第一章 那一年花正开 一场秋雨一场寒,淅淅沥沥几场雨下来,寒风刺骨。山阳县迅速进入隆冬。 顾府的下人也都换上了冬衣。 一个十三四岁,梳着双丫簪的小丫鬟匆匆熄了炉火,提着煎药的瓦罐一路小跑着回了南面一处院落。 院里空无一人,倒是西边房门紧闭的厢房内不时传来阵阵笑声,许是看到小丫鬟回来,微开的小窗子“砰”的一声迅速关上,变得寂静无声。 小丫鬟抿了抿唇,提着药罐直直进了小姐闺房。 却见雕花繁杂的鸡翅木梳妆台前,一十三四岁,肤如凝脂面白如玉的小姐已穿戴整齐,正对镜梳妆。 小丫鬟眼眶微红,忙放下药罐,接过了小姐手中的梳子。 “怎么?谁欺负你了?”小姐秀眉微蹙,透过已经略微褪色的描着金边的铜镜,看着小丫鬟。 小丫鬟摇头,“奴婢就是看不得那些个狗眼看人低的贱蹄子欺负小姐。” 哪有青天白日的,自己躲厢房里躲懒,却晾着自家小姐不理的道理。 真真是开了眼界了! 小丫鬟一边愤愤,一边小心的倒了药汁出来服侍小姐喝下。 前几日小姐夜夜守灵,最后撑不住倒下,几乎就跟了老爷而去,好不容易这两日好了些嗓子又红肿起来,便让她在外院廊下拔了几根草药让她煎了,说是可以让嗓子舒服些。 收了药碗,小丫鬟又用竹签挑了颗腌渍的蜜饯出来给小姐。 小姐摇摇头,端起一杯茶站到了窗下。 前世喝的药太多,太苦,她早已习惯了那如影随形的苦涩味道。 她再不是十三四岁,喝药后需食蜜饯的小姑娘了。 这时院里又来了一小丫鬟,只是躲躲闪闪的,左右看了看,就钻进了西边厢房的小屋里。 “小姐,你看.....”身后的小鬟显然也看到了这一幕,实在气愤。 显然她认识那小丫鬟正是老夫人院里的粗使丫鬟,这几日那小丫鬟日日夜里做贼般钻进来,却不知为何今日大白天的也过来了。 小姐食指放在唇上,示意她稍安勿躁。 那屋里住着老夫人前两日送来的丫鬟月环,她原本是老夫人跟前的二等丫鬟,现在则是小姐院里的大丫鬟。 只不过这几日,她忙着给老夫人“绣鞋面”,鲜少出现在小姐面前。 偏偏她是姜氏的人,院里几个洒扫的丫鬟也爱和她来往,便日日凑到她面前,端茶倒水的,倒是比这院里正经的小姐还过的逍遥自在。 小姐喝了口茶,想起前世,她悲惨失败的一生,便是从今日开始。 前世的这一天,她大病一场刚好,姜氏便遣了人过来叫了她去,说她姐弟年纪尚小,外祖留下的百草堂不能没有人打理,还是交由她看顾比较妥当。 她那时年纪尚小根本不知如何处理,姜氏不过摆了脸色连逼带吓的,她便乖乖交出了外祖父毕生的心血,一年后才得知姜氏刚接手百草堂不过月余,便遣了药柜学徒,不过两千余两便贱卖了百草堂,得的利通通给她那亲生儿子顾明海跑官去了。 最终顾明海成了四品知州,四年后生生葬送了顾府一百三十余口的性命。 顾小姐闭了闭眼。 虽说祸不及出嫁女,她因外嫁而躲过一劫,可她那还未成年的弟弟却被这些混账东西给一起带着丢了性命,而她也因无子,加之娘家犯了事,那人也从最初的情意绵绵瞬间变了脸色,不过短短三年便一碗毒药灌下,要了她的性命。 只是没想到,一碗毒药下来,她顾若瑶竟然重新回到了十三岁这一年...... 也算是老天有眼。 “小姐,快看她走了。”丫鬟香草轻扯了下顾若瑶衣袖,她回神看去,便见那小丫鬟身影一转消失在院门处。 “小姐,那边真是太过分了,每日这般鬼鬼祟祟的,到底是想要干什么?”香草气得不得了,恨不得冲过去揪回那小丫鬟狠狠打一顿才解气。 好歹山阳顾氏百年传承,虽不能和那些显赫的百年望族相比,可祖上也出过不少能人之士,再看看如今的顾府,真真是....... “好了,我让你办的事情如何了?”顾若瑶打开藤箱,把百草堂的房契印章和几个忠仆的身契通通叠成了一个个小块,小心的塞到了贴身挂着的荷包里。 前世她不仅弄丢了百草堂,就连身边的人也护不住,导致她后来嫁到永宁伯府身旁伺候的也通通是姜氏的人,这才沦落到那般境地。 重来一次,她绝不会让旧事重演。 香草点点头,“信昨日就送出去了,是胡妈妈家的亲自......” 话音未落,便见一穿着月华色冬衣的丫鬟直直掀了帘子走了进来,径直走到顾若瑶身前,这才屈膝行了一礼,道,“大小姐,老夫人有请。” 香草真真是受够了这些个下人的无状,便冷笑着上前一步,道,“哟,我怎么不知道老夫人遣人来过,”说完不甘心,又出言讽道,“虽然你在老夫人跟前不过是二等丫鬟,可该学的规矩应该也学过才是,然到你不知道,就你这般不等通传便擅自闯进自家小姐屋子的行径是可领十个板子的,你是想试试打板子的滋味吗?” 月环腾的一下面色涨红。 似乎没想到前几日一声不吭,忍气吞声的小圆会忽然发难,她嘴唇动动,想要反驳却不知从何说起。 顾若瑶却并不想和她计较,不过仗势欺人而已,没有姜氏,她便什么也不是。 她整了整衣衫,又加了件云锦做底绣着缠枝花的白色斗篷便径直朝主院而去,香草便也顾不上月环,忙跟上了自家小姐。 顾府传承百年,几乎占据山阳县中心半条街。 待她娉娉袅袅来到主院,姜氏早已等得不耐烦。 可是又不想放过拿捏顾若瑶的机会。 毕竟这是顾若瑶回顾家老宅第一次正式上门。 姜氏是填房,小门小户出身,为难人不过也是让顾若瑶在门外凛冽的寒风中等上半个时辰而已。 前世的招数就是这样,顾若瑶了然于心。 于是她便在院子里观花赏景,全然一副悠然姿态。 她心理很清楚,总归表现得再恭敬,便是前一世她恭恭敬敬在廊下等了半个时候,姜氏也不会对她手软半分。 所以,何必呢。 或许看不得顾若瑶在她院里乱转,不到一刻钟,便有个鹅蛋脸,端庄大方的丫鬟掀了帘子说老夫人请大小姐进去。 前一世可是足足在寒风中等了半个时辰呢! 所以啊,看,还是得做个恶人才是。 顾若瑶笑笑,迈步进了暖阁 。 第二章 交锋 顾若瑶刚进暖阁,便见暖阁的角落摆着四个铜胎做底的掐丝珐琅耳炉,炉子里炭火旺旺的,烧得整个暖阁温暖如春,和外头的寒风凌冽简直两个天地。 一屋子的莺莺燕燕热热闹闹的围着中间一老夫人,老夫人身着一宝蓝色的丝绸罩衣,慈眉善目的看着众人。 待见到顾若瑶众人便是一静,老夫人也收起了笑脸,缓缓端起茶盅喝了一口。 香草急走两步,替顾若瑶卸下披风。 “孙女若瑶见过老夫人,”顾若瑶上前两步,婷婷袅袅的施了一礼,双眸一转,又朝众人福了福,“婶婶们好,妹妹们好。” 说完便安静的立于众人面前。 十三四岁的年纪,原本正是天真烂漫爹宠娘爱的时候,因为过不了几年便要出阁了,可面前的女孩却一身孝服,面容恬静沉稳,丝毫看不出刚丧父的凄惶之色。 老夫人绣帕轻扫眼角,不一会便眼睛红红朝顾若瑶招了招手,“可怜见的,快过来,祖母看看,这几日歇得可还好?” 顾若瑶便也红了眼眶,“回到家里自然样样都好,前儿个身子不舒爽便没有过来给老夫人请安,让老夫人担心了。” 说完便走到姜氏身边,姜氏一把拉过顾若瑶左右端详着,心疼不已。 “来,就坐在祖母身边,”说完又朝众人道,“大姐儿刚回来,你们这些做婶婶的可得多照顾着些,若是让阿瑶受了委屈,我定不轻饶你们。” 二夫人季氏,三夫人江氏,四夫人左氏便纷纷起身应是。 顾若瑶的父亲顾明儒生前是怀宁县的知县,顾若瑶母亲难产后他回来一次,随后便把姐弟两带到了任上再无回来,也无再无续玄。 这次他意外身亡,顾若瑶的二叔便去接了顾若瑶姐弟回来,顾明儒的丧事也是在顾府办的。 在她们看来,顾明儒死了,顾若瑶姐弟自然是从此都要呆在顾府的。 “大姐姐难得回来,我们欢喜还来不及,哪里舍得欺负她。”三房的二小姐顾若雪显然听不出这是大人间的客气话,不满大家的注意力都在顾若瑶的身上,嘟着嘴不满道。 姜氏满眼含笑,“就你这皮猴话多。”说完笑着捏了块凤梨酥塞到了她嘴里。 顾若雪不依的抱着姜氏的手臂撒娇,得意的眼风扫过顾若瑶。 顾若瑶淡淡笑着。 “辰哥儿这几日可好些了?可还夜夜闹着要找爹爹?”姜氏顿了顿,又关心问道。 顾若瑶叹口气。 辰哥儿虽说年纪尚小,可也算是知事了,隐约知道死亡代表什么,这几日夜里便夜夜不能安寝,哭着闹着要找爹爹。 不过好在有胡妈妈和芝草等人看顾着,顾若瑶暂时还不至于太担心。 想着便点点头,“他这几日也略好些了,多谢老夫人挂念,” “阿瑶这几日身子不爽利,还要看顾辰哥儿,只怕是分身乏术吧?”四夫人笑着道,“听说昨日百草堂的药柜过来,阿瑶也不得空见他,可有要四婶帮忙的地方?阿瑶尽管说便是,都是一家人别客气。” 四夫人话音未落,姜氏便故意摆了脸色,“区区一百草堂哪值得大姐儿去费那个心,”说完又慈爱的拍了拍顾若瑶的手,“你只管看顾好辰哥儿便是,其余的麻烦事,自有祖母和婶婶们来帮你处理。” 说完不等顾瑶说话,便冲着一旁伺候的丫鬟道,“去和三老爷说,这就遣人去怀宁县让百草堂的药柜过来,”顿了顿,又道,“把这几年的账册也带来,到了不必找大小姐,直接找三老爷交接就是,就说日后百草堂的事由三老爷接手了。” 说完便自顾和众人说起了笑来。 四夫人边笑边抚掌,“是这个理儿。”笑得最是欢畅。 几人你方唱罢我登场,不过三言两语间,就替顾若瑶做了决定。 好似百草堂当真不值多提一般。 可历经一世,顾若瑶却知道,此时正值四叔顾明海关键的时候。 此时,时任定州同知的顾明海因上官不日就将调任,他深知再进一步的机会就在眼前,否则很大的可能将一辈子都只能在现在的位置上蹉跎。 于是便休书一封于姜氏,说服了姜氏。 那之后姜氏便开始暗中变卖资产,几乎算倾家荡产的在给顾明海跑官。 可五品到从四品,虽说不过进了一步却恍若天埑,不知道多少人穷尽一辈子也跨不过去。 可想而知想要这位置的人不知凡几。 不过本就身为定州同知的顾明海显然有很大的优势,不然也不会走到如今孤注一掷的地步。 而如今,顾府差不多成了个中看不中用的空架子。 原本在大房眼里不太显眼的百草堂便成了姜氏的必争之地,哪怕不为顾明海,只为了顾府上下一百多口人的嚼用,她也对顾若瑶手里的百草堂志在必得。 前一世,姜氏的这一番算计成功了。 不仅顾明海拿下定州知州的位置,顾若瑶姐弟也如被砍了翅膀的鸟,从此紧紧被她拽在手里。 但同时,因为这进了一步,顾明海带着顾家走入了万劫不复之地。 试问,顾若瑶又怎会让百草堂落入姜氏手里。 她理了理袖口,慢条斯理的站了起来。 “慢着。” 她声音软软的,甚至带着点这个年纪的少女特有的娇憨。 可不管是正要走出去的丫鬟,还是在她面前上演一副和乐亲睦把戏的众人,都不禁一顿,众人朝她看来。 姜氏收起笑脸,不悦的看向顾若瑶,“你这是干什么?”同时又冷冷刮了眼那停下脚步的丫鬟,“还愣在这干什么?还不快去!” 那小丫鬟一凛再不敢多做停留,飞奔着跑了出去。 到底关系到自家的大事,四夫人也怕出什么岔子,便强笑着过来打圆场,“看你,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得惹祖母生气,快,和祖母赔个不是,这事也就过去了。” 顾若瑶轻笑。 “四婶的意思便是我错了?”说完又环视众人,“先不说百草堂乃亡母留给我们姐弟的唯一念想,只说百草堂它不姓顾而姓林,单凭这一点,这百草堂,若瑶就不能做主交由三叔手上。” “你说什么?”姜氏皱眉,“百草堂什么时候姓林了?你外祖父母并无亲子,且你母亲过世足足五年,她的嫁妆便都是你和辰哥儿的。” 姜氏斜着顾若瑶,侃侃而谈,显然早有打算。 “虽说你母亲的嫁妆你姐弟可均分,可毕竟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然道你还想带着你弟弟的倚仗出嫁不成?” 。 第三章 来人 “你若出阁,辰哥儿又年纪尚小,这百草堂无人打理,自然便由家里的亲族长辈多加看顾,待辰哥儿成年后便交还他,你说说,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一条我姜氏做的不对,哪一件是我姜氏做的不公?” “还是说你顾若瑶想要谋了你亲弟弟的家产,做那不忠不孝之人不成?”最后姜氏冷笑几声,不屑的看着顾若瑶,“如果是这样,我便是拼着这把老骨头,也定要去官府告你不忠不孝,去族里开祠堂也誓要将你这不孝女逐出家门不可!哼!” 姜氏仿若打了一场胜仗,连珠似炮的把顾若瑶不曾做或还未做的事通通假设了一遍,仿佛顾若瑶便是那谋了顾家家产,十恶不赦之徒一般。 如果她真是那是十三四岁的孩子,只怕此时也早已吓得面无人色,只能束手无策随她拿捏。 不,顾若瑶平静看着姜氏,她确实成功过一次了。 此后,她便困于顾府四年,日日为那白银几两发愁,为了弟弟读书,没日没夜绣花,直到那人的出现,她以为是她的救赎,却不过是从一个泥潭身陷另一个更大的泥潭而已。 往事不可追...... 顾若瑶正想说话,却见一小丫鬟匆匆进来,附耳在一婆子耳边说了什么。 那婆子沉吟半响,又走了过来,低身在姜氏耳边说了几句,姜氏边听,边抬眼看了顾若瑶一眼,最后挥了挥手,那婆子便退了下去。 顾若瑶心知自己的安排可能有了效果,一直提着的心便回落了一些。 果然,姜氏沉默了一会便问顾若瑶,“你那外祖家可还有什么亲戚?” 顾若瑶一听,心便安安稳稳的落回了肚子里。 她轻笑道,“这便是刚才要和祖母说的话,只是祖母不等阿瑶说完......” 只是她还未说完,便被姜氏不耐烦的打断,“有话就说,吞吞吐吐的像什么样子?” 顾若瑶笑笑,从善如流道,“外祖父临终前怕百年后母亲无娘家人帮扶,便收了族里的十七哥做嗣孙,”说到这里,顾若瑶看了眼姜氏,“若是说外祖父家还有什么亲戚,那便是十七哥了。” 姜氏睇着顾若瑶,脸色很是难看。 “为何以前从未听你爹说起过?”毕竟事关切身利益,还是四夫人较沉不住气,她皱眉上下扫了眼顾若瑶,孤疑道,“不会是你这死蹄子做局,故意找了一人来假扮的吧?” 姜氏瞬间厉眼看了过来。 大有顾若瑶若作死,便不会放过她的意思。 她面色不变,淡淡道,“据我所知,父亲自五年前便不曾回来过,也并未和家里亲眷通信,”她笑笑,“不过这是真是假,大家自可喊了人过来问问便是。” 说完又重新坐了下来,还心情很好的端起茶盏喝了一口。 嗯,虽然这龙井味道略淡了一些,不过解渴嘛,还是不错的。 姜氏面容抽动,恨不得撕了顾若瑶那张看似平静的脸。 哪里还有刚才的意气风发? 过了了一会,姜氏总算调整好心情,便挥了挥手不得不让小辈们都散了,只留下顾若瑶和几个夫人,这才命人把人领了进来。 顾若瑶抬眼,暗暗拽紧了手心朝外看去。 不一会,便见丫鬟领了个少年人过来。 少年身形修长面容俊美,深邃的五官菱角分明,特别是那对剑眉下如星辰一般的双眸,似清泉一般清澈无比,他身着浅蓝色的棉布长袍头戴儒巾,步履轻缓的走了进来,目不斜视的行礼道。 “小子见过老夫人,”顿了顿,又道,“见过妹妹。” 顾若瑶起身认认真真的回了一礼。 这是她前世今生第一次见林家的十七哥。 前世顾府倾覆,她身为逆臣家眷京城人人避之不及,只能在永宁伯府苟延残喘。 那一年在京城书院读书的十七哥曾来永宁伯府找过她,只是她自身都难保,且那个时候谁沾她谁倒霉所以她并不想累害了十七哥,这才没有相见。 却不想他等了一天,最后留下一束带着零星蓝色花朵的干草才离去。 收到那束干草的那日,她终于放声大哭,仿佛把压郁了一辈子的痛苦都哭了出来一般。 她认的出来,那束干草,是外祖家后院种的蓝雾草。 蓝雾草味甘且有疏风热的功效,于是外祖父便特意种了很多。 在她顾若瑶的一生中,最快乐无忧的日子都是在那里度过的。那一片一片的蓝雾草经常出现在她的梦里,而那束十七哥带来的蓝雾草,也成了她前世那段日子,唯一的温暖。 想到这里,顾若瑶眼角含笑。 真好,前世带给她温暖的人,此刻就在眼前。 林瑞之很敏感。 刚进门口便感受到了一股特别的视线,借着行礼的当口,他快速顺着视线望去,却见一身着白衣亭亭玉立的少女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他快速垂下眼帘,知道这个少女便是顾家的妹妹。 虽不知顾家的妹妹从何处得知自己的近况,不过......妹妹有难,他自当拔刀相助再说。 “你说你是林家的人?你和百草堂的林成林什么关系?”姜氏选择单刀直入。 既然就差撕破了脸皮,这事也没什么好遮掩的,此人若真是林成林的嗣孙她自当另想对策,若不是....... 姜氏冷笑,眼风扫过一旁的顾若瑶,已在心理想了一百种处置顾若瑶的法子。 林瑞之敏锐的捕捉到姜氏的视线,又看了已垂下视线的顾若瑶一眼,露出一张灿烂的笑脸。 “小子早年便双亲亡故,一直是吃族里的百家饭长大,后祖父怜我孤苦无依便多有照拂,直到那年祖父病重,叫小子于床前,这才认了姑姑。”林瑞之恭恭敬敬回道。 姜氏听了皱眉,再次追问,“当时可有立官府文书,可有族里和里正的凭据?” 暖阁内落针可闻,四夫人更是盯着他,拽紧了手里的帕子。 “这个......”林瑞之却是毫无所觉一般,想了又想。 “到底有是没有?”姜氏等的不耐烦,厉喝一声,重重的拍了下茶桌,“你这读书人真真是温吞的性子,当年可否留有凭据,还是林成林不过口头一说而已,这还需要想吗?” 林瑞之似乎吓了一跳,犹豫道,“当时,并没有......” “哼!”姜氏暗暗松了口气,既没文书她自然不认,便冷笑道,“所以这事不过是你一小子空口白牙胡乱攀扯而来,说!你到底安的什么心?想要霸占我顾家家产?” 。 第四章 事必 “这有什么奇怪的?毕竟财帛动人心嘛,”四夫人捏着绣帕眼风一扫,扫了眼顾若瑶,“这不,眼前不也有一个嘛?对吧二嫂.....三嫂......” 四夫人似乎很是不满二夫人三夫人的沉默,狠狠踩了一脚顾若瑶之后,拉着另外两位夫人也下水。 顾府四个老爷。 顾大爷原配所出,顾三爷顾四爷姜氏亲子,顾二爷庶出。 顾大爷也就是顾若瑶父亲,前怀宁县令,前段时日处理一邻居纠纷被其中一户人家意外捅死。 顾二爷不过一掌柜,替顾府打理其中一间毛料铺子。 顾三爷打理顾府家业。 顾四爷时任定州同知。 各房有各房的心思,各人又有各人的想法。 二房庶出,在顾府从来便如一个透明人。 索性连打理的毛料铺子,每月的收益也不到自己手里,自然无欲则刚。 三房虽和四房亲兄弟,却眼见姜氏为了四房连续不停的掏空了家业,三房不过敢怒不敢言而已。 两房夫人虽暗恨四房把自己从看客席拖了下来,可姜氏就在眼前,便也无可奈何。 二夫人冲四夫人讨好的笑笑,却坚持不说话。 总归你们不管如何斗,谁输谁赢都和二房没有关系。 三夫人想了想,便做了选择,认真对林瑞之道,“林家小哥,你要知道,若是没有官府的凭据,当年林老爷的话便是不能作数的,毕竟空口白牙,那百草堂怎么说也是他的毕生心血,辰哥儿才是他正正当当的血脉,这话,不用我多说,想必你也是知道的吧?” 话锋一转,又道,“你是读书人,且不说林老爷对你有大恩,便是林老爷和你的关系不过尔尔,大伯刚过世,这个时候你也不该为难辰哥儿才是。” 三夫人说话柔柔的,不过话里的意思可照样不客气。 总结一句话就是:你不过一忘恩负义,见财起意的-----斯文败类而已。 若是一般的读书人,脸皮薄,只怕早被几人明里暗里的挤兑给掩面而逃了,不管是否有文书都会觉得自己此时的行径有违读书人的气节,为金钱折腰吧? 顾若瑶看着眼前的年轻人,却并无羞愧之色。 他待几位夫人轮番骂完,这才看向自己,眼里有掩饰不住的担忧。 是在担忧此刻的自己,群狼环饲,恨不得把百草堂分食而之吧? 顾若瑶摇摇头,表示她并不介意。 林瑞之眼里便溢满了笑。 他轻咳了一下,这才道,“我想大家应该是误会了,我是说,”他看向姜氏,露出一口白牙,“我是说‘当时’并无立刻做凭据,不过里正当时也是在场的,等办完祖父的丧事,小子便和里正去补齐了所有手续。 说完便从怀里掏出几张折叠整齐的纸,“您看,这便是所有的文书。” 姜氏面色青白,这才惊觉自己被眼前的小子耍猴一般,亲自下场唱了一场难堪的大戏。 四夫人面色比姜氏还要难看一些。 不过文书还是要看的。 不仅要看,还得仔仔细细认认真真的看。 自有婆子接了文书过去,姜氏一张张细细翻看。 越看她手越抖,没想到谋划了半天的的百草堂竟然另有主人,怎不叫她愤怒呕血?此时她真恨不得撕了...... 林瑞之却似知道她心中所想一般,忽然道,“此文书一式三份,一份官府备案,一份在里正那里,小子这份便是宝贝一般日日不敢离身,若是老夫人看完了,可否...........” 说完林瑞之便冲姜氏羞涩一笑。 顾若瑶嘴角微勾。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十七哥! 姜氏甩了文书,气的心口疼。 .................................................................................. 自姜氏的院里出来,顾若瑶这才屈膝行礼。 “大恩不言谢,此后十七哥便是若瑶的亲哥哥,且哥哥放心,若瑶定会及时补上文书,不让哥哥被人诟病。” 毕竟姜氏也不是吃素的,待她冷静下来,定会让人去查文书的真假,所以她不能让林瑞之帮了他还惹了一身骚。 前几日她刚回来就知道姜氏会在今日发难,思来想去便只有前世连一面之缘都没有的十七哥才有可能相帮。 便休书一封让辰哥儿的奶娘胡妈妈家的男人匆匆送去了怀宁县。 以前她便隐约听父亲提过十七哥的的情况。 其他的都和他才说的并无二至,不过是少了最后那认亲的一段而已。 不过父亲也说了,外祖父确实是曾有意招十七哥为嗣孙的,只是那是外祖父的病情来势汹汹,到最后并没有来得及罢了。 如今,她也算是替外祖父完成了一个心愿吧? 林瑞之看着此时才真真切切显露真情的女孩,安慰道,“放心,她抓不住痛脚。” 顾若瑶疑惑的仰头看着他。 林瑞之年已十七,身量颀长,足足比顾若瑶高出一个头还多,顾若瑶看着他的脸说话,便有点费力。 林瑞之笑笑,“我们边走边说?” 顾若瑶便点点头,“正好带哥哥去看看辰哥儿。” 两人一路走来,顾若瑶才知道原来林瑞之突然收到顾若瑶的信也很是吃惊的。 毕竟他和顾若瑶也算从无来往。 但他和林老爷可是很熟悉的,林老爷于他有大恩,可以说没有林老爷就没有他林瑞之。就是对顾明儒也见过不止一次。 只是顾若瑶年纪尚小,又加之是女孩子,便从未见过林瑞之而已。 这次得了顾若瑶的请托,不管如何他都应该全力以赴相帮。 只是时间紧迫,顾若瑶的本意便是让他先想办法做个假的文书先糊弄过去,却没想到林瑞之拿的文书竟然是真的。 “时间紧急,当夜我便回了一趟村里,找了里正。”林瑞之解释道,“有了妹妹的亲笔书信,里正自然乐意想帮,当天便把这事办好了。” “可是,官府的文书......” “官府的文书也好办,怀宁县的县臣我认识,”说到这里,林瑞之顿了一下才道,“县臣和你父亲共事多年,且也是至交好友,不等我话说完便起草了文书,盖好大印于我,所以这次才能这么顺利。” 提到顾明儒,顾若瑶便神色一暗。 好在辰哥儿的院子也到了,两人便各自整了神色,换上一副笑脸。 。 第五章 有事 顾若瑶才刚进院子,远远的便有一小小的人影冲了过来,一把扎进了怀了。 “姐姐,你怎么才来!你怎么才来,你是不是也不要辰哥儿了!”顾子辰一把抱住姐姐,哭的私心裂肺。 他从未见过母亲,不知道母亲是什么。 不过自打有记忆起,姐姐便每日都陪着他,从未离开过。 可是前些日子父亲不见了,姐姐也日日躺在床上。 他偷偷听院里的小丫鬟说过,姐姐生病了,好像也要死了。 他知道死是什么。 死了就是再也见不到,就如父亲一般,哪怕他日日找夜夜盼,父亲也再没有出现过。 他不要姐姐死,不要姐姐不要他。 顾子辰一双小手软软的扒拉着顾若瑶的脖颈,死活不肯放手。 顾若瑶眼眶微红。 “慢点慢点,看你满头大汗的。”顾若瑶安抚了弟弟好一会,这才连哄待拉的把人从怀里拉了出来,又用绣帕细细拭了他脸上的一层薄汗。然后拉着顾子辰,要介绍林瑞之。 却不想顾子辰见了林瑞之便瞪大了眼,大喊一声十七哥,又如一个小炮弹一般窜进了林瑞之的怀里。 “辰哥儿看来没有好好吃东西阿,怎么还是和以前一样轻?”林瑞之毫不费力的一把抱起了辰哥儿,又托着辰哥儿的小屁股,稳稳的坐在了他的肩膀上。 辰哥儿惊喜的大叫一声,两人在院子里跑了起来。 这真是久违的快乐阿。 顾若瑶眯眼看着。 胡妈妈拭了拭眼角,忙转身去端了杯热茶过来,两人就站在回廊下看着两人嬉闹。 “辰哥儿见过十七哥阿?”顾若瑶问。 “年前见过一次,那时林家的哥儿好像还带了一只木雀儿过来,翅膀那一扭,小鸟便自己走了起来,小少爷开心的不得了。”胡妈妈感叹道。 顾若瑶点点头。 她见过那只会动的雀儿。 原来那只雀儿是十七哥送的,然怪辰哥儿还能记得他。 小孩子总是对带给自己快乐的人或者物记忆深刻。 可惜这次回来匆忙,那只木雀儿没有带回来。 顾若瑶嘴角含笑。 不过没关系的,她相信过不了多久,她们姐弟就能离开山阳,回到怀宁县。 至于山阳县这里,便让他们连根儿都一起烂了吧...... ...... 辰哥儿连日睡不好觉,此时疯玩了一通便很快累了,不等胡妈妈给他换上干爽的衣裳,便在顾若瑶怀里睡着了。 待安置好辰哥儿,两人才在院里重新坐下。 香草给两人上了茶,便退到一旁。 “我和学里请假三日,今日便需走了,妹妹可还有要交代的?十七哥定当竭尽全力。”林瑞之喝了口茶,道。 林瑞之在怀宁的松鹤书院读书,今年便要下场,他天资聪颖,夫子很是看重他,看的自然也紧。 顾若瑶想了想,便拿下身上的荷包,从里面拿了百草堂的印章出来,放到桌上。 “这是......?”林瑞之疑惑。 “还请十七哥帮忙收着,”顾若瑶把印章推到了林瑞之前跟前,“家父新丧,这段时日若瑶怕是无法顾及百草堂的生意,还请十七哥多多看顾,我这里自会写信告知百草堂的药柜,让他有何为难之处,便去书院寻您。”说完起身行了一礼。 这便是有了托付之意。 顾若瑶现在身边得用得人不多,不过是胡妈妈一家子罢了。 可一来她这里有用得上他们的地方,二来胡妈妈家的太过老实,并不适合触及生意上的事,思来想去还是只有十七哥可以托付。 林瑞之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顾家妹妹如此信任自己,不过她既然敢把百草堂交给自己,他自然也敢接下,他定不负妹妹所托便是。 想到这里,他便坦然收了印章,起身回了一礼,其他的并未多说什么。 左右内宅这里他一介书生帮不上忙,且顾家妹妹看起来并不是毫无成算的样子,他只需要替她看好百草堂,其他的......再坏......他在想办法吧。 ...... 林瑞之告辞离去,顾若瑶带着香草送到了大门处。 看着林瑞之的身影消失在大门外,顾若瑶这才回转。 “这位十七少爷真是不一般。”香草轻笑,许是想到了他和姜氏对峙的样子。 头脑清醒,条理分明。 “是啊,十七哥很不错。”这个忙真是帮的出乎意料的完美呢。 而且......她也是有外家的人了呢。 想到这里,她的脚步不由的轻快了几分。 不过...香草看着步履轻松的小姐,有些疑惑。 小姐是什么时候知道十七少爷的呢?怎么以前从未听小姐提过? 没多一会儿,香草的疑惑便很快抛之脑后,管他呢,事情不是完美的解决了嘛?香草紧跟上了自家小姐身后,“小姐你等等我。” 两人回到内宅,天色已微暗。 月环这次依然躲回了屋子。 两个粗使丫鬟依然不见人影。 香草知道生气也没用。 她一边替顾若瑶重新换衣裳,一边又打了热水进来伺候着自小姐净了面,这才匆匆拿了食盒去大厨房拿饭菜。 顾家的规矩,除了年节,其余的时候所有主子们的饭食都是各房统一去大厨房拿的。 小厨房另外备着的也有,不过只限于姜氏罢了。 就连三房和四房都没有这个待遇。 而顾若瑶这里,月环日日和小姐一般闭门不出,两个小丫鬟日日不见人影顾若瑶也并不想过多计较,所以每日给顾若瑶拿饭食这事,便都是香草自己去的。 只是今日,香草出去的时间好似长了一些。 油灯下,顾若瑶看了眼沙漏,犹豫着放下了医书。 屋外一片漆黑,只余廊下两个灯笼在寒风肆虐中摇摆。 她不禁想到香草的前世。 两年后,姜氏以香草年龄到了为由,草草配了外院一小厮,再见时,香草却脸颊青紫憔悴不堪,原来她男人酗酒赌博样样都沾。她曾叫了那小厮过来,严厉责罚于他,可那小厮当面虽唯唯诺诺,转身却变本加厉。 她没有办法,去求姜氏,姜氏却讶然看着她,“然道你不知道那小厮已赎身出府,他们夫妻都一起走了吗?” 至此,她再没有见过香草。 顾若瑶廊下站了一会,转身来到厢房门口,静静站了一会。 一脚踹开了月环的房门。 只听“哐当”一声,房门被猛然踹开。屋内几人吓了一条,下意识看向门口,却见顾大小姐站在门口,淡淡看着她们。 屋内三人正围着桌子吃饭。 月环呐呐站了起来,两个小丫鬟惊慌失措的低着头退到了一旁,重重跪下。 小姐还未吃晚食,她们却先吃上了。 闹了起来,就是老夫人也没有理由保她们。 更何况她们根本也不算是老夫人的人。 。 第六章 她再一计 日常她们如何行事不提。 如今被小姐看到又是另外一回事。 月环面色青白,扫了眼跪着的两个小丫鬟,犹豫着是不是也应该先跪下再说? “掌灯,去大厨房。” 却不想小姐丢下这么一句,径直走了。 月环愣了一下,才回过神。 她手忙脚乱的点了灯笼,追着小姐出了院子。 她又往后看了一眼,似乎没有看到香草。 前面的小姐步伐不疾不缓,她回头小跑两步追上,小心的给小姐照亮了前面的路。 不知从何时起,不,好像就是从去年起,家里主子不在的地方,一律不许点灯。 所以一到夜里,不管是回廊下还是花园里,总是漆黑一片。 两人穿过一条夹道,又过了几条抄手游廊,这才遥遥看到大厨房那灯火通明,依稀还有喧嚣声传来。 好像出事了。 月环极快的看了小姐一眼,低下头。 小姐却依然步履稳重,不疾不徐的朝大厨房走去。 只是还未走近,便听到清脆的“拍拍”声传来,伴随着一尖锐的怒喝声。 “......你这黑心烂肺的小蹄子,老夫人好不容易才从广明堂得的一直支高丽参就这样被你毁了,你......” 远远的,月环便见两个婆子摁着一人,那人跪在地上,大厨房的掌事妈妈王氏正左右开弓,边骂边扇巴掌。 许是听到两人的脚步声,也或许是经人提醒,王氏回头看了一眼,又转身“拍拍”各打了一下,这才甩着手转回来。 “老奴见过大小姐。”王氏不卑不亢。 另两个按着香草的婆子对视了一眼,这才收回手行礼。 香草没了两个婆子支撑,软软的便倒在了冰冷的地板上。 王氏身子粗壮,手掌和蒲扇一般,下手也及重。 跪着的香草早已经被打的血肉模糊,双颊肿的老高,鼻子和嘴角溢出不少鲜血。 这真是往死里打了呀! 月环心惊肉跳。 “小姐......”香草使劲睁开肿的老高的双眼,喃喃的喊了一声。 顾若瑶看了香草的伤势,确认伤的还不是很重且不会留下后遗症,这才看了月环一眼,月环便忙扔了灯笼把香草扶起,坐在了廊下的一长条凳上。 香草浑身无力,月环便站在一旁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这是怎么了?”顾若瑶环视众人,这才问道。 她的声音不骄不躁,若轻风拂面,好像丝毫不为眼前看到的情景而生气。 王氏挺了挺胸膛。 “好叫大小姐知道,老夫人身边的月芽姑娘吩咐,老夫人下响便觉头疼晕眩,要老奴拿了上次特意从广明堂买的高丽参炖了,夜里给老夫人送去,却不见这贱蹄子许是没有见过好东西。” 王氏不屑的看了眼香草,“眼皮子浅的便偷了那参汤走,待我们察觉不对,这死蹄子便又摔了汤盅企图蒙混过去,这可是老夫人救命的汤药!” “这等黑心烂肺的刁奴,老奴就是打死了她,对老夫人也算是有个交代不是?”王氏脸上的肉抖了两抖,转眼看着顾若瑶。 心理却暗道可惜,若是大小姐晚来一会,打死或是打残了这死丫头,大小姐也只能认了。 王氏是姜氏的陪房,掌管大厨房多年,在一亩三分地里,自然是她说什么便是什么。 “我没有....我......”香草急切的摇头,想要反驳却牵动了嘴角的伤口,痛的眼泪鼻涕齐流。 顾若瑶示意她别急。 “打碎的汤盅拿过来我看看。”问清楚事情的经过是无用的,既然王氏做了这个局,自然繁枝末节的都不会有遗漏。 要救人,只能另辟蹊径。 王氏摆摆手,便有一小丫鬟拿着个托盘走上前来。 “还请大小姐仔细看看才是。”看过了才能死心不是? 王氏冷笑。 顾若瑶并不理会王氏的冷嘲热讽,认真看起托盘上的东西。 瓷白的汤盅此时四分五裂,虽散了热气,却依然可以闻到浓厚的鸡汤味道,另外托盘上各自零星散落着几片参片。 其他的,并无他物。 她伸出葱白的手指,捏起一片参片看了看,又扫了眼托盘,这才丢了参片掏出绣帕擦手。 顾若瑶一看便知这参汤是用老母鸡炖了几个时辰的汤汁出来,后又捞出鸡肉,用剩下的汤汁加了参片细火慢炖而成,所以这鸡汤的味道才会这么醇厚。 不过嘛,问题也就在这里---- 顾若瑶转身问王氏,“这高丽参可还有余下的?” 王氏以为顾若瑶想要让她重新再炖一盅汤出来。 便抬了抬眼皮,“自然是有的,不过......”她睇着顾若瑶,“大小姐想必您也知道,这高丽参难得,炖的汤更需三四个时辰,就算老奴此时重新做,夜里也来不及送去老夫人那,老夫人怪罪下来-----”你家这丫鬟自然也是吃不了兜着走的。 更何况老夫人就等着你去求情呢。 顾若瑶自然从未寄希望于王氏能帮着她。 她笑笑,参还有就成。 “那咱们便去老夫人那吧,犯了错,总该有个交代才是。”顾若瑶示意月环扶着香草,三人率先走在前面。 王氏以为顾若瑶怕了,要亲自去姜氏那求情,便撇了撇嘴,一挥手叫上了大厨房的众人跟了上去。 万一大小姐还有什么想问的,众人都在,自然也方便了大小姐询问不是?也好叫大小姐心服口服啊。 于是顾若瑶身后便跟了不少人,一群人浩浩荡荡往主院而去。 主院。 姜氏刚用完晚食,听到消息便移到了暖阁里。 此时主院并无其他人。姜氏近些年身子骨越发不好,除了时不时的头疼晕眩这毛病,夜里也睡不好,几乎过个半个一个时辰的,便需起夜一次,近几年更是从无睡个整觉过。 所以除了晨间,夜里姜氏便免了所有晚辈的问安,往日这个时候,她收拾收拾便该早睡了。 一群人浩浩荡荡而来,有资格进姜氏屋里的,也不过顾若瑶王氏,和扶着香草的月环四人而已。 姜氏听了丫鬟的回禀,便抬眼扫了顾若瑶一眼。 “所以,你这是过来求情来了?”姜氏面色淡淡。 如今这一出,聪明的话,就该知道她要的是什么。 下响虽她闹了个没脸,不过----只要她想,她立时就能找回来。 。 第七章 偷鸡不成 顾若瑶当然知道姜氏要什么。 总归今晚这么一出,在姜氏看来,她都是稳赢的那个。 好的来说,顾若瑶为了救自己的贴身丫鬟,交出百草堂,那么于她,什么都好。 之后好不好,自然是姜氏说了算。 退一步说,顾若瑶拽着百草堂不愿退步,那么也等于砍了她一条臂膀,先不说她身边再没有得的人,就是前儿个院里,那些原本跟着她从怀宁回来的奴婢也得斟酌斟酌,继续为这样的主子卖力值不值得。 这不,香草就是最好的见证。 “老夫人您误会了,我不是过来求情的。”顾若瑶认真看着姜氏。 “哦?”姜氏一愣,继而笑了。 “既不是过来求情的,那便好了,”说完她看了眼身边的婆子,“这便把那刁奴拖到院子里,狠狠的打上三十个板子,便发卖了吧。”姜氏盯着顾若瑶,一字一顿道。 “老夫人,若瑶今日过来,真不是来求情的,但是,”她淡淡看着姜氏,“是来救命的。” 姜氏冷笑,求情和救命有什么区别吗? 顾若瑶叹口气。 “若瑶不是过来救香草的命,而是过来救---您的命。”顾若瑶道语出惊人。 “放肆!”姜氏气得一把扫了桌上的茶盏。 茶碗掉在地上滴溜溜的转了个圈,茶水洒的满地都是。 一屋子的仆妇噤若寒蝉。 就连香草也瞪大了眼。 姜氏气的鼻子都歪了。 “大姐儿,虽说你父亲不是我亲生的,我亦不是你亲祖母,”姜氏咬牙切齿,“但是,你这些年读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你这些年学的规矩礼法都学到哪里去了?规矩礼法教的你,让狼心狗肺!规矩礼法教的你,让你诅咒亲长吗?” 姜氏年纪大了,最最听不得这些。更别说这些年身子骨本就不好,看了很多大夫,大夫也都无能为力,只是叮嘱她一定要好好调养。 那日日头疼晕眩的痛苦,真真不足外人道。 猛然一听顾若瑶这话,哪里还受得了。 “老夫人,您别急。”顾若瑶的声音软软的,情绪毫无变化,不等姜氏再说话,便叫了那端着托盘的小丫鬟上来,“您看看这是什么?”顾若瑶指着托盘上的东西问姜氏。 姜氏虽恼恨顾若瑶的行径,却还是忍不住看了一眼托盘上的东西,不悦道,“你这是做什么?”故弄玄虚! 顾若瑶笑笑,“问题就出自这里,这参是假的。”自她一闻,那摔坏的汤盅散发的浓烈的鸡汤味,参味却几乎没有,她就几乎可以肯定了。 待再看了那参片,则完全确定那所谓的高丽参是假的。 顾府自然不会有假的高丽参,如果有------ 那也是有人故意换了姜氏的参。 王氏面上的肌肉剧烈的抽动了两下。 “你说什么?”姜氏面色大变。 “老夫人您忘了,若瑶自幼便在百草堂长大。”顾若瑶伸手拿起一片参片,“如若没有十足的把握,如何敢信口胡说。”说完淡淡看向王氏,“你说对吧?” 姜氏循着顾若瑶的目光看去,王氏面色大变,砰的一下跪了下来。 “老夫人明查,这可是广明堂的掌柜亲自送来的,哪里会有假?”说完气急败坏看着顾若瑶,“大小姐您就是要救您的丫鬟,可也不能随随便便的冤枉人阿,冤枉了老奴事小,那广明堂的掌柜可不是老奴这般好欺负的,能平白的被您泼了污水啊。” 说完又转头看向姜氏,哭着抱着姜氏的脚,“老夫人,您可得为老奴做主啊。” 顾若瑶却并不看王氏,冲姜氏道,“到底是真是假,找人一辨既知,老夫人,您看呢?” 她说再多都无用,既高丽参是广明堂买的,那便直接拿了剩下的参去广明堂一辩便知。 姜氏沉默了会,冲王氏道,“余下的参可还在?” 高丽参难得。 特别是近两年,辽边不稳,使得本就稀缺的高丽参更是稀少。 加之山阳顾家本就不是什么世家大族,能得这么一颗高丽参已是费了诸多力气,若不是她这身子骨不好,大夫交代万万要用高丽参调养,她也是舍不得买的。 可如今.... 王氏心知不好,大惊失色的抱着姜氏的腿,“老夫人,老夫人......” 在场的哪个看不出蹊跷。 姜氏闭了闭眼,对身旁伺候的婆子点点头。 那婆子便朝外而去。 去了哪里自然不言而喻。 王氏心知大势已去,如摊烂泥般跌坐在地。 她没想到,今日不过想要在姜氏面前讨个好而已,却不想,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那王氏如何,已没有人在意。 姜氏目光沉沉的看着顾若瑶,“所以,你一眼便看出了这参的不对?”倒是小看了这丫头的本事! 顾若瑶丝毫不介意姜氏的神色,任谁偷鸡不成蚀了把米心情都不会太好。 再说,她今天来此的目的也不在此,扯下一个小小的王氏,于她没有任何好处。 “若瑶自小便在百草堂长大,别的不敢说,这辨别药草的本事还是有的,”她看着参片,“真的高丽参呈浅黄色,切开根部紧实且参味道浓郁,假的高丽参味道淡,且其切开后易松散碰断,就更别说炖过一次了。” 说完她伸手拿起一片炖过的参片,参片根本不成形,不过她一碰便散了。 “至于香草,”她走倒香草面前,“香草随我一起长大,自然也能分辨药草的真假,她应该是察觉味道不对,想要拿了参汤回来给我辨认,却不想王氏察觉,这才失手打碎了汤盅,香草,你说呢?” 香草忙点头---这个时候哪有摇头的道理。 顾若瑶转头看向姜氏,一副你看,我说的没错的样子。 姜氏冷笑,这意思是没过,还有功了? 真真是牙尖嘴利的丫头!别以为她看不出这都是她的推托之词。 不过这个时候,计较这些又有何意义? 这时出去的婆子也回来了,附耳在姜氏面前说了几句。 姜氏看向瘫在地板上的王氏,目光冷厉。 真是好啊,跟了她二三十年的人,却胆大包天的敢昧了她的药,这真是和要了她的命一般。 姜氏当然知道王氏这般做是为了财,不过也正因为这一点她才更生气。 因为在她的眼里,主子就是奴婢的天。 身为一个贱婢,怎能为了几个钱做出这等在她看来有违天理的事呢? 王氏知道不好,刚要开口求饶,却早有几个粗壮的婆子冲了进来,堵着嘴把人拖了出去。 不多一会,外头就响起“啪啪”的声响,显然是王氏被打了板子。 大厨房的跟来的人一个个缩着头,大气不敢出。 。 第八章 她的得到 可能因为知道了这段时日吃的都是假药,而有心理作用。 还是被刁奴欺主的事气到了。 姜氏感觉自己的脑袋一抽抽的疼,就如同有人拿锤子不停的捶打一般,这疼痛甚至比往日更甚。 她面露痛苦之色,闭上了眼睛。 贴身的婆子知道不对,忙挥退了屋子里的闲杂人等,就要先扶姜氏睡下。 却不想大小姐走了过来,冲她做了个嘘的动作,便站到姜氏身后替她按起了额头。 顾若瑶用的力道不大,时轻时缓的,徐徐又按到了后脑。 姜氏以为是小丫鬟在伺候,便索性往后靠了靠,只感觉柔软的指腹在头上游移,不过一会,头疼的症状便好像缓解了不少。 姜氏的面色慢慢放松,不知不觉竟沉沉睡了过去。 待顾若瑶重新净手要走,姜氏身边伺候的婆子刘氏才满眼欣喜的过来道谢。 姜氏很久以前便整夜整夜的睡不好,不仅睡不好夜里还频繁起夜,真真是痛苦不堪。 所以在她的眼里,什么都没有姜氏的身体骨重要。 她很清楚,有姜氏,才有在顾府人人都高看一眼的她。 没了姜氏,她便什么都不是。 刘氏一路送了顾若瑶出院子,又叫了个小丫鬟过来给她掌灯,这才目送着顾若瑶离开。 顾若瑶方才便让月环先送了香草回去,此时心里惦记着她的伤势,难免就走了快一些。 待回到自个儿院子,身上已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她现在怎么样?”顾若瑶进了香草的屋子,见她已躺下,脸上似乎也已经擦了一层药膏,泛着一层淡淡的油光。 香草想要起身,顾若瑶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不要动。 月环福了一礼,“婢子已上了药,就是有点严重,可能需要静养些时日。” 顾若瑶沉吟半响,叫了一个小丫鬟过来服侍香草,这才回了自己屋子。 她来到书房,刷刷写了一张方子,递给月环,“让人去把这些药备齐了,明日我要用。” “是,”月环接了方子,又道,“刚才奴婢已让人去拿了小姐的晚食回来,奴婢先伺候小姐用晚食吧。” 顾若瑶由着她伺候着净手,又坐到了桌前,“香草那边先不急,让大厨房先熬了白粥来。” 月环低身应下,待伺候着顾若瑶重新梳洗好,这才拿着方子走了出去。 顾若瑶看着月环消失在门口的身影,这才收回视线。 她不管月环是谁的人,如今身边没有得用的,自然只能先用着。 想了会,她又喊了个小丫鬟进来,让她去把胡妈妈叫来。 胡妈妈显然还并不知道今晚发生的事,来到顾若瑶这还有些疑惑。 顾若瑶斟酌着便细细把今日的事说了。 胡妈妈大惊失色,“什么!大小姐您可还好?”她上下扫视了一眼顾若瑶,生怕她哪里不妥当。 她虽是辰哥儿的乳娘,可大小姐也是她看着长大的,自然也是疼的和心尖上的人一般。 如今她困在辰哥儿院内,大小姐身旁就一个香草得用的,如今又.....她真真是..... “我没事,妈妈无需担心,”顾若瑶安抚胡妈妈,“不过如今我身边确实缺人,您和林叔说,这两日找个人牙子就说我过几日会出门一趟,到时候去挑几个人回来。” 林叔是胡妈家的男人,胡妈妈点头应下。 顾府奴婢大多都是家生子,几辈子在这里,盘根错节的,能不用还是不用的好。 顾若瑶沉吟半响又道,“竹节日后便专门在前院伺候,我另外有事吩咐他。” 胡妈妈的儿子竹节之前在怀宁本就是顾若瑶的车夫,她日日在家里和百草堂来回跑,身边自然要有专门的车夫。 如今回了这里,顾若瑶出不了门,他这几日便在前院喂马和做一些其他的杂活。 现在顾若瑶的吩咐,便是让他无需理会其他的杂事,和以前一般便是。 胡妈妈自然也欢喜应下。 顾若瑶又问了些辰哥儿的起居饮食,待月环回转,胡妈妈这才离开。 躺在床上,顾若瑶想到明日或许姜氏早早便会遣了人过来,便强迫自己睡下。 她不能困于内宅做个瞎子聋子,她必须走出去。 顾若瑶闭上了双眼。 .......... 不出顾若瑶所料,翌日一早,姜氏便遣了人过来让顾若瑶过去。 顾若瑶心知是自己昨日的按压法子凑效,又从藤箱拿了一个开口的小瓶出来,这才和丫鬟一道去了主院。 进了暖阁,二房三房四房的人都到齐了。 “若瑶见过老夫人。”顾若瑶盈盈行礼。 “快,快过来祖母看看,昨儿个睡的可还好?”姜氏笑眯眯的,丝毫看不出昨日的冷厉。 顾若瑶也好似忘了昨日的事一般,和姜氏说起了闲话。 其他几房的妯娌左右对视了一眼,眼里有掩饰不住的惊讶。 不是说昨儿个夜里闹腾了半宿嘛?今日各房都得了消息,管着大厨房的王氏昨日丢了半条命,听说今天一早一大家子都被发卖了出去,而导火索便是大小姐。 怎么现在又一副雨过天晴的样子了? 几个夫人心理和见了鬼一般。 四夫人脸色尤为难看。 她自知如今身上的责任可不小,如今她连嫁妆都搭了进去....再没有其他的法子。又想到昨儿个老爷的来信,她不得不硬着头皮打断了两人。 “母亲......” 姜氏淡淡看了她一眼,四夫人便讪讪的收住了话头。 不一会几个夫人便相继告退。 “大姐儿,昨儿个夜里真是多亏了你,祖母这把老骨头才能好好睡个安稳的觉。”姜氏慈爱的看着顾若瑶道。 没有人可以理解一个长期受病痛折磨而日日睡不着觉的人,忽然不在受病痛的折磨而睡了一个整觉的感觉。 如果可以,她这个时候,愿意用全世界来换。 顾若瑶前世看了太多,深知其中的道理。 “老夫人,昨日的按压手法只能暂时缓解您的症状,如果再加上这个效果会更好一些。”顾若瑶拿出一个小瓷瓶,放在了桌上。 “大姐儿有心了,”姜氏拇指摩擦着小瓷瓶,“只是祖母夜里年纪大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犯了这毛病,若是半夜里叫大姐儿来倒是祖母的不是了,所以......” 所以这是要她交出这套指法呢,生怕往后闹将起来,没人给她按头。 还真是心急。 若瑶抿唇而笑,善解人意的道,“那还不简单?祖母找个机灵些的丫鬟来跟着若瑶学便是,这套指法很简单的,不过半个时辰便能学会。”学吧,赶紧的学会,拥有了再失去,那可比从未拥有过更让人难以忍受。 。 第九章 开方 说罢,便有小丫鬟上来伺候顾若瑶重新净手。 顾若瑶也不藏私,一步步认认真真的教,当真不到一个时辰,小丫鬟便学会了一整套的指法。 顾若瑶似还不太放心,看着小丫鬟在姜氏头上重新按压了一遍,见没有差错,这才满意点头。 姜氏虽闭着眼睛,可心里却不得不说有些复杂。 她和大房的对立,是天然的,这个无法可解。 当年继子觉着是她薄待了大儿媳妇,导致大儿媳妇难产身亡,这么些年再没有回来过。 要说没有薄待,她自己都是不信的,若有需要,她第一个不会对大房手软。 但是,让她能安安稳稳的过上一天,像一个人一样活着的人,也是大房的丫头-- 在这样一个复杂的心情之下,姜氏难得的,在顾若瑶走的时候,赏了一套翡翠头面。 顾若瑶刚回院子,月环便拿了几包药进来,“方才已让小丫鬟生了炉子,若是小姐要煎药便可用上。” 顾若瑶虽诧异月环的殷勤,却从善如流道,“我准备做些膏药,你便给我打下手吧。” 月环点头应是。 两人忙活了半日,总算做好了膏药。 顾若瑶用竹片小心的挑了一些,均匀抹在香草脸上。 “感觉怎么样?” “凉丝丝的。” 香草的脸今日其实消肿了一些,但是也因为消肿,反而看起来整张脸青白青白的,比昨日看起来更加恐怖。 “来,这个药也喝了,外敷内服双管齐下,好起来才快。”顾若瑶又递了一碗药过来。 香草接过苦着脸一口气喝完。 “小姐,她怎么......”香草疑惑的看了眼外头廊下站着的香草一眼。 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位比小姐还小姐的大丫鬟尽然主动开始做事了。 顾若瑶摇摇头,“别管这么多,你赶紧好起来,我过几天可能要出门一趟。” 香草用力点头,同时暗暗下决心好好的看着月环,省的她出什么幺蛾子。 其实月环的转变,顾若瑶多少还是知道一些的。 先是被自己撞破她和两个丫鬟一起吃晚食,她的心本就提着,后又见证了王氏的倒下,不过心生忌惮,再不敢随意行事而已。 如此便好。 如今手头无人,月环愿意做事,她也不会拦着。 想来这几日姜氏应该不会再找她,毕竟刚得了那套指法,自能安稳几日。 不过两三日之后嘛--- 顾若瑶抿唇,喊了月环进来,又罗列了不少药材出来,让她拿出去外院给大柱,说她今日便要用。 接下来顾若瑶便专门腾了一间房出来,关在房里捣鼓了两三天,终于把需要的药丸都做了出来。 前世她熟读医书,回来顾府前便把外祖父房里那半面墙的医书都看完了,后来出阁,到了永宁伯府后,日子不好过,一次偶然她发现城外落雁山上的普宁寺竟有不少落了一层厚厚灰尘的医书,且好些还是孤本,她便想办法借了来翻阅,那最后的几年时候,她几乎都是在那些医书的陪伴下度过的。 只是很可惜,上一辈,她直到最后也没有把普宁寺的那些书看完。 她摇摇头,不在去想以前的事。 又让香草用油纸缝了个小荷包的内袋出来,把这几日做的药丸分类放好,这才轻舒了口气。 做好出门的准备,顾若瑶便重拾医书,在窗下坐了下来,静静看书。 以前年纪小,虽说外祖父的医书全部看完了,可如今重新再读,竟然颇有收获,往日自认为已熟读的医案,如今重新看来也自另有见解。 越看越有滋味,很快顾若瑶便忘了出门的事,完全沉浸在了医书里。 直到三日后的丑时,姜氏那边的人忽然来请。 “真真是打扰了大小姐,不过老夫人这会子疼的难受,已闹腾了近一个时辰,老奴这才---”刘氏小心替顾若瑶掌灯,大冷的天,竟然走出了一身薄汗。 “无妨,咱们再走快些。”顾若瑶等的便是这个时候,哪里会计较。 几人加快了步伐,很快便到了主院。 寝室里,二夫人三夫人四夫人几个妯娌已经到了,可看着姜氏面露痛苦却纷纷束手无策。 “让一让,让一让,大小姐到了。”刘氏满头大汗,拨开众人领着顾若瑶直奔床前。 “大姐儿!”姜氏似见了救星一般,一把握住顾若瑶的手,“大姐儿,你来了,快,快帮我看看。” 顾若瑶来不及行礼便被姜氏拉到了跟前。 “老夫人别着急。”她说完放在了姜氏的手腕上。 众人虽诧异顾若瑶会诊脉,却无人出声打扰,毕竟这个时候没有什么比姜氏的身体更重要。 若是姜氏真出什么问题,顾明海便更是无缘定州知州,反而要暂别朝堂几年守孝,守孝过后什么光景,谁也说不准。 “请大夫看过了吗?”顾若瑶收回手,问道。 “请了请了,大夫刚走,只是......”刘氏看了紧闭着双眼,显然痛苦之色并未减轻的姜氏,担忧道,“许是药效不对症---” 那就是没效果了。 顾若瑶点头。 又到一旁的桌子写了个方子递给刘氏,“单靠按摩的法子是没用了,先用这个方子熬了药过来再说。” 刘氏接了方子匆匆走了。 “没想到大姐儿会开方子了,竟没听说过。”四夫人孤疑的看了眼顾若瑶道。 不会是糊弄人吧? 顾若瑶浅笑,“四婶不放心,自可让丫头先拿了方子去给城里的大夫看看再说。”只要姜氏同意就行。 “好了,你们都先出去吧,”姜氏不悦的挥挥手。 此时的她恨不得立刻一碗药下去止了疼痛,若真等拿了大姐儿的方子先去问了一圈再回来,估计天都亮了! 四夫人左氏撇撇嘴,甩着帕子和两个妯娌走了。 顾若瑶重新净手给姜氏按压。 少女柔软的指腹如凝脂一般,所到之处好似立刻驱散了无可忍受的烦躁和如鼓锤般的痛感。 姜氏狠狠松了口气,渐渐放松下来。 “劳烦大姐儿了。” “老夫人客气了,这都是阿瑶应该做的,”顾若瑶声音柔柔的,“您膏药可有用?” 姜氏点头,“前两日用着还行,到这后两日便也没有多大效果。”她忍了两日,以为会慢慢好些,却没想到今日半夜起来,几乎要了半条命去。 。 第十章 出门 以前日日头疼的时候还不觉着什么,可好了几日后,却发觉这疼几乎到了难以忍受的地步。 “那膏药只能暂时缓解您的症状,您平常还得清淡饮食,少油少辣多吃瓜果才是。”姜氏平常爱吃猪蹄,这是府上几乎人人皆知的事。 “大小姐,你说这膏药只能‘暂时’缓解症状,那...可否有彻底根治的办法?”刘氏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进来,便问道。 姜氏也希翼的望了过来。 “这......”顾若瑶手顿了顿,“法子倒是好像有一个,就是......” “大姐儿快说说。”姜氏顾不得其他,索性坐了起来。 “您这病症,外祖父的家里的医书好似有提过,说的是一种老年病症,平日里大多数只能防。” 姜氏面露失望之色,她请了好多大夫看过了,都是如此说的。 说什么只能少吃这个少吃那个,要如何如何调养,可她这病痛依然如影随形。 原本以为大姐儿有什么法子...... “不过,外祖父家的药方里,好像有一个方子对您这病症应该效果很好。”顾若瑶不是很确定道。 “什么?”有方子? 顾若瑶点头,“是的。” “就是家里东西多,那方子也忘了是什么时候看到过,若不是这天日日琢磨老夫人的病症,还想不起来。” “既有药方,那大姐儿便辛苦一趟,去拿了回来?”姜氏欣喜若狂,哪怕有一丝希望,她也要抓住。 “是。” 顾若瑶暗暗松口气。 时下大周虽对女子的道德礼教束缚并不森严,时常便有闺阁女子出门行走,但怀宁距离山阳足有快两日的行程,没有家里长辈的允许,她是万万没有办法出门的。 姜氏性子急,这边刚说让顾若瑶出门,那边便让人准备出行的行装和护卫,这一来一回,少说也得六七天。 顾若瑶从姜氏院子里出来,忍不住笑了笑。 这还真不是亲孙女,若是亲孙女姜氏哪舍得让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单独出门。 这边香草接到消息,便着急忙慌的开始带着人收拾东西。 她脸上的伤虽还未全好,这几天下来却也恢复了个七七八八。 这次出远门且有其他事情要办,实在不适合带月环过去,顾若瑶思来想去,只能带上香草。 翌日,天气晴朗。 冬日的暖阳铺洒大地。微风拂过,路旁的小树迎风招展。 这时顾府的侧门打开,顾若瑶和香草戴着幕篱双双从门内出来。 门外早有一辆马车和不少护卫等候一旁。 马车旁,一面色黝黑却长相颇为清秀的年轻男子候在一旁。 他便是胡妈妈的儿子竹节。 见小姐出来,他忙拿了矮凳放好,小声道,“小姐,我爹说已和人伢子约好,回来后可随时上门。” 顾若瑶点点头,香草小声替她回了一句,“知道拉。”, 待两人坐好,马车便稳稳前行。 “小姐,您要不先休息一会?”香草收了两人的幕篱,见小姐拿了书来看,怕她晕车便劝道。 “无妨,你泡壶茶来吧。”索性路途遥远,看书打发时间挺好。 香草给小姐泡了茶,又拿了一些蜜饯干果等小食出来,听到人声渐渐远去,便好奇的挑开帘子看了一眼。 “小姐,我们马上要出城了。”香草语带兴奋道。 香草自小便跟着顾若瑶一家子在怀宁,如今想着马上就能回去,自然雀跃兴奋。 顾若瑶往外看了一眼,只见马车距离城墙越来越近,不一会便顺利出了城门。她勾了勾嘴角,收回视线,心思又放在了书本上。 前世今生,自父亲离世后她便再也没有回去过,这次能回去,她其实也很激动。 只是历经前世总总,她再不是那个心思单纯的的小女孩,如今当务之急便是想法子彻底离了顾家这泥潭,免得日后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马车一路疾驰,到了响午,护卫便找了个广阔的地方停车。有人埋锅造饭,有人四散而立,把这一片护了起来。 竹节见大家散开了,这才挑起车帘子,香草扶着顾若瑶走了下来。 这一路行来虽说都在马车上,可一路颠簸,顾若瑶又在车上看了半日的书,此时待停了下来,才感觉眼睛酸涩,头也晕。 “小姐,护卫们说一会就可以吃饭了,吃完了您边上走走,消消食咱们再继续上路。” 香草知道自家小姐一看起书来就容易入迷,恐怕上车之后又捡了书来看,便劝她休息够了在行路。 竹节听了也道,“今日天气好,行程已走了大半,日落前便可以到驿站,您尽可放心休息。” 竹节这里说的驿站,其实是民驿,类似客栈之类的,只是因设于山野,又和官驿在同一个地方,所以大家便也习惯了、称它为驿站。 在怀宁时下人不多,所以顾若瑶和竹节也是很相熟的。 顾若瑶听了便点点头,过了一会有婆子端了面食过来,主仆两人便又回了马车用饭。 饭后香草陪着顾若瑶走走,消消食。 “小姐,您有把握吗?”香草咬咬唇。其实她想说的是:小姐您真的准备治好她吗? 这些年姜氏怎么对待大房的,大家都看在眼里。 在香草看来,顾若瑶这次的行为完全就是以德报怨,不值得。 “如果没有这个借口,我们这次回不来。”虽没有明说,但顾若瑶的意思香草还是懂了。 她抿嘴一笑,重重点头。 两人不知不觉便往山腰处走去。 “呀!”香草忽然惊呼一声,低头看去,却发现绣鞋下面一条带刺的蔓藤正被她踩在脚下。 顾若瑶找了一根树枝压着蔓藤,示意香草,“抬脚我看看。” 香草忍痛把鞋子拔了下来,好在蔓藤上的刺不长,穿过绣鞋后只在她脚上留下了一个浅浅的伤口。 顾若瑶本扶着香草返回马车,却忽然想起那蔓藤似乎和一本医书上画的乌藤及像。 她记得书上写,乌藤具有止血麻沸的效果,只是因为稀少难寻,所以知道的人并不多。 她想了想,和竹节要了一把匕首,准备把乌藤采回去再说。 不想竹节却直接拿着匕首跟了过来,“这刀子锋利,您要采什么您和我说。” 反正就是坚决不让顾若瑶自己动刀子。 顾若瑶无奈,只能带着竹节往回走。 “就是这个,小心一些别伤了根茎。”如果这真是乌藤,下次再来把根茎挖回去也来得及。 “好咧,您一旁看着便是。”竹节挽起袖子小心的把蔓藤卷了起来,最后再用匕首在根部割断。 顾若瑶想了想,小心掰断一根斜刺,裂口处尝了一下,不一会便感觉舌头发麻,木木的感觉。 她觉得她应该是捡到宝了。 这必然是乌藤无疑。 一丛乌藤有六七条蔓藤,顾若瑶想着这东西可遇不可求,趁着竹节正一条条收割着蔓藤,她便在一旁继续找了起来。 。 第十一章 遇见 乌藤叶黑,且每一片叶子的纹路都带着一点浅金色,所以认真找的话,在初冬满是枯藤野草的山野还是很显眼的,她便走的快了些,很多地方眼一扫,发现没有便快速掠过。 不知不觉就走的远了一些。 山腰下,周宴和侍卫隐一刚找了个背阳的地方,准备吃点干粮再继续上路。 “有人!” 隐一眉头动了动,抽出匕首小心拨开一丛遮挡的树枝看去,却见一白衣女子越行越近,一边走一边左右扫视,好像在寻找什么东西。 楚湛见侍卫没有动静,推开隐一看去,却刚好见一女孩弯下腰,似乎在扯一丛蔓藤。 “竹节,这里还有。” 女孩的声音软软的,却如黄鹂一般清脆。 顾若瑶完全不知就在不远的地方正有两人看着这里,她遥遥喊了一声,便站了起来继续在周围寻找。 楚湛这边远远看去,便见翩然而来的少女姿容韵秀,虽然梳着双丫簪却一双如墨般的双眸沉静无波,面色淡然。一袭白衣随风飘着,微风吹起她的发丝在风中飘荡,似月下仙子一般欲乘风飞去的模样。 山的那一边,远远一家丁模样的青年应和了一声,往这边行来。 “走!”楚湛收回视线,扯了隐一一下,两人松开树枝,悄然从一旁退去。 顾若瑶似有所感,她朝空无一人的地方看了一眼,才疑惑的收回了视线。 “小姐!”香草跟在竹节后面,不放心的找了过来。 “这丛挖了我们就走,”顾若瑶并不准备在这里多耽搁,“你脚好一些了吗?” “已经好了,就是刚开始感觉有点麻,”香草好奇的看竹节割的东西,“小姐,这是什么东西?” 一团乌漆麻黑的,还带刺! “好东西!”顾若瑶笑笑。 见竹节这边的也割好了,便叮嘱他,“记住这几个地方。”最好到时候让竹节带一些人来周围都找找,这东西多多益善。 竹节点点头,认真应下。 有护卫见竹节拿着不少东西,便过来帮忙,很快割下来的乌藤便都收拾好,腾了一个干净的筐子装了起来。 待几人收拾好东西,日头已经西斜。 为了在天黑前赶到驿站,众人的行程不得不加快,马车一路疾驰,颠的顾若瑶完全看不了书,只能在马车里熬着,好在终于在天色擦黑前一刻赶到了驿站。 顾若瑶主仆两人晕乎乎从马车上下来,不过走了两步,香菜便忍不住面色一变,跑到一旁的树下吐了起来。 顾若瑶虽面色苍白,感觉肚子翻滚的难受,却尚还在可忍受的范围之内。 只是下午也算是吃足了苦头,便打定主意日后再也不敢耽误行程,免得又像今天一样自讨苦吃。 “婢子该死。”香草小步跑了过来。对于自己在小姐和众人面前的失礼行为非常不好意思。 “无妨,这个吃了。”顾若瑶从荷包里拿了一颗碧玉的药丸子出来,给了香草一颗。 香草本还觉得有点反胃,哪知药丸入口即化,还有一股清冽甘甜的味道,瞬间感觉脑袋清醒了很多,精神也上来了。 “谢谢小姐。”香草眼睛亮晶晶的,重新扶着顾若瑶朝驿站的大门走去。 此时早有小二在门口候着,见两人过来便殷勤的迎了两人进去。 “来三间客房,一间上房。”竹节掏出一锭银子,放在了柜台上。 “好......” “等等!” 小二话还未说完,便被一声娇喝打断。 话音落下,便有一小丫鬟冲了进来,“我们要两间上方,三间客房。”小丫鬟掏出一个银锭仍在了小儿的怀里。 “这......这位客官,”小儿看了眼顾若瑶等人,苦笑,“这位客官,我们上房只有一间了,而且,而且刚才这位小姐已经定下了。” 小丫鬟听了皱眉,“可付钱了?”别以为她没看到,钱还在柜台上放着呢! 小二看着柜台上的银子犹豫着不说话, “那就是还没付钱?没付钱你犹豫什么?”小丫鬟不屑的扫了眼顾若瑶等人,“怎么?你们还想和我们抢房间不成?我们小姐可是从官驿换过来的。”小丫鬟翻了个白眼。 显然很是看不起顾若瑶等住民驿的客人。 顾若瑶笑笑,转头果然见小儿面色不渝,怀里揣着的银子也不要了,“砰”的一下放在了柜台上。 官驿官驿!官驿了不起啊!还不是要换来我们这里,哼! “真是不好意思,上房这位客人已经定了,您要的话下次还请赶早。”说完不等小丫鬟反应过来他便往前走了几步,示意顾若瑶等人跟山上。 顾若瑶自然不会和小丫鬟客气,但也不想闹得太僵,便冲小丫鬟点点头,越过她跟上了小二的脚步。 香草面无表情看了眼小丫鬟,跟着越过她追上了小姐。 “你,你们---”小丫鬟手指着她们气得不行。 显然想不通,为什么自己搬出了自家小姐是官家小姐的身份,这些人反而还不客气起来了? “走走,我们也走了。”竹节笑着甩了甩包袱,招呼着护卫们,不过一瞬间,众人便呼啦啦走了个干净,只余下小丫鬟在风中凌乱。 “哼!你们等着!”小丫鬟面色涨红,跺脚跑了出去。 这时驿站二楼的一扇窗户“啪”的一声关上。 “殿下,是她。”隐一刚才就站在楚湛身后,这个“她”自然指的就是中午才见过的顾若瑶。 “这里到怀宁本就只有这一个落脚点,见到也不奇怪。”楚湛啜了口茶,很快把刚才楼下那一幕不算争执的争执抛掷脑后,“可查清楚了那信是谁写的?” 隐一正了正脸色,“查清楚了,写秘信的是怀宁县前县令顾明儒。” “前县令?”楚湛皱眉。 “是,前县令,因为他半个月前死于一场意外。”隐一在“意外”这两字上加重了音调。 “说说看,是一场什么样的意外?”楚湛饶有兴致的问。 “据说是一场邻里纠纷,其中一户人家觉得顾明儒收了另一户人家的钱,导致他家的菜地被占官府也不管,争执中那人气不过拿刀捅了顾明儒,顾明儒重伤而亡。” “所以,这个怀宁的前县令,先是不知为何发觉千里迢迢之外的定州有人暗自屯兵,写信发往京城不过几日,便因为一场邻里纠纷意外身亡?”楚湛似笑非笑的看着隐一,“你信吗?” 。 第十二章 楚湛虽然笑着,可眼里的冷意却和冰渣子一般,让人望之生寒。 隐一不敢说话,安静如鸡的立着。 “查!”楚湛不信顾明儒是死于意外。 虽然这场死亡看着就像是一场意外。 如果没有他死前几日发出的密函,一个小小的县令,死了也就死了,不会引起朝廷任何的关注。 “是!”隐一快速退了出去。 楚湛指腹缓缓摩擦着手中的茶杯,思来想去,从怀里拿出一张折叠整齐的信筏展开。 信上没有落款,不过两行字:定州有异,铁匠皆往,万速查明。 短短几个字,字字力透纸背,其中几个字更是笔锋稍显犹滞,显然写信的人也曾经犹豫不决过。 但是这信最终还是送往了京城。 可见写信之人心中虽犹豫过,踌躇过,不过最终还是相信了自己的判断。 最后,这封信又阴阳差错的落到了自己的手里。 楚湛深吸口气。 母后祖籍定州。 如若这个消息传入父皇耳中,他这个太子首当其冲就是最大的嫌疑人。 试问,一个小小的定州要那么多的铁匠做什么? 他着人查过了,定州并无铁矿,那么只剩下一个可能,那就是---铸造兵器。 所以,不管定州是否有人屯铁,更严重一些来说可能屯有私兵?这个消息于他都是万万不利的。 父皇年纪渐大,疑心病也越来越重。 这事如若事发,父皇不见得会听自己的解释。 所以他一路暗暗查到了这里。 可是源头的写信之人却莫名其妙死于非命。 让他连查问的机会都没有-- 楚湛越想,越感受到了背后之人的险恶之心。 因为屯铁之事不被发现最好,一旦有异,他这个太子就是最好的背锅之人,俗称--背锅侠。 不甘心做背锅侠的楚湛想了又想,最后还是决定连夜赶往怀宁,在瑟瑟寒风中逆风而行-- 顾若瑶因为下午赶路,疲累至极,所以倒头便早早睡了。 一夜无话。 翌日清早,大家草草喝了些粥便匆匆上路,下响便顺利到了怀宁。 “小姐,我们回来拉!”一进了城门,香草脸上的笑便遮也遮不住。 回家的感觉真好! 顾若瑶内心也是雀跃的,她放下书,喊了竹节过来,“让人去书院告诉十七哥,就说我们来了,让他下学过来吃饭。” 竹节领命而去。 马车穿过热闹的街道,渐渐的行人渐少,最终停在了一处僻静的宅院前。 这是一处精致的二进宅子。 不等顾若瑶下车,府门便“吱呀”一声打开,“哎呀,大小姐回来了!”守门的石老头高兴的冲了出来。 “石伯,您怎么知道我们回来拉?”此时的香草比在山阳的时候活泼很多,不等从马车上下来便笑嘻嘻道。 “哎呀,咱家这马车的声音我都听了多少年了?”石老头一脸得意,“咱家这马一走起来便“嘚啵嘚”的好听的很,石老头我闭着眼就能听的出来!” 见顾若瑶挑了帘子出来,又忙过来见礼,“大小姐!”说完又希翼的看向车内,“怎么?小少爷没有回来?” “辰哥儿年纪小,且马上要去族学了,这次回来便没有带着。”顾若瑶浅浅笑着,耐心的回道。 “好!好!读书好!”石老头很快收起失望,在前面领路,“不知道小姐今日回来,我这便让我家那婆娘采买去!我就说今日一早便喜鹊儿喳喳的叫唤,原来真的是......” 石老头年纪大了,难免话便多了一些。 他以前跟着顾若瑶的外祖父,如今因年纪大夫妻两带着个孙子又留在这里守着这座宅子,原以为短时间内再见不到顾若瑶姐弟了,今天顾若瑶却忽然回来,他自然是欢喜异常。 顾若瑶一路走,一路听着石老头的唠咕,眼里盛满了柔光。 前一世,她再也没有回来过。 不知道石伯他们最后如何了? 她眨眨眼,努力逼回眼里的泪意。 如今她回来了,一切都会不一样的... 到了垂花门,石老头便停了下来,早有跟来的婆子抬着行礼早早去后院收拾。 穿过熟悉的抄手游廊,顾若瑶停在了正房门口。 这里以前是父母的居所。 母亲过世后,父亲便大部分的时间不是住在衙门就是住在书房,鲜少有回来的时候。 弟弟还小,一直跟着她住在西跨院。 “走吧。”顾若瑶没有进门,转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前头有婆子收拾过,香草又及时燃了惯用的香粉,顾若瑶一进门,便感觉好似昨天还住在这里一般。 只是这一出一进之间,她用了两世。 上一世的她,无疑是失败的。 未出阁前,她把日子过的一团糟。 几年后,已经身为定州知州的顾明海返乡探亲,身后跟着几位说是亲戚家的公子,府上几个姐妹个个兴奋异常,府里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她也是那时遇到了她前世的夫君永宁伯府的二公子薛玉成。 那时她日日困于后宅,百草堂也早已易主。她每日想的便是今日的绣品能卖多少银钱,盘算着得来的银钱可以支撑几日,哪有心思关心府里来了什么客人。 一日那薛玉成一身月白锦袍,头戴束发嵌宝紫金冠温和有礼的在园子里拦下了她,说他心悦于她,怜她日子过的艰难恨不得以身替之云云。虽她那日落荒而逃,那薛玉成却越发上心一寻到机会便殷勤备至,渐渐的自己也就慢慢接纳了他。 纳彩,请期等繁琐的程序走完,自己很快便嫁于他。 出阁后她身边没有半个得力的人。 香草嫁人后离府不知所踪,她把身边所有从怀宁带去的旧人都留在了顾府,一来她实在是放心不下幼弟,二来也是自以为有那人相护,必然日后过的顺心,却没想到那薛玉成早已有一表妹珠胎暗结,成婚不过一月,便求着自己纳她进府。 她这才后知后觉薛玉成之所以选择自己,不过是觉着她娘家无人撑腰极好掌控,为他日后能尽快接表妹进府而铺路罢了。 为了尽快接他那青梅竹马的表妹进府,薛玉成先是软语相求,见没有效果后又冷言冷语相逼,最后更是一日一个,要了她从顾府带出来的四个大丫鬟。 为了达成心愿,简直丧心病狂,无所不用其极。 。 第十三章 我要十万两 心灰意冷之下,她不在坚持,那表妹便热热闹闹的抬进了府。很快顾府出事,永宁伯府怕被牵累,明里暗里不知多少暗算,所幸她略通医术,每次都险险避过,最后那天夜里,索性来了几个粗壮的仆妇,任她如何挣扎都无济于事,生生一碗毒药灌了下来。 好似一团烈火顺流而下吞进了肚子,焚烧着她的五脏六腑,她挣扎着想要逃出那吃人的地方,厚厚的门帘被她扯下,最后瞪大了眼睛不甘的倒在了门槛上。 顾若瑶干咳了两下,感觉喉间一阵剧烈疼痛,痛的她浑身颤栗。 “小姐您嗓子疼吗?” 顾若瑶心思被重新拉回,她笑着摇头,“无事。” 屋内的摆设一如记忆中一样。 浅粉色的纱帐,红木的梳妆台和贵妃塌,就连窗台上放着的的玉簪花盆栽也一如既往的青葱碧玉,好似随时等她回来一般。 “小姐,坐了两天的马车,您要不要先歇会儿,等十七公子到了您再过去。”香草手脚麻利的拧了帕子过来给顾若瑶净手。 “不用了,我记得上次回去,父亲好多东西没有来得及收拾,都堆在库房里,咱们先看看去。” 当年父亲意外故去,她惊慌失措,惶惶不安,除了让人送信回去山阳就再没有心情做其他的事情,直到她和弟弟被二叔接回了山阳,父亲的遗物也都成箱的堆在库房里,再没有去看过。 如今,她本就在打算怎么离开山阳,所以东西还是都得收拾出来,好好规整规整的,日后父亲的书房辰哥儿也可以用。 说着两人便出了垂花门,去了外院的库房。 石老头拿了一串钥匙过来,一边开锁一边道,“房门自那日关上就没有再打开过,少爷小姐不在家,老奴也不敢乱动,您若是要帮忙,您再喊我。” 石头老打开门,并没有进去,叮嘱顾若瑶几句,便离开了。 “你去看看厨房都准备了些什么,十七哥要来,晚食准备的丰盛些。” “哎。”香草应了一声,转身离去。 顾若瑶这才进了库房。 说是库房,其实里面的东西并不多,不过是五六个藤箱,和一些顾明儒留下的字画和书本。 顾明儒为官清廉且乐善好施,每月的俸禄不是救济乡邻就是买了笔墨纸砚和书本,其实真正拿回家的银钱并没有几个。 顾若瑶把藤箱都打开,发现其中三个箱子装的都是书本,另外两箱子则是一些手稿和信件,最后一个箱子则是一些零散的碎银子和几只湖笔。 顾若瑶叹口气,有些伤感。 这些便是父亲故去后,留在县衙的所有东西了。 她没有去动父亲的信件和手稿之类的私人物品,只是喊了人来,把几箱子的书本和字画拿了出来,移到了父亲的书房里,库房便又重新锁了起来。 “小姐,十七少爷来了。”香草一进门,便看到几箱子的书放在地上,就要过去帮忙放到架子上。 “先不要动,”顾若瑶弹了弹身上的灰尘,“晚点我再自己过来收拾,咱们先走吧。” 花厅里。 林瑞之远远看到顾若瑶一身白衣翩然而来,他忙放下茶盏起身。 “妹妹。”他迎到了花厅门口,行了一礼。 “十七哥坐。”顾若瑶忙还了一礼坐在了主位上,香草重新端了茶上来。 “妹妹此次忽然回来,可是有事?”林瑞之关心道。 正常守孝的女子是很少在外面走动的,更别说行这么远的路。 以至于他一听说顾若瑶回来了,便忙和夫子请了假就冲了过来。 咳,当然,这些都是不必让妹妹知晓的。 “祖母年纪大了,身子不是很好,我便想起家里好像有个对症的方子,就回来了。”顾若瑶眉眼弯弯,“不是什么大事,十七哥别担心。” 林瑞之松口气,这就好。 “如果有什么为难的事,千万别客气,一定记得写信回来。”说实话,自从上次去了顾府,知道了那一家子长辈赤裸裸的心思,他其实时时都在担心这姐弟两的处境。 只是自己孑然一身,也实在帮不上什么忙,想起来的时候也只能干着急而已。 顾若瑶点点头,郑重应下。 “其实这次回来,还有一事。”顾若瑶当然不会只为了方子而回来,再说那方子根本就不存在。 “妹妹请说。”就说妹妹不是糊涂之人,那姜氏一看就不怀好意,妹妹哪会为了姜氏行这么远的路回来。 顾若瑶并不知道林瑞之心中所想,她沉吟了一刻,道,“我想把百草堂抵押出去,只是我自己并不方便出面,所以还请十七哥帮忙。” “抵押?”林瑞之微惊。 过了好一会才道,“为什么?” 按理说不因该啊! 上次去山阳,明显可以看出妹妹对百草堂的看重,且那是妹妹外祖父留下的,应该很有感情才是,如今------ 然到真的遇到什么事了? 林瑞之探究的看向顾若瑶。 “因为我需要钱。”顾若瑶顿了顿,“很多的钱。” 嘶--- 林瑞之感觉牙有些疼。 “妹妹想要质押多少?” “十万两。”顾若瑶想了想,重复道,“不少于十万两。” 妹妹真敢想! 林瑞之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要知道一个县令除去禄米不算,一月的月俸也不过区区五辆银! 咳,当然,他说的只是清官,那些脑满肠肥搜刮民脂民膏的官员当然不在此例。 “怎么,很多吗?”其实顾若瑶也是有点忐忑的。 虽说上一世姜氏贱卖了百草堂不过得银区区两万多两,当然这里“贱卖”这两字很重要,但是她算了一下,哪怕按照正常价格百草堂也卖不出超过五万两白银。 如今她一开口就是十万两,好像,似乎太多了? 顾若瑶皱眉,可是少于十万两实在是办不成事呀? 这可怎么办呢? 她忍不住就皱起了眉头。 “额--,应该......并不是很多。”林瑞之见顾若瑶皱起了眉头,这话忍不住冲口而出。 “真的?”顾若瑶双眼微亮,原本沉寂的小脸因为这个笑容,露出一个浅浅的酒窝,看起来灵动异常。 林瑞之在心理暗自打了自己一巴掌。 看你最快!十万两还不多?你个连十两银都没有的人,实在没有资格说这个话才对! 第十四章 屯药 “噗!”顾若瑶没有再逗他,把手上的两张契书递给他。 林瑞之接过一看,其中一张是百草堂的房契,另外一张-- 是这座宅院的房契?!! 林瑞之震惊的看着她。 “十七哥怎么了?”见林瑞之不说话,顾若瑶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故意问道。 “啊,没,”林瑞之回神,“我是想问,你要那么多钱做什么” 别怪他不把自己当外人! 实在是面前的女孩年龄太小,而这事又太大,也找不到可以商量的长辈,所以他觉得他有这个责任和必要问清楚。 虽说两张房契质押十万两白银完全没问题,可是-- 这可是质押百草堂和一座宅子啊!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妹妹不过十三岁而已!! 竟然就这么有魄力吗? 不对,问题不是这个,问题是为什么要质押百草堂和宅子啊? “我需要进一批药材。”顾若瑶早就料到这事太大,如果要请林瑞之帮忙,他必定会问缘由,所以她并不打算隐瞒。 嘶--- 林瑞之现在不仅牙疼,肝也开始疼了起来! 所以眼前的妹妹是为了进药材,所以要把药材店和宅子都给典当了? 真希望是他理解错误! 反对的话就要说出,可是转眼看到顾若瑶平淡且认真的眼神,他又把话吞了下去。 仿佛有一种错觉,眼前的女孩不是十三岁,而是和他一般年纪的成年女子,沉静且睿智,竟然拥有一股不可言说的自信傲然。 “好。”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说。 然后-- 这次他在心里恨不得打自己两巴掌。 看你又嘴快!! 顾若瑶则抿了抿唇,诧异的看了他一眼。 原以为要费很多的唇舌才能说服十七哥,没想到--- 不过,这倒是省了很多事,这很好。 前世她到死也从未动过这座宅子的想法,如今重来一世,她知道只要能活着,这些都是身外物。 “这次进的药材都是治风寒的常用药,所以价格便宜但是数量可能会略多,所以还请十七哥再帮着找两间大一些,且通风的仓库存放。”虽然林瑞之并未再追问什么,但顾若瑶还是细细交代。 “好。”既然已经答应了帮忙,那自然是一帮到底。 之后两人又细细商量了一番,顾若瑶这才猛觉天色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暗了下来,廊下和园子里也已掌灯。 好在四周站了不少仆妇和护卫,又在四周开阔的花厅里,倒没有孤男寡女的尴尬。 顾若瑶站了起来,“厨下已准备了饭食,还请十七哥用完饭再回学里,之后的事,就麻烦十七哥了。” 顾若瑶身有重孝,自然不方便作陪,便喊了竹节过来。 林瑞之摆摆手,自然不在意这些虚礼。 “十七少爷请。” 竹节之前也是见过林瑞之的,这会儿便领着林瑞之用饭去了。 “把我的饭拿到外院书房来吧。”顾若瑶一边走一边吩咐香草。 正好吃完了可以继续整理书籍,倒是省去了走来走去的时间。 香草低头应下,忙命人摆饭。 饭后,顾若瑶并没有急着整理书籍,而是先把要采买的药材通通写到了纸上,后又找出画有乌藤的医书,确认了昨日那些确定就是乌藤后,便让香草把乌藤洗干净了先晾干,这几日便做一些麻沸散出来看看效果如何。 然后,她的视线又落到写了不少药材名字的纸上。 这是她想了又想,来钱最快的法子。 因为她清楚的记得,就在今年冬季,不少的地方便会持续大雪一两个月,且百年难见的寒潮就会来临。 到时候除了粮食,最紧缺的就是药品了。 天灾是人力不可抗的,她能做的,就是尽量帮到人的同时,自己也能盈利。 粮食她没有那个能力也没有门道可以弄到,但是药品则不然。 自家经营药铺上百年,其他的不敢说,要屯一些药还是没有那么难的。 难就难没有银子。 所以她只能暂时质押了百草堂和宅子,总归这个冬季过去,明年再怎么样她也可以赎回,这个倒是无需担心。 对了,炭和粮食也少不得。 顾若瑶在采买的纸上,又添了这两样。 只是相比药材的数量,这两样要的少得多,几乎到了可以忽略不计的地步。 忙完这些,她的心思才重新落到了几箱子的书籍上面。 只是连着赶了两天的路,今儿个也不早了,她便囫囵吞枣一般,草草把书籍都搬了出来,暂时先放在了一旁的书案上,准备等过两天有时间了再细细分门别类放好。 父亲的书房不大,不过依墙而立了几个五层的架子,其中不少的杂书和话本子就占了两个书柜。 不像她的书房,里头除了医书还是医书,再无其他。 一夜无话。 翌日。 顾若瑶用了早膳,出得门来,就见林瑞之已经在门口等候。 “我先送妹妹过去百草堂,然后我再去当铺,办完事情我再送妹妹回来。”林瑞之昨日回去后已经和夫子请了几天的假,准备帮顾若瑶办完事再说。 “这会不会太耽误您了?”她知道林瑞之今年就要下场,正是关键的时候。 “无妨,有同学帮我做笔记,我回去再看就是了,不耽误什么,”林瑞之又安抚顾若瑶,“再说该看的书早就看完了,不会落下功课的。” 顾若瑶想了想,没有再说什么。 上了马车后,顾若瑶吩咐香草。 “明儿让竹节去人伢子那看看,买两个略识字的书童回来,”顾若瑶细细交代,“十七哥现在正是要紧的时候,一个可以伺候他的衣食起居,一个只要听他的吩咐办事就行,这样也不至于耽误了他读书。” 采买药材自有药铺的药柜统领,虽说十七哥只是在旁盯着便可,却也不能真的为了自家的事耽误了十七哥正经的大事。 “学里人多只怕也不能好好的复习功课,我们走后便让十七哥搬过来住吧,”顾若瑶想了想,继续道,“再说住家里也可以吃的好些,读书最是耗费脑子,让石伯家的每日炖些汤水,营养一定要跟上......” 行驶的马车内,顾若瑶细细软软的声音不时响起。 而此时,怀宁最热闹的西大街,临街二层的茶楼上,楚湛慵懒的坐在雅间的罗汉椅上,修长的双腿交叠,看起来一派闲宁自在。 隐一恭敬立在一旁。 第十五张 又谈顾县令 “......说是为官清廉,至今在怀宁连座宅子都没有,子女住的是老岳丈留下的宅子,日常生活用度靠的也是老岳丈留下的一药铺维持,要说特别的其他也没什么,对了,说是故去后,一双子女就回了老家......”隐一把得来得消息一一道来。 “可有核对过笔迹?” “有,已比对过顾县令的文书,确定那密函就是顾县令所写。” “那倒是奇怪了,他既然发觉定州有异,为何不是直禀上峰,或是上报兵部,可他都没有这么做,而是一封密函发给了一个小小的礼部给事中......”楚湛忍不住站了起来。 这其中必然有什么不足外人道的原由。 “顾县令有一个弟弟正是定州的同知。” “所以,他这‘定州有异’是从他弟弟那知晓的?”如果是这样,那就更不应该声张才对。 毕竟事发,不管如何身为定州的官员肯定都会承受父皇的雷霆之怒。 “或许,是因为--他那弟弟是后母所生?”隐一饶饶头。 不都说后母恶毒嘛?那他肯定对这个弟弟也没有多少的感情。 如果是这样,那自然是这事越早处理约好,否则越拖下去,那简直就是把自己的脑袋栓在了裤腰带上。 楚湛皱眉,“既然不是亲弟弟,那他这事从何知晓?” 如果兄弟两不亲近,想必那做弟弟的自然也不会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告知异母兄长。 那他又是从何处知晓定州有异的呢? 隐一,“......” 殿下,卑职只是一个普通的侍卫啊! 您问我,我----我也知道啊! 好在楚湛也并不把希望寄托于一个小小的侍卫身上,他重新坐了下来,“可有查顾县令的来往文书?”说不定从中可以发现些什么线索。 隐一摇头,“那顾县令故去后,他的遗物皆被子女带回了住处,后衙几乎已没有他的私人物品。” 楚湛一扇子拍到了隐一肩头,“那就去住处查啊!”这个需要他一步步教吗? 若不是这次出京为了掩人耳目,明面上的人几乎都没有带出来,他也不至于这么束手束脚。 隐一,“......” 太子殿下!卑职只是个隐卫啊!不是专业做这个的! 明显感觉到被自家主子嫌弃了的隐一在心里哭诉。 好在楚湛也发觉了自己的要求过高,他咳了一下,“顾县令的死因可查了?” 隐一精神一震,这个可是他强项! “查了,卑职这两日都在查这事,不过很奇怪,当初失手错杀顾县令的那人说是在牢里犯了心悸的毛病,已经死了,” “另外卑职也去那户人家查了,却发现那户人家早已人去楼空,问了附近的人家,都说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 “咳,听说顾县令为官清廉且乐善好施,附近很多街坊都受过他的恩惠,所以那户人家自那日后便日日被扔菜叶子和臭鸡蛋,导致他们几乎足不出户,正因为如此,那户人家什么时候走的也几乎没有人发觉,直到卑职去查看,众人才知他们早已走了。” 想到那户人家门口堆积的烂菜叶和臭烘烘的鸡蛋糊了一墙,隐一就隐隐有些反胃。 楚湛倒是理解街坊的做法。 毕竟能有一个清廉且为民的父母官着实不易。 如今这么个好官死了,再来的县令谁知道秉性如何? 三年清知县,十万雪花银 想要再找出一个如顾县令般两袖清风的官来,真的着实不易。 这么一想,这顾县令倒是可惜了-- 说到这里,隐一推开一旁的窗子,“殿下您看那个药铺......” 楚湛跟着往外看去,却见刚好街上一辆马车缓缓停下。 一身着白衣的女孩自马车上下来,药铺有人迎了出来,她笑着和来人说了一句,又和身旁一长相俊美的青年说了几句什么,那青年看着女孩进了药铺,这才重新上马离去。 楚湛转头淡淡看着隐一。 隐一,“......”殿下,如果我说我让您看的不是这个,您信吗? “殿下您看,”隐一硬着头皮继续道,“殿下您看这个‘百草堂’,这便是顾县令岳家的,听说顾县令常在的地方,除了家里便是这里,卑职想着,如果真要从顾县令身边的人查起,除了他的子女便是这个百草堂了。” 楚湛看着百草堂,头也没回道,“十一可有消息传回来?” “有。” 隐一饶头,“不过他说那边原先没有我们的人,且定州多山,短时间想要查出异常,有点困难。” 隐十一被太子殿下派往定州已经十天了,可是那边暂时毫无进展。 “如果真的有异,哪那么容易被你们查到。”楚湛这点耐心还是有的。 再说这也不是能急的来的事。 “走吧!”楚湛收回视线,率先离开了这里。 “等等我殿下,”隐一忙跟了上去,“那,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两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 百草堂。 白药柜迎了顾若瑶进后院,两人相让着坐下。 “小姐这些日子在山阳可还呆的习惯?老夫人待您如何?姊妹相处可还习惯?”白药柜年约五旬,慈眉善目的看起来很是和气,他一辈子都在百草堂,年轻时是顾若瑶外祖父的书童。 婚后放了奴籍便慢慢从药铺的学徒做起,也算是一步步看着顾若瑶长大的,如亲人一般。 “您放心,一切都好。”顾若瑶自然不想多说什么让老人家担心,“倒是您,年纪大了便应多歇息,杂事让白叔去做便是,您呀,也应该颐养天年了。” 白药柜的儿子很早便在药柜做学徒,如今已能独挡一面了。 可白药柜总觉得儿子还年轻,他得在一旁看着,所以-- 所以白药柜的儿子还是个学徒-- “哎,无妨无妨,我这把老骨头还能多看这药铺几年,”白药贵摆手,顿了顿道,“大小姐可是找你白叔有事?” 顾若瑶含蓄点头。 毕竟要买那么多的药材,这可是大事。 白药柜年纪大了,还是不要吓到他才是。 “好好好,你们聊你们的,我这把老骨头就不打扰你们了。”白药柜失笑,站了起来。 大小姐明显有事不想让他知道,他年纪大了也没有探究的心思,索性起身,给年轻人腾地方。 顾若瑶起身相送。 不一会,白药柜长子白启堂便匆匆走了进来。 “大小姐。”他弯腰行礼。 白启堂年约三十,面白无须,一身健硕的身材因常年在外行走而显的挺拔魁梧,双目也炯炯有神,一看就是自有主意的人。 “白叔。”顾若瑶笑着还礼。 两人重新落座。 第十六章 见过 两人寒暄几句,顾若瑶便把手中的东西推了过去。 白启堂一看,大吃一惊,腾的站了起来,“这......” 顾大小姐淡定的给他添茶。 可能是顾大小姐的神色太过淡然,白启堂也渐渐冷静了下来,重新落座。 他和父亲不同。 父亲常年心思都在生意上,而顾若瑶从小可以说都是在百草堂长大的,大小姐什么性子,他还是知道的。 如果不是做了决定,不会直接把药单拿出来。 “我们自家的仓库不够存放这么多药材。” 意思就是对进药材没有什么意见了。 顾若瑶微松口气。 果然还是找对了人。 若是换成白药柜,不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把“为什么”这三个字问个底朝天不可。 而她也不能告诉他今年必然会有寒潮啊。 那么自然就需要另外找借口,那太麻烦了。 “而且我们钱也不够。”百草堂日常流动的资金完全不可能支撑一下进这么多货。 “钱的事我来解决,您要做的,就是尽快把这些都备齐,”顾若瑶手指了指单子,“这些只可多,不可少。”她就怕白叔觉得这次进的药材太多,下意识的就少进一些。 白启堂,“......”大小姐,你咋知道我的心思的? “仓库的事......十七哥和县丞相熟,他说明后天便会找一处大的地方,您到时自和十七哥联系便是。”顾若瑶特意把林瑞之带了进来。 白启堂听明显松了口气,“是。” 林少爷是读书人,眼界开阔。既然大小姐和林少爷商量过,而林少爷显然也是支持的,那就好。 这也就是为什么顾大小姐放着白启堂不用,要找林瑞之帮忙找仓库的原因了。 可以省很多的口水啊! 林瑞之办事很利索,不到一个时辰便回来了。 他自然不会把质押宅子和百草堂这么大的事说出来,而是说过来送银子的。 白启堂没有多想,接了顾若瑶递过来的十万两银票,便起身告辞。 这次事大,他必须回去准备准备,且这一趟进药材他也一定是要跟着跑一趟的,要做的事情还很多。 顾若瑶目送白启堂出去,回头却见林瑞之端茶的手有些抖。 “十七哥放心吧,您想想往年这个时候可不需要加夹衣呢,今年是不是比往年都冷?”顾若瑶不想因为自己的事耽误林瑞之。 若是林瑞之心里一直惦记着这事,势必是会影响他功课的。 林瑞之放下茶盏,想了想。 好像真的是这样没错-- 今年的天气好像有点异常。 所以好像并不应该太担心? 林瑞之虽然并没有完全被安慰到。 但是事情已经做了,他也自是心思开阔之人,便摇摇头放下了纠结。 “我送妹妹回去吧。”出来半天了,也快到响午了。 顾若瑶摇头,“十七哥功课紧,您先回去吧,我下次回来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呢,我想逛逛再回去。” 林瑞之想了想,点头,“那妹妹早点回去,有什么事随时去书院寻我。” 他还得去找仓库,确实没有时间陪妹妹逛街。 两人便在药堂分口道别。 “小姐我们去哪里呀。”香草见自家小姐越过马车,忙问道。 “让竹节先赶马车回去吧,我们随便走走。”顾若瑶头也没回。 香草无奈,和竹节挥了挥手,示意他先回去,这才小跑着追了上去。 怀宁县不大。 主街西街,便是百草堂所在的那条街。 出了西街其他街道皆有些落寂,和西街的人来人往相差甚远。 顾若瑶绕到一片民宅处,静静立在巷口没有进去。 “小姐......”香草自然知道前面不远的民宅处就是老爷的身亡之处。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该抓的人也抓了,听说那人也死了,一家老小不知去处。 小姐就算要找个撒气的人也找不到。 “走吧。”顾若瑶并没有过去,转身朝另外一个方向行去。 伤心地,不去也罢。 顾若瑶收拾好心情,两人去了西街附近的另外一条街道,那里有一家老店得卤肉干味道特别正宗,她准备买一些放着,过两日带回去给辰哥儿当零嘴吃。 “哎呀,让一让啊,让一让。”巷子本来就小,听到后头的声音,顾若瑶两人忙往一旁让去。 “小姐小心!”香草忽然大喊了一声。 顾若瑶抬头看去,却见这是一辆拉泔水的骡车,车上泔水桶堆的太高,一个木桶摇摇欲坠马上要掉下来。 她眼疾手快,迅速拉着香草后退。 原以为怎么也避不过被溅一身泔水,却没想到一旁忽然窜出一条人影,闪电般接住木桶,人和木桶一起打了个转,木桶稳稳落地。 顾若瑶大松了口气,正要感谢,却在看清来人的时候,蓦地瞪大了双眼。 面前的人一身玄衣,面色如玉,五官如刀刻般轮廓分明,一双剑眉下,眼神很深邃,好似一汪黑潭一般,让人看了忍不住沉醉其中-- “多谢公子,多谢公子出手相救。”香草没有察觉自家小姐的异样,红着脸和楚湛道谢。 面前的公子真真是太俊了,她长这么大,可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俊俏的郎君呢。 楚湛拍了拍手,摇摇头表示不用谢,临走前他脚步一顿,深深看了顾若瑶一眼。 这姑娘有问题! 刚才她在猛然看到自己的时候瞳孔猛然一缩,这是看到认识的人才会有的反应。 而他却是从没来过怀宁。 有意思-- “殿...公子!”那边,隐一手里抱着装好的牛肉跑了过来--- 他真的好心累啊,一个眨眼的功夫,自家殿下就英雄救美去了,他追都追不上。 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然后瞪大了眼睛。 怎么又是她? “看清楚了?”楚湛一边走,一边问。 “看,看清楚了,”隐一愣愣回头,“殿下您要我看什么?” 楚湛,“......”这么蠢的护卫他可以退货吗? “看清楚了就去查。”楚湛忍不住抚额,“她刚才的眼神明显是见过我的,去查一查她的底细。” “什么?见过?”隐一跳脚,“是不是前两天无意中见过我们?”这也不是没有可能啊,毕竟这两天巧遇这姑娘的次数确实有点多啊。 “不可能,”楚湛很肯定,“她一定是以前见过我。” 第十七章 太子 她刚看到自己那会,先是诧异,然后才是不可置信。 因为完全没有想到自己会出现在这里吧?所以才会那么吃惊。 楚湛抚着光滑的下巴,陷入沉思。 .......... 另外一边。 拉泔水的老汉不停和顾若瑶道歉,顾若瑶看了眼楚湛两人消失的街角,这才回神。 “没事,你快走吧,”她收回视线,顿了顿又道,“下次别拉这么多了。” 老汉深知差点闯祸,自是连连点头。 待老汉拉着车走了,顾若瑶忍不住又看了眼空无一人的街角。 是的,她认出来了。 刚才那人竟然是当今天的太子殿下,楚湛。 “小姐,我们快走吧。”这味太重了! 香草了拉了拉小姐。 幸好刚才那俊俏的公子出手相救,否则她真不敢想象那些东西淋在身上的感觉。 老字号的卤肉干味道很好,所以买的人真不少,两人排队等了快半个时辰,这才回转。 “小姐,您怎么了?”回去的路上,香草忍不住问道。 总觉得小姐有点奇怪,好像有什么心事一般。 “我是在想,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顾若瑶下意识的回了一句。 “您说的‘他’是谁?”小姐不会认识刚才那人吧? 不应该啊。 她自小和小姐一起长大,真么俊俏的郎君,她见过一定会记得的。 “呃,没什么。”顾若瑶摇头。 大周律例,太子无召是不能出京的。 而如今他出现在这里本就不同寻常,顾若瑶并不想多事。 只是见到太子的冲击太大,顾若瑶并不能做到平常心对待。 特别是在父亲横死,她打算拉下顾明海的时候。 两人回到家里,顾若瑶便把自己关在了房里。 前世,太子再过几年就死了。 太子的死,要说和顾家还是有点渊源的。 洪德二十年,也就是四年后,有人告发太子屯兵定州,且兵将精良,工部侍郎左士伦,也就是四婶的父亲悬梁自尽,留下血书一封,言明他因贪图从龙之功,这才犯下大错云云。 皇帝震怒。 欲召回时下正在福建赈灾的太子。 又命锦衣卫协同刑部大理士官员与颁旨太监一同前往福建,哪知太子得到消息一路往北溃逃,最后于混乱中身受重伤不治而亡。 身为定州知州的顾明海,则完全承受了天子的雷霆之怒,顾家上下一百三十几口,皆命丧黄泉。 哪怕是一年后,皇帝查明太子乃被陷害,实则是晋王狼子野心,屯兵定州意图不轨,且定州知州顾明海并未参与其中,但顾明海身为一洲属官,却对此时毫不知情,实在是一“浑浑噩噩酒囊饭袋”之流。 皇帝觉得他死的一点也不冤! 所以,直到晋王幽禁,燕王登基,所有人还是对顾府这一百多条人命视而不见,不置一评。 而她顾若瑶,则先是人人避之不及的叛官家眷,后又是皇帝金口玉言之下“酒囊饭袋”顾知州的侄女,几乎沦为整个京城的笑柄! 不过双十年华,她往后的一生,就仿佛已经看到了尽头...... ...... 顾若瑶叹口气,给自己续了杯浓茶。 苦涩的味道在嘴里蔓延。 认真说起来,顾家和太子都是受害者。 说是晋王屯兵,可最后的胜利者却是燕王。 这当中孰是孰非,谁也说不清楚。 可现在的问题是,太子竟然来了怀宁! 顾若瑶是前世是见过太子的。 要说京城最热闹的寺庙谁都知道是护国寺。 而她那时新婚燕尔,薛玉成急着让她那表妹入府,很是做低伏小了一段时间,两人那日去护国寺,正巧看到护国寺的住持送太子出门,两人虽避到了一旁,可她还是忍不住透过层层的侍卫往那边看了一眼。 那人面白如玉,比例分明的脸好比上好的瓷器一般,精致无比。一身玉色的长袍穿在他身上,端的是贵气逼人。 顾若瑶想,那样一个天资出众的人,哪怕见过他一次,一辈子都不会再忘记吧? 外头,香草见自家小姐一回来就关里面一个多时辰没出来,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抬手敲门,“小姐,晚食都热了两遍了,您......” “端进来吧。”顾小姐淡淡的声音传来。 香草忙推开门,示意婆子把饭端进来。 待吃完晚饭,香草伺候顾若瑶沐浴好已经是亥时。 顾小姐沐浴完倒是精神了,想着索性睡不着,父亲留下的书还未整理,便让香草掌灯,两人朝外院的书房而去。 夜色寂静。 明镜般的弯月高悬在空中,丝丝如流水的光倾泻而下,好像给重重叠叠的假山树影披上了一层白纱。 不远的书房里。 “殿下,没有啊。”隐一手里拿着一个拳头大的夜明珠,在书架间翻找着。 “奇怪,竟然连一封私人来往的信件都没有,”楚湛手里不停,“或许他不止这一处书房?” “也可能人家没有朋友呢!”隐一快言快语的接道。 像他,他就从来不写信啊。 楚湛,“......” 这么蠢的护卫,他要退货! “殿下.....” “有人来了!”楚湛顿了顿,察觉脚步声越来越近,他飞速收了隐一手里的夜明珠往怀里一塞,避到了书案后的帘子下。 隐一,“.....”殿下,屋里唯一一个可以藏人的地方都被您占了,卑职怎么办啊? “灯给我,你先回去吧。”门外传来女孩柔柔的声音。 隐一左右看了看,就在门被推开的瞬间,一个纵身,跃到了屋顶的房梁上。 他拭了拭额间的冷汗。 好险,就要被发现了。 “吱呀。” 顾若瑶让香草先回去,便推开了门。 她一路进到屋内,先点好了案上的油灯,这才转身去关房好房门。 看到案上的书凌乱的放着,顾若瑶伸出的手便顿了顿。 “有人来过了?”她喃喃道。 她记得之前案上的书应该是十本一叠才是,现在明显其中一叠书高出好多。 楚湛心头一跳。 他忍不住微挑帘子往外看去。 却见橘黄的灯光下,一少女披着及腰的长发,身着一件月牙色的常服侧对着他,立于书案前。 少女显然刚沐浴完,发梢还带着点水渍,那水渍在橘黄的灯光下闪着珍珠般的光泽。 是她-- 楚湛愣了愣,快速放开了手中的帘子。 想到来怀宁的路上遇到这个女孩,耳边好似又响起隐一说的“说是故去后一双子女就回了老家”-- 如今这个少女又出现在了这里-- 那么她的身份就很好猜了。 第十八章 茶楼见 顾若瑶立于案前片刻。 之后便若无其事的拿起一本书,放到了书架上。 楚湛见顾若瑶动了起来,这才缓缓舒了口气。 可是不等他放松一刻,就察觉脚步声越来越近。 他的一颗心又提了起来。 不会被发现了吧? 不知哪里露出了破绽? 是先捂着她的嘴不让她喊,还是索性直接打晕了事? 不然堂堂太子,夜闯闺房,哦不,是书房。 这传出去实在是不太好听。 楚湛正想着,便见一雪白的柔荑几乎贴着自己的肩头而过,抽下了书架上的一本书。 然后脚步声又走开了。 他松口气,还好没被发现。 待闻到一股馨香传来,他小心的探出头去,却见那女孩竟然焚香坐在摇椅上看起了书来。 楚湛...... 请问一下,为什么会有人在书房放摇椅呢? 当然,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为什么有小娘子半夜不睡觉跑书房看书的呢? 她家长辈都不管的吗? 哦对了,楚湛摸摸鼻子。 她家长辈好像都不在了。 这么一想,楚湛便又生出了些恻隐之心。 还这么小呢,听说还有个弟弟。 听说祖母也不是亲生的? 以后的日子应该不会太好过吧? 就像他...... 自母后故去后,他便连睡觉都恨不得睁着眼睛,否则他也不可能活到现在。 可能是夜太寂静了,容易让人多思,也可能是屋内淡淡萦绕的馨香让他慢慢的放松了心情,眼皮越来越重。 直到-- “砰”的一声,有什么重物落地的声音。 楚湛猛然睁开了眼睛,却刚好见隐一以一个极为不雅的姿势跌在地上,正龇牙咧嘴的揉着屁股。 摇椅上原本悠闲坐着看书的小娘子早已不在,余下一旁案上掐丝珐琅的香炉余烟袅袅。 楚湛,“......”所以这是个什么情况? “殿下,这香不对劲!”隐一对自己的身手很是自信,绝不可能在房梁上还能睡着。 最重要的是,他竟然从房梁上掉下来了!! 这做为一个合格的护卫来说,实在是奇耻大辱! 这还用你说吗?!--楚湛瞪了隐一一眼。 隐一摸摸鼻子,默默灭了香炉里的香丸。 想了想,揭开盖子,又把香丸塞到了怀里。 咳,这种迷烟以前没见过,拿回去研究一下。 楚湛,“......”这逗比真的是他的属下吗? “走吧。”楚湛往门口走去,大摇大摆的拉开了房门。 “殿下,我们不是应该走窗子吗?”这么光明正大的出去,真的好吗? 话说我们好像是夜闯民宅啊? “都被发现了,有什么好藏的?”楚湛一身玄衣迅速隐入夜里。 好像--是哦? 隐一跟在自家主子身后,神色复杂。 楚湛也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真是个聪明的姑娘。 明明已经发现了屋内有人,却能不动声色的放倒了闯入者,在确认对方的身份之后还能故意留下痕迹,让对方知晓她已经发现了什么,却又保全了对方的面子,这真是个两全的法子。 楚湛很肯定,那小娘子必是确认了自己的身份这才悄然离去,否则面对不明身份的闯入者,他不信一个姑娘家还能任由对方自由离去。 若说小娘子确实是长相级美的,特别是那双墨色的眸子,平静淡然,完全不像是一个十三四岁女孩该有的神态,但是毕竟年纪不大,虽说见过几面,但楚湛还真完全没有放在心上的。 试问这世间美貌的女子何其多,他哪能每见一个都记得。 但是如今,知道她是顾明儒的女儿,那又不同了。 特别是在见识了这个小娘子的聪慧之后。 那么,明天便正式见见吧。 也好为他解解惑。 楚湛闲庭信步的穿过廊下的小花园,一路走到高耸的围墙边,这才一跃而上,消失在漆黑的夜色里。 翌日。 顾若瑶眼下一片淡乌色,正在用红枣粥。 “小姐,门房有人投了帖子。”香草从门外进来。 按理说他们家正在孝期,是不会有人上门的。 顾若瑶接了素色的帖子打开一看。 里头龙飞凤舞的就一行字。 有人约她今日午间在茶楼一聚。 看到落款顾若瑶神色一凛,既而又有些无奈。 因为落款是--展褚 顾若瑶抚额,连起个化名的如此敷衍。 “小姐,这展褚是谁啊?”香草看了眼帖子,好奇道。 “一个--朋友。”她本想说熟人,但是她的哪个熟人香草会不认识呢? 小姐竟然有这么一个朋友?为什么她不知道? 香草有些疑惑,却董事的没有再问。 饭后顾若瑶回到起居室,照例拿起本书。 可人却在发呆。 这为太子殿下竟然约她见面? 是因为昨日被发现了所以恼羞成怒吗? 不应该啊。 她昨日明明没有戳穿他! 但她昨日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啊,毕竟总不能就这样放任一个陌生的男子来去自如吧? 就算那人是太子殿下,那也不行。 那为什么要见她呢? 顾若瑶当然能不会自恋的以为太子殿下看上她了。 那可是太子呢,什么漂亮的女子没见过? 那就是--真的有事了? 例如--关于怀宁县令,他的父亲? 除了这个,顾若瑶实在是想不出自己和太子殿下会有何交集。 想到这,顾若瑶便收起漫不经心的心思,换了出门的衣裳,这才带着香草出门。 县城茶楼不过两家,其中一家便是东篱居。 就坐落在百草堂对面的一栋二层小楼。 “顾小姐?您回来了?来喝茶吗?”小二哥见到站在门外的顾若瑶,诧异的迎了过去。 东篱居和百草堂几十年的老邻居了,小二哥自然知晓顾若瑶的身份。 顾若瑶摇头,又点头。 小儿哥饶头,所以这是什么意思? “我找人,带我去兰轩。”东篱菊的雅室以梅兰竹菊命名,兰轩便是其中一间。 “好咧,您随我来。”小二恍然,在前面带路,一边走一边关心道,“听说您回山阳去了,这次回来还走吗?” 顾县令可是难得的好官呢,真是可惜了。 “过几天便走了。”顾若瑶声音柔柔的回道。 “听说那户人家走了,不然茶楼剩下的烂菜叶子还有许多。”他非得还扔到那户人家家里去不可。 顾若瑶,“......”所以那日她看到那户人家墙上糊着不少的烂菜叶和臭鸡蛋,原来眼前这个小二哥也是有份的吗? 第十九章 知晓 想到这里,顾若瑶的眼神便柔和了起来。 想来父亲这些年的付出,也是有收获的吧? “顾小姐,就是这了,我去给您端茶。”两人说话间,上到二楼,小二推开了其中一间房门。 楚湛还没到。 顾若瑶抬脚走了进去。 很快小二就端了茶上来,顾若瑶喝了一口,挑了挑眉。 竟然是上好的毛尖? 小儿注意着顾若瑶的神情,见她发现了,便小声道,“老板知道小姐来了,特意拿出的珍藏。”说完眨眨眼,一副你懂的神情。 顾若瑶放下茶盏,点头道,“替我谢谢掌柜的。” 这家店的掌柜还真是个妙人。 “哎,好咧!那我便不打扰您了,您有事喊我。”小二也没有纠正自己说的是老板,顾小姐却当成了掌柜的,他咧嘴笑笑,退了出去。 “呀,小姐您看,这里刚好对着咱们百草堂大门呢!”香草站在窗边,冲顾若瑶招手。 顾若瑶走了过去,果然正好看到自家药铺大门。 这时大门被推开,楚湛带着隐一直接走了进来。 他看到顾若瑶一愣,顾小姐竟然已经到了吗? 好像还没到约定的时间吧? “小姐,他是......”香草看着楚湛,蓦然睁大了眼睛。 这不是昨日帮了他们的那个俊俏的公子嘛? 原来小姐说的朋友就是他啊? 只是小姐是什么时候和这位公子认识的呢?她怎么不知道? 顾若瑶遥遥行礼。 “咳,顾小姐”楚湛点点头,“坐。” 顾若瑶挑眉,果然他是知道自己的。 两人相对而坐。 隐一退了出去。 临走前他看了香草一眼。 香草,“......” 见自家小姐点头,香草这才跟着走了出去。 “顾小姐,请。”楚湛给顾若瑶添了茶,抬了抬手,然后端起茶盏啜了一口。 竟然是毛尖?他顿了顿,这才放下茶盏。 顾若瑶跟着喝了口茶。 两人都没有说话,屋内气氛顿时一滞。 楚湛看了顾若瑶一眼,对面的女孩梳着双丫簪,可能是因为离的近的关系,他可以清楚的看到她白皙的脸上一层细细的绒毛,皮肤好像剥了壳的鸡蛋一般泛着层珍珠般的光泽。 咳,楚湛收回了视线。 而且,小娘子很沉的住气啊,竟然从他进门到现在都不曾开口说过话。 面色淡然的不像话。 “顾小姐以前见过我?”楚湛打算开门见山。 顾若瑶摇头,“不曾。” 她这一世还未曾去过京城,见过才怪呢。 楚湛挑眉。 小姑娘不老实啊。 不过他并没有挑破。 “今日请顾小姐来,其实有事相询。” “公子请说。”顾若瑶略微坐正了些。 “你可知,令尊和礼部给事中詹信是什么关系?”当时詹信带着夫人去城外庙里上香,却不料被一伙黑衣人追杀,马车跌入一个陡峭的斜坡。 正巧隐十一奉命外出办差,人救下来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只来得及塞给十一那封密函便咽气了。 “詹信?”顾若瑶一凛,太子果然了为了父亲而来吗? “对,詹信。”所以他才会一路顺着那封信查到了这里。 顾若瑶想了想,好像父亲确实不曾和自己提过这个人. “詹信怎么了?”她巧妙的避开了楚湛了上一个问题,转而打探道。 楚湛邹了邹眉头,察觉了小姑娘的小心思。 这是怕说了不知道,自己转身边走,她打探不到消息,但又怕说了知道,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便另辟蹊径。 顾若瑶见楚湛不说话,抿了抿唇。 楚湛无奈,“他死了。” 顾若瑶一凛,果然! “和我父亲的死,有什么关系吗?”她恍然。 前世的她,从未怀疑过父亲的死有何不妥。 但重来一世,她隐约觉得父亲的死似乎没有那么简单,可她身在内宅,身边实在无人可用,只能耐心的想法子筹钱,只有钱够多,才能收揽人手做自己想做的事。 只是不等她着手去查,太子便找了过来。 她忍不住想,太子是不是前世这个时间也来过怀宁? 只是自己身在山阳,并不知晓罢了。 前世的事,不提也罢。 “请问我父亲的死,是否和詹信有关?”顾若瑶淡淡再问了一遍。 楚湛本不想把一小女孩扯入这要命的事,无奈小姑娘很是执着,就这么静静看着他不说话。那双墨黑的眸子似会说话一般,带着漫天的星辰,清澈透亮的不像话。 楚湛便忍不住点头。 他想面前的这个姑娘一定也想知道真相吧? 相依为命的父亲惨死,没有人想被蒙在鼓里。 果然,他的话音刚落,眼前的顾小姐便神色大变霍的站了起来。 顾若瑶深呼口气,缓缓落座。 楚湛想了想,把手中的密函放在了顾大小姐面前。 “你可以先看看这个。”楚湛示意顾大小姐打开看看。 顾若瑶鼻尖萦绕着淡淡的栀子花味道,再看着面前折叠整齐的素筏,眼神一缩。 遥记得那年她得了一个香方,研究了半年终于成功了,她便调皮的进了父亲的书房,把父亲惯用的纸张都薰上了栀子花的味道,父亲知晓后无奈的给了她一个暴栗,说他堂堂知县,怎可骄奢淫逸,把钱财耗费在写信的信筏纸张上。 当父亲知晓这个香味不过熏一次便可留香一年之久,且银钱用度极少,这才算是默认了顾若瑶这一行为。 此后,这一习惯她便一直延续了下来。 “顾小姐?”楚湛看到顾小娘子出神,便忍不住唤了一声。 顾若瑶回神,看了楚湛一眼,这才抬手展开了信筏。 半响,她才重新把信筏放到了桌上。 “顾小姐怎么看?”楚湛忍不住问道。 “显而易见,”顾若瑶面色平淡,像是在说别人家的事,“父亲先是发现了定州有异,后写信告知詹信,不过这事还是被对方知晓了,便杀人灭口。” 不仅父亲死了,接到父亲信的詹信也死了。 说起来,算是父亲连累了詹信。 “那么令堂又是从何处知晓定州有异的呢?”楚湛忍不住再问。 虽说面前的女孩可能也不知晓缘由,但哪怕一丝希望也不能放弃。 顾若瑶忍不住抬眸,深深看了楚湛一眼。 说起来,他也算是个短命的太子-- 顾若瑶想。 楚湛挑眉,感觉女孩看他的眼神有点不对。 像是知道些什么,又像是---可怜他? 楚湛摇头,这真是荒谬的想法。 第二十章 想到一人 顾若瑶确实很想知道父亲是如何知晓定州有异的。 只有知晓其中的关节,才能知道仇人是谁。 上一世她蠢了一辈子,这一世,她要做个明白人。 但是......能不和面前的人有牵扯最好。 面前的太子前一世被害死了。 而且涉及皇子间的争斗,轻则失去性命,重则连带着身边的人都死无葬身之地。 纵观历史上,哪个太子不是如覆薄冰,又有几个太子最终成功登基为皇的呢? 哪怕是为了家人。 她不敢,也不能轻易的陷进去。 父亲的事情她自会另外想办法查。 想到这里,顾若瑶抬起头,“父亲从不在我们姐弟面谈及公事,所以......” “令尊可有往来的私人信件?”公务往来的信件他都查过了,并无收获。 顾若瑶沉默一刻,然后道,“有。”就算是报答他让自己知晓父亲的死并不是意外吧。 楚湛顿了顿,忽然道,“顾大小姐昨日是怎么知道我们在书房的呢?”想来想去,他还是忍不住道。 顾若瑶,“......”所以太子殿下都是这么直率的吗? “您说什么?”顾若瑶装傻。 而且,我......们?原来昨日房里的人不止台下一个啊? 她常年接触药材,鼻子比一帮人好用很多,昨日一进门就察觉有点不对,果不其然,走了一圈下来,就发现靠近帘子的地方龙涎香的味道则越浓。 而她所知晓的人里,用得起龙涎香的人,不过太子楚湛一人而已。 不过,他说我......们? 所以昨日除了太子殿下,原来还有另外一人吗? 书房就那么小,没有其他可以藏人的地方,另外一人又是藏在哪里的呢? 顾若瑶沉思。 而且然道要她承认曾经给太子殿下下药吗?她没有那么傻。 楚湛似乎也想到了这个,摇摇头轻笑,转移话题道,“令尊的书信......” “我会回去找的,不管能不能查到什么,明日我都会过来,还是这个时间,您看呢?”顾若瑶没想到太子殿下如此善解人意,便主动道。 楚湛点头,“自然可以,明日在下准时恭候。”嗯,明天应该早一点,今日让一个姑娘家等不是很好。 正事说完,顾若瑶便告辞离去。 隐一走了进来,关上门,“殿下,顾小姐可有说昨日放倒我们用的是什么香?”实在是好奇啊。 按说他们作为顶尖的护卫,什么香没有见识过,平常的迷香根本不可能药倒他们,不然也没有哪个资格成为皇子的护卫,可------昨日竟然翻车了。 这真是难言的痛。 楚湛端起茶盏,“有机会的话你自己问她。”能问出来我就服你。 问她是不是药倒过太子殿下?她那么聪慧的姑娘,才不会做这种事。 楚湛想起什么,端起茶盏喝了一小口,“昨日不是说这里最好的茶就是铁观音了吗?为何今日竟有毛尖?”这个客栈的掌柜不老实啊。 隐一一愣,这他哪知道?“总不会是顾小姐生的比较美吧?” 楚湛不想和他说话。 再次有点想念隐十一。 ...... 回到家里,顾若瑶让香草等在外面,自己再次走进了库房。 库房还有两个藤箱,里头不少是父亲的一些杂物,信件只有小半箱。 她拿出装有信件的箱子,沉默了会,一封封打开。 半个时辰后,顾若瑶默默合上了藤箱。 一无所获。 这里一半的信件,都是父亲约几个知交好友赏景踏青后来回抒发情感的一些诗词,余下的也一无所获。 那么,如果信件上找不到什么线索,父亲身边的人呢? 顾若瑶忽然想到一人,那就是师爷陈殆。 在大周,想要出仕为官,必须进士出身。而陈殆考了快二十年,也不过是个举人而已。 陈殆家境清贫,考了快二十年,家里早已经供不起,虽他有心再努力几年,无奈家徒四壁根本就支撑不起他的学业。 那一年陈殆母亲积劳成疾故去,他悔恨不能自己,觉得是自己无能才使得母亲如此,想不开便想投湖了事,还是顾明儒恰巧路过把人救了上来。 之后陈殆便成了顾明儒得师爷。 两人脾性相投,这些年处的很好,只是......上一辈子这场变故后,顾若瑶已经记不得最后陈殆去了哪里。 她让了叫了竹节进来。 “您是说师爷?”竹节讶然。 顾若瑶看了竹节一眼,有什么不对吗? “师爷翌日过来灵堂拜别老爷后,便不见了人影。”都说树倒猢狲散,老爷这颗大树倒了,师爷走了也不奇怪。 顾若瑶却是不信的。 父亲的性格淡然,这么些年早习惯了单个七品芝麻官,陈师爷这么多年也早歇了在进一步的心思,两人政见相同,可以说是亲如兄弟。 退一步说,哪怕师爷真的要走,也不至于第二天就消失了。 这不对劲。 她让竹节去打探。 看着竹节消失的背影,顾若瑶再次感叹前世的自己真真是...... 第二十一章 骨折 竹节也是跟着顾明儒识文断字的,就算当时对顾明儒的死没有察觉什么,现在加上陈师爷的事,就容不得他不多想。 “走,我们看看去。”顾若瑶转身便走。 “小姐,您还没吃晚食呢!”香草拉了拉顾若瑶。 “回来再吃吧,”顾若瑶顿了顿,“对了,去把我那套银针拿来。” 香草无法,只能回房去拿,追到门外的时候,顾小姐已经在马上等着了。 香草刚上马车,竹节便驾着车飞驰而去。 下午去的时候陈师爷面色极差,他怕去的晚了,什么都来不及了。 马车一路疾驰,穿过了小半个城,才到城东。 城东的的路面不如城西平整,马车走在上面,明显比之前颠簸很。 竹节不得不放慢了速度。 好在不过一会,车子就停了下来。 “小姐,到了。”竹节挑起帘子。 马车停在一栋老旧的民宅前。 顾若瑶皱眉,“我记得陈师爷家里距离县衙并不远。”可是刚才竟然穿过了半个城。 “听说是陈师爷出事后,药费如流水般撒出去,最后连宅子也抵了,只能在这里赁房子暂时安身。”竹节下午也是问了好几个人,才找到的这里。 顾若瑶抿了抿唇,率先进了屋内。 宅子没有院子,不过外间一个房间,再穿过一个门,后面又两间小屋子。 后面的屋子光线不好,格局也不对,可能是长时间阳光照射不到,一进门便一股阴寒之日扑面而来,仿佛脚底板的寒气一路爬到了腿关节。 几人一路进到了后排的房子,才看到一妇人坐在廊下煎药,手中拿着一个蒲扇,一边给炉子扇风,一边不时抹一下眼睛。 “柳嫂子,”妇人听到动静转过身来,竹节忙走了两步,“这是我们小姐,她过来看看师爷。” 柳氏愣了愣,这才霍的一下站起来,差点打翻了炉子上的药,她拘谨的走了过来,“小姐您怎么过来了,这么晚了,怕是一会就要宵禁了。” 顾若瑶和颜悦色道,“无妨,我看看就走,”又看了眼两个房间,“不知道师爷身子如何了?可否让我们进去看看?” 刘氏看了眼竹节,“这......”老爷眼看就要不好了,顾小姐可是官家小姐,怕是...... “没事,小姐若是介意就不会过来了,”竹节看了顾若瑶一眼,“而且小姐略通医术,看看也好,说不定有什么法子。”虽说顾若瑶在外从未给人看过病,但是自家人有个头疼脑热的,都是顾大小姐出马,所以在大家眼里,顾若瑶的医术可是很不错的。 香草也重重点头,表示竹节说的对。 柳氏无法,只能领了几人过去,“那就有劳了。”当然,对于竹节所说的小姐略通医术之类的话,她是全不放在心上的。 就连城西的大夫都摇头不再来了,顾小姐不过十三四岁,又能有何法子呢。 几人进了屋内。 屋内一盏豆大的油灯闪烁着,昏暗的光线下,陈师爷面如金纸一般,一动不动的躺在一张临时搭的门板上。 这是怀宁这的习俗,觉得要不好的,家里人便会拿了破旧的门板暂时当床用,到时病人睡过的门板也是要烧了的,这样人过世了,也不至于连睡得床也得烧了。 一张床可是价格不低的,一般的老百姓几年的积蓄也买不了一张好床。 所以很明显的,柳氏这也是对陈师爷不报希望了。 “小姐这里看看便好,老爷他......”柳氏话还未说完,便看到顾小姐越过她,先是看了看老爷的面色,接着毫不嫌弃的抬手,两根素白的手指便搭在了老爷的手腕上。 “......”刘氏收住嘴,惊讶的看着顾小姐。 难不成顾小姐当真会医术不成? 一时间,屋内无人说话。 半响,顾若瑶才收回手。 “师爷是不是肋骨骨折,伤了脏器?”顾小姐淡淡声音在屋内响起。 刘氏瞪大了眼,不确定的看向竹节,“对,对对!”她不确定是不是竹节和顾小姐说了什么,还是真的顾大小姐自己看出来的? 顾若瑶让竹节解了师爷的上衣。 刘氏还沉浸在“原来顾小姐真的通医术”的震惊中,还没有想到要拦。 竹节利索了给师爷解了衣裳。 顾若瑶上前一步,小心的开始检查,肋下一寸寸的摸了过去,小刻钟后,这才收回手,示意竹节重新给师爷系上衣服。 香草打湿了帕子给顾若瑶擦手。 “为何没有接上?”顾若瑶一边任由香草擦拭,一边看着刘氏道。 她之前看过医书,书上说这样的伤虽严重,但肋骨骨折若是存在移位的情况,则需要进行复位和固定治疗,后期多卧床休息,只要下药对症便没有多大的问题。 后期调养好身体,多食些豆类奶类等膳食好的也会快些。 在她看来,这似乎没有很难,可是为何大夫说不能治,生生拖延到如此严重的地步呢? “呃.....”刘氏这才回过神,“大夫说他的肋骨一端恐已刺入脏器,且大夫一动他就疼痛难忍,待过了几日,大夫又说恐有内出血,便也不敢动,所以这一拖便......” 顾若瑶懂了,大夫这是怕治不好,担责任。 “香草,把针拿来。”顾若瑶又让竹节去拿了热帕子古来,在师爷骨折处周围来回擦拭即便,这才拿了银针上前。 “顾小姐,这......”刘氏有些不安。 看样子顾小姐这是要直接上手啊,哦不不不,刘氏恨不得拍几下自己的嘴巴子。 她的意思是,顾小姐看起来好像真的会医术,但是,连大夫都说不行了,顾小姐真的可以吗? “这个我能治,”顾若瑶淡淡回头,她不顾刘氏大变的脸色,接着道,“我今日先帮师爷行针,止了他的内出血,明日我再过来给他接骨,晚点我会想办法让竹节送了药过来,今晚和明早便先煎两幅,明日接好骨,我再重新改方子。” 刚才她检查过了,虽说师爷确实肋骨骨折了,也确实伤到脏器,但肋骨却已经移出来一些,只要想法子接上就好了,现在最重要的反而是应先止了内出血,不然师爷支撑不了多久。 刘氏停了顾若瑶的话嘴唇颤了颤,虽然很是不敢相信,却终究不愿放弃那一丝的希望,“顾小姐真的有法子?” 第二十二章 碰头 柳氏面色紧张,通红的眼里却满是希翼。 若不是实在没有办法,她也不会任由老爷的伤势这么恶化下去,最终药食无医。 她掩面哀哀哭泣,似乎连日来的绝望已把她压垮,再也不能承受半点的变故。 “我能治,放心吧。”顾大小姐不会安慰人,皱眉看着嘤嘤哭泣的妇人,只能干巴巴的安慰。 柳氏点点头,擦了泪水,默默退到了一边。 顾若瑶开始行针。 针灸很是耗费精神和力气,一套针法下来,顾若瑶双手疲软,约莫过了快半个时辰才好。 “拿这张方子去铺子里拿药,若是碰到巡差的衙役,便说是百草堂出诊。”顾若瑶刷刷写好方子,竹节认真接过,先是送顾若瑶回家,又马不停蹄的赶往百草堂拿药。 “小姐厨房一直没有灭火,这是炖了两个时辰的老鸭汤,您先垫垫肚子,过一会饭菜便上来了。”香草见顾若瑶累的面色苍白,很是心疼。 “你也去喝一碗,对了,”顾若瑶交代香草,“让厨下给竹节也留一碗,饭菜也分出来、一份来热着,和门房说一声,让竹节回来了便赶紧去吃。” 香草点头,退了出去。 不一会,有婆子提了饭菜过来,顾若瑶刚才垫了肚子,这会儿倒是不饿了,便等香草回来了再一同用饭。 饭后,顾若瑶顾不得休息,又一头扎进了药房里。 她必须要今晚做好续骨膏和止痛的散剂,这样外敷内服,明日接骨的时候师爷才不至于痛醒,让接骨不能继续下去。 翌日,顾若瑶早早便吃了早食,带着香草又去了城东。 一进门,柳氏便迎了出来,紧紧拉着顾若瑶的手,“小姐,老爷昨日便醒了一次,您说,是不是老爷要好了?您说是不是啊?”一边说一边流泪。 顾若瑶很是不习惯旁人的触碰,她不着痕迹的抽出手,一边往里走,“这只是开始,接了下他醒的时间应该会常一些的。” 柳氏用力点头,一边紧紧跟在了顾若瑶身后。 她一进门,便见顾小姐一边把脉一边点头,“出血的情况好了许多,可以接骨了。” 说完,便拿出昨日调配好的续骨膏和散剂。 续骨膏做成了一贴贴的样式,一会直接贴在伤口处便是,散剂则让柳氏拿水冲服了,先喂师爷喝下。 接骨前,顾若瑶照例需要先行针。 香草和柳氏帮不上忙,再说屋子太小,两人便退到了外面。 竹节力气大,顾若瑶便留了下来,以防止师爷忽然醒来挣扎,竹节便可以压着他。 柳氏自出了屋子后便心神不定的来回走着,双眼巴巴的看着门口,一副想要进去,又不敢进去的样子。 香草倒是还好,和柳氏想比,倒是能沉的住气一些。毕竟这不是自家小姐第一次治人。前年石伯的小孙子跌断了退,就是自家小姐给正的骨,三个月后拆开了板子便和没事人一般可跑可跳的,和断腿前丝毫没有差别。 既然小姐说她可以治好师爷,那便一定可以。 一个时辰后。 门口的帘子总算被挑了起来,顾若瑶面色苍白的走了出来。 香草忙过来扶着自家小姐,柳氏则双唇颤了颤,紧紧看着顾若瑶,却不敢说话。 顾若瑶看着她点点头。 柳氏瞪大了眼睛,继儿捂着嘴,呜呜呜的哭了起来。 那压抑的哭声,哀哀切切,却又带着股如释重负的的味道。 香草拍了拍她,劝道,“嫂子怎么还哭上了,师爷的伤势好了,应该高兴才是。” “对对对,”柳氏努力收了哭意,肿着双眼猛的朝顾若瑶跪了下来,“小姐真是活菩萨,您的大恩大德,我们一定铭记在心。”说完砰砰的磕起了头。 顾若瑶哪里受得了如此大礼,她后退两步避了开去,后面出来的竹节和香草忙把人架了起来。 “柳嫂子不必多礼,虽然师爷肋骨接上了,但是后续的调理也是重中之重,”她看了香草一样,香草会意的把腰间的荷包抽了出来,塞到了柳氏的手上。 “这......”柳氏就要推辞。 “嫂子别推辞了,就当是我借您的,”顾若瑶回头看了一眼,“如果后续的调理跟不上,哪怕师爷好了也会有后遗症的。” 柳氏犹豫了一下,这才不再推辞。 只是感谢的话,此时说的再多,也只会显的干巴巴的,她便抹了把眼泪,重重点头,表示一定会照顾好自家男人。 顾若瑶又去写了一些调理的方子和食谱,甚至连什么菜搭配什么菜都详细的写了出来,嘱咐柳氏只需按照这些食谱来调理便是。 柳氏千恩万谢的接过。 待回到马上车,顾若瑶便嘱咐竹节晚上过来一次,若是人醒了精神也好了一些,便马上回禀,她再过来。 说话间,马车停到了东篱居门口。 今日她和楚湛约好了碰头。 “顾小姐您来了。”小二看到顾若瑶,马上迎了过来。 “还是兰轩吗?上次的客人已经到了。”小二一边走一边在前面带路。 顾若瑶点点头,带着香草跟着去了二楼。 兰轩门外,隐一看到顾若瑶过来,忙打开了门,“殿.....少爷,顾小姐来了。” 这次香草主动留在了外面。 楚湛迎了几步,“顾小姐,请坐。” 两人再次相对而坐。 “我看过了父亲和友人的来往书信,并没有什么线索。”顾若瑶今日早早出门,后又给师爷接上骨头还行了一套针法,已经很是耗费精神,此时便没有多留的打算。 所以一坐下便率先开口道。 “顾小姐这是从外边回来吗?”楚湛看着苍白着一张脸的姑娘,试探着问了一句。 顾若瑶沉默一刻,点头,“我父亲的师爷半月前被惊马踩了,我便去看了看。” 楚湛眉头一皱,眼里却有亮光闪过。 这条线他并不是不知道,但是隐一说那个师爷已经陷入昏迷,眼看就要不行了,大夫也说就是这几日的事,所以他不得不放弃了从师爷身上下功夫。 顾若瑶想了一个晚上,还是决定实话实话。 师爷出事明显不对,而她连出手的人是谁都不知道,她不知道是不是暗中还有人盯着师爷那里,也怕对方如果知晓了师爷的病情好转会再次痛下杀手,她不敢赌。 第二十三章 反复 “陈师爷伤势严重,好像要不定行了?”楚湛并不避讳自己知晓陈师爷的所在,直言道。 顾若瑶深深看了楚湛一眼,“又行了。” 楚湛,“......”所以这是什么意思呢? “我的意思是,师爷的肋骨已经接上,昨日已经短暂的醒了一次。”顾若瑶再次道。 “当真?”楚湛坐直了身子。 “当真。” “嘶......”楚湛沉吟一刻,让隐一进来。 “公子。”隐一行礼。 “马上让人去陈师爷处看着,等他醒来立刻来报。”当然也有保护的意思。 楚湛的担忧和顾若瑶一样,就怕陈师爷处暗中有人盯着。 “是!”隐一利落转身,好在这几日人手陆续到齐,否则还真是分身乏术。 楚湛看了顾若瑶一眼,给她添了热茶,“不知陈师爷处请的大夫是谁,之前不是说药石无医吗?” 顾若瑶淡淡道,“我。” 楚湛楞了一下。 忽然想到那日把自己和隐一药倒的香丸,他摸了摸鼻子,原来顾小姐会医术。 貌似还医术不错的样-- “顾小姐原来会医术,”楚湛顿了一下,加了一句,“顾小姐医术应该不错。” 顾小姐想了一下,坦然摇头,“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楚湛讶然。 “除了自家人,我不曾给外人看过。”所以她真的不知道自己的医术如何,应该算是略知晓一些医术吧? 顾若瑶想。 楚湛点头,确实一般人家也不会请一女子上门看病,但顾小姐家是开药铺的,想来医书不少,自然也就懂一些的。 顾若瑶见事情谈完了,起身告辞。 楚湛跟着送到门外。 “小姐,是十七少爷!”门口的香草指着走廊另一头道。 “十七哥?”顾若瑶讶然看着门外俊雅的男子。 林瑞之正和一中年人走出雅室,听到声音转头,“妹妹?” 他快步走了过来,“妹妹怎么在这里?”说完他下意识的往开着的门内看去,却见妹妹身后站着一气质卓然,风姿不凡的男子,男子看到他点点头,“在下展褚。” 林瑞之双手正了正儒巾,忙还礼,“在下林瑞之,”说完他看了顾若瑶一眼补充道,“是阿瑶的表哥。” 和林瑞之一起的中年人这才上前,“林公子,那事情便说定了,咱们明日便签契书。” 林瑞之点头,和那人说了两句,那人便先走了。 顾若瑶看着林瑞之,“十七哥事情可忙完了?” “事情很顺利,”他顿了一下,“我先送妹妹回去吧。”有些事毕竟不好当着外人的面说。 顾若瑶点头,回头和楚湛屈膝行了一礼,转身便朝楼下走去。 林瑞之匆匆朝楚湛抱拳,“告辞!”说完便追了上去。 楚湛看着几人下楼,这才退了回来。 他认出林瑞之是那日送顾小姐到百草堂门口才离去的男子。 “殿下,不是说顾小姐的外家无人了吗?怎么忽然冒出一个表哥?”隐一关上房门,疑惑道。 楚湛给自己续了杯茶,不在意道,“或许是其他什么亲戚呢?” 隐一觉得还是查一下保险一些,毕竟顾明儒那事非同小可,如今顾明儒死了,顾小姐身边的人也还是查一下为妙。 楚湛想了想,便点头。 .......... 林瑞之送顾若瑶到门口,并没有进去。 “......已经说好了,药材拉回来就可以直接进去,到时我们这再自己派人日夜看守便是,”林瑞之的声音不疾不缓道,“那日听你说今年的冬日可能会特别冷,刚好我一同窗是长宁来的,那里的麻黄价格低很多,我们可以从那里拿货......” 今日的阳光和煦,两人站在门口,微风拂来吹起少女的衣摆沙沙作响,林瑞之加快了语气,很快把话说完。 顾若瑶点点头,“这些小事十七哥做主便是。”原来刚才那人便是要租赁仓库的东家。 正经事说完,林瑞之看着顾若瑶张了张嘴,有心想问为何表妹会和一陌生男子一同出现在茶楼,转头一想表妹和那人一看就是一副坦荡的样子,他多问一嘴,反而不美。 便犹豫了一下,不提这事,告辞离开了。 顾若瑶继续一头扎在了药房里。 既然同姜氏说回来找方子的,如今因为师爷的伤势,她势必要多留几日,到时回去若是没有带着良药回去,只怕姜氏就要发难。 顾若瑶在药房里忙了一晚,由着香草伺候着刚躺下,便又有二门的婆子找了过来。 香草出去了一会,便匆匆进来,“小姐,来人氏说师爷好像有点不好,让您过去看看。” 顾若瑶看了眼沙漏,已经子时了。 她点点头没有多耽搁,让香草提着她惯用的一个小药箱,几人匆匆往门口而去。 门外有人来回走着,一见顾若瑶便迎了过来,“顾小姐。” 顾若瑶有点惊讶,这人竟是隐一。 好似看出了顾若瑶的疑惑,隐一解释道,“公子已经知道了,刚才赶过去了,此时已宵禁,我过来接顾小姐方便一些。” 顾若瑶想到来人的身份,点点头,匆匆上了马车。 “驾!”别看隐一虽然只是侍卫的身份,赶起马车来可是又快又稳,特别是城东那段路,顾若瑶几乎感受不到什么颠簸的不适感。 很快马车停了下来,顾若瑶赞赏的看了隐一一眼,觉得不愧是皇子的护卫,连赶马车都比一般的车夫好很多。 隐一收到顾小姐的眼神,绕绕头,不晓得顾小姐这一眼是啥意思? 香草刚推开门,顾若瑶便见到了站在窗边的楚湛。 他身姿颀长,面色平静。 站在这逼仄狭小的屋内,似乎屋顶都平白的便矮了不少。 楚湛听到声音转过头来。 他淡淡点头,“顾小姐。” 声音说不出的平静,好似里面那人的生死,于他并没有太大的关系。 但若真是这样,以他的身份又何须这个时候还出现在这里呢。 顾若瑶点点头,越过他往后而去。 “顾小姐,您总算来了,”柳氏迎了出来,熬的通红的眼里满是惊慌,“您快看看,老爷下午还好好的,夜里忽然就面色青紫,呼吸也同风箱一般喘不过气的似的......” 第二十四章 知晓 顾若瑶点点头,立刻上前查看。 此时师爷原本平静的面庞已憋成了酱紫色,顾若瑶来不及多说什么,便开始施针。 柳氏等人虽不放心,却知道不敢多打扰,大家都退了出去。 月色渐浓,寒风拍打着窗棂,丝丝的寒气从裂开的窗纸钻进来。 楚湛依然稳稳站在窗前,许久后,他看了眼夜朗星稀的夜空,眉头动了动,“顾小姐好了吗?” 隐一转头看了一眼,摇头,“还未出来。”也不知道陈师爷如何了。 “公子您坐会吧,”隐一拿了把椅子过来,“怕是还有的等。” 话音刚落,便听香草喊了声小姐,楚湛顿了一下,带着隐一走了过去。 此时顾小姐扶着门框,似乎连身体都有些摇摇欲坠,楚湛皱了皱眉,示意隐一去把刚才的椅子搬过来 顾若瑶精神耗费极大,看了楚湛一眼,并未推辞。 香草扶着她在廊下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师爷无大碍,依然照着昨日的方子煎服便是。”至于为什么会呼吸困难,那是因为师爷的伤势拖的时间太长了。 虽然昨日就开始服用止内血的汤药,但夜里还是没有完全止住,这体内的血一多,便压到了脾脏,这才会吸困难。 顾若瑶刚才又施了一次针,原本快要把自己憋死的陈师爷此时便肉眼可见的好了很多。 柳氏不放心的进去看了一眼,见自家老爷此时安安静静的躺着,再不复方才好像被人掐住了脖子一般面色青紫,她大大松了口气。 “多亏了顾小姐和展公子,否则......”柳氏双手合十,喃喃的拜起了神佛。 顾若瑶则挑了挑眉,展公子? 不知道这位展公子是如何解释他的身份的呢?柳氏竟然没有半点怀疑。 “顾小姐可要回去了?我让隐一送你。”听说师爷的伤势稳定下来了,楚湛微松了口气,这才道。 顾若瑶摇头,隐一可是太子的护卫,她哪能随便用呢,再说师爷的伤势虽然稳定了,但是为了以防万一,再出现刚才这种情况,她还是留下来亲自看顾比较放心。 “师爷的伤势怕再反复,我还是留下吧。”好在这里不是山阳,否则哪能这么自由。 楚湛深深看了顾若瑶一眼,点点头,但还是留下隐一,这才离去。 陈师爷家里不过两间房可供休息,其中一间就是陈师爷那间,另外一间则是陈师爷那在城西做账房的独子居住,顾若瑶留下来,就只能在外间的椅子上坐到天亮。 夜里风大,香草坐在另外一张椅子上抱着身子摇摇欲坠,顾若瑶见香草穿的单薄,便让竹节先把人送回去。 竹节不愿意,毕竟他走了这里就只剩下一人,且还有隐一这个外男,他实在是不放心。 顾若瑶无法,只能先和柳氏借了件衣服先给香草披上。 好在陈师爷伤势彻底稳定了下来,夜里并未再有反复,第二日顾若瑶给师爷把过脉后,这才带着香草坐上了隐一的马车。 没办法,竹节跟着熬了一夜,此时也觉着头重脚轻,隐一一看不放心,索性竹节就和他一起坐在车辕上,他一起把三人给送了回去。 一夜没睡,顾若瑶略微收拾了下便沉沉睡去。 下响顾若瑶刚起身,香草便过来说陈师爷醒了。 顾若瑶匆匆吃了点东西,便赶了过去。 楚湛比顾若瑶早一步到,看到顾小姐从马上下来,他便等在门外。 “楚公子。”顾若瑶行礼。 两人寒暄两句,便一同进去。 柳氏正在喂陈师爷喝药,他听到声音眯着眼朝外看来,却见一穿着月白色衣裳的女子款款而来,后面跟着的男子一身玄衣,面如冠玉。 他看了柳氏一眼,认出前面的女子是顾大小姐。 只是几日不见,好似顾大小姐沉寂内敛了许多。 “师爷觉得如何?”顾若瑶快走两步,屈膝给陈师爷见礼。 她细细观察了一下,发现师爷虽面无血色,却精神头还是不错的,便放下了心来。 陈师爷和顾明儒的关系好,顾若瑶姐弟便一直执晚辈礼。 他笑着点点头,双眼朝楚湛看去,“这位是......” 楚湛笑了一下,“在下展褚,乃礼部给事中詹信的内侄。” 陈师爷蓦的瞪大了眼睛。 顾若瑶则挑了挑眉,没想到太子殿下竟然冒充詹信的人。 转而一想,却又觉得理所当然,这个身份也最是恰当。 陈师爷双手不自觉地紧握着,他竭力抓着身旁柳氏的双手,眼里亮光闪过,“是詹大人让你来的?” 顾若瑶和楚湛对视一眼,皆松了口气。 看来师爷确实知道什么。 楚湛沉默了一会,如实道,“是,也不是。” 陈师爷皱眉。不明白面前这个年轻人的意思。 什么叫是也不是?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姑父半月前出意外死了。”这里的姑父自然是詹信。 “什么!” 师爷愣了一下,紧接着剧烈的咳嗽声传来,柳氏唬了一跳,顾不得被抓疼的双手,忙给他抚起了背。 顾若瑶忍不住看了楚湛一眼,这人就不会悠着点来吗? 若是师爷再出个意外,看你怎么办! 楚湛竟然秒懂了顾若瑶那一眼里的意思,尴尬的摸了摸鼻子。 他也想循序渐进啊,但是人死了就是死了,且早说晚说都是说,至少今天说了还有可能从师爷嘴里问出些有用的讯息,否则他真怕夜长梦多。 陈师爷好不容易才忍住咳嗽,他白着一张脸,问道,“请问詹大人是什么时候故去的?”他声音颤抖着,紧紧看着楚湛,显然也想到了什么。 楚湛淡淡看了他一眼,“二十二天前......” “二十二日......”陈师爷忍不住算起来了日期,“也就是说,比老爷早四天......”他不确定的看着楚湛。 楚湛点头。 “完了......!”陈师爷愣愣的看了楚湛一眼,背脊一松,颓然靠在了床上。 詹信是他和老爷的希望! 想来詹大人遇害的日期,正是接到怀宁送过去的秘信不久,而那边詹大人一死,紧接着这边老爷也...... 陈师爷有点不敢想下去。 想来,自己那日被惊马踩中,也不是意外了? 第二十五章 “在下,是为这个而来。”楚湛拿出密函。 陈师爷愣愣盯着密函不说话。 “师爷应该知道,詹大人和顾大人的死都不简单,我这次来,便是为了此事,”楚湛单刀直入,“请问师爷,信中的消息是如何知晓的呢?” 顾若瑶看了师爷一眼,见他面色犹豫。 “师爷若是知道,还请告诉我们,詹大人和父亲的死,总要有个明白。”前世没能发觉有异,这一世若能为父亲报仇,虽然迟了一些,但想来父亲也不会太怪罪的。 师爷叹口气,悠悠道,“约莫一个月前,大人四弟跟前的官事忽然来了。” “您是说四叔?”顾若瑶抿了抿唇,眼里满是不可思议。 为什么她不知道? 师爷怜悯的看了顾若瑶一眼,“那人不过留了一日便走了。” 大人因是原配生的,和几个继室生的弟弟并不亲***日几乎没有来往。 可一个月前,大人的四弟却忽然派了人来,说要和大人借十万两白银。 十万两啊! 这对做了十几年县令的大人来说可是见都没见过的。 对方没能如意,自然第二题就愤愤离开了。 “可毕竟是弟弟派来的人,那日大人便让我好生招待,”陈师爷慢慢陷入了回忆里,“那晚我特意从醉仙楼定了上好的席面相陪,酒过几巡,那管事行事说话间便也慢慢放开了。” “还无意中提起定州那段时日忽然去了好多铁匠,就连运入的粮食也比平日多了不少他,他还开玩笑说定州多山,然道山里竟然还藏了不少的匪寇不成?” 匪寇有没有不清楚,但是藏了人自然是肯定的。 加上那管事说忽然多了不少铁匠,他和大人便想多了一些,着一琢磨不要紧,越琢磨便越觉得不放心。 因为没有实质的证据,大人不好多声张,两人一商量,便决定写信于詹信。 要说和詹信多熟也没有,不过是有一年詹信到怀宁公干,大人和詹信很是投契,这些年便偶有来往,加上詹信虽只是一个正七品的给事中,却和十三道检查御史一样疏言官范畴,都有直达天听的权力。 两人最后便决定写封秘信过去。 当中就怕出什么意外,大人连落款都不曾写,不曾想......终究还是累害了詹大人。 顾若瑶停了师爷的话,默默不知道说什么好。 真不知道顾明海是如何为官的?就连一个小小的管事都等察觉定州的异样,他同堂一洲属官竟然如瞎子聋子一般,竟当真丝毫不曾察觉吗? 还是就算知道了什么,也因为某些原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顾若瑶叮嘱师爷好生调养,两人再次回到了东篱居。 隐一给两人添了茶,便退了出去。 这个消息对于楚湛来说,并没有多大的价值。 但是好在有那么一号管事的存在,他们查起来也会方便快捷很多。 “这几日打扰小姐了。” 顾若瑶抬头看了楚湛一眼,知道他应该是准备回去了。 毕竟他的身份,能出京已是很不容易,再多留几日便难免会被有心人察觉。 果然,“明日在下便要走了,”楚湛继续道,“顾小姐放心,令尊的事,我必然会查个清楚。”虽谁还不知道背后之人是谁,但有权争夺那个位置的人不过就那么几位,不过是查清出动手的人是哪一个罢了。 顾若瑶讶然看了楚湛一眼。 没想到殿下竟然会把父亲的事情放在心上。 虽说查出父亲的死对他也有利,但是能让堂堂的太子殿下允诺,顾若瑶还是感激的。 “定州是太子殿下的外家,那里出事,大家首先怀疑的便是当今的太子殿下,”顾若瑶低垂的眼眸,让人看不清表情,“所以恰恰太子殿下可以排除在外,另外,能做这事的人不过就那么几个,我想展公子要查起来,应该不难。” 顾若瑶抿唇,就差直接说出和晋王燕王有关了。 没办法,仇人地位太高,以她自己的能力,想要复仇只怕天方夜谭,而面前的人,和她有共同的目标。 楚湛深深看了顾若瑶一眼。 这姑娘之前明显是知道自己的身份的,虽然两人都没有言明,但这个事实彼此都心知肚明。 而在知晓自己身份的情况下,顾小姐还能胸有成竹的和自己讨论这些,一种要嘛就是知晓什么,要嘛另外一种便是信口胡诌。 而顾小姐明显不是信口开河之人。 不是第二种,自然就是第一种了。 楚湛点点头,领了顾小姐的情。 临走前,顾若瑶忽然想到前一世,前一世的太子好像是因为伤势过重而亡。 她想了想,又走了回来。 拽下了腰间的荷包。 “顾小姐?”楚湛讶然。 站在门口的隐一双鱼眼等圆,八卦之火熊熊燃烧起来! 没想到顾小姐竟然是这样的顾小姐! 她!竟!然!送!殿!下!荷!包! 顾若瑶却面色淡淡,“这个荷包是绣坊买的,随便买套成衣便会送一个。” 也是市面上最常见的款式。 所以呢?楚湛挑眉。 “里面的东西红色是解毒丸,绿色是驱寒丸,黑色是止血散......里面我有放一张小筏,有空的时候您可以看看。”顾若瑶把荷包塞到楚湛手里,走了两步,脚步一炖,“这些都是我自己做的,效果如何还不是很清楚,您斟酌着用。”说完她带着丫鬟匆匆离去。 顾若瑶面色微热。 虽说她不是那个意思,但一个女孩子家,送一个荷包出去,总是有点难为情。 隐一看着殿下手里的荷包,眼神古怪。 “打开看看。”楚湛索性把荷包塞到了隐一的手里,自己又重新坐了回去。 “那,我看了?”隐一看着自家殿下,确认一遍。 万一里面还有其他东西呢? 楚湛踹了他一眼,“多话!” 隐一嘿嘿笑了两下,真的打开了手中素面的荷包。 “咦?还真是药丸。”隐一把手中的荷包递了过去。 “顾小姐本就说了是药丸。”楚湛瞪了隐一一眼,摆摆手,收起来把,说不定还真有用得着的时候。 第二十六章 回来 因顾若瑶走前说了是自制的药丸,楚湛便没有放在心上,摆摆手让隐一收了起来。 “对了殿下,顾小姐那边的消息来了。” “说!”楚湛给自己续了杯茶。 “我们的人打探到,那林瑞之是顾小姐外祖过继的孙子。” 楚湛点点头,那称呼表哥也没错。 “可怪就怪在,那文书是前几日才立的,”隐一掏出怀里的契书,“我们的人仔细问过了,说这林瑞之是拿着顾小姐的信过去的,这才能很快立下契书。” “哦?”楚湛来了兴致,她为何要给主动自己找个表哥?楚湛接了契书过去一看,眉头拧了起来,“给自己找个表哥,就为了把百草堂给他吗?” 隐一笑了一下,眼里带着点怜悯,“说是顾小姐的外祖母想要把百草堂卖了给儿子谋前程,顾小姐为了自保,这才......” 楚湛点头,那便可以理解了。 否者一个孝字压下来-- “有意思的是,属下还查到一件事。”隐一看着刚才顾小姐坐过的位置一眼,疑惑道,“因为百草堂顾小姐才给自己找了个表哥,属下便顺便查了一下百草堂,哪知百草堂竟然被顾小姐抵出去了。” “不仅百草堂,就连顾小姐那间宅子也一并抵了出去,”隐一顿了一下,“出面的就是这位林瑞之少爷。” 楚湛坐直了身子,这事有点不寻常。 “可知道抵押的银子去了哪里?”楚湛马上找到关键点。 自然是缺钱才会抵出去的,可一个姑娘家,一下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隐一摇头,“只知道林家少爷租了几处的仓库,且百草堂药柜的儿子也带着一队人马今日出城去了。”听说是去采买药材? 可什么样的药材需要抵了药堂和宅子出去呢? 这事倒是透着些不寻常,“继续查,有什么消息来报。” 隐一立刻应是。 顾若瑶命人收拾东西。 怀宁这边的事告一段落,她应该回去山阳了。 想来这次出来的收获可不小,最起码她知道了父亲的死不是意外。 有定州那么一个定时炸弹在,顾府当真应该尽快离开,否则万一那事忽然提前被爆了出来,他们姐弟大仇没报,还得把自己也给赔进去。 但是哪怕离开,顾明海也应该先从现在的位置上下来,离开定州。 否则哪怕他们姐弟离开,如果没有断绝关系,到时还是该倒霉的时候被绑着一起倒霉。 还有则是,哪怕她们姐弟当真断绝关系离开,一旦这事事发,哪怕她们姐弟不被牵连,日后对弟弟的前途影响也极大。 试问一个叛官的侄子,或是“酒囊饭袋”的侄子,如何在官场立足? 除非弟弟一辈子只做一个富家翁-- 可顾若瑶又如何甘心呢? 回去的路上,顾若瑶一直微拧着眉,香草知道小姐有心事并不敢多打扰,便一路静静到了山阳。 进了城,顾小姐忽然说很想吃醉仙楼的烤鸭。 既已回了城便是安全的,护卫们先自行回去,留下竹节赶车,顾小姐一路上了醉仙楼的雅间。 “小姐,这是胡妈妈家的备下的衣服,我们换了从后门出去。”顾若瑶点头,利索的换了衣服,带着早就准备好的幕篱和香草从后门走了出去。 后门一辆青布小车停在门口。 “林叔。”顾若瑶点头。 胡妈妈家的男人等在车边。 林大柱点点头,赶着马车饶了几圈,停在了一个人家门前。 几人进门,便马上有一个穿着桃色百福裙,头簪一朵海棠花,年约四十多岁的女人走了过来。 她看到林大柱,什么都没问,领着几人去了一处院子。 院内一次站了两排的丫鬟。 女子自称姓郝,两人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有丫鬟上茶。 “小姐您看,前面的这一排,都是略微识字的,女红也不错,后面的那排则壮实一些,力气也大一些。”这都是林大柱按顾若瑶的吩咐转达的。 顾若瑶点点头,透过薄纱双眼仔细的看了过去。 很快便选了四个丫鬟四个仆妇出来。 郝氏见生意做成自然高兴,命人拿了身契出来。 哪知几人正要走,却忽然闯出一人,直直的跪在了顾若瑶的面前。 “求小姐买了我吧,求求小姐,求求小姐,我吃的很少的,小姐你行行好。”来人身材肥圆,像一团肉球一般堆在顾若瑶脚旁。 顾若瑶还没说什么,郝氏便厉色冲着来人道,“你这是干什么?还不快滚下去!”真真是气死她了! 万一贵客觉得她的人没有规矩,到手的生意飞了怎么办? 她瞪了一旁的婆子一眼,“还杵在这干什么?还不拉下去?” 几个婆子也没想到小圆会冲了出去,凭白挨了一顿骂,便要去啦小圆。 “小姐求求你救救我,她们说我会吃浪费粮食,要把我卖到矿下挖煤去,求求小姐,求求你带我走吧。”小圆哭的声嘶力竭,那矿场是什么地方呀?她去了还能活着出来嘛? 顾若瑶淡淡看了郝氏一眼。 郝氏面色一白,恨不得一脚踹了面前的肉球。 长得丑就算了,还一日比一日肥,连喝水都长肉!不卖了她留着浪费粮食吗? 不卖去矿上卖哪儿?卖其他地儿也得有人要啊! “小姐,这---”郝氏正想解释,却听带着幕篱的小姐说了今天过来的第一句话,“她也跟我走吧。” 什么?郝氏以为自己听错了。 顾若瑶却没再说话,命香草拿银子。 郝氏看着手中白花花的的银子,面色颇为复杂。 没想到这小圆终于卖出去了!她都不敢信! 小圆一听小姐买了自己,大喜,见小姐带着丫鬟走了出去,她连行礼也不要了,就这样一路喊着小姐跟了出去。 顾小姐从醉仙楼出来,竹节迎了上去,说十七少爷怕她无可用的人手,送了几个丫鬟婆子过来, 顾若瑶点点头,带着人回了顾府。 马车从侧门进去,一路停在了垂花门。 刚下马车,江氏身旁得力的婆子刘妈妈便迎了上来。 “大小姐,您可算是回来了,”刘妈妈双眼凹陷进去,面色蜡黄看起来竟然比几日前老了好几岁的样子。 第二十七章 改名 顾若瑶淡淡点头。 “大小姐您快随我去看看老夫人吧,这几日老夫人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好,日日就盼着您回来呢。”刘妈妈双眼探究的看了过来,也不知道大小姐可找到了方子回来? 顾若瑶面色淡淡,“还请刘妈妈带路。” 两人很快到了姜氏的院子。 顾若瑶不过刚跨入门槛,迎面便一只雪白的茶盏飞来,她下意识的歪了一下头,那茶盏便“砰”的一声摔在了门上,瞬间四分五裂的炸了开来。 “你还知道回来!”姜氏面色狠厉,似择人而食的野兽一般,恨不得生吃了顾若瑶。 顾若瑶抿了抿唇,淡淡道,“因外祖父家医书不少,且方子的寻找快不得,所以......” “那你方子可找到了?”姜氏强忍者一抽抽的钝痛,死死盯着顾若瑶。 顾若瑶沉默片刻,在姜氏的希翼的目光下,缓缓摇头。 “该死!”姜氏抬手一拂,桌上的茶盏纷纷落地。 一屋子的丫鬟婆子噤若寒蝉。 “祖母息怒,虽说没有找到方子,可重温了不少医书,还是做了一样可暂时替代的药丸出来,老夫人您可以先试试。”顾若瑶看了眼香草,香草拿出一个圆肚的青瓷瓶出来,刘妈妈忙接了过去。 姜氏顾不得说话,就着刘妈妈的手,温水冲服了下去。 顾若瑶净手后,给姜氏行针。 半响后,姜氏已沉沉睡去,刘妈见大小姐收针,便端了水来伺候大小姐净手。 屋内的丫鬟婆子不知什么时候退了出去,刘妈妈推开门,领着顾若瑶轻手轻脚的往外走,外头自有小丫鬟挑起了帘子。 “真是幸苦大小姐了。”刘妈妈真诚道谢。 这几日姜氏的日子不好过,她们也同样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姜氏的脾气原就不算好,这几天日日被头疼折磨,更是脾气暴躁了不少,不少丫鬟婆子被罚,就连她这个伺候了老夫人多年的老人也没有落的好。 如今大小姐一回来便让老夫人好了不少,且还能睡下了,这真是天大的好事。 至于大小姐长途跋涉回来还不曾歇息便被请了过来------ 刘妈妈隐晦的看了顾若瑶一眼,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不是? 顾若瑶淡淡摇头,“老夫人醒了若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可随时过来找我。” “一定的一定的。”刘妈妈连连点头。 “小姐!香草姐姐让我在这等您!”候在一旁的小圆颤颤巍巍的走了过来。 刘妈妈抬眼一看,瞬间瞪大了眼睛。 这人是谁?!!!!! 看这身板足有三个成年人大小了!眼睛鼻子也挤在一起,简直是有碍观瞻! “走吧。”顾若瑶转身,在刘妈妈的目瞪口呆中,领着小圆回了自己原子。 “大小姐!”守门的人已经换成了今日采买的婆子。 顾若瑶点点头,很满意香草的效率。 “姐姐!” 听到门口的动静,辰哥儿飞奔着跑了出来,一把拦腰埋在了顾若瑶的怀里。 “姐姐你终于回来了!” 辰哥儿好几日不见姐姐,自然腻在顾若瑶身旁好一会才回去。 回去的时候带了两个身材魁梧的婆子和姐姐特意买回来的肉干心满意足而去。 奔波了两日,顾若瑶累极,由着香菜伺候着梳洗了一番,又垫了点东西,这才活过来一般。 香草心疼的给顾若瑶捏手,一本愤愤道,“老夫人真是太狠心了,小姐奔波了两日本就疲惫不堪,哪有一进门就拉着去看病的,那杯热茶若是真的砸到了您的脸上,您非得毁容不可!若是--”若是老爷还在,小姐何必受这番闲气? 香草紧紧抿着唇。 顾若瑶笑笑,“无妨,这样的日子不会持续多久的。” 香草下意识看了外面一眼,“真的吗?” 顾若瑶笑着点点头。 香草吃了颗定心丸,欢喜不已。 “好了,让她们都进来吧。”想必今日采买的几人此时正惶惶不安的等着训话呢。 香草哎了一声,把等在门外的几人领了进来。 小圆慢吞吞的跟了进来,虽然站在最后,却最为显眼。 顾若瑶看了她一眼,收回视线,“你们都叫什么?” 几人面面相觑,皆不安的低下了头。 “我叫小圆!”小圆见大家都不说话,呵呵笑着大声道。 顾若瑶含笑点头,“你们呢?”她声音软软的,又一副和煦的模样,终于有一身材高挑的丫鬟屈膝行了一礼,“奴婢采薇。” 有人带头,另外三人也纷纷道道出了自己名字。 名字分别是兰蔻小花和二妹。 顾若瑶沉吟半刻,“既然你们来了我这里,便是缘分,我重新给你们娶个名字可好?” “多谢小姐赐名。”采薇本就是曾是大户人家的婢女,听说小姐要给自己改名字便松了口气。主家乐意赐名,便说明了看重之意,她自然求之不得。 于是四人的名字便分别改成了冬青,玉竹,白芍和半夏。 采薇和兰蔻因为在大户人家做过丫头,略微识过几个字,便取名冬青,玉竹。 小花和二妹则分别是白芍和半夏。 “谢小姐赐名。”几人都很喜欢自己的名字,特别是白芍和半夏。 两人都是庄户人家的孩子,平日里大家都大妹二妹的叫着,如今有了正经的名字,皆是开心不已,而且小姐看起来也不是那难伺候的,几人忐忑的心便落了下来。 香草带着几人下去,小圆则留了下来。 “小姐......”她纳纳的喊了声小姐,不安的动了动脚步。 小姐给另外几人都娶了名字,却不包括她,小姐是不是不喜欢她啊? 她难过的地下低下了头。 “你自小便肥胖吗?”顾若瑶柔柔道。 “我--”小圆本就不算高,因为肥胖的关系面上的五官都挤在了一起,常年泛着一层油光,所以看起来很是不自信。 她悄悄抬头,见小姐正鼓励的看着她。 她深吸口气,“并不是从小就胖,就是......就是自从去了郝妈妈那,吃的东西多了,就.....就慢慢长肉了......” 以前家里穷得都要揭不开锅了,自然胖不起来,郝妈妈那虽然伙食也不见得有多好,却是粗粮馒头还是管够的。 于是她一发不可收拾的就吃多了一些,哪知一下没控制好,身子就和充气的皮球一般涨了起来。 郝妈妈养着她已经六年了。身旁青葱似的丫鬟换了一茬又一茬,而她始终没人看一眼。 郝妈妈的肠子估计早都悔青了吧? 不然也不至于想要把她卖到矿上去。 第二十八章 法子 顾若瑶细细问了小圆的饮食习惯,最终得到一个结论:那就是小圆属于极罕见的易胖体质。 “放心,你先去找香草,晚些我定个食谱,以后你只吃食谱上的量,你会慢慢瘦下来的。”顾若瑶安抚了小圆一会,小圆这才欢喜的下去。 夜里,顾若瑶早早便睡下。 翌日晨间,香草正伺候顾若瑶用膳。 冬青本端着漱口水要进门,半路却被月环拦了下来,她深吸口气,小心翼翼的迈着小碎步走了进来。 昨日忽然多了几个丫鬟婆子,月环的压力倍增。 饭后,月环伺候着顾若瑶漱完口,见大小姐对她并无异样,提着的心这才悄悄的放了下去。 怕就怕小姐忽然有了得用的人手,她从此再无靠近大小姐的机会。 要说之前她确实恨不得离的大小姐远远的,毕竟一个丧了父母的孤女,且还是在继祖母跟前讨生活,日子自然是不好过的,她也没有必要往前凑。 可跟了大小姐几日,她渐渐觉得大小姐自是心有丘壑之人,且医术看来很是不错,那就有了安身立命的本事,那么不管怎么说,之前的法子都是行不通的。 她是老夫人的人,这事改变不了,但是她却可以让大小姐知道,她也是有用的。 “大小姐,老夫人昨儿夜里安睡了一晚,四夫人得知后今日一早便请安去了。”月环一边找了厚斗篷给顾若瑶系上,一边道。 顾若瑶迈出的步伐一顿,深深看了月环一眼,点点头,这才带着香草和冬青走了。 “小姐,月环是什么意思?”对于月环的献殷勤香草可以理解,毕竟自那日跟着大小姐去大厨房,紧接着大厨房的管事被发卖之后,月环就变了很多。 但是刚才那是什么意思? “想来是四婶知道我回来了,急着想见我呢。”也确实该着急了,毕竟自己一去怀宁便是好几天的功夫,无法可使的左式可不要干着急嘛? 如今肯定是得知自己回来,这一早便着急忙慌的找姜氏想办法去了。 只是不知道姜氏是会选儿子呢,还是觉得自己的身体更重要呢?毕竟她药方可还没有带回来呢。 顾若瑶勾勾嘴角,顶着凌冽的寒风,很快便到了姜氏的院子。 “大小姐。”小丫鬟看到顾若瑶过来,恭谨的挑气了帘子。 “大姐儿来了。”顾若瑶还未进门,姜氏的欣喜的声音便传了过来,她抬眼看去,见屋内四房的人都到齐了,二房三房倒是没有没过来。 “见过老夫人。”顾若瑶行了个安礼。 “快,过来坐。”姜氏的精神头很好,全然不见昨日坐立不安的姿态,想来昨日确实睡得很好。 四房的顾若柔几个月前回了京城的外祖家,前两日才回来,此时见到顾若瑶,眼里不明的神色一闪而过,她主动走了过来。 “好久不曾见过大姐姐,一回来就听说大姐姐回怀宁了,”顾若柔亲热额的挽着她的手,“如今总算见到大姐了,我可是给大姐姐带了礼物回来的,大姐姐一会可要去我那玩,不然礼物我可不给你了。” 顾若瑶被顾若柔按着坐在了姜氏的身旁。 这时候二房三房的人也来了,顾若雪一进门便喊着祖母,哪知老位置竟然被顾若瑶占了,她撇撇做坐到了顾若柔的身旁。 “四妹送我那套衣服真好看,等过段时日出门,其他的闺秀们看到了一定会羡慕我的!”说完她暗暗瞪了顾若瑶一眼。 若不是大伯忽然走了,她这个做侄女的也得守孝一年,否则那么漂亮的衣服,她一定立刻就穿出去,哪里还需再等几个月? 顾若柔倒是歉意的看了顾若瑶一眼,“真是抱歉,启程回来的时候并不知道大伯的事,所以带回来的礼物有点不合时宜,还请姐姐莫怪。” 顾若瑶哪里会计较这个,两人你好我好的揭了过去。 “大姐儿这一路来回奔波真是辛苦了,想来老夫人还有体自话要和大姐儿说,我们便先走了。”四夫人站了起来,笑看了众人一眼,朝顾若柔使了个眼色。 “祖母,那孙女便先走了。”顾若柔站了起来,跟在四夫身后离去。 二房三房的人虽说刚坐下,这会儿也不好多留,纷纷站了起来,不过一会,屋内便只剩下顾若瑶而已。 顾若瑶勾了勾嘴角,看来这是想好了对付她的法子了。 还真是一刻都不能等呢。 “大姐儿奔波了一路,昨儿睡的可还好?”姜氏笑咪咪的起了话头。 好似昨日那个见到顾若瑶就仍茶盏的人不是她一般。 顾若瑶暗暗佩服姜氏的脸皮。 “多谢老夫人挂心,昨日很早便睡下了。”至于睡得好睡不好,想来姜氏也不是真的关心。 姜氏点点头,拍拍顾若瑶的手感叹道,“若是二丫头四丫头几个能有你的半分董事,我这把老骨头也就能瞑目了。” 顾若瑶淡淡笑着,并未说话。 没人接茬,姜氏这个独角戏好像有点唱不下去。 她张了张嘴,暗恨死丫头是个没眼色的,可该唱的戏还是得唱啊。她一边忽然拭起了眼角,“想来大姐儿还不知道,咱们这个家,马上就要散了!”许是想到了跑官的艰难,姜氏当真流下了几滴眼泪。 “哦?” 散了就散了呗,散了好啊。 总比几年后大家抱着一起死更强一些。 “你四叔得了上峰的看重,要荐他当定州的属官,哪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那人还是京官,到嘴的鸭子......哦不,知州的位置眼看就是你四叔的了,可这突然的变故,可能四叔就没有希望了!”姜氏真是悲从中来。 那可是一洲属官呢,四平大员啊!想想她就不甘心。 顾若瑶倒是忽然想起来,确实有这么一人。 那人原也是外派的官员,这次回京述职,经人举荐便也对定州势在必得,只是好像钱财上差了半截,最终不仅定州没有拿再手上,好像还外派到了岭南某处,还不曾到属地,便在路上亡故了。 那人叫什么名字来着?顾若瑶一时有些想不起来。 她灵光一闪,或许可以从这人身上下手呢? 第二十九章 撕破 看来这事,得想个法子查一查。 顾若瑶沉默半刻,道,“四叔自是旁人不能比的。”至于上一世,顾明海最后的胜出有没有百草堂那两万两银子的功劳就不得而知了。 “虽说你四叔有能耐,可那人也对定州势在必得,你四叔说了,这次若是不能更近一步,只怕,只怕这一辈子都没有希望了。”姜氏一边拭着眼泪,一边睇着顾若瑶。 顾若瑶双眼低垂,姜氏看不清她得神色。 见顾若瑶不说话,姜氏气得脑袋疼。 眼里伤过厉色。 死丫头! 既然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了! “大姐儿,你是可是顾氏长女,再过两年就要议论亲了,若是你四叔更近一步,于你,那才是天大的好事,”姜氏拍拍顾若瑶的手,“你--可明白?” 顾若瑶抬头,淡淡笑了。 明白。 哪有不明白的呢。 原来这在等着呢。 “祖母您是什么意思?我不是很明白。”顾若瑶抬头,怯怯看了姜氏一眼,柔柔道。 来吧,有什么龌龊的心思一并说出来,千万别藏着掖着。 姜氏淡淡看了顾若瑶一眼,拿不准这丫头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 总归之前也不是没有撕破脸过,姜氏想了一下,忽然冷笑。 “大丫头这是和我装傻呢?”她不信顾若瑶不明白她的意思。 “还望老夫人指点。” 姜氏,“......”好啊,看来这个死蹄子是要和她装傻到底了! “大丫头,祖母便明白的和你说吧,百草堂,你不能留在手上。”终于说出一直想要说的胡,姜氏神清气爽起来,嘲讽的看着顾若瑶,准备看她惊慌失措的样子。 “老夫人这话阿瑶不是很明白,”顾若瑶认真的看着姜氏,“百草堂是我母亲的陪嫁,且上次阿瑶已经说的很清楚,百草堂如今并不是我的,它姓林,现在是我十七哥的。” “哼!”姜氏一拍桌子,眼神狠戾,“大丫头,你真当我是傻子不成?!”就算当时她没有察觉异常,可顾氏毕竟绵延百年,她儿子也是五品官一员,然道大丫头还真的以为她查不错其中的猫腻吗? 顾若瑶讶然,“老夫人此话怎讲?” “哼!那文书不过是前两日你们才立的,是也不是?”姜氏一双手差点指到顾若瑶的脸上,“好你个丫头,竟然合着外人来谋顾氏的财产,你真是好狠毒的心肠啊!” 顾若瑶轻笑,“祖母严重了,您说我合着外人谋家产,这阿瑶可担当不起,”顾若瑶正了正脸色,“想来当年祖父有意收十七哥为嗣子这事,不少人都知道,不过就差一张文书而已,阿瑶那日忽然想起来,便让十七哥及时去立了文书,这怎么算是合谋顾氏的财产呢?” 顾若瑶清冷的声音顿了顿,“再说,百草堂从来就不是顾氏的,老夫人,您说对吗?” 既然文书已经立下,就算姜氏后来查出来了,但是那又如何呢?毕竟文书已经立下来,真真实实明明白白的字据,谁也做不得假。 当然,最重要的的是,林氏也是有族人的。 相比于百草堂被带去外性顾家,不如让族人林瑞之继承了好。 林瑞之马上就要下场了,他可是林氏族人的希望。 姜氏狠狠瞪着顾若瑶,显然她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 若是文书还未立下,什么都好说。 如今却是晚了一步。 姜氏狠狠看顾若瑶一眼,忽然笑了。 “大丫头只怕还不知道吧,城东张员外家的大公子,又要取妻了。”姜氏慢条斯理的啜了口茶,似笑非笑的看向顾若瑶。 “哦?那可真是恭喜了。”顾若瑶淡淡道。 姜氏放下茶盏,“是该恭喜,毕竟这一嫁过去,可是马上就有几个继子继女,还不需要自己生,可不得恭喜嘛。”姜氏睇了顾若瑶一眼,见她依然面色平淡,忽然就失去了逗弄的兴致。 “大丫头,你也不小了,张员外家的公子明日便会上门提亲-----你觉得这门亲事如何?”姜氏好整以暇的看着顾若瑶惊慌失措,泪眼涟涟来求她。 可是--- 顾若瑶抬眼认真的看着姜氏。 面前的老人因为病痛的折磨,其实精神并不是很好,花白的头发虽然梳的一丝不苟,却难掩疲态,可这时,老人以为拿捏住了面前的少女,所以一双苍老的眼里,此时却满是兴奋。 “阿瑶并不觉得如何。”顾若瑶道。 姜氏冷笑一声,“呵,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大丫头你父母走了,外家也并无做主的舅兄,”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虽说那林公子如今确实是你外祖父的嗣孙,可毕竟隔了一层,我这个做祖母的替你定下的婚事,想必他也无权置喙吧?” 顾若瑶认真想了一下,点头,“按理说,确实如此。” 哟呵! 姜氏差点气笑了。 还按理说? “大丫头然道还有不按理说的不曾?”婚姻可是关乎一辈子的大事。 那张员外的长子为人暴戾,不过四五年间便成亲三次,一个个妻子皆没有活下来,如今放眼望去,这山阳哪还有人家肯把女儿嫁过去? 她不信大丫头的内心如外表一般平淡。 毕竟谁都知道,嫁给了那人,一辈子就毁了。 “当然,毕竟这是关乎终身的大事,如果大丫头不想嫁过去,也不是没有法子的,”姜氏转着左手镶着碧玉翡翠的护甲,扫了顾若瑶一眼。 顾若瑶淡笑,“知道,不过是卖了‘林氏’的百草堂,给‘顾氏’的四老爷跑官嘛。”不说姜氏为了百草堂不得不露出真面目,晒出真想法。 顾若瑶同样再不想和她再多纠缠。 “你!”遮羞布被毫不留情的扯下,姜氏恼羞成怒,“看来大丫头是真的要看着你四叔和知州这个位置失之交臂了?“ 姜氏眼里寒光上过。 谁挡着她儿子更进一步的路,她就要谁的命! “老夫人严重了,四叔官场上的事,阿瑶一介女子,还真帮不上忙,”顾若瑶话头一转,凝视着姜氏,“倒是老夫人的病,阿瑶还是能有些用处的。” 姜氏眉头一邹,死丫头不会以为这就能拿捏住她了吧? 不过------ 想到前两日的折磨,姜氏忍不住打了个抖。 第三十章 把柄 顾若瑶若瑶淡淡扫了扫衣角不存在的灰尘,给了姜氏思考的时间。 其实要说起来,姜氏的身体这几年其实越发的虚弱了,只是慢慢的几年下来,各种病症轮流着来,她慢慢也就习惯了。 可那个习惯,在她的记忆里也是可怕的。 如果从未好过,可能到死,姜氏都还能忍受。 问题就出在顾若瑶让她好了几日。 她才知道远离病痛的幸福。 虽然顾若瑶昨天是给了一些药丸,但是也明确的说过,这并不能治好姜氏的病症。 “所以大丫头这是在威胁我?”姜氏目光沉沉的看了过来。 “老夫人多心了。”顾若瑶淡淡道,“老夫人的病症看过很多名医,想来阿瑶年纪尚轻,治不好老夫人的病症也是正常的。” 正常个屁! 姜氏恨不得一个大耳刮子扇过去。 说好的你外租家有医术的呢? 姜氏咬呀,“我乏了,大丫头先回吧。”这事她还得再想想。 顾若瑶点头。 刚出门,四夫人左式便看了过来。 顾若瑶笑笑,“四婶。” 左式上下左右的分别扫视了顾若瑶一眼,眼里的意味不明。 顾若瑶纤细的身姿如松般立着,任由左式打量。 说起来身为一个长辈,这样的行为很是失礼,可左式却依然挑了挑眉,“大姐人这是要走了?”看起来不像是伤心欲绝的样子阿? 然道婆母没有和她说张家的事? 她不信一个华信般的女子,谁会不在意自己的婚事。 顾若瑶并不像和她多说什么,略一福,便越过她回了自己的院子。 左式“嗤”了一声,又转身找姜氏去了。 顾若瑶喊了香草过来,“你去一趟辰哥儿那告诉胡妈妈,守好门户,一切小心。” 香草一凌,“小姐,发生很么事了。”香草的心忍不住提了起来。 “没事,让我静会,你先去吧。” 香草重重点头,吩咐白芍和半夏看好小姐,领着冬青一起去了辰哥儿的院子。 看小姐的样子,是想要好好调教几个丫鬟的,香草便有事都会带上一人,好让她们尽快熟悉实物。 这样一来,也能尽快的帮到小姐。 顾若瑶来到案前,拿了镇纸压好纸张,沉吟半刻,抬手开始练字。 很快,一行行娟秀的小字便跃然纸上,顾若瑶笔锋不停,直写了十几张大字,这才收势。 香草见顾若瑶终于停了下来,这才松了口气,上前接过顾若瑶手中的笔。 “小姐,您可是练了一个多时辰了,一刻也不停,晚上该手酸了。”她嗔了自家小姐一眼,伺候顾若瑶净手手。 冬青和玉竹则一人收拾桌子一人洗笔,香草又端了香茗上来。 “去找竹节,让他饭后到辰哥儿院子等着。”顾若瑶吩咐香草。 “好咧!”香草这次喊了半夏一起。 半夏和白芍虽刚开始学规矩,但半夏明显看起来比白芍活泼,也聪慧一些,学什么都很快,香草便着重用了心思在她身上。 饭后,顾若瑶去了辰哥儿院子,竹节早已等候着在一旁。 “大小姐。”竹节恭敬行礼。 “你可知城东张员外家的境况?” “张员外?就是那个家里死了几个儿媳妇,儿子是暴虐成性的张员外家?” 顾若瑶点头。 竹节虽不知道为何自家大小姐忽然问这个,却还是想了一下,道,“张员外家的境况,无外乎便是那张公子了,其他的也没什么,”竹节说着,顿了一下,“哦,对了,听说他们家最近又要议亲,就是不知道议的是哪一家,想来那女子也是够倒霉的,只怕入了张家的门,也会同前几个夫人一般,活不了多长的时间。” 顾若瑶,“......”我想,我应该是你口中那个倒霉的人? 为什么大小姐的眼神如此奇怪?竹节一头雾水。 顾若瑶轻咳了一下,“再说说三老爷吧。” “三老爷?”大小姐,您这话题跳跃的有点快阿? 顾若瑶点头,压低了声音,“你可知咱们城东那条街上的铺子,和城外的千亩良田皆被抵给了钱庄?” “什么?”竹节差点跳脚。 那可都是顾府安神立命的本钱! 顾若瑶淡淡扫了他一眼。 竹节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深吸口气,平静了下来。 “现在有三件事交给你去做,你务必办妥了。”顾若瑶淡淡道。 “是。”竹节低头。 “第一,你想办法把这个消息放出去,记住,越快越好。”只有把这个消息放了出去,第二件事情差不多就成了。 竹节虽不知道大小姐为什么要这么做,但大小姐做的总是对的,他毫不犹豫的应了下来。 “第二,几日后如果有人上门讨钱,你必第一时间把这事闹大,别让老夫人悄无声息的压了下来,知道嘛?” 竹节愣愣点头。 虽然不明白,但小姐说的都对。 顾若瑶想起前世。 姜氏为了给顾明海跑官,当真是无所不用其及,不仅房子地当了出去,就连外面的印子钱也敢借。 前世就是那些放银子钱的庄家,不晓得哪里知道了姜氏早已把铺子和地当了出去的消息,怕顾家还不起钱来就上门来闹,那时姜氏一得了消息便把人安抚了下来,安抚了几日眼见安抚不下去,就在那些人要闹将起来的时候,传来顾明海升任定州知州的消息。 如此一来,姜氏这里才轻而易举的揭了过去。 前世,这些事都是差不多还要一年才会爆出来,如今顾若瑶必须要要让它提前。 而竹节之前不时便会在门房帮着看门,这事交给竹节再合适不过了。 只要这事也闹了起来,她相信不仅山阳炸开,就连定州那顾明海也好过不了。 “第三,你找人放出消息去,就说顾明海卖侄女求荣,想要把侄女嫁给一个年过三十的鳏夫,为的就是的得来的银钱可以让他跑官,官升一职。”如此一来,不管顾明海的竞争对手是谁,这几个明晃晃把柄送上去,想来他们半夜都会笑醒的。 竹节喃喃跟着念了几句,忽然瞪大了眼睛,“您是说......”竹节眨眨眼,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吧? 小姐口中那个“卖侄女求荣”的侄女,其实就是大小姐吧? 第三十一章 赠品 想清楚了其中的关节,竹节面上的怒色越来越重。 也算明白了为什么刚才小姐会问自己张员外家的境况。 老夫人真是打的好算盘! “小姐放心,这几件事我都一定会给小姐办的妥妥的!”竹节行了一礼,再没有心思在这里多呆,匆匆往外而去。 “这孩子,怎么莽莽撞撞的!”胡妈妈见竹节走的匆忙,忍不住不咕噜了一句。 “他这是给我办事去了,”顾若瑶笑着回了她,然后陪着辰哥儿读了好会儿书,这才回了自己院子。 顾若瑶让月环进来。 “小姐。”月环福了一礼。 香草拿了一个荷包出来,塞到了她的手上。 “月环姐姐毕竟原是老夫人的人,没事应该多回去走走才是,”顾若瑶看着她,“听说后门处每到这个时候便聚了不少货郎,月环姐姐可以买些零嘴儿带回去和姐妹们唠唠,想必姐妹们也会很欢迎的。” 月环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是,恰巧奴婢新学了一个花样子,正好让姐妹们也可以一起看看。” 说完,见顾若瑶并无其他的吩咐,便拿着荷包退了出去。 “小姐,若是老夫人真的......”真的把您许配给了那个鳏夫怎么办? 香草抿了抿唇,这话还真是难以启齿。 下午顾若瑶和竹节说的话,她都听到了,内心的震惊并不比竹节少。 同时心里也很是愤愤。 当真是欺负她家小姐没无父无母,便什么阿猫阿狗都敢端到小姐的面前来。 顾若瑶摇摇头,“无妨。”过两日那几件事爆出,但凡顾明海还想要为官,就不敢应下这门亲事。 现在最重要的反而是应该先先想办法离开山阳,否则讨债的一上门,只怕姜氏狗急跳墙,到时候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顾若瑶陷入了沉思。 很快,天色擦黑,饭后,月环也慢悠悠的走了回来。 一进院子,她便加快了步伐,面上也有了焦急之色。 “大小姐,”月环面色微白,“奴婢听说了一件大事。” 顾若瑶示意香草端了一盏茶过去,“别着急,慢慢说。” “是。”月环感激的接了过去,“您可知老夫人要把您许配给城东的张员外家大公子?”那可是连穷的揭不开锅的人家都做不出来的事! 老夫人还真是狠心。 “放心,这事我已经知道了。” 原来大小姐已经知道了呀?月环狠狠松了口气,这才端着茶杯一饮而尽。 既然大小姐已经知道了,且还如此气定神闲,想来是自有应对的法子的。 月环提着的心,便放了下来。 至于其他的...... 当时她听到这个消息,心思都乱了,其他的还真....... 对了! “我听洒扫的小丫鬟提了一嘴,说是老夫人今儿个下午请了大夫,但是大夫并没有多留,不过一会便走了。”这算不算有用的消息? 大夫? 顾若瑶笑了笑,看来确实不出她所料,姜氏这是妄想用她给的药丸,让大夫拿了去看,希望可以做复制出一莫一样的药丸来。 只是可惜......那药丸只有第一次二次吃有效,在吃就无效用了,除非她改了配方,再重新做。 否则就算大夫药丸成功复制了出来,也只能是徒劳无功。 不过,这也侧面证明了姜氏还是把顾明海的事放在了第一位。 如果是这样,她想要借着再次找药方的借口带着辰哥儿回到怀宁,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果然,翌日便真的有媒人上门。 彼时,几房的晚辈正都聚在姜氏处请安。 外头便有婆子走了进来,说有媒人上门。 婆子的话音一落,大家的目光便都若有似无的朝顾若瑶看了过来。 想来大家都知道了顾若瑶即将被许配给一个鳏夫的事。 姜氏昨日晚间起,便开始偏头疼。 此时听说媒人上门,她强忍着不适,似笑非笑的睇了顾若瑶一眼,“既然如此,大家便都散了吧。” 顾若瑶跟着大家退了出去。 “大姐姐。”顾若柔跟在顾若瑶的身后,喊了一身。 “四妹妹妹。”顾若瑶淡淡点头。 “大姐姐,咱们昨日可是说好了要去我那坐坐的,择日不如撞日,咱们这就走吧!”说完挽着顾若瑶的手臂,天真的看着她。 顾若瑶晒笑。 昨日她可没有答应什么,不过是眼前的妹妹一个人从始至终的自说自话而已。 不过人家这么热情,顾若瑶当然也不会拒绝,她点点头,从善流如。 “哎,四妹等等我,我也去。”顾若雪瞪顾若瑶一眼,追了上来。 哪知顾若柔脚步停都没停,只是转头笑着回了一句,“二姐姐下午再来吧,我许久不曾见过大姐姐的,便和她单独说说话。” 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顾若雪顿住脚步,狠狠的瞪了眼两人离去的方向,不甘的跺了跺脚。 顾若瑶真讨厌!先是和她抢祖母,现在又和她抢四妹! 真是讨厌死了! 火辣辣的视线牢牢的粘在顾若瑶的身上,顾若瑶就算想要忽略也难。 她苦笑,“四妹还真是--只怕这会二妹要恨死我了。” 四房的顾明海官阶最高,不像三老爷,不过是打理家里的产业而已。 孰轻孰重,在姜氏这里分的最是清楚明白。 连带着顾若柔在姜氏这里也被她高看几分。 顾若雪从小耳濡目染,自然对顾若柔很是羡慕。 羡慕她身为官家小姐,且还有一位京官外祖父。 自然平日里就唯顾若柔马首是瞻。 如今她见顾若柔撇下自己,竟然和最讨厌的顾若瑶玩,自然是气不过的。 “无妨,我从京城带了一套旋转的木马回来,到时送与二姐,想来二姐很快便会消气的。”顾若柔浑不在意道。 顾若瑶点点头。 两人很快便到了顾若柔处。 “大姐姐你看,这是我从京城特意给你带的礼物,你看你可喜欢?”在顾若柔期待的目光中, 顾若瑶从善流如,打开了包装精美的礼盒。 粉色,扎着丝绒花的礼盒内,静静的躺着一朵做工精美,一眼看过去,几可乱真的海棠花。 顾若瑶却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如果她没看错的话,这是京城霓裳坊每年都会赠送给老顾客的珠花吧? 说好了特意准备的礼物呢?别以为换了个盒子她就认不出这是赠品了,她要抗议! 第三十二章 说服 第三十二章 “大姐姐?”见顾若瑶面色有点不对,顾若柔喊了一声。 “呃,多谢四妹妹。”至于礼物她很喜欢这话,她就不说了。 “姐姐喜欢就好,这可是京城时下最风靡的新款,那些贵女们可是人手一朵呢。”京城的贵女们肯定是不会戴的,最终落到手里的都是贵女们的丫鬟。 大姐姐也就配戴这个了。 顾若瑶笑笑,岔开话题,“四妹妹还有什么事吗?” 顾若柔,“......”大姐姐说话是不是也太直了一些?闺秀们说好的你来我往旁敲侧击呢? 转念一想,大姐姐从小没有母亲教导,不懂闺秀们平日的相处方式也是正常的。 顾若柔想了想,便也直接道,“想来大姐姐也知道了,祖母是不是想要把你许配给城东的张员外家?” 这事没有否认的必要,顾若瑶点头。 “大姐姐,婚姻大事可是关乎女子的一辈子的,你可以要想清楚了。”顾若柔关切的握住了顾若瑶的手,似多年的闺蜜一般。 顾若瑶不着痕迹的抽回了手,感觉有些生硬,又拂了拂额间的细发,“四妹说笑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是祖母的决定,如何轮的到我来想清楚呢?” 顾若柔顿了顿。 总不能直接说你就把百草堂给我们吧,我去和祖母说取消这门亲事? 这肯定不行阿。 顾若柔双眸转了转,“可是祖母说大姐姐如果不想要这门亲事的话,自去和她说,她会考虑的。” 顾若瑶淡笑。 “大姐姐,你就去和祖母说说嘛,说不你同意这门亲事,否则祖母和大家见您没有声响,便都会以为你是同意这门亲事的,万一这亲真的成了可怎么办?”顾若柔这是在提醒顾大小姐,如果不出面推辞,哪怕日后真的有人因这事嚼舌根,顾若瑶也怪不着别人吗? 但是推辞就要拿出百草堂呢。 “四妹妹可知道,老夫人想要我外祖父的百草堂卖了,给你父亲跑官?”不是要做好姐妹嘛,那我就把遮羞布扯了,看你还怎么表演下去! 顾若柔瞪大了眼睛。 大姐姐这是犯规! 哪有这种事情摊在明面上说的? 这话让人还怎么接? “这......这......”顾若柔一下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忽然她灵光一闪,“大姐姐估摸着是听错了吧?是不是祖母要和您借?”借的话,说起来就没啥了吧? 总归自己的父亲可也是大姐姐的亲叔叔呢,现在重要的时候,借了百草堂去质押了也行,到时候有钱再赎回来嘛! 顾若瑶看着面前的人讶然,好吧,这可是一个比姜氏还脸皮厚的主。 借?借了还有的还吗? “大姐姐您想,您可是马上就可以议亲的人了,若是刚好我父亲升官,那您可是四品大员的家眷了,这对您来说不是天大的好事吗?”顾若柔越想越是这个道理,再说到时候有钱了再把百草堂赎回来,最终得利的还不是大姐姐? 大姐姐还有什么不乐意的呢? 完全一副为顾若瑶着想的样子。 顾若瑶冷笑。 还?用什么还?如今顾府不过一个空架子,再说前世顾明海成功官升一级之后,自己在后宅过的日子却越是不如意,完全被姜氏压在了最底层,这还不是最好的证明吗? 再说了,顾明海升官之后顾府这上下就该命不久矣,她是有多想不开才会助顾明海升官? 不过话说说回来,这倒是打探消息的好时候。 然后顾若柔便看到大姐姐的面色终于有了些动摇。 她暗喜,准备再接再厉。 毕竟把大姐姐嫁到张家于日后父亲的官声有碍,否则哪需她如此浪费口舌? “大姐姐可是有什么顾忌?”她再次扮起了之心妹妹。 顾若瑶沉默了一会,这才犹犹豫豫道,“可是祖母说,目前四叔可是有一强有力的竞争对手,只怕四叔想要官升一阶,还有点悬。” 顾若柔皱眉,“大姐姐说的可是杨承业?” 原来那人叫杨承业? 为了打探到杨承业的更多讯息,她便再次犹豫着点头,“祖母说他可是京官。” “祖母哪董这些!”顾若柔这话冲口而出,只是话说出了才觉得不妥当,她看了顾若瑶一眼,见她好似并没有听清的样子,便轻咳嗽了一声。 “那杨承业怎么可能是京官,不过是这次刚好回京述职便也盯上了定州这个地方。”真的好烦。 若是没有忽然冒出的这个杨承业,想来定州知州这个位置,早已是父亲的囊中之物。 可问题是杨承业的背景也不简单,他的父亲是吏部侍郎。 当然,这个背景还是不要和大姐姐说了,万一大姐姐一听希望不大,没有信心怎么办? “大姐姐你想,如果是京官,哪有想着外放的道理,谁不想呆在京机繁华之地?再说父亲本就身为定州同知,接任知州的位置本就比杨承业容易,所以......” 所以你就从了我们吧? 顾若柔双眼亮晶晶的看着顾若瑶。 “四妹妹你也知道,百草堂如今并不在我手里,我没有权利要求十七哥如此做的。”顾若瑶一顿,忽然想到了带着辰哥儿暂时避开山阳的法子,“不过我可以试试......” “真的?”顾若柔惊喜的站了起来。 当然是假的。 但是今年天气异常,马上就要落雪了,而且温度异常寒冷,到时候借口路上危险不能及时回来也是可以的。 只要不在山阳,她行事就会方便很多。 “可是如果要说服十七哥,就要再回怀宁......” “这个我去和祖母说去!”再说了连祖母都说服不了大姐姐的事情,自己出马却搞定了,到时候还不定祖母和父亲大人怎么奖赏她呢。 “可是如今天气寒冷,路程远,我并不想再次出门,还是过段时日再说吧。”顾若瑶推辞道。 好不容易说服顾若瑶松口,顾若柔哪里容她推辞,当下便拉着顾若瑶去了姜氏那。 一边走一边还道,“大姐姐您就幸苦一下,麻烦您再跑一趟,如若是这事可以办成,于你也是天大的好事不是?”毕竟和张家的议亲可就在眼前呢。 顾若瑶半推半就的被拉着去了姜氏处。 姜氏听说了来意,很快便让顾若瑶启程再去怀宁。 第三十三章 走 “可是我这刚回来又要走,辰哥儿怕是会哭闹。”她一个失去父母的女子,把弟弟放在第一位,并没有错。 “那边让辰哥儿同你一道去便是了。”顾若柔不以为然道。 顾若瑶竭力推辞,“辰哥儿还小,怎可同我奔波,我看还是过段时日再去吧。” 姜氏本不同意辰哥儿同顾若瑶一起出门,现在见顾若瑶推辞,反而赞同道,“辰哥儿又不是三岁孩童,哪里就不能出门了?再说他在怀宁长大,如今可以回去看看,他定也是欢喜的,”她看了眼身边的婆子,“去,把辰哥儿叫过来。” 一旁的婆子领命而去。 顾若瑶晒笑,不再说话。 到底不是亲生的孙子,用起来倒是毫不心疼。 不过好在她对姜氏也从来就不存亲情的希望,如今看到姜氏的做法,她心中并无多说波澜。 很快,辰哥儿就被婆子带了过来,身后跟着胡妈妈和一个小丫鬟。 “来,辰哥儿到祖母这来。”姜氏眯着眼朝辰哥儿伸出手。 辰哥儿怯怯看了姐姐一眼,见姐姐若有似无的点了点头。他这才往前走了几步。 “辰哥儿,你姐姐要带你回怀宁住几日,你可愿意?”连基本的寒暄都没有,姜氏一开口用诱惑的口吻问辰哥儿。 一个五岁的孩童,如今一听说可以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哪里有不乐意的。 辰哥儿一听,果然便眼里迸出强烈的喜意,“真的?” 姜氏得意的笑笑,“不信?你问问你姐姐?” 辰哥儿果然面含期待的看了过来。 顾若瑶见大家都望着她,她沉默了半刻,这才不甘的点了点头。 姜氏松了口气。 在她看来,只要顾若瑶出面,那林瑞之哪有不同意的道理。 不过是再跑一趟的事。 因着马上就要出门,这次还有辰哥儿跟着,顾若瑶便提出告辞。 看着几人离去的背影,姜氏收回视线,扭头看向顾若柔,夸道,“还是柔姐儿聪明,想到这么个好办法。”在她看来,不管是顾若瑶直接双手奉上百草堂,或是如今只是用“借”的名义,这多是顾若瑶应当做的。 她儿顾明海正是要紧的时候,这个时候身为一家人的顾若瑶出些力也是应该的。 正像柔姐儿所说,到时候她儿更近一步,日后于她顾若瑶说亲也是顶好的好事,说起来顾若瑶并没有吃亏,还赚钱了。 “那祖母,大姐姐和张家的亲事......”不管怎么说,就算这几日为了安抚好顾若瑶,这门亲事也得暂停。 至于日后,那就不关她顾若柔的事了。 姜氏笑笑,“这事自然应缓缓。” 至于缓到什么时候,那自然再说。 毕竟张家给的聘礼也不少了--- 祖孙两人心照同时心照不宣的笑了笑。 -------- 顾若瑶命人收拾行礼。 这次要带着辰哥儿出门,姜氏自然不好让顾若瑶就启辰。 且小姐出门本就繁琐,这次还带上了一个幼儿,该准备的东西自然比上次的轻车简行多的多。 “去一趟辰哥儿的院子,告诉胡妈妈,把该收拾的东西都收拾好了......”顾若瑶意有所指的吩咐香草。 香草秒懂。 她忍者雀跃的心情,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和日常无意,她面色严肃道,“是。” 小姐说“该收拾的都收拾好”,那自然不仅仅是少爷那,小姐这同理。 哎呀事情可不少呢。 香草迈着轻快的步伐走了出去。 顾若瑶想了想,让月环进来。 月环是顾府的家生子,一家老小都在这里。 她不求月环完全站在她这一边,只要关键的时候能起些作用就行。 顾若瑶关起门来,和月环好好谈了谈。 再开门时,月环面露喜色,她不着痕迹的捏了捏袖子里的银票。 这可是她做丫鬟十年也赚不回的钱。 姜氏小门户出生,府里除了逢年过节,平日里几乎没有半个赏钱,大部分丫鬟婆子完全靠月例银子度日。 如今小姐异常大方,她自然也会有所回报。 于是很快,两个院子的人手都安排妥当。 顾若瑶这边留下月环和两个洒扫的粗使婆子和丫鬟,其他人一并跟着。 辰哥儿那情况也差不多。 行礼也不少,毕竟丫鬟婆子多了,行礼哪能少多少。 于是出门那日,门口一溜的马车,足足有快二十辆。 姜氏虽说不可能把人送到门外,却也早早听了婆子的回禀,她不高兴的对前来辞行的顾若瑶道,“大姐儿这不是把家都搬了回去吧?这是不想再回来了?” 当然,她也只是说说而已。 顾若瑶无父无母,除了在家里,还能去哪儿? 顾若瑶面色不变,“实在是辰哥儿太小,且路途远,如若是不安排的周到一些,我这心理实在放心不下,要我说这看起来马上就要落雪了,实在是不适合出门,不如......” 顾若柔拉了拉姜氏的衣袖。 可别阿祖母,若是大姐甩袖忽然不去了可怎么办? 姜氏一顿,也想到了这个,她忍了忍,面色不自然道,“那便快些启辰吧。” 姜氏一甩袖,回了自己屋子。 反正眼不见为净! 于是二房三房四房的几个妯娌携几个小姐送了顾若瑶姐弟出门。 众人站在门外,看到一溜的马车和丫鬟仆妇,顾若雪无语,“大姐姐这出一趟门,排场可真大。” “那我还是不去了?” 顾若柔,“......”她忍不住瞪了顾若雪一眼,不会说话就别说话! 四妹竟然为了顾若瑶瞪我! 顾若瑶哼了一声,甩身进了门内。 看到女儿如此失礼,三夫人却淡淡站着,并无半点尴尬。 顾若瑶自是不会介意这些。 和几个婶婶福了福,利落钻进了马车。 马车缓缓的行了起来。 此时天色昏暗,外头寒风凌冽,宽敞的马车内,香草早已点上了炉子。 “姐姐怎么才回来!”辰哥儿放下手里的书,靠在了姐姐身旁。 辰哥儿因着年纪小,不宜吹风,早早便被胡妈妈抱着上了马车。 “辰哥儿乖,我们很快便可以到家了。” 辰哥儿乖乖点头,安安静静的依在了顾若瑶身旁。 第三十四章 东宫 一路很是顺利。 不过刚进门,拉丝扯絮般的大雪便落了下来,天地间恍若变成了一片银白。 大家皆狠狠的松了口气。 若是在路上忽然下起了大雪,只怕便会耽搁行程。 辰哥儿刚回来,便欢呼着拉着顾若瑶回了院子。 胡妈妈分派人手干活,带着丫鬟婆子下去了。 夜里雪越下越大,不过一晚,院子里的雪便积了厚厚一层,都快到人的小腿肚高了。 因温度骤降,就连学里也放了假,顾若瑶便着人去请林瑞之过来。 本来想着这次回去若是没有这么早回来,便可让林瑞之先搬过来先住下,如今自己过来了,林瑞之再住过来便不合适了,顾若瑶便让门房的石老伯去赁了一套院子,好让林瑞之安心读书。 很快林瑞之过来。 顾若瑶让厨下做了膳食,这次有辰哥儿作陪,且还有事商量,顾若瑶便没有避嫌。 饭后,丫鬟上了清茶。 恰巧门房过来说看了两套院子,顾若瑶便刚好和林瑞之说了自己的打算。 原以为林瑞之会推辞,却没想到他竟爽快应了下来。 顾若瑶愣了一下。 让她满腹想要劝说的话,连说出口的机会都没有。 “怎么,以为我会推辞不受不曾?”林瑞之看出顾若瑶的想法,笑着道。 顾若瑶点头。 林瑞之便收了笑,“虽说我成为你外祖的嗣孙不过是权宜之计,但这么些年,你外祖父却对我处处照拂,如今--”我也希望可以成长为对你们有所帮助的人。 而科举,恰巧是最理想的一途。 日前门房处的石老伯送了两个人书童过来,他推辞不过便受了。 而今又受了妹妹相助,日后定当加倍奉还便是。 此时的清高矜持,是最没用处的。 两人闲谈甚欢。 顾若瑶也很欣慰。 十七哥君子如玉,也是个十分坦坦荡荡的人,只盼他这次可以高中。 翌日。 房子很快找好了,林瑞之便带着两个书童搬了过去。 顾若瑶又另外安排了两个婆子过去照顾他的饮食起居。 下响百草堂便有人过来,说第一批药材到了。 她有些不放心,便不顾恶略的天气,准备去看看。 顾若瑶带着幕篱,跟着去仓库,却见老药柜已经在核验药材。 她快走几步,“白药柜您怎么来了?”天气怎么冷,老人家毕竟年纪大了,可别受不住才好。 白药柜抬头,放下手中的药材和顾若瑶点了点头,“大小姐怎么过来了?”现在可下着雪呢,出来一趟可不容易。 这时又有药材运来,白药柜命人松开麻袋,一袋袋仔细的检查过去。 顾若瑶见后面还不停的有运送药材进来,便也顾不上说话,帮着验看了起来。 好不容易等忙完,午间饭点早已过去。 香草见顾若瑶没有立时要走的意思,便让人去百味斋叫了一桌子席面过来。 白药柜洗完手过来,顾若瑶已等候在一旁。 两人相继落座。 “小姐还真是......”白药柜摇头苦笑,“若是知道小姐那日叫犬子过去,是有这么一盘大棋要下,我还真是是要拦着的。”现在想来,除非疯了,否则谁会凭白的屯这么多的药材。 药材可不是粮食阿,若是销不出去,非砸在手里不可! 不过如今看来嘛.... 他看向顾大小姐。 怎么说他也是年纪一大把的老人了,今年的天气异于往年,他还是看的出来的。 不过--小姐的胆色还真是让人佩服阿...... 如今药材已陆续运来,顾若瑶这边自然没有再瞒着白药柜的意思,见对方接受良好,她便端起了茶盏以茶代酒,“那日后,这里便多让您老多多费心了。” “不敢当不敢当。”白药柜忙站了起来。 虽说他年纪大了,却从不倚老卖老,顾若瑶是东家,他自然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 楚湛终于敢在宫门落锁前回了东宫。 一应伺候的丫鬟见殿下进来,都恨不得立刻求神拜佛。 高悬在空中不上不下的小心脏终于重新落回了胸腔。 真是阿弥陀佛,漫天神佛保佑! 这条命总算是暂时保住了。 隐一一挥手,所有人退去。 这时从屋内出来一身量颀长的男子,看那衣着打扮竟然和楚湛一摸一样。 “殿下!”来人给楚湛行礼。 见隐一面色怪异的看着他,他这才伸手在脸上一抹怕,一张薄如蝉翼的面具脱落,露出一张剑眉星目,俊逸绝伦的脸来。 隐一翻了个白眼。 看了这张脸就不得劲。 没事一个大男人长这么好看干什么? “我说隐十三,你这些日子过得不错阿,看起来都肥了。”哪像他,一路风餐露宿的。 昨日忽然还下起了大雪,再晚一日回宫,他都怕被雪给埋在了半道上。 隐十三淡淡看了他一眼。 日子过得不错?哼!下次殿下再出门,他一定要跟在殿下身边,让这斯尝尝这日日提心吊胆的滋味! 哼!就这么愉快得决定了! “宫里近来如何?”楚湛揉揉眉心,疲惫的问道。 “皇后差人来过两次,一次是九公主的生辰,一次晋王亲自找了过来,不过都推了。”哪怕他这些年尽量习得殿下的言行举止,但假的就是假的,一旦接触外人就得穿帮。 殿下若是再不回来,只怕那些人就要起疑心了。 “殿下,太医来了。”有侍卫推门而入。 “殿下!”隐一忙喊了一声,却见----殿下竟然睡着了。 隐十三看了殿下一眼,示意隐一出去说话。 两人退了出去。 门外恭敬立着一老太医,两个小内侍悄悄探头看了过来,又低下头去。 “殿下睡了,你们先回吧。”隐十三面无表情道。 两个小内侍对视一眼,其中一人犹豫着站了出来。 “我们是领了皇后娘娘的旨意过来的,还请侍卫大哥......” “那你们便等着吧。”隐十三转过头,不再看他们。 两个侍卫虎视眈眈的守在门口,跟来的太医也装成了鹌鹑不冒头,两个小侍卫无法,只能等了下来。 日头渐渐偏西。 老太医忍不住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在地。 第三十五章 皇后 老太医怀疑明年的今天应该就是自己的忌日。 都说太医难做,古人诚不起欺我! 老太医咬了咬牙,决定回去了就告老! “这是干什么?”身着一身明黄色龙袍的皇帝忽然出现,身旁跟着娴静端庄的皇后。 “见过皇上。”一院子的人跪了满地。 皇帝拧眉看向太医,“皇后不是让你过来给太子请脉,怎么还在这里?” 皇后扫了眼紧闭的房门,眼里带着笑意。 “下官,下官......”寒风刺骨的天里,老太医竟然出了一身的汗,他吭呲吭呲两声,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太子不见人,他也无法啊。 “开门!”皇帝可没有那么大的耐心,话音刚落,内侍总管魏江便走到门边,喊了一声太子殿下,不等里面传出声音,便推开了房门。 皇帝迈步而入,皇后扫了两个侍卫一眼,紧跟而上。 “谁!”里面忽然飞出一物,魏江面色一变,大呼一声“皇上小心!”便快如闪电般挡在皇帝面前,手一抬,捏着一物。 皇帝一看,竟然是太子的发冠。 “父皇?”楚湛披着一件月白色长衣,一头鸦黑的长发湿漉漉的披在身上,他面色苍白,讶然看着皇帝。 似乎对皇帝的长驱直入,很是诧异。 皇后惊呼一声背过身去。 “咳!”皇帝显然也没想到儿子正在沐浴,摆了摆手,屋内的人快速退了个干净。 见人都走了,皇帝这才皱起了“不是说身体好些了?怎么面色还是如此苍白?” 楚湛冷的打了个哆嗦,“回父皇,这不是前几日......” “衣服先穿上再说!”皇帝扯过一旁的衣裳,扔到楚湛的身上,“收拾好了再过来见我!” 说完也迈步出了儿子的房间。 楚湛喊了丫鬟进来,重新换了衣服,这才去暖阁见皇帝。 此时屋内不少人,除了皇帝皇后,老太医也被叫了进来。 “怎么大白天的沐浴起来了?”皇帝看了眼太医,太医低着头走到楚湛身旁,楚湛会意的伸出了手。 他一边看着太医宁凝神把脉,一边回皇帝的话,“之前躺了几日,感觉身身体好了些,正想沐浴更衣后便去给父皇请安,没想到父皇便先过来了。” 皇后啜了口茶,轻轻放下茶盏,“我响午后便让太医过来了,没想到这个时候才给太子请上脉,早知如此,我应该让太医晚点过来的。”皇后抽处丝帕拭了拭嘴角。 太医,“......”皇后阿,你想要给皇上上眼药,那也不要扯上我阿! 果然是太医难做啊! 老太医收回手。 “如何?”皇帝关切道。 太子自幼便身子不太好,元后去世那一年更是生了一场大病,原以为都要养不活了,好在总算平平安安长大成人。 在众多的皇子中,皇帝自然免不了对太子就更关切一些。 加上太子是储君,自然和其他的儿子又不一样。 这次太子身子不爽利,他本早要过来的,但国事繁忙,恰巧南边又发天灾,他实在是分身乏术,今日还是皇后提起,这才和皇后相携而来。 老太眼角悄悄瞥了太子一眼,忙正了正脸色,“太子殿下其他倒无大碍,就是身子应还有些疲倦,想来是睡不好的缘故,多休息便无大碍了。” 皇帝满意的点点头,只要不是太子又病重了好。 想到还有不少国事,便起身道,“太子便多歇息两日吧,照顾好身体,别让父皇担心。” “是,父皇。”楚湛恭敬送帝后出门。 “殿下,皇后这次过来肯定不简单。”待伺候的人都退下,隐一急急道。 “急什么?我身边钉子都拔光了,上下几条小鱼小虾,就算她知道什么又如何?”不过这招还是不能再用了。 若是他回程的路上随便耽搁一下,今日就悬了。 ..... 皇后回到寝宫便摔了一套老窑出的青瓷茶盏。 她甩了甩宽大的袖子,厉眼看向贴身的内侍曹贵,“不是说那个畜生跑出去了吗?为何他偏偏还在宫里?”今日若不是她说服了皇上陪他一起去,她就要出丑了! 曹贵面色也很是难看,小心翼翼道,“莫不是情报有误?”太子生了一颗玲珑心肝,这样的事以前也不少做啊。 想来这次也是做了一个局,故意引他们上门呢! 皇后深吸口气,坐了下来,“得想个法子再送人过去才成。”这几年小畜生长大了,埋在他身边的钉子皆被悄无生息的一颗颗铲除,现在东宫在她手里,也越发有了难以掌控之感。 曹贵低着头不敢说话。 太子长大了,身边得力的人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得皇上得看重,想要再送人进去,哪能那么容易。 不过,办法还是要想的,否则再发生今日这般情报不对等的情况,于他们来说可不妙。 若是再引起皇上的疑心--- “娘娘,晋王过来了。”有宫女回禀。 “快让他进来!”皇后欢喜的连忙道。 随后便有一长相略粗犷的男子走了进来,他刚进门便朝皇后行礼,“母后。” 皇后嗔了他一眼,“和母后还如此多礼。”说完招了人过去,仔细端详了几眼,面色微微不悦,“怎么?昨日又哪里鬼混去了?”别以为她看不出来,儿子眼下的青影显然昭示着他昨晚又一夜没睡。 “母后看您说的,”靖王混不在意的自己找了把椅子坐下,翘起了二郎腿,“儿子都这么大了,您就别管那么多了。”不过是昨日发现一舞姬生的貌美,便着人带回去好好享受了一番。 母后也真是的,日日就知道揪着他这些事不放。 “你呀你,”皇后恨铁不成钢,“你看看东宫那位,连着给你父皇办了几件差事都得了你父皇得称赞,你呢?除了日日花天酒地你就不能上进些?” 晋王很是不以为然,“那个病秧子什么时候死都还不知道呢,您让我学他?”哼!太子太子!就算太子再能干又如何?那个病秧子,十天半个月就要病一次,谁要和他比! 皇后无奈,少不得又教训了晋王几句,这才放人离开。 转头却见曹贵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 她咳了一声,不悦道,“想什么呢!” 第三十六章 来人 曹贵回神。 他凑近了一些,“娘娘,奴婢想到一个好办法。” “哦?” “您想,太子今年几岁了?”晋王还比太子小一岁呢,如今知晓了男女之事后,便食髓知味了。 更何况太子还比靖王年长。 皇后犹豫着放下茶盏。 “这法子咱们之前用过。”不凑效不说,皇上知道了还曾训斥她一顿。 说什么太子年纪还小,不应过早放貌美的宫女到他身边。 “是啊,那时太子是还小,可如今太子可是到了可以娶太子妃的年纪了呢!”曹贵压低了声音,“如今娘娘再提出来,皇上只会赞您一声贤良不是?” 若是把太子选妃的主动权拿在手中,那又不一样了。 皇后秒懂。 “走,太子这身子骨身旁没一个可心的人照看着可不行,咱们这便找太后去。” 太后可是她娘家姑母,有太后出手,这事八九不离十能成。 “哎!”曹贵和皇后想到一块去了,抬手虚虚的扶着皇后,一群人浩浩荡荡朝慈宁宫而去。 怀宁。 天气一天比一天冷。 厚厚的双层夹棉袄子穿着,也没有多少人敢出门。 听说有些人家的屋顶承受不住厚厚的积雪,连房顶都压塌了。 暖阁内烧着几个旺旺的炭盆,顾若瑶陪着辰哥儿练字。 “这个鬼天气,还真是害人!”香草披着厚厚的斗篷从廊下进来,冬青和玉竹手里各提着一个食盒。 辰哥儿正是好动的年纪,见几个丫鬟回来就要放下手中的笔,顾若瑶淡淡看了他一眼。 辰哥儿缩了缩脖子,又抓起了毛笔。 “再练两张方可休息。” 辰哥儿乖乖点头。 “小姐竹节过来了,说等您用过午膳再过来。” 顾若瑶点点头。 这几日竹节几乎日日都来,做的不过一件事,那就是送银子。 连日来的恶略天气,外出的路几乎无人行走,其他的还好,药材却是急剧耗损却又不可或缺的。 各大药房的药几乎都短缺了。 好在百草堂有先见之明,竟然屯了不少药材,这让城内的药房皆喜出望外。 百草堂的口碑很好,不仅药材货真价实,就连价格也和平日无异,并没有因药材稀缺而提高价格。 很快顾若瑶屯的药材便洒了出去,银子自然也如流水一般划了进来。 有钱好办事。 加上之前顾若瑶命人也屯可些炭火和粮食,如今的家里,几乎什么都不缺。 哦,如果说缺的话,那应该就是放银子的库房了。 当然,这都是玩笑话。 总归顾若瑶在收回银子的第一时间,便把质押出去的百草堂和房契都赎了回来。 饭后,香草把竹节领了过来。 竹节照例奉上一踏厚厚的银票。 “师爷和白药柜那的炭可都还够用?粮食呢?都送过去了吗?”天气恶略,城里的物价飞涨,首当其冲的便是粮食。 顾若瑶便命竹节给相熟的几乎人家都送了粮食和炭火过去。 竹节点头,“大家的粮食都还够的,师爷还让我代他向您道谢。” 用师爷的话来说,他那条命是大小姐救的,如今家里又全靠大小姐养活,他实在是汗颜。 “听说城里饿死不少人,很多人都在卖儿卖女了,大家的日子都过不下去了。”天灾之下,最受罪的,莫过于平民百姓。 “官府没有施粥吗?”记忆中当时山阳可是有设粥棚的,没道理怀宁这个上县反而做的没有山阳好。 竹节摇头,“虽说官府有设粥棚,但听说那施的粥都可以当镜子使了,根本就不顶用,再说官府也缺粮----”竹节看着自家大小姐,心里很是赞叹。 就说大小姐从不做无把握的事情,没想到大小姐连今年的灾年都意料到了。 以他们家之前的情况来说,若不是大小姐这一番安排,只怕如今大家也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竹节很是庆幸大小姐的先见之明。 至于大小姐是如何料事如神的,他则想都没有想过。 她是大小姐嘛!自然什么都知道! “大小姐!”减肥过后,瘦了一圈的小圆跑了进来,“小姐小姐,家里来人了!” 小圆自跟着顾若瑶后,便被顾若瑶严格的控制了饮食,如果说之前小圆几乎有两百多斤,如今却应该还不到一百八十斤了。 嗯,虽说以小圆的身高来说,一百八十斤还是一人装的下两人的身材,却总归是比之前胖的和球一般的样子看起来顺眼多了。 “是谁来了?”要说姜氏还真是出乎意料。 原本以为早该派人来人,却没想到生生过了一个多月才来人。 顾若瑶凝神一想,也就猜到了应该是山阳爆出的那几件事应该有个结果了。 否则姜氏不会又腾出手想起了她来。 “把人带到花厅去吧。” 顾若瑶移步花厅。 远远看到等在花厅内的二老爷,顾若瑶讶然。 还以为来的应该是个管家之流,没想到竟是二叔。 花厅内。 顾明栋品着热腾腾的香茗,身旁烧着四个旺旺的炭火,这才感觉自己活了过去。 这一路上,平日里不过两天的路程,这次却足足走了十天才到,且路上有的地方积雪几乎到了膝盖处,马车根本行不了,他完全是靠着自己的双腿走过来的。 好在跟他出门的护卫多了一个心眼,带了不少的干粮出来,否则这次能不能活着到怀宁还难说。 不过---他扫了眼布置精巧的花厅和几个烧的旺旺的炭盆,眼里亮光闪过。 不是说大哥清廉,家里几乎没有多余的银子吗?怎么看起来------- “二叔!”少女清脆的声音传来,顾明栋忙转过身,却见大姐儿正向他行礼。 顾明栋忙虚虚扶了一下,“快起来快起来,自家人不必多礼。” 顾若瑶让着顾明栋相对坐下。 “二叔怎么过来了?”她顿了一下,“是老夫人让您过来的吧?” 顾明栋,“......”原来侄女这么耿直的吗? 都不寒暄一下的。 他真有点不习惯! 既然侄女是直来直去这一款的,他正好也不必绕弯子。 他轻咳一声,“老夫人让我来问问,‘嘱咐大姐儿办的事可办好了’?” 第三十七章 主意 顾若瑶淡淡看了顾明栋一眼,“不曾。” 顾明栋,“......”请问,接下来他应该怎么接话? “咳,”顾明栋也很为难啊,他不过是个庶子,仰仗姜氏鼻息二三十年,他实在是...... “二叔,家里近来如何了?”顾若瑶不等他再问,便问道。 顾明栋“......” 他再次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 要说家里的情况,想必这一个月发生的事情,比过去几十年都精彩。 只是......这些有必要和侄女儿说吗? 毕竟都是丑事。 其中一件还包括大姐儿的亲事...... 虽然顾明栋不说,但顾若瑶也猜出了个大概。 “二叔觉得四叔有望升任知州吗?” 顾明栋第三次哑然。 这时候竹节又走了过来,他看了顾若瑶一眼,顾若瑶起身往外走了几步。 竹节小声的回禀了几句,再次看了顾明栋一眼,转身走了。 然后他就看到大侄女怜悯的看着自己。 他莫名奇妙! 侄女儿这么看着她,是几个意思? “二叔出门几天了?”顾若瑶重新坐了下来。 “......?”顾明栋见大侄女问的认真,想了一下,“到今天十一天。” 没办法,雪太大了,他能今天赶到怀宁,自己都佩服自己。 “那......二叔可知家中这十来天发生了何事?”顾若瑶再次问道。 顾明栋再次莫名其妙看了她一眼,“大侄女有话可知直说。” “二叔可知,前几日老夫人想要给我寻一门亲事?”她顿了顿,说了再明白了一些,“对方是城东的张员外。” 顾明栋点头。 这事他自然知晓,且还摇头叹息过。 但------毕竟这是老夫人的决定,他无权也没有那个能力干涉。 “可是如今,老夫人要把三妹妹嫁过去呢!” “什么?!!”顾明栋豁然起身,“你说什么?” 二老爷有一嫡女,就是三小姐顾若蓉,有一庶女,四小姐顾若云。 顾若瑶淡淡笑了一下,“毕竟我有孝在身,哪怕议亲也不能立时就嫁过去,三妹妹倒是无妨。”毕竟隔了一房,要真认真说起来,规矩倒是不那么死。 顾明栋激动过后,缓缓的坐了下来。 他孤疑的看了顾若瑶一眼,“大姐儿如何知晓的?” 他出门不顾十日,如今可不是往日,家里的消息没道理大姐儿知晓的如此之快。 “我怎么知晓的,这个不重要,重要,是二伯觉得这桩婚事如何?” 顾明栋目光沉沉。 当然不如何。 他不过一妻一妾,那妾是还是妻子早年身旁伺候的丫鬟,开脸后放到房里的。妾氏生了一个女儿之后便走了,他守着妻子过到如今。 在他和妻子看来,两个女儿一个儿子都是命根子。 更何况三丫头还是嫡出。 顾氏绵延百年,他四弟还是知州,没道理他的女儿就应该去给人做填房。 还是张家那么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不过......张家有钱。 不用顾若瑶再多说什么,结合这几日发生的事,顾明栋觉得这事应该八九不离十。 想到这里,他哪里再呆的下去,豁然起身,就要赶回去。 “二叔!”顾若瑶喊了一声,“您走了十几日的路,今日才刚到,如今马上又要启程回去,身子会受不了的。” 虽说她和几位叔叔婶婶向来不亲近,但如今看到顾明栋如此着急三堂妹,还是可以感同身受的。 如果他的父亲还在,想必姜氏也不敢把注意打到自己的身上来。 “无妨,现在赶回去还来得及。”顾明栋来不及说什么,起身便往外走。 顾若瑶无奈,高声道,“二叔就算回去了又如何,您有法子让老夫人改变主意吗?” 顾明栋脚步一顿。 “如今这个情况,家里早已经风雨飘摇,您觉得老夫人还有法子推了这个婚事吗?” 现在已经不仅仅是为顾明海跑官的事了。 而是一家老小的生计都成了大问题。 顾明栋虽说不过打理一个小小的铺子,却也多少清楚顾府如今正面临多么严峻的问题。 他颓然的的跌坐了下来。 是啊,如果一定要嫁一个人出去,除了大房的大侄女,也就他的女儿合适了。 毕竟,哪有祸害自己亲孙女的祖母。 大房和二房当然不包括在内。 而他小时读书不成,成家后不过倚靠一个小小的铺面度日。 说的好听一点,他是顾府的二老爷。 其实不过比一个下人管事略好些而已。 这都是事实。 他又能如何呢? 顾若瑶见他想的差不多了,这才忽然道,“二叔就没有想过分家吗?” “分家?”开什么玩笑! “对,分...家....” 顾明栋惊讶的忘了说话。 “二叔不过替家里打理一个小铺子而已,就连每月的盈利都要交到公中,想必日子也不好过吧?” 顾明栋面上一热。 “分家之后家里怎么也要分些家产给您的,您有经验,再怎么也不会比现在差。” 顾明栋双眼一亮,是啊,不管怎么说盈利的银子总是自己的。 可是---- “可是您又不想分家,因为四叔是官身,再怎么说大家还是一家人,日后对三堂妹和三弟的婚事多少也有些益处,对吧??” 顾明栋面色变换。 “可您也要知道,”顾若瑶慢条斯理道,“这么些年,好的都是三房四方的,而出力的总是二房,您想想,这么些年四叔的这个官身,真的带给您益处了吗?” “或者说,您觉得,三堂弟正在读书,熬一熬,日后有这么一个叔叔在,总会拉扯一把三堂弟的?”顾若瑶冷笑。 顾明海和姜氏的性格并无二至。 异样的自私自利,一样的目光短浅。 前一世,顾明海并未对二房生出半点拉扯的心思,哪怕抬一抬手都没有。 到死,三堂弟顾子弘连个秀才都没有考过。 自己的四弟是个什么样的人,顾明栋很清楚。 可是-- “分家哪有那么容易。”老夫人若是不同意,他们一家就是做牛做马,也要被绑在顾府一辈子。 顾若瑶目光灼灼,“如今倒是一个好机会。”就看二房愿不愿意抓住了。 第三十八章 灾情 “什么好主意?”顾明栋下意识的问道。 顾若瑶想了想,从荷包拿出两粒褐色的药丸。 顾明栋不明所以。 “这药,吃过之后三天内便呈假死状态,只于一丝微弱的气息吊着。”顾若瑶双眸流转,“至于怎么用,我想二叔自有主意。” 顾明栋豁然起身。 “大侄女这是什么意思?”顾明栋好似第一次认识顾若瑶一般,面上难掩吃惊。 “二叔放心,这药丸有两粒,您自可以先找一个人试试药性再说。”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顾明栋不放过侄女面上的任何一丝情绪,继续道,“你为什么要帮我?” 顾若瑶轻笑,也起身站了起来,望着光秃秃一片雪白的小院子,“帮您?不如说是帮我自己。” 顾明栋眼眸动了动。 “毕竟三妹的今日,都是我往后要经历的,”顾若瑶转身,目光灼灼的看着顾明栋,“只不过三妹的遭遇,就在眼前而已。”所以你不出头,谁出头呢? 只要二房提出要分家,她再推波助澜一番,不信这个家分不了。 只要分家出来,命就算保住了一半。 一口气吃不成胖子,事情总得一步步来。 两人相对而坐,花厅一时间没有了声响。 这时竹节捧了一个楠木闸子过来。 顾若瑶轻轻一推,推到了顾明栋面前。 “二叔打开看看。” 顾明栋不明所以,却在顾若瑶的示意下,亲轻轻揭开了盖子。 “这......!”里面竟然是一踏厚厚的银票! “这是一万两,二叔收起来吧。” “为什么?”顾明栋觉得今日的大侄女,实在是让人看不透。 做的每一件事情,似乎都不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子应该做的。 “一大家子,分家了总要生活的,这不过是我这个当侄女的,一点点小小的心意。”如果没有这一万两,二房要不要分家,不过五五之数。 如今加上这一万两,想来二叔五分的意思也会变成八分。 嗯,如果再加上回去之后姜氏的威逼利诱,想来八分又会变成九分。 最后结果如何,这就要看二房到底怎么想,愿不愿意孤注一掷了。 毕竟,人心最是无法意料... 顾明栋神色变换不定。 顾若瑶没有打扰他,带着香草回了自己院子,拿起医书来看。 “小姐,竹节说二老爷走了。”不一会,香草面露喜色过来回禀。 顾若瑶淡淡点头,继续看书。 “小姐,为何您一点都不惊讶?”香草疑惑,急而恍然,“小姐,您是不是早就猜到了?” 顾若瑶无奈的放下书,“药丸和钱都拿走了?” 香草重重点头。 顾若瑶重新拿起书本,“这不算什么,最终结果没有出来前,都有变数。” 香草若有所思的点头。 虽然小姐的意思她没有很明白,但是小姐说的送没错。 她看着便是。 时间一晃,两个月过去。 接近年关,南边的灾情却是越来越严重。 就连远在京城的皇帝也被惊动了,他在朝堂上很是发了一顿脾气。 下朝之后又叫了几位重臣到了御书房,其中便包括几位成年的皇子,太子楚湛,晋王楚霖和燕王楚椽。 皇帝此时依然难掩怒色。 “赈灾的银子不是早就发了下去吗?为何南边还是尸横遍野,那可都是朕的子民!你们这些调度的官员都是如何行事的?嗯?!”洪德帝看着户部尚书康成宜,显然要他给个说法。 康成宜暗道一声晦气,就知道皇帝第一个要问的就是自己。 他暗暗给自己掬了一把同情泪,诚惶诚恐的上前一步,“皇上,此次灾情牵涉之广,皆因这场百年难得一遇的大雪,很多地方连路都走不了了,赈灾的粮食根本就进不去啊!” 他很难好吧?大雪封路,吃的送都送不出去,他的手下又不是属鸟的,还能飞进去不成? 洪德帝威严的面色沉了沉,目光一移,看向了户部尚书康成宜的边上--工部侍郎李靖。 李靖面色一苦。 他暗暗睇了康成宜一眼,不带这么甩锅的啊! 康成宜淡淡看了苦命的李靖一眼:死道友不死贫道啊。 李靖,“......” 到底什么时候新任命的尚书能到任啊?自从上一任尚书告老之后,上官位置便空了下来,可怜他一个领着二把手月俸的侍郎,既没有一把手的权利,却又扛着一把手的责任,实在是心塞的很! 皇上,我要抗议! 皇帝面色越来越难看。 “怎么?都哑了不成?” 李靖无法,自然不敢真的惹恼了皇帝,他苦着一张脸上前,“回皇上,此次灾情最严重之地便是淮安府,松江府和安庆府一带,其中安庆府为最,听说路面积雪几乎有半人高,当地属官皆已命人通路,想来不过几天,赈灾的物资便能送往各地,可是怀宁......” “怀宁如何?” 太子楚湛眉头一动,不动声色的看了过去。 “可是怀宁县令前段时日出意外死了,听说新任县令还不曾到任,怀宁又地处偏远,且其管辖之下各村落之间相隔甚远,怀宁没有主事的官员......” 吏部尚书,“......”我呵呵。 意思现在轮动他这个吏部尚书背锅了呗? 那咱们就撸起袖子看谁斗得过谁吧! ... 楚湛不动如山的站着,背影如一颗松竹一般挺立。 耳边听着一屋子领着高薪厚禄的高官,为了各自的利益唇枪舌剑的推卸着自己的责任,他连眉梢都没有动一下。 上面坐着的洪德帝却黑着一张脸,面如锅底。 好不容易挨到响午,待洪德帝狠狠的发作了一番,那些官员才一个个面如土色的离去。 “大哥真是好气量,父皇让您观政,您便当真一句话都不说。”刚踏出御书房门口,晋王便走在楚湛身旁,道。 燕王本跟在晋王身后,闻言看了楚湛挺拔的背影一眼,又移开了视线。 楚湛笑笑,“四弟也一样。”大家啊,彼此彼此。 又不是没长脑子,谁会随意出口,若是一不小心得罪了朝中重臣,那便得不偿失。 第三十九章 查 楚湛回到东宫。 “怀宁可有我们的人?”他问隐一。 “有啊,这些天陆续有消息出来,不过和定州都没有多大的关系。”隐一耸耸肩。 “怀宁灾情如何?”听说路难行,也不知道朝廷会调谁过去任怀宁知县。 隐一皱眉,“听说怀宁灾情严重,这场雪灾百年一遇,很多百姓的房子都塌了,不过好在顾小姐出手,救了不少人。” “顾小姐?”楚湛忽然想起那沉寂淡然的顾小姐,“她做了什么?” “据最近一次传来的消息,怀宁大雪封路,外边的粮食几乎进不去,很多人已经开始卖儿卖女了,好在顾小姐在城外有租了一个大仓库,里面的货物卖出后,那地方便让出安置灾民了,而且还供一日一餐。 虽说只提供一日一餐,可仓库四面密封,那地方比县里临时搭建的窝棚可是好多了。 窝棚四面透风,这个天气,只怕住窝棚和露宿野外并无太大的区别。 更别说顾小姐还提供每日一餐。 虽说吃不饱,可最少还能活命不是? 楚湛听了点点头,继而疑惑道,“可是我记得顾小姐家里是开药铺的,哪里来那么多粮食?” 隐一看了看外面,小声道,“这正是卑职要和您回禀的。” 楚湛挑眉。 “殿下,据卑职得到的消息,还未入冬,那顾小姐便着人屯药屯粮,这不一入冬,顾小姐两个仓库的药材便一销而光,虽说顾小姐屯的粮食并未拿出来卖,但听说数量也不少,这就奇怪了呀--” 楚湛凝神看着隐一。 “卑职查过了,顾小姐家无恒产,唯一值钱的也就那药铺和那座宅子了,可顾小姐今年却都质押给了,得的钱全部换成了药材和粮食,您说,顾小姐是怎么知道今年的天气会异常呢?” 隐一期待的看着楚湛。 殿下这么聪明,想来殿下肯定是知道的吧? 楚湛莫名其妙,“你看着我干什么?” 啊!原来殿下也不知道为什么啊? 隐一轻咳一声,收回了视线。 “要说,顾小姐如此的行为,确实是有点奇怪--”楚湛摩擦着弧度完美的下巴。 隐一重重点头。 确实是奇怪的很。 不过-- 听说赚的银子也是多的很-- 楚湛那双如黑珍珠一般的眸子,忽然一动,“然道说有人告诉她今年的天气会异常?” 隐一双眼一亮,“确实有可能。” 要知道天下奇人自古便有,若是有人早早看出,今年的年景会不同寻常,便也并不奇怪。 不过-- 顾小姐能信了这等奇言,又孤注一掷的做出此等安排,对于一个闺阁女子来说,还是挺有魄力的。 仔细想来,楚湛早已经不记得顾小姐的长相。 印象中是极美的。 但具体的长相楚湛却早已不记得,唯一印象深刻的,便是那双沉静无波的黑眸。 不过-- “顾小姐老家不是山阳吗?怎么又回了怀宁?” “这个您就不懂了,这个顾小姐可真是聪明坏了...” “好好说话。”楚湛修长的手指敲了敲桌面。 “是!”隐一下意识的一挺身,把这段时间,关于顾若瑶回怀宁后发生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楚湛听后,感觉牙有点疼。 “所以,感情我们的人整日其他的事情不做,都让你打听顾小姐的事去了?”这是个什么护卫?大事不干,整日盯着个闺阁女子做什么? 隐一笑嘻嘻道,“这不是顺便嘛!”放这个他们的人在怀宁闲着也是闲着不是? 再说他们的人在怀宁,那也可以顺便保护顾小姐啊-- 虽然一次出手的机会也没有-- 触到主子一言难尽的目光,隐一难得的脸红了一下,“这可不是我吩咐的,您忘了,在怀宁的时候我就和您回禀过这事,是您让我查了回您的。”隐一理直气壮道。 楚湛想了想,好像确实有这么回事。 只是这段时日,事情太多,且隐一并未再说起怀宁的的事,他便差点都忘了。 楚湛轻咳了一声,端起香茗喝了一口。 “那日后便.....”便别盯着人家一小娘打探了..... 楚湛摇摇头,好像也不行。 主要是这次传来的消息,让楚湛对顾小姐起了点好奇心。 如果说之前的几次萍水相逢,他丝毫没有放在心上,这次却真的对远在怀宁的顾小姐起了点探究之心。 好奇顾小姐是如何先一步做好抗灾的准备的。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顾小姐确实从第一次到怀宁的时候就开始着手准备了。 而且-- 顾小姐也知道了自己父亲死的真相。 试想这么一个心有丘壑的女子,会对父亲的冤死无动于衷吗? 楚湛忽然觉得有点棘手。 原本放在怀宁的人手他是准备撤回来的,毕竟往后重点都在定州。 怀宁那边,已不可能有什么有用的消息,否则他们的人也不会闲的日日盯着一小姑娘的行事来打发日子了。 这时隐十三推门进来,和殿下见过礼后,便塞了张条子到隐一的手上。 隐一打开一看,便目露出疑惑。 “哪里来的消息。”楚湛身为堂堂太子,自然不可能什么事都亲历亲为。 各地汇总来的消息,一般都是几个护卫统一看过后,再捡有用的东西回禀。 楚湛拿了条子一看,忍不住挑起了眉毛。 竟然又是怀宁来的消息。 隐一疑惑道,“殿下,你说,顾小姐查这杨承业做什么?” 杨承业啊,他知道,礼部侍郎杨宪成的儿子。 听说最近回京述职,正准备...... 楚湛双眸一闪。 “去查查这个杨承业。” 隐一目光隐隐露出兴奋,“是!”刚说完,人便跑的没影了。 楚湛修长的手指,下意识的扣着桌面。 他忽然想起,前几日听詹士府丞提过一嘴,说杨承业的父亲杨宪成想走詹士府的关系,把他儿子外调,再呆个三年攒资历,待几年后回来便可安安稳稳当他的京官了。 至于杨承业具体想去的地方,他倒是毫无印象。 这事,隐一也是知道的。 很快隐一回来。 “殿下!”隐一压下心中的兴奋,走到楚湛身旁,压低了声音道,“殿下,您知道我打听到什么了吗?” 不等楚湛搭话,他紧接着便道,“杨承业竟然想走关系,调往定州!” 楚湛挑眉,低头看着手中的条子,眼喊笑意。 第四十章 洋芋 之前是他着相了。 只想着暗暗派人前往定州查看,却没想到定州知州不日便要调任。 不过,就算杨承业真的要调往定州,也不能走自己的路子。 至少,明面上是如此。 楚湛叫了隐十三过来,细细交代一翻。 隐十三领命而去。 “把杨承业的消息递到怀宁去吧。”既然顾小姐要查,他不介意帮一把。 就当这次顾小姐无意中帮过自己的谢礼好了。 隐一点点头,应了下来。 怀宁这边,顾小姐不过是几日,便得到了有关杨承业的一切消息。 “原来是礼部侍郎的儿子。”顾若瑶恍然。 “让人把山阳这些时日发生的事,散到京城去,”顾若瑶当机立断,“一定要以最快的速度,去吧。”竹节应下,匆匆领命而去。 顾若瑶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好在有银子在前边开路,有人好办事。 竹节办起事来也越发的得心应手。 接下来就看远在京城的杨承业,能不能抓住这次的机会了。 “小姐,您吃点东西吧,这是我新做的羊肉锅子,您快尝尝,看看味道怎么样?”小圆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 “哇,好香啊!”香草帮着摆好了桌子,“小圆的厨艺真是越来越好了,再这样下去,都快赶上外头的大厨了。” 顾若瑶虽不好吃,可小圆做的饭菜却甚和她的胃口。 比如说这简单的羊肉锅子。 一般人家的做法不过是用骨头熬了浓浓的汤汁出来,再把羊肉切成薄薄的片,加一些丸子和青菜一起烫了,这样的汤又鲜又甜,几乎是冬日的必备品。 可小圆自从去了厨房帮忙后,却喜欢用各种调料调制成酱,那羊肉涮过后再沾了酱料入口,简直让人恨不得把舌头都吞下去。 “今天的酱料可是加了花生?”顾若瑶还未坐下,便闻到了一股醇香的味道。 “小姐猜对了,”小圆一笑,包子一般的脸几乎看不到眼睛,她又拿了双筷子递给顾若瑶。“这是花生捣成酱再加了四五种香料进去调的酱汁,小姐快试试味道如何?” 在小圆期待的目光下,顾若瑶夹起一片薄薄的牛肉,在汤水翻滚的铜炉锅内来回涮了两下,又沾着酱料入口。 “怎么样怎么样?”小圆吞了口口水,期待的看着自家小姐。 顾若瑶竖起了大拇指。 小圆目光晶亮,嘿嘿的傻笑了起来。 原本她被小姐买回来后,便暗暗惶恐不安,觉得自己什么也做不好,只会吃,怕小姐嫌弃自己。 可小姐不但不嫌弃,还教她怎么减肥。 她没读过书,也不识字,好在厨娘做的东西她看过一遍就会了,小姐也越来越爱吃她做的东西,她一定要更加努力才行,一定一定要做出更好吃的东西出来,让小姐每天都吃的开开心心的! 小圆暗自给自己打气。 冬青和玉竹见小姐吃完,这才捧了账本进来。 “小姐,这个月咱们银钱的支出越来越多,库房那边也已安置不下受灾的灾民了,这样下去可如何是好?”冬青放开账册的最后一页,递给顾若瑶。 自从小姐一个月前决定把自家赁的仓库让出来安置灾民,又供每日一餐的粥食,冬青就已暗暗担忧。 那可是连县丞都无力安置的人啊,姑娘却想也不想的接了下来。 顾若瑶看了眼账册,“胡妈妈家的可回来了?” 冬青和玉竹对视一眼,皆摇头。 一个月前,胡妈妈家的男人领了小姐的差事外出,到如今还未曾回来。 就连胡妈妈也不知晓她家男人去哪里了。 顾若瑶点头,食指来回摩擦着账本的封面,沉声道,“一天施一次的粥再不能少了,再少大家就该活不下去了。”顾若瑶顿了一下,又道,“麻黄汤也不能停,否则一旦得风寒的人没能及时治疗,就怕会开始人传人了,到时候不堪设想。” 顾若瑶其实也很头疼。 当初接下受灾的灾民,不过是觉得自己既已提前知晓了灾情,又因这个发了一笔横财,实在是做不到独善其身,否则只怕连老天都会看不过去。 这才想着能帮一把是一把。 原先县里感谢百草堂仗义,还会承担一部分粮食,每日着官差拉粮食过来,这几日却是都停了。 说县里缺粮,只怕过不了几日,连县里搭的窝棚,都要断了每日一次的清粥。 “小姐,这么下去我们屯的粮食很快就要见底了,”香草每日跟在顾若瑶身旁,自然知晓粮食已然不多,她想了想,道,“咱们能不能联合县里的乡绅富户们,看看是不是大家都捐出一些粮食来,合众人之力,才有可能......” “不肯能的。”白芍叹气,“半个月前县里便组织过一次了,当时便捐粮的人便不多,且我们小姐不过一闺阁女子,那些乡绅们哪里会卖这个面子。” 白芍和半夏这段时日常常在仓库那帮忙,对这些消息自然很是灵通。 几个丫鬟围着厚厚的一叠账册,愁眉不展。 顾若瑶环视了几人一眼,“好了,兵来将挡,总会想到法子的,你们不必邹着眉头,和个小老头似的。”顾若瑶收了账册,让丫鬟们各自忙去。 她收完账册,沉默着坐了下来。 也不知道林叔事情办得如何了。 自购药材的钱一收回来,她不仅马上赎回了房子和百草堂,也另外命胡妈妈家的男人林大柱收粮去了,如今还不曾回来,也不知道事情办的如何了。 据她所知,前世的怀宁遭灾后,死了不少人,可相隔不是很远的和洲却因其地理优势,几乎不收灾情影响。 其最主要的原因则是和洲一跑船的商人从海外带回一种叫洋芋的植物。 听说那东西产量高,饱腹感强,一小块便能顶一个成年男子半日的口粮。 她之前本钱不够,待卖药的钱一收回来,她便让林大柱出门直奔和洲去了。 只希望他此行一切顺利。 顾若瑶这里一边等着京城和林大柱回来的消息,另外一边,山阳却忽然来人了。 来的是顾府的一个管事,姓杜。 “......老夫人说让您即刻回去,家里要开祠堂,把二老爷一家逐出家门......” 第四十一章 算计 八天后,顾若瑶回到山阳。 这一路行来虽说艰难异常,但好在竹节安排得当,便也没有费很大得力气。 这次回来因着天气的关系,辰哥儿并未跟着一起回来。 顾若瑶一回来便被请去了主院,小圆带两个特制的炉子回来,先回院子给小姐准备热汤。 白芍和半夏收拾带回来的东西。 主院。 除了二房以外,大家围坐暖阁。 只是...... 往日暖烘烘的暖阁,此时却只有姜氏身边一个炭盆而已,顾若雪顾若柔几个孙女围坐在她身旁,其他人则穿着厚厚的衣服,左氏更是连披风都未摘下,双手藏在厚厚的袖笼里,鼻头略红,显然冻的不轻。 大家围坐一圈,唯独刚从怀宁回来的顾若瑶站着,猛一看起来,便像是审犯人一般。 姜氏拉着一张脸坐在上首。 不过短短几月不见,她面上遍布鸿沟,头发已然半白。 “怎么?终于知道回来了?这次若不是我着人去请,是不是你都忘了自己姓顾了?”姜氏睇着顾若瑶,眼里是掩饰不住的厌恶。 这几个月来家里发生了那么多事,死丫头倒好,早早的避了开去。 “我就说大姐上次怎么带了那么多行李,原来早就打着不再回来的算盘。”顾若雪哼了一声。 凭什么自己这几个月日子过的和狗一样,一出门便被嘲笑,这位顾大小姐却及时避了开去,在外头逍遥自在! 顾若柔细细看了顾若瑶一眼,发现大姐当真面若桃李,看起来精神极好,显然并不曾为顾家的那些事烦心。 她抿了抿唇,眼里的不悦一闪而过。 当初让大姐去怀宁可是为了质押百草堂而去的,可大姐却一去不复返,如今相隔几个月才回来..... “大姐儿,事情办的如何了?”姜氏睁着越发浑浊的双眼,努力看着淡淡站于面前的顾若瑶。 老二就是个废物!当初让他去怀宁找大姐儿,却空着手回来! 如今借着赶那一家子出去的当儿,让大姐儿自己回来倒也好,进了这个门,还不任她搓圆揉扁的吗? 顾若瑶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好叫老夫人知道,事情并未办成。” 虽说早已有心理准备,可看着顾若瑶竟然一副毫无愧疚的样子,姜氏当真气的心口疼。 想她一半只脚入了土的老婆子,为了儿子能更进一步,几乎是耗尽了所有的心力,她不过是让这死丫头略微尽一份力而已,可她却推三阻四,毫无孝顺之心,简直......简直是..... 姜氏气的心口疼,忍不住就捂着胸口面色惨白。 “祖母您怎么了?”顾若雪坐的最近,忍不住就扑了过去,顾若柔眸光一闪,紧随其后,她一边抚着姜氏的背,一边面色难看的朝顾若瑶看过来,嗔道,“大姐,您真是的,事情没办成便没办成,您好好说便是,看把祖母都给气病倒了,”说完又看向一旁的婆子,“还不去请大夫!” 六婆子六神无主,“哦”了一声,看了顾若瑶一眼,匆匆而去。 姜氏想到喊了大夫来还得花钱,就推开两个孙女要起来,却不想看到顾若柔轻拍了她一下,又使了个眼色。 姜氏会意,便“哎哟”一声,彻底昏倒在了顾若柔的怀里。 暖阁里瞬间一片忙乱。 姜氏被架着扶回了房里,左式跟在最后,和顾若瑶擦肩而过的时候,她顿了顿,看向顾若瑶,“大姐儿还真是.....这一回来便气病了老夫人,这可如何是好.....” 说完嘤嘤嘤的甩着帕子走了。 姜氏病了,且听说还是被大姐儿气病的,三老爷顾明志一回来,便匆匆往后院而来。 远远看到顾若瑶守在门口,他邹了邹眉。 “三叔。”顾若瑶福了福。 顾明志淡淡“嗯”了一声,越过顾若瑶往屋内而去。 一进门,便看到自己女儿顾若瑶雪和侄女顾若柔正笑着窃窃私语,眼神一转,自家母亲坐在床上啃着一只油腻腻的猪蹄。 顾明志脚步一顿。 “老三回来了。”姜氏伸出手,小丫鬟忙湿了帕子过来给姜氏净手。 “爹爹。” “三伯。” 姐妹两个忙给顾明志见礼。 顾明志再傻也知道母亲这是又在拿捏小辈了,他无奈的劝道,“母亲,大夫说了您应该少食油腻......” 姜氏哼了一声,打断顾明志的话,“到了我这把年纪,吃不吃的,身子骨也不见得好多少,还不如放开了吃。” 之前为了多活几年,她确实开始少油少盐的戒口了,如今总归吃药也不见得好多少,日日不是头疼便是头晕心口疼的,她便索性破罐子破摔,又开始肆无忌惮的吃上了。 顾明志见劝不动,无奈的摇头。 “那死丫头还在外头吧?”姜氏看了眼外面。 顾明志不能理解对一个孩子有什么好为难的,但他也不曾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哼!我让她质押了百草堂好有银钱拿回来给你弟弟送去,可她却推三阻四几个月才回来,这次我定要她戴着这顶不孝的帽子,看她以后还怎么嫁人!”姜氏打定了主意不让顾若瑶好过。 正经的人家,若是传出孙女气病了祖母,于名声确实有瑕,日后找好的婆家就难了。 顾明志无奈。 不过母亲说的也有道理,如今顾氏风雨飘摇,正是需要大家同心协力共度难关的时候,大姐儿如此确实是不懂事了。 “家里的情况你也知道,不是我要为难一个孩子,实在是.....” “老夫人老夫人,外头来了不少人,说是....说是.....”一个婆子冲了进来,猛的看到顾明志,支支吾吾的不敢再说话。 “外头来什么人?!”姜氏呼吸一窒。 不会讨债的又来了吧?不是说了一个月之后定当兑现吗? 一个月的时间怎么也够老四那边有个结果了,若是老四当真进了一步,想要平这些银子还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若是不能...... 氏闭了闭眼,眼风扫过顾明志。 若是不能--,到时便只能推一人出去顶罪便是了----- 总归她的老四是不能有事的,她的老四是她下半生的依靠 第四十二章 围观 此时的顾明志哪里知道自己的老娘正在暗暗打自己的主意。 听说外头有人闹事,他安抚了姜氏几句,便匆匆出了房门,赶去了门口。 顾若瑶看着顾明志匆忙而去的身影,嘴角微勾。 她当然知道这次回来姜氏会不依不饶,所以早早便让竹节传了消息出去,就说“顾大小姐回来了,还带着质押百草堂的银钱回来了”那些庄家自然怕来晚了钱不够分,便都挤在一块找上了门。 所以当顾明志匆匆赶到门口,门外七八家催债的早已经把大门口围了起来。 大周人爱看热闹,冬日大家本就闲着没事干,见顾府门口像是有人要闹事的样子,皆兴匆匆的围了上来,有了甚至还搬了小马扎过来,就差手上来包瓜子了。 “哟,这不是城东放印子钱的曹管事嘛?” “对啊对啊,看看穿青色衣裳那个,好像是赌坊的庄头。” “还有那个,穿麻衣那个,好像是街上的刘混子啊,怎么这么些人都聚在这里?” “哎呀你们没听说嘛?前几日几大钱庄的管事都上门过,”其中一人挤眉弄眼,“这次来的可都不是正经的人家,听说顾府还不上钱了,这不都找上门了。” 众人恍然。 这些捞偏门的和正经的钱庄可不同,行事不管不顾,还不上去钱哪里会让你有好果子吃。 哪怕你是顾府,借钱也要还啊! 顾明志听着周围的议论声,面如锅底。 他只知道老娘确实和钱庄借了不少钱,可口这些二流子是怎么回事?谁来告诉他? “哟,顾三老爷终于舍得出来了。”被称为曹管事的男子四十多岁,留有两撇短须,穿着看起来也另外几人好些。 他上前一步,从怀里掏出一叠字据,几乎贴到了顾明志的面门上,“顾三老爷,既然你们有钱了,那就还钱吧!” 顾明志后退了一步,厉声道,“还什么钱?我们什么时候欠你们钱了?” 曹管事一愣,好啊,这是要赖账啊! 然怪这几日外头都在传顾府这是要不行了,没想到连他们的钱都敢赖! 这可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曹管事一怒,反身对着众人道,“大家看到了吗?这就是顾府的做派!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手上这可是货真价实的借贷字据,怎么?你还想赖账不成?” 围观的人看热闹不嫌事大,轰然道,“还钱!还钱!还钱!” 另外几个讨债的人也不乐意了,“我们可是听说你们大小姐带了钱回来了,怎么?你们真想赖账不成?” “还钱!还钱!” 几张借条自居就差拍在顾明志的脑门上,顾明志竭力躲闪着,往后退的时候不知踩到什么,踉跄了两下,重重跌倒在地。 顾明志感觉脑袋嗡嗡的疼,冲着楞在一旁的家丁嘶吼道,“你们都是死人不成?还不过来把他们轰走!” 几个家丁反应过来,有人回去喊了护卫出来,有人拉着顾明志往后退,讨债的好不容易看到顾明志出来,哪里容他逃走,便带着人追了过去。 一时间顾府门口闹哄哄的,看热闹的人眼看就要打起来的样子,皆兴奋的不行。 “可别让他跑了!” “抓起来,快抓起来!” ...... 外头闹哄哄的,哪怕姜氏躲在内宅也察觉到了异常。 “老夫人老夫人,打起来了!”一个家丁连滚带爬的冲了进来。 姜氏再顾不得装病,匆匆披了件衣服就走了出来,“怎么回事?怎么会打起来了?” 顾若雪和顾若柔紧随其后。 一直守在门外的顾若瑶默默退到了一边。 “他们,他们让还钱......” “可是钱庄的人又过来了?”姜氏面色一沉。待老四升官了,她定要让他们好看! “不是不是,不是钱庄,是....是.....’ “是什么是!你的舌头被拔了不成?连话都说不利索了?”左式听到闹哄哄的声音,和三夫人一起赶了过来。 家丁眼睛一闭,不管了,“是赌场和放印子钱的人来催债来了!” 那可是赌场啊! 真相到主家竟然和那种地方借了钱! 左式面色一变。 姜氏一张脸也迅速没了血色,“他们怎么上门了?”那可是要钱不要命的主啊! 那些人怎么竟然上门来了? 三夫人王氏一惊,看到婆母和弟妹的脸色,嘴唇紧紧的抿了起来。 “三,三老...老爷和他们打起来了....”家丁见一屋子的主人没有动静,只能道。 “什么?!”王氏一惊,豁然转头看着姜氏,“婆母!” “怎么会打起来了呢?”姜氏六神无主,下意识就要出去。 左式眼睛一闪,死死拉住了姜氏,“婆母,您可不能出去啊,外头正乱着呢.......您若是出去,他们要您还钱怎么办.....”后面这句话左式压低了声音。 却成功的让姜氏停了下来。 她茫然看向左式,她......她也没钱啊! 王氏见婆母停了下来,心头发冷,“婆母?” 姜氏此时却不敢看王氏的眼睛,她躲闪道,“老三是男子,他会处理好的。”她可不能出去啊,她一出去,那不是承认了她借了那么多钱还不上嘛?到时脸面往哪搁啊? 王氏心头发冷,睇着左式一眼又死死看向姜氏,“婆母,外头说这印子钱和赌场的借贷.....” 姜氏下意识的看向左式。 左式心头慌乱。 家里没钱了,钱庄也再借贷不到钱了,娘家她不敢伸手,除了怂恿着婆母去找印子钱和赌场借贷,她有什么法子? 原本计划的好好的,这个月老爷的事也应该有个着落了,到时自己自当有借口回娘家先筹钱回来还上。 老爷成了四品大员,她相信娘家二话不说就会拿钱出来应急,哪知,哪知这事一拖再拖...... 王氏看着不说话的嫂子和婆母,哪里不知道家里这两人背着她有猫腻。 她狠狠看了两人一眼,不再说话,匆匆往门外而去。 她一边吩咐心腹丫鬟回去拿银子,一边带着府里剩下的婆子和家丁匆匆救自家男人去了。 姜氏呆呆看着儿媳妇理也不理自己的匆匆而去,她知道那些事是瞒不住了。 三儿媳虽老实本分,却一直对她不遗余力的支持老四颇有微词,如今...... 第四十三章 告 顾若瑶亥时才回到自己的院子。 香草早早等在主院外,见到自家小姐出来,忙递上厚厚的袖笼。 刚进门,顾若瑶边便重重的打了一个喷嚏。 “老夫人真是狠心,小姐可是足足在门外站了三四个时辰!”香草心疼自家小姐,忍不住便埋怨道。 小圆端上熬的浓浓的姜汤,顾若瑶一口气喝了个精光。 “可打听清楚了?二伯一家现在如何?” 这次冬青和玉竹没有回来,回话的是白芍,她上前一步道,“打听到了,听说二老爷一家被赶到了东北角的下人房里,老夫人准备后日请族长过来,逐二老爷出门。” 几个丫鬟面色皆有些难看。 顾氏虽说绵延百年,但族里一直为顾若瑶的祖父顾思源这一支为主,说什么请族长开祠堂,这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 族里的族学和族田,甚至族产,不都是顾思源这一支一直在支撑。 顾思源去后,这些琐事便都是姜氏接手,族里靠着姜氏,还不是姜氏说什么便是什么。 “听说老夫人原是要把三小姐许配给张家的,后三小姐死活不愿意,几日前便开始绝食,二夫人无法,就去求老夫人,说如果让三小姐嫁过去她就寻一根绳子吊死在大门口--,老夫人气坏了,就说要二老爷休妻-- “二老爷哪里愿意,求老夫人改主意,可老夫人说连张家的聘礼都收了,哪有食言的道理,便让人把二老爷赶出了院子...” “......后来三小姐听说就快不行了,请了好几个大夫看了都不成,如今已是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 顾若瑶捧着热茶的手一顿,看来二叔这是有主意了。 “眼看着三小姐就要不行了,二老爷便说他要分家,继母不慈,要把他的女儿推入火坑,他这个做父亲的就是死也不会愿意......” “老夫人眼看这场亲事要黄,张家那也得了消息闹了起来,说他们要娶的是少奶奶而不是请一个牌位回去供着,便着人来拉了聘礼回去,老夫人眼见到手的银子飞了,气极,说二老爷一家子都是丧门星,便说要开祠堂把二老爷一家赶出去......” 顾若瑶摇头,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姜氏这是想要一毛不拔的把二房给赶出去啊。 但是不管怎么说,二房哪怕稍微为后人着想一些,便不会吃下这个哑巴亏。 毕竟被除族的话,于三少爷顾子弘的日后可谓极为不利,毕竟一个没有祖宗的人,在官场上是不可能有好名声的。 想来二伯不会让自己的孩子留下这么一个大大的污点在身上,他应该会有所反击的。 顾若瑶从不会小看任何一个人,特别是这个人还在顾府经营了二三十年之久,怎么可能如鹌鹑一般,不奋起反抗呢? 再说她给二叔的药丸,时效不过三日,想来前两日外边传言三小姐要不行了,应是装的,但是如果二叔真的要发难,那么为了以防万一,三小姐必然会服下药丸。 服下药丸后,二叔必要在三日之内让这事有个了解,否则就露陷了。 顾若瑶一边在几个丫鬟的伺候之下泡了个热水澡,一边想着二房的事,计划着大房如何趁着这个机会脱身。 一夜无话,顾若瑶到了天明时分,才沉沉睡去。 翌日。 忽然有衙役上门,有人状告姜氏,说她为母不慈,谋害亲孙。 姜氏昨夜本就睡不好,今日便起的晚了一些。 此时正在用早膳,闻言手一松,手里的百合粥哐当一声摔在地上。 她下意识地看向报信的丫鬟,浑浊的目光死死的盯着她,“你说什么?” 小丫鬟吓的瑟缩了一下,往后退了几步。 “母亲!”三老爷得了消息,赶来主院。 “她说什么?她说什么?!”姜氏忽然发疯了一般,一把扫落桌上的膳食,瞬间叮叮当当的一片乱想,满地都是饭菜,看起来满地狼藉。 匆匆赶来的三夫人王室看到这一幕,眼里快意闪过,该! 死老太婆眼里除了她那个小儿子再无旁人!如今被自己的继子告上官府,不管事实如何,姜氏这一辈子,再没有丝毫脸面!别说她自己,就连她那宝贝儿子也别想好过! 王氏只要想到家里早已是个空壳,姜氏为了她那宝贝儿子竟瞒着他们夫妻借了不少的高利贷,便气的心口疼。 如今好了,报应来了,她一定要睁大眼睛看着,看着死老太婆到底有什么下场! 三老爷顾明志刚已得了消息,说是自己的二哥把母亲给告了。 说实话,他也一脸懵啊! 要说二哥在这个家里一直似个隐形人一般,谁能想到他竟然不管不顾的做出这事? “衙役还等在外头,这该如何是好?”王室见自家男人和姜氏皆静了下来,忍不住故意问道。 “母亲不能去!”刚得到消息的左式匆匆赶了过来。 一进门便感觉右脚刺痛,她低头一看,竟看到满地狼藉的饭菜和破碗,她眉头一邹,朝着周围的下人喝道,“都死了不成!还不收拾干净?!” 很快屋内被重新收拾干净,丫鬟仆妇皆退了出去,余下几个主子六神无主的商量对策,顾若雪和顾若柔等几个姐妹则乖乖站在一旁,大气儿也不敢出。 “不管如何,总归母亲不能去,就说母亲身子骨不行,再请个大夫过来便是,”左氏完全不敢想象,若是让人知道自家老爷有个被告到官府的母亲,于老爷的官声该是如何大的打击! 所以姜氏坚决不能去县衙。 “可是衙役就在外头等着,这事总要个交代。”既然二哥把人告到官府去了,家里没有人出面是不行的。 左式理所当然的看向顾明栋,“家里主事的人一直都是三伯,不如,”左式看了眼姜氏,“不如就三伯代母亲去吧?想来县老爷不会计较的。” 顾明志面色难看。 姜氏则眼一亮,连连点头,“对!对!我身子骨不舒服,我儿代我去也是情有可原的!” 她一个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怎么能去那种地方呢?她死了不去! 第四十四章 算计 最终顾明志代姜氏去了县衙。 原因无他,老娘毕竟年纪大了,且一身病痛,总不能真的去受这个惊吓。 王氏看到自家老爷被带走的身影,恨得咬牙切齿。 老虔婆和四房自己惹得祸,却每次都要他男人来解决,真真是气死个人! 王氏再不想维持面上得花团锦簇,一甩帕子,看也不看姜氏和左氏一眼,带着人走了。 姜氏指着三儿媳离去的背影,再次被气得心口疼。 虽然她确实对三儿媳抱有一丝歉疚,可她如此,当真是.....不把她这个婆母放在眼里! “母亲,先进去歇着吧!”家里一趟子烂事还得姜氏撑着,左式必须小意的伺候着姜氏。 姜氏回到卧房,扫了一圈孙辈,不悦的皱起了眉头,“怎么?都日上三杆了?大姐儿还不曾过来请安?”当真是反了天了!一个个都不把她放在眼里! 一个小丫鬟颤颤的走了出来,“刚,刚才香草姐姐过来说,说大小姐昨夜着凉生病了,说是发着高热,问是不是可以请大夫过来---。” “大夫大夫!大夫是有那么好请的吗?”家里事情正一团糟,此时姜氏哪有心思给顾若瑶请大夫,她责骂了小丫鬟几句,便把人赶了出去。 屋内并无人把这个插曲放在心上,左氏小心看了姜氏一眼,“母亲,老二这事......” 姜氏一顿,扑天盖的恨意席卷而来,那个她从未放在眼里的庶子,竟然在她年老之时,给了她狠狠一击! 这口气她怎么咽的下去! “让人去把那一家子不要脸的东西都给我拖过来,我倒要看看他们哪里来的脸!一辈子吃我的喝我的,老了老了还想要吸我的血!”姜氏一拍床沿,“去把人给我拖过来!” 二夫人季氏在她面前的脸面,甚至还比不得一个得用的下人,此时姜氏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让人去把季氏叫过来狠狠磋磨一番,才能暂时解了她心头的这口气。 左氏一听不成啊,她忙拉着,“母亲,听说三丫头就要不行了,这一闹起来,万一那死蹄子当真去了怎么办!到时候您可就真的洗都洗不清了!” 姜氏一窒。 是啊,到时候万一闹将起来,三丫头在这个当口没了气,那她一辈子都要背着这个逼死亲孙女的名声了! 可就这样放过那一家子吗? 她实在是忍不下这口气! 左氏当了姜氏这么多年的儿媳妇,她哪里不知道姜氏在想什么。 若是往日,姜氏怎么做她都不管,可如却是不同。 二房忽然硬气起来,且这事真的追究起来,却是婆母落不得好。 她想了想,便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什么?你要我同意他分家?!”姜氏愕然看着左氏,“他想都不要想!” 左氏扶额,“母亲,左右老二一家子除了吃家里的米粮,当真无半点用处,如今三丫头就要不行了,且老三往后读书还得一笔不小的银子,他们既然想分家便让他们出去,等日后老爷上位,总有他们跪着来求的一天不是?!” 左式的意思很清楚,那就是暂时放他们离开,等日后要收拾他们一家子,还不是手到擒来?何必在这个当口死拽着不放呢! 姜氏当然听懂了左氏的意思。 但就是不甘心。 凭什么被她死死压制了半辈子的二房竟然想要挣脱桎梏,凭什么! 就算死,他们也要死在顾府,死在被她狠狠踩下的烂泥里! 左氏此时却不能任由姜氏行事,她低低凑了过去,“母亲!您想想老爷,老爷若是背负着这么个名声,他日后还怎么为官!” 姜氏身子动了动,抬头看向左氏。 左式挥了挥手,让屋子里的人都退了下去。 她坐在了床沿,“虽说分家却是便宜了老二那一家子,可咱们也不是好惹的,他不是想分家嘛?那咱们便分呗。” 姜氏不悦的瞪着左氏。 “母亲,您是不是忘了咱们城北那个脂粉铺子?” 姜氏先是有些茫然,继而想到什么,眼睛一亮,“你是说...” 左氏笑着点头,“是啊,那家铺子咱们早已抵给了钱庄,分家的时候那个铺子便分给二房吧。” 到时候她再把铺子里的货也暗暗抵了出去。 必让二房一个子儿也得不到! 一个庶子而已,分家的时候能得一个铺子已经很好了。 如果二房再不知足,哪怕县太爷也会不悦的。 至于等钱庄去收铺子--那已经是几个月后的事情了。 二房就算吃了个哑巴亏,谅他也不敢找上门来! 若是敢来更好,看她不狠狠的收拾他们! 姜氏默默沉思了会,竟然也觉得这个法子挺好。 之前不想二房出去,不过是想着三丫头还有点用处,且老二还是个免费的劳力。 不过这些都比不上她可以看到二房一家子露宿街头,求到门上来得快意! 到时候看看他们活不下去了,是怎么求到门上来的! 到时...... 姜氏不知不觉便陷入了二房是如何拖着一家子上门来求她的臆想中。 若是来的还有大房的姐弟两就更好了...... 左氏看姜氏又没有动静,便重重咳了一声,“母亲您看......” 姜氏回神,淡淡道,“让人去把我的意思传给老三吧......” 左氏松了口气,“哎”的应了一声,命人传话去了。 县衙里,县太爷正准备升堂。 在他看来,这不过是顾府的家事。 不过苦主告到了县衙,人命关天,他没有拒接状纸的道理。 “大人,师爷过来了。”一个衙役匆匆过来,后头跟着一个年约五十多岁,身穿青色直裰的人过来。 “老爷。”师爷颔首行礼。 “怎么了?”就要升堂了,师爷这个时候过来定有什么事。 “老爷,顾府来人说他们答应分家,这事交由族中处理,就不上堂了。” “苦主怎么说?” “苦主也愿意。” 县老爷点点头,意料之中。 这事本就是家事,若不是差点闹出人命,想来苦主也不会闹到这里。 如今顾府愿意分家,苦主也愿意由族里来处理这事,于县衙来说,自然是好事。 毕竟清官难断家务事嘛。 “那便让他们回去吧。”县老爷乐得无事一身轻。 “是。”师爷颔首,退了下去。 “这顾府还真是烂事一堆啊......”县老爷一边往后院行去,一边摇摇头道。 第四十五章 分家 听说顾府要分家。 虽然只是分一个二房出去,但顾氏宗族的族长和辈分大的族老也都一起过来了。 倒是没有开祠堂,毕竟顾氏的祠堂在乡里,距离这里还需二三十里的路程,现在这个天气谁也不想去受那个罪。 于是大家聚到了顾宅的花厅。 一溜的长辈坐满了厅堂,就连三老爷顾明志也只有站着的份。 二房其他人还在关着,有资格出现在这里的不过二老爷顾明栋一人而已。 “老二,你这次却是过了,有什么事不找族里,却闹到了衙门去,你说,我们这些叔伯们的脸往哪搁?”首先发难的便是顾氏的族长。 虽说他不过是担一个名头,大事小事真正做主的还是顾府的三老爷,但面上,他顾氏族长该维护的尊严还是要维护的。 “确实不像话,我看这一下子,我们顾氏又要成为大家的笑柄了!”这个“又”字用的妙啊,在坐的人听了之后面面相觑,顾三老爷的面色则一僵。 二老爷顾明栋则讽刺的扯了扯嘴角。 可不是又嘛?这些日子顾府还有脸吗? 先是传出老虔婆要夺走孙女手中得百草堂,后又爆出为了聘金要卖了自家孙女,紧接着又爆出为了给老四跑官,老虔婆不仅借了钱庄的钱,还借了赌场的高利贷! 真真是顾氏百年的名声都毁在了姜氏手里! 如此便也罢了,他们二房一向不争不抢的过自己的小日子,可老虔婆千不该万不该打起了他女儿的主意! 还要他休妻? 真真是---无耻至极! 这下好了,大家便撕破脸吧! 互相伤害啊! 这下子如果老四还能上位,他就当老四是他爷爷! 二老爷恨恨的腹诽。 三老爷顾明志看到二哥的面色越来越难看,怕他又哪根筋搭错闹将起来,便板着脸咳了两声。 这些无用的老头子!扯这些干什么?干脆利落的分了不就行了?没得又闹出什么笑话,到时候丢脸得还不是顾府。 顾氏族长看到顾明志递的眼色,清了清嗓子,“好了,既然都要分家了,说这些也是无用。” 大家一静,不再说话。 “说是分家,不过是老二一家子出去过而已,老二庶出,原是可以分得几间铺面的,可如今府里的情况想必你也是知道的,家里再无力......” “我什么都不要。”顾明栋抬头,淡淡打断了族长的话。 哼,姜氏什么人他比谁都清楚! 田产是不可能给的,哪怕给一间铺子,只怕其中也有不少猫腻。 索性他有大侄女给的银子,便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个铜板好了。 厅内众人却面色各异。 咳,虽说姜氏也没有多给,不过一间铺子而已。 可聊胜于无啊! 有了这间铺子,最起码日后一家子的嚼用也有了着落不是? 可他却不要! 这可是变相和顾府划清界线的意思啊! 二老爷说的潇洒,三老爷却黑了脸色。 什么?不要? 这传出去顾府还不得给人笑死! 庶子分家,若是只分得一间铺子,虽有人会觉得可怜,却大部分的人只会嘲笑庶子无能,日后的日子可能难过了云云。 可若是庶子一个铜板都没要,大家只怕就要反过来说顾府无情无义,赶庶子出府了! 于四弟的名声也有碍啊。 “二哥这是做什么?莫非觉得分得得家产太少了?”哼!不过一个庶子而已,还想如何? 顾明栋翻了个白眼,“怎么我不要还不成?” 顾明志眯起了眼睛,“二哥这是说真的?”难道二哥这些年昧下不少钱?否则哪有到手的银子不要的道理? “如今我们一家能平安分出来我便心满意足了,至于其他的,便不需要了。”顾明志感叹手里有钱就是好啊,不然他哪里能如此硬气,“不过,也请三弟听好了,我二房今日出了这个门,等闲便不会再踏入这里,大家便各自安好吧。” 就差明着说恩断义绝了。 一时间,屋内众人面色各异。 见过分家产时为了一两银子和一个碗打的天翻地覆的,也见过争家产时兄弟阋墙各揭其短的,这......分家产时一分不要的,倒是第一次见。 顾明志气的浑身颤抖。 真是岂有此理! 然,顾明栋既然决定撕破脸,却又哪里会再看弟弟的脸色,他疑惑道,“难不成大周的律法还规定分家时,庶子一定要分几成不成?不行,我还是明日再去问问县老爷去。” 顾明志一窒。 继而没了脾气。 分吧分吧,爱怎么分怎么分,总比明日老二闹到县衙,再让人看笑话的好。 什么?顾家的二老爷宁愿一分不要不要也要脱离顾府? 这说出去顾府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顾明志挥挥手,让族长按老二的意思办。 既是老二自己不要的,哪怕那天真的闹将起来,也不关他的事。 哪有强按牛头--- 咳! 算了算了。 各种文书很快便办好。 顾明志当真什么也不要,除了身上那套衣裳,便带着妻儿,自己背着生死不知的女儿,两袖空空的离开了顾府。 虽说顾府分家的事宜,外人无法窥视,但亲眼看着顾家二老爷两手空空的离开,这是事实啊! 想来候在顾府门外的好事之人,不过半日就可以把这一幕传得满城都是。 顾明志虽说可以想象得到,却也无能为力。 这场分家毕竟不好看,过来做见证的族长和族老们也不好多呆,大家客气几句,便要各自散去。 顾明志为了以视尊重,一路送到了大门外。 哪知众人还未客气完,便有一丫鬟哭天抢地的飞奔而来,一边口呼“救救我家小姐”一边“哐当”一声跪在了族长的脚下,拦住了众人的去路。 众顾氏族人人面面相觑。 见证了顾二老爷一家子两手空空出来的好事之人还未散去,眼见顾府门外又出了这么一幕,大家便又打了鸡血一般重新围了过来。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啊! 特别是这顾府,恐怕往上数十几年,几十年的热闹,都没有今年多! 顾明志则认真打量了一眼---面前这人是谁? 原谅他连大侄女都没有见过几次,哪里知晓这人是大侄女的贴身丫鬟呢? 第四十六章 闹 “求,求求您救救我家小姐,求求您!”冲出府的小丫鬟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跪在族长的面前。 族长环视一圈围观的众人,邹着眉头看向小丫鬟,“你家小姐是谁?” 小丫鬟抬起头,惊惧的看了眼顾三老爷。 顾明志,“......”我做了什么?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我,我家小姐是顾府大小姐,昨日.....”小丫鬟的声音陡然拔高,“昨日我家小姐刚从怀宁回来,老夫人恼我家小姐没有带银子回来,便,便让我家小姐在老夫人院子站了一夜,夜里我家小姐就发了高热,可是,可是老夫人却不让请大夫.....” 说着小丫鬟重重的磕起了头,“求求您,求求族长救救我家小姐,求求您......” 三老爷楞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你这是干什么?还不起来,丢人现眼的东西!”说着朝大门内喊了一声,“都死了不成,还不拖进去!” 门内便有丫鬟婆子冲了出来,哪知小丫鬟也不是好相与的,她把腿便跑,绕着几个族老边喊边哭,“救命啊!救命啊!求大家救救我家小姐,救救我家小姐!” 小丫鬟的身手竟然很是灵活,五六个丫鬟婆子围着,竟然一时间半会的抓不到人。 三老爷面如锅底。 “再抓不到你们也不要回去了!” 几个丫鬟婆子一凛,暗恨小丫鬟多事,皆面色发狠的朝小丫鬟扑了过去。 “好了!”忽然族长大喝一声。 众人一顿。 “你们这是干什么?要不要脸面了?”族长这话是朝三老爷说的。 虽说他平日里众事不管,以顾府的意思为主,可此时这么多人看着,若是他不管不顾的离去,以后他还又何以服众? 老三也是个没脑子的,竟然让一个小丫鬟牵着鼻子走! 族长面色沉沉,看向小丫鬟,“还杵在这做什么?!既你家小姐病重,还不去请大夫?!” 一丫鬟楞了一下,感激涕零的拨开人群往外冲,显然是请大夫去了。 族长面色难看的带着众族人离去。 不过一个小丫鬟而已,这事过了收拾起来还不是抬抬手的事?看来姜氏当真是老了。 三老爷看着一向对他客气的族长竟招呼也不打的一声的就走了,他暗暗咒了一声“老东西!”,又朝围观的众人摆摆手,“看什么看?散了散了!” 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众人看着顾三老爷在众下人的簇拥下离去,皆叹着气摇头。 有人指着顾府的大门议论。 “看来这二房是逃出来了,大房的公子小姐可就危险咯!” 无父无母的姐弟两,又是继祖母掌家,今后这日子可怎么过哟! “听说了嘛?这么冷的天,竟然在门外站了一夜!还不让请大夫,这是要孙女去死啊!” “可真是恶毒啊,听说之前还要把大孙女嫁给张家,我呸!什么‘嫁’,我看就是卖!” “好在大小姐在孝期,张家那边等不了。” “真是丧了良心哟!张家那可是吃人的地方,坐着进去横着出来的可不少,这家里的老太太莫不是各黑心肝?” “可不就是,这次二房也是为这事闹起来了,说是大小姐孝期,要把三小姐嫁过去,三小姐抵死不从,听说也是快不行了。” “对对对,刚才我可是亲眼看到的,二老爷亲自背着出来,看那面色就是要不行了,啧啧啧.......” “真是黑心肝啊!” “呵呵,大户人家不就这样嘛?吃人不吐骨头!” ...... 不管外人如何议论,顾府大门紧闭,丝毫不受外头的影响。 主院。 “母亲,您怎么能拦着大丫头请大夫呢?这个时候若是大丫头有个好歹,您就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三老爷锤锤桌子。 姜氏愕然,“我什么时候拦着她不让请大夫了?”再说昨日回来的时候还不好好的嘛?怎么今日就要不成了?别是那小蹄子故意的吧? “老夫人,白日里大小姐那确实有人过来,说大小姐发了高热......”刘妈妈小声提醒道。 姜氏,“......”当真如此严重吗? 她想了想,让人去悄悄喊了月环过来。 不一会,月环披着一件厚厚的斗篷进来,带进一缕寒气。 “大丫头那什么情况?”月环原是她的人,一问便知。 若是那死蹄子敢装病,她定要她好看! 姜氏面色沉沉的看着月环。 玉环恭谨的行了一礼,“大小姐无大碍,昨日回去喝了姜汤,今日午间还绣了会儿花呢。” “混账!”姜氏抄起桌上的茶盏重重摔在地上。 那死蹄子真是好狠的心! 这是知道了今日有族老过来,特意算计她呢! 好个黑心烂肺的贱蹄子! “去,派人去门口守着,那小丫鬟一回来,便着人绑了关到柴房去!至于大夫,给他一两银子打发回去!”姜氏看向心腹婆子,面色发狠,“至于大丫头那,你知道该怎么做了?” 婆子点点头。 没想到看起来不言不语的大小姐,竟然是个脑子不够使的草包啊。 今日闹这一出,除了引来老夫人的怒火之外,她还能得到什么? 当真以为那些族老会为她做主吗? 真是可怜又可笑啊! “你也下去吧,有什么事及时来禀。”姜氏单手撑着头,做了个退下的手势。 月环应了一声,恭敬的退了下去。 一出门,外头的寒风便如刀割一般冲来,她拉高了斗篷的帽子,只露出一双眼睛,慢慢往回走。 这件斗篷还是出门前,大小姐怕她冷,特意给她披上的呢。 大小姐说这件斗篷便送她了。 感受到双手被厚厚的斗篷裹着的暖意,月环嘴角勾了勾。 看吧,这就是大小姐和老夫人的区别。 在老夫人看来,无论下人做什么,如何做,都是理所应该的。 而大小姐-- 月环走到院外,看到院门已然落了把大锁,门外还站着一个守门的婆子。 “月环姑娘回来了。”婆子不冷不热的看了月环一眼,她刚进门,院门便在身后重重关上。 她知道这是婆子看她跟了大小姐没有前途的缘故。 真是蠢货! 她理了理心思,迈步去见大小姐。 第四十七章 登闻鼓 白芍和半夏守在门外。 屋内小圆刚好放下一个托盘。 “这是什么?”闻到一股特别浓郁的味道,顾若瑶好奇的放下书。 “小姐,您快尝尝这个。”小圆盛了一小碗的汤出来,顾若瑶眼睛一亮,“这是....” “这里没有小厨房,为了方便些,我就带了腊肉过来,这是冻好的腊肉切碎,再用山药碾成糊,加水再放腊肉碎豆干碎和葱蒜一起煮的山药羹,您快尝尝。”小圆这次带回的食材都是耐放的食材,没有锅灶,自然怎么简单怎么做。 但是小圆手艺实在是好,加上这做法新鲜,顾若瑶还是一连吃了两碗才舍得停下来。 “小姐,月环回来了。”半夏低低过来回禀。 “让她进来把。”小圆见小姐吃的高兴,便也收了碗筷高兴的下去了。 “小姐。”月环迈着小碎步进来,屈膝福了福。 “那边怎么说?” 月环露出轻松的笑意,“一切都在您的意料之中。” 顾若瑶点点头。 就是香草要吃点苦头了。 不过香草做为跟在顾若瑶身旁的大丫鬟,去演昨日那一出最是不引人怀疑。 “下去吧,让大家都早点歇了。”明日可是好日子。 月环深吸口气,见顾若瑶依然一副胸有成足的样子,便恭敬一福,退了出去。 良禽择木而栖。 这几个月下来,顾府就好像被下了降头一样,坏事一桩接着一桩,她一个丫鬟都可以看出不对劲,更别说府里的主子们了。 如今二老爷果然分了出去,大小姐也有了动作,只怕接下来府里不会太平。 她一家子虽都是家生子,哥哥因着府里没有合适的差事,早就早外头自行找了一布庄的差事,阿爹在马房阿娘又在洗衣房,都是银钱低且没有前途的,而她,既然明面上跟了大小姐,日后不管大小姐如何,她都再不可能回去老夫人那了。 且不说在老夫人那她也不过是个二等丫鬟而已,就算大丫鬟又如何? 在老夫人那伺候,常年除了月银便无一分打赏,大家的日子都过得紧巴巴。 既然大小姐答应到时候送他们一家子出府,且给了一大笔银钱,那她便信大小姐,赌这一把吧。 寒风吹起屋檐下大红的灯笼,从外面落了锁的大门依然紧闭,守门的婆子早已不知躲到哪猫着去了,整个院子早早便陷入一片宁静。 翌日,大雪已停。 此时虽说已是冬日,可为了生计挣扎的人仍然不计其数,城门按时打开,距离城内不远处卖猪肉羹汤的小贩也早早支起了摊子,他熟练的将切成细条的猪肉加了调料,滚了一层厚厚的粉糊糊,这才手脚麻利的放入烧的滚烫的沸水里。 很快便有顾客上门,小贩一边招呼着客人,一边手脚麻利的打了一碗碗肉羹汤起来,热腾腾的汤水,客人吃的高兴,他也忙的开心不是? “疑?你看这是送殡的人吗?” 有顾客眼尖的看到一溜披着白麻孝服的人进来,忍不住惊呼。 “嗤!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这个年景,哪一天不死个把人?”也有人毫不关心,甚至连看一眼的心情也没有。 还是把自己的日子过好吧!吃了这顿,还不知下顿在哪呢! “不对,不对阿!你们看,他们去了棺材铺子了,这是谁家死了人吧?”可是也不对阿! 这个世道,贫苦人家有人过世,谁家不是一个破草席子裹了就草草下葬的? 如果是殷实人家就更不是这样了,直接喊了棺材铺子的人送了棺材过去,哪有一溜子的人直接上街买棺材的? 这一不同寻常的一幕,很快引起了大家的好奇之心。 “快看快看,出来了!” 只见棺材铺子的门口走出一读书人打扮的年轻人,年轻人生的一副好相貌,一身青色的直裰衬的他眉目疏朗,身姿挺拔如松。 “走吧。”年轻人淡淡招呼了一声,身后一行人动作整齐,挑起棺材便跟在年轻人身后。 “走看看去。”有那还在吃东西的,胡乱几口喝了碗里的汤,连嘴巴都来不及擦,就跟了上去。 看到这一幕的人不少,当下决定跟去看热闹的自然也不少,这样一来,待这一行人来到县衙门口,众人才反应过来。 这可是县衙阿! 竟然有人抬着棺材过来?! 围观的人群兴奋不已,议论纷纷。 可那读书人却丝毫不受众人的影响,只见他手一抬,身后几个八个抬着棺材的伙计便轻轻放放下了棺材。 年轻人弹了弹衣角,走到县衙门外比人还高的登闻鼓前,毫不犹豫的敲了起来。 “咚咚咚!” 浑厚的鼓声响彻天际,不仅看晕了围观的众人,也把两个守门的衙役敲晕了。 守门的衙役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皆木瞪口呆的看着面前的年轻人。 竟然有人敲登闻鼓! 什么?你以为门前的登闻鼓是谁都可以敲的? 呵呵那我就来和你说道说道。 如若是东家偷了西家的鸡鸭,老王睡了老李的婆娘,老张的几个儿子挣家产....等等等等都可以随便来敲登闻鼓,那县老爷还要不要活了? 所以大周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凡有天大的冤情,或必关乎军国大务,大贪大恶,奇冤异惨者才可敲登闻鼓,否则责杖三十。 两个衙役自当差以来还不曾见过有人敲登闻鼓! 若是平日,两人啥都不说,先拉了人进门再说,可.....可两人看着青天白日的,年轻人带来的黑漆漆的棺材和一众不声不响的下人,皆不敢轻举妄动。 两人对视一眼,一人急急反身便往县衙内跑去,一人则小跑着冲了出来,来到年轻人身旁,“何人击鼓?你可知此鼓不可随意......” 众人只见年轻人淡淡听完衙役的话,面色沉沉的做了一个揖,“人命关天,别无它法,还请差爷一切按规矩来便是。” 衙役张了张嘴,好在不等他说什么,内里冲出几个衙役,为首的衙役年纪稍长,他淡淡看了击鼓的年轻人一眼,侧身让开,说了个“请。” 年轻人抱拳谢过,越过众人率先入内而去。 第四十八章 升堂 大周民风开放,县衙日常审理案件,是允许平民围观的。 见那读书人被请入内,原本围观的众人和被登闻鼓引来的人,里三层外三层的瞬间挤满了县衙外。 “堂下何人?为何击鼓?”县老爷扶着乌纱帽慌慌张张的跑了出来,原本一肚子的郁闷,在见到堂下站着的读书人后,怒气稍微的降了降。 嗯,读书人生的一副好相貌。 不过气嘛,也还是有点的,任谁正在美美的吃着早膳,却被登闻鼓的声音给惊的差点包子卡了喉,心情也不会美丽嘛。 “小子姓林,名瑞之,见过大人。”林瑞之撩起衣袍,跪了下去。 “为何击鼓?凡击鼓或必关乎军国大务,或大贪大恶,或奇冤异惨者才可敲登闻鼓,否则责杖三十。堂下可知晓?”哼!若是为了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就敢来击鼓,哪怕堂下小子生的好看,也要先打一顿再说。 两旁的衙役适时的敲起了杀威棒。 跟随而来的师爷凑近县老爷身旁,小声的说了几句什么。 县太爷挑了挑眉,“哦?” 师爷点点头。 这小子竟然是带着棺材来的? 嗯,果然一看小子就不是那爱捣乱的,县老爷重新看向堂下的小子,面色平和,“有何冤情可陈?速速道来。” 林瑞之整了整思绪,“还请大人原谅则个,小子并无重大冤情,也无甚军国大事,只是事关紧急,且人命关天,小子别无它法,只能出此下策,若大人需行杖责,小子决无二话!” 读书人如松般直直跪着,说出的话也铿锵有力。 县老爷沉默半刻,虽说想要先听听读书人如此做的理由,但规矩不可免,否则日后这县衙便再无安生之日,谁人都可以来敲敲登闻鼓了。 “好,既然你如此说,本县便先记着,待你陈述完内情,本县再酌情是否可减免几杖,”县老爷抬手,“说吧。” “谢大人!” 林瑞之温润有力的声音响了起来,“小子怀宁县人,本是孤儿,从小便......爷爷故去前,嘱咐小子一定照顾好姑姑,后姑姑故去,姑父也于今年相继故去,只留下姐弟两人......三月前小子来过一次山阳,那次姜氏便合和表妹要百草堂,可百草堂在小子手里,那姜氏只能作罢....” “.....两月前表妹再次来到怀宁,说姜氏命表妹前来借百草堂的房契,想要去做质押,小子想着表弟还小,日后读书花费甚大,便拒绝了姜氏此举,恰逢怀宁大雪,表妹便被困于怀宁两月.....” “......前两日表妹走后,前来山阳打探消息的下人恰好回来,下人告诉小子,姜氏为了聘金曾想把表妹嫁于员外郎张老爷的长子,但那户人家......好在表妹正在孝期,便躲过这一劫.....” “小子起表妹这次来怀宁,便是带着姜氏要百草堂的任务而来,如今空手回去只怕不妙。小子不放心,便命人急急追了过来,自己也紧跟其后......” 读书人的声音圆润饱满,且讲起话来条理清晰,前后有据,不说县太爷,就连围观的众人也静了下来,此时县衙里安静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孤身跪在堂下的年轻人吸引着..... “哪知追过来的下人昨日返了回去,说表妹没有带回百草堂质押的银子,姜氏不满,罚了表妹在夜里站了半宿,当天晚上便发了高热,昨日表妹的丫鬟想要去请大夫,没想到大夫还未进门便被打发了回去,小子大惊,生怕表妹糟了毒手,便连夜赶来......” “小子承蒙爷爷和姑父照顾多年,如今他们皆已不在,小子便是表妹的外家唯一的亲人了,小子听说顾府的二老爷昨日已分文不取的分家出去,如今表弟年幼,表妹生死不知,小子斗胆,请求大人判令顾氏大房分家出来,顾氏大房也可分文不取,如此,表妹的性命才能得以保全,求大人做主!” 年轻的读书人重重的磕了一个响头。 围观的人被着一磕惊醒,不少人察觉面上凉凉,伸手一抹,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泪流满面。 真是可怜的顾大小姐,黑心的祖母阿! 不,是继祖母! 若是亲生的祖母,哪里会做出这等丧尽天良的事来! 没看到二房一个子儿都不要的就走了吗? 听说二房的小姐出来时就只剩下一口气了。 这么说来......顾大小姐当真不妙阿。 “我看到了我看到了,昨日顾府确实有一个丫鬟冲出门,说是小姐要不行了,求顾氏族长请大夫!” “我也看到了,昨日你们都走了我还悄悄的留下了,结果却是看到哪大夫连门都没有进便被打发了。” “真是可怜阿!这刚死了爹就要被逼死了,真是黑心肝阿!” 闹哄哄的声音越来越大,县老爷轻咳一声,一拍惊堂木,“肃静!” “求大人让顾府分家单过,昨日顾府二老爷可以分文不取的分家,顾氏大房也可以,只求留下一条性命即可,求县老爷成全!” 林瑞之的声音很有感染力,围观的人群不自觉便被带动了情绪,跟着喊道,“分家!分家!分家!” 县老爷看到堂下的年轻人饱含热泪,朝围观的群众抱拳致谢。 县令大人,“.......”当我是死的不成? 不过,清官难断家务事阿。 县令看向师爷。 师爷想了想,毕竟人命关天,而且苦主告到了县衙,不管如何,这事情必先查个清楚再说。 如果事实当真如这读书人所说,就算顾四老爷官居五品,比大人还大两级,大人也不能视而不见。 否则若有人告到府城,来年大人的考绩可就危险了。 师爷细细把自己的想法和县令大人道来。 县老爷越听越有理。 两人商量完,县令坐直了了些,一拍惊堂木。 “堂下所言不过片面之词,不过毕竟人命关天,想来堂下也不会无的放矢,来人--” “大人!”几个衙役越众而出。 “带上人,去顾府看看具体怎么回事,若是当真如堂下所说,便请大夫......” “大人!”读书人忍不住道,“如果当真如小子所说,还请大人先把表妹带出来,否则就算今日请了大夫上门,明日嫣知表妹还有性命与否。” 第四十九章 想法 县令:竟然说的挺有道理。 见师爷也微点头,县令便轻咳一声,“若是当真如堂下所说,便先把人带出来,安置于客栈,待今日事必,再行事。” 林瑞之自然不会让几个衙役独自前往,便提出要求让自己带来的管事一同前去。 县令深深看了林瑞之一眼,并没有阻拦,而是从善如流的应了下来。 竹节跟着几个衙役匆匆而去。 林瑞之虽身为苦主,此时却是无权一同前往的,县令暂时退堂,围观的人见这边的热闹暂时告一段落,便有人忍不住跟在衙役身后尾随而去。 咳,这一手的热闹实在是不看不甘心。 于是呼啦啦一群人跟在几个衙役身后往顾府而去。 县衙里,县令大人坐于后堂喝茶,师爷候在一旁。 “这个年轻人不简单,只怕日后前途无量。”县令大人放下茶盏,冲师爷道。 师爷点点头,知道这也是为何大人未曾拦着读书人带来的管事一同前去顾府的原因。 要知道这内里的龌龊可多了,先不说县令大人的想法,单单几个衙役上门,若是顾府识相,随便递几个银子,可以说读书人今日就白来了。 但县令大人未曾阻拦,几个衙役自然也知道该怎么做。 不该伸手的便不会伸手,如若事实当真如那年轻人所说,想来大人不介意当一回青天老爷。 “只是如此一来,只怕顾府会不高兴。”师爷道。 不管怎么说,顾府毕竟盘踞山阳百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若是顾府当真记仇,大人接下来的日子也不好过。 县令大人摇头,笑道,“都说运势运势,好的运势开了个头便可一飞冲天,那霉运也是一样的,你不觉着这半年以来,顾府就好像被下了降头一般,就没有安生过吗?” 县令大人抚着长须,悠然的又啜了口清茶。 当然,促使他今日做下决定的,关键还在于那个读书人。 读书人很多,一辈子考不上秀才,当不了举人老爷的也很多,更何况当上举人老爷不过是个开始,日后为官,官升几品,就更难说了。 可年轻人遇事不冲动,条理清晰,行事有理有据,这才是他重视这个案子的根本原因。 当然,他在山阳为官五年,和顾府虽说称不上来往亲密,却也并无龌龊,日常你好我好大家好便是。 可这个年轻人不同,这可是个读书人,若是他处理不当,只怕年轻人也不是好相与的。 今日他可以抬着棺材来县衙,若是那顾大小姐当真去了,只怕明日他就可以直奔府城而去,到时不说其他,他身上这身皮只怕不保。 要知道,为官为官,你的治下子民好糊弄,可你的对手就不好糊弄了。 除非你行事非常隐秘,否则被对手抓到把柄,日子可就没有那么好过了。 师爷微想了想,也对。 毕竟大家都在传顾四老爷顾明海不日将接任定州知州,但是在他看来,只要未曾落定,便一切都有变数。 如此说来,顾府这半年的不安生,就好像一直有一双无形的手,推着顾明海距离知州的位置越来越远。 也不知道远在定州的顾明海可知晓后院早已起火?还是依然做着他知州的美梦呢! 时间过的很快,不久后前边传来嘈杂声,县老爷和师爷对视了一眼,知道今日这事应是有了个结果,便整了整衣裳,一前一后走了出去。 只是走了一半,便在回廊上有人拦住了去路。 来人是顾府的三老爷顾明志。 “大人,大人!还请借一步说话!”顾明志擦拭着满头大汗,连连冲县令大人作揖。 若是顾明志早一些来,县令大人或许还会碍着面子请人里头坐一坐,可如今看热闹的人不少,这顾三老爷也不是个聪明的,只怕来的时候看到的人不少,县令大人往围墙上一瞄,果然看到有人探头探脑的往这看来。 县令大人,“......”真当他这县衙是菜市场了不成? 不过现在不是扯这个的时候。 为了避免造成误会,县令大人连连往后退了几大步,大大的拉开了和顾三老爷之间的距离。 “三老爷有事还请稍后,本官正要升堂,有何事可等下衙再说。”县令大人拱拱手,便要越过他而去。 “不不不,大人,还请大人借步。”今日好不容易雪停,但正是冬雪融化的时候,这个时候的天气比下雪时还冷,可顾明志却浑身冷汗,面色潮红。 当然,是激动的。 他也很无奈阿! 他也很懵逼阿! 今日一早,他正想出门去坊间寻相好的,哪知一群衙役忽然冲了过来,他拦也拦不住,直接被府里的下人(竹节)带到了大侄女处。 老娘本就身子骨不好,一听说又有人把顾府告到了县衙,怒极攻心,直挺挺的便倒了下去。 待他安排好下人去请大夫,赶到大侄女处,才知道一群衙役被拦在了门外。 原因竟然是--大侄女的院门被锁了! 好不容易寻来婆子打开门,就见大侄女早已烧糊涂了过去,几个丫鬟甚至一个个绑好了裤腰带,就等大侄女一去就投缳! 这可是一尸三命阿! 呃,好像有些不对,但是这丝毫不影响顾三老爷当时就懵了,说好的大侄女能吃能喝,还能绣花呢?! 然后就是衙役带着人不管不顾的抬了大侄女出去,哦,忘了说,临出门前还带走了一个绑在柴房的丫头! 好不容容易留下一个衙役问话,却是让顾府的当家人来衙门,说要判顾府大方分家的事宜。 他来不急多听,便着急忙慌的赶来了县衙。 哪知一到县衙,便被门口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给惊到了,当然这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竟然看到了一口黑漆漆的大棺材! 这一幕直接让顾三老爷再次晕了,想不出这是唱的哪一出,脑袋混混沌沌的,一脚深一脚浅的朝后衙而来。 “大人,大人这案子判不得,判不得阿。”顾三老爷说话间,塞过去两张银票。 师爷眼尖,一看那就是一张一百两的银票,两张--那就是只有二百两? 第五十章 状告 师爷:还真当大人是要饭的不成? 二百两!看来顾府传言应该当真阿,顾府是真的不行了。 可是顾三老爷此时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这个家绝对不能分。 他不懂为什么一向老老实的二房昨日一文不要也要分家。 大房就更看不懂了,死了爹妈,大侄女不留在顾府,分出府去她还能上天不成? 要知道四弟可是在朝为官,于日后辰哥儿可是大有帮助! 要说今日这事大侄女毫不知情,他是不信的,哪怕大侄女此时当真烧糊了,可林家的小哥来的也当真是蹊跷了些,容不得他不多想。 “大人,今日这事确实是我母亲的疏忽,可自家的孩子哪有不疼的道理?今日这事情当真是个误......” “三老爷,您的来意本官知道了,该如何判咱们可以堂上知分晓,”县令大人把银票推了回去,顾三老爷还待在说,却被师爷脚步一错,拦了下来,“三老爷有话可以同老夫说,老夫定当转告我们大人。” 被拦下的顾三老爷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县令大人走过回廊,消失在了转角。 “升堂!”惊堂木一拍,林瑞之重新跪了下去。 县令是个处事利索的,直接问衙役今日上顾府的情况。 带队的衙役上前一步,拱手道,“大人,今日上顾府,顾府的情况确实如堂下所说,那顾府的大小姐被锁在院子里,待我们进去时,顾府大小姐早已烧糊涂了。” “顾府大小姐现在如何?” “已被我们接出来,按照大人的吩咐,暂时安置在客栈。”衙役顿了顿,又道,“我们问过昨日上门的老大夫,老大夫说确实他已到了顾府,可顾府却说大小姐无碍,无需治疗,给了一两银子便让老大夫回去了。” 县令抚了抚长须,默了默,“人可带来了?” “是。”回道,“就在门外候着。” “把人带进来。” 不多时,一年约五六十的老者被带了上来。 围观的人看到老大夫出来,翁的又议论了起来。 “对对对,这人就是我昨日看到的大夫,他上门后又被顾府赶了回去!” “对对对我也认出来了!” 老大夫,“......”你们礼貌吗?什么叫赶了出去,明明是顾府说大小姐无大碍,才让他回去的。 顾府下人客气着呢!哼! 老大夫被气的吹胡子瞪眼的。 “堂下可是昨日上顾府的大夫?”县令大人一拍惊堂木,打断了外头的声音。 老大夫面色一整,“正是老夫。” “说说昨日的情况吧。” 老大夫眯着眼睛,想了一下才道,“昨日由老夫坐堂,忽然有一小丫鬟冲了进来,哭着说她家小姐烧的厉害,要老夫立刻便随她过去府里,老夫听说已烧了一天多,便来不及多想,拎着药箱便跟了小丫鬟上门。” “哪知老夫才刚进门,便被门房拦了下来,说他家小姐已经无碍了,是小丫鬟过于担忧自家主子,这才请了老夫上门。” “之后如何了?”县令大人接着问道。 “老夫本想着既过来了,便去看看也无妨,小丫鬟也拉着老夫往内院而去,可就在这时,又冲出几个家丁,把小丫鬟一捆,堵着嘴拉走了,门房也给了一两银让老夫快走。” “去喊你上门的可是这个丫鬟?” 老大夫抬眼看去,就见一丫鬟面色苍白的被衙役带了上来。 “对对,没错,就是她。”老大夫本不想多事淌这摊浑水,可刚才有衙役上门前,有人偷偷给他塞了个荷包,他避开人看了一眼,我的乖乖!里头一百两的银票足足有五张!这可抵的上他当坐堂大夫一辈子的工钱了。 而对方不过一个要求而已,那就是让他对昨日的事据实以告! 这个要求不要太简单了阿! 既不伤天害理还能拯救那顾家大小姐出火海,如此正义之事,必须答应阿! 县令大人点点头,“传顾府三老爷。” 顾三老爷再不愿意,还是随着衙役被请了出来。 “见过大人。”顾三老爷狠狠瞪了林瑞之一眼,朝县令大人作揖。 “咳!”县令大人清了清嗓子。 这顾三老爷真不懂事阿,没看到苦主都跪着吗? 他既无官身又无功名,谁给他的脸站在这呢? 就不能自觉点吗? “哇,看到县令大人都不下跪,顾府当真势大阿。” “是啊,我们刚才还看到这三老爷在后衙,也不知道是不是商量好了什么....” “我看到三老爷递银票了。” “对对对,不都说官官相护吗?这顾府四老爷可是大官,听说比县老爷还高几级。” “啧啧啧,这个读书人危险咯.....” “就是苦了顾小姐阿,这要是再回去,不死了都要丢半条命啊!” 县令大人,“......”你们礼貌吗?悄悄话可以悄悄的说阿,你们说这么大声是怎么回事阿? 县令大人平白被误会收了银票,又见顾三老爷直挺挺的站着,两厢一对比,从始至终都胸有成竹,却又不失恭谨的读书人看着就顺眼多了。 “拍!”县令大人一拍惊堂木,“堂下何人!跪着回话!” “我......”顾三老爷还想说什么,瞥见县令大人黑了脸色,便认命的跪了下去,“在下顾府行三,顾明志。”顺便报上了自己的名号。 县令大人转而看向大夫,“昨日你去的可是顾府?” “是的。”老大夫点头。 顾府啊,谁不知道?还能认错门不成? “顾三老爷,你可认识你旁边之人?”县令大人一指林瑞之。 林瑞之看了三老爷一眼,淡淡收回视线。 “认.....认识....”其实是不认识的,但是了解了来龙去脉,自然知晓这人便是大嫂的娘家人,大侄女的外家。 县令大人点头,“所以林氏子状告顾府罔顾人命,要接大小姐回去,且让顾氏大房分家出来,从此和顾府再无关系,顾府可认?” “当然不成!”就算真的要分家,那也断不能由官府来判,族里足以解决此事。 第五十一章 终于 别说她有产业有百草堂,可失去了亲人的庇护,不说生意上竞争对手的为难,单单那些整日游手好闲的浪荡子就能欺上门去,到时她一个孤女又能如何? 顾三老爷在堂上情真意切的表达了自己为何不同意分家的原因。 确实都是为了大侄女好。 不得不说顾三老爷毕竟给家里打理了多年的产业,口才还是不错的,最起码围观看热闹的众人就大部分都认同了顾三老爷的做法。 县令大人当然是不可能被顾三老爷说服的,但是却不得不也认同顾三老爷的说法。 在这个家族重于一切的年代,有时候族里是有权利决定族人的生死的,就连官府也管不了。 就是不知道顾三老爷扯出这个,读书人又当如何呢? 县令大人饶有兴致的看向林瑞之。 “林家侄儿,也请你为大侄女想想,若是她姐弟孤身分出府去,没有族人的庇护,日后又当如何?想来林家侄儿也担不起这个责任吧?”不出所料,顾三老爷当真把矛头指向了林瑞之。 这就是意指林瑞之别有用心了。 “顾三老爷此言差矣,”林瑞之既然今日过来了,自然可能发生的情况都早有预判,哪里会让顾明志胡乱泼脏水,“小子今日过来,是请求顾氏大房分出来,且和家里断绝关系,却不是叛出族,既然如此,顾氏族人自然还是表妹的族人,又哪有‘失去族人庇护’这一说呢?” 不给顾三老爷说话的机会,林瑞之又朗声道,“想来大家今日也看到了,顾大小姐差点就被继祖母害了性命,若不是小子及时赶到,只怕过不了今日就会香消玉殒,如此看来,有如此亲人才是活不下去的根本,大家说是不是?” “对对!” “说的没错啊。” “分家吧,分家!” 虽然之前顾三老爷说的话获得了大部分人的认同,可是姜氏这次明摆着要孙女的命确是明晃晃的,加上前段时间顾府不时传出的负面消息,还是让围观的众人站到了林瑞之这一边。 毕竟不管如何,害人性命就是不行。 且刚才衙役也说了,上顾府的时候,顾大小姐确实已经烧糊涂了,且院门还是被从外头锁着的,姜氏要孙女的命,这是事实。 顾三老爷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辩驳。 “母亲,母亲也是听丫鬟说大姐儿其实无碍,这才......” “丫鬟?那丫鬟是表妹的丫鬟还是姜老夫人的丫鬟?”林瑞之问道。 顾三老爷张了张嘴,再次说不出话来。 其实说实在的,他至今也不了解,为何母亲偏偏要和大侄女过不去,要说百草堂大侄女不拿出来,他确实也是颇有微词的,但不愿意便罢了,没必要到伤人性命的地步不是? 不管怎么说还是一家人。 若是姜氏在场,知道儿子这个想法,只怕会呸他一脸。 我哪有害大姐儿的想法?我不过是想要她吃点苦头而已,再怎么说三年后还能给大姐儿找门“好亲事”,此时让大姐儿死了岂不是便宜她了... 林瑞之不再理会顾明志,他回头看向县令大人,“大人,想必此番差爷上门,也看到了小子所言不虚,人命关天,这次虽表妹侥幸逃过一劫,谁能想到下次一是明天还是后天?再则有可能是一月后半年后?” “姑父一家对小子有恩,小子断不会眼睁睁看着表妹命丧于此,还请青天老爷做主,叛顾氏大房分家出来,小子这里可以替表弟表妹做主,若是大房分家,她们可以分文不取,且每年还会出钱出粮,为族里略尽一分绵薄之力,只求能保住这条性命足矣!”说完林瑞之重重的磕了一个头。 “你,你......”顾明志气极,“你别血口喷人,你......”林家小子真是太不客气了,怎么能把老娘做的事在堂上说出来呢?以后人家会怎么看顾府?实实在在的落下一个苛待孙女的名声,老娘日后还怎么做人?真真是气煞人也! “好了!”县令大人一拍惊堂木,“堂下既所言属实,且经本官证实堂下也并未说谎和夸大其词,既然如此,本官便着人去亲自问一问顾大小姐,若是顾大小姐也是如此想法,便让顾氏大房分家出去罢了。” “大人,不成啊!”如果真的分家了,顾府日后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若是顾府不同意分家,小子便罢了也不强求。”林瑞之忽然道。 咦?年轻人这是唱的哪一出?县令大人疑惑。 “当真?”顾三老爷脱口而出。 “当然,”林瑞之朝县令大人拱手,“既然不愿意分家,那小子便换一换,改为状告顾府姜老夫人意图谋财害命,连自己的亲孙女也不放过,如何?”林瑞之淡淡看向顾三老爷。 “你,你.....” “总归今天日人证俱在,想来县令大人应该不难判吧?”林瑞之看向县令大人,“就是不知道如果坐实了姜老夫人的罪名,按照大周律例,故意杀人,当判处何种刑罚?”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虽说当孙女的状告祖母,名声固然不好听,百分百日后当孙女的再也无人敢娶,想必后半辈子就要孤独终老了。 但是如果当真豁出了脸面去,害人者哪怕是亲祖母,也逃不过律法的责罚。 更别说姜氏不过一继祖母了。 顾三老爷指着林瑞之半天说不出话来。 县令大人抚着美须不说话。 两厢一对比,顾三老爷自然落了下乘。 过了一会,他自觉给顾三老爷的分析利弊的时间不少了,便轻咳一声,“不知顾三老爷可做好了决定?” 顾明志沉默半响。 “要分,便分吧.....” 这话是连着两天,说的第二次。 第一次是昨日,二房分出去了。 第二次是今日,大房分出去了。 昨日还好,二房不过净身出户,今日倒好,大房为了分家,还承若每年给族里银子。 只!为!了!分!家! 一文不要,还倒贴! 难道顾府当真是吃人的地方不成?一个个的都要逃离? 顾三老爷开始怀疑人生-- 既然顾府主事的愿意分家,而顾氏大房又分文家产都不要,这手续就简单了。 第五十二章 下场 既然顾府主事的愿意分家,而顾氏大房又分文家产都不要,这手续就简单了 既不要姜氏出面,也不要顾氏族长和族老到场分割财产,不过文书一张,从此顾若瑶和顾家便没有了半点关系。 林瑞之拿到文书,朝县令大人拜了拜,又给外头摇旗呐喊的乡亲们作了个揖,带着人干净利落的走人了。 既然已分家,顾三老爷自然也不会多留,和县令大人告辞。 回到顾府,还未进门,便见林家的下人等在府外,而里面则传来一片吵闹声。 顾明志一凛,撩起袍子便走了进去。 这个时候别可再闹出什么事来,否则不过是凭添笑料而已。 “......谁知道这里面是什么,东西都给我留下,别想从我这里带走一个铜板!”顾明志一进门,便见自家女儿顾若雪拉着大侄女的丫鬟,随地散落着几个包袱,而自己的老母亲和弟妹则面色沉沉的看着。 他深吸口气,走了过去,“这是做什么?” “爹您回来了!那个贱人要走,她的丫鬟还......” “啪!”顾明志重重一个巴掌过去。 “蠢货!”一个未出阁的小姐,满嘴的贱人贱人,教养都哪里去了? “老爷你这是干什么?”季氏刚到,便看到自家男人给了女儿一巴掌,她冲了过去把顾若雪一把揽在了怀里。 “看看你教的好女儿!”顾明志面色难看的看向白芍半夏等人,“收好你们的东西,走吧。”说完自己让到了一边,示意阻拦的下人退开。 半夏等人松了口气,虽说闹起来她们的不怕,但毕竟大房刚分家出去,能不给大小姐惹麻烦是最好的,几人纷纷朝顾明志行了一礼,相继走了出去。 “哼!”小圆暗暗瞪了顾若雪一眼,小跑着追上了小伙伴们。 “老三,你这是干什么?”忍了忍,终于忍不住出声道。 顾若柔则抿了抿唇,扶着姜氏不说话。 “母亲,咱们进去说吧。”顾明志叹口气,示意大家先进门。 顾府如何自不必赘叙,林瑞之那边刚从衙门出来,便带着人去客栈接了顾若瑶出来,一行人连歇息都没有,便连夜往回赶。 期间又下起了雪,顾若瑶等人足足走了十二天才到怀宁。 这次回来,众人足足休整了三天,这才缓过了气儿来。 好在重生回来后,悬在头顶的大刀,总算被顾若瑶移开了一半。 至于为什么是一半,则是因为按照前世来说,当时皇帝确实只罚款了顾明海一家,但是帝心难测,万一皇帝到时气极,来个诛三族九族的,那顾若瑶她们一定还是逃离不开被顾明海一家子扯着下地狱的风险。 所以危机还未完全过去。 但是......尽管如此,至少目前顾若瑶还是可以大大的松了口气。 走出山阳顾家只是第一步,接下来就是要查出害死父亲,害父亲枉死的凶手。 按照师爷所说,当时是父亲发现山阳有异,传信去了京城,才导致礼部给事中詹信惨死,而后就轮到了父亲。 这一切的起因,是因为她的四叔顾明海派了一个管事过来怀宁之后,才发生的事情。 如果要查清楚事情的真相,就绕不开顾明海。 顾若瑶抿了抿唇,如果顾明海有参与其中,那么,便让顾明海先给父亲偿命便是。 至于幕后肯定还有人,这就不是现在的她能抗衡的了。 一口吃不成个胖子。 事情要一步一步来。 顾若瑶想了一夜,总算列出目前最紧要的三件事。 一是林瑞之即将下场,明年二月的县试,这是头等大事。 二则是查出害死父亲的母后黑手。 最后则是最好想法子让顾明海离开定州或者罢官,总归一句胡额,顾明海断不能留在定州。 既然第二件事和第三件事都绕不开顾明海,且急也急不来,顾若瑶便打算先放一放,顾好林瑞之这一头再说。 于是乎,从山阳回来后,林瑞之明显感受到了来自顾若瑶的“关照。” 先是伺候的婆子多了两个,每日的吃穿也比往日精细了不少,炭盆更是随处可见,愣是让林瑞之在这个冷的出奇的冬季,过成了春暖花开的春日一般。 林瑞之有心拒绝,却又啪拂了顾若瑶的好意,便摇摇头,不理俗事,完全沉浸到了书海里,只盼着来年下场可以挣个功名回来,可以成为顾若瑶姐弟的靠山。 时间如流水,转眼就是腊月,马上就要过年了。 终于从顾府那个泥潭出来,顾若瑶本想着好好过个热闹的年,却又惦记着林瑞之那边,加上城里灾民越来越多,顾若瑶便放弃了最初的想法,过年那日不过喊了林瑞之过来,三人一起吃了顿年夜饭罢了。 好在虽然灾民越来越多,但是怀宁心得县令上任,且年前上面下来赈灾的粮食也终于下来了,看着厚厚一叠支出的账本,不仅顾若瑶,就连家里几个丫鬟也大大的松了口气。 这个年总算是可以好好的过下去了。 家里新丧,正月里也不便和亲友乡邻走动,顾若瑶便日日关在家里,一边琢磨着天气回暖便该送辰哥儿去学堂了,一边县试的日子越来越近,竟也开始不自觉的焦虑起来。 好在林瑞之这些年沉下心来读书,底子好,真的到了县试,也胸有成竹,毫不怯场。 下场那日,顾若瑶早早便到了林瑞之出,仔细的检查起考篮里的东西,就怕遗落下什么。 林瑞之站在一旁,眉眼含笑的看着表妹一次次的检查起篮子的东西,也不催促,待顾若瑶终于觉得没有遗漏,递过篮子过来,林瑞之反而笑意晏晏的安慰起她来。 “放心,不过县试而已,接下来还有府试呢,若是这时候便开始紧张,日后府试怎么办呢?”年轻人的声音和煦,像是夏日午后的暖阳一般,莫名的便让顾若瑶紧张的心情缓解了许多。 现在不是影响林瑞之的时候,顾若瑶便很快收拾了心情,和竹节一同把林瑞之送到了考场外。 第五十三章 案首 大周的县试一般在二月,在知县的主持下连考五场。 前三场连日考完后都会发榜,待最后一场考完后,榜上考生的姓名便会横排,依先后顺序,位列第一的,便是案首。 在大周,从县试开始,连续五场的考试期间,是不能出来的,需五日后才能从考场出来。 当然,期间不适,昏厥,或者因各种问题弃考的自不算在内。 一连五日,顾若瑶虽面色淡淡,提着的心却没有放下,待考完那日,顾若瑶早早便带着香草和竹节来到距离考场最近,早就预定好的雅间。 临近午后,便有考生陆续出来。 “小姐出来了出来了!”香草趴在窗边兴奋的喊了起来,顾若瑶探出头去,便看到林瑞之在两个书童的搀扶下走向了马车。 “我们也走吧!” 顾若瑶带着香草迫不及待的朝另外一辆马车走去。 她早就交代了两个书童,接到自家少爷便直接回去便是,不必上茶楼来。 家里早已备好了热水,林瑞之洗漱完来不及吃口东西,便倒在床上睡了个昏天黑地。 翌日,林瑞之休息了一晚,早已恢复了精气神,和顾若瑶一同来到昨日的雅间。 这次辰哥儿也跟了过来。 几人在雅间等了差不多快一个时辰。 远远的,便有衙役拿着一张红纸走了过来。 “来了来了来了!” “快看快看,中了没有?中了没有?” “哎哟别挤呀,我的鞋子都掉了。” “去去去,这什么味啊,十天没洗澡了吧?” 张榜的衙役丝毫不受众人的影响,一人在墙上糊了层米浆,一人动作利索的把手中的红纸牢牢的贴在了墙上。 不等两个衙役离去,围观的众人便哄然围了过去。 “中了中了我中了。”一年纪三十开外的中年人激动的拨开人群了冲了出去。 也有从头至尾都找不到自己的名字,最终不甘心,又重头开始找再找一遍名字的。 林瑞之的两个书童石竹和柳华则一眼就看到了自家公子的名字赫然排在第一个位置。 两人来回看了几眼,确定没有看错后,便快速的钻出人群,“中了中了!”还未进门,两人便兴奋的朝雅间冲来。 “真的中了?第几名?第几名?”香草自离了顾府,性子也活泼了许多,闻言便忍不住催促的问道。 顾若瑶和林瑞之则相视看了一眼,皆看到了对方眼里的笑意。 “第一!公子的名字排在第一!”石竹双眼发光的看着自家公子,第一名啊!那可是案首! 顾若瑶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虽然对林瑞之很有信心,也笃定这次林瑞之会中,却没想到林瑞之竟然拿到了案首! 林瑞之虽然对自己很有信心,却在听到自己拿到案首的时候,依然忍不住心头雀跃,他下意识的朝顾若瑶看去。 “恭喜十七哥,今日咱们定要好好庆祝庆祝。”顾若瑶朝林瑞之福了福,真心的替林瑞之感到高兴。 林瑞之回了一礼,笑着点头。 晚上小圆特别整治了一桌好吃的,其中一道酱鸭便是林瑞之最爱吃的,小圆端着一大盘的酱鸭放在林瑞之的面前,笑着道,“恭喜表少爷高中,这道鸭子我特别多放了一些蜂蜜做的,您可以多吃一些。” 林瑞之笑着道谢,伸手夹了一只最大的鸭腿到辰哥儿碗里,这才收回了筷子,“小圆的手艺是越来越好了,一个月后我便要去府城,到时候肯定会想念这道菜的。” 小圆做的鸭子香酥可口,特别是一道特质的酱料,淋在切好的鸭肉上,简直让人吃了还想吃。 而县试两月过后便是府试,林瑞之准备提前一个月出门,毕竟除了路上的时间,还需重新赁房子,这些都要时间,所以准备再过一个月便出门。 “表少爷放心,这道鸭子的酱料做好后可以放很久,到时我让厨娘带着,保证您什么时候想吃都有的吃。”小圆最喜欢在厨房呆着,如今见表少爷也非常认可自己的厨艺,她自然很是高兴。 “到时候让小圆也跟着去吧......” “不用不用,”林瑞之连连摆手,“太过贪口腹之欲不是好事,我想吃小圆做的饭菜,出发前或回来后都可以吃到,不差那几日。” 顾若瑶想了想,便点头。 不去也好。 接下来十七哥最重要的便是考好这场试,之后才有参加院试的资格,这段时间不容有失。 虽说林瑞之还有一个月才出门,但顾若瑶早早便开始安排人手,要带哪些人伺候,出门在外银钱方面也是重中之重。 顾若瑶想来想去不放心,把几张一百两的银票分别缝在了林瑞之和两个书童的衣服上备用,这才在三月初送走了林瑞之。 府试还需一个月才开始,府试开始是四月份。考完后还需等五日才放榜,考完试如果顺利就需再等院试。 考完院试方才取得秀才的功名。 而院试时间则在六七月份。 如此一来,顾若瑶一算,待林瑞之顺利考完院试回来,最少也是半年后了。 要说读书,自古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啊。 顾若瑶送走了林瑞之,便带上礼物去了师爷陈殆那里。 一朝天子一朝臣,新的县令大人过来,自然有自己的师爷可用,陈师爷便是身子好了,也闲了下来。 顾若瑶准备暂时请师爷做辰哥儿的西席。 先不说陈师爷和顾明儒之间的关系,单单拿陈师爷的学问来说,就是很不错的。 不然顾明儒也不会请他当师爷。 在顾若瑶看来,学问和人品之间,一个人的品行还应该排在学问之前。 而在这怀宁来说,陈师爷自然是符合顾若瑶心中想法的第一人选。 “这么冷的天大小姐怎么出门了,有事让人过来说一声便是,老夫也可过去。”在陈师爷看来,自己的这条命都是顾若瑶救的,自然从此往后顾若瑶便是他们一家的恩人,万死不辞的那种! 更别说去年的年景不好,自家儿子也失了差事,全凭大小姐照拂着,他们一家老小才不至于饿死。 柳嫂子同样感谢这位救了自家男人的大小姐,见顾若瑶上门,便忙端了热茶上来。 第五十四章 疫 “您不必客气,”顾若瑶站了起来,朝柳嫂子颔首,这才看向陈师爷,“今日过来,其实有事相求。” “大小姐请说。”陈师爷也站了起来。 “辰哥儿过完年便六岁了,原本是想着年后便寻个学堂让辰哥儿先上着,但您也知道,今年糟了灾,很多地方还乱着,而辰哥儿还小呢,便想着能否请您当辰哥儿的西席先生。” “父亲还在世时便说您的学问很好,只是运气差了些,您这才......”顾若瑶顿了顿,“所以如果您愿意的话,还请您收下辰哥儿这个弟子。” 顾若瑶说完,郑重的福了福。 其实陈师爷的运气真的不算好。 当初考了十多年也未曾考上举人,其实最根本的原因,除了当时出题的考官各有喜好外,与陈师爷的性格也有关。 哪怕他知道出题的考官想要什么答案,但做经义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加上许多自己的见解,这就让许多考官不喜了。 所谓经义,与论相似,只限于用经书中的语句作题,并用经书中的意思发挥,而陈师爷往往在做题之外喜好加上自己的见解,这难免就让一些老派的官员不喜。 其实就如父亲所说,陈师爷的学问做的还是很不错的,目前来说教导一个六岁的孩童,绰绰有余。 陈师爷沉默一刻,便应了下来。 除去一家子的嚼用不说,单说他和顾明儒之间的交情,就让他拒绝不了。 故人离去,留下一个幼子,本就让他很是放心不下。 不过家里如今只有顾若瑶姐弟,他不方便住在家里,顾若瑶便吩咐竹节在家里近一些的地方赁一套房子,如此一来,陈师爷不仅可以换一个环境好一些的住处,平日来往家里教导辰哥儿也极方便。 三日后陈师爷第一次上门,顾若瑶便在前院的书放备好了茶水,待辰哥儿扶着陈师爷坐好,他便恭恭敬敬的跪了下去,认认真真行了拜师礼。 “好好,辰哥儿快起来。”陈师爷接过弟子高高举着的茶水,高兴的啜了一口,又送了一套笔墨纸砚与辰哥儿,勉励了一番,这才开始正式上课。 顾若瑶从书房退了出来。 “大小姐,不好了!”竹节匆匆追到二门,面色非常难看,“小姐,听说城里闹了时疫,很多富户都拖家带口的赶到城门要逃了!” 顾若瑶脚步一顿,“你说什么?” 不等竹节回复,顾若瑶猛然转身,“走,去看看。” 她知道竹节不会随便开如此的玩笑。 按理说此时正是开始回暖的季节,许多滞留城里的灾民在分到县里的灾粮后都陆续返村了,若是真的有时疫,也不应该在城里爆发才是。 “听说是县里搭的窝棚不够保暖,当时就死了不少人,天寒地冻时还好,如今天气回暖,很多当时埋得不够深的尸体都被野狗翻了出来,平日里进进出出的人多,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开始了......” 顾若瑶心头一沉。 两人刚出府,还未到主街,便看到不少拖家带口的行人背着包袱推着独轮车往一个方向而去。竹节护着顾若瑶,两人顺着人流走了不久,便看到人群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怎么不走了?” “真是的,再不走难不成要死在这里不成?” “走啊?你们停下来干嘛?” “快走快走......” 后头的人拼命的往前挤,顾若瑶一看不好,当机立断,和竹节往一旁挤去,竹节在前,顾若瑶死死抓着他的衣袖,两人这才逆着人群重新远离了人流。 而此时四面八方赶来的人却越来越多。 顾若瑶面色难看的回到了家里。 “师爷呢?”顾若瑶赶到书房,却只见辰哥儿一人在练子。 “刚才胡妈妈过来了一趟,师爷去县衙了。”伺候辰哥儿的籽草忙屈膝道。 顾若瑶点点头,知道陈师爷肯定已得到消息,去县衙打探去了。 顾若瑶忙让竹节派人去接应陈殆,外头聚集的人越来越多,只怕不多时便会乱起来。 “小姐,白小药柜来了。”香草急急走了过来。 顾若瑶到花厅见客。 “大小姐。”白启堂匆匆躬身行礼。 “外头怎么样了?”香草端了杯茶上来。 “前两日我爹就察觉有些不对,”白启堂一口气喝光了茶水,面色发白,“几个老邻居开始只是过来抓药,可三四日后抓的药量却越来越多,我爹察觉不对,就多问了一嘴,可那些人不是闪烁其词就是再没来了。” “一开始我爹虽察觉不对,却并没有很放心上,可上门来如此行径的人却越来越多,到后来隔壁药堂的掌柜的也察觉不对,待上门来一问,才知道不仅我们家,其他家也是如此的情况......” 顾若瑶沉默不语,知道外边的传言只怕是八九不离十了。 “......后来今日便有衙役过来问询.....听说是前两日便死了好几人,只是那些人家不敢伸张,夜里偷偷拖去埋了......” 纸当然是包不住火的。 城里发了时疫的消息,不过半日便人人皆知。 “大小姐,我们--怎么办?”白启堂当然不止是上门来告知顾若瑶这个消息而已,主要是要听听顾若瑶的决定。 走,还是留下来。 时疫可不是闹着玩的,往往便是满城的百姓十不存一。 甚至有的鸡犬不留。 可以说除了战争,时疫便是另外一个让大周百姓闻之色变的词。 “外头......应该已经出不去了吧?”既然早上便有衙役开始问询,显然县里也意识到了问题所在,此时再要出城,只怕来不及了。 白启堂面沉如水,“刚才过来便听到有人说城门已经封了。” 顾若瑶点点头,意料之中的事。 毕竟这是时疫,如果县里一个不小心让疫情扩散,不说县令的乌纱帽不保,只怕性命也难留。 史上因疫处理不当而丢了性命的官员并不少。 “师爷去县里打听消息了,咱们看看他回来怎么说。” 白启堂只能点头。 “当务之急,只能先做最坏的打算。” 顾若瑶吩咐下去,让竹节马上带人去店点采买棉布,又让府里的所有下人停了手头的事,待竹节一回来便开始缝制可遮挡口鼻的面罩。 第五十五章 打算 其实大周对时疫的防护已经相当成熟,大部份的人都知道一旦爆发时疫,首先便是防护大于治疗。 而今日街头急着出城的大部份人为何都没有戴面罩,想来是因为一时惊慌并未想起来。 很快师爷就在几个护卫的保护下艰难的踏进了家门。 顾若瑶一看,发现陈师爷不仅发髻撒乱,就连鞋子都掉了一只。 几人重新落坐。 “县丞的意思是,封城是必然的,想要出去已然来不及,且外头这会儿只怕已被驻军封锁,当务之急,便是紧锁门户,不要出门。”陈师爷忧心忡忡道。 不,现在应该叫陈殆,陈夫子了。 “县里染了时疫的人怎么办?”众所周知,时疫的传染性极强,若一个五口之家,只要一人不小心染上了,那么这一家人只怕都逃不过。 “原先县里搭的窝棚已改为临时的集中营,马上便会有衙役一户户上门查验,一旦发现有人发烧,就会拉到窝棚那去。”陈夫子原先是师爷,和县丞的私交也是极好的,所以县丞几乎毫无隐瞒的,细细和陈夫子说了县里的打算。 顾若瑶点点头。 如此一来,街上的那些人很快就会被驱散。 这样也好,越是这个时候,越是不能多人聚集,否则更危险。 “那我就先回去了,只怕稍后县里便会召集城里的大夫商议对策,”白启堂站了起来,“父亲年纪大了,还是让他回去家里安心。” 顾若瑶点点头,让人拿了一叠面罩过来,“这会只怕店里的伙计也没有时间做这个,这些先带回去,每人两个先换着戴,晚些下人多做了一些出来,我再让人送过去。” 白启堂没有拒绝顾若瑶的好意,当场便先带了一个面罩起来,分别朝顾若瑶和陈夫子行了一礼,匆匆走了。 陈夫子不放心家里,带着顾若瑶给的面罩,也赶回了家去。 “守好门户,从现在开始,除了府里的专门的采买,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府,”顾若瑶吩咐香草,“违者直接发卖了出去!” 香草点点头应下,自去吩咐不提。 顾若瑶来到书放。 自打算外院子的书放给辰哥儿用,顾若瑶昨日便带着人把所有的医书和一些闲书都搬到了自己院子的书房。 “时疫.....时疫.....”顾若瑶一本本的快速翻看着书架上的医书。 重生后顾若瑶便发现自己的记忆力异于常人,往往看过一遍的方子便能清晰的记于心中,哪怕过了十天半个月也丝毫不差。 这样的好处平常不显,现在便变得异常珍贵起来。 不一会,顾若瑶便在看过的那一排医书里抽了三本书出来,这三本书里分别详细的记载了一些防时疫的方子和建议。 看着面前的三本医书,顾若瑶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把剩下还未来得及看的医术都过一遍再说。 虽然未看的医书中绝大一部分都是她前世看过的,但是她前世可没有如今过目不忘的本领,说不定再看一遍还能有所发现呢。 顾若瑶当机立断的重新站到了另外一个比人还高的架子前。 天色很快暗了下来。 香草带着人足足在屋内点了6盏油灯,所以哪怕夜深如水,也丝毫不影响顾若瑶的视线。 往日这个时候顾府过不了一会大伙便该休息了,可今日有了顾若瑶的吩咐,所有人都不敢去睡,花厅里搭了两条五米长的长桌,府里的丫鬟婆子全部做起了阵线,小斯护卫则裁剪布料,就连竹节也没有落下。 大伙儿干的热火朝天,就连白日因时疫带来的不安也驱散了不少。 “胡妈妈,林叔还没有回来吗?”辰哥儿那有籽草陪着,胡妈妈便也出来帮忙,冬青看到了便忙搬了一个椅子过来。 胡妈妈道过谢坐了下来,“小姐前几日和我说我们家那口子这会应该要回来了才对,”胡妈妈叹口气,担忧道,“如今城里这个样儿,我家那口子就算回来了也进不来呀!” “妈妈别着急,其实这还是好事咧,您说是不?”至于为什么好事,想来胡妈妈自然懂的。 果然胡妈妈愣了一下,便苦笑着摇摇头,又了点点头,“如此说来,倒真的是好事了。”如果县里这次真的不好了,最起码自家男人不会死在里面。 “这本就是好事,您想,如今我们大家困在这里,如果林叔回来定会想法子联系咱们的,咱们等着便是。”玉竹和冬青算是除了香草之外在顾若瑶面前最得用的两个丫鬟了,自然隐约知道顾若瑶派林叔出去所为何事。 如今这个情况,林叔不在,倒真的是好事。 “你们先做着,我去给小姐做些好吃的去。”小圆如今的身材保持在了一百五十斤左右,所以依然不瘦,却也比之前好太多了,她锅里炖着大骨汤,如今已然深夜,她怕饿着小姐,便扔下针线走了。 “好了大家都抓紧些时间,再半个时辰就差不多了,做好了大家也好早点歇息。”胡妈妈见剩下还未缝制的面罩不多了,便冲大家道。 所有人纷纷应是。 很快,花厅的人陆续散去,小圆端着食盒,冬青和玉竹一人掌灯一人端着一个小炉子,朝书放而去。 “小姐,您歇会儿吧,小圆送了宵夜过来。”香草端了盆水进来伺候顾若瑶净手,趁机收走了她放于桌上的医书,内心则打定主意,一会定不能再让小姐熬夜了。 正好顾若瑶也有些饿了,便由着香草伺候,“家里可都查过了?有人发烧不曾?”想来这些事不用她提香草也会安排好,但顾若瑶还是不放心。 “大小姐放心,下午婢子便亲自一个个的查过了,小斯和护卫那边也由竹节看过,家里都无人发烧,您放心。”香草一边接过冬青手里的小炉子,利索的重新扔了把细炭进去,待锅里传来“咕噜咕噜”的响声,这才给顾若瑶盛了碗浓浓的鸡汤出来。 小圆见锅里鸡汤少了一半,便从食盒里拿了把青菜出来,就着滚烫的鸡汤过了一遍,又撒了些调好的蒜蓉出来,放在一叶扁舟般的白磁盘子里,端到了顾若瑶面前。 第五十六章 顾若瑶的口味不算清淡。 但是此时夜深,小圆并不敢给自家小吃太过油腻的东西,以妨小姐夜里睡不好。 好在顾若瑶吃完后,并未像香草所料一般依然坚持要看医书,由冬青伺候着梳洗一番,便去睡了。 香草松了口气。 不过今日注定是个不眠夜。 天色不过刚泛起鱼肚白,顾若瑶便早早起身,写了一张防疫的方子,让人去百草堂先抓了几副药回来,又让竹节给几家相熟的人家送过去,叮嘱一定要喝。 这个方子是顾若瑶昨日在翻找到的医书上看到的。 有没有效果不知道,但总算聊胜于无,如此一来大家也可以安心一些。 接下来两天,顾若瑶翻遍了书房的书,也不过再有一本前朝的医书上有人略微提过几句时疫,却连方子都不曾留下。 如从一来,便只有三个方子可用了。 顾若瑶想了想,叫了竹节进来。 “外面现在怎么样了?”顾若瑶喝着前两日自己开的防疫方子煎的药,皱了皱眉,犹豫了一下,还是一整碗都喝了下去。 冬青忙用银签挑了一颗蜜饯过来。 顾大小姐摇了摇头。 “前两日衙役上门查验,听说有查出发烧的病患,都被拉到窝棚那去了。”竹节缓缓道。 说起来县里衙役不够,现在已过去三天,连县里一半的人家还未查完,更别说遇上那些隐瞒不报,或是死活拦着不让拉走病患的人家,想要等那些个衙役查验一遍,怕是还得再好几天。 “病患的家人呢?” “搭的窝棚不够,县里把病患家属都关在了家里,并且贴了封条造册,往后每日便会有人再次上门查验,若是有被传染的便拉去窝棚,半月未传染的便可撕了封条了。” “这倒是个新颖的法子。”顾若瑶眼睛一亮,忍不住赞了一声。 要说以前,一旦发了时疫,一县之长不管如何便一家子人拉到窝棚去,哪怕其中并未感染的,最后也逃不过一死罢了。 “听说这个法子还是县令大人想出来的,因为家属并未被一起拉去窝棚,所以前两日还乱着的境况已慢慢好了下来。”县里做事有理有据,条理分明,这就很大的降低了城里大部分人的恐慌。 不过...... 这才不过三日而已,很快各种问题便会接踵而来,到时候才是真正面临考验的时候。 “白小药柜已经被接去了窝棚,”竹节继续道,“县里每一家医馆出一个大夫,因白小药柜也略痛医术,便也被接走了,如今药房一大部分的药材都被县里征用,白老药柜让我问您拿一个主意,药房还开吗?” 药房不是医馆,不过一个略通医理的白老药柜撑着而已,这几日药材陆续被征用,要说店里药材的数量已经十有九空,实在是没有必要继续开门了。 “那便关了吧,”顾若瑶想了想,“自家用的药材可留出来了?” 竹节点点头,“有的,前儿个白小药柜回去后便每一种药材都均出来一些,昨日已经全部运了回来,放在前院的库房里。” 顾若瑶满意的点点头。 家里没有长辈看顾,而她这几日一门心思都在书里,若不是香草和竹节撑着,这些都会是疏漏。 “做的很好,”顾若瑶不吝夸奖,“家里情况你也知道,日后你有事便和香草商量着拿主意便是。”竹节主外香草主内,她很放心。 竹节忍者雀跃,应了下来。 其实他也有所顾不及的地方,但幸好他娘跟着夫人长大,又跟着夫人管家多年,所以哪怕大部份的时间他娘都陪着辰哥儿,但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她娘也都会帮忙看顾着。 所以哪怕这几个月来,家里陆陆续续的多了不少人手,却也不曾出过乱子。 到了下响,负责各家各户查验是否有人患有时疫的差役便上门了。 竹节领着人到了花厅,另让人去把府里的下人都带过来。 胡妈妈接到消息,也带着辰哥儿过来了。 辰哥儿好奇的看了眼衙役,乖乖的占到了顾若瑶身旁。 “大小姐,实在是抱歉,打扰了。”为首的差役显然认识顾若瑶,他身后跟着几个穿着便服的帮闲。 没有办法,县里人手实在不够,而新来的县令大人显然并不满意前两日的进度,无法,他们只能找了不少平日里帮着衙役做些琐事的帮闲过来,由一个正式的差役,另四个帮闲组成一队,所有人分工合作,速度倒确实是快了不少。 顾若瑶淡淡颔首,“请便。” 竹节忙递上府里下人的花名册。 差役打开花名册,讶然的扫了顾若瑶一眼。 不对啊。 这里确实是顾府,前县令顾明儒的家没错的。 但是..... 这时陆续便有不少丫鬟婆子走了过来。 但是---他记得县令大人两袖清风,家里下人不过三四人而已,怎么如今-- “咳咳。”竹节扫了眼差役,垂下的眼皮恰好遮住了眼底的不悦。 衙役回神,清了清嗓子。 一个个被点到名字的下人上前一步应了一声。 一圈下来,所有人都到齐了。 衙役还了花名册。 “如此,我们便......” “队长,县令大人让我们一定要每个地方都查验一遍,否则有人隐匿......”一个帮闲不着痕迹的睇了顾若瑶一眼,眼里是隐藏不住的惊艳。 都说县令大人,哦不,前县令大人家的小姐貌若天仙,如今看来传言不虚啊。 他眨了眨眼,遮住眼底的思量,“所以,我们是不是......” 带队的衙役有点不悦。 虽然县令大人确实说了入户后,一定要每户人家的家里也查验一遍,以防有人私藏病患,但那也只限于平常人家,如顾小姐这般的正经千金,能主动出来已经很不错了,还待如何? 他抬眼看去,却看到了帮闲眼里的坚持。 衙役,“......”呵呵,谁让人家是主簿家的侄儿了? 真是该死的不能不给面子。 他叹口气,转身重新扬起了笑脸,“那便麻烦大家在此处不要随意走动,待我们查探一番便会离开。”衙役看也不看那帮闲,朝竹节做了个请的姿势,显然是示意竹节带路的意思。 ------题外话------ 嗯......今天上架了,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其中很多小可爱坚持每日都在投票,每次看到熟悉的名字都很开心,这里就不一一说名名字了,真的很感谢你们,希望接下来的日子,你们依然可以与我同行......感谢 7017k 第五十七章 帮闲 竹节看了自家小姐一眼,转身带着人往内院而去。 香草和冬青几人正要跟上去,那帮闲便忽然转过身来,“其他人便候在此处,不要随意走动。” 顾若瑶眸色深深的看了眼离去的帮闲。 “小姐.....”香草显然也察觉了什么不对,见顾若瑶摇摇头,便忍耐了下来。 顾若瑶静静坐在花厅的红木圈椅之上,香草才不管什么走动不走的,她示意冬青去拿了茶叶来,给顾若瑶上了杯香茗。 足足等了半个多时辰,往内院而去的一队人便匆匆出来,竹节面色难看的跟在最后。 他遥遥看向顾若瑶一眼,眼风扫过几个怀里鼓鼓囊囊的帮闲,朝立在廊下的几个护卫打扮的人点点头,几个护卫便不着痕迹的散了开来。 “叨扰顾小姐了,我们下次再来。”领队的衙役面色并不是太好看,他板着脸朝顾若瑶躬身行了一礼,转身便走。 几个帮闲迫不及待的跟在后面。 廊下的护卫不声不响的拦在了院墙下的过道前。 那衙役叹口气,转过身来笑着道,“顾小姐这是干什么?”他就知道这事没有这么容易过去。 顾若瑶啜了口茶,慢条斯理的看向几人,“自然是留下你们不该带走的东西。” 衙役面一变,没想到顾大小姐说话如此......直白。 “顾小姐什么意思?”衙役只能装傻。 顾若瑶眸光淡淡扫过几个帮闲,抬了抬下颚。 “怎么,不让我们离去,你们是想违抗县令大人的命令不成?”其中最开始说话的容长脸帮闲紧了紧怀里的东西,色厉内荏道。 “县令大人让你们查是否有隐匿的病患,却不是让你们拿着鸡毛当令箭,上门当强盗来的!”竹节毫不客气的扯下了那几人的遮羞布。 这几人在外院翻翻也就算了,进了内院后竟然在小姐的书房顺走不少好东西,当然,最最让他不能忍的则是这几个帮闲竟然趁着他不注意溜到了大小姐的房里,转眼怀里就鼓了起来,谁知道他们拿走了什么? 若是当真让这几人就这么走了,那才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日后顾府也就不要在怀宁县混了。 “顾小姐当真要留下我们?”领头的衙役虽说并没有同几个帮闲一般朝顾府的财物下手,但人是他带过来的,当真被留下,不说他面上不好看,日后只怕这几个帮闲也再难使唤的动了。 所以,今日虽然觉得愧对顾府,却是不能让顾府把几人留下的。 谁让-----县令大人早逝,而顾小姐家里又无亲戚族人相帮呢。 就连唯一的外家那个读书人也走了,她孤零零一人带着幼弟,有些亏是早晚都是要吃的。 “你说呢?”顾若瑶淡淡睇着衙役。 重来一世,不管如何这一世都是赚的,几个帮闲而已,如果这么几个二流子她都弹压不下来,日后她姐弟将永无宁日。 任谁都可以来踩一脚。 “呵呵,我倒要看看你们有什么能耐留下我们!”除了衙役,几个帮闲是没有权利携带利刃的。 他们说完面色一变,凶狠的朝拦路的几个护卫赤手空拳的冲去。 如今顾府的护卫可都是竹节亲自挑选的,身手不错不说,其中有两三个更是抬手间隐隐露出股杀气,不过几个回合下来,四个帮闲便和沙包一般被丢在了地上,当然,怀里的东西也难免的掉了出来。 香草隐约看到其中一帮闲的怀里隐约露出一角白色,她面色难看的走了过去,果然从那帮闲的怀里抽出一件白色的中衣。 小圆上前两步,看清香草手上的东西,她横眉冷竖的饶到那刚要爬起来的帮闲身旁,抡起手里碗口粗的大勺子就朝那衙役的头上砸去。 “我让你偷东西!我让你偷东西!我让你偷东西!”小圆虽然没读过书,但是也知道大户人家小姐贴身的东西多么的重要,若是今日让面前这人真的把小姐的贴身之物带了出去,那后果...... 小圆打了个冷颤,加重了手中的力道,专门朝那帮闲的面门而去。 顾若瑶,“......”小圆威武! 香草等丫鬟和下人,“......”小圆威武! 竹节,“......”嗯,说起来小圆的厨艺是越来越好了,下个月该加工钱了! 发呆的衙役总算是回过神来,下意识的就要抽出腰间的长刀。 却在抽到一半的时候,被竹节稳稳的挡住。 “差役大哥可要想清楚了。”竹节淡淡提醒道,“如果真的抽了出来,事情可就没有这么简单了。” 如果说这几个帮闲趁着上门的时候偷偷夹带东西,这事可大可小,若是有公职在身的衙役光天化日之下如此,那又另当别论了。 领头的衙役面色不停的变换,最终默默的松开了手。 “好了,把这几人搜一遍,都扔出去!”竹节首先朝那被小圆揍成了猪头的帮闲走去。 很快几个帮闲都被搜了一遍,然后“砰砰砰”几声被几个护卫丢到了大街上。 “快看看着,这是干什么?” “有人被丢出来了!” “疑?这不是城东哪个浪荡子吗?这是得罪顾府了?” 紧跟其后而来的衙役面色难看的冲着围上来的三三两两的人道,“都走都走,看什么看!” 好在如今非常时期,街上行走的人没有几个,否则当真是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衙役厌恶的扫了眼另几个帮闲,“还不把人背起来,走!” 真是丢人现眼的东西! 门口稀稀拉拉围观的几人很快也跟着散去。 “竹节,你去找师爷,这事还需提前和县里说一声,就说咱们还等着县里的回复。”顾若瑶道。 “是,我这就去!”竹节竹节面色沉沉的走了。 “大家都散了吧!”胡妈妈挥退了众人,忧心道,“小姐,这事只怕还没完。” 她不信几个帮闲不知道这里曾是前县令的家眷,而他们既然知道,却还做出如此丧尽天良的事情来,肯定也是有倚仗的。 想想今天这事,当真是让人后怕,若是当时小姐稍微怯弱一些,让几人就这么走了,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7017k 第五十八章 偷盗 陈夫子听了竹节的来意,面色沉重的去了县衙。 县丞姓乔,虽说近日来因时疫他已经忙了三天没回家,但是听说陈夫子找来,他想了想,还是让人请了进去。 “知道你最近忙,真是叨扰了。” “无妨无妨,咱们还客气什么,请坐。” 两人相让着坐下。 陈夫子无奈的说明了来意。 这事可大可小,若是那几个帮闲只是眼皮子浅,偷盗些财务倒也无妨,但那人竟暗中偷了衣物出去,此等恶毒行径,完全是要把大小姐给毁了,所以他不得不来要一个说法。 “哦?”县丞拧眉,“那衙役姓甚名谁?” “于正平。”县里衙役不过就那么几个,竹节认识,陈夫子自然也是认识的。 县丞让人去把于正平带来。 于正平刚进门,便看到面色沉沉的陈夫子,他内心一叹,没想到顾家当真这么快便来人了。 “大人,师爷。”于正平躬身行礼。 “说说下午的事。”县丞并不想多浪费口舌。 “是!”于正平扫了眼陈殆,下午发生的事情娓娓道来。 “......顾府的下人便带着我们在后院查看,不知什么时候他们几人便散开了,出来的时候怀里鼓鼓囊囊,顾大小姐便让他们留下东西再走,哪知他们并不愿意,便和顾府的护卫打了起来......” 县丞颔首,衙役这话不偏不倚,倒是和刚才老友说的情况差不多。 那衙役见县丞并无多责怪之意,提着的心微放下些许。 “哟,这么热闹。”不待陈殆说话,外头又进来一年约四十几的中年人,来人很是富态,一张略肥的脸红光满面,身上穿着一套黑色提花缎的外裳,肚子很大,几乎快要把衣服给撑破了一般。 “万主簿。” “老万。” 陈殆和乔县丞皆起身相互见礼。 来人正是怀宁主簿万景福。 “老万,你怎么过来了。”乔县丞和万景福同级,两人只不过分管不同,且顾明儒在任时,乔县丞因着其尽职尽责的态度,平日里更受顾明儒的赏识一些。 “听说咱们入户查问的人被无端的打了,这不,听说你这正热闹着,我便过来了。”说完万主簿一双眼阴鸷的看了过来,直直看向陈殆。 “哦?有这等事?”乔县丞看了眼陈殆,道。 “那可不?你说,此等刁民,是不是应该立刻押入大牢,否则我等官威何在?”万主簿老神在在的看了眼于正平,“你说对吧?” 于正平面上的冷汗止不住的冒了出来。 陈殆拧拧眉,“万主簿说的是谁?”他好像感觉到了深深的恶意。 “哦?这不是陈师爷......哦,陈夫子嘛?”万主簿抬了抬眼皮,转着手中瓷白的茶盏,“听说陈夫子如今是顾府小公子的西席先生了?真是恭喜陈夫子了。”哼!不过一上不得台面的庶民而已,也有资格坐在他面前! 陈殆和乔贤臣对视了一眼,回道,“多谢,顾小公子天资聪慧,是个好苗子。” 万主簿心里不雅的翻了个白眼。 谁关心那顾家小儿如何?真是不知所谓! 他转了转身体,肥大的身体转而看向乔县丞,“你说此等无法无天的刁民,是不是应该立刻抓起来?”说起来就憋气,分管县里治安的事落在了他乔县丞的身上,否则他哪里需等乔县丞开口,他直接就让人去顾府锁人去了!哼! 竟敢打他侄子,真是胆子肥了! 万主簿面色发狠。 “哈哈,老万别急,到底怎么回事还是要说清楚的,”乔县丞亲自给万主簿添了杯茶,“哪有不问清楚来龙去脉就抓人的道理,你说是吧?” 万主簿气闷。 真是个老狐狸! “就在今日,我侄儿万喜元跟着他一起去顾府,”万主簿一指于正平,“哪知顾府拒让查验,且嚣张的很,不仅无端阻拦还让护卫打了我侄儿一顿,到现在我侄儿还昏迷不醒!你说,此等刁民不抓,我等官威何在?”万主簿狠狠瞪了陈殆一眼,竟然还有脸上衙门而来!真是气煞人也! “主簿此言差矣,”陈殆当然不会让人把脏水往顾若瑶身上泼,“据我所知,事情恰恰和主簿说的相反,顾府不仅放了衙役进门,且所有人集中在花厅点名,是您的侄儿手脚不干净偷盗府内财务,且拒不交出,又恼羞成怒率先出手,顾府的护卫这才自卫,是非曲直您面前的差役也刚和县丞禀告过了,您可不能不了解来龙去脉便冤枉好人!” “哼!我的侄儿会偷盗顾府财务?你是脑子进水了嘛?谁不知道顾大人两袖清风,若不是靠着他岳丈的家底撑着,日子能不能过下去都不知道,试问他顾府有何东西值得我侄儿偷盗的?啊?你说啊!” 哼!别以为他不知道,顾府死揪着不放不过是恼怒他侄儿私藏了顾府大小姐的贴身之物,呵呵这事谅顾府也不敢说出去,否则顾府大小姐的脸面还要不要了?逼急了他,这事他就囔囔出去,看看顾府的大小姐还如何做人! 咦? 万主簿眼神闪了闪,心理打定了个主意。 陈殆冷笑,“光天化日之下,几个帮闲是否偷盗了财务,这事一问便知,且不说且他人,您面前的衙役便是亲历者,怎么,主簿不抓几个偷盗的贼子,反而要苦主下狱,当真是让陈某大开眼界啊!” 陈殆冷笑着抱了抱拳头。 “你......” “好了好了好了,”乔县丞无奈打断两人,“都坐下,好好冷静冷静。”他分别给两人上了杯茶。 “老万,按说这事可大可小,目击者也不少,且说到哪里去,这事都是你侄儿理亏,如今顾府不做追究,这事就算了吧。” “算了?”万主簿眼珠一转,“哈哈,说我侄儿偷盗,可以,那咱就来说道说道,我侄儿都偷了些啥?” 他就不信顾府当真敢说出来! 陈殆面色一黑,当真是个死不要脸的! 如果以为如此便能拿捏住顾府,那简直是痴心妄想! “你来说,”万主簿一指于正平,“不是说事情的来龙去脉你都说了嘛?那本官便问问你,我侄儿偷盗的为何?” 7017k 第五十九章 出门 于正平不安的动了动,冷汗再次冒了出来。 真是神仙打架,下面的人遭殃! 若是他说出万喜元偷藏的是顾大小姐的衣物,日后定会对顾大小姐的名声有影响,若是不说..... 他抬眼看去,果然见主簿大人面色沉沉的看向自己,其中不乏警告之意。 “主簿大人好大的官威,”陈殆冷笑,“你侄儿不过是偷藏了一丫鬟的贴身衣服罢了,怎么?您是觉得这个可以拿捏住顾府吗?” 万主簿冷笑,“谁知道那衣物是谁的?说不定是顾大小姐.....” “你.....” “够了!”乔县丞无奈,对万主簿道,“说起来,万喜元有个偷盗名声就好了?要知道顾县令生前多得人心?若是传出他做的这些混账事,就不怕出门被丢臭鸡蛋?” 万主簿张了张嘴。 “好了这事到此为止。”乔县丞又劝了几句,万主簿这才甩袖离去。 他挥了挥手,于正平躬身退下。 “哎,他是什么人,你也知道的,日后定当小心。”其他的话乔县丞不好多说,只能扫了眼离去的万主簿冲陈殆道。 陈殆知道这次算是得罪了万主簿,按理说大人走了,顾府新丧,大小姐怎么也低调些,但是遇上这么些个混子,确实万万退让不得的,他摇摇头,谢过乔县丞也走了。 顾府。 “小姐,都是婢子的不是,若不是婢子,也不会有今日这祸事,请小姐责罚!”冬青砰的一声,重重的跪了下来。 若不是她闲来无事把正在做的贴身衣物拿到小姐房里做,又恰好今日府里衙役上门,她放下衣物便出门忘记收了起来,今日也不会有这祸事,当真是该死! 想到这里,她就恨不得摔自己几个嘴巴子。 “起来吧,原也不怪你。”顾若瑶去扶冬青,“没有把那些混账做的龌龊事,揽到自个身上的道理。” “话是如此,不过咱们日后定当再仔细些为好,”香草想到今日的事情就后怕,忍不住叮嘱一句。 几个丫鬟重重点头。 竹节又过来一趟,道明了陈殆带回来的消息。 “万主簿家里本就是县里的富户,往日行事张扬跋扈很是不得老爷的看重,如今老爷一去,只怕......”若不是如此,那万喜元也不敢如此行事。 “无妨,兵来将挡就是,”顾若瑶想了想,“可有林叔的消息了?” “我爹日前曾传来消息,说小姐交的任务完成了,不日就将启辰,只是如今城里出不去,我爹就算回来也进不来。” “你想个法子传出消息出去,让你爹转道先在临县安顿好,如今这里一团乱,具体如何还不知道,让他外头等我消息便是。” 竹节点点头应下。 “我让你查的事情怎么样了?”顾若瑶端起茶盏啜了一口。 竹节顿了顿,“那户人家不知什么时候就走了,不过我从那户人家的邻居那问出个消息。” 顾若瑶静静听着,手指下意识的抓紧了手中的茶盏。 “邻居们说那户人家的大儿子几个月前赌博欠了一大笔钱,就连手指都被剁了一根,但是忽然讨债的就未曾再上门了,想来是想了什么法子还上了赌债。 顾若瑶闭了闭眼。 如此粗糙的手段,可恨她前世竟然丝毫未曾怀疑过父亲的死是否有异常。 “那户人家的去向还是要继续查,不过目前最要紧的便是城里的时疫,”顾若瑶总感觉不安。 前世怀宁遭灾死了不少人。 她重活一世,尽量在保全自己的同时,也尽量让城里的灾民可以好过一些,尽量少死一些人。 可是前一世,怀宁却并没有爆发大规模的时疫。 最起码,没有听说怀宁因为时疫封锁过城门。 她不知道,怀宁如今的境况,是否和自己改变了某些事有关。 “小姐放心,府里的下人都有约束,等闲不能出门,”竹节以为顾若瑶是在担心县里的时疫,便安抚道,“听说新来的县令很是能干,想来县里的情况很快就能控制住。” 可是,这当真只不过是个美好的愿望而已。 不出三日,染上时疫的人越来越多,听说很多人家已经空了出来,有些寡居老人甚至死在了家里都无人知晓,直到衙役再次上门才发现人都有味了。 府里虽说暂时无人感染时疫,但也人心惶惶。 “小姐刚才厨房那过来说府里的存粮就够三日的了。”香草匆匆从外面进来。 这几日外头的情况越来越不好,竹节索性拘着所有人在府里不让出去。 毕竟谁也不知道外头谁感染了时疫,若是一个不小心被传染了,马上便是整个府里都要遭殃。 但是粮食没有了,必定是要想法子出去的。 “竹节那怎么说。” “竹节说他带两人出去一趟。” 顾若瑶点点头,“让他穿上熏过艾草的外裳出去,回来后便卷着烧了。” 冬青匆匆领命而去。 可是不过一会,冬青竟然又匆匆赶了回来。 “小姐,不好了!”冬青几乎是小跑着冲了进来,“竹节说白老药柜要不行了!” 顾若瑶一凛,带上面罩匆匆赶往花厅。 “怎么回事?” 竹节迎了上来,“我刚要出门,便看到老药柜家的小斯上门,说是求药,我一问才知原来前几日老药柜出门摔了一跤,生生熬了几日,可是情况越来越糟,只是他不让下人过来,直到今日老药柜已昏迷不醒,他家人没有法子,想着咱们这里还有备着的药便上门来求......” “没请大夫吗?” “城里病患越来越多,几乎略懂些药理的药堂跑腿的都被召集去了窝棚那边,就如今外面几乎没有一个大夫......” “走。”顾若瑶吩咐香草带着药箱,又套上熏过艾草的棉衣,这才赶往白老药柜家里。 “大小姐,您怎么过来了?”白老药柜的夫人姓康,康氏见到顾若瑶上门,几乎吓的连路都要不会走了。 这个时候大小姐怎么可以过来呢! “夫人不必担心,我进去看看。”顾若瑶脚步不停,越过康夫人,推开房门便看到白老药柜几乎面无人色的躺在床上。 顾若瑶手指搭在了老药柜手上。 7017k 第六十章 第六师章 半响,顾若瑶放开手。 “老药柜这应是摔伤的地方没有及时处理,这才导致伤势越来越严重。”顾若瑶对紧跟而来的康夫人道。 “大小姐会医术?”之前没听说过啊。 哦,倒是好像隐约听说陈师爷的伤就是大小姐看好的。 她原以为是陈师爷念着顾府的好,这才...... 原来大小姐当真会医术吗? “略知一二。”顾若瑶淡淡道。 “老药柜如今这个情况,单吃药已不管用了,需配合针灸才会起效,”顾若瑶刷刷写了一个方子,“这是药方,待我行针后便可让老药柜服下。” 康夫人迟疑了一瞬,便接了过去,“多谢大小姐。”总归如今也没有其他的法子了,便让大小姐试试吧。 顾若瑶行针后又等了一个多时辰,老药柜这才幽幽醒来。 “老头子,你怎么样啊?”康夫人几乎喜极而泣,原以为老头子是要不成了,没想到竟然还能醒过来! 康夫人想着,便转头看顾若瑶。 老药柜刚醒来还混混沌沌的,他循着老妻的目光看去,却见大小姐正盈盈站立床前。 “大小姐?您怎么在这里?”老药柜讶然道。 “老头子你都昏睡半天了,”康夫人正了正老药柜的枕头,“这次真是多亏了大小姐,否则你哪里还能醒来?” 老药柜不悦,“不是说了不许惊动大小姐,你怎么.....” 顾若瑶上前一步,“老药柜感觉怎么样?可要喝点水?” 老药柜话被打断,想了想觉得确实干渴,便由着康夫人喂了碗水。 “大小姐,这个时候怎么可以出来呢。”老药柜还是不甘的念叨了起来。 “无妨的,竹节很小小心,不会有事的,”顾若瑶又问了问老药柜可否还有哪里不舒服,不过一会,老药柜便撑不住,再次睡了过去。 “这,大小姐....” “没事,这次只是睡了过去,老药柜这个情况多睡对他身体好。”几人退了出来,“今日我便先回去了,按照我的药方先吃着,药材晚些竹节会让人送过来,若是还有突发状况,一定记得过去找我。” 真正和顾府交好的人不多,唯希望真心相待的人都能平安无事便好。 顾若瑶从老药柜家里告辞出来。 回去的路上安安静静,往日喧嚣的街道如今冷冷清清,再不复往日的繁华。 香草忍不住挑起帘子往外看去,却见街道两旁的商铺早已关门,偶尔见过几个行人也是形色匆匆,好似身后有厉鬼在追一般。 远远的又有几人迎面而来,顾若瑶定睛一看,却是有人用独轮车拉着一车子的尸体而来,惨白的面容在日光下不甘的睁着。 刷的一下,香草颤抖着放下了车帘子。 “别怕。”顾若瑶安慰了一句。 “婢子,婢子不怕。”香草咽了口口水,却见自家小姐面色淡淡,她好奇道,“小姐,您不怕吗?” 顾若瑶默了默。 “怕。” 香草,“......”小姐骗人! 顾若瑶敲了敲车窗,“停一下。” 车子缓缓停了下来,“小姐。”外头传来竹节疑惑的声音。 顾若瑶沉默一刻,提起药箱。 “小姐,你要去哪里?”香草眼疾手快的拉住了顾若瑶。 “听话,你先回去,我有点事。”顾若瑶想去窝棚那看看。 香草拉着自家小姐坚决不放手。 顾若瑶无奈,“那你答应我在马上别下来。” 香草还要摇头,就听小姐说,“不然你就先回去,你自己选一个。” 香草默默选择了后者。 调转马头,车子很快在一处墙根下停了下来。 前面不远处,便是安置染了时疫的人,集中隔离的窝棚。 香草呆着马车里,面露不舍的看着自家小姐潇洒利落的跳下马车,竹节默默跟了上去。 不多时,竹节便找到相熟的一个衙役带着白启堂出来了。 “大小姐?”白启堂一惊,“您怎么过来了?” 白启堂并不敢走进顾若瑶,几人往边上走了几步。 “刚去看过白老药柜,想着你在这里,便过来看看。” “我家里都还好吧?”白启堂显然还并不知道老父亲摔伤的事。 顾若瑶看着白启堂熬红的双眼,自然不会这个时候说出白老药柜的事情让他凭添担心。 “挺好的,这不你娘托我过来看看你。”顾若瑶顿了顿,“这里怎么样?是不是拉过来的人越来越多了?” 白启堂叹口气,“可不,里头都堆不下了。”他的面色难掩哀伤。 几人说话见,又有人拉着一具遗体出来。 顾若瑶沉默一刻。 任谁整日看到这个,都没办法无动于衷吧? 这可是一条条活生生的人命呢。 “就......没有什么法子吗?”半响,顾若瑶声音干涩道。 白启堂苦笑,“不过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说起来他并不是大夫,在里面不过是因为懂些药理所以被找来给几个大夫打打下手而已。 他曾听几个大夫说过,这次时疫来势凶猛,几个大夫根本无力可挡。 向来受过时疫侵袭的城镇,哪个不是十室九空,说起来他们这些人被传染也不过早晚的事而已。 “大小姐,我在这里出不去,我家里--还请大小姐偶尔看顾一下,否则爹娘年纪大了,我当真是不放心。”白老药柜呆在百草堂半辈子,家里也不过买了一做饭的厨娘和跑腿的小斯而已,当真发生了什么事,那两人也是不顶事的。 只能厚着脸皮求一求大小姐了。 “放心,我会让竹节每天都过去一趟的。”本来她也不放心老药柜的身体。 “我......” 还待说话间,又有人用独轮车拉着遗体出来,只是这次后头还跟着一脚步踉跄的老妪,“别啊,别拉走我儿子,他还没死呢!你们放下他!你们放下他----” 老妪的声音很快引来了守卫,两个蒙着面罩的士兵冲了过来,“干什么干什么?”说完两人抽出长刀挡在了老妪的面前。 用拖自然是不能用拖的。 平日还好,如今来这里的人哪一个没有感染时疫?若是拖人的时候被感染了怎么办? ------题外话------ 感谢团团的小靴靴的打赏........嗯新书真的非常需要大家的投喂,请喜欢本书的书友们一定多投票票哦....万分感谢 7017k 第六十一章 乱 老妪被两把明晃晃的长刀拦住了去路。 不过顿了一瞬,老妪便好似没有看到面前白晃晃的长刀一般,依然直直往前冲去。 两个士兵没想到老妪竟然会不顾一切的的冲过来,皆愣了愣,不过这一下间,长刀便刺入了老妪的躯体。 “啊!杀人啦杀人啦!” “官兵杀人啦。” 这一幕自然被其他人看到。 本来大家被强押来此便满心不甘,果然治好的没几个横着出去的却越来越多, 那根紧绷着的弦便越拉越紧,眼前的一幕恰好是压到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大家快跑啊,我们要出城,我们要出去找大夫!” “要活命的就快跑,留下来只能等死啊!” “快跑快跑。” 人是很奇怪的生物。 眼见着大家都往外跑,哪怕一些不明就里的病患看了也下意识的跟着冲出来。 窝棚就如一个蚂蚁窝, 塞的满满当当的病患瞬间四散而开。 “小姐小心!”眼见冲出来的人越来越多,竹节顾不得其他, 拉着顾若瑶的衣袖就往外跑。 白启堂下意识的跟了上去。 “干什么!干什么!都给我回去!” “快回去听到没有?” 喊话的士兵被迎面而来的病患一拳打倒。 很快, 这里的混乱就引起了不远处驻军的注意。 怀宁发生这么大的事,除了紧守城门的驻军,自然城内也免不了驻军驻扎。 “干什么?真是反了天了!”城内的驻扎本就不乐意进来,谁知道进来了是不是还有命出去? 如今这些病患竟然敢擅自违反规定逃跑,他恼怒的一把抽出腰刀,对一众属下道,“快,拦住他们!” 眼见跑出来的病患越来越多,他面色沉沉的对剩下的人道,“若有违抗者,就地斩杀!” “是!” 余下的兵卫很快散去。 “都给我回去!再不回去的格杀勿论!” 四五个士兵站成一排,齐声继续喊道,“都退回去!不会回去的格杀勿论!” 红了眼的病患哪里还听得进去士兵们的话。 很快便有士兵抽出了长刀。 “小姐!”竹节眼疾手快的拉住了被裹挟着往前挤的顾若瑶。 “噗”的一声,顾若瑶被竹节往回一拉。 耳边仿佛响起了刀子入肉的声音。 她下意识往一旁看去,却见身旁一发髻散乱的病患呆呆站着,而他肚子上正插着一把长刀。 顺着刀柄看去, 顾若瑶看到了手握长刀,面无表情的兵卫。 “刷”的一下, 兵卫利落收回长刀,病患缓缓滑落。 顾若瑶瞳孔缩了缩。 “大小姐!”显然竹节也被刚才的一幕骇了一跳,他抓着顾若瑶的手臂连连后退。 只是后边不断冲出来的病患何其多,两人就算有心后退,却还是被人群推搡着一点点往前移去。 前边不时有病患倒下的身影。 “我数到三,尔等再不停下,休怪本将无情。”为首的将领右手一抬,身后一排兵卫齐刷刷的上了弓弩。 “一....” “大小姐,怎么办?!”竹节护着顾若瑶,连声音都是颤抖的。 “不能,不能这样......”顾若瑶下意识的呢喃了一句。 “二......” 遥遥看去,顾若瑶甚至看到了兵将下意识勾起的嘴角。 “三.....” 电光火石之间,顾若瑶忽然大吼一声,嘶声道,“等一下,等一下!” “等一下,等一下!”竹节护着顾若瑶,下意识的跟着喊。 白启堂早被挤散到了别处,忽然听到两人的声音,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 却也知道这个时候一个不好就是全死在这,于是也跟着喊了起来。 人群的混乱渐渐停了下来。 顾若瑶拨开人群往前挤,“让一让,让一让。” 为首的将领便看到人群中一白衣女子很快上前而来。 “大人还请息怒,他们马上便会回去。”顾若瑶微福了福,迎着将领的视线道。 “为什么?我们为什么要回去,出城,我们要出城!” “对!我们要出城!” “我才不要死在这里!” 不等将领说话,周围的病患便不乐意了,眼见又有乱起来的架势。 为首的将领面色沉沉的扫过所有人。 顾若瑶一凛,知道这人是真的动了杀意。 “安静一下,大家听我说。”顾若瑶再次提高了声音。 “你是谁?凭什么听你的?我们要出去,放我们出去!” “这是百草堂的顾大小姐!”竹节护着顾若瑶,大声道。 “什么?百草堂。” “顾大小姐!” 将领的眉头一挑,百草堂是什么? 顾若瑶见人群渐渐安静,忙大声道,“对,我是百草堂的顾小姐,还请大家安静一下,听我说。” 一张张或年轻,或两鬓斑白的面孔,惊惧的循着声音看向顾若瑶的方向,人群渐渐安静了下来。 “我知道,大家想要离开这里,可是,你们想想,离开这里能到哪里去?” 刚才只想着往外冲的人面面相觑。 “就算你们冲出了这里,可是城门已经关了,而且你们想一想,城门处会没有驻守的兵将吗?” 有人偷偷瞄了此地拦着的官兵,面色颓然。 “可是,可是我们也不能再这里等死啊!”有人不甘的低吼。 众人面色凄凄。 是啊,能活命,谁又愿意死呢? “谁说你们会死的?只要找到对症的药方就有希望。” “什么药方!我们这里连药都看不到,何来的药方!”说话的人忍不住的悲愤。若不是看着面前的小姐是百草堂的东家,是顾县令的千金,他真想啐她一脸。 顾若瑶一愣,“为何会没药?” 她记得竹节说过,百草堂的药便是分批次被县里征用了的。 再说城里的药虽暂时只够缓解燃眉之急,可城里发了时疫,外头的药材却是还可以运送进来的,何来没有药材一说?! “我们怎知道为何没药?没有就是没有!若是有药,我那可怜的孩儿又怎会不过三天便去了!” “就是!别说药,连药渣子都看不到,若是有药,留在这里再如何也比外头强,我们如何要跑?” 这下别说顾若瑶,就连驻守的将领也拧起了眉。 7017k 第六十二章 缺药 顾若瑶扫了一圈,点了点站于不远处的白启堂,“你来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白启堂默了默,半响才道,“除了刚开始的几天--如今这里已最少四五日无药可用了。” 所以,这才是不停的有人被拉出去的根本原因吗? “此地负责统领的是谁?”顾若瑶再次问道。 “这里的管事姓万。”白启堂犹豫了一下, 道。 顾若瑶眉头轻皱,深深看了白启堂一眼。 她问的是负责人,而他回的只是一个管事。 当然,这些都不是现在最主要的问题,当务之急,是让这些人先回去, 否则--她扫了眼面色沉沉的将领-- 否则她相信面前的将领会毫不留情的射杀了他们。 毕竟时疫时疫,人死绝了,时疫自然也就绝了-- “大家先回去吧, 至于药的事,如果大家相信我,便让我来想办法。”她必定会查清楚,是谁吞了药材,这个时候,一份药材便是一条人命。 “大小姐,你当真可以保证让我们有药可治吗?”到了这个时候,大家所求不过只是希望可以活下去罢了。 “我不能和你们保证,”顾若瑶扫了大家一眼,面色淡淡,这个时候城里出不去,如何敢轻易做保,“但是我可以答应你们,我会以我最大的努力筹到药材,若是大家相信我,相信百草堂便现在回去,若是不信, 那--请自便。”顾若瑶侧开了身子,站到一旁。 人总是这样,若是顾若瑶竭力保证会寻了药材过来,众人或许还会再要一个是否能治好的保证,如今顾若瑶淡淡让大家做出选择,大家反而觉得顾大小姐仁义。 大家谢过顾若瑶,默默转头离去。 不过一会,在场的人便只剩下顾若瑶竹节和白启堂三人。 城内驻守的将领姓牛,牛校尉走近了几步,“姑娘可知道这么多人,一日的药材需耗费几何?”不是他看不起人,怕就怕小姑娘不知道天高地厚。 不过也无妨,总归这些人暂时是回去了,待他调派了人手过来团团守着,这里便再也不会发生今日这这般可以说是暴动一般的行径了。 牛校尉摇摇头,带着余下的兵卫走人。 “大小姐--”白启堂担心的,便也是牛校尉担心的。 别看不过是风热的药材而已,若是往日大家齐心协力倒也可为,可如今病患一日比一日多, 县里早就说无药了,大小姐想要筹到够这么多人所需的药材,可以说难上加难。 更别说如今城里出不去--根本就无法可想啊。 顾若瑶摇摇头,并未过多解释,安抚白启堂几句,便回了家里。 顾若瑶写了几味道常见的退风热药材出来,递给冬青,“这些药材我们还有多少?” 冬青接过一看,略沉思一刻,“算上我们自留的药材,应该各可以抓百十副左右。”当初大小姐进的药材多,出的也快,药材出货这方面便都是她和玉竹全权负责。 但是她和玉竹商量过,退风热的药乃是平日里必不可缺少的,所以便各留下一些以防万一。 说起来百副左右的药材听起来很多,加起来却各不过十几斤而已。 “小姐,陈夫子来了。”香草领着陈殆过来,顾若瑶忙起身迎了上去。 “大小姐忙着呢?”陈殆还不知道今日窝棚那差点发生暴动,死了好几人的事。 他是过来提醒顾若瑶,怀宁主簿万景福和万喜元之间的关系的。 “看他的样子,只怕这事还没完。”陈殆喝了口茶,见顾若瑶忙着,并没有多呆,便先回去了。 顾若瑶忽然想起,白启堂说窝棚那的负责人姓万。 不管怎么说,一个县里,除了县令便是县丞和主簿为大,白启堂账目睽睽之下,言语间不想扯上万景福倒也情有可原。 既然万景福那算是结下了梁子,而万景福又是个心胸比针尖大不了多少的人,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还不如趁这个时候解决了这个隐患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顾若瑶沉吟半刻,让冬青拿来账簿。 她又看了前几日百草堂被县里征收的药材数目。 常见用于风热的药材各被收走百十斤左右,这是一个药堂正常三个月左右的用量了。 顾若瑶又让竹节去问相熟的几家药堂分别被收走多少药材,数目和名称她都要。 这个时候,想要立刻筹集到足够的药材肯定是不现实的,还是先查清楚县里征收的药材都在谁的手里还快一些。 至于说这事可能得罪某些人,顾若瑶呵呵。 很快,竹节拿回了各个药房被征收的药材数目。 几厢加起来一算,这些药材最少可供病患所用月余。 而这不过仅仅是几家药房的量而已,不算其他。 当然,只有这些,并不能让万主簿乖乖交出药材。 而万主簿的顶头上司,不过县令大人一人。 “你见过新来的县令吗?”顾若瑶问竹节。 竹节摇头,“不曾。” 老爷不在了,他不过就是一普通的下人,哪里随便见得到一县之首。 顾若瑶默了默。 这么说,新来的县令大人是何秉性很难知晓。 如此一来---除了县令大人,便剩下今日那个牛校尉了。 按说一般的武官,特别是一地的驻军,是不会随便参合到县府的日常事务之中的,当然,那只是正常情况。 如今怀宁这个情况,又不一样。 特别是在今日那些病患险些爆发了民乱之后-- 就是不知道那牛校尉愿不愿意理事了。 不过现在不是细想这些的时候。 “拿上药箱,跟我出去一趟。”顾若瑶不想再浪费时间,她示意香草带上账册。 不管怎么说,眼前的燃眉之急需先解决。 香草抱着药箱追上了自家小姐,几人再次赶往隔离病患的城墙根下。 再次回来,天色已然擦黑。 马车停下的不远处便是隔离病患的窝棚,往后走个百多步再转个弯便是驻军临时搭出来的帐篷。 顾若瑶刚下马车,便看到比白日多了不止三倍的兵卫。 三步一人,且手持长枪,显然是把整个窝棚这里都隐隐包围了起来。 顾若瑶淡淡收回视线。 “麻烦传个话,我要见你们牛校尉。” 7017k 第六十三章 病症 顾若瑶对营帐外的两个守卫道。 两个守卫对视一眼,这人他们认识啊! 这不就是下午和自家大人夸下海口要负责病患药材的女子嘛?! 这人要见他们牛校尉,这必须可以啊。 “等着。”一人看了顾若瑶一眼,飞快往回跑。 营帐内。 “你说什么?有姑娘找我?”牛校尉愕然。按理说不可能啊,他这段时日可没去那等地方! 而且就算是有相好的,那人也不在怀宁县内啊。 “把人带进来吧。”牛校尉想不通是谁要见他。 “是!”兵卫飞快跑了出去,不一会便带着人挑起帘子再次进来。 牛校尉抬眼一看, 进来的女孩生的极美,虽然冷冷清清的样儿,却一点也不损女孩的半点气质。 不过,再美他也无心欣赏啊! “是你。”牛校尉见到顾若瑶进来,噌的一下站了起来,讶然道, “是你找我?” 顾若瑶福了福,“见过大人。” “你找我何事?”实在想不通, 小姑娘找他何事?不会是药材筹集不到, 想要他帮忙吧? 这可不行啊,他们又不熟。 就算长的美也不行! 再说他也不是开药铺的啊。 顾若瑶哪里知道面前的将领已然腹诽了起来,她示意香草,香草恭敬的把账本递给了牛校尉。 牛校尉一头雾水的接过账本打开-- 这是账册没错吧?看起来有点......像啊。 他睇了顾若瑶一眼,这小姑娘啥意思啊?话也不说,递过来一本账册? 顾若瑶看着牛校尉翻来覆去的看着,忽然灵光一闪,这位大人.......不会是不识字......吧? 顾若瑶轻咳一声,直接道明来意,“这是怀宁县几家药房五日前,陆续被县里征收的药材种类和数目。” 牛校尉眉一拧,“所以呢?” “这些收走的药材最起码够这里的病患用一月余。”当然,这还是保守估计。 牛校尉算是明白了顾若瑶的来意。 但是.....他把手里的账册往桌上一丢,裂嘴笑了起来,眼里是对顾若瑶的轻视,“顾小姐来找我, 是要我帮你找回这些药材?” “对。”顾若瑶点点头。想了想,她又加上了一句, “若是能把幕后之人绳之以法,自然更好。” 呵呵。 牛校尉简直要笑出声来。 真是不知所谓! “来人!把人给我拖出去!”眼里尽是不耐。 两个兵卫掀帘进来。 “等一下。”顾若瑶淡淡扫了两个兵卫一眼,转而看向牛校尉,“大人,我的话还没说完呢。” 不等牛校尉开口,顾若瑶便接着道,“每日入夜十分,大人是否觉得膝盖处寒凉难耐,特别是秋冬,严重之余,恨不得切了双腿才算解脱?” 顾若瑶的伸出一根食指,遥遥一指。 所指之处便是牛校尉膝盖处。 “你说什么?”牛校尉再次豁然起身。 只是话一出口,他又冷静了下来,他乌沉沉的双眼紧紧盯着顾若瑶,“这话,谁告诉你的?” 虽说他只是一个小小的校尉,但是自身身子的不足, 却不足为外人道。 他出身寒苦, 熬了这么多年也不过升至一小小的校尉,可多年前北地的那几年当真是把身体熬坏了, 这样的情形,往后再想要靠军功往上升就难了。 这也是为什么他会被派往城内驻守的原因。 7017k 第六十四章 可治 这具糟糕的身体,让他的仕途几乎一眼望到了头。 这样的人不送来城内,难道让身体康健的将领来吗? 顾若瑶哪里知道自己的一句话让面前的将领想了如此之多。 她淡淡道,“大人是不是觉得今年特别难熬,如果不及时医治,想必再过一两年,您就只能瘫在床上了。” “你,你胡说!”进来兵卫自然是牛 《医路芳华》第六十四章 可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医路芳华》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六十五章 药材到 翌日,陈殆就带了消息过来,说万景福因为贪墨被抓了。 具体贪了什么,贪了多少,陈殆并不得而知。 顾若瑶淡淡点头。 陈殆并不知这事是顾若瑶的手笔,他只是觉得以万景福的行事,必定会因他侄儿的事而生出对付顾府的龌龊之心,而如今万景福出事,这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两人闲话几句,陈殆便去了前院的书房。 “小姐,外边有人找,说是牛校尉让过来的。”冬青回禀。 顾若瑶在花厅见的人。 “是你。”来人便是昨日守在牛校尉营帐外的兵卫。 “见过顾小姐。”兵卫恭恭敬敬的行礼。 这可是能治好自家大人的神医!昨日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啊。 “你找我何事?”顾若瑶淡淡问道。 “是这样的,我家大人今日让人抓了那贪墨药材的狗官,”兵卫偷偷看了顾小姐一眼,发现顾小姐面色淡淡,他忙道,“大人让我来问问,收到的药材如何处理?一切听凭顾小姐的吩咐。” 顾若瑶点头,牛校尉这是送了个顺水的人情过来呢。 “我让人同你过去清点,清点完后还要麻烦你让人都拉到窝棚那去。”为时疫筹集的药材,自然要用在患了时疫的人身上。 兵卫点头应下,领着顾府的一个护卫一同前去。 顾若瑶乘车先去看了白老药柜,见他伤情比昨日略好了些,这才回转,去了窝棚处。 “顾小姐。”牛校尉听兵卫一说顾小姐来了,忍不住就迎了出来。 顾若瑶本想着先去窝棚处看看病患,不过看到牛校尉已然迎了出来,便先去了营帐给牛校尉施针。 “真是太感谢顾小姐,这个,牛某有个不情之请。”施完针,牛校尉期期艾艾的,略微尴尬的道。 “牛校尉有话不妨直说。”顾若瑶端起茶盏了喝了一口。 牛校尉没来由的就有些紧张。 “这个我有一老上峰,他同我一般寒症缠身,只是他比我还严重一些,”牛校尉小心的看着顾若瑶的眼色,见顾小姐并无不快,这才接着道,“不知可否请顾小姐给我那位老上峰看看?” 顾若瑶挑眉。 “没事没事,就是看看,能不能看好都不怪您。”牛校尉生怕顾若瑶不高兴。 要知道他加上今日不过第二日行针而已,却觉得双腿轻快了不少,想来顾小姐这一手医术,对受病痛折磨多年的老上峰应该也有效果的。 不管如何他都想试试。 毕竟没有老上峰的提携,就没有他的今日,他要知道感恩。 “您可以让人过来,我需看看再说。”还未见到人,顾若瑶自然不会打包票自己能治好。 “好好,谢谢顾小姐,谢谢顾小姐。”牛校尉没想到顾小姐如此爽快便答应了下来,惊喜道。 “大人不必客气,礼尚往来而已。”顾若瑶端起茶盏,以茶代酒。 牛校尉愣了楞,这才反应过来,忙端起茶盏,“是是,谢谢,谢谢。” 真是没想到顾小姐还是个秒人,看来今日顺水人情没有白做啊。 顾若瑶起身告辞。 牛校尉恭谨的把人送到了窝棚大门口。 “大人!”窝棚外的兵卫看到牛校尉忙行礼。 “牛校尉留步。”顾若瑶转身福了福,进了窝棚。 “咳!”牛校尉正了正脸色,对守门的兵卫道,“眼睛都给我睁大一点,别让人冒犯了顾小姐,听到没有?” 两个兵卫对视了一眼,“是!”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应下是没错的。 牛校尉这才满意的离去。 “大小姐。”远远的,白启堂就看了自家东家过来,忙迎了过来。 “怎么样?药材可送来了?”顾若瑶边走边问。 “送来了送来了,”白启堂搓搓手,“这么多药材,够我们用一月有余的了。”既然一月后的用量?再说呗!不是还有大小姐嘛! 白启堂就是怎么盲目的自信! “顾小姐。”几个大夫正看着人清点药材,看到顾若瑶过来,纷纷打招呼。 顾若瑶福了福,算是打过招呼。 “顾小姐,这些药材可都是给这里的病患用的?”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大夫忍不住问道。 顾若瑶抬眼一看,认出这人正是城里的于大夫,因医术还不错,很是受大家的敬重,便回道,“正是。” 于大夫忍了忍,还是没忍住,“这药材,是哪里寻来的?”别以为他不知道,城里的大部分药铺都空了啊。 顾若瑶便知道万主簿被抓的事,这里还未曾传开。 “这便要问牛校尉了,是牛校尉找来的药材,府里下人不过是帮着拉过来而已。”万主簿的事,顾若瑶自然不会随意囔囔。 于大夫见问不出什么,深深看了顾若瑶一眼,却并不打算打破砂锅问到底。 他听说了昨日的事,也亲眼看到顾小姐承若要找来病患所用的药材。 不管黑猫白猫,能抓到耗子的就是好猫。 这个道理于大夫自然懂。 更何况这可是关乎半城人性命的大事。 既然药材有了,自然有医助去煎药,不管怎么说,退热的药总要先准备出来再说。 几人移步大夫专用的房间。 说是房间,不过是用几片薄木板单独隔出来的单间而已。 怀宁县内不过寥寥两三家药铺和七八个大夫而已,此时屋内便有六个。 “顾小姐不愧为顾县令之女,短短时日便帮病患寻得了药材过来,老夫代大家谢过。”进了屋内,于大夫这才正式道谢。 顾若瑶忙侧了侧身子,“不敢当,不过份内事而已。” 倘若父亲还在,今日她做的事情,父亲也会做的。 “于大夫,冒昧问一下,此次时疫,可有了对症的药方?”哪怕风热和风热也是不相同的,想要找出对症的药方,想来并没有那么容易。 果然,于大夫面色沉重,“前几日连药材都没有,这里的病患传染的又快,所以一时间好多人等不及救治便没了。”这次时疫来势汹汹,平日里常用的药方并没有多大的效果。 “可否让我看看药方?”顾若瑶顾不得其他,直白道。 “这” 第六十六章 药方 于大夫并没有犹豫多久,便递过来一张药方。 不管怎么说,顾小姐也是百草堂的东家,且这次寻来的药材全靠顾小姐出力,顾小姐要看看药方也无妨。 半响,顾若瑶放下方子,陷入了沉思。 这药方中规中矩,要说平日里风热什么的,倒也有不错的效果,但显然对这次的时疫应该并不对症。 转眼看去,几个大夫聚在了一起,正商量着什么。 顾若瑶放下药方,默默走了出去。 白启堂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上了自家东家。 “顾小姐。” “顾小姐。” “顾小姐来了。” 看到顾若瑶过来,很多病患热情的和她打招呼。 “顾小姐,真是多谢,我们刚才已经喝上药了。”一个面色苍白的中年妇人上前一步,朝顾若瑶行礼。 顾若瑶淡淡侧了侧身子,柔声道,“大娘喝了药,感觉如何?” 中年妇人犹豫了一下,没有说话。 顾若瑶想了想,道,“大娘可否让我把把脉?” “顾小姐会诊脉?”夫人讶然。 “略知一二。”顾若瑶点点头。 妇人犹豫着伸出了手。 顾若瑶把完脉并没有说什么,安抚了妇人几句,又陆陆续续给二三十个病患分别把完脉,其中男女老幼都有,最后才再次回了大夫专用的房里。 她让白启堂寻来纸笔,沉吟半响,这才分别把那些个病患的共通之处和脉象的差异分别罗列了出来。 “顾小姐这是”于大夫刚挑了帘子进来,便看到顾若瑶在写着什么,他凑近一看,忍不住道,“原来顾小姐也会把脉?” 不等顾若瑶说话,他便讶然的点了点某个地方,“这都是刚才你把脉出来的?” 于大夫说的是病患脉象表现的不同之处。 顾若瑶点点头。 于大夫“嘶”了一下,忍不住拿起顾若瑶写的东西看了起来。 越看越是心惊。 这其中,可是有好些个地方,都是连他都不曾,或者是把脉看不出来的地方。 于大夫忍不住认认真真的看了眼面前的小姑娘,看不出来呀,顾家的大小姐难道当真会医术不曾? “祖父三岁起便开始让我背药方了。”顾若瑶看出老大夫的疑惑,解释了一句。 于大夫恍然,这就然怪了。 早就听说百草堂的东家虽不是坐堂大夫,却家里医书不少,想来顾小姐知晓一些粗浅的医术,也是情有可原的。 “顾小姐可曾看出了什么?”于大夫顺口问道。 顾若瑶想了想,“我觉得,之前的方子,似乎不是很对症。” “哦?”于大夫原本只是顺口问了一句,没想到顾小姐还当真有自己的看法? 几个大大夫陆续回来,见两人在说话都围了过来。 顾若瑶找出之前于大夫等人开的方子,“下午给病患把脉时,发现很多病患都有一个共通点,那便是都曾高热一天两夜不曾退过。” 于大夫点头,这个他当然知道,若是高热当真那么好退,时疫便没有那么可怕了。 “所以我想了想,是不是这个方子的这几味药材可以换”顾若瑶指着其中药方中的几位药。 “顾小姐!”只是不待顾若瑶说出药名,便有大夫忍不住打断了她的话,“顾小姐,据我所知,你并不是大夫。”说话的大夫很是不悦。 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哪里容一个毛都没有长齐的女子胡乱插手? “不知道这位大夫怎么称呼?”顾若瑶并没有被打断的不悦,淡淡询问道。 “老夫姓朱。”朱大夫矜持道。 “原来是朱大夫,失敬了。”顾若瑶福了福。 朱大夫,“”不知道是不是他的觉错,总感觉顾小姐在喊他猪大夫? “朱大夫请看,这药方原是很好的,只是这些个病患喝药后并未及时退热,由此可见药方并不是很对症。”说不是很对症还是委婉的说法,其实可以说完全并不对症才对。 几个大夫面色都有些难看。 顾小姐话说的委婉,但其中的意思大家都明白。 “按顾小姐如此来说,换了这几味药,高热不退的那些人便能好了?”朱大夫这话忍不住冲口而出。 顾若瑶面无表情的看了朱大夫一眼。 于大夫忍不住轻咳了一声,老朱这话就有点诛心了啊。 他们几个老大夫商量了几天都没个好结果,虽说顾小姐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但如此把责任往一个小娃娃身上推,却是要不得的。 “朱大夫的意思,若是我提出了新的药方,便要保证外面这些人都好了才行,是也不是?”顾若瑶并不理会其他,盯着朱大夫道。 朱大夫本来觉得自己刚才的话有些欠考虑了,大有欺负人家一个小女子之嫌,但顾小姐如此不依不饶却也让他心理里不痛快了。 “要知道,顾小姐你并不是大夫,不过是仗着知晓几个药方便对时疫的药方指手画脚,你不觉得这并不妥当吗?”别人碍着她是已故顾县令家的千金不好说什么,他可不会惯着她。 医之一道,本就责任重大,哪里容得一小女孩指手画脚?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其他大夫虽并未什么,却皆忍不住点头。 多少大夫都是从药童做起,又跟着师傅行医几载,这才有机会在师傅的看管之下尝试着开一两个药方,而顾小姐不过十多岁,且从未曾医治过病人,如此站出来质疑大家的心血,确实有欠考虑。 这也就难怪老朱会不高兴了。 顾若瑶抿了抿唇,知道这不过是世人普遍的看法而已,她此时并无力改变什么。 只是,别无他法也就罢了,如今她知道某个方子或许就可以救治这里的病患,又岂有退缩之理。 “如果,我是说如果,”顾若瑶扫了大家一眼,“若是有人自愿用我改后的方子,是不是各位就无话可说了?”顾若瑶已经在想如何让外面的病患自愿接受自己的诊治。 “真是岂有此理!人命关天,岂容尔等儿戏?”朱大夫怒发冲冠,“这里乃” “不是!我家小姐不是儿戏!”香草默默站了很久,终于再也忍不住了。 ------题外话------ 又是求票票的时间哈哈,感谢一直投票票支持的小可爱们,万分感谢吖 第六十七章 大部分的时候香草都是一个几乎毫无存在感的小丫鬟,和大部分的丫鬟一样,以小姐为天,几乎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 但是小丫鬟看到自家小姐明明医术很好,却被一群咄咄逼人的老大夫几乎逼到了墙根下,这却是一个合格的小丫鬟万万不能忍的。 “我家小姐医术很好,一直以来我们府上有人生病都是小姐治好的,你们怎么能说小姐的医术是儿戏呢?!”小丫鬟面色涨红,当然是气愤的。 “偶尔治个头疼闹热的就是大夫了?真是不知所谓!”朱大夫甩了甩袖子。 “你才不知所谓!”小丫鬟气愤极了,“你们治不好的人还不是我家小姐治好的?这足以说明我家小姐医术比你们都好!”小丫鬟一指朱大夫,想了想,画了个圈,把几个老大夫都包括了进去。 “什么我们治不好的” “陈夫子!我说的是陈夫子!”小丫鬟似乎忽然变得牙尖嘴利,“陈夫子你们不是治不好吗?说已药石无医,最后还不是我家小姐治好的?” “陈夫子?”于大夫想了想,豁然抬头,“你说的是陈殆陈师爷?” 香草得意点头,“正是。”明明就是他们有眼不识泰山,竟然还看不起自家小姐,真是不知所谓! 于大夫不可置信的问顾若瑶道,“陈师爷的伤当真是顾小姐看好的?”不是说另外请的大夫看过吗?然道说那个“另外请的大夫”就是顾小姐? 顾小姐淡淡点头。 这并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只因陈夫子一直觉得一个女孩子行医并不是好事,所以但凡有人询问,陈夫子只是以另外请了大夫搪塞过去。 于大夫得到肯定的答复,感觉有点头晕。 等等,让他缓缓,实在是顾小姐太年轻了,难以让人相信竟然她就是治好陈师爷的那个大夫。 “什么,陈师爷的伤是顾小姐治好的?” “当真是顾小姐?” 要知道陈师爷的伤势可是请了好几个大夫上门的,最终都摇头走了。 可不久后却看到陈师爷伤势竟然好了。 他们也曾问过,但陈师爷只是说“另请了大夫看过”,却没有说那个大夫就是顾小姐啊。 很不愿相信,却又不得不信。 毕竟这可不是能随意开玩笑的事情。 “既然如此,若是顾小姐能说服病患用你改过的药方,我等便不再阻拦。”是驴子是马,拉出来看看就知道了。 总归现如今的方子也不见成效,既顾小姐有信心,且又有治好陈师爷的例子在前,便让顾小姐试试也无妨。 这事就这么说定了。 顾若瑶刚走出来,便看到又有遗体被拉走,而剩下的病患无一不是面上一片愁云惨淡之色。 “大小姐”白启堂当然是知道陈师爷多亏了顾若瑶才被救回来的,但是这次,这么多大夫都找不到合适的药方,大小姐不过是自学了几本医书,当真会比那些年老的大夫还厉害吗? 白启堂的心里忍不住打鼓。 顾若瑶却并不管其他人如何想,她迎面朝扎堆的病患而去。 -- 京城。 洪德帝一早便知道了怀宁爆发时疫之事。 又听说怀宁县令及时关了城门,这才没有让时疫蔓延,他心理便松了口气。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若是时疫蔓延开来,还不知道会造成多么严重的后果。 不过便是把时疫阻断在了怀宁县之内,也应该重视,否则满城的人只怕皆凶多吉少。 其他不必多说,太医院便早早安排了人,由朝廷的钦差大臣带队,一队人马快马加鞭往怀宁而去。 楚湛时近中午才回的东宫。 因着自幼身体便不是很好,所以楚湛只要出门便习惯了穿上层层的衣裳,这一路走回来,便出了满身的汗。 在宫人的伺候下,脱了厚厚的衣裳,他这才重新坐了下来。 “殿下,您知道了吗?怀宁爆发时疫了。”此次的消息从怀宁递出,速度并不比官方的消息快多少。 主要还是怀宁的人手这几日几乎抽调到了定州,余下不过三两个打探消息的小卒而已。 能及时把消息传递出来就算不错了。 楚湛喝了口茶。 说起怀宁,想起的除了那封秘信,便是那位顾小姐。 此次怀宁时疫严重,不知道那位顾小姐可还好? “殿下?”看到自家主子明显走神的样子,隐一忍不住喊了自家主子一声。 “怎么?这么关心怀宁?”楚湛随口道。 “顾小姐不是在那嘛。”小侍卫看了自家主子一眼,理所当然道。 楚湛,“”难道小侍卫和顾小姐和熟? 小侍卫哪里知道自家主子肚子理的腹诽,他自言自语道,“顾小姐没有家人,还要照顾弟弟,也不知道这次有没有被传染时疫,药是被传染就糟了。” 楚湛嘴角忍不住抽了抽,“顾小姐会医术,应该没事。”他忍不住安慰了小侍卫一句。 “也是啊,我们走前顾小姐送的药可是好用的很,想来应该没什么事。”小侍卫点点头。 楚湛忍了忍,“你很担心顾小姐?”小侍卫不会看上顾小姐了吧?他摸了摸下巴,也不是不可能啊。 隐一莫名看了自家主子一眼,“我是替您担心啊殿下。” 楚湛:!!??? “殿下,难道您不担心顾小姐吗?”隐一试探着问道。 不可能啊,明明之前殿下还有好几次提到顾小姐的,而且还说了以后多注意顾小姐的信息,再说了,顾小姐也是殿下迄今为止,提到过次数最多的姑娘,难道他误会了? 楚湛感觉头很疼。 这么蠢的侍卫,现在换还来得及吗? 楚湛正想和小侍卫掰扯掰扯,问问他凭什么觉得自己应该担心顾小姐?但还未付诸行动,便有内侍来报,说皇帝召他一起用午膳。 楚湛重新换了衣裳,这才去了坤宁宫。 是的,这次一起用膳的,除了皇帝皇后还有楚湛和晋王楚霖。 洪德帝并不是个古板的皇帝,但也讲究食不言寝不语。 一顿饭无声的吃完,几人这才移步正殿,宫人端了上好的香茗上来。 第六十八章 欧阳先生 第六十八章 “太子近来身子可好?前儿个北边进贡几件上好的皮子,过两日等宫人做出来,便让人给太子送去。”皇后笑意吟吟的看着太子。 “多谢皇后。”楚湛淡淡谢过。 靖王闻言看了眼皇后,又看了眼楚湛,心里不雅的翻了个白眼。 呵,母后又要做贤惠的后母的,就是不知道人家领不领情? 不管晋王心里怎么腹诽,洪德帝看着着这一副“母慈子孝”的画面倒是欣慰的点了点头。 皇后贤惠,对待太子一直以来也算是尽心尽力。 皇后喝了口茶,抬眼看了面露欣慰的洪德帝一眼,凝目一刻,缓缓放下了茶盏。 “说起来,太子也不小了,”皇后看向洪德帝,“皇上,是不是该给太子娶个太子妃了?” 洪德帝一愣,看向楚湛。 是啊,太子老大不小的了,也该成家了。 “皇后可有中意的人选?”洪德帝顺口问道。 “看皇上说的,这可是太子选妃,哪有臣妾中意不中意的?这还不是要看太子的意思。”皇后笑着看向楚湛。 “太子,你怎么看?”洪德帝笑着,不由也看向太子。 楚湛收起心里的讶然,面色露出些微的羞涩,“儿臣听父皇的。”不听不行啊,洪德帝最是讲究孝道,皇后不就是知道这个,所以才当皇帝的面提的吗? 果然,洪德帝龙心大悦,“看太子真是长大了,都知道害羞了,”皇帝笑了两句,“那皇后,太子选妃之事,就劳皇后操心了。” 皇后略顿了顿,便爽快的应了下来。 洪德帝还有朝事处理,太子自然也不便久留,两人前后脚出了坤宁宫。 皇后召了宫人进来,小宫女拿了两个美人锤,小心翼翼跪在皇后脚边,不轻不重的敲了起来。 皇后略微放松了身子,看向自己儿子。 “那母后,我也走了。”晋王可没有多留的打算,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偶遇个小宫女聊天不香吗? “坐下!”皇后收起了笑脸,无奈的看向儿子。 自觉逃不过的晋王,只能又坐了下来。 “母妃” “太子就要选妃了,你就没有什么想法?”自己儿子和太子不过相差一岁而已,趁着这个给太子选妃的机会,好好的给儿子选个贤惠又能干的王妃才是重中之重。 “我能有什么想法?”晋王莫名其妙。 “你”皇后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他,“你和太子不过相差一岁,太子选妃后马上便轮到你了,难道你想一辈子娶妻不成?” 原来说的是这个啊。 晋王无所谓,“母妃拿主意便是。” “什么叫我拿主意?你自己就没有想法吗?” “我有啊,但是我选了哪个您就会让我娶哪个吗?”晋王忍不住反问道。 皇后噎了一下。儿子向来不靠谱,这当然--是不会的。 晋王看了皇后的面色,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既然最终做决定的还是您,那您问我干什么?”晋王不知想到什么,再没有呆下去的心情,草草行了一礼便溜了。 皇后张了张嘴,就要站起来。 小丫鬟的美人锤便一下锤到了皇后的膝盖骨上。 “哎哟!”皇后痛呼一声跌坐了下来。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小宫女吓得面无人色。 “没长眼的东西!还不拖下去,掌嘴!”内侍曹贵冲着小宫女的胸口便是一脚,小宫女很快便面无人色的被拉了下去。 坤宁宫如何自不必细说,楚湛一回东宫,便让人请了欧阳先生过来。 “殿下这么晚了叫老夫过来,可有要事?”欧阳宇笑得猥琐,不等楚湛出声,便自顾自的给自己倒了杯茶,一口闷了下去。 “不错不错,好茶。”欧阳宇吧唧吧唧嘴巴,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隐一嘴角抽了抽,默默站开了一些。 这般牛饮,只怕连几钱银子和千两银子的茶都傻傻分不清吧? “先生请坐。”楚湛手指无意识的在桌面上敲击着,似想着什么事。 “年轻人,有话就说,做一副深沉的样子做什么。”欧阳宇摇摇头,一屁股坐了下去。 楚湛便说了今日皇后提的事。 “皇后这意思,是要拿你的婚事做文章阿。”欧阳宇毫不客气道。 楚湛笑了笑。 这事他当然知道,请人不过来,不过是另有要事而已。 “不然,我去药倒了她?这样就没人打你的主意了。”欧阳宇说完,眼睛一亮,很是跃跃欲试。 隐一忍不住又偷偷站远了一些。 “我说干什么?老子有毒吗?你离我这么远”欧阳宇忽然转头,冲隐一翻了个白眼。 隐一立刻站定,抬眼望天。 惹不起,他还躲不起吗? 欧阳宇懒得打理这臭小子,他注意力重新放到了楚湛身上,“我说楚小子,这么多年你放着我这个毒圣不用,我和你说,你简直是暴殄天物你知道吗?”气死他了,若不是三年前他为了躲避仇家的追杀恰好被当今太子救了,他也不至于沦落到这个皇宫里,再也出不去阿。 而且臭小子明明就很是讨厌那装模做样的皇后,却总是一副清高淡然的样子,不肯让他药倒皇后,真真是气煞人也! 想他大名鼎鼎的毒圣竟然就这样憋屈的在皇宫呆了三年,三年呐! 想到这个,欧阳宇再次忍不住灌了杯茶。 若不是这三年来明着暗着不知道替这臭小子躲过了多少的明枪暗箭,就怕他一走这臭小子当真就交代在了这里,他当真是怕狗洞都早爬出去了。 “欧阳先生” “别叫我欧阳先生。” “那您姓什么?”楚湛好脾气的问道。 “我”欧阳宇气的胡子都飞了起来,“随便随便。”总归不过一个名号而已,叫什么不是叫。 “我说小子,你今天叫我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又不让他药倒皇后,难道当真只是叫他来谈心不成? “我想出宫。” “你想出宫就出”咦?臭小子什么意思? “你想让我给你下毒?”要知道太子等闲是不能出宫的,领着差事出宫的几率更是小之又小。 楚湛点头。 出宫了才能避开宫里遍布的耳目,便宜行事。 欧阳羽淡淡看了楚湛一眼,沉默了会才道,“你知道的,我只会下毒,不会解毒。” 第六十九章 中毒 这也是为什么他天天被仇家追杀的原因。 虽说医毒不分家,但欧阳宇只对毒之一道感兴趣,对医术可以说一窍不通,就连普通的风热之症都没本事治。 可偏偏他的毒药世间难寻,各种奇毒诡毒应有尽有,求上门的人自然不少。 买的人多,仇家自然也就多了。 试想,对这么一个只会下毒而不会解毒的一株奇葩,多少人希望他消失在这个世界上,省的祸害人间。 所以--楚小子想要他下毒,这简直就是自找虐啊。 楚湛淡淡放下茶盏,“普通的毒不足以让父皇允许我出宫。” 身为太子,这宫里不知多少眼睛放在他身上,别说吃饭喝水,就连晚上说句梦话第二日都有可能被立刻知晓。 上次他的离开已经算是冒了很大的风险,那种事情只许一不许二,否则就是自讨苦吃。 欧阳宇沉默了。 “你准备怎么做?”他顿了顿,叹口气道。 “选妃那日便是好日子。”替他选妃不是皇后操持的吗?那就在那日给皇后找点事做,就当这么些年,他先收的一点利息好了。 很快,太子选妃的日子在万众瞩目中如期而至。 储君选妃,国之大事。 京城几乎四品以上官员之女,勋贵之家的千金小姐,尽数而出。 “殿下,外边可是热闹的很,晋王和燕王都过去了。”隐一身后跟着内侍元宝,元宝手里是今日楚湛要穿的衣服。 楚湛慵懒的站了起来,任由元宝替他把衣服换上。 当楚湛出现在宴会的时候,众人皆是一静。 只见太子身穿一件冰雪蓝帛的锦袍,一条暗紫蛛纹的腰带系在腰间,一头雅黑的乌发随风飞扬,端的是公子如玉世无双。 不知多少贵女因这一幕,失了颗少女心。 楚湛和皇后见礼。 “太子来了,快坐,”皇后笑意吟吟的扫了眼偷偷把注意力放到这边的贵女们,笑着道,“正好,今日花会来了不少贵女,她们正要表演些拿手的才艺,太子也看看。” 说是太子选妃,哪里有这么直白的说话,当然是借着皇后赏花的名义进行的。 各家的闺秀在宫里贵人面前展示才艺也是必不可少的环节。 楚湛不置可否的坐了下来。 于是皇后和三个皇子都到到齐了。 不说太子人中龙凤的姿容,单单晋王浓眉大眼的伟岸身姿和燕王面白如玉般带着股阴柔的气质,也让不少的闺秀眼里含春。 很快便有或羞涩紧张,或大方得体姿态婀娜的闺秀开始展示才艺。 皇后淡淡看了曹贵一眼,曹贵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从小在这种场合便习惯了时刻打起精神的楚湛,自然知道该出的幺蛾子也该出了,于是在添茶的宫女收回茶壶的一刻,便随意的端起了茶盏。 皇后似笑非笑的正准备等着看太子的笑话,却不想忽然太子面色一变,忽然喷出口血来。 众人大惊,皇后面色一变,豁然起身。 怎么回事?不过是一点使人多跑几次的巴豆而已,怎么就吐血了呢? 曹贵看到众人扑向太子,腿一软,差点直接跌坐在地。 于是这一场宴会过后,整个京都便被太子中毒的消息炸开了锅。 不管宫中贵人如何想,太子在皇后操办的赏花会上中毒却是铁一般的事实,于是京都的百姓们立刻发挥了他们超乎超人的想象力,各种小道消息不胫而走。 当然,传的最多的便是皇后想要趁这个机会除掉太子。 自古后母恶毒,为了争家产弄死原配所生的例子不止凡几,更何况这争的可是整个天下啊。 太子昏迷不醒,皇帝震怒,自然命人严查。 做过的事可不像风刮过一般风过无痕,总会留些蛛丝马迹的。 于是查来查去,线索隐约便指向了坤宁宫。 虽然最后什么也没查出来,不过皇后宫里还是被换了一批宫人,就连她身边最得力的曹贵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 皇后自然知道这都是洪德帝的手笔。 面对皇帝眼里止不住的异色,皇后差点咬碎一口银牙。 真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只是--怎么巴豆就变成了毒药呢? 皇后怎么想也想不通,曹贵又忽然消失,她连个商量的人也找不出,抑郁之下便身子不爽利,请起了太医。 这次的事非同小可,太子可是储君,不管这事和皇后有没有关系,洪德帝难免都对皇后生出了疑心,于是想了几日后,洪德帝便让萧淑妃协理后宫。 皇后听闻这个消息,再次被气的吐血。 这么些年,皇帝第一次让她这么没脸。 只是又有什么法子呢? 宫内的风云诡动,对出京的钦差等人,并无丝毫的影响。 一行人从京城出发,紧赶慢赶,不过十天左右便到怀宁县外。 驻守在城门外的兵将早得到消息,由县令带人直接迎出了几里路。 “各位大人们辛苦了。”此次被任命为钦差大臣的是户部侍郎孔炎,他不仅带着人(太医)自然也带着钱过来。 孔炎一扫众人,面露威严,“怀宁县令何在?” 一位二十岁左右,身材清瘦,却面色俊秀的的年轻人上前一步,朗声道,“下官在。”此人便是怀宁信任县令房俊明。 孔炎讶然,竟然是个年轻人?当然,这不是目前该主意的问题。 “怀宁现如今,时疫如何了?”孔炎虽然并不抱什么希望,却还是问道。 自古时疫过后便是一片人间惨剧,真是不敢想不敢想啊。 孔炎甚至已经做好了面对一片惨状的准备。 “时疫已然控制,城内陆续恢复的病患不少,今日恢复的病患再过几日便可出城了。”房俊明回道。 “什么?控制住了?”太医们忍不住出声,“死了多少人?”不会城里的人都死光了吧? 如果是这样,城门一关,自然也算是控制住了。 房俊明显然早就做好了腹稿,太医的话音一落,他便朗声道,“时疫爆发到现在,一共死了九百六十人。” “什么?九百六十人?”孔炎一惊,他来前看过卷宗,怀宁城内常住人口因该再两万多,这不到一千 ------题外话------ 匆匆先传上来,捉虫要晚点,抱歉抱歉哦 第七十章 呃,当然,他并不是觉得死的人少了,实在是---比意料之中少啊。 “这九百多人皆是时疫爆发前十日染病而亡之人,近几日痊愈的病患不少,染病身亡之人皆是年老的病患。”房俊明继续道。 年老之人本就过冬难,哪怕没有时疫,能熬过冬日的也不少。 更何况面对这来势汹汹的时疫。 “哦?”孔炎当真没有想到怀宁竟然真的抵抗住了时疫。 “那我们便进城看看?”孔炎看着带来的太医道。 几位太医迫不及待的点头。 按理说时疫不可能如此快便控制住,具体怎么样,还需看过了才知。 于是一群人便快马加鞭的赶到了县城外。 城外早有衙役准备好薰过艾草的外裳和预防感染时疫的汤药。 孔炎还好,并不觉得如何,几个太医却换好衣服后,纷纷好奇的端起了茶碗喝起来。 “这是—”几个太医对视一眼,发现有一味药似乎他们叫不出名字? “这是谁开的药?”其中一个太医好奇道。 “哦,这是顾小姐开的药方。”房俊明微微一笑,道。 “顾小姐?”几个太医面面相觑。 这顾小姐是谁? 孔炎不由野好奇的看向房县令。 房俊明矜持的笑了笑,却并未说话。 见京城来的众人已然换好了衣裳,房县令便示意守门的兵卫开城门。 窝棚就设在距离城门不远处的墙根下。 众人进城后走步了几步,便远远看到了一排临时搭建起来的草棚,里面来来回回的病患不少,大家下意识的拉了拉面罩,把脸部遮挡的严实了一些,这才走了过去。 “县令大人回来了。” “快看有人来人。” “县令大人。” “县令大人。” 病患们看到房县令皆恭敬的行礼,一便好奇的看向孔炎等人。 这就是京里来的大官啊? 太医门本以为看到的将是一副人间炼狱般的惨剧,却没想到看到的病患们虽说一脸菜色,却精神头还好,面上也并不是想象中的绝望,反而大家还很好奇的看着他们。 “这些,可都是患有时的病患?”孔炎好奇的道。 “是。”房县令带着人,脚步却不停。 终于,在走到最里面一排窝棚的入口处,房县令停了下来。 顾若瑶正在给几位老人把脉,身旁几个大夫围在一旁。 房县令轻咳一声,朗声道,“顾小姐。” 顾若瑶闻言转头。 众人便看到一位身穿素色衣裙的漂亮的女孩子朝他们看来。 “房大人?”顾若瑶扫了众人一眼,自然知道应该是朝廷的钦差到了,便缓步走了过来,屈膝朝大家福了福。 “这位是?”孔炎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这便是这次解决了怀宁时疫的顾小姐,”房俊明顿了顿,“顾小姐,顾大夫。”房县令觉得,虽然顾小姐并未行医,但是顾小姐医术好啊,所以应该也算是大夫吧? “顾大夫?”孔炎觉得有点不可思议,看向几位太医,竟然当真有女大夫?这可是第一次见。 几个太医却怀疑的看向顾若瑶。 第七十一章 名声 翌日,原打算好好休息几天的顾大小姐,却早早的便被香草喊了起来。 原因是县衙的人找了过来。 待收拾妥当来到县衙外,却见朱大夫早早等在了那里。 “顾小姐。”朱大夫远远的便看到了顾大小姐。 还未等顾若瑶说话,朱大夫便紧接着道,“顾小姐,听说昨日京里来的太医为难你了?”真真是气人,怎么昨日他刚好就不在呢?不然他定不会让那些太医欺负师傅。 当然,这声师傅,朱大夫是只敢在心里叫叫的。 顾若瑶笑着摇头,“他们没有为难我。”不过是无视她而已,这还真的没什么。 “可是我听说他们根本不信这次的时疫是顾小姐你治好的。”想到第一次见顾小姐的情景,朱大夫一万次的后悔。 当真是有眼无珠啊,好在顾小姐自己想办法让患有时疫的病患服药,又不计前嫌的把改过的药方教他们,当真是宰相肚里能撑船。 就连他这个算是的罪过顾小姐的人,她也不计前嫌的教过几个药方,让他当真是受益匪浅。 那些京里来的太医怎么就狗眼看人低呢? 听说今天那几位大夫还要见顾小姐,这不,他二话不说就立刻赶来了。 他可是见证顾小姐治好时疫的见证者代表之一呢! 什么?为什么是之一?当然是因为其他的见证者都没空过来啊!绝对不是他抢着要来的! 后衙,孔炎等人直到今日,才算是勉强接受了顾若瑶这个忽然出现的功臣。 没办法,昨天太过吃惊,他们竟然没有好好看过传闻中的顾小姐。 是的,传闻中的顾小姐。 病患口中悲天悯人,医术高超的顾神医。 怀宁大夫口横空出世的顾神医。 房县令口中侠肝义胆,出钱出粮的顾小姐。 听说还是前一任县令之女,也算是官家小姐了。 于是下人回禀说顾小姐到了,众人的目光便都全落在了顾若瑶的身上。 其中以几位太医的目光最是复杂。 要知道出京前,他们可是抱着这次的小命也许就要交代在怀宁的心情来的,却没想到还没施展,就听说怀宁的时疫控制住了。 而且靠的竟然就是面前这个十几岁,娇滴滴的女孩子! 当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那张时疫方子,他们是看了又看,想了又想。 就算是以他们的能力,最好也就能开出如此的药方了。 所以自然对传闻中,又真才实学的顾小姐就好奇起来。 顾若瑶顶着种人各异的目光,淡淡行礼。 “顾小姐,坐。”孔炎是这次的钦差,理所当然众人以他为主。 顾若瑶淡淡谢过,当然不会当着众位大人的面落座。 孔炎暗暗满意眼前女子的谦逊,温声道,“听说这次怀宁时疫多亏了顾小姐,不知道顾小姐的医术,师承何人?” 几个太医暗暗竖起了耳朵。 “民女并未拜师。” “可是顾小姐的医术—”孔炎好奇道。 “民女自小便跟着外祖父背方子,平日看的书也以医书为主,想来是看的书多了,便也算略通医术吧。 朱大夫停了忍不住满脸骄傲,看,我师傅就是这么牛! 这可是完完全全的自学成材呢! 孔炎等人虽并不是很相信,却也并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打算。 说起来,怀宁时疫得以控制,这是天大的喜事。 谁让他们出门前都做了最坏的打算呢。 原本以为这次是个苦差事,却没想到天大的惊喜正等着他们。 就算最大的功臣是面前的顾小姐,他们这次出公差的一行人却也是有不小的功劳的。 眼前只要把怀宁的后续工作处理好,想来不久之后就能回京了。 这个功劳就算是白捡的。 到时候自己一行人回去,龙心大悦之下,说不定这职位还能往上升一升 孔钦差就这样陷入了美好的幻想中-- 大家虽然都很好奇传闻中的顾小姐,却毕竟顾若瑶是女子,他们不好多留,孔炎便勉励了几句,又言顾小姐的功劳他定会如实禀报上去等等,不过半个时辰左右,顾若瑶便离开了。 “小姐,京里来的大官看起来很和气呢,我还以为他们又会像昨日一般不把您放在眼里呢。”香草跟在顾若瑶身旁,一句话也不管多说,生怕给自家小姐惹祸,直到出了县衙门外,这才狠狠的送了口气。 却没想到钦差大人如此和蔼,还说要把小姐的功劳禀告上去,“呀,那小姐是不是也能挣 个官回来当当了?” 毕竟这可是救了半城人的性命呢! 顾若瑶笑着摇头,“你想多啦。” 官不官的,那都是玩笑话。 不过此次过后,哪怕功劳大部分被那些官员拽在手里,但是她在民间的口碑,却是谁也抢不走的。 想要为父报仇,单单靠她一个县令之女的身份,简直是痴心妄想。 原本想着,等林叔把洋芋寻回来,她可以想办法找人多种植洋芋,如此一来,灾年过后定能卖个好价钱,却没想到又赶上怀宁时疫。 总不可能眼睁睁看到大部分人饿死。 原以为这次林叔算是白跑一趟,却没想到新来的县令大人是个拎的清的,不仅按照市价买下了洋芋,还向民众道明了这次完全是靠顾府伸出了援手,这才让民众们不至于饿死。 这--也好。 这个时候,任何的一点好名声,于她日后都是保命的良药。 再加上这次解决了怀宁的时疫,想必日后最起码城内是没有人会再不开眼的欺上门的。 顾若瑶并未回府,而是去给牛校尉施针,今日是最后一次。 今日过后,牛校尉双腿的寒症,就可以完全好了。 牛校尉和往日异样,早早的等在了外面,见顾若瑶过去,忙迎了上来,“顾小姐。” 半个时辰后,顾小姐收起金针。 牛校尉来回走了几步,当真没想到自己的寒症就这样好了。 这在半个月前,几乎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顾小姐。 牛校尉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闸子,推到了顾若瑶面前。 “这是”顾若瑶淡淡看向牛校尉。 “这是这次的诊金。”牛校尉解释道,“麻烦顾小姐多日,还请顾小姐收下。” 顾若瑶想了想,点点头。 她是大夫,牛校尉是病患,她收取诊金理所应当。 香草这才上前收起了闸子。 第七十二章 顾若瑶正想告辞。 牛校尉却忽然道,“顾小姐可还记得我曾和你说过一个,和我类似的病患,只是他的腿,要比我的严重一些?” 顾若瑶点点头。 “是这样的,”牛校尉斟酌了一下,“那是我曾经的上峰,只是他如今年纪大了,不适宜长途跋涉过来,所以,我有个不情之请--。” “您请说。” “请问顾小姐可出外诊?呃可能有点远”牛校尉自己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毕竟路途遥远,且顾小姐是一女子,这个请求似乎有些过了。 但是--听说恩人的腿病是越来越严重了,似乎已经到了日夜不得安睡的程度,而他既然知道有顾小姐这么一位神医可以医治,若是不努力一下,自己心头难安。 “哦,若是顾小姐愿意,我可以多派一些人护送顾小姐过去,安全上,顾小姐无需担心。”牛校尉又道。 顾若瑶想了想,委婉的拒绝了,“若只是周边,倒是可以一试,太远的话,只怕多有不便。”顾若瑶歉意的笑了笑。 弟弟年纪尚小,她不可能把撇下不管,带着外出诊治更是不可能,只能婉拒。 牛校尉虽说有点失望,倒是并没有不高兴。 先不说顾小姐的家庭情况,单单以顾小姐的医术来论,他也生不起气来。 人生在世,谁能说的准什么时候又要再次求上门呢。 得罪一位医术高明的大夫,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顾若瑶告辞离去。 回到府里刚进垂花门,便看到一个小小的声音立在廊下。 “姐姐你回来了!” 辰哥儿一见姐姐便冲了过来。 “辰哥儿怎么过来了。”顾若瑶牵着弟弟的手往回走。 “我想小圆姐姐做的山药羹了。”再说这段时日姐姐每日早出晚归的,他已经好久没看到姐姐了。 顾若瑶揉揉弟弟的头,没有说话。 “小姐回来啦!”小圆刚端了一碗山药羹进来,看到顾若瑶忙又让小丫鬟再去端一碗过来。 冬青伺候顾若瑶净手。 顾若瑶净手后,又褪去了外出的衣裳换上常服,这才在小圆桌旁坐了下来。 “姐姐快试试小圆姐姐做的山药羹,太香了。”宸哥儿把一碗山药羹往顾若瑶面前推。 顾若瑶好笑,“这山药羹小圆又不是第一次做,怎么就吃不腻呢?” “小圆姐姐做的特别好吃,怎么吃都不腻,”辰哥儿很快便一碗羹汤用完,“姐姐我练字去了。”总归姐姐的面也见到了,还是努力读书去。 等他长大了,才能有能力保护姐姐! “小心些,别摔了!”顾若瑶遥遥喊了一句,见丫鬟婆子皆跟了过去,这才放下心来,拿起汤匙喝汤。 “小姐,是不是时疫就要过去了?”白芍好奇道。 这段时日因时疫的关系,府里众人都被拘在了府里不得出门,外边再也无甚小道消息传来,白芍等人自然便对如今的情况一无所知。 顾若瑶闻言点头。 “有京里的太医在,想必很快大家便能出门了。” 白芍等人面面相觑,皆大喜。 这段时日不得出府,当真是要憋死个人。 好在这样的时日就要过去了。 几日后越来越多的痊愈的病患离开窝棚,城里冷清的街道也慢慢的有了行人,再过两三日,便又更热闹了起来,顾府的下人也敢出门了,只是依然带着面罩而已。 这几日顾若瑶好好休息了几日,听说城里几乎已然恢复了正常,这才带着香草准备去百草堂看看。 百草堂的药材早已被征用,但是一些常用的药材还是有剩下一些的,剩下的便是要盘一下这几个月的账了。 马车从二门处一路缓缓驶了出去,停再了百草堂门口。 “顾小姐。” “顾小姐来了。” “顾小姐好。” 顾若瑶才刚下了马车,不想路边的人却都围了过来,有的人甚至对着顾若瑶行起了大礼。 “多谢顾小姐救了我家孩子,真是多谢了。” “是啊,半月前我家男人就要不行了,幸亏顾小姐及时寻到了药材,我男人这才挺了过来,真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在世啊。”妇人直挺挺的跪了下来。 顾若瑶忙让开了身子,香草等人忙去扶。 “大娘客气了,这次怀宁可以转危为安,都是大家一起努力的功劳,您不必客气。”顾若瑶说的是实话。 若不是房县令及时把城外的病患转了进来,就算城内的病患治好了,外便只怕也早乱了起来。 到时候可就不是死个几百个人的问题了,只怕此时的怀宁早已尸横遍野。 百草堂的伙计们看到外便的热闹,忙进门回禀了白启堂。 白启堂闻言走了出来,很是废了一番力气,热情的民众这才被劝散。 两人并肩朝百草堂内而去。 “这次多亏了大小姐,我父亲这才”白启堂前两日才得以回道家里,自然听说了顾若瑶救了父亲之事。 当下一见到顾若瑶便也道起了谢。 此时。 位于百草堂对门的的东篱菊,兰居临街那面原本开着的窗户便“砰”的一声被关上了一扇。 隐一扶着唇色泛白的楚湛坐了下来。 “殿下您先坐,我这就去叫顾小姐过来。”说完他狠狠瞪了眼正徒手吃烧鸡的欧阳宇一眼。 都怪这猥琐的老头子! 下什么毒不好,偏偏下什么赤寒丹,我看殿下不冷死也离冻僵不远了! 隐一塞了一杯热茶到自家殿下手里,这才从门口冲了出去。 “我说你们到底找谁来着?一路吃了多少灰尘,是不是应该先找个地方住下再说啊。”欧阳宇嘴里塞满了东西,不满道。 哪里有赶路赶了十来天,却连床也不让沾一下就找个茶楼窝着的?难道还当真有人可以解他的毒不成? 要知道为了让楚小子可以顺利离开京城,他可是连压箱底的东西都拿出来了,这才有了既不伤人性命又看起来命悬一线的赤寒丹。 然后为了楚小子不至于真的被冻死,也为了压制赤寒丹的药性,他又给楚小子下了另外一种毒,这会儿,估计楚小子身上放出的血都能毒死蚊子了。 楚小子现在这副样子就连他自家看了都有点胆颤,难不成还真的有人可解? 第七十三章 解毒 百草堂后院。 顾若瑶正和白启堂盘账,香草却面色有异的走了进来,微微行礼,“小姐” “怎么了?”顾若瑶放下笔。 香草顿了顿,看了正埋头理账的白启堂一眼,“外面,展公子的护卫来了。” “展公子?”顾若瑶一愣,一下没有想起来香草说的人是谁 这个展公子是谁? 白启堂也停了笔看过来。 “让人进来吧。”顾若瑶忽然想起了什么,心里却微微吃惊。 不是她想的那样吧? 不一会香草把人带了进来。 “顾小姐。”满脸疲惫,且眼里布满了红血丝的隐一规规矩矩的朝顾若瑶行了一礼。 顾若瑶皱眉,微微颔首。 “不知道顾小姐可方便,我家公子有请。”隐一略带焦急道。 白启堂好奇的着隐一,公子? 顾若瑶虽意外太子的护卫竟然会找过来,但还是想了想,起身对白启堂道,“我出去一下。” 白启堂忙起来躬身行礼,目送着顾若瑶带着丫鬟和刚才的来人走了出去。 公子?看样子大小姐和来人很熟的样子啊,就是不知道是哪一家的公子呢? 说起来,大小姐这个年纪,若是父母健在,也是到了该说亲的年纪了。 想到这里,白启堂忙一凛,小姐不会被什么人骗了吧?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可正是年少慕艾的年纪,可别 这么想着,白启堂就不放心的跟了出去,却正好看到顾若瑶几人的身影消失在对面的茶楼通往二楼的转角处。 “顾小姐,请。”隐一站在兰居门口,抬了抬手。 顾若瑶抬脚刚踏进门,便看到两人朝她看来。 其中一眼便看到了芝兰玉树般,化名展褚的太子殿下。只是太子殿下的面色好像太过苍白了一些? 至于另外一人-- “这便是你要找的人?”欧阳宇不悦的看着顾若瑶,一路紧赶慢赶的就为了这么个小娘子? 难道楚小子不是为了解毒来的,是为了心悦的女子? 顾若瑶淡淡收回视线,朝楚湛福了福,“展公子。” “展公子?”欧阳羽看了眼楚湛,又看向顾若瑶,忽然咧嘴笑了笑,再不理会两人,专心的吃起了自己面前的烧鸡。 “顾小姐。”楚湛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顾小姐,我家少爷中毒了,可否请您看看可否能解?”隐一立再一旁边,心焦道。 说着,又忍不住隐晦的瞪了欧阳宇一眼。 顾若瑶眉头轻蹙,太子看起来确实不太好的样子,如今天气慢慢褪去寒凉,可他竟然还穿着厚厚的斗篷,且嘴唇苍白,几乎没有丝毫血色。 “展公子可否让小女子把脉看看?”顾若瑶道。 楚湛舒口气,伸出手来,“有劳顾小姐了。” 水葱般白嫩的手指搭在了楚湛伸出的手上。 入手如冰般沁凉的触感,让顾若瑶下意识的蹙起了眉。 展褚却在那一刻感受到了淡淡的,久违的温度。 少女温热的指腹搭在自己的手腕上,竟然让他难得的生出了一丝贪念。 只是来不及细细感受,手上的温热便很快收了回去。 “展公子是事不止中了一种毒?”顾若瑶凝神想了会,出声道。 咦? 欧阳宇手一顿,朝顾若瑶看来。 展褚也略松了口气,“正是。” 虽然他一路带着两人朝怀宁而来,却当真没有把握,顾小姐是不是真的能看出些什么。 他只是在赌。 如今看来,他似乎还是有些运气的。 “小娘子竟能看出来他中了两种毒?”欧阳宇忍不住好奇道。 看来小娘子当真有两分真本事。 楚湛也好奇的看着顾若瑶,不知道顾小姐是怎么看出自己中了两种毒的。 顾若瑶想了想,从容道,“我并不曾给人解过毒,但是能通过脉象看出展公子应是先中了寒毒,后一种虽然也是毒药,却很好的抑制了前一种毒的毒素,所以我想,若是需要解毒,前一种毒应该才是重中之重。 欧阳宇忍不住点头,眼里是止不住的欣赏。 没想到小娘子年纪轻轻便有此医术,倒是难得。 “那顾小姐是不是可以解此毒?”隐一面露惊喜,声音都忍不住颤了起来。 顾若瑶却难得的面色红了红,“我并不曾给人解过毒,所以并不敢保证是不是能解。”其实是有些把握的。但是当真没有经验,所以她并不敢打把包票。 “这样啊”隐一难掩失望之色。 还以为顾小姐应该能解殿下身中的奇毒,却没想到-- 想到这里隐一再次忍不住看了欧阳宇一眼,真是没见过只会下毒不会解毒的怪胎! 欧阳宇忍无可忍,手中的鸡腿重重的摔在了盘子里,“我说你这小侍卫什么意思?让我下毒的可是你自己主子,现在倒是怪起我来了,我” 说到一半,看到顾若瑶忍不住挑起了眉,欧阳宇剩下的话便猛然吞回了肚子里,重新抓起了油腻腻的鸡腿塞到了嘴里,同时嘀咕道,“真是的,就会欺负老实人” 顾若瑶看向楚湛,“”原来太子殿下还有这种爱好? 楚湛,“”现在解释还来得及吗? 隐一,“”不知道太子殿下呆会能不能揍得轻一点?呃,最起码--不打脸可以吗? “出去。”楚湛忍无可忍得吐出两个字。 隐一面露沮丧,默默的走了出去。 “咳,是这样的,”太子殿下忍不住解释,“就是”他一抬眼,见顾若瑶一副一言难尽的神情看着自己,楚湛一急,就被呛了一下,剧烈的咳嗽声响了起来。 顾若瑶默默端了盏茶过去。 楚湛喝了茶,好一会才消停下来。 等他回神,却见屋内只剩他和顾小姐,欧阳宇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走了出去。 “展公子可否让我看看两种毒丸。”顾若瑶并没有追问楚湛为什么要服毒药,而是问起了毒源。 既然毒是自己下的--那应该知道毒丸的成分吧? 她虽然并未有解毒的经验,但是有毒丸的话,她能解此毒的把握又大了一些。 楚湛愣了愣,点点头,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碧玉瓷瓶来,这是他想着顾若瑶可能用得到,早就备好的。 “顾小姐坐下说话吧。”他中毒后精力不足,而他坐着顾若瑶站着,难免就要抬着头看她,还怪不习惯的。 第七十四章 顾若瑶福了福,坐在了楚湛对面。 楚湛给顾若瑶换了杯茶。 “请。”他抬了抬手。 顾若瑶颔首谢过。 楚湛并没有问顾若瑶研究过毒丸之后,能有几成的把握可以解毒,而是拿出一个似木非木似铁非铁的朱红色小匣子,放到了顾若瑶的面前。 顾若瑶挑眉,现在都流行送人小匣子吗? 上次牛校尉匣子里装的是五千两银票,不知道太子殿下的匣子里面装的是什么? 楚湛示意顾若瑶打开看看。 顾若瑶从善如流的打开了匣子,却发现里面满满当当的装的都是银票,匣子一开,几张银票差点掉在了地上。 每一张都是一百两的票据,目测应该有七八万两。 顾若瑶不由朝楚湛看去,眼里是忍不住的惊讶,原来当太子这么有钱! 楚湛似乎看懂了顾若瑶眼里的意思,他右手握拳,抵在高挺的鼻梁之下轻轻咳了咳,“顾小姐,这个是诊金。” 以他的身份,为了表达谢意,不管送什么都不合适,他觉得还是送银票最是实在。 再说男女有别,若是送了什么贵重的物件,倒是有私相授受之嫌,还是银票合适! 说起来他之前可是听说顾小姐为了买药材,把房子和药铺都抵了出去的,如今有了这些诊金,想来顾小姐下次再有什么事,应该不至于再为了银钱发愁了。 当然如果不够,他还有! “展公子,无功不受禄,且您的毒还未解,现在就收取诊金,不合适。”顾若瑶盖上了盖子,把小匣子推了回来。 楚湛一愣,竟然还有送不出去的钱! “顾小姐,是这样的,我身上这毒其实找了许多的大夫看过,却都无能为力,如今好不容易看到一点希望,还请顾小姐让我安心。”楚湛苍白着一张脸,双手缩到了袖子里,显然是极度畏寒的。 “但是,我并不确定我能不能” “没关系。” 顾若瑶抬头。 楚湛顿了顿,“我的意思是,顾小姐尽力就好,而且--我相信顾小姐。”楚湛极力控制着身上的阵阵寒意。 若是顾小姐也没有办法,他倒是不知道这世上还有谁能解他身上的毒。 要说后悔,是不后悔的。 若是不趁着这个时候出来,定州那边事发,他的下场可想而知。 如今得以出来,虽然身体上的毒当真是常人难以忍受的折磨,但确实是给了他一条活路。 如今他要的是时间,赶在定州爆发之前,解决定州之事,否则他还是逃不过一个被废的下场。 “而且,展某有个不情之请。”楚湛犹豫着,还是说了出来。 “展公子请说。”顾若瑶看着眼前的匣子,似乎耳边又响起了牛校尉说的那句,他有个不情之请。 “在下可否请顾小姐出外诊?”楚湛不动声色的看向顾大小姐。 其实心里却实在是忍不住提了起来。 说来也怪,这次服下毒丸后许多大夫皆无能为力,他却心里隐隐觉得,应该跑怀宁一趟。 这真是莫名其妙的想法。 不过好在顾小姐当真是有法子的。 顾若瑶淡淡喝了口茶,沉思半刻,“展公子要去哪里?”她眼里是手里端着的青瓷茶盏,只是端着茶盏的手却因为太过用力,指尖泛起了白。 楚湛沉默了会,嘴唇轻启,“定州。” 似乎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顾若瑶竟然有一种“就应该是这样的”的错觉。 父亲的死,和定州有关。 太子的定局,也在定州。 似乎冥冥中,定州就在那里,等着他们过去。 前世,太子从南往北而逃,而目的地似乎就在定州,却在前往定州的路上身陨。 而她前世从未察觉过,父亲的死竟然是人为的,更不可能想到去什么定州。 而今生,自从知晓父亲的死和定州有关之后,定州便隐隐一直萦绕在她的脑海,就算没有太子,她也会想办法去一趟的。 而今,刚好。 顾若瑶并不是个纠结的人,不过片刻,便做了决定,“好。”她听到自己如此说。 楚湛却没想到顾大小姐竟然就答应了? 他还没有把绞劲脑汁想要说服顾小姐的话说出口呢! 隐一可是回禀过,顾小姐刚拒绝了那个牛校尉的外诊,他原以为要说服顾小姐是一件极不容易之事,却没想到-- “顾小姐,你不再考虑考虑吗?”这话说完,楚湛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顾小姐答应了,这不是一件很值得高兴的事吗? 他为什么还要顾小姐考虑考虑呢? 万一顾小姐考虑后不去了怎么办? 他抬眼,便看到顾小姐再次用一种一言难尽的目光看着自己。 “那,我就在考虑考虑?”顾若瑶凝神想了想,觉得确实应该先回去研究一下毒丸再说。 毕竟若是无把握的话,太子就并不需要带着自己。 楚湛,“”刚才说的话能收回吗? 楚湛估计被自己气的内伤,面色便又白了几分。 顾若瑶却以为是楚湛的体内的毒加重,怕面前的倒霉太子比前世死的还早,便想了想道,“虽然具体的解毒方法还未缺定,但是我看展公子寒毒已然很是严重,不如便先为展公子施针一次,也好缓解展公子体内毒素的蔓延,当然,最重要的是可以让您好受一些,您看怎么样?” 楚湛一喜。 怎么样?肯定是没问题呀。 楚湛很肯定自己不是受虐狂 既然顾小姐可以减轻自己的痛苦,傻子才会拒绝吧? “只是”顾若瑶看了眼雅间内仅有的一张圆桌和一套桌椅名画等摆件,这里并不适合施针。 楚湛跟着扫了一眼屋内的摆设,便明白了顾小姐意思。 “隐一!”他朗声唤了侍卫进来,“住处可准备好了?” 隐一点点头,“公子要现在过去吗?” 楚湛点头,转头朝顾若瑶道,“顾小姐,请。” 顾若瑶福了福,率先走在了前面。 一行人出了东篱菊,门口停着两辆马车。 顾若瑶和香草上了自家的车子,楚湛则上了另一辆看起来很是低调的青布马车。 车子缓缓超前驶去,只是越走顾若瑶却越觉得这条路很是熟悉。 第七十五章 “小姐,这……好像是回咱们府上的路。”香草掀开帘子惊讶道。 顾若瑶若瑶往外看了一眼,发现确实和回顾府是同一条道。 马车一路朝顾府驶去,却在路过顾府后的第一户人家的后门处停了下来。 门内有侍卫打开了后门,马车一路到了二门处才再次停下。 香草率先下车,然后转身扶顾若瑶下来。 楚湛等在垂花门处。 “这里,是顾府隔壁?”顾若瑶忍不住环视了一圈,问道。 楚湛点点头。 既然来怀宁的目的便是找顾小姐解毒,当然是住的越近越方便。 顾若瑶却深深看了楚湛一眼。 她记得隔壁这户人家的房子是不卖的,虽然这宅子和顾府格局类似,地方却比顾府宽敞很多,且花园也大,一看就是长期被精心照料的很好。 也不知道太子殿下是何时买下的这座宅子? 隐一带着两人,推开了一间厢房。 屋内并无其他摆设,不过一架山水屏风,屏风后一张架子床。 顾若瑶让楚湛脱了上衣,她好施针。 “全脱吗?”楚湛还未有什么反应,隐一却忍不住惊讶道。 顾若瑶淡淡睇了他一眼,“不脱我扎衣服上吗?”这侍卫莫不是傻? 欧阳宇不知道什么时候钻了进来,闻言猥琐的笑了起来。 楚湛,“……”哪里来的蠢护卫! “展公子躺好,其他人都出去吧。”这可是治病,又不是表演才艺,这么多人挤在屋里做什么? 隐一默默转身走了出去,走到一半,他回头一看,竟看到猥琐老头竟还站在原地,他无语道,“喂!” 欧阳宇本想装死,却见楚小子一副他不出去就不脱衣服的样儿,他愤愤一甩袖走了出去,“又不是黄花大姑娘,当老子爱看不成!”不就是好奇小娘子怎么解他下的毒嘛!哼! 楚湛黑脸。 欧阳宇刚踏出门口,身后的房门便被重重关上。 欧阳宇,“……”切! 香草站在门内,眼观鼻,鼻观心的静静立着。 楚湛面无表情,实则手脚僵硬的一件件脱了衣服,最后紧绷着身体躺到了床上。 顾若瑶准备好金针,又拿出特制的瓷瓶,金针一根根在瓷瓶的药水里侵泡了一小会,这才走向床榻。 床榻上,随着顾大小姐的一步步走近,楚湛难免再次紧绷了身子。 随着顾大小姐捏着金针俯身下来,几缕青丝从顾小姐身后垂了下来,发尾在楚湛光洁的胸膛之上扫了几下,楚湛紧张的差点连呼吸都停了下来。 “展公子。”顾若瑶捏着金针,实在是无从下手,“其实您可以放松一些。”也不知道这人的身体是如何炼成的,竟然如铁一般坚硬,金!针!竟!然!扎!不!下!去! 顾小姐的距离实在是太近,楚湛似乎感受到了顾小姐淡淡呼出的气息触到他的胸膛,楚湛有些无措,憋的面色通红。 顾若瑶好一会才发现楚湛的不对劲,“展公子?您,您这是怎么了?”中了寒毒后楚湛的面色便一直透着一股青白之色,此时却被憋的面色通红,好似要滴血一般。 不会中了寒毒后还有不能呼吸的后遗症?顾若瑶想着便往后退了一步,手指搭在了楚湛的手腕处。 手腕处陡然传来的温热,惊的楚湛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 “展公子?”顾若瑶疑惑。 楚湛尴尬的不知如何是好,“那个,我,我去一下净房。”楚湛跳下了架子床,在香草惊讶的目光下,扯下搭在屏风上的衣服打开房门落荒而逃。 顾若瑶,“……”所以,原来这是害羞了? 站在门口的隐一,“……”殿下这是被顾小姐非礼了。 欧阳宇,“……”呵呵,童子鸡! 差不多过了一刻钟,楚湛这才磨磨蹭蹭的再次走了进来。 楚湛再次躺了下来。 顾若瑶前世毕竟是嫁过人的,虽然有点后知后觉的发现太子殿下这是害羞了,却没有其他的法子,只能淡淡道,“展公子闭上眼睛吧。” 楚湛,“……”所以刚才真的很丢脸吗? 然后还是乖乖的闭上了眼睛。 “放松,不然金针扎不进去。”顾若瑶手指在某人坚硬如铁般的胸膛上压了压。 “轰”的一下,楚湛觉眼皮跳了跳,却还是竭力让自己尽量放松下来。 此时他隐约有个念头,若是让皇后派来的人近过身,此时应该就不至于如此丢脸了吧? 不等他挥掉各种纷杂的念头,便感觉温热的指尖轻覆身上,随后便有什么扎进了身体,再之后便是感觉被扎处酸酸涩涩,很快的,身上被扎的地方渐渐多了起来,酸酸涩涩的感觉也越来月多,再然后便是感觉眼皮越来越重…… 听着楚湛平稳绵长的呼吸声,顾若瑶也微松了口气,加快了手上的速度。 半个时辰后,顾若瑶收起金针,香草轻轻拉开了房门。 守在门外的隐一豁然转身,“公子怎么样了?”隐一的目光越过两人,透过半人高的屏风往后看去,却只隐约看到山水屏风后一躺着的人影。 “展公子睡着了,过一两个时辰再把人叫醒吧,我明日再来。”顾若瑶淡淡交代了一句,朝好奇看来的欧阳宇颔首。 “哦哦,”隐一这才收回视线,“我,我送顾小姐回去。” 顾若瑶默了默,点头。 然后隐一便打开后门,不过走了几步,便和顾大小姐站到了顾府门外。 “呃,那个,顾小姐慢走。”隐一绕绕头,朝顾若瑶躬身行了一礼,看着顾大小姐的丫鬟敲响了顾府的大门,又见顾府的大门重新关上,这才重新折返了回去。 “殿下怎么样了?”隐一刚进门,便看到欧阳宇正在给楚湛把脉。 “看不出什么来,”欧阳宇摇头,“不过楚小子若是能安安稳稳的睡几个时辰的话,倒是难得。” 隐一连连点头,“殿下自中毒后就不曾好好睡过,没想到顾大小姐扎一次殿下便能睡着了。”想来殿下的毒顾小姐应该也是可以解的吧? 想到这里,隐一便忍不住的热泪盈眶。 殿下到底是有多想不开啊,才会服这个猥琐老头的毒药,这不是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嘛! 第七十六 泡茶 楚湛足足睡了三个时辰,夜里才悠悠转醒。 “殿下您饿了吧,我让厨房把热着的饭菜端上来。”隐一虽是侍卫,确习惯了干丫鬟的活。 谁让自家主子不爱丫鬟伺候呢! 有时候隐一也觉得自己命苦! 楚湛梳洗后换上了厚厚的衣裳,屋里又添了几个炭盆,这才问起白日的事。 “我睡了几个时辰了。”楚湛一边用膳一边道。 “殿下您睡了三个时辰了,这可是近日来睡的最好的一次。”隐一高兴道。 楚湛点点头,“顾小姐回去了?” 隐一一愣,“是啊,我送回去的。” “她说明日再来。”隐一顿了顿,再次道。 楚湛点点头。 “殿下,您说顾小姐会和我们一起去定州吗?”隐一担忧道。 此去定州路途遥远,单路上的时间就需二十多天,只怕顾小姐从未出过远门,不愿意一起去。 楚湛用膳的手一顿,继而夹了一筷子菜道,“她会去的。” 此前他曾和顾小姐透露过顾县令的死有问题,虽然顾小姐之后并未再询问过关于顾县令的任何事,但他觉得顾小姐应该也在等一个机会。 为人子女,不知道便罢了,知道了父亲冤死,没有几个人还能装作若无其事的继续平静的生活下去。 其他的他不敢说,但是他觉得顾小姐不是那样的人。 所以这也是为什么,他会对顾小姐提出邀约。 定州,呵呵。 楚湛加快了用膳的速度。 隐一虽不知明白为什么主子笃定顾小姐会一起去定州,但是顾小姐愿意一起走,这是天大的好事,他自然很高兴。 楚湛这边饭后便开始规划前往定州的路线,顾若瑶则静静坐于书房,书案上是两个大小不一,眼色也不相同的匣子。 一个略小一下,装的是五千两。 一个是今日拿回来的朱红色匣子,香草亲自数了一遍,整整十万两。 枯坐了会,顾若瑶让香草收起匣子,转而拿了楚湛给的毒丸去了药房。 时下的毒物,一般由植物,动物,金石之内提取,楚湛中的毒虽难解,但有了欧阳宇给的毒丸配发自又不同。 最起码她无需费心去分解其中的成份。 顾若瑶把毒丸用水化开,分成一份份对照毒丸成份配置解药。 夜渐深,窗外百年老树的枝桠轻轻颤动,香草提着一个小食盒推门而入。 “小姐,先吃点东西吧。”香草拿出一碗鸡汤面,“小圆的手艺是越来越好了,这面还没吃呢,单闻着香味就知道味道肯定很不错。” 顾若瑶收好东西,就着窗下的一张小桌子坐了下来,“还是我们捡到宝了,谁能知道小圆竟然擅长厨艺呢。” 香草想到当日山阳带回来的胖丫头,如今竟然也能在厨艺一道独挡一面呢,便会心一笑。 两人吃了东西后才回去梳洗,自睡下不提。 翌日天气晴朗。 顾若瑶原本上午要去百草堂对账,又担心楚湛那边等着,便让竹节送冬青玉竹过去,玉竹在算术方面算是几个丫头中拔尖的,顾若瑶便让她负责此时。 转而她带着香草从后门去了隔壁。 不过刚在后门站定,香草正要上前敲门,面前的房门便忽然被一把拉开,露出隐一那张大大的笑脸,“顾小姐来了。”他侧开了身子。 顾若瑶点点头,带着香草进门。 这座宅子虽比顾府大了很多,楚湛挑的院子却很是靠近后门处,顾若瑶不过穿过两条抄手游廊又过了一个小花园子,便倒了楚湛的住处。 花园内的古树下放着一条长长的木制长桌,一身玄色长袍的楚湛正在泡茶,欧阳宇躺在摇椅上昏昏欲睡。 “顾小姐。”楚湛看到来人,站了起来。 顾若瑶微福了福,“展公子。” 欧阳宇听到声音,睁开微眯着的一只眼看了顾若瑶一眼,继而又闭了起来。 “顾小姐坐。”楚湛指了指他对面的椅子。 顾若瑶颔首,大大方方的坐了过去。 总归她今日也要和楚湛说说解毒的方法和方子,这个时间正好。 楚湛却在顾若瑶坐下后并未急着说话,而是重新拿出新茶。 楚湛的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拿起一只拇指粗细的雕花红木小勺,添上几片弥香四溢的茶叶,再放进天青色的茶碗里,滚烫的开水没过碧玉的茶叶,茶叶随着沸水飘了起来,淡淡茶香散开,丝丝袅袅的香味便钻进了鼻子。 待沸水仿佛相沏,倒进瓷碗中,那只修长的手这才分了一杯茶到顾若瑶面前。 “顾小姐尝尝看。”楚湛兴致盎然道。 这般从容淡然的态度,倒是丝毫不像毒入心肺,没有几日可活之人的样子。 顾若瑶点点头,端起茶盏喝了一口。 “如何?”楚湛以眼神相询,眼里竟然有着他自己都不曾发现的期待。 “甚好。”顾若瑶淡淡放下茶盏。 楚湛眉头一蹙,似乎不是很满意顾若瑶的回答。 “此茶冲泡后汤色金黄,颜色浓艳似琥珀,滋味醇厚甘鲜,且香气细腻绵而不绝,而展公子刚才用沸水反复相沏,正符合福建铁观音所谓“七泡有余香”的特点,所以这铁观音,茶是好茶。”顾若瑶说完,顿了顿,“当然,展公子的手艺也不错。” 不管怎么说,美人在前,且泡茶的动作行云流水,不管茶好不好喝,这画面也是美不胜收了,顾若瑶端起茶碗轻啜了一口,暗暗道。 楚湛愣了楞,见顾小姐好似费尽心思,只为了表扬一番的模样,忽然放声大笑,似乎连日来的病痛折磨和时下的困境都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 顾若瑶放下茶盏,不知道太子殿下笑啥。 楚湛笑完后,并未多说什么,给顾若瑶添了杯茶,这才问道,“顾小姐可想出解毒的法子了?” 顾若瑶想了想,点头。 “那便说说吧。”不管如何,定州那边等不得了,而解毒也迫在眉睫,就是不知道顾小姐会如何。 沉默了会,顾若瑶问道,“展公子可是急着赶路?” 楚湛停了一挑眉,顾小姐为什么这么问?他好像没有对顾小姐说过。 第七十七章 “京城到定州是无需要绕道怀宁的。”言下之意,意思就是说楚湛的目的很明确,过来怀宁找了她解毒,便可直奔定州。 若是不能立刻解毒,还是需要赶往定州。 区别不过是解毒完再走,或者是在路上解毒。 楚湛点头,认同了顾若瑶的说法。 “那么顾小姐可想除了解毒的法子?”楚湛问道。 顾若瑶点点头,“寒毒和一般的毒药又有所不同,平常的毒药服下解药便可,寒毒确是会对一个人的身体造成很大的伤害,除了解毒,还需用金针拔出身体里的寒气才行,否则就算服下解药,寒毒却会依然留在体内的。” 楚湛点头,意料之中。 旁人不知晓,他这个当时任确实可以很清楚的感受到,那股霸道的寒气在身体里横冲直撞,若是顾小姐无法解毒,他估计也撑不了多久。 说完,顾若瑶拿出一个天青色窄口瓷瓶,“这是解药,一天一粒,需服用七日,余下的便是拔除您体内的寒气。” 楚湛修长的手掌包裹住了瓷瓶,微凉的指尖触到顾小姐的手,心下一跳,面上却若无其事的收回了手。 “拔出寒毒的时间较长,需每日一次,所以若是展公子赶路,自是可以在路上进行。”顾若瑶顿了顿,“从今日开始,需施针半月,才可彻底解了寒毒。” 不管怎么说,这毒霸道,虽然太子殿下福了解药,但能早一日拔出毒气也是好的。 顾小姐这么说,便是答应了一起去定州的意思。 楚湛收起瓶子,利落起身,“那就劳烦顾小姐了。” 顾若瑶跟着站了起来,淡淡颔首。 隐一听说自家主子的毒可解释,满心欢喜的打开了昨日那件厢房的房门,待三人进去,便“砰”的一声,利落的关上了房门。 香草依然守在门口。 楚湛绕过屏风,一件件褪了衣裳,乖乖的躺到了罗汉床上。 顾若瑶看到窗下新添的红酸枝木罗汉床,挑了挑眉。 楚湛淡定的闭上了眼睛,假装没有看到顾大小姐面又异色。 其实主要还是昨日太尴尬了,他想着自己当着顾大小姐的面躺在床上,实在是有些尴尬,便让隐一再靠窗的地方添了一张罗汉床。 咳,虽然都是躺着,但是躺床上和罗汉床上,还是有区别的。 正胡思乱想着,忽然一股馨香传来,楚湛下意识的紧了紧了身子,忙又放松了下来。 少女独有的幽香时近时远,身体的酸涩也一点点添加,楚湛察觉到小腹处的寒凉一点点褪去,四肢便也渐渐有了温度。 眼皮有些重。 楚湛知道他这是又要睡着了,但是他强忍着睡意,睁开了眼睛。 入目是少女被放大的脸,长长的卷翘的睫毛轻轻颤着,乌黑的眸子视线在自己的胸腹之上,少女的肌肤如雪,朱唇嫣红,两缕及腰的乌发自然的垂了下来,从窗外透进来的几缕光细碎的投射在少女的身上,让她周身好似蒙上了一层白纱,朦朦胧胧的,越来越看不真切。 楚湛又睡着了。 半夜才醒来。 隐一一听到动静,便推门而入。 “殿下,您醒了。”隐一让人去端饭菜,自己则伺候着楚湛梳洗。 “我说你怎么才醒,我可是等你整整一天了!”欧阳宇听到动静,跟了进来。 真真是气死他了。 昨日楚小子不过睡了三个时辰,今日却整整睡了一个白天加半个晚上,害他在门外整整守到现在! “欧阳先生怎么过来了?”楚湛绕过屏风,坐在了同样今天新添置的红木四方桌旁,问道。 说到这个,欧阳宇立刻忘记了抱怨,他两眼放光的冲到了楚湛面前,“来,快让我看看解药。”他实在是好奇,顾家那个小娘子是如何配出解药的,解药的成分又是什么? 楚湛笑着摇头,从怀里掏出瓷瓶给他,又命隐一准备水,用完膳后便可服药了。 吩咐完隐一,他转头正想和欧阳宇说话,却见欧阳宇倒出一粒药丸便心急火燎的跑了出去。 楚湛失笑。 饭后,楚湛这才重新半坐半躺的歪在了罗汉床上。 隐一端了一杯水进来,伺候自家主子服药。 “可有和顾小姐说何时可上路?”定州那边虽等不了,但顾小姐一女子出门,想来需准备的宋希不少。 三五日想来是够的吧? “哦,顾小姐说您何日启程提前一天说一下便是。”真看不出来,顾小姐还是个爽快的性子呢,隐一心道。 “提前一天说便可?”楚湛讶然。 就他所知,京城那些个女眷,就是外出上香一趟也许提前三五日做足了准备,更别说这可是出远门了。 隐一点点头,“殿下,那,咱们什么时候启辰?” 作为太子的贴身护卫,隐一太知道这一趟的定州之行有多重要了。 能提早一天出门都是好的。 楚湛想了想,道,“那便三日后启辰吧。” 虽然顾小姐说提前一次说便可,但是毕竟是女孩子,需要带的东西不少,一日哪里够呢。 三日后,三辆素净低调的马车静静停在了顾府的后门。 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顾若瑶带着小圆从内里走出来。 隐一看到顾若瑶,忙翻身下马。 “顾小姐。”他看到小圆的身板,楞了一下,这才帮着把小圆手上的藤箱拿了过去。 “小姐路上注意安全,早点回来。”香草这次没能一起跟着,很是不放心,她转头对小圆道,“一定瑶照顾好小姐,知道吗?” 。 第七十八章 路上 马车穿过闹市,一路不停的出了城门。 “小姐,您说怪不怪,这马车看着不大,却很是沉稳,几乎感受不到什么颠簸呢。”小圆好奇的打量着车内,发现车壁上一块木板固定其上,没想到一放下来便是张小桌子。 “哇小姐,还有点心!”小圆伸手把暗格里的点心一样样拿了出来,发现不仅有糕点,竟然还有蜜饯果脯等,便用银签叉了一块递给顾若瑶,“小姐,您吃。” 顾若瑶摇摇头,拿起了医书,“你吃吧。” 小圆便也不勉强,自个开心的吃了起来。 要说这这次顾若瑶留下香草,带上小圆出来,也是有原因的。 香草细心,且两人可以说自小一起长大,说是情同姐没也不为过,这次出远门,没有办法带上辰哥儿,顾若瑶怎么说也要把香草留下才放心。 其次,当然则是因为小圆的厨艺了。 似乎她天生便对厨艺这一行很是有天赋。 哪怕顾若瑶带着她上酒楼吃了一次新鲜的菜式,回到家里小圆便能立刻一摸一样的做出来,味道相比酒楼做的,竟然还要好一些。 因着当初便想着日后小圆大部分时间便都呆在厨房,所以冬青等几个丫鬟忙着学规矩的时候,小圆便早早钻入了厨房,是以小圆在规矩上是差一些的。 但顾若瑶本就不在意这些,便让小圆跟了来。 不一会,小圆吃饱喝足,伴随着马车的颠簸,小圆便靠在车壁上脑袋一点一点的,竟睡了过去。 顾若瑶过了会抬头,才发现小圆竟睡着了,她摇了摇头,把小圆扶着躺了下来,这才重新拿起书本。 不知道过了多久,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顾若瑶挑起车帘一看,见前边欧阳宇和楚湛了各自下了马车。 两个车夫则开始埋锅造饭。 “小姐,这是到哪了?”小圆揉着眼睛坐了起来。 这时外边隐一敲了敲车壁,“顾小姐,我们休息一下,吃了饭再走。” 顾若瑶隔着帘子应了一声,带着小圆下车。 “顾小姐一路行来,可还习惯?”楚湛依旧穿着一身玄色的衣袍,外面披着厚厚的披风走了过来,笑着问道。 顾若瑶点点头,“马车不算颠簸,”说完她转头看了看,看到几个车夫正在烧水,便好奇道,“我以为赶路都吃干粮呢。” 楚湛楞了一下,顺着顾若瑶的视线看去,“这段时日身子越发畏寒,隐一便让他们做些热的。”虽然味道实在一般,却总比啃干粮好。 小圆遥遥看去,却见几个车夫切出白白的肉片竟就这么丢进了烧开的锅里,小圆大惊失色,“等等!”她大喊一声,忙跑了过去。 顾若瑶和楚湛对视一眼,楚湛好奇的看了眼那边,两人默契的跟了上去。 “不行的,这样不行的。”小圆站在一旁,围着几个车夫打转,“这样不行的”小圆见几个车夫愣愣的看着自己,索性一把抢过锅铲,“哎你们休息去吧,我来我来。” 于是顾若瑶和楚湛过来,便刚好看到小圆捞出锅里的白肉,又把铁锅里的热水倒出,重新热油烧菜。 别看小圆身板圆润,做起饭来却行云流水一般,竟然出乎意料的好看。 不一会便一道葱爆牛柳,一盘姜丝鸡仔和五香炸五花肉便好了,主食是打卤面。 欧阳宇早看的口水直流,见饭菜终于好了,便忙让隐一去搬了桌子过来,自己则早早端着一碗卤面蹲在一旁开吃了。 隐一虽也看得差点走不动路,但好在记得自家主子还没吃呢,忍着抢食的冲动,拿出折叠的桌椅摆好,又和小圆一道分别给两个主子打了碗面,这才跳着过去和几个车夫抢食。 楚湛连续吃了三碗面,这才放慢了速度,也终于了解为什么这次出门顾小姐为何没有带着以前那丫鬟,反而带着一身板异常圆润的丫鬟出门了。 顾小姐简直是太有先见之明了啊! 顾若瑶虽也觉得中午的饭菜不错,却因坐了半日的马车,并没有多少食欲,一碗卤面下肚便吃不下了,楚湛见顾小姐停下了筷子,这才开足了马力朝几盘菜下手,不过一会,几盘子菜便见了底。 隐一只来得及夹了几筷子就发现没菜了,他幽怨的朝自家主子看去。 楚湛看着几个空盘子轻咳了一声,好在顾小姐吃完便领着厨娘,哦不,领着丫鬟消食去了,否则还真有些丢脸啊。 顾若瑶并没有走远,一会便走了回来。 马车这边也已收拾妥当,只等两人回来便可上路。 重新上路,却是小圆自己上了马车,顾若瑶去了楚湛的马车。 这事前两日便商量好的,为了赶路,只能在路上给楚湛施针,而赶路的马车又不够宽敞,顾若瑶只能自己过去。 顾若瑶先上了马车,楚湛这才紧跟而上。 两人相继上了马上,楚湛顿时感觉上午还觉着宽敞的马车好像瞬间小了不少,虽有点尴尬,却也只能面上尽量装作平静,深吸口气,主动脱起了衣服。 马车虽不够宽敞,但是楚湛稍微收一下脚便可直接躺了下来,顾若瑶见楚湛异常配合的做好了准备,便也拿出瓷瓶,金针在内泡了会,便准备开始施针。 “这瓶里是什么”楚湛这次并没有闭上眼睛,而是好奇道。 “是驱毒的药水,过几日后便无需在用这些药水了。”顾若瑶头也没抬道。 楚湛看了认真准备的顾小姐一眼,没有在说话。 不算大的马车内,高大的楚湛竖躺着便占去了一多半的位置,顾若瑶只能尽量往后缩,才能不触碰到楚湛。 只是如此一来,双腿便需时刻着力,好不容易等金针尽数扎在了楚湛身上,顾若瑶便也出了一声的汗,觉得双腿异常僵硬。 针扎进穴位后,需一刻钟才可拔下来。 这个时间内,顾若瑶还需要等在马车内。 而楚湛同前几日一般,这时已然睡了过去。 看到楚湛睡着了,顾若瑶这才稍微放松了身子,动了动压麻的双腿,靠在了晃动的车壁上。 ------题外话------ 又是求票票的时间,喜欢本书的小可爱们麻烦投上一票哦,万分感谢 。 第七十九章 小镇 马车摇摇晃晃,顾若瑶差一点睡着。 不过看着某人身上似刺猬一般扎满的金针,顾若瑶还是强打着精神,想着明日再过来,便需要带些医书过来打发时间,否则若真睡着便糟了。 百无聊赖中,顾若瑶的视线便自然而然的落到了楚湛的身上。 不停摇晃的马车里,楚湛睡得很熟。 这一世,和太子殿下接触的多了,似乎前一世那翩若惊鸿的一瞥,便显得不太真实且遥不可及起来。 似乎前世那贵不可言的太子殿下,和面前安然睡着的展公子并不是同一个人。 顾若瑶的目光又落到了楚湛的眉眼上。 浓密卷翘的睫毛此时安安静静的垂了下来,平日宛若星辰般的双眸此时也紧紧闭着,高挺的鼻梁下唇色依旧苍白,却让睡着的男人显的有些无助,和往日的感觉差别挺大的。 但是不管怎么说,这个男人不管是睡着还是醒着,都是俊美无双的。 顾若瑶淡淡移开视线。 前世的太子死了,而且死的很憋屈。 不知道前世的太子殿下,是不是也有假装中毒脱身,实际却前往定州这一出? 如果有,那么就是太子殿下此行毫无收获。 如果没有,则这次定州之行,满是变数。 看着时间到了,顾若瑶利落的拔了金针收好,又抬手敲了敲车壁。 马车缓缓停了下来,隐一扶着顾若瑶下了马车。 “殿下又睡着了?”隐一掀开晃动的车帘看了一眼,果然殿下又睡着了。 “展公子中的寒毒颇深,他睡的越久恢复的便会越快,你让他睡到自然醒便是。”顾若瑶交代道。 隐一忙应下。 两人说着话,后面的一辆马车也停了下来,顾若瑶和隐一点点头,回了后面那辆马车。 一进马车,顾若瑶便揉着发麻的双腿,皱起了眉头。 “小姐我帮您揉吧。”小圆虽规矩学的少,却不是个傻的,看到自家小姐这样,自然知道是行针的时候跪坐在马车内不得动弹,这才压麻了腿。 顾若瑶也没有强撑着,教了小圆几个穴道,见小圆很快便学得像模像样,这才松了口气,靠在柔软的车墙上闭目养神。 晚上几人在一个小镇上落脚。 楚湛直到车子停在了客栈门前,这才醒了过来。 “公子,到落脚的地方了。”隐一听到动静,掀开帘子。 楚湛下了马车,刚好看到顾若瑶带着小圆从马车上下来。 早有车夫跑去打点好客房,几人便各自回了房间。 小圆还在铺床,隐一便敲响了房门。 顾若瑶打开房门。 “顾小姐,您是下去吃还是我给您端到房间来?”隐一问道。 隐一身后站着楚湛,看他穿戴整齐的样子,显然是要下去楼下吃的。 顾若瑶坐了一天的马车正觉得烦闷,自然不想再被关在房间里,便叫上小圆,几人一同下了楼。 楼下稀稀拉拉坐着几桌人,欧阳宇早已下楼点菜,见几人下来便招了招手。 几人分成了两桌,顾若瑶楚湛和欧阳宇一桌,其他人一桌。 第八十章 破庙 楚湛刚躺下,便看到顾大小姐嘴角还未隐匿的笑意。 他的双眼落在顾小姐面上一刻,这才平静的移了开来。 顾小姐笑了呢。 说起来,顾小姐虽才十四五岁,可给他的感觉,却似他的同龄人一般,不管是处事方法或是自身给他的感觉,都比这个年龄的小娘子成熟很多。 特别是,他发现顾小姐真的不爱笑。 不是故作高冷,也不是端着,就是感觉她对什么都淡淡的,好像什么都引不起她情绪太多的变化。 楚湛想着,便闭上了眼睛。 没办法,马车就这么小,两人端坐在内已感觉有些拥挤,更何况他还躺着,为了避免尴尬,他还是闭上眼睛好了。 顾若瑶拿出金针。 很快今日的施针便好了,楚湛依然很快睡去,顾若瑶回了自己的马车。 中午楚湛便醒了,为了赶路小圆便只做了面食,却依然比平日只啃干粮好的多,一大锅的面食不一会便被分食完毕。 夜里紧赶慢赶,众人还是没有赶上驿站,好在一车夫在不远的岔路口寻到一荒废已久的破庙,众人便免去了露宿在外的处境。 好在赶路的众人皆知道出门在外什么情况都有可能遇到,见顾若瑶没有露出不悦的神色,就连楚湛都微松了口气。 进了破庙,三个车夫便很快分散开,两人不见踪影,一人不久便抱着一捆干柴回来,小圆则自动当起了厨娘。 因着昨日在镇上又添置了一些食材,夜里众人便没有和中午一般随意对付了一顿,香草不仅焖了一锅饭,另外还做了四个小菜和一锅酸辣汤。 一顿饭下肚。 这让赶了一天路的众人终于感觉再次活过来了一般。 饭后煮汤的锅子倒是没有收起来,小圆想着夜深露重,这破庙可不像客栈一般方便,便扔了几块肉骨头下去,小火咕噜噜的煮着,让这个寂静的夜里多了几分烟火之气。 两个车夫吃了饭便又消失不见,另一车夫守在破庙门口。 欧阳宇语吃的最多,他吃完也没有呆在破庙内,而是不安分的在破庙里来回走了几步,最后嘀嘀咕咕不耐烦了走了出去。 顾若瑶带着香草坐在最内,楚湛则守在火堆旁。隐一抱着他的刀一声不吭的坐在自家主子身后。 寂静的夜里,无人交谈,只有火堆上炖着的骨头汤咕噜噜的冒着泡,或者火堆不时的爆出个火花,偶尔打破这份宁静。 小圆坐着坐着便有些昏昏欲睡。 顾若瑶本拿着一本医术看着,却忽然被爆裂的火花惊醒,她凝重的抬起了头。 “怎么了?“楚湛虽裹着披风还觉着瑟瑟发抖,却一下便注意到了顾若瑶不对劲的神色。 顾若瑶左右看了看,觉得鼻尖淡淡的血腥味应该不是幻觉。 “好像有些不对。”顾若瑶忍不住站了起来。 楚湛和隐一对视一眼,皆摇摇头。 不过他还是让守在门口的车夫去外面查看,隐一也站了起来,守在了楚湛身前。 除了不时爆开的火花,一时间又寂静无声。 但是楚湛皱起了眉头。 第八十一章 伤 楚湛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的,便把手里的东西塞进了嘴里。 小圆紧跟其后。 然后,家人便听到刀剑挥舞的声音一顿,继而砰砰几声,有兵器落地的声音传来。 “噗”的一声,小圆点燃了火折子。 破庙里的光线骤然亮了起来。 隐一虽然浑身奇痒难耐,却还是第一时间退回了自家主子这边。 顾若瑶眼疾手快的给他嘴里塞了一粒解药进去。 而对方的人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起初他们只是觉得身上痒的受不了, 继而觉得好似满身爬满了虫子一般,那些虫子不停的啃食着他们的身体,不过几个呼吸间身上便被他们抓的没有一块好肉。 甚至有两三人不堪忍受,即刻咬破了嘴利的毒囊,气绝而亡。 其他黑衣人有样学样,不过一会, 五个黑衣人便相继死了。 隐一一个个在鼻下探过去, 这才松了口气,“死了。”他对大家道。 小圆灭了火, 几人待天色大亮,这才走出了破庙。 距离破庙门口不过二十几步的地方,相继趴着几人,隐一面色一变,一个个翻过来,便是那几个车夫。 “欧阳先生!”不远的老树下,还有一人面朝下卧着,几人冲了过去。 “还有气!”隐一惊喜道。 “我看看。”顾若瑶蹲了下去,发现欧阳宇身中数刀,却好在都没有伤在要害处,便拿出金针扎了几针先止住血,又让隐一把人抱到了马车上,重新给欧阳宇包扎了伤口,这才呼出口气,从马车上下来。 “顾小姐, 欧阳先生怎么样了?”楚湛就守在马车外, 见顾若瑶下来, 便问道。 “欧阳先生没有大碍, 就是有些失血过多,需好好养着才行。”好在一些止血药什么的,顾若瑶都有随身带着,不然欧阳宇也不见得可以撑到下一个城镇的。 不过此地不宜久留,几人精简了一辆车子,隐一驾车带着昏迷不醒的欧阳宇,楚湛强撑着驱车带着顾若瑶赶往下一个城镇。 只是楚湛本就寒毒未清,身体虚弱异常,此时驾车颠簸在外,面色便越来越难看起来。 顾若瑶掀起帘子,抿唇看着坐在前面当车夫的太子殿下。 小圆也在一旁干着急。 不过她虽膀大腰圆的,却自知赶车这一道她可是半点不会,看着楚湛如此,也只能暗自心焦而已。 几人路过驿站,楚湛却示意隐一继续朝前,隐一虽看出主子的不妥,却无奈只能听自家主子的, 几人赶着马车又过了一个多个时辰, 这才拐道进了一处岔路。 车子不过刚停稳, 楚湛便面如金纸的喷出一口血,身子往下栽去。 “殿下!”隐一目眦尽裂,想要飞身扑过来却显然已来不及,正绝望之间,却见顾小姐那个圆润异常的厨娘伸手一捞,自家殿下便免去了被马蹄踩踏的危险,被那厨娘打横抱着跳下了马车。 隐一,“......”自家殿下竟然被公主抱了? “快,放马车上。”顾若瑶拿出金针,示意小圆把人放到马车车厢里去。 “好咧!”小圆不仅把人放到了马车上,还贴心的把顾若瑶也扶了上去。 隐一这才飞奔着跑了过来。 第八十二章 分开 顾若瑶给楚湛把脉,发现这几日好不容易稍微好些的脉象此时又恢复到了以前,甚至比刚解毒那会症状还严重一些。 她抿了抿唇,收回手。 原本楚湛这次中的寒毒就难解,不过好在楚湛之前身体底子好,一直在和体内的寒毒抗衡,这才可以撑到来怀宁找她。 连续施针几日,楚湛身体症状已有缓解,余毒不过还有一小半未解罢了,却没想到在今日功亏一篑。 顾若瑶拿出金针给楚湛施针。 楚湛力竭晕了过去, 这次施针又和前几日不同,前几日是为了解毒,今日扎得几个穴道却是要让楚湛可以睡得沉一些,他现在这个身体状况,只有多睡,才能最快得恢复体力。 顾若瑶待拔了金针,这才跳下马车,又去看欧阳宇。 欧阳宇身上的血已止住,算是捡了一条命回来,目前却也正昏迷着,想来没有个两日不会醒。 顾若瑶看向隐一。 “我这”隐一忽然想起刚才自己冲口而出的那句殿下,他眼神闪了闪,不敢去看顾若瑶。 顾若瑶却不给他装傻的机会。 “这些都是死士吧?我想我目前应是没有仇家会用这么大的手笔来买我的命,你说呢?”顾若瑶淡淡问道。 隐一,“”殿下你什么时候醒啊,你身份暴露了你知道吗? 但不管怎么说,承认是肯定不能承认的。 “这个,应该是我们少爷的仇家?呵呵,”隐一继续装傻,“您知道的,我家少爷脾气不是很好。”至于这话编的,别说顾小姐不信,他也不信啊。 顾若瑶深深看了隐一一眼,放过了他,“不管怎么说,你们的身份应是暴露了,这才有人紧紧跟在后头,想来追杀你们的人应不止这一批才是。” 隐一面色难看。 我有个主意 欧阳宇身上的血已止住,算是捡了一条命回来,目前却也正昏迷着,想来没有个两日不会醒。 顾若瑶看向隐一。 “我这”隐一忽然想起刚才自己冲口而出的那句殿下,他眼神闪了闪,不敢去看顾若瑶。 顾若瑶却不给他装傻的机会。 “这些都是死士吧?我想我目前应是没有仇家会用这么大的手笔来买我的命,你说呢?”顾若瑶淡淡问道。 隐一,“”殿下你什么时候醒啊,你身份暴露了你知道吗? 但不管怎么说,承认是肯定不能承认的。 “这个,应该是我们少爷的仇家?呵呵,”隐一继续装傻,“您知道的,我家少爷脾气不是很好。”至于这话编的,别说顾小姐不信,他也不信啊。 顾若瑶深深看了隐一一眼,放过了他,“不管怎么说,你们的身份应是暴露了,这才有人紧紧跟在后头,想来追杀你们的人应不止这一批才是。” 隐一面色难看。 我有个主意 顾若瑶深深看了隐一一眼,放过了他,“不管怎么说,你们的身份应是暴露了,这才有人紧紧跟在后头,想来追杀你们的人应不止这一批才是。” 隐一面色难看。 我有个主意 。 第八十三章 天家亲情 楚湛也察觉到了不对,手便顿了一下。 顾若瑶,“……”请问你礼貌吗? 楚湛,“……”嗯,很滑,手感竟然还不错! 顾若瑶头往后仰了一下,准确的把水塞到了楚湛的手里。 “呃,抱歉……”楚湛收回手,觉得还是需要道歉一下的。 顾若瑶几不可闻的嗯了一声,趁着楚湛吃东西的当儿,找了个稍微平坦一些的地方,重新坐了下来。 “明日天一亮我们便离开这里,竟然走远一些吧。”楚湛一边吃,一边道。 “我想,我们还是准备往大山深处去,这样他们就算追过来,也不能耐我们何。”虽说深山危险,但也未尝不是一个机会。 楚湛点点头,想到顾若瑶看到,便也嗯了一声。 既然顾小姐选择往深山而去,自然是有些把握的,这个时候他和废人无异,听顾小姐的,或许躲过这一劫数的机会还大一些。 片刻的安静后,楚湛忽然道,“抱歉,这次是我连累了你了。” 不用说,大家都知道那些死士是冲着谁来的。 “我既然收了您的诊金,遇到这事也不算冤枉。”前世太子可不就是被追杀的途中身亡的? 也不知道太子被追杀乃常态,或者是几年后的事情提前了? 顾若瑶默默想着,却并未问出口。 楚湛却好像忽然有了倾诉的。 “我是家中嫡长子,后母又生了一个弟弟……” 顾若瑶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最后还是选择了安静倾听。 楚湛斜靠在石壁上,面前一片漆黑,却因为知道顾小姐就在不远处,仿佛便觉得心安,“继母娘家势大,父亲威严,却自小便要求我们要相处和睦,面上继母自然是好的,有什么好东西,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我,父亲看在眼里,对继母自是满意异常……” “……五岁那年,祖母过寿,那日我却在祖母的寿宴上吐血晕倒,说是父亲一有孕的妾室怕我挡了她孩儿的路,便朝我下毒,最后那嫔妃生下一公主便去了。” “……自那以后,常去的湖边不敢去了,因为也许往那一站,便会有人什么时候把你推下了湖去,外边的东西不敢随便吃了,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便会吃坏了肚子,当着夫子兄弟的面出丑,或者身边的人也不敢相信了,因为也许你身边任何一都,都有可能背叛你……” 楚湛说的笼统,说是倾诉,不过确实把往日提心吊胆,步步惊心的日子,几句话概括了过去而已。 皇后出身显赫,祖父是礼部尚书,父亲是父皇亲封的沐恩伯,哥哥领着父皇跟前的龙虎卫统领的差事,就连一向嚣张跋扈心狠手辣的锦衣卫也要退避三舍。 父皇要一家人和乐,要母慈子孝,皇后便可做到为了他这个元后生的太子,连自己儿子高热也顾不上,反而在他生病期间衣不解带的照顾了他三天三夜,最后晕倒在他的寝宫里。 自拿以后,父皇对皇后便更是多了一分尊重。 呵呵。 忙朝文武都看看清的事情,父皇却宁愿做个瞎子,做个聋子,只为了那表面的天家亲情! biu biu。biu 第八十四章 双人行 那东西,皇家有吗? 翌日天色微亮,两人便扫除了山洞内有人留宿的痕迹,往大山深处而去。 楚湛身子还很虚弱,顾若瑶显示捡了一木枝当拐棍,可楚湛走起里来还是越来越慢,面色也越来苍白,顾若瑶看不过去,便只能搀着他,替楚湛分担了一部分的身体的重量。 两人走着走着便慢慢连羊肠小道也没了,顾若瑶 《医路芳华》第八十四章 双人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医路芳华》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www. 第八十五章 路上 楚湛虽然此时看起来病歪歪的,但身手却出乎意料的利索,不过一会便叉了三四条婴儿手臂粗细的鱼儿上来。 顾若瑶看的有趣,便也动手尝试了几次,却发现除了每次溅自己满脸水,实在是连根水草也没有捞着。 她也不强求,便去生火,又很快收拾了几条鱼出来,架在火上烤了起来。 “这些便够了,展公子上来吧。”顾若瑶见楚湛玩的开心,便摇摇头,喊了一声。 楚湛应了一声,扔了手里的枝条,又去洗了手,这才拿着另外一串的鱼儿回来,足有五六条。 顾若瑶看了有些发愁,这可怎么吃的完。 “吃不完的我们收拾了出来随便烤一下带着,这些应该够我们吃到明天的。”楚湛坐了下来,深吸了口气,惬意道。 顾若瑶点点头,只能如此了。 手里的动作却不停,待鱼快熟的时候才撒了些调料,眼睛扫了眼周围,扯了溪边一株植物的根茎过来,用石头捣成糊状,这才挤了汁水到鱼身上,瞬间一股特别的味道飘了出来。 “这是什么?”楚湛看着滋滋冒烟的烤鱼,好奇道。 “没什么,就是一些可食用的酱料,外边食材不趁手,只能如此了。”说着,一边拿了一条鱼下来,连着树一起递给了楚湛。 楚湛小心翼翼的咬了一口,眼睛晶亮,“不错,不错。”说完便大口吃了起来。 顾若瑶笑笑,没有说什么,也拿了一条鱼下来,入口熟悉的味道便蔓延口腔。 她暗暗叹了口气。 前世,她为了博夫君的欢心,也曾如其她新婚的女子一般费劲了心思琢磨吃食,就希望夫君的目光能停留在她身上。 顾若瑶摇摇头,那时候真傻。 两人分着吃完了四五条鱼,剩下的顾若瑶都烤的半熟,打算留下到了下个地方吃。 因看楚湛喜欢那调料的味道,顾若瑶便临走前挖了不少根茎,打算往后就是烤肉也是可以用的上的。 两人吃完了东西,便有了力气,继续往大山深处去。 许是顾若瑶带的路有门道,或者是后头的追兵都追其他人去了,两人连续走了两天都不见有人追上来,这才放慢了脚步。 两人在一片高耸入云的瀑布旁停了下来。 这两日因楚湛身体原因,便停止了施针,这日顾若瑶看楚湛好似恢复了过来,便准备继续给他去寒毒。 楚湛这两日没有驱毒,感觉身子是越来越怕冷了,此时顾若瑶说要给他施针,便连连点头。 “我们便在这里停留两日吧,到时候看是要继续往大山里去,还是朝定州去都行。”顾若瑶铺了件厚衣服垫着,示意楚湛躺在衣服上。 楚湛乖乖的一件件脱了上衣,“若是这两日没有人追上来,我们便往定州去。” 顾若瑶点头,安心给楚湛施针。 总归外边她放了好些药粉,就算后头那些人追上来,也讨不到好。 连着两日没有施针,楚湛感觉又有些紧张起来。 只是为了不让顾若瑶发现,便强自忍着。 第八十六章 顾若瑶照样浸泡了金针便开始施针。 楚湛这次却并没有闭上眼睛。 许是不远瀑布那飞流直下的流水声,或是耳畔若有似无的虫鸣声,也或许是鼻尖充斥着的淡淡青草的清香,这些让楚湛的胆子竟比往日大了很多。 顾若瑶只觉得楚湛仿若星辰般的眼眸定定的若在自己的身上,大胆而缱绻,眼里似乎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意为。 顾若瑶的手忍不住抖了一下 她无奈的抬眼看了楚湛一眼。 楚湛乌鸦鸦的眸子亮了亮。 原来顾小姐也会害羞呢。 顾若瑶顿了顿,下手的力道便比往日重了一些。 楚湛忍不住皱了皱眉,看到顾小姐似笑非笑的再次抬眼看了,楚湛不敢再放任自己的小心思,闭上了眼睛。 顾若瑶这才悄悄松了口气,手中的动作不停,楚湛很快便再次睡去。 待楚湛再次醒来,鼻尖便充斥着一股异常馨香的食物的味道。 他快速穿好披在自己身上的衣服,循着香味便找到了瀑布边。 “你醒了。”顾若瑶手里转动着一条银鱼,“再等等,马上便可以吃了。” 楚湛走了过去,随地坐在顾若瑶身边的石头上,好奇道,“这是什么鱼?” 顾若瑶摇摇头,“我也没见过,是这深潭里的,运气好,就抓到一条。” 楚湛转头看了看身后的瀑布下的深不见底的潭水,面色微变,“你下水了?” 顾若瑶面色一红。 她不过是趁着楚湛睡着了,便在浅滩那偷偷泡了个澡,这-- 楚湛眼风往上一扫,见到顾若瑶此时已然换了一个发型,一头的青丝不过用根细竹节盘在了头上,而且-- 顾小姐身上的衣服好像也换了。 楚湛轻咳一声,“别看这潭水清澈透亮,其实不定有多深呢,你若是--若是要下水,可等我在的时候,不然出了意外谁来救你?” 顾若瑶轻轻“嗯”了一声,手里的银鱼递了过去,“尝尝看味道如何?” 楚湛迟疑的就着顾若瑶的手咬一口。 “味道怎么样?”顾若瑶期待道。 “不错,味道鲜香,且......” “嘘!”顾若瑶忽然丢了手里的鱼。 楚湛。“......”我的鱼! 楚湛不舍的看了一眼滚落在地,鱼身滚满细沙的银鱼一眼,这才看向顾若瑶悄声道,“有人?”顾若瑶点点头,两人悄无生气的避到了潭边半人高的大石后。 不一会,两个黑衣蒙面个人鬼鬼祟祟的朝这边摸了过来。 顾若瑶和楚湛对视一眼,冷眼看着两人先是走到了一堆篝火旁,然后捡起刚才掉落的银鱼了闻了闻。 “人刚走不远。”其中一黑衣人忽然道。 另一人点点头,两人扫视了周围一眼,忽然抽出刀,一步步朝大石而来。 眼见着两人越走越近,楚湛想着是不是自己去引开两人,忽然察觉手心一热,却是顾小姐在他手上写起了字来。 是一个等字。 想起顾小姐身上那些毒粉,他提着的心慢慢放了下来。 两人越走越近,就在要越过大石的时候,忽然两人悄无生气的倒了下去。 顾若瑶站了起来,拉着楚湛走出了出去。 ------题外话------ 感谢团团的小靴靴的打赏,推荐票和月票,也感谢其他投月票和推荐票的书友们.....嗯,这里罗嗦两句,之前一只没有断更过,前两日工作加班比较晚,太忙了所以没有时间更新,这里说声抱歉哦 第八十七章 两人 待两人走了出来,便看到两黑衣人倒在地上,口吐白沫。 楚湛掏出一把匕首,干净利落的给两人抹了脖子。 顾若瑶一惊,不问问是谁派来的吗? 楚湛似知道顾若瑶所想,摇了摇头,“都是死士,问不出什么来的。” 为了防止把两人弄醒后又出什么意外,还不如一开始就隔绝了意外。 再说,就算问出两人是谁派来的又能如何? 能做下这事的人。 左右不过那么几个人而已。 顾若瑶点点头,倒也对。 楚湛苦笑,“看来此地也不宜久留。”还以为可以在这里稍做停留,毕竟此地景色不错。 顾若瑶却摇摇头,“我倒是觉得这里可以多留几日。” 楚湛眉一挑,“哦” “既然追上来的只有两人,那便说明所追之人并不确定我们是不是在这里,否则就不会只有两人了,如今这两人死了,只怕等他们察觉后再派人出来,已经是几天之后,我们赶了几天路,不如就趁这个时候好好休息几天,之后要赶路也不至于太过疲惫。”当然,最主要的当然还是因为楚湛的身体根本就不适合奔波,哪怕后头有不少人追上来,此时也只能在这里等。 楚湛深深看了顾若瑶一眼,点点头。 之后顾若瑶两人便合力把死了的两人拖到不远的林子里埋了,待重新走回水潭边,天色已然擦黑。 楚湛顾不得其他,忙在潭水里叉了几条鱼,又帮着顾若瑶收拾好,这才趁着顾若瑶烤鱼的功夫,快速的在潭水里洗了个冷水澡。 只是他如今本就怕冷,虽是快速的冲了个澡,却还是浑身打着哆嗦的回到了篝火旁,乌黑的头发披散着,竟然还在滴水。 顾若瑶叹口气,把手里在烤的鱼塞到了楚湛手里,又去翻了条棉巾出来,这才细细的给他绞干头发。 楚湛浑身僵硬的一动不敢动。 要说楚湛宫里虽惯用的宫女不多,平日里却怎么也少不了宫女近身伺候的,却不知怎么的,只要想到此时正轻柔的帮他绞头发的少女就是顾小姐,他忍不住的便更有些紧张。 不一会,待头发稍微干了一些,顾若瑶这才收了棉巾挂在枯枝上,重新坐了下来。 只是..... 楚湛顺着顾若瑶的目光看去,正好看到他手里的鱼一面已经被烤黑了。 楚湛忙扔了手里的鱼,“那个,这条焦了,我换一条。” 顾若瑶无奈的重新拿了一条鱼,拨了拨篝火,快速的转动起手里的鱼。 小半个时辰过去,两人才算是终于吃完了今日的的晚食。 潭水旁不远处有一个自然形成的溶洞, 两人把篝火移了过去。 “明日我去抱些干树叶回来,再不行干草也行,夜里对你来说还是太冷了一些。”其实此时已快四月,天气正好,但楚湛还穿着大衣服。 “无妨,有篝火倒也没有觉得多冷。”楚湛再顾若瑶铺好衣服的地上躺了下来,见顾若瑶也披着一件薄外套坐靠在了不远处,这才疲累不堪的睡了过去。 第八十八章 山脚村 两人在原地休整了五天,楚湛因前两日奔波留下的后遗症完全恢复,两人这才离开了原地。 “这鱼真不错,刺少味鲜,最重要的是竟然完全没有腥味,也不知道是什么鱼。”楚湛用藤条编了一个简易的篓子,这两日顾若瑶有空就烤了一些鱼干出来,加上楚湛猎了几只野鸡也让顾若瑶烤干了,以便赶路的时候食用。 楚湛便对那寒潭里的银鱼情有独钟。 顾若瑶笑笑,“若是喜欢,日后可以让人再来捞便是,如今我们倒是应该开始赶路了。”毕竟也不知道后头的追上来的人有多少。 楚湛点头。 两人便很有规律的,依然上午施针,施针后楚湛会睡到午时,下午两人开始赶路,如此这样过了七八日,楚湛体的寒毒被拔除的越多,昏睡的时间也慢慢少了。 这一日,两人终于走出深山,远远的便看到了一少年挑着一担柴埋头走着,差点撞到两人身上。 “对对,对不起。”少年涨红着脸,放下挑着的担子,手足无措的放在身旁。不知如何是好。 “无妨无妨,这路本就窄小,何况小兄弟还挑着柴禾,倒是我们兄妹的不是,抱歉。”楚湛爽朗的笑了起来,双手抱拳,朝少年行了一礼。 “不不不......”少年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双手胡乱的摆着。 “小兄弟别紧张,我们兄妹原本是进山采药的,不想却迷了路,转了三四天好不容易才从山路里转出来,不知道小兄弟这是哪里,可否方便让我兄妹两人跟着出去?”说到这里楚湛难为情的笑了笑,“否则再次迷路,还不知道有没有那个运气再转出来。” 少年黝黑的脸上,诧异的神色一闪而过。 面前的两人,女子看起来虽略微狼狈了一些,却是好看的紧,就像天上的仙女一样,公子看起来也气度不妨,看起来就像富家公子少爷一般,难道这样的人也需要自己进山采药吗? “小兄弟?”楚湛喊了一声。 少年回神,不好意思的笑笑,忙道,“可以可以,哪有什么不方便的,你们和我一起吧。”少年重新挑起柴禾,走在了前面。 楚湛和顾若瑶对视一眼,跟在了少年身后。 少年名叫山子,虽看起来腼腆,打开话匣子后却很是健谈。 他是山下名叫山脚村的村名,他父亲早逝,和母亲在山下相依为命。 听说两人在山里转了好几天才转出来,也不知道这是哪里,怎么去城里后,便热情的相邀两人去家里做客,明日他在带两人去城里。 两人哪有不应的。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左右,边远远看到山脚下余烟袅袅的小村庄。 山子的家不在村里,而是在搭在半山腰处的两间土坯房。 房子是黄土垒成的,可能因为时间长的关系,墙面不少裂缝,裂开的地方塞了些茅草堵着,看起来日子过的应该很是清贫。 “娘,我回来了!”还未进门,山子便叫了一声,树干搭成的简陋围墙内,一身穿粗布麻衣的妇人正在喂鸡,听到声音便转过了头来。 “娘,我带了客人回来。”山子利索的打开了篱笆门,让着两日人进去,放下柴禾后便在墙根下的一水缸里直接舀了瓢水喝。 “看你,带了客人回来也不请人进去坐,倒是自己先喝上了。”妇人说话轻声细语的,倒不像一般农家妇女那般粗鲁的样子。 “娘!”山子难为情的叫了一声,这才摸着头把两人让进了堂屋。 堂屋空旷无比,除了一张脱漆的四方桌,便别无他物。 妇人端了两碗糖水进来。 楚湛和顾若瑶起身谢过。 “娘,他们是我在山里遇到的,迷路了好几天才转出来呢,今晚让他们在我们家歇一个晚上,明天我再带他们进城,您看成不?”山子毕竟年少,家里还是妇人做主的。 妇人笑着看了顾若瑶和楚湛一眼,点点头,“成,哪有不成的!今日安心在家里住着,明日再早早进城便是,”说完目光落在了顾若瑶的脸色,“姑娘这一路累坏了吧?我这就去烧水,姑娘也能好好的收拾收拾再睡一觉,明日还得赶路呢!” 妇人说着便站了起来,顾若瑶哪里好意思让妇人自己忙去,便也跟了上去要去帮忙。 楚湛和山子在堂屋说话,只是不一会,便见顾若瑶又走了进来。 “姑娘?你脸上怎么了?这是受伤了?”山子一眼便看到顾若瑶脸上黑色的印记,忙站了起来。 楚湛心里一凛,也站了起来。 “不是不是,没有......”顾若瑶怕两人误会,忙摆摆手,“那个,我是....我是想帮忙,但是大娘说,说......” “我娘说啥了?”山子是个直肠子,紧跟着问道。 楚湛却想到什么,又认真看了顾若瑶脸颊上明显是炭黑的印记,明白了什么,嘴角勾了起来。 顾若瑶恼羞成怒的瞪了楚湛一眼,回道,“没什么,大娘就是说我前几日走路累了,让我歇歇。”说完一把坐在了四方桌旁的长椅上。 “哦?哦!”山子摸摸头,也跟着坐了下来。 山子是个坐不住的,陪着两人两人稍微坐了坐,便走了出去,说是帮着他娘烧火去。 顾若瑶知道自己帮不上忙,便坐着没动。 “刚才我问过了,这里到最近的镇上需要走路走两个时辰,到了镇上便可搭牛车或者租车到县里,我想了想,如果可以,明日我们到了镇上便直接买匹马,尽快赶路才是。”楚湛见山子走了出去,便低低道。 顾若瑶点头,如此一来,今日便要早点休息了,明日才好赶路。 只是两人都低估了山子娘的热情程度,待两人走出堂屋,才发现山子娘把鸡棚里唯一的一只老母鸡给杀了,母子两人正给鸡褪毛呢。 “大娘,您怎么把鸡给杀了呀!”顾若瑶皱眉。这可是家里唯一的一只母鸡呢,就这么杀了多可惜。 “无妨无妨,家里难得有客人上门,”山子娘看了眼面色愉悦的山子,道,“山子高兴,我也高兴,再说了,这鸡养了不就是吃的,杀了再养就是,无妨无妨。” ------题外话------ 感谢依然还在看的书友们,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