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 老屋 引子:在我的记忆中,珍藏着许多恬谧的故事,祖辈的传说,美丽的山水和幽静的情怀;也收容着寂寞的心,无奈的情,痛苦的、贫脊的往事;有过吃草根的“五风”凄苦,火热辛劳的“大集体”,激情无羁的“文革”和“改革开放”年代的经历。每每深入记忆的皮层,就象翻开一本精装的词典,那些词、那些画缤至踏来,楚楚动人!翻开它,就如温习历史,也可解读父老乡亲的苦乐人生。 老屋,我童年的天堂。 我的祖居是湘阴县西北临洞庭湖不远的一个小山村。祖上的老屋如一座小城。依山傍水,环境幽雅。后面有一座泥石相杂的黄土山,山高约海拔三百余米,山不高但林茂树壮,丛林中有不少大小不同、形态各异的石头。大的如牛如狮,小的如球如具;方的如豆腐,圆的似鹅卵;长的若小棒,短的象铁锤。其中山腰有两块巨石相对而立,中间一缝隙可容一小孩钻过。小时侯常听老人们说:那两块石头是雷公、闪母的化身。东边高的是雷公,西面矮的是闪母。每逢春夏雷雨天“火眼低”的人,就可以看到石缝中喷出火花来。不知是真是假,反正下雨天大人们不许小孩子去山上玩。说也奇怪,我清楚的记得,七十年代初期的一个雨夜,有一个青年到山上偷杉树,被雷击中,好在当时从山上滚下来,才留着一条命,但把脸儿烧黑了,后来我们都叫他“黑三爹”。从此孩子们谁也不敢到后山上去玩,也不敢在那里作“捉特务”、“寻恰恰”之类的游戏。 那山形如“U”字,将老屋搂在怀中,就象母亲怀抱儿子一般,呵护着。屋后一道山壁,高约二丈,一色黄土,窄一看,就象一条金黄屏,将老屋的左右后三面围着。因山势东西两边渐低,祖辈们筑了一道又高又厚的土围墙。围墙外是取土筑墙时挖的一条壕沟,一可避洪,二能防盗,可见先人们的安全意识极强。 老屋前面是一个槽门,槽门高大雄壮得象古城门一般。槽门两边是厢房,开了一家商铺,几间碾房。进了槽门是上下三进,东西九连的大院,每进中间设有天窗天池,下雨时四面屋檐之水都注入天池,池中有管道将水排倒前面的池塘里。 最神密的是第三进堂屋。这是过去用来供祭的殿堂,内面供着祖宗牌位,常年门窗紧闭,不许常人进出。有一天我们几个小伙伴玩捉迷藏,下屋里的坤伢子将殿堂的窗户推开,躲进了供堂,谁知被志大爹看到了,扯着坤伢子的耳朵,硬生生地将他拖了出来,拍了几下屁股,还送到他父亲那里告状。坤伢子的父亲明理,没打没骂,只是神秘兮兮地告诉我们说:殿堂内有“灵姐姐”,全身毛毛的、绿眼睛、红屁股,专门挖人的眼睛,听来真是毛骨悚然。他嘱咐我们以后再不许进去。 当时我不懂什么是“灵姐姐”。晚上回家问祖母,奶奶告诉我:“灵姐姐”就是野猴子。接着祖母讲了个故事:那是很久以前,商房英四爹店铺里存有很多鸡蛋,一夜间鸡蛋变得无影无踪,一个不见。四爹以为昨晚进了贼,但一查探门窗好好的,铺子里什么也没丢,就是一篓鸡蛋没了,全家人惊疑不已。过了几天,在碾房的乱草中发现了许多鸡蛋,说是当天四爹与人聊天时讲过“猴子偷腊肉”的事,被灵姐姐听到了,就报复英四爹,将他店里的鸡蛋用“循法”运走了。祖母说那猴儿很灵,最忌别人叫它猴子。从此屋场里的人都改口叫猴子为“灵姐姐”。真是说得活灵活现。 我家老屋的槽门和殿堂是在六十年代,“大跃进”中被作为“破四旧”对象拆掉的。砖头、麻石被用于修水库砌涵洞。接着乡亲们便一户户将老房子拆了,迁走了。如今只剩下两三户仍住在旧屋场,但都盖了新楼房,老屋已成废墟。只有一口老井还是汩汩的流淌着清水,井口的麻石上留下祖辈们的绳纹和脚印。 老屋已去,但它的老学究面孔,永运让我怀念;它的秀美和古朴,永远系住我的情怀。 老屋西山的山坳里,有一片平地,地里有一片梧桐树,其间有一棵“驼背”梧桐,弯弯的树背上驮着我儿时的一串串美不胜收的梦想和快乐。 在那片梧桐下,从春花至秋月,我们几个牛伢子几乎都在这里度过。牛们是我们赖以娱乐的“宝贝”。 每逢阳春三月,梧桐花开,这里便是一片花的海洋。花儿白里透蓝,蓝中带紫;花为四瓣,形似喇叭,花蕊中约显红润。花朵们在初生的绿叶间,你挤着我,我挨着她,互相拥抱,彼此贴着脸,漂亮得不像话。就如流光的霞帔,把梧桐树妆扮得象要出嫁的新娘。 每逢春耕大忙时季。牛儿从早到晚不停地劳作。我和牛伢子们都担心自已喂养的牛儿累坏了。中午休息时都把牛栓在梧桐树下,割来青草喂它,挑来清水为它洗澡,忙得不亦乐乎。忙完后,伙伴们就爬到树上看着牛儿嚼草,数着花瓣儿,嗅着花蕊的淡淡馨香;或猜着谜语,哼着童谣,惬意得不得了。 最快乐的是夏天,每天早上小伙伴们不约而同到这里放牛,无论刮风下雨都一如既往。那时侯我记得只有上屋里平伢子会吹竹笛,因为他爸爸是个道士,跟父亲学的。他每天一出门就吹上一曲,我们就都往梧桐树下跑,我好羡慕他,都叫“平司令”。午晌小伙伴们就聚集在这里嬉戏,那棵驼背梧桐是我们“游戏”和“过家家”的主要“道具”。捉特务时它是“八路”的“马”;“过家家”时它是新娘的“花轿”;睡觉时它是我们的“床”。有好几次我和小伙伴睡觉了从“床”上掉下来。有时掉到牛粪上,搞得全身又脏又臭,随之而来的是伙伴们的一阵狂笑。而掉下来的追着嬉笑的伙伴,一但追上,非要把自已身上的牛粪弄到他的衣服上,才善罢甘休。结果是“共同富裕”了,再一齐跑到池塘里,一场水战一顿澡。如今回想起来,真是“幼小不知愁滋味,一天到晚乐悠然”! 秋天来了,桐子熟了。我与伙伴们将树丫上或掉落在地上的桐籽收捡起来。收获桐籽也是其乐无穷的故事。爬上树的伢子,摘下桐果球向树下的伙伴投“手榴弹”,有时“炸”得地上的牛屎横飞,叫你躲也躲不及。我一直想作一件“鹤立鸡群”的大事,让大伙都另眼相看,终于机会来了。有一天,我把祖母教的一幅对联出给他们对:“童子打桐籽,桐籽落,童子乐”。他们谁都对不上。我便得意出“恃才傲物”的快感,真是痛快得做梦都在笑。 我记得,每年我们要收获两、三百斤桐籽,一起交给队里。队长开群众大会时总会表扬我们一番,还每人记上一、二十分工分。每每此时我和小伙伴们又是一阵狂欢跳跃。 冬季是梧桐树林最冷淡可怜的时侯,树叶落了,鸟儿飞了,牛儿进房了。除了下雪天我们才去那里堆雪人、滑雪外,几乎不到那里去。有一年冬天的一个夜晚,这里发生了一桩大事。这年我父亲当上了民兵队长,那晚十一点多钟外面的狗叫声没完没了。父亲是个警惕性很强的,在当年“阶级斗争一抓就灵”的年代里。父亲这个老共产党员,是有较高“阶级觉悟”的。他见狗叫得急便喊了两个民兵去队部巡逻,刚走到梧桐树林边见有手电光闪动,接着有牛哞声,父亲马上意识到有人偷牛。便三人分头包抄过去,将偷牛贼逮个正着。民兵用棱标逼着,与父亲将那贼送到了大队部。第二天这事惊天般传遍千家万户。我们几个小伙伴还特地跑到梧桐树不远的牛棚里去看望那条大牯牛。当晚大队部召开了斗争大会,斗得那贼要死。父亲和两个民兵还戴了“大红花”,成了民兵英雄。 今年暑假,我有事回到了家乡。忘不了去梧桐林看看,希望重温一回童年旧梦。我迈步走入山坳,眼前的景象教人大失所望。过去的梧桐树只剩下两、三棵了。那充满儿时乐趣和梦幻的驼背梧桐已无影无踪,牛儿也绝声灭迹,就连牛粪气息也嗅不到一丁点儿。替代的是几栋小洋楼,再也寻找不到童年留下的足印。 我肃立在那孤零零的树傍,用手抚摸着它身上枯粗树皮,久久地凝视着这幸存的梧桐,仿佛看见遍野的梧桐花开,灼灼如火。把我的少年之梦一起羽化为一群白鸽,奋翅飞翔,飞向那青山绿水的远方! 我的父老乡亲就是从这里把我养大,让我走向了山外的世界。 第二篇 叔父之死 年年清明,今又清明,又到了去乡下扫墓的时节。与往年“清明时节雨纷纷”不同,今年却是一个艳阳天。晨曦的阳光,一片片金黄,与阳光同色的大片油菜花,在柔和的春风吹拂下,轻歌曼舞、摇曳多姿,远远望去像由金色的花和绿色的叶搭配而成的飘动的黄地毯,不时可见“儿童急走追黄蝶,飞入菜花无处寻”的画面。还有那一垄垄的萝卜菜,开着素雅的小白花,点缀其中。 随着惠农政策的落实,国家对农村投入资金的加大,特别是“村村通水泥路”的政策,使家乡已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先前的黄泥巴路,已成为记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条宽3.5米左右的水泥路,干净而整洁,方便了父老乡亲的出行,也使家乡的楠竹、杉木、高岭土、长石粉等物资能方便运出大山。 这几年,故乡的山绿了,水清了。故乡的山,虽不险峻,但也蜿蜒。青石褐岩,丛林郁郁葱葱,错落有致,魅力无限。故乡的水,凝蓝如脂,光滑润泽,纯净无瑕,娇嫩莹艳,生动神秘,犹如瑶池泄下的玉液,又像飞天女神的披纱,让人遐思。 我的叔父叫曾会祥,人称“会贩子”。已去世五年了,他的坟茔,就在老屋后山东面的一座山包上。这山的名称叫黄牯坨,传说是赵神仙的座骑——一头大黄牛。有一天他骑着大黄牛经过这里,那牛拉了一堆屎,后来就化作这座山,这也无从考究。山上埋葬着我众多的乡亲和上几代的祖先。坟头对面是一条长长的山脉,两山之间是一条山沟,山沟的出口在七十年代筑了一个水泥坝,成了一个小型水库。墓地四周,到处都是碗口粗的杉树、枞树在风中呼呼作响,好象在为他的含恨恨不平。然而在他的坟头,每年清明,有几株蔷薇,开着白色的花朵,又像是在祭奠叔父的亡灵。 叔父58岁就辞世了,他只有两个女儿。每年我和堂姐在清明节前后,去他老人家坟前焚香祭奠,除草培土,寄托哀思。每次堂姐都会带上香烛、冥钱、鞭炮、清明吊等物品前去扫墓。扫墓时,我们都是怀着哀伤和内疚的心情,而堂姐总是要痛哭一场。一桩桩往事,便会在堂姐的泣诉中浮现在眼前。 叔父一米七的个头,年青时身体壮实,皮肤黝黑,干农活时常赤着胳膊。他鼻子较大,一年四季理着平头,表情较严肃。他幼年好学,五十年代毕业于湘阴县第十六完全小学。虽然文化不高,可在那个年代,也算得上一个小知识分子。他的毛笔字和钢笔字都写得很漂亮,算盘能顶在头上打。是村里有名的文化人。 叔父的一生,是勤劳的一生,也是劳碌的一生。因祖父生前做生意,攒了一些钱,土改时,祖父被划为富农,所以父亲和我们都成了富农的后代,受人欺压,又不敢吭声,只能忍受。 说起来,叔父还有一个不大不小的货郎担,那时村里人买东西要到五六里外的公社里的供销社去,加之社员手里没钱,个把月上不了一次街,日常用品就靠叔父一付货郎担。只要他货郎鼓一摇,村里的婆婆老老就拿着鸡毛鸭毛、破巾旧片、废锅烂铁什么的,找叔父兑洋火、换针线,不是货币交换,而是原始的实物交易。这付货郎担,是他赖以养家糊口的活计,无论天晴下雨,春夏秋冬叔父挑着它,嘴里不停地唱着货郎小调: “有破钢、烂铁、废纸、鸡毛、鸭毛收么落—— “有洋火、肥皂、手巾、针钱、扣子买来—— 人们说起“会贩子”,常唏嘘着:“好人啦,好人!” 叔父还能作一手针线活。早些年,农民家都不富裕,那些裂了缝,开了口的鞋子、衣服,都舍不得丢掉,许多人没工补,就拿着找他。他只要闲着,也不收钱,到了你家给他来一袋烟,或一小杯酒就让他口都合不拢了,这就是现在的“志愿者”吧。叔父好口土烟,一个铜水烟筒,视如珍宝,爱如性命,一坐下来就叭哒叭啦起来,吞云吐雾,乐悠悠的。因为早晚坐在床头吸烟,久而久之屋里的帐子都被他的烟熏得乌黑乌黑的,婶娘常骂他“老烟鬼”,“看你把床上搞成了狗窝。有时烟呛得别人咳嗽得不得了,放下鞋子,问明啥时来取?捂着鼻子扬长而去。叔父很讲诚信,说一不二,答应了的便一定会如期修好,等人来拿或送过去,从不食言。 到七十年代中,那货郎担淘汰了,修补补的手艺用不着了。叔父就从生产队出来说是到铁路上搞“副业”,每天向生产队上交一元钱。一元钱,现在看来很少,但是在七十年代,猪肉只有七毛钱一斤,这也是一个不小的数目。于是生产队长就破例同意了父亲的请求。其实在湖北做生意。 那时候,从商是不允许的,说是搞资本主义的“投机倒把”,搞不好要挨批斗。所以叔父不敢光明正大地外出,只能偷偷摸摸走。叔父做的什么生意呢?就是贩木材,听说赚了点钱。到七十年代末,改革开放了,政策好了,可以“恭喜发财”了。分田到户,农户积极性空前高涨,叔父家里的日子渐渐富裕。七九年,我的家乡正在兴建水库,田少人多,叔父带头迁移到六湖安家。六湖移民,家家要做房,于是叔父抓获这个机会,开了个建材店,做起建材生意。但当时木材市场并没有放开,不许外运,公路上到处设有木材检查站。叔父只好利用晚上的时间,八九点钟将木材装车,披星戴月赶路,第二天早晨必须赶回家中,让人家神不知、鬼不觉。那年代,公路路况很差,沟沟洼洼,跑生意又苦又担风险,但叔父从来不放弃。顺利的话,一趟也能挣几百元钱,于是最早成了村里的“万元户”。 到了八十年中期,叔父已是当地的致富能手。他致富不忘乡亲们,办起了家私厂,让乡亲们在厂里做工,工价比在城市里打工的还高。他常说:“只要大伙来做事,我少赚几个,大家好,我就高兴!”每当年终乡政府给他戴红花回来后,除夕他就会走家串户发压岁钱。特别是孩子们围着他转,一边口里喊会爹爹给您拜年哟!一边伸出小手…… 在我的记忆中,勤劳的叔父,他待人诚恳,心地善良,乐于助人。仍愿自己吃亏,也不愿意沾别人的便宜。特别是对待我们几个堂侄视如已出,尽心帮助。我们读书的学费基本上是叔父出的钱。村里人谁家有困难叔父总是解囊济救,从不要别人还情。 叔父不知为我们侄儿及自已的女儿操了多少心,跑了多少路,花了多少钱。而他自己却舍不得乱花一分钱,有时一年到头难得买一件新衣服。他总是谆谆教诲我们,吃差点,穿差点,并不要紧,关键在于做人要有尊严。要在学习上、工作中不能输给别人,否则就会丢人现眼。 后来,两个女儿都成家了。可叔父也得了肝病,病魔缠身,身体渐渐垮了下来。 此时正是“法轮功”风行之时,在朋友的介绍之下,他不去医院治病,却虔诚练起“法轮功”来。初时他说:很有见效,随着练功病渐渐轻了。但不到半年,突然病情恶化,卧床不起。我们苦苦劝他去长沙大医院治疗。他死活不肯,睡在床上还口中念念有词,手舞足蹈。后来硬逼着去湘雅医院诊治,已转为肝癌晚期,无法挽回他的生命了。病魔日肆,把他折磨得死去活来,最后悄悄爬到水缸里淹死了,结束了他的人生之旅。 一时间,天悲人恨。我们作晚辈的深为没有好好在他身边服侍、孝敬他老人家,心感愧疚。更为害人的邪教——“法轮功”而愤恨!它不只是夺走了叔父生命,使其英年驾鹤西归,更是毁了一颗善良的心。“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孝而亲不待”,这成了我们作侄子的心中永远不能平复的痛,不能原谅邪教的恨。 悲愤之余我吟诗一首以奠叔父亡灵: 异端邪说乱视听, 假恶丑骗包其中。 “法身”缥缈为何物? 信徒“圆满”有哪人? 多少善良留余恨, 几多家庭降祸星。 奉劝伊民早自省, 远离邪教过新生。 每次来到叔父的坟头,每次念及自己的成长历程,每次回忆起父亲的音容笑貌,一些陈年旧事就会像电影片中的镜头一样,一幕一幕,栩栩如生地在眼前晃动、跳跃,就会心生凄楚,泪眼朦胧。我也忍不住要诵一篇这首诗,以寄哀思。 我希望,我的泪,在无雨的清明;却像清明时节之雨滴,淅淅沥沥,绵绵续续,告慰一下叔父的在天之灵。 第三章绚烂的夕阳 在我的乡亲父老中有这样一位老教师,他以蜡光照耀着孩子们,却燃烧了自己的青春和流年。在夕阳余年下仍就以光和热,为社会奉献着,其情怀,让人感动。 2010年5月,国务院批准了《全国城乡环境卫生整治行动方案》,决定在全国范围内开展为期三年的城乡环境卫生整洁行动。今年中央一号文件更是明确指出:把农村环境卫生整治作为环保工作的重点,完善以奖促治政策,逐步推行城乡同治。在响应党的政策方针关于城乡同治的环境卫生的整治工作中,我镇退休老教师积极参与到整洁行动中来,涌现了像李岸群老师这样优秀的退休工作者。 李岸群,男,中共党员。出生于汨罗市范家园镇青龙村。李岸群老师参加教育工作以来,先后在范家园镇青龙学校、伏家学校、程林学校任职,工作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屡次被评为市先进教师和镇先进工作者。李岸群老师于一九八二年光荣加入于中国共产党,成为一名优秀的共产党员。从入党以来,李岸群老师先后担任伏家学校、程林学校的校长职务,成为一名优秀的教育管理工作者。二零零八年,年满花甲之年的李老师从教育第一线退休,定居于范家园镇青龙村。退休后,李岸群老师依然热衷于党的教育事业,同时,他也积极参加到青龙村的农村建设中来,全力发挥自己作为一个共产党员的余热,在青龙村这片沃土上,燃烧一片绚烂的夕阳。 在汨罗市城乡综合整治工作的通知下达以后,青龙村党支部书记及党小组成员特地上门找到退休在家的李岸群老师,诚恳地邀请他担任青龙村城乡综合整治工作的顾问,邀请李老师参与到青龙村的环境整治工作来,负责向青龙人民宣传党的政策方针,同时也监督青龙村党支部的整治工作以及青龙人民在整治工作中的个人行为习惯。李岸群老师欣然接受了这个工作。 接受工作以来,李老师是昼夜难眠。青龙村原来是范家园镇一个偏僻的小山村,但S201线的开通与通车,无疑为这个小山村的发展带来了一个契机。李老师认为,要带动青龙村的发展,首先就是尽快地修建好青龙村与S201线的连接线。这个提议得到了青龙村党支部的大力支持。 要修建好青龙村S201线的连接线,最大的问题便是资金问题。村上除了政府的下拨的村级公路修建的资金之外,要修建一条高规格的村级公路,势必还差一大部分资金。李老师得知这个情况,自己首先从微薄的积蓄中捐款3000元,然后主动与青龙村党小组成员一起走访村上一些做废品生意的小老板,向他们宣讲村级公路建设的重要性,鼓励他们积极捐款助资。同时,李老师还积极联系自己原来的学生,用一颗热诚之心打动他们,让他们也积极参与到支持青龙村村级公路建设的捐款队伍中来。在李老师的积极带动下,青龙村筹备了修建一条高规格村级公路的资金,然后热火朝天地修建好了这一条连接S201线的村级公路。每当夜幕降临,公路两旁的路灯次第亮起,三五人群漫步公路之上,李老师便露出了一丝舒心的微笑,像一缕春风般温馨。 城乡综合整治工作,农村环境卫生的整治是重中之重。而综观农村环境卫生工作,其任务的艰巨性是可想而知的。 青龙村位于江南丘陵末端的一条线状的小山冈上,民居比较分散,平时的垃圾散布于各个角落,下水道直通门前的小港之中,一港污水曲曲弯弯,然后汇入汨罗江中。村里人平时喜欢喂养鸡鸭。平时,鸡鸭于屋前屋后散跑,地坪中,堂屋里,到处是鸡粪鸭粪,成群的蚊子苍蝇纷飞于其上,嗡鸣声分外的刺耳。可以说,凌乱肮脏是青龙村卫生现状,这是李岸群老师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的一个现实。 李岸群老师懂得,要改变这种卫生现状,首先就是要攻心。攻心就是向村民宣传教育,让村民们树立卫生意识。李岸群老师充分行动起来,用实际行动向村民们进行攻心战。 首先,李岸群老师自置纸笔和红纸,写了二十来条关于农村环境整治工作政策法规的标语,然后在村里张贴好。平时,李岸群老师利用自己空闲的时间,走东家串西家,与村民们在屋檐下晒晒太阳,围着火炉烤烤火,向他们宣讲一些他从报纸上从新闻里了解的由于不卫生而造成的一些血淋淋的事实,在村民的意识里敲一记警钟。青龙村党支部书记由衷赞叹:李老师真是一个优秀的业务宣传员! 这几年来,村里贯彻上级文件精神,建立了一些卫生基础设施,在村级公路旁建造了一些垃圾收集箱,在家户门前增置垃圾筒。李岸群老师认为,要真正地搞好农村环境整治工作,这一些基础设施是永远不够的。李岸群老师说,村里的环境整治工作,首先是要解决下水道的问题。村里各户的下水道直通村前流过的小港里,直接污染青龙村的水域乃至汨罗江的水域。所以,李岸群老师建议村上每户必须建好一个化粪池,鼓励建设沼气池,保证农户家里的废水粪便不外泄。其次,李老师认为,卫生工作要从家户从个人做起。要保持好村里的环境卫生,必须要村里每一农户要保持好家庭环境卫生。这些家庭环境卫生必须从每一个细节都配置好基础设施,例如在家里配置痰盂、果皮箱等等。这些小小设施的配备看起来是小问题,但汇集起来就是大问题了。针对这些问题,李岸群老师建议村上在其能力范围内努力解决,同时也经常走家串户,让农户自行解决自己能解决的实际小问题。现在,你来到青龙村,无论你踏入那一家的大门,你都会感动一种洁净的清新。而这种洁净的清新,每一个村民都会从心底里说:“这一分洁净,浸透了李老师的苦口婆心呀!” 要真正地做好农村环境卫生的整治工作,除了解决好村民平时生活中的垃圾之外,其最有用的方法是植树造林。近年来,农村的树木砍伐严重,由于火灾等等天灾人祸也时有发生。这一切,李岸群老师是看在眼里痛在心里。这些年来,李岸群老师主动开垦了自家屋后的那片荒山,全部种上了外国松新苗。在李老师的带动下,村民们也自发地植树造林,每年的3月15日,在李岸群老师的建议下,青龙村的全部村民都自发地到屋前屋后的山冈上植树,这也成为了青龙村每年一次的植树造林的集体活动。现如今,在青龙村,你是再也找不到荒山的了。除了在荒山植树造林外,李岸群老师还在自家门前建造了一个个花圃,栽种了香樟、丹桂广玉兰以及兰草、菊花、茉莉等树木花苗。走近李老师的家,远远就能闻到一股花香,满目都是青翠欲滴的充满盎然生机的绿色。除了整理好自家的花圃外,李岸群老师也经常指导其他的村民建设好自家门前的花圃,如今走到青龙村,你真的有如走入了一个个小小花园,有种欣然欲醉的感觉。 李岸群老师知道,要真正地搞好青龙村环境整治工作,抓好细节是关键。怎么样来抓好细节呢?李岸群老师总是身体力行、以身作则的。 在青龙水库边上有一个凹陷处,这原来是村民们倒生活垃圾的地方,平时这里总是臭气熏天蚊蝇飞舞的卫生死角。环境整治以来,村民们虽然再也不把生活垃圾倒到此处,但这里依然没有清理好。李岸群老师看到这种情况,便自己拿了铁锨、锄头和箢箕,花了三个工日,把这里清理得干干净净。今年植树节,他还在这里种了三棵香樟苗,从而让这个卫生死角彻底从青龙村消失。 平时,李岸群老师也是个“多管闲事”的人。看到李跃龙家的鸡没关好,他便吆喝着李跃龙的媳妇,交待她务必把自己的鸡圈养好不要让自家变成一个鸡圈了;看到李运西家的孩子把食品袋随便扔到地上,他便用随手带的的铁钩子沾起来把它送到最近的垃圾箱里;看到到外打工去了的徐述家的海棠花叶子上生虫了,他从自家屋里拿了药喷上……李老师真的是一个闲人,成天就老在村里头转悠。李老师也真是一个“多管闲事”的闲人,平时就爱管着村里头瓶瓶罐罐废纸废塑料袋真是个有事找事做的大闲人。哈哈,可村里人不这么说,村里人送给要老师的外号可好听:美丽的守护神! 农村的综合整治工作是一项任重道远的工作,但有了李岸群老师这样的守护神,我们相信:我们的农村一定会越来越洁净,我们的农村一定也会越来越美丽。 第四章 陶大个“打劫” 那是1975年的仲冬,连续几天来细雨迷朦。 京广铁路沿线全民动员,一场冬季“田园化”建设正在火热进行中。听说是中央的统一部署,为迎接美国的总统尼克松访华。要把农村搞得漂漂亮亮、整整齐齐,展示新中国的巨大变化,让“美国佬”看看社会主义的优越性。于是,掀起轰轰烈烈的田园平整大会战。 单说我们白水公社就动员组织了五千多民工聚集在大塘、越江等铁路沿线。工地上“农业学大寨”、“争晴天,抢阴天,斜风细雨是好天”等标语,随处可见,红旗招展,号子掀天。真是热火朝天,群情振奋。这样的工程就如同现在搞“土地平整”差不多,只是当年全靠人工挖,肩膀挑。在那个激情燃烧的岁月里,人们都有“多、快、好、省地建设社会主义”的干劲,从来就是“一不怕苦,二不怕死”,干事不讲价钱,记几分“工分”就解决了思想意识问题,够单纯的。 那时,我正是十八、九岁的小伙,在学校受过文革的“洗礼”,思想“红”着嘞。刚回乡不久,就被当选为大队团支部副书记,参加了基干民兵。真铆足了劲,白天队里的苦货、重货事都抢着干,晚上办“批叛资本主义宣传栏”,还时不时组织农业学大寨“文艺宣传队”,走村串户演节目。那时农村文化生活奇缺,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所以一旦有锣鼓响,便携老扶幼聚集在地坪看热闹。 我刚到“田园化”建设工地的第三天,突然接到民兵营的命令:组织基干民兵出磊石参加“灭螺围垦”。这是党的号召,我二话没说报了名,参加了“民兵突击队”。 磊石垸原名漉湖,围湖造田是“农业学大寨”的重点工程。当时公社组建了一个民团,大队从各生产队的民兵排抽调精壮劳力组建了民兵营。我们“民兵突击队”先行出发,由原大队党支部副书记、民兵营长老宋带队。“突击队”于农历十一月十日正式向磊石出发。去磊石有六十华里路,那时磊石还没通公共汽车,全靠步行。民兵们挑着背包、箢箕、锄头、铁锹什么的,一路雄纠纠、气昂昂地向围垦工地漉湖进军。一路上有说有笑,瑞秋叔还打起《八百里洞庭水路》的山歌来:“长沙开船到铜官,靖港云田磊石山;漉角城陵矶下水,亚坨麻布石头滩”。 足足走了一天,黄昏时终于达到了目的地。这是我第一次“出远门”,放眼一望,冬季的洞庭湖一马平川,芦花白、藜蒿黄,江面上帆影绰绰,船来船往,汽笛声声,一切都充满新奇。工地上先来的民兵团、营已经安营扎寨了。只见遍地红旗,高音喇叭红歌嘹亮,芦棚彼连,炊烟袅绕,好不壮观。我们的宿营地是一个叫内夹河河滩上。队伍一到,大伙就坐在宿营地的草坪里休息,喝水的喝水、抽烟的抽烟。片刻,民兵团便发布命令,要求各民兵营立马赶到磊石山下的河流边搬运竹子,到高台河洲上搬运芦苇,在指定地点搭建工棚。于是民兵营长老宋便把我们分为两个队,每队二十五人。我被分配到去高台河洲搬运芦苇,每人吃了一缽饭就又出发了,可谁也没说半个累字。 去高台要跨过团湖,先头部队已在团湖上用五十多条木船架起一座浮桥。桥上人来人往,都是运芦苇,搬竹子,挑粮食、担蔬菜的。我们这此“土包子”都是在山区长大的,从未见过船,更没有见到过用船架的桥。一踏上了浮桥晃悠悠的,都很好奇,这这边摇摇,那里晃晃,不时跑到船头或船尾蹦跳几下,桥便晃悠得更剧烈,真有趣。好不容易才通过浮桥,来到高台下,天已暗了下来。茫茫四野,一眼陌生,到哪里去找芦苇?在临时队长“陶大个”的带领,只好向有灯光的地方闯去。赶到那地方一看,还真有不少芦苇堆着,但傍边坐着五六个汉子正在啃着红薯坨,听话音好像是新塘的。 队长“陶大个”上前问道:“喂,同志哥,请问这芦苇可给我们一些么?”一位青年哥哥膘了我们一眼说:“这是我们的!” “那请教一下,还有什么地方有芦苇?”陶大个仍和气地问。那青年哥哥不耐烦似地大声道:“去——去——不知道!” 陶大个一听来气了,他把眼一瞪“凶什么?老子客客气气问你一句!”说罢,他一挥手,我们跟着毫无目标地向北走去。 刚走了百把米远,陶大个突然停了下来,悄声道:“我们人生地不熟,天又黑,大伙想想看,怎么办?” 张瞅子眯眯眼笑着说:“不如我们学一回《侦察兵》,抓个‘舌头’带带路。” “对,把刚刚那凶小子抓过来。”铁嘴巴马铁根附和着。 团支书罗建国马上出来反对说:“那不行,我们要讲纪律,还是继续找吧。” 队长陶大个摇摇头,一拍罗建国的肩膀道:“什么纪律不纪律,完成任务是大事,不然今晚要露天睡了。” “那怎么办?”我问。 陶大个诡密一笑道:“我们学学毛委员在井刚山,劫富济贫呗!谁也不会怪我们学伟大领袖毛主席是错的。” “什么?去抢他们的?”罗建国一指身后那帮人说。 陶大个点点头,一撸衣袖就要上。罗建国忙劝说:“那使不得,回去营长知道了是要挨骂的。”陶大个凶了罗建国一句:“我们自己不说,鬼晓得!” 他吩咐大家:要齐心协力,一涌而上,每人扛一捆就跑,他与铁嘴巴、大牛、松勾扒四人断后,那些敢打,我们就教训一下看,只要不打伤人家。 就这样,大伙一拥而上,那五个小人见二、三十人突然围上来抢芦苇,都吓呆了,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芦苇被我们抢劫一空。 那个先前凶的青年哥哥,胆大些,站起来:“妈的,你们敢抢东西?!”说罢一拳向“松勾扒”脸上打去。 这“松勾扒”可不是好惹的,他姓陈,父亲是“五门陈”的后裔,练武功,在当地是有点名的“三打手”。“松勾扒”叫陈劲松,因为他跟父亲习武,手脚快,为人又有点自私,生产队里分东西时什么都往自家“扒”,所以村里人就叫他“松勾扒”。那年代队里组织搞“斗私批修”运动,几次在群众会上挨批斗,好在他家出身是贫农,虽“苗不红”,但“根正”,才没划为“四类分子”。 但他胆大、性格直,敢担当,不怕邪。有年夏天正是“双抢”时季。队里社员们都在田里耕田、下粪、撑泥土肥,那时泥土肥靠一种木制的小泥船装运,每小泥船一次可运一、两百斤,撑在田里走,泥水四溅。队有个殷二叔的正撑着,当时路上走来几位“农业学大寨”工作组的干部,后面还跟着两名武装民兵。他们头带白草帽,身穿白的确良衬衣,一边走一边说笑着。殷二叔的泥船正好撑到田边,不小心让泥水溅到一位县里来的干部身上,几位公社、大队陪同的干部见状,大骂殷二叔是对“农业学大寨”工作组不满,故事戏弄革命干部,就命令身边的两位武装民兵把殷二叔抓起来,要押到公社去。殷二叔因出身是富农,属于地、富、反、坏、右,他知道抢祸了,吓得连连作揖陪小心。但那帮人不依不饶,还说这是“阶级斗争新动向”,是反面典型。 正好“松勾扒”挑担大粪路过,他一见有两个武装民兵绑着殷二叔远运走来,知道殷二叔又要吃苦了,便将那粪桶往路上一放,拦在路中央,故意将粪水泼在路上,自已跑到山后面坐着吸烟去了。 一会儿,工作组的干部一路走来,被那粪桶拦住了去路。那时田间路窄,加之到处是粪水路泞,他们无法过,便骂骂咧咧地叫人挑走。“松勾扒”漫条斯理、满身粪臭,手柱着扁担,装作一跛一跛来到他们面前道:“对不走,革命干部好!我脚扭了,这粪无法挑了。” 大队“革委会”主任见是“松勾扒”,知道这人不好惹,便对县里那领导说:“王部长,您看,是不是让这姓殷的先把粪挑开?”那姓王的点点头,民兵给殷二叔松了绑。几个干部怕臭,都退到一傍,而那二个武装民兵一是怕殷二叔逃跑,二是想在领导面前图个积极,便站在近处监视着。 殷二叔从“松勾扒”手里接过扁担,将粪桶系上,弓着背,用力一直腰,只听“啪”的一声扁担断了,粪桶倒了,大粪溅了两个民兵满身。殷二叔也不小心滑倒,浑身粪渣臭水。这下几个工作组的干部和民兵没辙了,只好放殷二叔回家。两个民兵也远远地跟在干部们后面,从原路返回公社去了。“松勾扒”却在路上笑得前仰后翻。后来殷二叔知道“松勾扒”救了他一难,千恩万谢! 这回那凶青年哥哥可没找对人,他一拳打来,“松勾扒”手快,一招顺手牵羊,将那凶青年哥哥丢出三、四米远,“砰”的一声倒在地上,动弹不得。“松勾扒”又站了个把式,以右手中指勾勾说:“起来,再来试试!”其他几个面面相觑,谁边不敢向前。 队长陶大个见我们走远,一扯“松勾扒”道:“走——不玩了!”走时还学一下绿林好汉,一抱英雄拳道:“谢谢承让!后会有期。” 这是人生第一次见过的,也是唯一一次经历过的‘响马打劫’。记得当时心里还有点七上八下,怕回去挨批评,但几天过去了,相安无事,心里又暗暗好笑。现在回忆起来,仍忍俊不禁。 第五章寺冲老安 在湘北的方言中,两山相夹之处谓之冲。寺冲位于汨罗江支流罗江北岸,冲为西南走向,有一小溪,委其蛇行。溪上有座石拱桥,桥头一侧是五六十户人家,背山面溪,散落而居;一侧是数十块水田,形状不一,分布如梯。村民杨姓居多。 小溪恋着山的走势,活泼泼地流,流经村前宽约两丈的单孔石桥,收敛了几份野性,溪面变得丰润。来山以湘、鄂、赣三省交界的幕阜山为主峰,蜿蜒两百余里,至此,放低了眉眼、身段,得了个恰如其形的名字——矮子山。 小溪沿矮子山的山脚,流约两里,汇入罗江,罗江绕过形如牛头的山咀,便到了历史上鼎鼎有名的汨罗江了。因汨罗江流域砂金矿藏丰富,故矮子山山腰多金井,金井分布如棋,井口大小如瓮,有的深达数丈,井下叉洞纵横。 山咀处有一渡口,铺架着数十块长条麻石,是为杨家渡。 渡口上首的山凹处,有一泥砖瓦屋,两正一厢,四周都是竹,翠青翠青,屋里住着看守渡口的瘸子老安。下行数十步,是一条村道,通往寺冲,翻过山背,是岭背黄,相距两华里,是屈原大墓。往上攀四十余丈,是矮子山山顶,挖有战壕,呈“工”字走向,寺冲村民称之为“工字沟”。 抗日时期,在此发生过汨罗江抗日战争,1944年5月,日寇第四次入侵长沙,杨森20军辖下一个加强连的全体将士,凭借坚固、隐蔽的工事,居高临下,用机枪、步枪、手榴弹,瞄准日寇,炸毁桥梁,阻击沿粤汉铁路入侵的日本鬼子三天两夜,最后,穷凶恶极的日寇使用了燃烧弹、毒气弹,中央军整连官兵,仅一人幸存,悉数埋身于此。附近乡民传言,春夏夜半,雷电交加,途经矮子山、杨家渡,能听到隐隐的枪炮声、嘶杀声、军号声。说来也怪,就连村民放山的黄牛也极少有窜入工字沟一带。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寺冲村总会有几个顽皮的细伢子,趁放牛、打蕨菜、扯猪草之机,闯入工字沟,拾寻被雨水冲刷出来的子弹壳,用竹鞭在弹壳上敲打数下,倾出泥粉,往衣角上来回擦拭,露出黄铜的光泽,轻贴下嘴唇,便成了一种乐器。有时,细伢子从一堆被风雨浸蚀坍塌的泥堆中挖出弹壳,也会带出数块白骨,细伢子们瞬间顿作鸟兽散,回家后或有感染了风寒,晚上发了梦魇,大人们得知,会叫来看守渡口的瘸子老安,背地里请来邻村留有山羊须的阴阳先生,待日头落水,挑了新买的瓦缸,带了竹叶、米粒、茶叶、串钱,将骸骨捡殓深埋。 次日,遭大人们训骂后的细伢子背着书包,搭肩勾背,做着鬼脸,过了石拱桥,将捏在手心的黄铜子弹壳,吹出一路杂乱无章的音符。冬日上山放牛,去工字沟找黄铜子弹壳,成了细伢子表现自己勇敢的冒险游戏。他们虽没经历过战争的硝烟,却能从弹壳的大小,分出手枪、机枪、重机枪等不同子弹的弹壳种类。 杨家渡往下三里许,为南渡,是汨罗江南北交通要塞,再下行数里,是屈原投江之地玉笥山。往上为罗水,不到四里,是曹家渡,杨家渡方便的不过是寺冲、岭背黄、胥家园周边数百人口。 解放前,渡船修造、维护之需,由寺冲杨与对岸的背屋杨一族共同出资。解放后,以江划界,寺冲杨村经大队向上级政府申请报批,公费修造了一只方头平底渡船,渡船宽不过一牛首尾,连人带挑,可搭二十位村民过渡。 冬日水瘦,深不及腰,江面也就三、五篙的远近,大半河床成了沙洲,成了路。春夏涨水,江面开阔逾百数丈,渡船离岸后,竹篙不能沉底,得靠长达丈五的船桨了,须过渡人共同使力,因而就有了一个不成文的规矩,春夏水大,不上五人船不摆渡,看病奔丧不在其列。 杨家渡为寺冲杨村所有,看守渡船的每月到大队支取米粮,故过渡人不必使钱,但总有些远远近近的过客心中不安,会掏出数分至一角的硬币或纸钞,因此渡船中舱的板壁上,挂着个一半没盖的小木盒,寺冲的细伢子去县城,会当着守渡人——瘸子老安的面,把小手探进小木盒,返回时免不了捎几根纸烟,一个油饼。故此,小木盒从没满过,也没空过。有时,被一文钱逼住的乡民也会去打一回秋风,事后过渡再塞一卷钱进去。 看守渡船的老安不是本地人,是那次汨罗江抗日战争中,因掉入金井而躲过毒气弹的唯一幸存者,被守渡口的孤老典叔救出,养好伤,左腿落下了残疾,行路微跛,回了一趟四川老家,说是全家死于战乱。典叔过世后,老安接替看守渡口,为了方便摆渡,在渡口处的山凹里做了三间泥砖瓦屋。 瘸子老安常年累月守在杨家渡口,板着一张瓦片脸,冬日,能徒手下水捉鱼,白昼,不分晴雨,手握长颈黄铜烟筒,坐在船尾,如泥菩萨。有人过渡时,老安瘸腿行至船头,跳下岸,取了锚。浅水时,用竹篙撑船送过客过江,水大时,双手撑舵,由众过客扳桨。日头沉江,打数桶江水将船头、舱板冲洗干净。夜里,有乡民因急事过渡,敲击挂在渡口老柳树桠的小截铁轨,他应声开门,打着手电,瘸腿行至渡口,取锚撑船。有时,过渡的寺冲村民碰巧老安下江捕鱼,不需支付渡资的同时,还能带走几尾河鲜。 中秋、重阳前后,每逢鱼走俏,白天,江边都是人头,夜里,两岸的火把如两条火龙,渡船成了寺冲全村人的渔船,家家必有渔获。 年年冬月,天气晴好,渡船上岸,铰钉、敛缝、补油膏、上桐油,在这段时间里,瘸子老安会出一趟远门,费时十天半月。西厢房出入的木板门上没锁,开合由风。屋内别无长物,仅一床一箱,不用担心有人惦记,曾有村民,夜半三更过渡,见到点点鬼火,时明时暗,吞吐不定。 土改、五风、四清、文革历次运动中,瘸子老安被当作国民党特务,走资派,右倾分子,揪出来批斗过,教育过,游过村,戴过高帽子,后背的白布上写了“国民党的残渣余孽”“反革命分子许安国”。 每次批斗,老安埋头黑脸,如檀木菩萨,逼急了,翻着白眼,讲句:记不得了,便咬口不开。历次运动中,老安多次命悬一线,六七年,一位新来的姓何的公社党委指示红卫兵,对埋头黑脸、咬口不开的他,吊打了三天两夜,排骨打折了三根,是寺冲的一位后生,不顾自身安危,半夜里撬开窗子,放他下来,给了盘缠饭米,要老安连夜走人,说天大地大,凭他的气力、见识,那里不能活命。那知放下地的老安如一扇平摊着的石磨,被闻讯而来的何党委带人堵个正着,救他的后生杨正文也打成了同党,这是后话。 一次,一帮红卫兵押老安去县城,刚上渡船,是寺冲一群泼辣的堂客们撑船把竹篙撑到了江底,扳桨把桨绳扳断了,渡船顺着江水,流到屈子祠才靠岸,这时天也黑了,饿了大半日的红卫兵只得作罢。 事后,寺冲有村民心里猜疑,老安在周边是不是有了相好,是不是有财宝留了下来,可想想也不会,要是有了相好,多少会有些蛛丝马迹,再说抗日战争矮子山死了那么多人,周边没有那个女人有那么大的胆。这三十来年里,老安每逢冬月,要外出十天半月,就是有座金山,也早搬走了。寺冲的村民想不通的是,五十好几了的老安,没有家室,背乡离井,起早贪黑,图了什么。四川老家就算没了亲人,好歹还有乡邻,要知树高千尺,叶落归根。 随着时光的潜移,杨家渡守渡人由寺冲村民眼里的小安完成了到安叔,老安的称呼转换。昔日那张瓦片脸也由光净的泥坯,完成了进窑烧制的工序,两条扁担眉的眉头,被太盛的窑火烧得一高一低,两侧颌骨烧走了样,不再是当初进窑时那么周正。 一九八三年春,寺冲分田到户,大队集体解散,每月支付给老安的米粮已无着落,村民不想把金贵的田地分给一个外乡人,加之老安没有户口,虽年逾花甲,却不够吃五保的条件,念着老安的为人,村民们又抹不开面子,权衡再三,在征得老安的同意下,双方达成口头协议,渡船作价伍百,归老安所有,寺冲村民过渡免费,老安不用上缴渡口承包费,外村人过渡每人两分,连单车伍分。寺冲村民经过一年的辛勤耕种,家家户户余了口粮,为手头见不到闲钱发愁时,瘸子老安却在入夏后,换了一只方头平底铁壳渡船,船尾装了机器,另置了单人划子,数张丝网。铁壳渡船尾舱里鱼虾不断,过客在过渡的同时,还能买上鲜活的河鲜,且足斤足两。 往年元宵过后,农忙时节,杨家渡无人过渡,整日长闲,是渡船等人,现在是人等渡船。戴手表、骑单车、头发梳得溜光吃公家饭的人多了;拎几只母鸡、提数十个鸡蛋、挑半担应节青菜的女人多了;穿喇叭裤、踩高根鞋、烫卷发的妹子多了;拿砌刀、提斧头、扛长锯的手艺人多了。 寺冲村民过渡时,有的村民会顺手从尾舱里捉一两尾江鲤,心里思量,是忠厚地道的寺冲人救了瘸子老安的命,给了他摆渡的营生,让他有了赚钱的生计,拎着鱼下岸时,眉眼不用躲闪了。 乡下人历来讲究的是手中有粮,心中不慌,如今政策好,只要在田地上肯使力气,就不再担心肚子饿着,但人情世故,婚丧嫁娶,看病升学,要用钱的地方多着,瘸子老安在不少村民的嘴里变成了安嗲。 一个夏日的早上,划船放网的老安捞到了一个木澡盆,澡盆里有一个被单包扎的男婴,脐带还在,只字全无,仅有一丝气息,男婴在县医院住了半个多月,老安使了一笔不小的钱财,因男婴捞起那天是小满节气,男婴便有了杨小满这个好听的名字。出院后,小满被寺冲一对未曾生育的夫妻抱养,小满周岁,丫丫学语,夫妻俩感觉小满有些异常,抱去医院,还是当初那位大夫,忧的是,经检查,大夫诊断是上次发烧,烧坏了听力,智力有没有受到影响,暂不确定,喜的是,久婚不育的堂客有了两个月的身孕,夫妻俩思量再三,捱到天黑过渡时,就没把杨小满抱下渡船。 又是一个夏季,铁壳渡船上一个光屁股的小男孩,一个头发雪白的瘸子摆渡人,成了杨家渡的另一道风景。小男孩杨小满除了听力有问题,眉目甚是清秀,且又灵泛,过渡的是人见人爱,亲切地喊着“小满”“小满”,可惜的是杨小满听不到。 寺冲村民过渡,在放下手中抱着的小满,跳下渡船的同时,心里却有些东西没放下。有些村民后悔让老安承包渡口,捡了便宜,但君子凭口,谁也不想被人指背,回头细想,看守渡口不是人人都能干得了的营生,有了家室的舍不得热被窝,没有家室的双脚拴不住,胆子小的不敢去,胆子大的不稀罕,随着政策的开放,经济的发展,县城里戴金戒指、金耳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