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 莫非他就是那个男人? 啪—— 长鞭落下,楚清晚自楚府台阶滚落而下,身上顿时多了一道血淋淋的鞭痕。 楚父居高临下地怒吼:“楚清晚,带着你肚子里的孽种滚!我楚怀安没有你这种寡廉鲜耻的女儿!” 楚清晚趴在地上,疼得嘶嘶抽气,一头雾水。 半年前,楚家找到从小被抱错的千金小姐,却在回府途中离奇死亡,被加班猝死的现代中医大拿楚清晚取而代之。 楚清晚在现代是孤儿,穿越后有了家人,她格外珍惜。 故此,这半年来,她一直学着做一个冰壑玉壶的大家闺秀,讨父母欢心,从未行差踏错过半步。 可就在两天前,她竟被查出怀孕! 消息长了翅膀一样,快速传遍大街小巷,她彻底沦为京都的笑柄,身败名裂。 楚家企图瞒天过海,按照婚约将她塞给未婚夫叶辰轩,却被叶家粗鲁地赶了出来,将她羞辱得体无完肤。 走在大街上,几乎所有人都对她指指点点,嘲讽她本就是个乡巴佬,不知羞耻,连带着楚家也背了骂名。 楚怀安一怒之下,将她逐出家门。 楚清晚试图解释:“爹,我没做过,我不知道怎么回事……” 回应她的是管家丢出来的行李,寥寥无几,粗鄙廉价。 楚怀安头也不回地进屋,大门“砰”地一声在楚清晚面前关上。 她心下惊寒,泪水滚落脸颊,好半晌,她才收起散落一地的东西,深深看了一眼楚府的门楣,转身离去。 府内,一名小丫鬟匆匆跑到某个院子汇报了什么,楚清月勾起嘴角,眸底划过一抹残忍。 楚家有一个千金就够了,跟她抢?做梦! ****** 五年后。 宽敞的官道上,一辆马车缓缓前行。 楚清晚靠着窗,双眸紧闭,精致的眉头微微拧着。 她做了个梦。 梦里烟雾缭绕,令人心惊肉跳的呼吸一遍遍地拂过耳畔,颀长的身影如密布蛛网,无处可逃。 她抬手想挣脱桎梏,却只摸到一道疤痕一样的东西,粗糙至极。 夜色愈发地沉了,月色也暗了下去,整个空间似乎只剩下挥之不去的热气。 她努力想看清他的模样,却陡然落进旋涡一般的暗沉,坠入深渊的错觉猛地将她从梦境中拉了出来。 楚清晚“唰”地睁开眼,额上冷汗涔涔。 太真实了,恍惚间她以为自己正在经历着梦中的一切。 楚清晚按着胸口缓慢吐息,正此时,耳边响起三道稚嫩的声音。 “娘亲,你怎么了?” “娘亲,你做噩梦了吗?” “娘亲喝点水。” 楚清晚定了定神,扭头看去,三张大同小异的脸,眼中是如出一辙的担忧与关心。 她接过女儿甜甜递来的水抿了一口,笑着摇摇头:“娘亲没事。” 话虽如此,她的思绪却乱了起来。 离开的这五年,她忙得分身乏术,从未做过类似的梦,像个没有欲望的尼姑。 可方才那梦中的画面,莫名给她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那个男人给予的痛苦与欢愉有如实质,让她不禁疑窦丛生。 莫非,他就是五年前撒下种子的男人? 第002章 诊金翻十倍! 回想到五年前,楚清晚目光发冷。 当初被赶走后,她身无分文,身上的伤没及时处理,感染化脓引起高热,她晕倒在了去山上找草药的途中。 原以为必死无疑,没成想楚家老爷子派人找到了她,秘密治好她后,将她送出了大衍,并给了她一笔不菲的安家费。 借着这笔钱,她安然生下了肚子里的三个孩子。 楚清晚对京都没留恋,原不打算回来,可半月前她收到消息——楚老爷子的身子不大行了。 老人对她有再造之恩,即便再不想和楚家那群人虚与委蛇,她也得回来看看。 更重要的是,她和叶辰轩的婚约还在。 依照大衍的习俗,要解除将女子定为正妻的婚约,须得两位当事人同时签署解除协议,方可销毁婚书,从此男婚女嫁互不相干。 因而,楚怀安命令她务必回来一趟。 楚清晚敛了敛情绪,刚想叮嘱三小只到了京都别乱跑,外面传来两声鸟鸣。 大宝团团眼睛一亮,打开车窗,一只羽毛溜光水滑的游隼落在窗户上,用脑袋亲昵地蹭他的脸。 “崽崽乖。” 团团摸摸它的翅膀,解下它脚上缠着的竹筒,拍了两下,游隼振翅飞走。 竹筒里是一张纸条,团团看完道:“娘亲,大衍的祁王出价万两黄金,想要你为他治腿,你意下如何?” 楚清晚想也不想地拒绝:“没时间。” 因为楚家的关系,她对权贵无好感,行医准则之一便是“不治权贵”,且这次回来还要处理别的事,实在没工夫浪费。 团团露出个意料之中的表情,扭头给弟弟妹妹使眼色。 两小只会意,圆圆道:“娘亲,我们要在京都住挺久的吧?那是不是要买处宅子?雇些下人?可是我们没有银子了诶,怎么办啊?” 楚清晚惊讶不已:“你前段时间不是才赚了一笔吗?” 圆圆面不改色:“做别的生意又亏了,还赔了本钱,你要是不挣钱,我们家就揭不开锅啦。” 楚清晚错愕。 她的三个孩子各有本事,她素来放心,银钱也随他们取用,寻思着能提早安享晚年呢,万万想不到这就没银子了。 甜甜凑过来:“娘亲你就帮他治吧,不然我们都要饿肚子啦,还有崽崽,它可是每顿都要吃肉哒……” 楚清晚捏捏眉心:“再说吧。” 团团和圆圆对视一眼,略着急。 他们倒不是真的贪图那一万两黄金,之所以想让楚清晚去,是因为他们怀疑,这祁王可能就是他们那不负责任的亲爹! ***** 与此同时,同一条官道上,一辆玄色马车徐徐行驶。 车内,一袭黑衣的男人闭目养神,长睫在眼睑下方打出一小片阴影。 他微微侧着脸,眉宇到鼻梁再到下颌骨的线条起伏完美,骨相极佳,即便不睁眼,周身凝聚不散的冷峻也叫人望而生畏。 贴身侍卫林予在马车外禀报:“王爷,我们找的那位神医仍未答复,想来那规矩是无人可破了。” 男人睁眼,狭长的双目含着清冷:“诊金翻十倍,加大力度找人,本王就不信请不动她!” 第003章 看到那个和我们一样的包袱了吗? 马车很快抵达京都,一进城,甜甜便被糖人吸引,吵着要吃。 楚清晚架不住女儿撒娇,只得带她去,留团团和圆圆看行李。 团团靠在柱子上,思索着这几天收到的消息。 圆圆素来活泼,初来京都,他对什么都好奇,一双眼睛四处看。 倏地,他的视线定在不远处,兴奋地去扯团团的胳膊:“哥哥,你快看!爹爹!” 团团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名男人坐在轮椅上,矜贵清隽,冷漠疏离。 正是他们在找的人——祁王墨景郁。 团团当即精神一震,脑瓜子转了起来。 来京都前,他想了很多法子接近墨景郁,都被否决了。 毕竟他是大衍朝的王爷,腿受伤后,皇室对他的保护愈发严密,寻常人根本无法近身。 饶是此刻,他身边也跟着许多护卫。 但,这已是天赐良机! 团团目光扫过挂在轮椅侧边的包袱,眼中精光一闪,勾过弟弟的脖子:“看到那个跟我们一样的包袱了吗?这样……” ****** 半个时辰后,京都最好的客栈里。 楚清晚看着包袱里的男人衣裳,愣在原地:“这是怎么回事?” 团团半真半假地说:“有个叔叔撞到了我们,包袱掉在地上,兴许是和他的拿错了。” 楚清晚忍不住啧了一声。 团团上前一步:“抱歉,娘亲,是我没看好包袱,要不然我出去找找那位叔叔吧。” 楚清晚好笑地道:“京都这么大,你去哪里找啊?” 一边说着,她一边将包袱重新收好,打结时往上提了一下,一封信从里头掉了出来。 她弯腰捡起,却见信件火漆封口,右下方盖着一枚鲜红的私章,祥瑞云纹镌刻精致牡丹,众星拱月般衬着中间的“祁”字。 这是…… 楚清晚稍加思索,不禁挑了挑眉。 牡丹是大衍的国花,私章印刻此物,定是皇家人。 而整个大衍皇室跟“祁”这个字有关的,除了那位战功赫赫得赐国姓的祁王墨景郁,她不做他想。 前头还考虑要不要接受高额诊金帮他治病呢,此时就拿错了人家的包袱,这巧合未免令人哭笑不得。 但话说回来,这信件瞧着挺重要的样子,那位祁王应当会自己来找。 楚清晚把信放回去,才收好,门便被人敲响。 门外是楚老爷子的心腹楚华,奉老爷子的命令来接她回府。 楚清晚不欲带三小只前去,转身嘱咐一番,这便随着楚华一道离开。 ****** 同一时间,同家客栈,天字一号房内。 墨景郁面无表情地望着一水的女人用品和几本医书以及一只药囊,周身冷气团蹭蹭蹭地往外冒。 林予瑟瑟发抖:“包袱没离开过我们身边,怎会如此?” 其余侍卫同样不明所以,众人被低气压笼罩着,头皮发麻。 半晌,林予一拍脑袋:“那两个孩子!他们的包袱和我们的差不多,怕是……拿错了……” 墨景郁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语气没什么起伏:“若是里头的信件丢失,你们知道该怎么办。” 他们四处奔波,那封信件是最后的成果,若是丢了,后果不堪设想。 林予心下一紧,忙命侍卫去找人。 墨景郁头疼地按按眉心,吩咐道:“去后院。” 林予小心翼翼地推着他出来。 墨景郁习惯性地想阖眼,却见一名身姿婀娜的女子从面前经过。 走动间,一股淡淡的药香飘然掠至鼻尖。 墨景郁双眸一眯,陡然抬手捉住她的手腕:“站住!” 第004章 放浪的登徒子行径 楚清晚专注地想着到楚家之后的种种可能,突然被人抓住,她吓了一跳,下意识扭头看去,眸底乍然浮起惊艳。 轮椅上的男人生得可谓妖孽在世! 五官像是精心雕琢的工笔画,每一笔都落在恰到好处的界点,勾勒出一张宛如神祇的俊颜。 瞳仁是浅亮的琥珀色,凝着化不开的森冷,与浑然天成的尊贵相辅相成,给人一种高不可攀的距离感。 尽管坐在轮椅上矮人一截,但强势凛冽的气场仍不怒自威。 长这么大,楚清晚还没见过这般惊为天人、气质卓然的男人。 她在心中暗暗赞叹,面上却不露分毫,只晃了晃自己的手腕,问:“这位公子,你有事吗?” 墨景郁回过神来,忽地意识到自己有些莽撞。 她身上的药香和那包袱里的药囊一样,但并不能证明那包袱就是她的,他这般不由分说把人拦下,属实不合礼数。 不过因为这一抓,他们之间的距离拉近,那药香更明显了。 墨景郁觉得这并不是单纯的巧合,望向楚清晚的眼神不由带了审视,像一把锋锐的利剑:“你身上的味道怎么来的?” 楚清晚眉尖一蹙,心下犯起了嘀咕。 这人瞧着贵气斐然,怎地一开口就是如此冒犯的问题?莫不是人模人样的登徒子? 楚清晚几不可闻地轻嗤一声,抽回手道:“公子,教养是个好东西,既已身残,还请保持心灵纯净。” 墨景郁有那么一瞬间没反应过来:“此言何意?” 楚清晚不疾不徐地道:“一上来就问女子身上的味道,这等放浪的登徒子行径,值当到衙门走一遭了。” 墨景郁脸色“唰”地沉了下来。 他活了二十三年,素来洁身自好,王府后院至今无一个女人,这般守身如玉,竟被人说成了登徒子? 这女人,简直胆大包天! 墨景郁面色难看地盯着她,眉宇间煞气森森。 林予吞了口唾沫,心说他家主子本就心情欠佳,这姑娘怕是要无辜被牵连了。 这如花似玉的,横尸客栈未免令人唏嘘,若是知道主子的身份,道个歉服个软,应当能逃过一劫吧? 思及此处,林予厉声呵道:“放肆!谁给你的胆子这么跟我家主子说话,你可知……” “不知。”楚清晚打断他的话,丝毫不畏惧冷脸的墨景郁。 “公子,你对我无礼我在先,我大人大量,道歉的话你就不必说了,我原谅你。但愿你往后恪守礼教,别再随意轻薄别的女子。” 言尽于此,楚清晚信步离开。 她要留着精神去对付楚家的那群豺狼虎豹,不想再浪费心力与其周旋。 待她走远,林予才松一口气,偷偷观察自家主子的反应,斟酌着道:“一介女流,不知轻重,主子不必与她一般见识。” 墨景郁望着楚清晚离去的方向,眼底的冷意几近成冰:“去查她的身份与行踪,确认是否与我们拿错了包袱。” 林予豁然开朗。 他就说呢,不近女色的主子怎会拦下陌生女子,原来是这么回事! 第005章 这竟然是楚清晚?! 楚清晚上了前往楚府的马车,却不知,答应她要好好待着的三小只已经蠢蠢欲动了。 包袱已经顺利拿错,接下来该怎么让娘亲和爹爹见面呢? 当年娘亲稀里糊涂地就生下了他们,生父不详,此次好不容易回到京都,必须把这事儿弄明白了。 笃笃—— 鸟喙啄木头的声音传来,团团一抬头,崽崽神气地停在窗棂。 团团熟练地解下它脚上的竹筒,看完内容嘴角一勾:“我们要找的人,也在这家客栈。” 圆圆惊喜出声:“哥哥,你是说,我们又可以见到爹爹了吗?” 甜甜一张小脸笑成了花:“真的吗?爹爹在哪?我们现在就去找他吗?” 团团按住激动的弟弟妹妹:“方才不是说饿了么,先去吃饭,吃完跟你们说。” ****** 还不知自己要被卖的楚清晚顺利抵达楚府。 马车停在府外,她下了车,楚华牵马去侧边,她抬头看着楚府的牌匾,一时恍然。 昔日种种屈辱与难堪历历在目,加诸其身心的折磨历久弥新,却在不知不觉间过去了五年之久。 而今她安然无恙地回来了,那么,但凡招惹她的,她绝不会心慈手软! 楚清晚敛下眸子,压住心底翻涌的情绪,却听一道男声响起:“姑娘,看你在此处踌躇良久,可是需要人带你入楚府?” 楚清晚转眸,看清声音来源,眉心不自觉跳了跳。 与她搭话的,竟是她曾经的未婚夫——叶辰轩。 一看到他的脸,楚清晚脑中便浮现她身败名裂后他说的话。 “楚清晚,你我二人的婚约本就是你高攀,若非看在你是楚家嫡女的份上,多看你一眼我都怕污了眼睛。” “如今你未婚先孕,人人喊打,怀着不知谁的野种,还有什么资格与我谈婚论嫁?” 羞辱之辞言犹在耳,他却已不认得她。 楚清晚只觉讽刺至极,冷笑一声,转过脸权当没看见他。 叶辰轩愣了一下,大感意外。 他自诩风流俊雅,鲜少在女人身上吃到冷脸,更遑论被全然无视。 叶辰轩觉得这女人是在故意引起他的注意,遂往前一步,拿出自认为最迷人的笑容。 “姑娘,我与楚家相交甚笃,你若想找人,我可以引荐一二,不过,你今日来得不巧,楚家一家子出门踏青去了,只有老太爷在家。” 只有爷爷在家? 那正好,先去看看他老人家,解除婚约的事暂缓。 楚清晚打定主意,抬脚就走。 楚华追上来:“大小姐,等等老奴。” 叶辰轩一怔,拉住他问:“你喊她什么?” 楚华道:“大小姐。叶公子,这位是我们楚府的正牌千金,楚清晚小姐。” 叶辰轩瞠目结舌。 这是楚清晚?! 他这次来楚家,便是听说当年那个乡巴佬回来了,迫不及待地来解除婚约。 才到门口,就见一名容颜绝色身姿窈窕的女子,他风流本性作祟,风度翩翩地上前攀谈,人家却理都不理他。 他还盘算着调查底细,择日再与她邂逅。 万万想不到,这竟然就是楚清晚! 叶辰轩如遭雷劈! 第006章 鸠占鹊巢太久便忘了主人么? 楚清晚进府后直奔东院,那是楚老太爷的住处。 一看见她,老太爷苍老的面庞即刻染上笑意:“晚儿,你可算来了,快走近些,让爷爷好好瞧瞧。” 楚清晚乖顺地走过去。 老太爷目光慈爱:“晚儿是大姑娘了,愈发水灵标致,果然啊,璞玉只需稍加雕琢,便会光彩夺目。” 楚清晚听着老人的夸赞,心头淌过暖意,鼻尖却有些发酸。 两世为人,她得到的温暖悉数来自爷爷。 他们虽仅有半年朝夕相处的时间,但远走他乡的这五年,是爷爷一直暗中帮助她,对她恩重如山。 楚清晚忍住酸涩笑了笑,又担忧地问:“爷爷,我收到信说您身子不好,怎么回事啊?” 说着便要去摸脉,被老太爷阻止了:“无大碍,人老了,身子出些毛病乃人之常情,不必忧心。我那几个宝贝曾孙呢?” 楚清晚知道他执拗,没勉强:“在客栈呢。” 老太爷两眼一瞪:“怎能把他们留在客栈?万一遇到拍花子的呢?那一个个粉雕玉琢的,可叫人眼馋!” 楚清晚失笑:“爷爷放心,他们精着呢,真遇上拍花子的,倒霉的也只会是拍花子的。” 老太爷哪里放心得下,风风火火地说要去把人接来。 楚清晚抿抿唇:“爷爷,我此次只身前来,想来您也猜到了我的意思。” 老太爷沉默片刻,摇头叹息:“爷爷知道,是这个家亏欠了你。” 楚清晚不置可否:“爷爷,我刚到京都,很多事还没有头绪,等我安顿好了,再接您去看那几个小家伙,顺便调养身子,可以吗?” 老太爷思索一番,正要点头,楚华快步行来,禀报道:“大小姐,老爷回来了,叫你过去前厅,商议解除婚约一事。” 楚清晚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下来:“好,我知道了。” 言罢起身,却见老太爷也站了起来:“爷爷同你一道去,再不会让人欺负你。” 楚清晚心中一暖,扶着他到了前厅。 打眼一扫,楚怀安夫妇、楚清月,还有方才在门口遇到的叶辰轩都在。 几人听到脚步声,不约而同地转头,视线齐刷刷落在楚清晚身上。 女子身段玲珑,气质出尘,一张巴掌脸精致明媚,端的是倾国倾城。 楚怀安隐约看出几分她从前的影子,却没敢认。 倒是楚清月忍不住开了口:“爷爷,这位姐姐是哪家的小姐?” 老太爷冷哼一声:“怎么,鸠占鹊巢太久,便忘了巢穴本来的主人么?” 楚清月惊愕地瞪眼,楚怀安夫妇也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她真的是楚清晚? 一个人的变化怎可如此之大! 五年前她又黑又瘦,怯懦胆小,让人见着都嫌丢脸,眼下怎地冰肌玉骨,落落大方,教人挪不开眼。 楚清月下意识地看向叶辰轩,却见他直勾勾地盯着楚清晚,一双眼恨不能长到她身上去。 直至此刻,他仍觉得有些不真实。 丑小鸭摇身一变,竟真的成了白天鹅! 当初她若是这模样,他也不会那般折辱她,即便是个被人搞大肚子的破鞋,他也不介意抬她进府做个暖床丫鬟。 楚清月看出他眼底的热切,垂在身侧的手不由紧了紧。 楚清晚,既然已经走了,为何还要回来? 第007章 欲擒故纵玩得好 几人心思各异,楚清晚浑不在意,自顾自地扶着老太爷在首位坐下。 老太爷清了清嗓子,有意无意地看楚清月:“既要商量家事,外人便自请回避吧。” 楚清月脸色微变,软声撒娇:“爷爷。” 老太爷不客气地道:“要等我这把老骨头亲自请你吗?” 楚清月一僵,求助地看向楚怀安。 到底是疼爱多年的女儿,楚怀安不忍看她受委屈,不由出声维护:“爹,再怎么说,月儿也是您孙女,今日……” “我只有一个孙女!那就是晚儿。”老太爷打断他的话。 “你先前不顾我的反对,执意将鱼目当珍珠,认下这外来之人,我不与你说道。但如今晚儿回来了,楚家便只能有这一个大小姐!” 楚清月心中咯噔一下,紧张起来。 老太爷虽不主事多年,可到底积威犹在,万一楚怀安不得已应下,那她还如何享受荣华富贵? 当下,她心思活络地思索阻挠之辞。 尚未寻摸出恰当的对策,便听楚母柳氏道:“我可没有这般不知羞耻的女儿。” 老太爷目光一厉,动了气,呼吸变得急促。 楚清晚忙给他顺气:“爷爷莫生气,不值当。” 言罢抬眸扫过楚怀安夫妇,情绪匮乏地道:“我回来不是为了你们视若珍宝的千金之位,而是为了解除婚约。” 她说得干脆利落,言语间不剩丝毫留恋,厅中几人闻言皆有诧异。 楚清晚当年有多喜欢叶辰轩,他们都是有目共睹的。 原以为有婚书作为羁绊,她不会轻易放手,不成想竟这般果决。 叶辰轩抵抵嘴角,心头玩味。 这女人,先是在府门前对他视若无睹,现在又同意解除婚约,这招欲擒故纵,着实有点儿意思了。 楚怀安命人取了婚书和早就拟好的协议来,楚清晚一眼扫完,毫不犹豫地提笔签名,协议生效,婚书当场销毁。 楚怀安面色一喜,颇为满意:“算你识大体,从今往后,你与辰轩和叶家便再无干系了。” “趁此机会,我决意将月儿许配给辰轩,叶家会择日前来下聘,等二人成婚之时,我将给月儿三座庄子和十间铺面作为嫁妆。” 楚清月喜出望外,面上却宠辱不惊:“谢谢爹爹。只是,月儿能做你和娘的女儿已经知足了,爹爹如此厚待,月儿受之有愧。” 柳氏露出欣慰的笑:“这是你应得的。” 俩人你推我辞,好一番母女情深。 楚清晚冷眼看着,心中讥诮不止。 就在事情快要板上钉钉时,楚老太爷一拍桌:“我不同意!一个外人,对楚家无恩无惠,何故平白拿这许多好处?” 楚怀安接连被驳面子,也有些气闷。 他眸色微沉,道:“这是我早就应允月儿的,庄子铺面也悉数是我名下的产业,爹你就是再不高兴,这些也是月儿的。” “你——”老太爷气得发抖,“好,好,好!” “亲生女儿流落在外,你们做父母的不闻不问,却对外人千疼万宠,你们这父母做得真好!” “你们既如此伤害她,那便休怪我偏心!楚华,去将我的地产房契尽数取来!” 第008章 如乞儿一般讨要 楚华动作麻利,片刻便取了来,厚厚一沓,很有些分量。 老太爷接过,转身塞给楚清晚。 “晚儿,这些是爷爷的积蓄,现下赠与你,你得空了去官府留个底,以免爷爷百年之后,叫那些贪得无厌之人抢了去。” 此言一出,几人俱皆色变。 楚家祖上是商贾出身,老太爷手中积攒了不知多少财富,即便楚怀安号称腰缠万贯,亦不可与他比拟。 这些年来,楚怀安夫妇和楚清月没少想办法从他手中抠挖,却都没得逞。 而此时,他竟眼都不眨地给了楚清晚! 楚怀安第一个不答应:“爹,你老糊涂了?楚清晚一个乡野村姑,如何能拿这些?” 柳氏也急了:“就是啊,这地产房契是大事,岂能这般儿戏!” 楚清月的脸色也十分难看,再装不出娇柔懂事。 最意外的要属楚清晚。 她打死也没想到,老太爷会待她这样好。 只是,她若拿了这些东西,往后楚家这群人还不知要怎么找她麻烦呢。 楚清晚想回绝:“爷爷,我不能……” “给你就收着!”老太爷没让她说下去,“这楚府到底还姓楚,只要爷爷在一天,这个家便只有你一个大小姐!” 语毕不等那几人有所反应,他重重一哼,折身离开。 楚清晚望着他的背影,心头说不出的感动。 只是,还未等手中东西焐热,楚怀安便开了口:“拿来!” 楚清晚眉头微扬。 楚怀安道:“自你败坏门风,便不再是我楚家儿女,这些家产不是你该拿的。” 柳氏附和:“没错,我劝你识相点,主动把东西还回来!” 楚清晚嗤笑:“堂堂朝廷命官命妇,竟是如乞儿一般行这讨要之事么?” 柳氏大怒,正欲责骂,楚清晚先一步抢白。 “房产地契归爷爷所有,他给了我,便是我的。你们既不承认我是楚家人,何来的脸面跟我要?” 楚怀安和柳氏齐齐噎住,楚清晚冷哼一声,在他们几欲吃人的注视下傲然离场。 她一走,几人的面色顿时愈加黑沉,尤其是楚清月。 她苦心经营这许多年,处处讨好楚怀安夫妇,得到的嫁妆不过尔尔。 而楚清晚不费吹灰之力,就从老太爷手中拿走了她一直眼红的房产地契。 楚清月恨得牙痒痒,直想生吃了楚清晚。 眸光不经意一转,瞧见一旁的叶辰轩,她心中的愤恨堪堪压下去一些。 还好,她还有一门好亲事,不似楚清晚臭名昭著,找个婆家都难。 楚清月暗暗觉得扳回一城,却不知,叶辰轩的心思全在别处。 他选择楚清月,俱因当年楚清晚闹出丑闻后,楚怀安声称他只有一个女儿,楚清月便是楚家嫡女。 多年来,她颇为受宠,娶了她便等于得了楚家的助益。 可如今楚清晚回来了,还得老太爷一心偏爱。 虽说老太爷不主事,但到了大是大非面前,他老人家的话还是有分量的。 是以,这门婚事,叶辰轩得重新考量了。 再者,楚清晚现下脱胎换骨,明艳非常,即便是为了享乐,他暂时也无心议亲。 叶辰轩并不担心会遭楚清晚推拒。 当初他能三言两语哄住了她,时过境迁,他亦有信心将她戏弄于股掌之间。 第009章 煞费苦心地接近我 楚清晚才出府门,楚华便追了出去,说是要送她回去。 路上,楚华细细说了老太爷的良苦用心,楚清晚垂首听着,心里更为动容。 马车一路平安无事地到了客栈,楚华折返,楚清晚顾自上楼。 才行至门口,团团圆圆便着急忙慌地跑出来,嚷道:“娘亲,妹妹不见了!” 楚清晚大惊失色:“怎么回事?我才出门不到一个时辰,妹妹怎么会不见了?” 团团做戏做全套,焦急地说:“你走后,我带弟弟妹妹下楼吃饭,一个没看住,妹妹就不见了……” 圆圆接着分析:“我们问过店小二了,他说没看到妹妹出去,妹妹应该还在客栈里。” 楚清晚急得额上冒汗,心下自责不已。 他们初来乍到,三小只再老成也是孩子,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把他们留在客栈。 楚清晚暗骂自己疏忽,慌忙下去找掌柜的帮忙。 那掌柜听说丢了孩子,马上分派人手帮着找。 一刻钟后,孩子下落找着了,掌柜支支吾吾地说:“孩子在东边的天字一号房里。” 要命,那孩子怎会跑主子房里去了? 楚清晚转身就跑上楼,匆匆敲门。 来开门的是林予,楚清晚愣了一下,错眼看到屋里的甜甜,当下再顾不得其他。 “甜甜!” 她喊了一声冲过去,上下打量小团子,见她无碍才放下心来。 甜甜搂住她的脖子,软声说:“娘亲,我找到爹爹啦。” 楚清晚这才注意到墨景郁。 先前两人短暂地交过锋,再见面,彼此心思微妙。 但到底是自家女儿搅扰了人家,楚清晚诚挚地道:“小女顽劣,扰了公子,还望莫怪。” 墨景郁目如寒霜:“稚子无知,自无过错。倒是你,如此煞费苦心地接近我,难为你了!” 看到与她一道来的团团和圆圆,他便明了其中关窍。 这些年,他虽身有残疾,不得世家贵女的青睐,但总有小门小户妄想攀高枝的,少不得手段频出,绞尽脑汁往他身边凑。 不过分的,他睁只眼闭只眼,懒怠理会。 可这女人,竟是连小孩子都利用! 楚清晚不知三小只擅作主张闯下的祸事,闻言蹙眉:“公子这话怎么说的?” 墨景郁语气森寒:“调换包袱、入住客栈、假意偶遇,此番更是让孩子缠上我,如此周折,不妨告诉本王,你有何目的?” 一番话要素过多,楚清晚没立即反应过来,但他提到包袱,还自称“本王”。 莫非……这就是祁王墨景郁? 楚清晚心下了然,好笑地道:“王爷该不会以为,今日种种皆是我蓄意为之吧?” 墨景郁不置可否。 楚清晚一笑:“王爷莫不是忘了,前些时候碰见,是王爷先轻薄于我,若说意图不轨……” 她似是想到什么要紧事,唇边笑意更深:“怕是王爷对我有所图谋才是。” 重金请她治腿的人,可是他呢。 墨景郁冷冷一哂,只觉荒谬:“你有什么值得本王图谋的?” 楚清晚避而不答:“既找回孩子,那便不叨扰了。” 言毕欲走,却听墨景郁厉喝:“站住!本王让你走了么?” 第010章 那诊金我不赚了 随着墨景郁话音落下,立在他身后的几名侍卫拦住了门。 楚清晚回身,神色微冷:“王爷这是何意?” 墨景郁言简意赅:“本王不信巧合。” 楚清晚哼笑:“所以?” 不明就里地被当成趋炎附势的宵小,楚清晚心中不忿,语气算不上好。 墨景郁听了刺耳,一双浅亮的眸像积水幽潭,深不见底。 林予道:“事实未明,楚小姐不能走。” 楚清晚眼角一瞥:“都知道叫我楚小姐了,想必王爷早已将我查了个底朝天,怎么,还有疑虑?” 墨景郁不知是气得不想多言还是怎地,并未接话。 林予只好道:“兹事体大,楚小姐见谅。” 楚清晚气结:“王爷这般刁难,无非是觉着我想攀龙附凤,既如此,我也同王爷明说,我此生最厌恶的不外乎权贵!” “王爷查过我就该清楚,我此番回京只为探亲,王爷若不信,大可再命属下去探查。” 像是为了印证她的话,甫一说完,一名侍卫便快步进屋,俯身在墨景郁耳边小声说了什么。 他短促地皱了一下眉,给林予使了个眼色。 林予让守门的侍卫撤回:“楚小姐,你们可以走了。” 楚清晚半刻不多留,回屋后拿包袱过来换回自己的,这才将三小只叫到跟前盘问。 接二连三的事全是团团的主意,原是想让爹爹娘亲见面,相处一番,渐生情愫。 但事情发展远在意料之外,团团没打算就此放弃,故此没承认先前那些小心思,以免后面施为受阻。 楚清晚没问出什么来,便也没再追究,只跟团团道:“那诊金我不赚了。” 团团依言去传信,小脑袋瓜里却在盘算着别的事。 圆圆苦恼地道:“那我们怎么办啊?娘亲,你不赚钱我们就要流落街头了。” 楚清晚摸摸他的小脸蛋:“放心,不会让你们吃苦的。” 经此一事,她心有余悸,这客栈是不能再住了,须得找处落脚的宅院。 倒不是怕墨景郁杀回马枪,而是她今后免不了频繁外出,总有顾不上孩子的时候。 得有个固定的地方,让人看着这三个小崽子,否则再闹出今日这样的事,她吓都要吓死了。 老太爷给的房产有几处颇为不错,但楚家那群人虎视眈眈,她不会把孩子送到他们眼皮底下去当靶子。 是以,还得另寻他处。 楚清晚心随意动,当晚就找了人去寻宅子。 ****** 而被团团简单算计了两次的墨景郁, 这会子也收到了消息。 林予道:“主子,那神医拒绝了。” 墨景郁搁在膝上的手一紧,眸底闪过不甘。 林予犹自不平:“约莫一个时辰前,神医回复说择日进京为王爷看诊,这才多久便出尔反尔,依属下看,如此言而无信之人,多半是徒有虚名。” 墨景郁不以为然:“临时变卦许是事出有因,去查查究竟怎么回事。” 若真有隐情,那便算了,若是存了戏耍他的心思…… 墨景郁转了转手上扳指,眸中一片暗沉。 第011章 不是说了要低调么 三日后,楚清晚顺利找到落脚的府邸。 五进五出的大宅院,青砖绿瓦,门前两尊耀武扬威的石狮子,气派非常,只是…… 楚清晚站在门前拧眉:“我不是说了要低调么,怎么这么招摇?” 团团动之以理:“不招摇。娘亲不是说要接太爷爷过来住么,他出身望族,太小了我怕他住不惯。” 楚清晚咋舌:“那也不用这么大,我们没银子。” 团团拉着她往里走:“我的私房钱还有点,暂时够用。” “除了我们,婆子们也要住,不会空着的。而且,你的药材和尚在路上的那些医书也需要地方。” 楚清晚抿唇。 宅子她是吩咐团团手底下的人去找的,想来已经在他那里过了明面。 小家伙素来有主见,许是有他自己的考量,且他说的也在理,那便这处吧。 楚清晚和车夫把东西搬到院子里,叫上昨夜才到的几个婆子,有条不紊地拾掇起来。 三只奶团子帮不上忙,凑去了书房窃窃私语。 只见甜甜神情专注地画着什么,团团和圆圆在一旁看着。 片刻后,团团拉出脖子上的长哨一吹,崽崽便落在了案桌上。 团团将甜甜的画作和其余几张纸条装到竹筒里,仔细地绑到它腿上,拍拍它的翅膀。 崽崽飞走后,圆圆发问:“哥哥,爹爹真的会来吗?” 团团的目光落在窗外:“会的。” 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他选择这里,概因这座宅院对面便是祁王府。 隔得这样近,急于医治双腿的祁王不会无动于衷。 ****** 入夜,打整好屋子的楚清晚等人如常就寝,对面的祁王府却水生火热。 无他,前日阴雨天,墨景郁忆起旧事,面色因此一直阴翳到今夜,整个王府噤若寒蝉。 偏偏那传闻中的神医踪迹全无,一众下属大气都不敢出。 “王爷——” 林予的声音由远及近,带来了连日的第一个好消息:“找到神医了!” 墨景郁接过他递来的画像一扫,有些意外:“竟是她。” 如此,她前几天那句“怕是王爷对我有所图谋才是”便说得通了。 再则,神医本已应允诊治之事,却又在他和她发生不快后忽然反悔,更能证明她身份不假。 不过,小心驶得万年船,墨景郁问:“何人查到的消息?可核实过了?” 林予道:“一名乞儿送来的,属下俱已查证过,神医确是此人无疑。” 乞儿? 墨景郁捻着画像,若有所思。 “还有就是……”林予支吾着,“那神医如今就住在王府对面的宅子里。” 墨景郁双目一寒,骤然笑了,嘴角煞气森森,骇人得紧。 怎么就那么巧呢? 客栈种种暂且不提,近来他全力寻找神医,恰好就有人送来画像, 解了他的燃眉之急,那神医更恰巧地住到了他府宅对门。 如此费尽周折,怕是有些人按捺不住了。 想不到啊,他一个残废了五年之久的昔日战神,竟还值得人惦念至此。 林予见他神情有异,与他想到了一处,不由面露担忧:“王爷,这会不会是……” 墨景郁抬手阻止了他接下来的话,眼角眉梢染上戾气:“一出好戏,本王自当配合。” “去库里寻些好物件,明日本王亲自登门,庆贺楚神医乔迁之喜。” 第012章 我也不好太过绝情 翌日,楚清晚早早起床,和孙婆子一道去集市采买,预备晚间收拾一桌好饭菜,权当暖屋。 新家需购置的东西多不胜数,二人直到傍晚时分才回来。 才进内院,一名下人通报说有客来访。 楚清晚下意识以为是楚家的人,眉头当即皱了起来。 倒是三小只眼眸发亮,争先恐后地去开门,不多时便簇拥着墨景郁进了宅院。 楚清晚眉头一扬:“王爷驾临寒舍,有何指教?” 墨景郁示意林予上前。 林予将带来的礼品奉上,说明来意:“我家王爷听闻楚神医乔迁新居,特来恭贺。” 听到他的称呼,楚清晚眼中划过一抹诧异。 他们竟是已经知道她的身份了么,看来这位祁王的能耐,比她想的要强得多。 既如此,那他们怕是贺喜为虚,求医为实。 想到这里,楚清晚淡声道:“王爷有心了,不过,我们的交情没到这份上。” 墨景郁情绪不明:“楚神医是不考虑为本王治腿了?” 楚清晚好笑地道:“王爷莫不是忘了,你亲口说过我没有什么值得你图谋的,这身医术应当也入不了你的眼才是。” 墨景郁被自己说过的话噎住,憋了数息才吐出一句:“伶牙俐齿!” 楚清晚当夸奖听,指了指门口:“恕不远送。” 墨景郁冷呵一声,目光凌冽:“若本王非要请楚神医出手呢?” 这话带了警告的意味,激起楚清晚的不快。 她凛然弯唇,不答反问:“怎么,堂堂祁王殿下,竟要强人所难么?” 墨景郁眉目一压,眸底的杀意一闪而过。 自来没人敢这般同他说话,且这人还极有可能是仇敌阵营的,就此结果了她,倒省得麻烦。 林予见状忙出来打圆场:“楚神医别误会,我家王爷的意思是,神医妙手回春,普天之下只你一人能医治王爷的双腿,还请你务必答应。” 楚清晚瞥他:“我说了,不治!” 林予有些着急。 前些日子那许多巧合是不是有心而为尚未可知,但神医却是真真切切地在眼前。 若能得她出手,治愈王爷的双腿,那些个阴谋阳谋都不值一提。 林予百思百想,急道:“神医可是嫌诊金不够?无妨,只要你答应,条件随你开。” 楚清晚蹙眉看着他们主仆二人。 诚然,手长在她身上,只要她不肯,墨景郁再强硬也无济于事。 但这毕竟是皇权大于天的朝代,若因此惹恼了阴晴不定的祁王,怕是没好果子吃。 她是无所谓,可不能不考虑三个孩子。 世人皆传祁王狠戾残暴,万一他丧尽天良,将主意打到孩子身上呢? 不行,得想个万全之策,既能推掉诊治,又能不得罪他。 楚清晚快速思索,半晌后眼眸一弯。 有了! 她一改方才的盛气凌人,温声道:“医者仁心,王爷既诚心求医,我也不好太过绝情。” “这样吧,听闻前朝圣手留下了两本医书,我日夜惦念却始终未曾得见,若王爷能帮我找来,诊治之事我在所不辞。” 那是孤本,团团命人找了一年都没着落,她不信墨景郁有这本事。 他达不到她的要求被拒绝,再不讲理也不能怪到她头上来了。 楚清晚的算盘打得极好,却不想,墨景郁听完这话后诡谲一笑,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第013章 还敢说先前的巧合不是蓄谋? 此事暂了,墨景郁却没立即回府。 楚清晚无心招待,顾自去了厨房。 她答应三小只了,要亲自下厨给他们做新家的第一顿饭。 团团看她走远,挪动步子凑到墨景郁跟前。 “叔叔别生气,我娘亲水土不服,心绪不佳,言语上多有得罪,为表歉意,叔叔不若留下与我们一道用晚饭。” 他故意透露消息引他上门,要就这么走了,未免可惜。 墨景郁听罢,落在他身上的目光缓了几分。 人人都当他是在世杀神,敬而远之,迫不得已面对时,往往吓得抖如筛糠。 这小孩倒是好胆识,不惧怕他不说,还殷勤地邀他共用晚膳。 而且,不只是他,他身后的那两小只也目光切切地看着他,很是希望他留下来的样子。 墨景郁心头莫名一动,顺势而为:“好。” 他来此本也还有别的事。 听他答应,圆圆和甜甜喜笑颜开,不迭地凑上去夸耀他们娘亲的手艺。 墨景郁默默听着,待进了内院才给林予使了个眼色。 不多时,楚清晚备好晚饭,出来看他还在,面上闪过一抹意外。 团团怕她赶人,将她拉到一边小声嘀咕。 “娘亲,冤家宜解不宜结,我们和这个叔叔望衡对宇,往后少不了打交道。” “吃人嘴短,我们留他吃了晚饭,以后再有什么不对付的,他也不好意思再刁难我们了。” 楚清晚心道:人家皇亲贵戚,只要不治腿,哪里来的交集? 但这话她没说,扭头看了看墨景郁盖着薄毯的双腿,到底是动了几分恻隐之心:“那我再加两个菜吧。” 楚清晚又进了厨房,加的菜上桌,消失了片刻的林予正好回来。 墨景郁的视线不经意扫过去,他微微摇了摇头。 墨景郁眉心几不可查地一拧,却听楚清晚道:“不知王爷有无忌口,家常小菜,随意些吧。” 墨景郁看向这一桌子菜,先是一愣,继而心中止不住地冷笑。 可巧,这些菜均是他素日里喜欢吃的,且没有任何对病患不利的发物一类。 连他的饮食喜好都打探得这般清楚,还敢说先前的巧合不是蓄谋?呵! 林予也发现了,下意识就要摸银针试毒,被墨景郁不动声色地阻止。 饶是再性急,也不至于就这样草率地动手。 墨景郁拿起筷子,满腹心事地下筷,一块红烧排骨入口,他不由得怔住。 味道竟意外地好! 腿残以来,他口腹之欲减退,王府里的厨子变着花样地给他做吃食,他每日也只动一点,堪堪果腹。 但今日,他竟有了想多吃些的冲动。 墨景郁又夹了一块。 甜甜见状问:“叔叔也喜欢吃红烧排骨呀?我娘亲做的红烧排骨最好吃了!” 圆圆也期待地问:“叔叔,好吃吗?” 墨景郁细嚼慢咽,末了才道:“不错。” 两小只喜笑颜开,转头冲团团眨眼,随后,三人围到墨景郁身边,硬是缠得他多吃了半碗饭。 楚清晚冷眼看着,不明白这人哪里吸引了她家的三只奶团子。 饭后,楚清晚委婉地逐客,却听墨景郁说:“不急,本王还有东西要给楚神医。” 话落,林予将一个匣子递给楚清晚,她打开一看,里头赫然是她饭前说的孤本医书! 第014章 她还能翻天不成 楚清晚双目圆睁,反复翻看那医书,神色惊疑不定。 墨景郁一瞬不转地盯着她,语气中情绪难辨:“楚神医要的医书,刚好在王府的库房里,你说巧不巧?” 这些年,为了这双腿,他费了不知多大的劲,这两本医书乃是在南疆偶然所得。 过去不缺以诊治为由往他身边安插眼线的人,楚清晚那一番拿乔,他还当大概是真的有所误会,可她一提到医书,他便了然了。 要的就是他有的,为了不让他起疑,可算是机关算尽了。 跟他玩心眼,那他就陪这幕后之人好好玩玩! 墨景郁眼见楚清晚半晌无言,好整以暇地道:“楚神医,可还记得自己说过的话?” 楚清晚讪笑。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便是了! 墨景郁又问:“何时看诊?” 楚清晚将匣子合上,递给孙婆子让她收好,目光落在他的双腿上。 衣裳宽大,他又一直盖着薄毯,她无法看出那双腿是个什么情形。 既躲不过,那他便是她的病人,对病患负责是她的原则之一,当务之急是要先搞清楚病情。 楚清晚敛起心思:“我府中多有不便,请王爷先行回府,我随后到。” 她需要让他躺下,但新宅的客房尚未归置好,他一个养尊处优的王爷,怕是忍不下。 可这话落在墨景郁耳朵里完全变了样。 这就迫不及待地要入府了么。 墨景郁冷嗤,配合地颔首。 林予推着他出来,走过门前街道才压低声音道:“王爷,属下方才探查过了,宅子里并无暗哨,许是还未来得及安排。” 墨景郁“嗯”了一声。 林予有些担忧:“王爷,当真让楚神医进王府么?万一她真是别人派来的……” 墨景郁哼笑:“在本王眼皮子底下,她还能翻天不成?” 只要让他抓住确切证据,证明她是敌非友,他会毫不犹豫地结果了她。 ****** 一刻钟后,楚清晚带着针包登门,小厮直接将她引到了内院。 她废话不多说,先号了脉,而后直截了当地道:“躺下。” 林予将墨景郁弄到床上躺好。 楚清晚侧身在床沿坐下,撩起他的裤管,从脚踝一直至腿根。 那双腿匀称修长,除了苍白些,其余同常人无异,想来素日里照顾得极好。 楚清晚松口气,双手摸了上去,从小腿开始按压穴位:“这处如何?可有感觉?” 墨景郁硬邦邦地回答:“没有。” 这一问一答,将他是个残废的事实暴露无遗。 昔日威风凛凛的战神,如今却连站起来都成了妄想。 念及此处,墨景郁无声握了握拳,眼底灰败嘲弄。 楚清晚没留意到他的表情,只顾边按边问,墨景郁的答案始终如一。 半晌,她感觉手都有些酸了,他才道:“方才那处,有些疼。” 楚清晚欣慰一笑:“还好,总算没病入膏肓。” 墨景郁望着凝在她唇边的弧度,眸光闪了闪。 她为何看起来一副真心为他高兴的模样?那么多人都盼着他永远残废甚至去死呢。 楚清晚回身打开针包,一排银针冷光闪闪,比太医院的太医们平时用的都要长。 林予心有戚戚:“楚神医,这是要扎到我们王爷腿上吗?” 楚清晚点点头,看他欲言又止,没好气地道:“林大人,若是不相信我,这诊治也没必要继续了。” 林予哑然,担忧地看自家王爷。 墨景郁神色如常:“无妨。” 第015章 害怕就把眼睛闭上 楚清晚捏起一根银针,正要落下,却见墨景郁直勾勾地看着她。 她怔了一下,旋即弯起嘴角,拿出对待寻常病患的温和:“害怕就把眼睛闭上,很快就好。” 林予嘴角一抽。 他家王爷上阵杀敌的时候才十来岁,纵身尸山血海眼都不眨,会怕一枚小小的银针? 墨景郁也觉新奇。 从小到大,可没人觉得他会与“害怕”二字扯上关系,这女人莫不是疯了? 楚清晚不知这简单的一句话被主仆二人轮番嫌弃,她说完便开始一手摸穴位一手下针,速度极快。 不多时,墨景郁的双腿便被扎成了刺猬。 楚清晚抬手抹了抹额上的汗:“王爷的症状较为严重,此番下针只是为了刺激穴位,但我心中已有数,具体诊疗方案容我再想想。” 林予按捺不住地问:“楚神医,我家王爷可能重新站起来?” 楚清晚想了想:“光是想要站起来并不难,具体如何还得再看。” 此话一出,饶是不露声色的墨景郁,眼底都忍不住掠起激动。 他能站起来! 五年了,他听到的不是搪塞推诿,而是确确实实的能站起来! 墨景郁不由得想,若她并非敌人安插的棋子,等她治好了他的双腿,她便是要天上的月亮,他也搭梯子给她摘下来。 楚清晚一抬头又对上他的视线,淡声道:“这针须得两刻钟才能拔,你可以睡一会儿。” 墨景郁闭上双眼,却没睡。 身边有生人,他习惯性地戒备,没有丝毫睡意。 但双眼失去了光亮,其他感官便愈发清晰。 他能闻到楚清晚身上怡人的药香味,走动间极轻的脚步声,甚至能感受到她看着他脸的目光。 墨景郁不适地拧了拧眉,“唰”地睁眼,和她四目相对。 楚清晚本是观察他的反应,看着看着惊觉这人当真俊俏得过分,一时有些入迷,不自觉多看了一会儿。 冷不防被正主抓包,她微愣,但丝毫不慌,一派坦然地道:“是不是觉得疼痛难忍?你都出汗了。” 见她这样镇定自若,墨景郁反倒不好发作,只沉沉地“嗯”了一声。 楚清晚让林予去拿了笔墨,坐在床头:“将你此刻的感觉告诉我,尽量细致。” 墨景郁道:“如虫蚁啃噬,酸疼麻痒,偶有胀痛之感。” 楚清晚仔细记下,看着时漏掐时间。 两刻钟后,她拔了银针,写了一张药方交给林予:“积年旧疾急不得,先备齐方子上的药,熬好注入浴桶,每日泡半个时辰。” 又仔细交代了一些别的,她弯腰收拾自己的东西:“王爷好生歇息,我明日再来。” 林予脱口而出:“楚神医不住王府?” 楚清晚奇怪地看他一眼:“我自己有宅子。” 言罢,她信步离开。 从内院到门口的这段距离,她无数次后悔接下这个烫手山芋。 她有信心让墨景郁站起来,但他的情况比想象的还要严重,要想康复,至少需一年光景。 也就是说,这一年里,她得日日往王府跑。 可是,她还有楚家那一家子要料理啊! 楚清晚发愁地按按太阳穴。 罢了,走一步看一步,明日先去官府把爷爷给的那些东西处理了再说。 第016章 他有脸说, 我还没脸听呢 隔日,楚清晚吃过早饭,带着老太爷给的一应票据前往官府。 才到府衙门前,一名中年男人便过来拦下了她:“小姐,老爷有请。” 楚清晚认得这人,乃是楚怀安的左膀右臂,她问:“他请我做什么?婚书已经销毁了,还有什么话不成?” 江海禄一笑,言语间毫无敬重之意:“老爷是小姐父亲,见你一面还需什么由头?” 楚清晚讥诮地道:“父亲?他有脸说,我还没脸听呢。你回去告诉他,若有事便自己来寻我,无事不要来我跟前碍眼。” 言罢,她越过江海禄直接进了官府。 江海禄对着她的背影啐了一口,小声地骂了几句,这才愤愤地回府复命,将她的话一字不差地转述。 “孽畜!”楚怀安听完大怒,“一个不知检点的脏东西,竟敢对我颐指气使了!” 柳氏抚着他的胸口:“老爷莫气,为那孽女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眼下要紧的是那些产业,她去官府怕是去留底了,一旦落成,我们想拿回来就难了。” 楚怀安没好气地道:“那能怎么办?我去逼着官府不给她留底吗?!” 柳氏忙道:“我自然不是这个意思,但你也看到了,公爹对那孽女疼宠有加,我担心这只是个开始。” 楚怀安一怔。 柳氏拱火:“你别忘了,家中产业可有大部分都还在公爹手里,若那孽女继续哄骗他,我们怕是连这个宅子都保不住。” 楚怀安也知晓其中利害,没好气地道:“那倒是想想办法啊!” 夫妻俩俱在思索,却是半晌没想出来。 楚清月死死压住心中的嫉妒,柔声道:“爹,娘,依着女儿的意思,不若将三个哥哥叫回来。” 楚府人丁兴旺,除却侧室所出,柳氏一人名下就有三个儿子,是以这些年稳坐当家主母的位置,将那些侧室和旁支压得半分头都出不得。 楚清月头头是道地分析:“爷爷偏疼楚清晚,想是因为太久没见到三个哥哥了,忘记家中还有男子。” “这老祖宗留下的基业,终归是要交到哥哥们手里的,等他们回来同爷爷说说,爷爷醒悟过来,就不会再那么是非不分了。” 柳氏眼睛一亮:“此法可行!” 楚怀安也觉有理。 只是,这三个小子之中,唯独老大楚骁对家族产业上心。 至于老二和老三,一人话本看多了,醉心于江湖,早几年就偷偷跑出去浪迹天涯了,现下还不知在何处。 另一人沉迷书画,自个儿在外面买了宅子,与几个狐朋狗友见天地鬼混,一年难得回来一次。 那俩玩意儿,回来了也是给老太爷添堵,没可能将他的心哄转。 想到这里,楚怀安道:“将骁儿叫回来。” 柳氏连连点头,忙不迭地让人去传信,添油加醋地抹黑楚清晚。 当年楚清晚回来时,楚骁正在外面料理生意,只回家时匆匆见过这个妹妹,并无感情,对她的印象只有轰动京都的丑闻。 听了柳氏派人传去的话,他自是对楚清晚诸多厌弃。 为了不让家产被楚清晚夺走,他连夜回家,第二天一大早就去给老太爷请安。 第017章 挑个喜欢的 老太爷上了年纪,觉少,起得比谁都早,楚骁过去时,他正在院中的凉亭里钻研棋局。 楚骁走到他跟前问了安,关切地问:“爷爷,近来身子可好?” 老太爷很是喜爱这个长孙,闻言露出笑意:“无碍,就是有什么不舒服的,看到你也全好了,何时回来的?” 楚骁恭敬地答:“昨夜。” 老太爷点点头,招手让他坐下陪他下盘棋:“为何连夜回来?可是有什么事?” 楚骁捏起黑子:“无事,只是听说妹妹回来了,想回来看看,熟料她竟不在。” 提起这个,老太爷一肚子火,冷哼一声道:“那也得这个家容得下她!” 楚骁抬起眼眸:“爷爷此话怎讲?” 老太爷不想一大早就让污糟事毁了心情,摆摆手不语,安心下棋。 他素日里就爱下,楚骁不是对手,片刻便被杀得片甲不留。 望着已无回天之力的棋局,楚骁放下棋子叹息。 老太爷笑得和蔼:“加把劲,总有一天会赢过我的。” 楚骁不置可否,爷孙俩闲聊了片刻。 末了,楚骁道:“爷爷,我许久没见妹妹了,她跟您亲厚,不若您跟她说说,让她来家里吃个饭?” 老太爷拧了拧眉,心思微动。 他一把老骨头了,不知何时就要两脚一蹬,百年之后,他便护不住楚清晚了。 那丫头一人带着三个孩子,诸多不易,若能得兄长看顾一二,他即便死了也能放心些。 念头翻转,老太爷颔首:“好,我派人去接晚儿。” 老太爷中午便让楚华去接楚清晚,后者不愿来楚家,只好将地点改在了酒楼,楚骁和老太爷一同前去。 楚清晚独自赴约,楚骁的视线落在她身上,眸中划过惊诧。 五年前的楚清晚唯唯诺诺,土里土气,如今却落落大方,举手投足间说不出的矜贵典雅。 这变化未免太大了些! 楚骁示意她坐下,还没来得及开口,老太爷就急吼吼地问:“晚儿这几日如何?京都可还待得习惯?那三个小家伙呢?” 楚清晚弯唇浅笑:“都挺好的,爷爷呢?” 老太爷也说好,俩人寒暄了好一阵。 小二来上菜时,老太爷才想起来什么似的道:“怎地不住爷爷给的宅子?不合心意?我那里还有些房契,回头给你看看,挑个喜欢的。” 楚骁听了这话,眉头不由皱起。 爷爷怎么又在说房契?当真如此疼爱这个孙女?还是……楚清晚哄骗了他? “爷爷,我现在住的地方挺好的,等您去看了就知道了,您的房契还是自己收好吧。” 楚清晚一口回绝,为防他再提,索性给他夹了一块小排:“爷爷,吃饭。” 楚骁没料到她会这样回答,眸光闪了闪。 这究竟是真的不想要,还是放长线钓大鱼呢? 看着楚清晚殷勤的模样,楚骁更倾向于后者。 菜过五味,他停了筷,试探道:“清晚,听爷爷说,你现在是神医了。” 楚清晚自谦:“略懂皮毛而已。” 楚骁也没觉得她能有什么真本事,听她这样说,他只当她骗了老太爷,以此博宠,好进一步谋夺家产。 想通这一层,楚骁的脸色沉了几分:“你一介女流,独自抚养三个孩子不容易,若有难处,可以跟我说。” 楚清晚一怔。 他这是……关心她吗?楚家除了爷爷,还有人会在意她? 想法方落,又听楚骁补充道:“爷爷年事已高,不要事事劳动他老人家。” 楚清晚听出这话里的意思,嘲讽地笑了。 第018章 也是个没长眼的 原来在楚骁眼里,她回京都是因为活不下去,特来哄骗老太爷养着她和三个孩子。 亏她还以为他有真心,真是可笑至极! 她早该明白,楚骁只将那个从小一起长大的楚清月当亲人,而她,不过是乡下来的土包子。 楚清晚讥诮地道:“多谢楚大公子挂念,我还不至于沦落到这种地步。” 这是铁了心要继续诓骗老太爷了? 楚骁眉目一压,却还要假意道:“清晚,我们是兄妹,你不必与我客套。但爷爷身子不好,你总劳烦他,到底不是个事。” 就差直接说她居心不良了。 楚清晚冷笑,却见老太爷“啪”地放下筷子,沉着脸问:“骁儿,你这话是何意?” 楚骁道:“爷爷莫动气,我只是尽哥哥的职责照顾妹妹。” 老太爷哼笑:“是么?我看你是听了什么风言风语,也对我给晚儿的产业起了什么心思吧?” 楚骁底气不足:“我没有。” 老太爷猛地拍桌,怒道:“你那对父母睁眼瞎,放着好好的亲女儿不要,却把一个口蜜腹剑的野丫头当成宝,我道你多少明些事理,谁成想也是个没长眼的!” 忽遭一顿骂,楚骁心中有气,面上却仍一片镇定:“爷爷,清晚本就不该拿那些东西。” “她败坏门风被逐出楚家,就该明白从此后不可再和楚家牵扯分毫,让爷爷和爹娘难做。” 说着看向楚清晚,气场骤然凌厉起来:“清晚,我相信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对吧?” 楚清晚轻笑一声:“楚大公子不妨明说要我将东西还回去,何苦拐弯抹角。” 楚骁暗暗警告:“不属于你的东西,最好别拿。” 这一家子果真是一家人,连说辞都这么相似。 楚清晚迎上他的目光:“不属于我,莫非属于你么?我谅你也不敢认!” “爷爷不过是给了我一些房产地契,你们一个比一个着急,怎么,是打算将爷爷的产业据为己有,翻身做主吗?” 一顶大帽子就这么扣下来,楚骁始料未及,急道:“我并无此意,你休要胡说!” 楚清晚反唇相讥:“既如此,你有何资格要我归还?难道爷爷的东西怎么处置,还要经过你的同意不成?” 楚骁被她堵得无话可说,一张脸阴沉得可怕。 楚清晚冷冷地看他一眼,不欲多说,扭头问:“爷爷,可饱了?” “气都气饱了!”老太爷愤愤地道,起身拉着她就走。 到了外面,老太爷缓了半晌才道:“都怨我,我还以为……罢了,我不该让你来的。” 楚清晚淡笑:“无妨,我不在意。” 老太爷拍着她的手直叹气。 楚清晚宽慰了他几句,见楚华赶着马车过来便道:“爷爷平日这个时候都要歇晌的,先回府吧,别多想。” 老太爷在楚华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待他们的车驾走远,楚清晚才打道回府。 这里离家不远,她是走过来的,回去的途中给三只奶团子买了些零嘴。 不远处,在外谈完事的墨景郁将方才的一切尽收眼底,神色莫名。 目送楚清晚的背影消失,他才问:“这个楚清晚,和楚家是何关系?” 第019章 用膝盖想都知道 那日在客栈,由于时间紧迫,墨景郁的人只了解到了楚清晚本人的基本信息,对她的背景一无所知。 可方才看她和楚家老太爷那样子,分明是旧识。 要知道,楚老太爷近年来深居简出,能同她一道在酒楼出现,想必情意匪浅。 林予一拍脑门:“王爷,你如此一问,属下想起来,楚家的嫡出千金,也叫楚清晚。” 墨景郁眉头微挑。 林予道:“楚夫人身怀六甲之时,曾因京都酷热去乡下避暑,便是那个时候产下了楚大小姐。” “当时那村子里还有别的产妇,楚大小姐因此被抱错,直到五年前才被找回。” 墨景郁“嗯”一声。 林予接着道:“楚大小姐在乡下长大,没见过世面,楚家很是看不上这个真千金,认回后毫无补偿不说,时常苛待也是有的。” 墨景郁冷笑:“楚家那群人本就不是好东西!” 林予深以为然:“可不是呢。楚大小姐回府后,那假千金也没走,楚家对外说是从小养到大,舍不得,遂认作了干女儿。” “后来,楚大小姐不知为何未婚先孕,楚大人一怒之下将其逐出家门,此后对外宣称楚家只有一个嫡女,就是那假千金。” 不知为何? 墨景郁面露嘲讽。 大宅门里的肮脏事不比皇家少,一准是精心算计。 大衍虽民风开放,闺阁女子行动不受限制,甚至可自行相看未来夫君,但没婆家就怀了身孕,仍是莫大的丑闻。 赶走真千金,最大的受益人是谁不言而喻,墨景郁用膝盖想都知道是谁的手笔。 林予顾自分析:“楚神医的三个孩子似乎也是四五岁的样子,这么看来,她和楚大小姐怕就是同一人!” 墨景郁眸色一闪:“去查,本王要确切结果。” 若楚清晚当真是楚家的嫡出千金,倒是可以洗清嫌疑了。 毕竟在乡下养了十几年,身家干净,若仇敌有心安插,她初来京都时是最好的时机。 眼下她带着三个孩子,无疑是有了软肋,还将她当做钉子,未免太过愚蠢。 ****** 另一头,楚清晚回到家便将零嘴分了。 圆圆和甜甜两个小馋猫只顾吃,唯有团团上前问:“娘亲,和舅舅聊得如何?” 楚清晚扯扯唇:“你娘亲是孤家寡人,你哪来的舅舅?” 团团何等聪明,一听便知这个素未谋面的舅舅和外祖一样没心肝。 他拉着楚清晚坐下,奶声奶气地安慰:“无妨,我们本也不需要舅舅,等过些时日把太爷爷接来就好。” 楚清晚摸摸他的脑袋,心中郁结消散不少。 转念想到今日的情形,她拢起眉心。 楚家连在外忙碌的楚骁都叫回来了,想来是不会让她安宁。 她倒不惧怕和他们周旋,但就怕他们狗急跳墙,到时把心眼玩到孩子身上。 三只奶团子手无缚鸡之力,轻易就能让人拿捏。 想到此处,楚清晚道:“团团,你调几个武功好的人来宅子里吧。” 团团问:“娘亲可是有用处?” 楚清晚点了点头:“多调些。” 一来保护几个孩子,二来嘛……楚家既上赶着找麻烦,她总有需要用人的地方。 第020章 我不介意采取非常手段 团团传了信,但到底势力没渗透到京都,人还得几天才能到位。 而让楚清晚拉响警钟的楚骁,此时也与老太爷一前一后回到了楚府。 老太爷看楚怀安等人均在前厅,重重地哼了一声,谁也没搭理,径直去了后院。 几人面面相觑,不知他为何如此气大。 正此时,楚骁随后进门,柳氏忙迎上去问:“如何?” 楚骁面沉如水地摇头。 柳氏脸一拉:“我就知道那孽女不会轻易放手!那么多产业,她一变卖就是大把的银子,怎么会舍得归还!” 楚骁没吭声。 何止是不放手,经此一事,老太爷愈发偏袒她了。 回来的路上,他多次想搭话,老太爷冷脸以对,明显是不想与他多言。 他可是嫡长孙,老太爷尚且不给好脸色,旁人就更不必说了。 柳氏气得牙痒痒:“也不知她是给老太爷灌了什么迷魂汤,放着家里的儿孙不疼,偏要去亲近一个外人,真是老糊涂!” 楚怀安的脸色也十分难看:“那些房产地契看来是拿不回来了,既如此,往后多加小心,决不能让她再从家里拿走一分一毫!” 柳氏和楚骁纷纷点头,楚清月眼中闪过一抹嫉恨,佯装担忧地问:“可是,若爷爷非要给呢?” 厅中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楚清月道:“你们别误会,我不是想干涉爷爷的决定,只是你们也看到了,楚清晚巧舌如簧,贪得无厌,我担心……” 话未完,意却明。 楚怀安眯起双眼:“如若她不知收敛,我不介意采取非常手段。” 柳氏和楚清月一惊,心中却是无可遏制地高兴起来。 那小贱人手段再多,彻底惹怒楚家当家人,怕是连命都堪忧。 楚骁不太赞同这么激进的法子,但为今之计也只能这般。 他敛了敛心神,转而问:“爹,你此前不是有意将月儿许配给叶家公子么,叶家何时来下聘?” 提起这个,楚怀安和柳氏皆有些头疼。 先前分明说得好好的,等料理了和楚清晚的婚约,叶家就择日迎娶楚清月。 可这么些天过去了,叶家毫无动静,也不差人告知究竟,这婚事还悬而未决呢。 楚骁不解:“月儿,可是你与叶家公子闹矛盾了?” 楚清月摇头,委屈地道:“月儿怎会同他吵,大哥还不知道月儿的性子么。” 她倒是想找叶辰轩问问是怎么回事,可人家压根不给她机会。 无他,自从那日见过楚清晚后,他对她便诸多敷衍,她让丫鬟送信过去,他都懒怠回了。 再这样下去,婚事有变也不无可能。 楚清月心下慌乱,暗示道:“月儿如今见不着叶公子,也不知他是何想法。” 楚骁接茬:“别急,我同叶家公子也有几分交情,改日我约他出来,详细问问。” 楚清月面色一喜:“有劳大哥了。” 楚骁摆摆手:“一家人,何来有劳。” 他是真心为楚清月的婚姻着想,毕竟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 而且,这个妹妹素来懂事体贴,温柔似水,多为她操劳也是值得的。 楚骁计划着邀叶辰轩的时间,却不知,叶家此时也正商议此事。 第021章 此等财色双收的美事 叶家,叶宏云夫妇刚从同僚家的满月宴上回来。 见叶辰轩在前厅,叶宏云便随口问了他和楚清月的事。 本想着早点去请八字合一合,选个日子下聘,却听叶辰轩说:“爹,我不想娶楚清月了。” 叶宏云眉头一皱:“你说什么?” 这些年来,因着叶辰轩和楚清月的关系,叶家和楚家休戚一体,利益牵扯盘根错节。 只要叶辰轩和楚清月完婚,哄着楚清月心向夫家,叶家便能更上一层楼,彻底将叶家其余脉系比下去。 可到了这个节骨眼,叶辰轩竟说不娶了? 叶宏云的脸色当场沉下,赵氏也急:“轩儿,你说什么胡话呢?” 叶辰轩老神在在:“爹,娘,你们别急,我说不娶不是真的不娶,只是暂时不娶。” 赵氏不明白:“这是何故?” 叶辰轩解释道:“你们知道么,楚家的真千金回来了。” 赵氏和叶宏云对视一眼,半晌才想起来这真千金是谁。 赵氏眉心一蹙:“回来了又如何?她当年闹出那种丑事,楚家早不认她了,你提她做什么?” 叶辰轩道:“楚家不认她,只是楚大人和楚夫人不认,楚老太爷可是疼得紧呢。” 叶宏云心头一动:“怎么说?” 叶辰轩于是将退婚那日的事娓娓道来。 赵氏听完冷嗤:“这老太爷疯了不成?” 叶辰轩不置可否:“老太爷虽深居简出,看似无权,但真关乎家产之事,他说一句,比楚大人说十句都管用。” “那日楚大人只是提了要给楚清月准备嫁妆,老太爷便给了楚清晚那么些东西,依我看,楚家这家产究竟如何归属,还未可知呢。” 叶宏云若有所思:“那你预备如何?” 叶辰轩不假思索:“自是要维护好和楚清晚的关系。” 那日离开楚府后,他去烟花之地都索然无味了,满脑子都是楚清晚的模样。 那样一个美人,他若不能好好品尝一番,岂非人生憾事? 再则,她深得楚老太爷宠爱,哄好了她,楚家不就是囊中之物了么,此等财色双收的美事,何乐不为? 赵氏不赞成:“娶楚清月和你哄骗楚清晚并不冲突,你将楚清月抬进府,再拿捏住楚清晚,双重保障,岂不是更好?” 叶辰轩摇了摇头。 赵氏心中警铃大作:“你莫不是想娶楚清晚?不行,我不同意!她那样的人,怎配进我叶家大门!” 叶辰轩失笑:“娘,你多虑了。她的名声烂成那样,就算进门,最多也只是个妾,等我们得到想要的,随便寻个由头就能打发了。” 赵氏让他说糊涂了:“那你这是何意?” 叶辰轩道:“楚大人给楚清月的嫁妆虽不多,但到底是楚家的东西。” “老太爷正宠楚清晚,我若是直接娶了楚清月,焉知他不会因此动怒,动用人脉给楚清晚寻个婆家,然后将手下产业尽数交给她?” “楚家的家产大部分还握在老太爷手里,如此一来,我娶楚清月不就毫无意义了么?” 赵氏恍然大悟:“有几分道理,这么看来,婚事暂缓是对的,你两边都抓着,怎么着都不会落下了。” 叶辰轩轻笑:“正是这个理。” 一家人盘算得好,却不知,楚清晚根本无心参与他们的勾心斗角。 这会儿,她正带着针包往祁王府去。 第022章 楚神医打算看到什么时候? 同昨日一样,楚清晚直接到了内院。 彼时,墨景郁靠在床头,身上不再是描金绣银的锦袍,而是一袭黑色中衣。 许是刚换上的缘故,那中衣系得并不严实,露出了平直的锁骨和小半边胸膛。 墨景郁面无表情,两腿伸长了耷拉着,眉目冷冽,浅色瞳孔映着昏黄的烛光,有种惊心动魄的颓败感。 楚清晚甫一见到这场景,登时愣住。 初次见面她就知道墨景郁好看,没成想能惊艳到这种程度! 楚清晚不争气地吞了口唾沫。 墨景郁俊脸一沉:“楚神医打算看到什么时候?” 楚清晚回神,下意识擦了擦嘴角。 墨景郁一声轻嗤。 楚清晚尴尬地轻咳,眼珠子转了两圈,这才若无其事地旋身坐下。 裤管卷到腿根,楚清晚手腕翻飞,边下针边和墨景郁说初步诊疗方案。 昨晚回去后,她想了很久。 墨景郁现在的情况不能操之过急,最稳妥的法子,是先用银针刺激穴位,药浴疏通经络,再辅以适量草药。 楚清晚说得详细,最后一个字落下,针也正好扎完。 环顾一圈,不见林予的身影,她问:“你那个侍卫呢?” 墨景郁道:“煎药。” 实则不然,他是亲自去查她和楚府的关系了,差不多该回来了。 楚清晚不知这茬,闻言惊讶地道:“我方才一路过来,你府中下人颇多,怎地煎个药还得你的贴身侍卫去?” 墨景郁不答。 楚清晚看他脸色不好,只当是不便多说,遂道:“王爷,让人送笔墨过来吧,我给你写方子。” 墨景郁朝外面吩咐了一句,不多时,笔墨纸砚都齐了。 楚清晚坐在桌前,提笔蘸墨,一笔一划写得认真。 墨景郁偏头,刚好能看到她落在光晕里的侧脸。 肤若凝脂,玉骨冰肌,微微拧着眉头沉思时,宛若盛了一整个秋日的水波。 方子写好,她拿起来吹了吹,腮帮子微微鼓起,又在那明媚婉转中增添了一丝娇俏。 墨景郁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忽地希望她与任何仇敌都不相干。 夏夜蝉鸣,风过树梢,涟漪不知几许。 两刻钟过得很快,楚清晚逐一拔针,才动手,墨景郁便道:“疼。” 楚清晚一顿:“哪里疼?” 墨景郁如实相告:”膝盖。” 楚清晚上手,沿着没拔的银针周围摸,询问他的感受。 墨景郁一一告知。 楚清晚心下了然:“别担心,这是正常情况,以后会越来越疼。” 话虽如此,她拔针的速度还是慢了许多,间或问他可疼得厉害。 墨景郁被她的这种细致折磨得无端有些烦躁,冷声道:“磨磨蹭蹭的,是要在本王腿上刺幅江山图么。” 楚清晚嘴角一撇,直想把银针扎他脑子里去。 她怕他太疼才慢慢来,他却反过来斥责她。 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 楚清晚呲了呲牙,不再顾忌,按照正常速度收针,完事就走。 然而,许是方才弯腰太久,骤然站直,她忽地眼前发黑,脑袋晕眩。 脚下一个不稳,当即朝前摔去,她本能地伸手撑住,好险是稳住了身子。 不等她缓过来,一道视线倏然落在头顶,如凛冽冰渣,刺得人背脊生寒。 楚清晚一抬眼,对上满面阴翳的墨景郁。 尚不明白他为何变脸,一旁传来林予见鬼一般的声音:“王爷,楚神医,你们……在做什么?” 第023章 本王竟不知,楚神医还有这种喜好 不怪林予惊讶,此时的场景,墨景郁靠坐在床头,楚清晚趴在他身前,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属实容易引人遐想。 楚清晚发晕的脑袋让他一嗓子嚎清醒,这才注意到自己倒在墨景郁身上,手正按着某个地方。 她悚然一惊,以迅雷之势快速站直,面颊染上绯色。 墨景郁咬牙切齿:“本王竟不知,楚神医还有这种喜好!” 楚清晚结结巴巴地解释:“我、我刚才低血糖,一时没、没站稳,不是、不是故意的。” 墨景郁不知“低血糖”是什么玩意儿,只死死地盯着她,那表情,恨不能将她生吃了。 楚清晚头皮发麻,本来要走的,这一刻却有点迈不动步子。 耳边听着墨景郁的呼吸越来越沉,她觉得可能要大祸临头,索性破罐子破摔,拔高声音道:“不就是抓了一下么,有什么大不了的?” 墨景郁一顿,错愕不已。 一个女子,碰到了他的那种地方,不羞赧就算了,这是她该说的话? 楚清晚吼了一句有了些许底气,振振有词地道:“抓一下又不会缺斤少两,我还没说我吃亏了呢!” 墨景郁难以置信:“你还有理了?” 楚清晚没理,但气很壮:“我还不是为了给你治病才那样的,你别得寸进尺。” 墨景郁脸上写满了荒诞。 他得寸进尺? 不等他反驳,楚清晚方才被吓软的腿恢复了力气,她当场就是一个溜之大吉。 跑了几步,像是为了挽回被吓到的面子,她轻蔑地瞥一眼墨景郁那处,不屑地说:“也就那样。” 墨景郁险些气晕过去。 足足过了半盏茶的时间,屋里仍凝着散不去的冷意。 林予忍了又忍,将笑意憋回肚子里,面无表情地提醒:“王爷,该泡药浴了。” 墨景郁“唰”地抬眸,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该死的女人!” 他是腿残不错,但那里一切正常,她碰了就罢了,还那般嘲讽,当他是死的吗? 没有男人能忍受这种侮辱! 墨景郁粗声喘气,越想越后悔没一掌拍死她。 林予心有余悸,急忙说别的事转移他的注意力:“王爷,楚神医的身世有眉目了。” ****** 逃过一劫的楚清晚一口气跑到家,“砰”地关上门,靠着门板犹自惊魂未定。 三只奶团子听到动静跑出来,三脸担忧地看着她。 团团问:“娘亲,你怎么了?” 楚清晚定了定神:“遇到一只大黑狗,差点命丧狗嘴。” 圆圆瞪大眼睛:“这里竟然有这么凶残的狗吗?” 楚清晚煞有介事地点头:“有,特别凶!” 言罢揽着三小只往屋里走,暗暗祈祷墨景郁不要那么小气,为此要杀了她。 楚清晚唉声叹气,坐下喝了半杯茶才想起来,她的针包没拿! 只顾着跑路了,忘了吃饭的家伙。 现下回去定然不行,墨景郁正在气头上,会把她拆了的。 罢了,反正明日还要去,就放在王府吧。 只是,发生了今日的事,明晚指不定怎么腥风血雨呢。 楚清晚惆怅地戳戳甜甜:“宝贝,给娘亲吃颗糖。” 多吃点,以后再不要低血糖了! 第024章 人又没死,嚷嚷什么 不知是无意抓到的物什羞于启齿,还是初进门时看到的画面太有冲击力,这一夜,楚清晚又做梦了。 同样的男人,同样的景象。 不一样的是,她这回不是惊醒的,而是被吵醒的。 一大早,门让人拍得砰砰作响,林予在外鬼吼鬼叫:“楚神医,劳你快去看看我家王爷吧,他不行了!” 楚清晚有起床气,睡不好尤其严重,闻声没好气地道:“人又没死,嚷嚷什么!” 若是常人,敢说这等大不敬的话,林予早拔剑相向了。 可对方是楚清晚,是唯一有望治愈自家王爷的神医,他就是脾性再大也得忍着。 孙婆子将他请了去前厅,一刻钟后,楚清晚才姗姗来迟。 林予焦急地道:“楚神医,今日破晓时分,我家王爷忽然呕血不止,你快随我走一趟!” 楚清晚穿衣的时候还在想,除了双腿,墨景郁看着好好的,怎会突然不行? 这怕不是他的诡计,就为将她叫去王府,悄无声息地解决。 可此时看到林予面上真真切切的焦虑,她才明白,他们没有开玩笑! 楚清晚来不及说别的,回屋抓了瓶止血丸,拔腿就往王府跑。 内院,下人进进出出,端出的全是血水。 楚清晚心下一沉,大步跨进屋里。 府上本就养着大夫,还有宫里派来的御医,里三层外三层围在床前,叹息声此起彼伏。 林予将他们一一拨开,给楚清晚腾出了位置。 饶是心有准备,楚清晚还是吓了一跳。 只见墨景郁的脸色苍白如纸,脑袋歪在床边,大口大口地吐血。 楚清晚抓过他的手腕,脉息乱窜,却又弱得令人恐惧。 她仔细号完,转头问:“我的针包呢?” 林予忙从床的另一侧拿了给她。 楚清晚取出银针,毫不犹豫地往他脖颈两边各扎了一针,又取了一粒止血丸喂到他嘴里,手一抬他的下巴,那药就滑进了喉咙。 林予大惊:“你给王爷吃了什么?” 楚清晚陆续在其他地方下针:“救命的药。” 那是她特意调制的,内外皆可用,屋中时常都备着。 林予惶惶不安,深怕她喂下去的是毒药。 墨景郁显然也有同样的担忧,明明快了无生气了,仍然倔强地瞪着她。 楚清晚无暇和他们解释,一颗心全扑在救人上:“都散开些,全挡在这儿,他还呼不呼吸了?” 围观的大夫和御医面面相觑,不肯挪动。 王爷这般凶险,要是有个万一,他们的脑袋都保不住,谁敢走啊? 楚清晚气得想揍人,冷声吩咐林予把他们赶走。 性命攸关,林予只能相信她,命人将他们强制请了出去。 半个时辰后,墨景郁终于不再呕血,人倒回床铺,虚脱地喘气。 楚清晚收回银针,整个人累得冒汗。 她太久没经历这种场面了。 林予给她倒了杯水,眼里的感激几乎要溢出来。 楚清晚抿了一口,问道:“昨夜我走后,王爷可有进食?” 林予摇头:“并无。” 楚清晚皱眉。 看到墨景郁的那一刻,她的第一反应是吃了什么和药性相冲的东西,可既没进食,这是怎么回事? 第025章 你问我,我去问佛祖吗? 楚清晚百思不解,甚至去检查了药渣,仍旧无果。 直至墨景郁睡了一觉醒来,呼吸平缓,她再次给他把脉,这才觉出端倪。 墨景郁见她忽而神色凝重,不甚在意地问:“怎么,本王命不久矣了?” 楚清晚不答反问:“王爷可知你身体里被人种了蛊?” 墨景郁眸光一闪,垂下眼睫。 看来是知道。 楚清晚有点生气。 请她治腿,却不将身体状况尽数告知,若是出了什么差错,她是不是得担一个谋害皇亲贵戚的罪名? 楚清晚沉了脸:“王爷这般不惜命,这腿还有什么可治的?残着又不影响进棺材!” 墨景郁神色淡淡,难得没用气场压她。 倒是一旁的林予吓得白了脸,心道:楚神医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这都敢说。 不过,他更诧异的是:“王爷怎么会中蛊?” 楚清晚没好气地道:“你问我,我去问佛祖吗?” 林予摸摸鼻子:“楚神医别恼,我是说,王爷既中了蛊,为何先前没诊出来?” 楚清晚道:“这蛊在身体里沉睡,与你家王爷融为一体,大罗神仙也诊不出来。” 林予虚心求教:“那今日为何……” 楚清晚稍稍冷静了一下:“因为方子里有一味药是它的食物,唤醒了它,就跟有的毒药要配着烈酒香料等才会起作用一样。” 林予了然,正要问那该怎么办,就听墨景郁先道:“可有法子除了它?” 楚清晚哼笑:“哟,我还当王爷不想活了呢。” 墨景郁撩起眼皮看她,浅淡的瞳仁里情绪匮乏。 他刚吐了血,气弱,那双眼睛里的光彩也暗淡了许多,这般瞧着,威慑力减半,倒有几分我见犹怜的脆弱。 楚清晚忍住再怼他的冲动,道:“我不擅此道,会想办法的。” 墨景郁格外温和:“有劳。”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病人也是一个道理。 若墨景郁抬杠,楚清晚有的是话等着他,可他这样,她反而没招了。 两人对视片刻,楚清晚让林予拿出原先的方子,将那味药换了。 林予战战兢兢地问:“楚神医, 这次不会再出岔子了吧?” 楚清晚阴阳怪气地说:“只要你家王爷体内再没别的活物,当是错不了。” 林予小心翼翼地看向墨景郁,却见他的目光都在楚清晚身上。 这小妮子,人不大,脾气倒不小。 他都给了她台阶下了,还这么含沙射影的,有点…… 墨景郁想了半天没想出一个合适的形容,总归不是讨人厌的那种。 见她低声念叨着什么,他有些好笑地道:“没了。” 除了这个,当真没别的蛊了。 楚清晚轻哼一声,冲林予道:“你家王爷此次亏了元气,适当补补,切记不可用老参一类的大补,以免受不住。” 林予连连点头,这才想起来:“楚神医,你还没用膳吧?” 楚清晚点了点头。 这都快中午了,她连早饭都没吃,都怪墨景郁! 楚清晚忍不住白他一眼。 墨景郁正巧看见,有些无奈地道:“楚神医若不嫌弃,便在府里用些。” 楚清晚敬谢不敏:“多谢王爷好意,我还是喜欢回家吃。” 说完,她抬脚就走,没两步又回头道:“我等会儿再来。” 第026章 娘亲说你都疼哭了 楚清晚回了家,一进门,三只奶团子便上前将她围住,七嘴八舌地问墨景郁如何。 “林予叔叔说他吐了很多血,救得回来吗?” “救回来了会不会留下后遗症?会半身不遂吗?” “那也太可怜了吧。” 楚清晚目光犀利,一一扫过三小只:“我老早就想问了,你们为何如此关心祁王?” 三小只互相对视,甜甜脆生生地道:“因为叔叔长得好看。” 哥哥交代过,还没确定他是不是爹爹,暂时不能告诉娘亲。 楚清晚眯起双眼:“当真只是这样?” 甜甜随她,爱好皮相好的男子,这点她信,但团团和圆圆呢? 素日里,他们待那些对她有好感的男人可不是这样,一副眼高于顶谁也看不上的样子,怎就偏爱墨景郁了? 团团一本正经:“他有钱有势。” 楚清晚露出个疑惑的神情。 圆圆接着解释:“我们既要在京都住下,其他的自然也会慢慢发展过来。爹……祁王有钱有势,同他打好关系,对我们百利而无一害。” 这个理由倒是充足,但楚清晚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她将信将疑:“果真?” 三只奶团齐刷刷点头,六只圆溜溜的大眼睛无辜地看着她。 楚清晚心都化了,再无心思追问,揽着三小只问厨娘中午做了什么。 甜甜掰着手指头数,越说越馋,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饭后,楚清晚要去王府,三小只亦步亦趋地跟着,眼巴巴的,明显是想去。 团团说:“我们去看看叔叔,要有个万一,这就是最后一面了。” 楚清晚嘴角一抽。 这到底是盼着他好呢还是诅咒他死呢? 她是去治病的,带着三个孩子登门实在不妥。 正欲拒绝,甜甜瘪着嘴巴叹气:“唉,我们何时才能找到爹爹啊。” 楚清晚一怔,心口密密麻麻地疼起来。 三小只虽然早熟懂事,但到底是孩子,这般喜爱墨景郁,想来是太思念他们不知姓甚名谁的爹爹了。 她无法给他们完整的家,这份缺憾注定弥补不了,如今这么简单的要求,她再不答应,怕是会更伤他们的心。 楚清晚妥协:“那你们过去了得听话,不可打扰叔叔,更不能到处乱跑,记住了吗?” 三小只点头如捣蒜,美不滋地同她一道去了王府。 林予乍一看见三个萝卜头,愣住:“楚神医,这是……” 楚清晚干笑:“他们得知王爷吐血,来探病。” 林予的表情一言难尽。 甜甜笑着和他打了招呼,蹬蹬蹬往床铺跑去。 墨景郁还躺在床上,面色不太好看。 她带孩子来做什么?又有什么鬼主意? 想法才落,一颗小脑袋凑到眼前,甜甜小小声地问他:“叔叔,你疼不疼呀?” 墨景郁一愣。 自来无人问过他这种话,他便当自己是钢筋铁骨,多痛多难都不同外人道一句。 可这么一只小团子,问得那样真切,听不到他回答满脸着急,都快哭了,比他更疼似的。 墨景郁心头微动,薄唇轻启:“不疼。” 甜甜努嘴:“骗人,娘亲说你都疼哭了。” 墨景郁缓缓偏头,看向不远处的楚清晚。 他哭了? 楚清晚抬头望天,假装没看到他。 吃饭时信口胡说而已,甜甜这小叛徒,怎么能一转头就把她给卖了呢! 第027章 非礼他时的理直气壮呢? 楚清晚转身开溜:“林大人,那个药方你再给我看一下……” 墨景郁眼看着她跑得飞快的背影,轻哼一声。 敢说不敢认,非礼他时的理直气壮呢? “叔叔,这个给你。” 耳边再次传来甜甜的声音,下一瞬,手里被塞了一颗糖。 “我哭的时候,娘亲给我一颗糖,我就不哭啦,现在我把糖给叔叔,叔叔也不许哭了哦。” 墨景郁想说他没哭,但看着小团子认真安慰他的模样,他鬼使神差地“嗯”了一声。 甜甜喜笑颜开:“叔叔最乖啦。” 墨景郁哭笑不得。 小丫头是把楚清晚哄她的招数都用在他身上了吧? 虽稚气,却可爱得紧。 素对孩子无感的墨景郁罕见地没让人把她抱走,而是专心地听她絮叨了好一阵。 小奶团没逻辑,想到什么说什么, 譬如她每天只能吃两颗糖,但他生病了,她愿意分一颗给他,希望他早点好起来。 譬如她娘亲非常厉害,疼了要说出来,她会把他治好。 而在甜甜喋喋不休之时,团团却在偷偷打量屋中陈设。 他早知晓墨景郁没娶妻,可毕竟贵为王爷,有通房侍妾无可厚非。 但他娘亲说过了,她要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三妻四妾的,她看都不会多看一眼。 是以,若墨景郁已经有了别的女人,那即便是亲爹,他们也不会接纳他。 好在看了一圈,屋里并无女人用具。 团团满意地点点头,怕有所遗漏,将目光放在了林予身上。 他是墨景郁的贴身侍卫,王爷是否洁身自好,他再清楚不过。 团团拍拍圆圆的肩膀,低声跟他说了些什么。 只见圆圆不住点头,而后咧嘴一笑,满眼诚恳地说:“林叔叔,听说王府里养了好些漂亮的锦鲤,可以带我去看看吗?” 小家伙声音软糯,眼眸澄澈,满脸期待,林予一个大男人都招架不住。 但他要在这里看着自家王爷,走不开,遂喊了个下人。 圆圆不依:“不嘛,就要林叔叔,林叔叔人帅心善,圆圆和你一起看才会心情好。” 林予败下阵来,征求地看墨景郁。 后者已经听甜甜说到家里养的小兔子,见状道:“带他去。” 林予牵着圆圆出了屋子。 往后花园去的路上,小家伙问:“林叔叔,你长得这么好看,是不是有很多女孩子喜欢你呀?” 林予摇头:“并无。” “可惜了。”圆圆叹气,话锋一转,“那墨叔叔呢?他比你还好看,心仪他的女孩子一定多不胜数吧?” “自然,王爷丰神俊朗,倾心他的女子不在少数。”林予一笑,“小孩子家家的,问这个做什么?” “闲聊嘛。”圆圆皱皱小鼻子,“可是王府都没有王妃诶,墨叔叔不从爱慕他的女孩子里挑一个呀?” 林予轻哼:“王爷才看不上那些庸脂俗粉!” 圆圆连声哦哦,心里乐开花。 爹爹守身如玉,很好! 林予狐疑地垂眸:“谁让你问这些的?” 哥哥! 圆圆在心里回答,嘴上却道:“啊?不能问吗?那我下次不问了,对不起。” 林予并非斥责他,闻言笑了笑:“无事,前边就是锦鲤池了。” 圆圆得到想要的讯息,不再多话,屁颠屁颠地去看鱼。 第028章 竟敢说他是狗?! 三小只待到傍晚时分才恋恋不舍地辞别墨景郁。 临走前,团团走到床边,将一把弹弓放在墨景郁手边,面无表情地道:“早日康复。” 楚清晚啧啧,酸唧唧地道:“王爷好魅力。” 团团那弹弓,是她三岁的时候她亲手做给他的,小家伙很宝贝,连两个小的都不让碰。 甜甜的糖就更不用说了。 因着她严格限制,每日最多两颗,小丫头谁都不给,若被人偷偷拿了,她能哭一天。 可是此刻,他们竟然把糖和弹弓都给了墨景郁! 楚清晚心里格外吃味,脸拉得老长。 墨景郁见了,口是心非地说:“探病就送这些,楚神医若是囊中羞涩,倒也不必破费。” 楚清晚抬手去抢:“不喜欢就给我还回来!” 墨景郁手掌一合:“楚神医就这么想要本王的东西?” 楚清晚据理力争:“那是团团和甜甜的。” 墨景郁将两样东西都放到了床的里侧:“送我便是我的。” 楚清晚瞥他:“不是嫌弃么。” 说着倾身,想要横过他身子去拿,转念想到什么,忽地站直后退两步。 墨景郁眼角一挑:“不抢了?” 楚清晚瞪他一眼,下一刻又勾唇:“我怎能和病人一般见识呢?王爷好生收着,我去给王爷熬药。” 墨景郁眼底掠过一抹诧异,心道:她怎么笑得那么诡异? 一个时辰后,当喝到嘴里的药比午时的苦了数倍,他总算明白她笑里的含义。 不就是收了她孩子的东西么,至于这般记仇? 墨景郁神情扭曲。 楚清晚浅笑吟吟:“王爷,良药苦口利于病,只喝一口可治不好你哦。” 墨景郁眉目一压,磨了磨牙,捏着鼻子一口气喝完。 楚清晚凑到他跟前问:“好喝吗?” 墨景郁盯着她,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神医最好祈祷这药有效!” 楚清晚胸有成竹:“当然,我不会砸了自己的招牌。” 说着抬手,墨景郁立时警惕地压住糖和弹弓。 楚清晚好笑地道:“行了,不抢你的,跟个狗崽子似的,还护食。” 墨景郁俊脸“唰”地一沉:“楚清晚,你好大的胆子!” 他不过因为林予查到她是楚家嫡小姐,暂时打消了她是暗桩的怀疑,故此今日给了她一点好脸色,她就不知天高地厚了。 竟敢说他是狗?! 楚清晚就是被他的动作逗笑,顺口调侃一句而已,哪想到会惹怒这位爷? 她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能屈能伸:“口误,王爷莫怪。” 言罢快速退至床尾,卷起他的裤管下针,暗想:祁王当真喜怒无常,传言诚不欺吾! 因着苏醒的蛊,楚清晚这次针灸的时间比昨夜长得多,结束时已是月挂中天。 期间,墨景郁又吐了一次血,林予胆战心惊,央求她在王府住下,若墨景郁有闪失,她好及时挽救。 楚清晚瞧着墨景郁又白了许多的脸,点头。 林予给她安排的房间在墨景郁隔壁,这一住就是三日。 这三日,楚清晚除了给墨景郁看诊,其余时候都在看医书,一些是她让林予去她府上拿的,一些是王府的。 倒不是她多爱钻研,而是墨景郁体内的蛊有些棘手,她在找解决之法。 可惜,这些医书帮不了她。 楚清晚点点下巴,寻思着要不要给她师父写封信。 正此时,林予道:“楚神医,外头有人找你。” 第029章 少拿这副惺惺作态的模样膈应我 楚清晚随林予去了前厅,意外地看到楚华。 他本是去对门的,被孙婆子告知小姐在王府,他这才寻了过来。 楚清晚看到他便想到老太爷,当即心下一紧:“华叔,你怎么来了?可是爷爷他……” “小姐莫急,太爷无碍。”楚华慈祥地道。 “只是自那日和大少爷外出回府后,太爷一直郁郁寡欢,老奴苦劝无果,这才擅作主张来找了小姐。” 听到爷爷身子无事,楚清晚悬着的心落回肚子里。 只是,老人多日心绪不佳,终归于健康无益,况且,他不高兴多半还是因为那日楚骁说的那些话。 他是真的在为她跟楚家那些人表明态度。 楚清晚感动不已,又觉过意不去。 思索一番后,她道:“华叔,这样吧,你回去告诉爷爷,就说三个小家伙太想他了,我日落时分去接他到我府上长住。” 路上的药材明早就到了,她本就要接他老人家去调养身子的,提前一天无伤大雅。 楚华正是此意,闻言忙不迭地点头,脚步轻快地离开了王府。 回到楚府和把这事儿一说,老太爷面上即刻染上笑意:“好好好,你快去收拾收拾。” “别忘了把和田玉和柜子里那两套金器拿上,初次见我的宝贝曾孙们,礼可不能薄了。” 楚华一叠声地应是,将行李打点得妥妥帖帖。 日落时分,老太爷神清气爽地往出走。 才到前厅,在此议事的楚骁等人齐齐抬头。 楚怀安看了眼楚华背着的包袱,问:“爹,您这是要去何处?” 老太爷沉着脸:“你们这一家子都不待见我,我去晚儿府上住。” 此言一出,几人面色大变。 不和楚清晚朝夕相处尚且被她蒙蔽,住到一处还得了?怕是几日就要把家里搬空了吧? 柳氏急忙阻止:“公爹说笑了,那孽……那丫头自顾不暇,哪能把你照顾好?” 老太爷冷哼:“总比你们这一个个的强!你们打的什么主意以为我不知道?心里都在盘算着,巴不得我早日归西吧?” 柳氏脸一白:“没有的事,公爹多虑了。” 老太爷不欲多言,抬脚就要走,却听楚清月状似不解地问:“姐姐有自己的府宅了吗?爷爷又给她送房契了?” 老太爷唰地转头,眸色沉沉地看着她。 楚清月唇角一抿,泫然欲泣:“爷爷莫恼,月儿没有别的意思。” “姐姐一个人带三个孩子属实不易,爷爷看顾也是理所应当,得知她们有遮风避雨之处,月儿很是为姐姐高兴。”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和楚清晚多么姐妹情深,可老太爷见识惯了她的表里不一,半点不买账。 “少拿这副惺惺作态的模样膈应我!”老太爷呵道。 “晚儿自个儿购置的宅子,轮不到你在这里说三道四,你若真有心,就该让出本就属于她的位置,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楚清月一僵,委屈地垂下眼睫,眸中有恨意翻涌。 这老不死的,眼里就只有楚清晚! 老太爷嗤笑一声,凛然迈步。 那几人急了,着急忙慌地阻拦。 楚清月见老太爷一心要走,忽地往前一步,双膝跪在了他跟前:“爷爷,该走的人是我。” 第030章 何苦委屈自己去她那里受罪 楚清月攥着老太爷的手,眼中含泪:“爷爷,月儿知道您不喜欢月儿,无论月儿做什么,您总疑心月儿另有所图。” “但天地可鉴,月儿一心孝顺父母和爷爷,绝无二心!” “月儿知道是月儿占了姐姐的位置,害得姐姐有家不能回,月儿没想一直这样的,只要姐姐回来,月儿什么都愿意让给她。” “若是爷爷不想看到月儿,那月儿走就是了,爷爷把姐姐接回来便是,何苦委屈自己去她那里受罪?” 一番话情真意切,配着她楚楚可怜的表情,端的是我见犹怜。 那三人动容不已,愈发觉得疼对了人。 柳氏泪眼婆娑地说:“月儿你不能走!你才是我的女儿,这里就是你的家,你哪里也不许去!” 楚怀安和楚骁纷纷附和。 老太爷看着他们一唱一和的,气得脑袋发昏。 “放开我!” 他厉喝一声,猛地抽手,楚清月死死拽着,没抽出来。 老太爷怒极反笑:“怎么,我如今是哪处都去不得了?滚开!” 话音未落,他骤然加大力度,手是从楚清月掌心里抽了出来,却也因用力过猛没站稳,身子直直地朝后倒去。 “爷爷——” “爹——” “爷爷——” 三声惊呼来自三个人,楚骁和楚怀安眼疾手快地去扶,可还是晚了一步。 老太爷直挺挺地摔倒在地,从外面进来的楚清晚正好看到这一幕,吓得魂飞魄散。 她风一般刮到老太爷面前,声音都是抖的:“爷爷,您怎么样?有没有摔到哪里?” 老太爷满头冷汗,脸色煞白,嘴唇动了几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楚清晚怕极了,嘶声大吼:“还愣着干什么?都是死的不成?把爷爷抬到床上去!” 柳氏和楚清月没料到会有这样的变故,吓得呆若木鸡,听到吼声才回过神来。 先是下意识地想喊下人,继而反应过来——她们为什么要听楚清晚的? 俩人脸色一沉,相互搀扶着站起来,却见楚骁和楚怀安什么都没说,抱起老太爷就往东院去。 混乱中,楚怀安吩咐了一句:“去请大夫!” 楚清晚脚步极快地跟上,楚清月和柳氏想了想,也跟了上去。 老太爷被安置好,楚清晚二话不说就摸他的脉搏,脉息紊乱,她心里顿时揪成一团。 人老了最怕摔跤,老太爷在回来的这段路程里晕了过去,掐人中都没醒,更为凶险。 楚清晚心乱如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细细诊脉。 片刻后,她神色凝重地道:“华叔,笔墨。” 楚华动作极快地送来文房四宝,楚清晚提笔写了张方子:“去抓药,要快。” 楚华差使了一个脚程好的小厮去,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又听楚清晚问:“可有银针?没人即刻派人去我府上取。” “有的有的。”楚华打开包袱,取了个针包递给她。 那是老太爷专门为她定做的,昨日才送来,打算去了府里亲自给她。 楚清晚捏了一根在手上,正要下针,手腕蓦地被人抓住。 她扭头,对上楚骁黑风煞气的脸:“你要对爷爷做什么?!” 第031章 我送你去黄泉路上哭个够 人命关天,楚清晚不想解释,冷冷地道:“松手!” 楚骁反而抓得更紧:“爷爷昏迷不醒,你这一针下去,出了事你担待得起吗?” 楚清晚哼笑:“这话,你应该去问害爷爷摔倒的人。” 说着看了一眼楚清月,而后趁楚骁不备,反手一针扎在他虎口处,待他放了手将他推到楚华面前:“华叔,看着他!” 楚华一把勒住。 他年事已高,楚骁不敢挣扎得太狠,拉扯间,楚清晚已脱下老太爷的鞋袜,在他脚底扎了一针。 楚骁怒瞪着她:“楚清晚,你别乱来!” 楚清晚充耳不闻,绕到老太爷脑袋边,聚精会神地摸着他头顶,手极稳地又下了一针。 片刻后,老太爷还没醒,楚清晚有点急,不住地按摩能刺激他清醒的穴位。 柳氏见状,迫不及待地站出来落井下石:“不知在哪里学了些不三不四的手法,真当自己华佗再世了?敢拿老太爷的性命开玩笑!” 楚清晚没搭理她。 倒是楚清月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自责不已:“都怪我,若我抓紧爷爷,他就不会摔倒了。” 柳氏听不得:“这怎会是你的错?要怪就怪那孽女!若非她巧言令色地哄骗老太爷,哪会有这样的事?” 楚清月哭着摇头:“是我不好,没能让爷爷消气,为什么摔倒的不是我?我该好好攥着爷爷的手的……” “闭嘴!”她说起来没完没了,吵得本就焦躁的楚清晚直冒火,“要哭滚出去哭!” 楚清月似是被吓住了,怯怯地喊:“姐姐……” 楚清晚神色森冷地看向她:“我没有你这样的妹妹!爷爷是怎么摔倒的,我看得清清楚楚,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送你去黄泉路上哭个够!” 她的气势过于凛冽,楚清月当场愣住,不敢再出一点声音。 须臾,她回过神来,内心愤怒不已。 一个乡下来的野丫头,竟唬住了她? 这对一向看不起楚清晚的楚清月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她垂在身侧的双手不自觉收紧,很不能撕了楚清晚。 尚未发作,小厮大声通报:“大夫来了,大夫来了。” 那大夫胡子花白,一路让小厮拉着跑,气都没喘匀就被楚怀安拽到了床榻边。 他最先注意到楚清晚的手法和那两枚银针,稍作观察,咕哝道:“这不是有大夫了么。” 话虽如此,他还是把了脉,说出来的法子正是楚清晚在用的,方子也一样。 老大夫还说幸亏楚清晚处理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送走老大夫后,屋里落针可闻。 半晌,楚骁问:“你何时习的医术?” 楚清晚面色发冷:“与你何干?” 楚骁噎住,一张脸憋得黑沉。 柳氏正愁找不到由头教训她,闻言登时跳脚:“楚清晚,你还有没有教养?骁儿是你大哥,你这是对待兄长该有的态度吗?!” “大哥?兄长?”楚清晚满脸讥诮,“你也不怕闪了舌头,我怎不知,我一个流落在外的孤女,还有这种东西?” 柳氏气急:“没大没小!骁儿是东西吗?” 楚清晚从善如流:“不是。” 柳氏品出话中异样,险些厥过去:“你——你……” 楚清月扶住摇摇欲坠的她,正欲说话,小厮进来通报:“老爷,夫人,叶公子来了。” 第032章 那你死一个我看看 叶辰轩在屋外就听到吵嚷,听出楚清晚的声音亦在其中,他不禁加快了脚步。 一进门,他的双眼便落在楚清晚身上,只觉她比上次见面又好看了许多。 楚清月没注意到这个细节,欢快地迎上去,方才还黑沉沉的脸色尽是笑意:“轩哥哥,你怎么来了?” 叶辰轩道貌岸然地答:“听闻老太爷摔倒,我很是担心,便过来瞧瞧,现下如何了?” 实则是楚清月的丫鬟今早又给他送了信,他意识到自己有些冷落她,于所图不利,故来哄几句。 至于老太爷摔倒一事,他是入府后才得知的。 柳氏和楚怀安不晓个中缘由,闻言只当他是碰巧路过,听说了便入府探望,可谓上心至极,一时欣慰不已。 楚怀安道:“尚未苏醒,大夫看过了,无大碍。” 叶辰轩微微颔首,见楚清晚守在床边寸步不离,关切地问:“清晚一直在此守着吗?可累了?” 楚清晚扭头瞧见是他,没搭理。 叶辰轩面上闪过一抹郁色,眸中兴味却愈发浓烈。 他往过走了一步,目光切切地看着楚清晚,贴心地安慰:“放心,老太爷吉人天相,定会化险为夷的。” 楚清晚仍对他视若无睹,楚清月的一双眼却恨不能喷出火来。 轩哥哥为何要忽略她去讨好楚清晚?莫非…… 楚清月想到某种可能,心下一慌。 自打他见过楚清晚后,对她冷淡有加,此刻看到这副模样,莫不是真的想吃回头草了? 不,轩哥哥是她的,谁也不能跟她抢! 在众人看不到的地方,楚清月狠狠剜了一眼楚清晚,旋即眉目一垂,一眨眼就哭了出来:“都是我的错……” 楚清晚眉心一跳,咬了咬牙。 又来!有完没完了还? 她转身欲让她闭嘴,却见因着她这一哭,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到了她身上。 叶辰轩似乎才反应过来没安抚她,柔声问:“这是怎么了?” 楚清月抽抽搭搭地抹眼泪:“都是我害爷爷变成这样的,他要是醒不过来,我万死难辞其咎。” 楚清晚冷笑:“那你死一个我看看。” 楚清月一愣,可怜巴巴地瘪嘴。 柳氏又坐不住了:“楚清晚,有你这么诅咒人的吗?” 楚清月假惺惺地求情:“娘,你别怪姐姐,是我不该待在这个家里,她恨我是应该的。” 言下之意,无非是暗指楚清晚嫉妒她。 不等楚清晚反驳,她又道:“姐姐,我理解你孝顺爷爷,想让他搬去你府上,但他因此摔了一跤,再禁不起折腾了,不如你搬回来吧?” 一番话看似情真意切,却是把老太爷摔倒的罪责全推到了楚清晚身上,甚至反客为主,以嫡小姐的身份自居。 楚清晚暗叹她话术高明,四两拨千斤地反问:“这个家,竟是轮到一个抱来的外人做主了么?” “今儿是越过楚大人邀我一个被驱逐的人搬回来,明儿是不是就该爬到爷爷头上指点江山了?” 大宅门里尤为看重尊卑等级,楚怀安因为一直没完全从老太爷那里接过管家之权,更是忌讳旁人僭越。 即便那人是他疼爱的女儿,一旦涉及到这些,他亦不会心慈手软。 楚清月与他做了十几年的父女,自然了解这一点,不由得脸一白。 她小心翼翼地看向楚怀安,果然见他神色阴翳。 叶辰轩还在,楚怀安顾及脸面,只沉声道:“老太爷还昏迷不醒,都少说几句。” 楚清晚心头止不住地嘲弄。 一家子各怀鬼胎,最容易从里瓦解了。 第033章 她配让我置于何地? 屋里终于安静下来,老太爷也在此时悠悠转醒。 他想起身,楚清晚连忙阻止:“爷爷,您伤着呢,别乱动。” 虽未及筋骨,但人上了年纪,得卧床休养一段时日了。 老太爷依言躺好,让她坐到旁边,絮絮叨叨地同她说话,话里话外的意思,俱是希望能快些搬去她那里,见一见三个宝贝曾孙。 楚清晚温声道:“爷爷,您别着急,先把身子养好了要紧,三个小家伙就在家里等着您呢,不会跑了。” 老太爷轻叹一声,命楚华取了包袱里的东西。 “本是今日要给他们的,既出了意外,便给你先带回去,告诉他们,他们的太爷爷很想他们。” 楚清晚打眼一扫,入目赫然是一块上好的和田玉及两套金器,成色极佳,价值不菲。 不等她推脱,柳氏不迭地道:“公爹,月儿也是您孙女,您这样偏疼楚清晚,将月儿置于何地?” 老太爷冷冷地看她一眼,讥讽地道:“置于何地?一个乡下根种,她配让我置于何地?” 楚清月的脸又白了三分,心头愤恨层层堆积。 明明她对这老不死的仁至义尽,这么多年来,他从不给她好脸色看,楚清晚一回来,他便接二连三地送好东西。 那块和田玉,她及笄之时便看上了,央求他给了她做成玉佩,他却说那是友人赠的,有特殊寓意,不可破开。 眼下如何?他还不是做成了别的花样转手送给楚清晚! 楚清月心里恨极了,面上却丝毫不显,柔柔弱弱地流着眼泪,跪到老太爷跟前一个劲地认错。 柳氏心疼不已,也在一旁叽叽喳喳,吵得老太爷脸色铁青。 “够了!”老太爷厉喝一声,手指颤抖地指着门口,“你们给我滚出去!都给我滚!” 楚骁上前一步,欲缓解气氛,没开口就被老太爷呵斥,让他也出去。 须臾,楚清月不甘心地直起身子,一步一顿地退到屋外,剩余人也鱼贯而出,屋里只剩老太爷和楚清晚,以及捧着那些物件的楚华。 老太爷连连粗喘:“迟早被他们气死!” 楚清晚倒了水来,喂他喝了一些又帮他顺气。 好半晌,老太爷平静下来,楚清晚这才指了指楚华手中的东西道:“爷爷,这些等您去我府上的时候,再亲手给那三小只吧。” 老太爷脸一拉:“怎么,嫌礼薄了?” 楚清晚一笑:“怎会!爷爷给的,自然都是极好的,只是这毕竟是您的一番心意,总要亲手给才好嘛。” 其实不尽然。 楚家没放弃先前的房产地契,还有得掰扯,她若是再拿走这些,无疑是增加他们的仇恨。 她不住楚府,他们有气撒不到她身上,但老太爷如今伤了身子,要在楚府将养,她得为他考虑。 那些人固然不敢对老太爷做什么,可就是每日来揪着这事儿气气他,那也有得受的。 楚清晚方才诊脉就发现了,老太爷的肝不太好,更不能受气。 想到这里,楚清晚道:“爷爷,我不能日日往这边跑,给您寻个会照顾人的婆子可好?” 第034章 我的教养是对人的,狗不配 老太爷摇头:“有楚华呢,用不着。” 楚清晚坚持:“华叔料理府中事务没得说,但照顾人这一块,还得是婆子。” “那婆子看着三个小家伙长大,肚子里积攒了一堆他们的趣事,正好让她说给您听听,也省您整日里无趣。” 老太爷倒是真想了解三小只的过去,当下不再反对。 楚清晚笑笑,让楚华去领了府上最泼辣的宋婆子来。 这位早年是在宫里伺候的,荣归故里后在楚清晚师父的药庐里帮忙,后又跟着她来了京都。 她熟知宅门规矩,心思通透,性子又烈,有她守着老太爷,楚清晚很是放心。 转眼夜色初降,楚清晚还要去祁王府,临走前特意将宋婆子叫到无人处叮嘱。 “在这府里,你只需听爷爷的,我就一个要求,务必保证他老人家身心畅快,缺什么跟我说,我自会差人送来。” 宋婆子颔首领命。 楚清晚又低声说了些旁的,这才离开。 没成想刚出东院的门,就被柳氏带着儿女拦住了去路。 柳氏劈头盖脸地问:“楚清晚,你弄个外人到府里来,究竟居心何在?” 楚清晚看一眼楚清月,意有所指地说:“府里外人还少么?” 柳氏柳眉一竖:“你少给我指桑骂槐!月儿温婉懂事,贤良淑德,不像你,小小年纪就不知廉耻地失了节,你才是被赶出家门的那个外人!” 提起这个,楚清晚的脸色骤然沉了下来。 五年前,这具身体尚未及笄,不到婚嫁年龄,莫说与人苟合,就是男子也未曾见过几个。 可就是这样足不出户的千金小姐,却莫名其妙怀了身孕。 楚清晚至今不知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只隐约会做一些奇怪的梦。 但她清楚自己是什么样的人,断然不会做那种事,经年密辛,她一定会弄清楚! 柳氏见她不说话,当她心虚了,气焰愈发嚣张。 “你已被楚府除名,这辈子都别想回来,识相的赶紧把那老婆子带走,否则别怪我翻脸无情。” 楚清晚好笑地道:“你还有脸呢?” 柳氏大怒,尚未来得及发火,楚骁蹙眉道:“你就这么和母亲说话?还有没有教养?” 楚清晚反唇相讥:“你们三人把我堵在这儿辱骂就是有教养了?我的教养是对人的,狗不配!” 柳氏面色铁青。 楚清晚拿眼角瞥她:“留宋婆婆在府中照顾是爷爷首肯的,你们有本事去跟他老人家说,看他会不会同意把人赶走。” 她早交代了,在老太爷养病期间,柳氏和楚清月一概不准踏入东院,宋婆子会办好的。 柳氏的脸色更加难看。 她就是知道老太爷不会同意才撺掇了楚骁过来阻挠,万不想竟也无用。 那老太婆是楚清晚的人,若是日夜守在老太爷身边,说些有的没的,老太爷岂不是更偏向楚清晚? 柳氏心下又急又气,颇有些不过脑地说:“人在府里,你不带走, 我有的是办法让她自己走,你等着瞧!” 楚清晚浑不在意地勾唇:“我拭目以待。” 宋婆子是激烈宫斗中全身而退的佼佼者,区区宅门手段于她而言不过尔尔。 楚清晚倒是很期待,柳氏会出怎样的笑话了。 第035章 倒像是本王强迫了你 楚清晚天擦黑才到家,收拾了针包便去祁王府。 墨景郁等候多时,脸色很是难看:“本王还当要八抬大轿去请楚神医呢。” 楚清晚心绪不佳,没回嘴,打开针包便下针,从头至尾一言不发。 墨景郁素来喜静,往日为他看诊的御医说多了,少不得遭他一顿训斥。 他本该满意楚清晚此时沉默不语的状态,可见她从进来就没正眼瞧过他,他心头没由来地烦躁。 墨景郁一贯随性,心中不快就要发泄。 他眸色沉沉地盯着她,语气不善:“不想治便不治,摆这副样子给谁看?” 楚清晚此时施完了针,抹一把额上的汗,抬起脑袋看他:“你哪来那么大火?” 她在楚府被气成那样都没撒疯,他抽哪门子的筋? 墨景郁躺在床上动弹不得,气势却丝毫不减:“不乐意就别来,拉着一张脸,倒像是本王强迫了你。” 难道不是吗? 楚清晚以眼神反问。 若不是他那句充满威胁意味的“若本王非要请楚神医出手呢?”,她也不会思虑良多,最终不得不接下这一单。 墨景郁却浑然不记得这茬似的,冷冷道:“两册孤本作为交换,委屈楚神医了?平白无故给我摆脸色看。” 楚清晚磨牙。 难道为他看诊还需每日笑脸相迎吗?这什么狗屁王爷! 楚清晚伸出两根手指抵着唇角,微微往上提,扯出一个僵硬的微笑:“王爷,您看这样行吗?” 墨景郁皱眉,满脸嫌弃:“笑得比哭还难看。” 楚清晚恼了,清眸一沉,摸出一根银针扎在他肩颈处,道:“你还是闭嘴吧。” 墨景郁张了张嘴,惊觉自己发不出声音,浅色的眸子几欲喷火。 楚清晚耳根清净,旋身到外间看前些日子的诊疗记录。 这是她的个人习惯。 除却常见的头疼脑热,但凡诊治时间需超过五天以上的,她每日都会记录下具体反应。 她在王府住了三日,和墨景郁片刻不离,记录颇为详尽。 按着方案进行的腿部治疗没有任何问题,但因为那蛊的存在,效果比预期差了许多。 这样下去,她何时才能治好他拿到诊金啊! 楚清晚仰天长叹。 林予从外头进来,见状问:“楚神医,发生何事?” 楚清晚摇摇头,趴在桌上想蛊的事。 两刻钟后,她去拔了针,墨景郁出口的的一句话便是:“楚清晚,本王要杀了你!” 楚清晚神色淡淡地“哦”一声,转身走人。 林予心惊肉跳,等她走远,把墨景郁弄到浴桶里,这才问:“王爷,楚神医又怎么了?” 墨景郁黑沉着脸,不语。 林予一边为他加药汁,一边道:“听闻楚府今儿又热闹了一番。” 墨景郁撩了撩眼皮。 林予看他没让他闭嘴,接着道:“日落时分,楚神医本是要接楚老太爷到她府里调养身子的,熟料老太爷摔了一跤。” “楚神医在那边陪到天黑才回,似是和楚家人吵了嘴,刚进王府时,面色沉得跟什么似的。” 墨景郁一想到方才那小妮子让他强行闭嘴,胸中火苗直窜:“此事与本王何干?” “王府缺她什么了?她在别处受的气,有什么道理到本王府上来发作?” 林予嘀咕:“楚府中,老太爷是唯一疼楚神医的人了。” 他本意是想劝自家王爷别再追究楚清晚甩脸子的事,没成想,墨景郁听完这话咧嘴一笑,竟有几分邪狞:“这不是还有人疼么,何至于!” 林予心神一凛,想到某些事情,不敢再多置一词。 第036章 她自小在乡下长大 泡好药浴收拾停当,林予躬身便要退出里屋。 墨景郁忽地问:“楚家如今是何情形?” 林予以为他问的是朝堂之上,忙不迭地将楚怀安在朝中的境况一一道来。 墨景郁眉头一拧,不悦地打断:“没问你这个。” 林予微怔,旋即脑中灵光一闪,将与楚清晚相关的挑拣着告诉了他。 墨景郁沉思片刻:“明日去一趟楚府。” 林予理所当然地道:“老太爷早年和侯爷有些交情,他卧病在床,是应当去看看。” 墨景郁冷笑,不屑一顾。 林予这下不懂了:“既不因着侯爷,那王爷这是……” 墨景郁轻哼一声,并未回答。 楚清晚在楚府不痛快,来了王府便不让他好过,难不成要他日日看她的脸色? 墨景郁没这么好的脾气。 林予一头雾水,却也不敢多问,放下纱帐便退了出去。 ****** 翌日。 楚清晚一早便起了,简单用了些早饭,从库里挑了些培本固元的补品,带着前往楚府。 出门前,三小只追出来,眼巴巴地问能不能一起去看太爷爷。 楚清晚没同意:“太爷爷现在下不来床,你们去了反而会打扰他养病,乖乖在家,等娘亲回来给你们买零嘴。” 甜甜乖乖地应了。 团团问:“娘亲,太爷爷多久能好?你何时接他来我们家?” 圆圆附和:“是呀,明明说好昨天来的,爷爷怎么突然摔倒了呢?是不是那边有人欺负他?” 楚府的事相当复杂,他们虽早熟,楚清晚也不打算告诉他们,笑道:“没有的事,是太爷爷自己不小心。” “好了,跟孙婆婆回屋去吧,娘亲先走了。” 楚清晚折身上马车,不多时便到了楚府。 才进外门,他就听到府中人声鼎沸,近了一瞧,除了楚怀安一家,二房三房的人全在厅里,满满当当一屋子,好不热闹。 当年楚府家宴,楚清晚是挨个认过这些人的,俱都记得,但他们彼此之间并无交集,是以,她只是扫了一眼,便径直朝着东院去。 “站住!” 一名男人出声,年近四十的脸上堆着不悦:“见了长辈不请安,这是何处学的规矩?” 楚清晚转身,不咸不淡地道:“请二叔安。” 说完便要走,楚怀全却不允许:“你就这态度?大哥说你目无尊长、野蛮无礼,果真不错。” 楚清月站了出来:“二叔别怪姐姐,她自小在乡下长大,怨不得她不懂这些。” 又明帮暗踩。 楚清晚嗤笑,都懒得理睬她的这种小把戏了。 正此时,二房夫人钱氏开口:“如此不知礼数,想来大嫂说的那些错不了。” 楚清晚露出个疑惑的表情。 柳氏又编排她什么了? 钱氏道:“小小年纪不学好,破了身子,败坏名声,生下孩子养不了,恬不知耻地来诓骗老太爷,楚家怎么就出了你这样的丧门星!” 楚清晚了然。 想来是楚怀安知道拿不回她手上的房产地契,让柳氏去跟二房三房搬弄是非了。 这些人趁着老太爷身子不便聚集在此,怕是没安好心。 楚清晚忍不住笑。 怎么着?以为人多就能唬住她了么? 楚清晚悠然抬眸:“说完了吗?” 第037章 哟,本王来得不巧了 钱氏出身不低,自来好面子,被楚清晚当众这么一噎,当即变了脸色。 “你还敢顶嘴?做了那些丢人现眼的事,就是打骂你也得受着,说你几句你还不乐意了?” 楚清晚不想与她纠缠:“说完我走了。” 言罢脚还没迈开,钱氏便上前推了她一下:“走去哪里?去老太爷面前巧舌如簧地哄骗他么?” 楚清晚眸色一寒,冷冷地盯着她:“我再说一遍,我要走。” 钱氏愣了一下,旋即大怒。 楚家二房三房是分了家出去的,二房里,她是当家夫人,历来只有她吆五喝六的,如今却让个黄毛丫头一再地落面子。 钱氏心中愤愤,哼笑道:“我不让你走你能怎么着?往外飞了几年不知自己几斤几两了?” “我还就告诉你了,今儿你不把话说清楚,别说是去东院,这楚家大门我也让你进不得!” 楚清晚捏了捏拳,一再告诉自己忍忍,别闹起来。 这么多人,闹起来动静不会小,定然要惊扰到需要静养的爷爷,于病情不利。 然而,这副模样落在钱氏眼里,赫然成了楚清晚被吓到的证明。 看吧,还得是她出手,那柳氏虚占着一个嫡长夫人的位置,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钱氏得意地昂起下巴,索性将话挑明了说:“你叫我一声二婶,我本也不想为难你。” “只要你将老太爷的房产地契还回来,再为方才的不敬给我赔个不是,这事儿便算了。” 虽分了家,但老太爷百年之后,剩下来的家产仍有他们二房的一份,自然不能眼睁睁看着它落入旁人之手。 钱氏还盘算着,是她从楚清晚手中要回来了,这一份,就得先给了二房。 算盘打得好,却听楚清晚嘲讽地道:“二夫人,可是昨夜睡觉枕头枕太高了,尚在梦里没清醒过来?” 钱氏一时没想转:“此话何意?” 楚清晚字字清晰:“想要房产地契?做梦!” “你——”钱氏没料到会这样,气得说不出话,看她那张妖精似的脸就在眼前,抬手便打。 只是,手才到半空就被截住。 楚清晚捏着她的手腕狠狠一甩:“我不与你们计较是不想让爷爷忧心,少给我蹬鼻子上脸!惹急了我,你们一个都别想好过!” 钱氏趔趄了两步才站稳,犹自喘着粗气。 楚清月眼珠子一转,难以置信地喊:“姐姐,你怎么能对二婶动手?再怎么说她也是长辈啊。” 此话一出,楚怀全和三房的人七嘴八舌地指责起楚清晚来。 楚清晚傲然而立,眼底一片冷然。 明明是钱氏先要打她,这一个个的,为了那点家产,颠倒得一手好黑白。 柳氏更是夸张,竟大义凛然地道:“教出此等大逆不道的畜生,是我对不起列祖列宗,我今日便与她一道去祠堂里请罪!” 楚怀安亦端着一家之主的样子,命令道:“来人,给我把这孽女押去祠堂!” 话毕,一众家丁迅速将楚清晚围了起来,她眉尖一挑,霎时明白过来。 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她就说柳氏怎会让二房三房插手此事,原是拿准了钱氏冲动,故意用来激她,好以此软禁她。 老太爷下不来床,到时不见她,他们只说她有事脱不开身便可。 至于将她囚禁起来后要做什么,楚清晚不必深想都知道。 好,很好! 看来是她对他们太仁慈了。 楚清晚视线扫一圈,估算着这些家丁的战斗力。 楚怀安催促:“愣着做什么?带下去!” 家丁们一拥而上,楚清晚起势准备应付,正此时,门口传来一道男声。 “哟,本王来得不巧了。” 第038章 楚小姐,你可还好? 众人循声望去,一个个瞪大了眼睛。 墨景郁神色如常地道:“早知楚大人府中今儿如此热闹,本王就改日再来了。” 楚怀安先回过神来,忙领着乌泱泱一片跪下行礼,只有楚清晚站着,内心犯嘀咕。 墨景郁怎么来了?她记得他和楚府并无往来啊。 “楚清晚!”疑惑间,楚怀安扭头呵斥,“跪下!” 这孽女,存心要害了一家人不成? 谁人不知祁王性情乖戾,惹他不高兴了,赐死满门也不足为奇。 她直挺挺地站在那里,是深怕祁王看不到她的大不敬么! 楚怀安此刻恨不得打死楚清晚,余光偷偷看见墨景郁的视线扫过去,一颗心更是高高悬了起来。 他倒不是担心祁王大怒杀了楚清晚,而是怕她连累楚家。 可出乎意料的是,墨景郁直只是淡淡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情绪匮乏地道:“楚大人不必多礼,起来吧。” 楚怀安磕头谢恩才站起来,诚惶诚恐地问:“不知王爷大驾,有何教诲?” 墨景郁面无表情:“教诲谈不上。林予。” 林予奉上一个匣子:“听闻老太爷卧病在床,特备几味名贵药材,望早日康复。” 楚怀安连连道谢,接过那盒子却只觉烫手。 祁王向来不屑结交朝臣,这一出是何意? 楚怀安百思不解,只盼着他赶紧走,他好找人商量一番,却听林予问:“楚小姐何在?” 楚怀安愣住,后头的人皆是一头雾水。 祁王……找的是哪个楚小姐? 不约而同地,所有人都将看向了楚清月。 在这里的楚家小姐就她一个了。 楚清月也不明所以,不过偷摸看一眼墨景郁的脸,内心止不住地雀跃。 虽说腿残了,但祁王这张脸,整个京都无人能出其右,更遑论身份那般尊贵。 他先是送礼示好,再是点名问自己,莫非…… 楚清月想到一些美好的话本故事,一颗心都快不受控制了。 她在阖府人的注视中往前走了两步,娇羞地道:“小女在此,敢问王爷,唤小女何事?” 墨景郁眼皮都没抬一下。 林予直接道:“不是你。” 楚清月脸一白。 其余人亦皆面露不解。 疑惑间,林予环顾一周,继而大步走到楚清晚跟前,低头问:“楚小姐,你可还好?” 话音未落,楚家人哗然色变。 祁王找的人,竟然是楚清晚! 她什么时候和祁王相识了?还有了如此深厚的情意,值得祁王亲自上楚府找她。 一时之间,众人心中大骇,心思纷纷活络了起来。 林予将这些人的神色看了个七七八八,心道:他家王爷果真英明。 来之前,墨景郁特别叮嘱,进府后唤楚小姐,而非楚神医。 林予当时不明白,眼下却懂了。 他家王爷是在变相为楚神医震慑楚家人的同时,让他们看清楚清月和楚神医的差距。 林予暗赞高明。 相比那些人的瞠目结舌,楚清晚则平静得多,摇头道:“无事。” 这是不需要他们多管的意思了。 林予会意,退回原本的位置。 墨景郁却没这么好打发。 他理了理宽大的袖摆,不紧不慢地道:“是么,可本王方才怎么听见了什么……房产地契?” 第039章 本王何曾遵过规矩 楚怀安心神一凛,没敢接话。 墨景郁语气淡淡地说:“本王前些日子去了趟府衙,那边的大人跟本王闲聊时提及一事。” “他说,楚家嫡小姐去过了一批房产地契,据闻是老太爷亲手所赠。楚大人,此事可属实?” 楚怀安惴惴地答:“回王爷,此事属实,但……” “那便是了。”墨景郁没让他说完,“过了明面,这房产地契该归谁便归谁,不过……” 他刻意顿了顿,视线不咸不淡地扫过钱氏:“本王进门前,隐约听到是有人欲将其要回去?” 钱氏低垂着脑袋,后背满是冷汗。 她再横,那也是在深宅大院里,墨景郁这般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修罗贵戚,一个眼神有如千军万马之威,她是万万招架不住的。 钱氏绞着手中丝帕,半个字都憋不出来。 墨景郁冷哼一声,慢悠悠地问:“楚大人家里今日是有什么好事不成?这么多人聚在一处。” 他方才那一番言行,傻子都能看出来是在维护楚清晚。 楚怀安自然不敢如实告知,只得干巴巴地道:“回王爷,家父卧病,他们皆是闻讯而来,帮着照料一二的。” 墨景郁眼皮微抬:“倒是本王孤陋寡闻,竟不知,家丁也能照料老太爷了。” 楚怀安叫苦不迭,不知作何回答,只得大声遣散家丁,企图跳过此话题。 奈何墨景郁不依不饶,接二连三地又问了许多,直将昨日被楚清晚气出的火撒干净才算完。 楚怀安小心翼翼地应对,额头上的汗珠一颗颗往下滴。 楚怀全看不过眼,愤然插嘴道:“这些都是楚府的家事,王爷问这么多,怕是不合规矩吧?” 这说的本没有错,毕竟就算是皇帝,对朝臣府中事务亦不能过于关怀。 可这话落在墨景郁耳朵里,却像天大的笑话一般。 他要笑不笑地扯了一下唇角,道:“楚二爷好生有趣,本王何曾遵过规矩?” 楚怀全一噎,当场呆若木鸡。 是了,全京都皆知,祁王我行我素,任性妄为,连今上都管不住,他岂会循规蹈矩。 别说府中事务 ,他便是要把这府邸掀翻了,怕也无人敢置喙。 楚怀全讷讷垂首,不禁往后退了两步,深怕再遭发作。 墨景郁眼中闪过一丝鄙夷,把想说的话都说尽了才罢休。 虽然他语调平缓,言辞中也没有任何威逼之意,但经过这一遭,楚清晚是被自动划到他的羽翼之下了。 短时间内,只要不是那奔着死处去的,想是不会再轻易招惹楚清晚。 墨景郁十分满意这结果,广袖一拂,这才施施然离去。 林予将他推到门口,又回头说了一句:“楚小姐,早些过来,王爷在府中恭候。” 又一记重磅砸在心头,众人久久不能回神。 这楚清晚和祁王究竟是何种关系?堂堂王爷,竟是用上了恭候这样的说辞! 楚清晚没觉得多特殊,点点头表示知道。 很快,墨景郁的身影消失,楚府中静得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楚清晚身上,或猜疑、或嫉妒,不一而足。 楚清晚知道他们有很多想不通的地方,她也不明白,是以不发一言,一转身去了东院。 第040章 那事儿慢慢查 东院离着前厅有些距离,老太爷尚不知前面发生的事,见着楚清晚进屋,面上立即浮起笑意。 楚清晚将带来的东西交给宋婆子,嘱咐她亲手做了给老太爷吃。 宋婆子连声应着,犹犹豫豫地看了她几眼,似是有话要说。 楚清晚想起交代给她的事,轻轻摇了摇头。 宋婆子了然,笑道:“太爷和小姐先说会儿话,我去小厨房里看看茶可烹好了。” 楚清晚走近床榻,温声询问:“爷爷,今日感觉如何?” 老太爷道:“无甚痛处,就是总感觉身上不爽利,想是躺久了。” 楚清晚点点头:“会这样的,爷爷且放宽心,过几日便能下床了。平日里这窗可开着透气,但不可贪凉一直开着,晚间尤其要关好。” 老太爷向来能将她的话听进心里,并未反驳。 爷孙俩聊了好一会儿,老太爷照例问起三个奶团子,楚清晚俱答了说很好。 老太爷叹口气:“总见不着,我这心里想得慌呐。” 楚清晚笑笑:“爷爷您好好吃药,安心休养,要不了多久的。” 说话间,楚华端了药来,楚清晚接过,一勺一勺地喂给老太爷,细心入微,不见半点不耐。 一碗药很快喝完,老太爷也有些累了,楚清晚伺候着他歇晌,等他睡着了才起身去找宋婆子。 宋婆子这会儿正训一个笨手笨脚的小丫头,看见她就将人打发了,忙走过来。 楚清晚问:“这么快就有进展了?” 她送宋婆子进来,照顾老太爷是头等大事,另还命她注意柳氏和楚清月的动静。 毕竟五年前她神不知鬼不觉地就怀孕了,更是踩着月信迟了两天的时候吃坏了肚子,让大夫一诊就诊出身怀有孕。 若说这其中没有猫腻,打死她都不会信。 而思来想去,嫌疑最大的便是柳氏和楚清月。 是以,她特意交代了宋婆子,老太爷歇息时可四下走走,看看能不能打听到什么。 她刚来楚府,若别人问起,只说不认路走错了便可,不会引起怀疑。 但这才来了一日呢,就查到蛛丝马迹了不成? 宋婆子自是没那么大能耐,她要说的是别的事:“昨儿个夜里,我查看门窗是否关好时,听见老太爷说话了。” “他念叨着对不起小姐你,我寻思宽慰两句,却发现他迷迷沉沉地睡着,想是说的梦话。” “太爷对小姐你一直照顾有加,我也不知他说这话是何意,想着还是告诉你一声的好。” 楚清晚眸光微闪:“还说别的了吗?” 宋婆子仔细回想:“似是还说了一句‘早知道’,我听得不是很真切。” 楚清晚疑惑地拧眉。 她记得不错的话,华叔说过,老太爷没有梦呓的习惯,这是怎么了? 是这两日卧床,心绪烦闷所致?还是心里装着什么过不去的事? 楚清晚想不透:“我知道了,没什么的,你好好照看爷爷,那事儿慢慢查。” 宋婆子应声去忙,楚清晚回到里间。 老太爷歇晌醒来,她又陪着说了许久的话,这才打道回府。 才到胡同口,马车就过不去了,车夫说:“小姐,前头停了得有一个车队,路被堵住了。” 楚清晚跳下马车:“没多少路了,我走过去,你等能过了再回来。” 说着,她信步往府邸的方向走,不经意侧头看到中间一辆马车上的标志,双眼顿时一亮。 是他们来了! 第041章 和他们撞门楣,我嫌晦气 楚清晚加快脚步到了府宅门前,果不其然看到了熟悉的面孔。 她一喜,出声喊:“嫣然!” 前面的人闻声回头,芙蓉似的小脸上亦露出喜色:“小姐!” 她小跑着过来,和楚清晚抱在一处,主仆二人好一阵寒暄。 说是主仆也不尽然。 嫣然是楚清晚随手在路边救下的,五年前就在楚府照顾她,她被赶出楚府后,嫣然去求了老太爷,不远万里追随她而去。 楚清晚视她如亲姐妹,说了无数次要她改口喊名字,她不肯,便也只能作罢。 这次回京都,原是要一道的,但那边的铺面账目没清点完,便留了她处理,顺便带着这一车车的药材和医书随后。 楚清晚招呼着她进屋:“不说今早到么,怎地晚了这么些时候?” 嫣然道:“回小姐,我们路上遇到一帮马贼,耽搁了。” 楚清晚上下打量她:“没伤着吧?其他人也无碍吧?” 嫣然轻笑:“小姐放心,都好着呢。不过你这府邸确实难找,门头也没个牌匾,我们险些走错了呢。” 楚清晚这才想起来,这几日忙着应付祁王和楚家,她府上还没个正经门楣。 嫣然提议:“不若也叫楚府?回头找个匠人做一块来挂上,今后也方便些。” 楚清晚强烈拒绝:“和他们撞门楣,我嫌晦气。” 嫣然想到五年前,眸中一暗。 楚清晚拍拍她的肩,没多说,带她转过庭院,一一吩咐道:“这是我预留出来的药房,那些药材和医书就放在里头……” 嫣然应下,出去嘱咐外头的人将东西搬到屋里规整。 一番忙活下来已是日头西斜,还有一堆未料理,楚清晚帮不上忙,折身去了祁王府。 许是来得太早,墨景郁并不在房内,小厮说在花园,领着楚清晚寻了过去。 祁王府花园里有一处人工湖,四周柳枝低垂,精心打理的各色繁花点缀其中,景色很是优美。 湖中心建了个别致的亭子,墨景郁一袭月牙白锦衣,正在练字。 自打相识,楚清晚头一次见他穿浅色衣裳,远远看去,好一个遗世独立的翩翩公子。 可一旦走近,他身上那种阴冷邪肆的气质立刻打消了她的这种想法。 天色还早,墨景郁看到她有些意外:“楚神医今日来得倒早。” 楚清晚可有可无地“嗯”一声,视线扫到纸上,微微一惊。 墨景郁的字和他的人不同,他邪狞乖张,冷漠妄为,一手字却笔走龙蛇,收放有度,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雅致风骨。 而比字更令人诧异的,是他竟在默写佛经! 这感觉就像杀人如麻的魔头为手下冤魂念往生咒,很是违和。 楚清晚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 这祁王……真知道自己在写什么吗? 墨景郁当然知道,也知道楚清晚惊诧的因由,内心没多大波澜。 世人眼中,他是战神,也是嗜血残暴的代名词,他闲下来应当钻研如何让人死得更痛苦,而不是心无旁骛地默写佛经。 墨景郁知晓外界的流言,但并不在意,稳稳地写完最后一个字,甚至还有心情问:“楚神医看本王这字如何?” “行云流水,鸾漂凤泊。”楚清晚真诚夸赞,倏地想到什么,笑着道,“王爷,你考不考虑帮人提个字什么的?有偿!” 墨景郁一顿,旁边的林予也呆住。 第042章 送你 成为战神前,墨景郁还叫秦郁,是寿康侯府惊才绝绝的小世子。 十岁之龄,以一首大气磅礴的七言闻名京都,十二岁上,一手好字震惊全城,声名大噪。 那时候,每日前往侯府拜访的书生络绎不绝,秦小世子的墨宝千金难求。 只是好景不长,不过两年光景,秦小世子突然上了战场,杀敌无数立下战功,得赐国姓,于十六岁成为大衍朝最年轻的王爷。 本该扶摇直上,却从那时起,关于祁王杀人如麻的流言甚嚣尘上。 时至今日,已然无人记得,如今令人闻风丧胆的祁王,也曾是卓尔不群的大才子。 连墨景郁本人都快忘了。 林予小心地观察他的脸色,心中戚戚。 王爷多年没正正经经地写过一幅字了,想来昔年风华于他也是一种痛。 楚清晚见二人神色有异,墨景郁更是一副捉摸不透的神情,心里直打鼓。 不是吧?她就是看他字好,想为自己的府宅求几个字而已,不至于踩了他的什么禁忌吧? 半晌无言,方寸之间静得人心慌。 楚清晚眨眨眼,红唇轻启:“王爷要是不愿意的话,就算……” “你要什么?” 墨景郁的声音和她几乎同时响起,低沉的语调里分不出情绪。 楚清晚一时没反应过来:“啊?” 墨景郁转眸和她对视,又问了一遍:“你要什么字?” 楚清晚回神,想了想,道:“‘陶然居’。” 她不喜欢什么府什么宅,嫣然跟她提的时候,她脑子里蹦出的就这三个字。 墨景郁默念了一遍,也不多问,让林予换了张大纸,提笔蘸墨,唰唰几下就写了出来。 是那种带点连笔的行书,自有一股风流潇洒,与楚清晚预想的样子完全重合。 她一眼爱住,搜肠刮肚地将墨景郁好一顿夸,末了问:“多少银子?” 林予嘴角一抽,心想着:这要按王爷十二岁时的行情算,怕是卖了那府邸都给不起。 想法才落,就听墨景郁道:“送你。” 楚清晚难以置信:“当真?” 墨景郁不答,唤了下人来收拾笔墨,顾自转动轮椅往寝居海棠院去。 楚清晚小心地将墨宝收起,小碎步跟上,面有疑色。 墨景郁瞥她一眼:“有话要说?” 楚清晚如实道:“王爷今日帮了我,现下又送我这样一份厚礼,我无功受禄,良心难安。” 墨景郁幽幽抬眸,仿佛在问:你还有良心呢? 忘了趁他行动不便扎他哑穴喂他苦药的时候了? 楚清晚摸摸鼻子,佯装看不懂,但到底是把这情分记在心上了。 是以,晚些扎针时,她分外温柔,还一边说着趣事分散他的注意力。 墨景郁觉得有些好笑。 这小妮子,受恩前后还有两幅面孔呢。 他敛了敛眸,淡淡道:“本王行事全凭心情,不必过于介怀。” 换言之,今日种种,皆因他心情好,她不用有负担。 楚清晚含糊地应着,显然没听进去。 她不喜欢欠人情,楚府那一遭,暂时无以为报,但这墨宝属赠予之物,理应有来有往方可两清。 念及此处,结束诊疗后,楚清晚回府便一头扎进了库房。 第043章 扭扭捏捏地做什么 楚清晚在库房里翻了半个时辰,一无所获。 嫣然带着圆圆找过来时,她已经弄了一脸的灰。 圆圆问:“娘亲,你找什么呢?” 楚清晚比划着:“一个这么大的盒子,你们有看见过吗?” 嫣然来带了一堆原先家里的奇珍异宝,归置时顺便将库房里的也都整理入册,闻言道:“是那个紫檀木的盒子吗?” 楚清晚连连点头:“对对,在哪儿?” 嫣然从后面的架子上取了给她:“小姐,这可是老谷主给你的,你找了做什么呀?” “有用。”楚清晚打开看了看,“对了,我放在外间桌上的字,明日你拿去找个手巧的匠人,做了匾挂上。” 嫣然应声去拿,打开时一惊:“这字……” 她肚子里墨水有限,找不到溢美之词,支吾半天就说出来个“好看”。 楚清晚一笑:“祁王的字,能不好么。” 嫣然大惊:“祁王?那花了不少银子吧?” 她虽不懂字,但也知道,有身份有名气的人,那字都是论个卖的。 楚清晚转出库房:“没花,他送的。” 圆圆眉头一挑。 娘亲和疑似爹爹进展这么快么,都开始送东西了。 圆圆于是按捺不住地打听:“娘亲,祁王为何送你这个?可有何特殊寓意?” 楚清晚摇摇头,又拧眉看他:“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 圆圆嘴角一撇:“我和嫣然姐姐看账册呢。” 嫣然颔首:“对,小少爷忙了半日,才得空,听孙婆婆说小姐在这边,便跟着我过来瞧瞧。” 楚清晚看看时漏:“账册看不完可以明日再看,不早了,去睡觉。” 圆圆耷拉着眉眼应下,随候在外面的婆子去歇息。 嫣然和楚清晚一道回房,路上道:“小姐,小少爷方才说,那边的铺子着手开到这边来,这事儿可有章程?” 楚清晚道:“圆圆跟我提过,但此前人手不足便不了了之,你们既然来了,必是要操持起来的。” 不然供养这么大个府邸,迟早坐吃山空。 到了寝居落梅院,楚清晚接过嫣然拧好的帕子擦脸,道:“明日将凌寒叫来,商议此事。” 嫣然记下,又伺候着她洗漱完才退出去。 翌日,楚清晚照旧先去楚府,关照完老太爷回来,凌寒便也到了。 她叫了其余几个管事的和圆圆,凑在一处商量扩展生意的事。 这方面一直是凌寒和圆圆料理,她时不时给点意见,把着大方向不出错。 几人商讨到掌灯时分,拟出了个大概,楚清晚伸了个懒腰,一看这么晚了,忙收拾东西去了祁王府。 墨景郁今日进宫回来,整个人都阴沉沉的。 楚清晚眼神询问林予怎么回事,后者摊手,无可奉告。 扎针诊疗过程沉默异常,楚清晚犹豫着要不要把这回礼给出去。 他情绪那么糟,万一一抬手给她摔了,岂非暴殄天物? 楚清晚苦恼地皱眉。 墨景郁本就气不顺,见她这副样子更是恼火,冷声道:“楚神医扭扭捏捏地做什么?” 楚清晚迎上他的视线:“想送你个东西。” 怕你一个不高兴给砸了。 后面这句没说出来。 墨景郁眼中划过一抹意外,看向她拿着的檀木盒。 楚清晚见他都主动看了,索性递了过去,特别嘱咐:“不准摔!” 墨景郁不知她哪里来了他会摔东西的错觉,接过打开。 第044章 定情不够,还需昭告天下么 檀木盒里静静地躺着一枚半月形玉佩,白玉用黑色穗子挂起,连接处缀着一颗红色玛瑙。 触手温润,凑近了能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像花卉,又像是草药。 墨景郁捏在指间把玩片刻, 忽地笑了一下。 楚清晚困惑:“你笑什么?” 方才还一副要生吃了谁的骇人模样,这会儿又笑了,怕不是变脸专家。 墨景郁慢悠悠地道:“楚神医可知,女子赠男子玉佩意味着什么?” 楚清晚心里隐隐升起一种猜测,却不敢肯定:“什么?” 墨景郁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浅色的瞳孔里有一丝玩味:“定情。” 楚清晚眉头一皱:“你不是在诓我吧?” 墨景郁不置可否:“这玉佩瞧着并非凡物,如此重礼,楚神医可是……” 他刻意顿了顿,视线锁住她,语调低沉缓慢:“倾心于本王了?” 楚清晚微微一怔。 墨景郁有一把老天格外厚爱的嗓音,配着那张同样被偏爱的脸,慵懒又邪肆地说出这样的话时,宛若一只食人心智的蛊。 楚清晚心头一跳,耳根浮起一抹微妙的热烫。 不过,她只知女子赠香囊是为定情,玉佩倒真是没听过。 看墨景郁脸上明晃晃的戏谑,她不知怎地有点窘迫。 为防真有此说法引起误会,她定了定神,道:“那你还我吧。” 回头重新挑个别的送,当做他赠字的回礼。 墨景郁挑眉:“楚神医,你这赠人东西却总喜欢要回去的毛病,究竟是从何处学来的?” 楚清晚不知想到了什么,面色微赧,轻咳一声问:“你还不还?” 墨景郁把玉佩装回盒子里,放到了床的里侧,摆明了不还。 楚清晚看着这动作,没忍住笑了出来。 上回甜甜和团团给的糖与弹弓,他也是放到了这个位置。 堂堂一国王爷,素日里黑风煞气的,没成想竟有如此孩子气的行为,有点……萌。 楚清晚也不与他争辩含义了,看时间到了便拔针,状似不经意地嘱咐道:“那玉佩,王爷可随身戴着。” 墨景郁一声轻笑,促狭地道:“定情不够,还需昭告世人么。” 楚清晚一阵无语,无奈解释:“什么跟什么!那是药玉,戴着对你身子有好处。” 墨景郁属实没想到这一层,琥珀色的瞳仁闪过诧异,目光落在那盒子上,半晌没说话。 据他所知,药玉一般产于南疆,产量极为稀少,且并非挖出来就能佩戴,须得经过多道工序,辅以百余味名贵药材,方可达到对人体有益的地步。 而楚清晚送他的这一块,从成色看就价值不菲,怡人味道更证明此物不俗。 一个从小在乡下长大的小姐,这手笔…… 墨景郁眸色微闪,先前压在心里的种种疑虑又冒了出来。 他不动声色地观察楚清晚,却始终没能从她的表情里看出什么来。 犹豫片刻,他敛下眸子,在心里叹了口气。 罢了,谁还没有秘密呢,只要不是敌人的探子,藏着什么都无所谓。 楚清晚不知,这短短的时间里,墨景郁思虑了多少事情。 她料理妥当如常告辞,回府后一夜好眠。 隔天还在睡梦里,嫣然便急匆匆地跑进里屋,神色焦急地道:“小姐,出事了!” 第045章 你也不是个好东西 楚清晚翻身坐起,嫣然一边伺候她穿衣洗漱,一边将事情说了。 楚清晚面色一沉,冷了声音:“把卫战叫上。” 卫战是团团手底下的人,这次同嫣然一道来京,负责调度人手保护府上安全,身手极佳。 三人连早饭都没吃,急匆匆地便去了楚府。 前厅里,柳氏坐在主位,楚清月坐在她下首,冷眼看着被两名家丁按在地上的宋婆子。 隔着老远,楚清晚就听柳氏厉声呵斥:“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下属,楚清晚是个贪得无厌的,你也不是个好东西!” 宋婆子啐了一口:“呸!凭你一张嘴便诬陷我拿了老太爷的东西,这脏水我打死不认!” 柳氏冷笑:“由不得你不认!我楚府……” “楚夫人好大的口气!”楚清晚打断她的话,信步而入,“一大清早的,楚夫人这是撒的哪门子气?” 柳氏看她百般不顺眼,闻言轻哼一声:“你还有脸问?” “送这么个手脚不干净的贱东西来,才两天,就将老太爷的一匣子家当搬空了!” 那匣子平日收在老太爷的寝居,一般用不上,昨夜老太爷说那里头有颗东珠极好,让取了出来,等着和金器那些一并送给三小只。 当时楚华不在,宋婆子便帮着拿了。 这本也没什么,可今日天才亮,楚清月就不顾阻拦去给老太爷请安,顺便讨要那颗东珠,说是做头面用。 因着楚清晚的吩咐,宋婆子没让她进,两人拌了几句嘴,她便在外头嚷嚷,硬生生将老太爷吵醒了。 老太爷不堪其扰,问明缘由后说那颗东珠有他用,让宋婆子取匣子里的一包寻常珍珠给她。 宋婆子依言去取,却见那匣子里空荡荡,原先满满一盒子的珍宝全不见了! 楚清月当场发作:“匣子放了这么久都没出过纰漏,你昨夜一取了那东珠,里头的东西今日便不翼而飞,不是被你偷了还能是谁?” 宋婆子也不知怎么回事,还未反应过来,楚清月一把推开她进了里屋,添油加醋地说与老太爷听。 老太爷很是厌恶这种人,但他对楚清晚送来的人很是放心,并不认为是宋婆子拿了。 楚清月声称不能纵容这样的风气,这事儿得有个交代,命人去将柳氏请了来。 她是当家主母,内帏之事本该是她的管辖范围,又和楚清月沆瀣一气,左一句家风,右一句名声,恳求老太爷同意她们找。 老太爷在病中,精神气不足,没法亲自料理此事,想着弄清楚也好还楚清晚送来的人一个清白,因而首肯了。 柳氏命人在东院搜了一通,最后在宋婆子的屋子里搜出了那些东西。 楚清月和柳氏一口咬定是她见财起意,要将她赶出府,宋婆子死活不肯,这才有了眼下的一幕。 楚清晚心里大约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想来是墨景郁震慑过后,给了楚家人一些错误的信息,导致他们越发按捺不住,不敢动她,就先拿她的人开刀了。 只是,好歹是几个脑子,竟想出如此愚蠢的办法来。 楚清晚挑唇笑:“楚夫人,你说是宋婆婆拿了那些东西,可有证据?可有证人?” 第046章 我给你机会证明 柳氏冷哼:“东西在她屋子里找了出来,这便是最好的证据!至于证人,深更半夜,她趁着众人都睡了偷偷拿走,谁能看见?” 楚清晚气定神闲地道:“如此说来,除了赃物,并无其他证据证明是宋婆婆行了这偷窃之事,对吗?” 柳氏总觉着这话不该接,但细想并无异处,遂颔首。 楚清晚道:“那楚夫人如何就断定是宋婆婆了?焉知不是旁人拿了藏在她屋里陷害于她?” 柳氏反驳:“她来府上才两日,终日待在东院里,有几人认得她?又有谁会费心思去栽赃区区一个婆子?” “这便要问栽赃之人了。”楚清晚意味深长地扫一眼楚清月,像是要看到她心里去。 楚清月心下一紧,错开了目光。 楚清晚好笑地道:“事出东院,楚夫人不查清楚前因后果,给老太爷一个交代,忙不迭地就要发落宋婆婆,这是何道理?” “不知道的,还当你是心虚了,着急处置无辜之人呢。” 柳氏面色微变:“我按规矩办事,你休要胡言乱语!” “规矩?”楚清晚扬眉,“合着楚府的规矩便是不分青红皂白地发落人?楚夫人好大的威风!” 柳氏被她问得无言以对,怒道:“巧舌如簧!” 楚清晚当夸赞听:“好说。此事事关东院,马虎不得,楚夫人如何料理,我原不该插话。” “可人是我送来的,我嘱咐了她好生照顾爷爷,若是这事儿坐实了,爷爷对我失望事小,气坏了身子事大。” “是以,我认为,还当查清了再做定夺,免得爷爷问起来不好回话,草草结果也不利益楚夫人日后管家,楚夫人,你说呢?” 柳氏暗自咬牙。 死丫头舌灿莲花,将老太爷搬了出来,又话里话外地暗示她不料理好了难以服众,她还能说什么? 柳氏不动声色地看向楚清月,后者微不可查地朝她摇了摇头,示意万事无忧。 柳氏放下心来,没好气地道:“你不喘气地说了这么一通,左不过是觉着我冤枉了这婆子,那我给你机会证明。” “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若你无法证明她的清白,你御下不严,一样要承担后果!” 她们安排得妥当,不信楚清晚能查出什么来。 到时候,连着她一起收拾了,老太爷就是再偏宠她,也不好说什么。 楚清晚要的就是这句话,但不着急下手:“好,我同意。但话说回来,若宋婆婆无辜,楚夫人,你待如何?” 柳氏一心想着事成,有些飘飘然,闻言竟是道:“若我冤枉了她,自当赔礼道歉。” 楚清晚轻笑:“好,这可是你说的。” 言罢,她转头看向搜出东西来的家丁,问道:“从发现到此刻,可有人碰过赃物?” 家丁答:“并无。” 那是老太爷的细软,主人家没吩咐,谁也不敢擅动。 楚清晚点点头:“甚好,现在你去把那些东西取来,连同你们说的包着那些东西的旧布。” 家丁转身就要去,楚清晚叫住他,叮嘱道:“切记,手不可直接碰到布中之物,卫战,你与他一同前去,记着我的吩咐。” 卫战虽不知她此举何为,但仍领命和那家丁一起去了。 第047章 轻则伤残,重则处死 不多时,家丁捧着那包东西回来,楚清晚打眼一扫,翡翠玛瑙、金银元宝等,满满一包,够普通人家过一辈子了,确实不少。 她确认了一遍发现后没人碰过,又道:“去将东院里的人都叫过来。” 世家大族,一个院子里的人并非只有近前伺候的,还有洒扫的、打杂的、小厨房里做吃食的等等,不知凡几。 楚清晚仔细思量过,为方便照看老太爷,宋婆子的屋子就在东院主屋旁边的偏房里。 那儿也算在老太爷的主屋范围,其他院子的人无令不得进,那问题就只能是出在东院里的人身上。 毕竟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楚清月和柳氏应当不至于亲自动手,多是买通了哪个下人去办。 将人尽数聚到一处,楚清晚有的是办法将其揪出来。 片刻后,东院里的人都齐了,男男女女加在一起,足有十五人之多。 他们不明白为何被叫来,三三两两地私语,猜测着因由。 柳氏看不出楚清晚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拧眉道:“老太爷那边缺不得人,你这是在做什么?” 楚清晚莞尔一笑:“夫人别急,还劳烦帮忙找个结实些的布袋子来。” 柳氏眉宇间的褶皱愈深,让人去拿了来。 楚清晚接过,往里放了个什么东西,而后交给卫战。 她站到那十五人跟前:“老太爷房中失窃,叫你们来,是为抓出窃贼,还东院一个清静。” 人群静了一瞬,旋即炸锅,众人神色各异。 楚清晚接着道:“不必慌张,清白的我不会冤枉了,但手脚不干净的,我也不会姑息。” “大家都知道,翡翠玛瑙这种物件,最容易沾染污垢,同样的,人的指纹,也能轻易地留在上面。” 所有人都没听懂指纹是什么意思,楚清晚解释道:“所谓指纹,便是手指上的纹路,每个人都不一样。” “赃物自发现后无人碰过,也就是说,那些个玛瑙翡翠上面最后的指纹,便是那窃贼留下的。” 话到这里,楚清月和柳氏有些慌。 无他,她们听不大懂楚清晚的话,却隐隐觉得有道理。 母女俩对视一眼,眸中是如出一辙的紧张。 楚清晚指指卫战手中的布袋子:“我方才在里面放了一个指纹收集器,只需摸一下,便能采集到指纹。” “届时将采集到的指纹一一和翡翠玛瑙上的对比,窃贼是谁不言而喻。” 指纹采集器又是众人的知识盲区,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脑门问号。 楚清晚说清楚规则,不忘加一句威胁:“我对窃贼零容忍,一旦抓到,轻则伤残,重则处死。” “所以,为了你们的人身安全,最好认真留下指纹比对,免得被错杀了。” 语毕,楚清晚给卫战使了个眼神,他拿着布袋子走到人群里,让他们挨个往里摸。 楚清晚观察了一番,暂时没发现端倪,索性坐下来喝茶。 一盏茶后,所有人都摸完,卫战回到楚清晚身边:“小姐,指纹都在这里了。” 楚清晚“嗯”一声,却不取那所谓的指纹收集器,而是来到人群前:“现在,将你们方才摸进布袋子里的那只手伸出来。” 第048章 这话说出来,您自己信吗? 十五只手伸了出来,楚清晚挨个看过去,在一只洁白无瑕的手前站定,抬头看着这只手的主人。 是个小姑娘,梳着府里丫鬟统一的羊角辫,年纪不大。 她没记错的话,是专门收拾老太爷的床铺的,能自由出入老太爷的寝居。 楚清晚道:“另一只手伸出来。” 那丫鬟犹犹豫豫地伸手,两只一样白,没有半点脏污。 楚清晚心下有了计较,忽地沉了脸色,厉声问:“为何偷拿老太爷的家当?” 丫鬟没料到她突然发难,吓了一大跳,本能地就跪了下去。 柳氏和楚清月俱是一惊,连忙上前来。 看清那丫鬟的模样,楚清月脸都白了 柳氏见她这样,约莫也明白了,心中疑惑楚清晚怎么找得出来,面上却是道:“你做什么?红口白牙地定罪?” 丫鬟一听回过神来,喊道:“奴婢冤枉,借奴婢一百个胆子,奴婢也不敢做这种事啊!请夫人小姐明察!” 柳氏只想遮掩过去,趁机赶走宋婆子,打压楚清晚,闻言道:“放心,我不是那是非不分之人,你先下去吧。” 丫鬟起身就要走,楚清晚喝止:“站住!” 她虽不得宠,但大小也是个主子,那丫鬟立刻不敢动了。 楚清晚好整以暇地看着楚清月和柳氏:“楚夫人,楚小姐,你们不好奇,我是怎么确定的吗?” 俩人当然好奇,但若让这丫鬟待在这里承认了,少不得供出她们来。 到时事情败露,达不到目的不说,还得被老太爷训斥,得不偿失。 念及此处,楚清月道:“你那个什么指纹收集器说得好听,怎不见你对比?我看你就是为了帮这婆子开脱,随便找了个替罪羊!” 楚清晚云淡风轻地道:“问得好。我为何不对比?因为从一开始,那指纹收集器就是个幌子而已。” “翡翠玛瑙的确会留下指纹,我谎称有收集器,不过是为了诈那窃贼。” “我在袋子里放的其实是一锭墨,没做过亏心事的,极力要证明清白,自会努力去留下指纹,手上便会因此染上墨色。” “而心里有鬼的,约莫是想着不留下指纹便没有比对的依据,只会象征性地将手伸进去,不会摸到那墨,手上自然无痕迹。” 此言一出,众人相互看,果不其然,除了那个丫鬟,其余人的指头上都有墨痕。 楚清月和柳氏万万想不到是这样,一时愣住,那丫鬟更是吓得出了汗,一双手攥得死紧。 好半晌,柳氏才反应过来,无力地辩白道:“你、你……你在这儿故弄玄虚,焉知你不是早就想好了要诬陷于人?” 楚清晚嗤笑:“楚夫人,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这话说出来,您自己信吗?” 柳氏一噎,面色紫涨。 楚清晚转向那丫鬟:“说吧,为何要偷?为何要栽赃宋婆婆?何人指使的你?” 丫鬟偷偷看了一眼楚清月,拼命摇头:“奴婢没做过,不是奴婢,奴婢没有……” “很好。”听她否认,楚清晚也不急。 “老太爷身边容不得鸡鸣狗盗之辈,如今发生这种事,宁可错杀,不可放过,不承认也罢。” “卫战!”楚清晚眉目一压,气场顿时凌厉起来,“直接杀了!” 卫战站了出来,手中佩剑半出鞘,冰块似的脸往那儿一杵,活生生一副阎罗相。 丫鬟哪里见过这种阵仗,胆都吓破了,双膝跪下,抖着身子磕头:“我说我说!我都说……” 第049章 一偷就是一匣子 事情很简单。 楚清晚每次来楚府都径直去东院,与老太爷不知说了些什么。 柳氏和楚清月心有顾虑,便着手买通了院里的丫鬟,偷听二人的对话是一则,关键时刻起点作用才是正经。 此次之所以下手,一是因为宋婆子每日跟老太爷说三小只的事,哄得他恨不能立刻搬过去,搞得楚家人心惶惶。 第二个原因就是墨景郁了。 他那日大张旗鼓地护着楚清晚,让楚府意识到楚清晚有了靠山,往后她怕是会更嚣张。 但楚府在皇城里都是数得着的,让一个小丫头拿捏了,众人脸上都挂不住。 可他们又拿不准楚清晚和墨景郁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不敢贸然动她,于是几下一商议,便决定借宋婆子敲打一番,故而有了这些事。 楚清晚并不意外,听罢冷冷一勾唇:“原是有夫人小姐撑腰,怪不得胆子这样大,一偷就是一匣子。” 柳氏和楚清月没想到这丫鬟的嘴就这么被撬开了,当下面露惊慌。 楚清月眼珠子一转,斥责道:“你这丫头,楚府平日里待你不薄,你何故信口雌黄污蔑夫人与我?莫不是收了谁的好处?” 柳氏也接茬:“说的没错,你这般颠倒是非,不怕我依着府上的规矩处罚你么!” 楚家祖上经商,后才入的仕途。 这个朝代虽没有那么看低商人,但到底和为官隔着难以跨越的鸿沟,商人的家风与官宦之家更是云泥之别。 因而,为更好地融入朝堂,不被同僚轻视,楚府自入仕那一代起便定下了极为严格的家规。 像是这种偷盗主人家钱财的,杖责二十到一百不等。 这丫鬟足足拿了一匣子,少说也得杖责三十。 她那小身板,打完不一定还有命在。 丫鬟也知柳氏这话是暗暗威胁她改口,可卫战那剑明晃晃地闪着冷光,她哪里敢? 杖责不一定会死,这一剑下去定然没有命在了,孰轻孰重,丫鬟分得清。 她不住地磕头,只求坦白从宽。 楚清晚让她闭嘴,转而问楚清月和柳氏:“楚夫人,楚小姐,这下是该怎么说了?” 柳氏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咬死不认:“真相竟是如此!我也是怒火攻心,一时不察。” 楚清晚嘲弄地轻笑:“哦?” 柳氏绞尽脑汁地找补:“这丫头鬼迷心窍,做下这等糊涂事,真是枉费府上的栽培!” 这是要将所有罪责都推到这丫鬟身上了。 楚清晚眸光微闪。 府上如今是楚怀安当家,即便证实了此事是楚清月和柳氏指使的,他回来最多是口头教训几句,伤不了一点根本。 若是让丫鬟一人扛下,非死即伤。 倒是可以闹到老太爷面前去,但这无疑是让老人家堵心,于病情更为不利。 况且,楚清晚看得出来,老太爷虽对这个家失望,心里还是挂念的,闹得阖府鸡犬不宁,他也不愿见。 几番思索,楚清晚道:“楚夫人说是这丫鬟所为,那可要罚重点,否则府中人以后争相效仿,楚府上下可就没宁日了。” 柳氏和楚清月一愣。 楚清晚她……就这么高高拿起轻轻放下了? 母女俩交换了个眼神,皆是不解,但眼下把这丫鬟推出来息事宁人是最好的做法。 柳氏顺坡下驴:“不错,是得重罚。来人,将她拖下去,杖责五十,以儆效尤!” 丫鬟当场吓傻,哭都哭不出来了。 两名家丁过来架起她,正要执行,楚清晚再次出声:“且慢!” 第050章 楚清晚是疯了么 楚清月和柳氏的目光皆落在楚清晚身上,不知她又要作什么妖。 楚清晚笑吟吟地问:“楚夫人是不是忘了什么?” 柳氏不明所以。 楚清晚将宋婆婆叫到跟前:“楚夫人,被你冤枉的人在这儿,你的赔礼道歉呢?” 柳氏错愕地瞪大双眼。 让她堂堂当家主母跟一个下人道歉?楚清晚是疯了么! 楚清晚当然没疯。 她就是要借这个机会立威,让阖府皆知,她虽不在府里,但她和她的人不允许任何人看轻,即便那人是当家主母。 楚清晚仍面带笑意,语气里的讥诮与逼迫却扑面而来:“楚夫人自己说过的话,要食言而肥吗?” 柳氏动了动嘴皮:“自然不是,可她什么身份?我……” “不是最好。”楚清晚打断她的话,“那楚夫人快些吧,我还等着完事了去给爷爷请安呢。” 死丫头,又拿老太爷说事! 柳氏一口银牙几乎咬碎,恶狠狠地瞪着宋婆子,企图让她自个儿说不必。 可宋婆子是什么人? 她在宫中浸淫多年,最是明白此消彼长的道理,若今日轻易揭过,以后只会变本加厉。 宋婆子挺直了背脊,毫不畏惧地和柳氏对视。 柳氏修剪精致的指甲嵌入掌心,咬牙切齿:“抱歉。” 宋婆子颇为受用,转头看楚清晚,请示她的意思。 楚清晚眨眨眼:“赔礼呢?” 柳氏褪下手腕上的一个包金翡翠手镯。 楚清晚接过,亲手给宋婆子戴上:“嗯,是好东西,楚夫人出手果然大方。” 柳氏恨不能生吃了她们主仆二人。 楚清晚命宋婆子先回去照顾老太爷,这才看向那丫鬟。 她面如死灰,一滩烂泥似的瘫在地上。 楚清晚道:“楚夫人,不管怎么说,这事儿与我的人脱不开干系,这丫鬟便交由我处置吧。” 柳氏刚丢了脸,现下怒火高涨,只想找个无人处肆意宣泄一番。 听到楚清晚的话,她本能地看了一眼卫战。 这丫鬟到了楚清晚手里,多半是交给他处理,他那杀神似的样子,定是直接结果了。 如此也好,省得这事儿闹大不说,人死了她还能趁机在楚清晚身上做点文章。 柳氏心念百转,让她将人带走,旋即领着楚清月和下人先行离开。 楚清晚让卫战把那丫鬟提溜到东院,坐在椅子上问:“你叫什么名字?” 丫鬟愣愣的:“奴婢叫拢香。” 答完问题,她似是回了神,跪正给楚清晚磕了三个响头,声泪俱下。 “奴婢自知犯下大错,不求小姐原谅,只求小姐能留奴婢一个全尸。” “奴婢家中尚有幼弟老母,恳求小姐在奴婢死后勿要迁怒,奴婢有些积蓄,就在下人房里,求小姐派人送与家中。” “若逢年过节能看顾一二,奴婢感激不尽,来生做牛做马报答小姐大恩……” “自己的家人自己照料。”楚清晚打断她的话。 拢香怔住。 楚清晚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我不杀你,也不会罚你,但你得给我一个放过你的理由。” 拢香半晌没回过味来。 楚清晚点到即止,起身去了内室。 拢香呆呆地看着她的背影,眼中忽地迸出亮光,喜极而泣:“多谢小姐,奴婢定万死以报今日之恩!” 第051章 黑灯瞎火走错了房间 此间事了,楚清晚神色如常地进了里屋,一番寒暄后,老太爷问起盗窃一事。 楚清晚不欲让他操劳, 只道:“就是您院中的一个小丫头见财起意,黑灯瞎火走错了房间,现下已料理好了,爷爷不必忧心。” 老太爷心里明镜似的,虽不知其中细节,但看宋婆子还在,宝贝孙女的脸色也好看,便知她没受欺负。 老太爷能坐起来了,靠在床头嘘寒问暖。 楚清晚一一应答,爷孙俩和睦融洽。 而在另一面的碧波院里,此时却是鸡飞狗跳。 柳氏一进自己的院子就发了火,扬手摔了两只花瓶、一套茶具,屋子里满地狼藉。 楚清月柔声拱火:“娘,你别气了,气坏了身子不值当,姐姐她……她兴许只是下意识维护自己的人,没成心要落你的面子。” 柳氏听着更是火大:“不成心?她就差按着我的脑袋给那下作婆子磕头了,贱丫头,我怎么就生了这么个东西!” 楚清月给他倒了茶:“怎么说姐姐也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眼下有些误会,来日解开便好了,有朝一日她重回楚府,终归是一家人。” 这话直接戳到柳氏肺管子上了,她一拍桌,尖声道:“她还想重回楚府?做梦!有我在一天,就没这个可能!” 楚清月的目的达到,垂下眸子不说话了。 老太爷再有分量又如何?他能活几年?等他去了,府中还得是楚怀安夫妇做主,她只要哄好了他们,还有什么可愁的? 但是话说回来,老太爷还在的时候,亦不能让楚清晚讨了太多。 楚清月眨了下眼,状似担忧地说:“我们今日冤枉了姐姐的人,爷爷说不得多心疼她呢,怕是要安抚一番了。” 柳氏心里咯噔一声,怒火中烧:“孽种!胆敢趁机哄骗老太爷,我决不会让她得逞!翠萍,去请大少爷。” 楚骁昨日去了庄子上处理事情,这会儿刚回来。 随着翠萍来到碧波院,看见一地的碎片,他眉头一拧:“这是怎么了?” 柳氏气愤地将前事告知于他,又道:“她此刻定在老太爷面前胡言乱语,你且去看着。” 楚骁没动。 柳氏怒急:“还坐着干什么?去呀!” 楚骁捏捏眉心:“娘,你别着急,先听我说。” “楚清晚有心要讨好处,这会儿再过去已然迟了。爷爷又不糊涂,刚出了这样的事,我去不是更显得心虚么。” 道理也不错,但柳氏咽不下这口气。 楚清月拍着她的背,体贴得很:“好了好了,娘莫生气,我们回头再想法子。” 柳氏气得胸口疼,喝了一整杯茶才好些。 想到什么,她问:“对了骁儿,你不是约着辰轩喝过酒了么,关于和月儿的婚事,他是怎么说的?” 那日叶辰轩来府上,恰逢老太爷摔倒,没来得及问这事儿。 后来楚骁单独约了他,两人聊了许久,结果不尽人意。 再提起来,楚骁的脸色很不好看:“他说族中有亲人辞世,暂不宜议亲。” 柳氏和楚清月皆是惊讶。 楚清月道:“没听说叶府有丧事啊。” 楚骁轻哼:“哪是叶府的丧事,隔了不知几代的远亲呢。” 柳氏眉头紧锁:“他这是借故拖延!怎地,想拖黄了?” 楚清月蓦地抿紧唇瓣,眼眶泛红。 “何至于此。”楚骁安慰道,“妹妹不必担忧,我会和爹商议此事的。” 楚清月擦了擦眼角,乖巧点头。 他们不知道的是,叶辰轩正一门心思地要向楚清晚献殷勤呢。 第052章 每晚辗转反侧,想的都是你 楚清晚在楚府待了两个多时辰,老太爷留午饭,她便陪他用了才回家。 一下马车,迎面便走来一人。 一袭白衣,腰间坠一枚青绿玉珏,手持折扇,端的是风度翩翩。 楚清晚眼中划过一抹厌恶,只觉白色与折扇都被叶辰轩玷污了。 叶辰轩犹自不知,扇子一合近前来,脸上竟是一副深情的模样:“晚儿,我可算找着你了。” 他差人打听了好些时候才找着这府邸呢。 楚清晚忍着恶心:“叶公子,你我并不熟,称呼之上,请自重。” 叶辰轩愣了一下,心道:这都不在楚府了,没当着楚清月的面,怎么还是那招欲拒还迎? 不过也没关系,她爱这种小把戏,陪着她演就是了。 叶辰轩柔情地道:“晚儿,你还在生我的气吗?你知不知道这五年我有多想你,我每晚辗转反侧,想的都是你,相思病也不过如此了。” 楚清晚寻思着他今天大抵是被驴踢了脑袋:“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叶公子有事吗?” 叶辰轩呆了一下。 这不符合他的预想。 楚清晚五年前那么爱他,这五年来在外面吃尽苦头,难道不该在他表达思念之后一头扎进他怀里诉苦,而后感动地任由他为所欲为么。 她为何这般冷漠?莫非…… 叶辰轩看了看一左一右站在她身旁的卫战和嫣然,心中明了。 原来是害羞了。 她从前在楚府就不喜欢一群人簇拥着伺候,说是多有不便,眼下当着别人的面,她定是羞于与自己旧情复燃了。 既如此,那便换个时间与地方,只有他们两人,他再…… 叶辰轩脑中龌龊,面上却不显,语重心长地道:“晚儿,我明白你的心思,我都懂。” 楚清晚脑门上冒出一排问号。 什么心思?懂什么? 叶辰轩深情款款地又近了一些,卫战眸色一厉,搭在剑鞘上的手蠢蠢欲动。 小少爷交代过,凡是意图对小姐不轨的,统统不要手软,他看这什么叶公子就很值得吃一剑。 叶辰轩感受到他的杀气,止步立于楚清晚面前:“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楚清晚满眼疑惑。 好好的念什么诗? 叶辰轩风流一笑:“晚儿,老地方,我等你。” 言罢,他朝她送了个秋波。 墨景郁从王府里出来时,看到的便是这一幕,眉头不由得狠狠一皱。 叶宏云的这个儿子,举止轻浮,言语腻味,真是越来越拿不出手了! 墨景郁凶名在外,叶辰轩十分怵他,看见他连忙行礼,随后上马车走了。 楚清晚还在思索叶辰轩抽的什么风,却惊觉一道冰冷的视线落在身上,她抬眸,正好对上墨景郁的脸。 看他似要出门,她问了句:“王爷这是要去哪里?” 墨景郁道:“本王的私事,不劳楚神医过问。” 这语气……又谁惹他了? “是我多嘴了。”楚清晚不触霉头,考虑到晚间要施针,嘱咐了一句,“王爷早些回来。” 墨景郁一哂:“回来早了,不怕扰了楚神医的约么。” 楚清晚一脸迷茫。 她哪来的约? 墨景郁不再多说,差使林予扶着自己上马车。 楚清晚望着高头大马消失在街角,咕哝了一句:“莫名其妙。” 第053章 不管花多少银子,盘下来 楚清晚进了府,刚在前厅坐下,凌寒便将一张单子递给了她。 “小姐,这是我整理出来的几个铺子,有经营不善日薄西山的,也有正红火的,你看看哪个合适,回头盘下来。” 不管哪个时代,女人的钱总比男人的好赚,楚清晚前些天就和他们商量好了,先将那边的脂粉铺子和首饰铺子开过来。 凌寒带着几个人跑了京都的大街小巷,将不错的铺面汇总了出来。 楚清晚看了看,有些迷茫。 无他,她对京都的地形不熟,光看这单子看不出什么来。 一番思索,楚清晚决定先去实地考察。 不多时,她便和凌寒等人到了西大街。 这里是京都最繁华的街道,人流如织,凌寒看中的那个铺面现下是个胭脂铺,生意算不上红火,但也不差。 凌寒道:“掌柜的是江南人,家中老母病重,许是命不久矣,他急着回去照料,恐还要奔丧守孝,一时回不来,眼下很是着急转让店铺。” 楚清晚点点头,视线扫了一圈,对面一家成衣铺子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凌寒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主动道:“那是楚家的铺子,因着位置得天独厚,进息是别处的三倍之多。” “听闻楚大公子打算在此开一家首饰铺,配着成衣铺的成衣卖。” 楚清晚眉头一挑。 这不是巧了么。 她问:“这铺子在谁名下?” “楚大人。”凌寒答,说着又想起什么来。 “我佯装成客人进去看过,里头确实不错,接待的伙计说,这是楚大人给楚小姐预备的嫁妆之一。” 楚清月的东西啊…… 楚清晚双眸微眯,忽而改了主意,回头看那胭脂铺:“这家店,不管花多少银子,盘下来。” 凌寒微惊:“小姐,不再看看其他的吗?” 楚清晚道:“看,别的店同先前商议好的一样,卖脂粉和首饰,这家店我自有打算。” 凌寒不解。 楚清晚也没解释,跟着他转了大半天,定下三家铺面。 日头西沉,嫣然指着前头的茶楼道:“小姐,走了两个时辰了,去那边歇会儿可好?” 楚清晚颔首,几人移步茶楼,随着店小二上了二层,临窗而坐,要了茶水和点心。 楚清晚对他们没有主子要求下人的严苛,几人相对而坐,一边喝茶一边说着店铺之事。 卫战和嫣然不擅于此,静静地听凌寒和楚清晚说。 楚清晚道:“猫儿胡同的这间首饰铺沿用原有的装饰,更换匾额即可。” “第一批饰品是最关键的,我这几天把样式画出来,凌寒你务必找到稳妥的货源和匠人,尽快做好,争取下月初开张。” “招牌和那边一样,做得精致贵气些。” 凌寒一一记下。 楚清晚抿了口茶:“嫣然,回府后你去账房支一笔银子采买布匹,要市面上最好的。” 嫣然领命,又忍不住问:“小姐,你要做衣裳吗?咱们库里就有几匹上好的锦缎呢。” 楚清晚摇头:“不够。” 嫣然不明所以。 楚清晚不多说,想想自己的计划,估摸着接下来的这个把月都要忙得脚打后脑勺。 正欲给卫战分配任务,身侧忽地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晚儿,你果然来了。” 第054章 你好像有那个大病 几人循声望去,只见中午才见过的叶辰轩立在桌旁,面带笑意,柔情款款。 他换了一身衣裳,由白变成了月牙白,领口和袖摆用浅蓝色丝线绣着精致的云纹,较先前多了几分雅致。 嫣然等人对外礼数周到,纷纷起身与他见礼。 叶辰轩摆摆手示意不必多礼,趁势坐在了嫣然方才的位置上,和楚清晚面对面。 “我就知道你没忘怀从前种种。”说着看了看站在一旁的三人,“你们先下去,我和晚儿有话要说。” 卫战三人没动。 他们的主子是楚清晚,只听她的。 叶辰轩皱了下眉,嗔怪道:“晚儿你可真是,我能吃了你是怎么地?带这些人来作甚?我们之间的那些话,你也好意思让他们听了去。” 这话说得好像他们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干系。 楚清晚眉间掠过一抹不悦,淡声道:“叶公子有话直说,无事请自便。” 叶辰轩一笑:“晚儿,你来都来了,还跟我这样生分?怎么,跟我撒娇呢?想让我多哄哄你?” 这厮究竟在说什么? 楚清晚面露不解。 叶辰轩却以为猜中了她的心思,当即解下腰间玉佩递给她:“不闹脾气了,好不好?” 楚清晚愈发迷茫,并未接:“无功不受禄。叶公子,你究竟有何事?” 叶辰轩挑眉:“五年不见,晚儿倒学会口是心非那一套了。好了,我哄也哄了,今日天气不错,我们去游湖可好?” 楚清晚一阵无言:“你好像有那个大病。” 叶辰轩愣了一下,心中隐隐不快。 这女人怎么回事?他都低声下气地哄这半日了,她还想如何?欲擒故纵也得有个限度。 想法才落,楚清晚站了起来,作势离开。 叶辰轩有些恼:“又来这招!” “楚清晚,你别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便以为我会一直对你有耐心,我今日约你来是看在昔日情分上,你别恃宠而骄、得寸进尺!” 话到此处,楚清晚才恍然大悟——原来叶辰轩以为她是来应他的约! 难怪说了那些不着四六的话。 是了,他中午说“人约黄昏后”,“老地方”见,眼下这不是正合上了么。 这茶楼她从前陪老太爷来过一次,就是那时遇见了叶辰轩,没见过世面的她被他俊朗的外表迷惑, 一时春心萌动。 后来叶辰轩有意借她谋夺楚家的家产,倒是也约她过来品过两次茶。 这就成老地方了? 天可怜见,楚清晚压根没将他的邀约当一回事,也没想到这么巧地来到了这茶楼。 听他那话的意思,莫不是觉着她还恋慕着他? 楚清晚可不接受这种误解:“叶公子多虑了,我并不想看到你。” 当初猪油蒙心才会识人不清,身败名裂的时候,她就看明白了,感情也收得干净利落,丝毫不剩。 叶辰轩轻笑,语气有几分无奈,夹杂着嘲讽:“晚儿啊,你站在此处说这话,不觉得亏心么。” 楚清晚眸色平静地望着他:“今日之事纯属误会,叶公子不必过虑,至于从前……” “过往事如烟云散,实在无需介怀,还望叶公子往后恪守礼教,你我井河两水,互不相犯,告辞。” 语毕,楚清晚径自迈步,没成想才下楼,迎面就遇上了墨景郁。 这可真是……冤家路窄! 第055章 落花无意,流水无情 “王爷……”楚清晚刚开了个口,叶辰轩便追了下来。 “晚儿,我知你口不对心,别跟我闹了。” 方才那极短的时间里,他的情绪几经变化,最终归于对楚清晚的垂涎与计划失败的不甘。 他本合计着今夜就能抱得美人归,特意孤身前来,连客栈都安排好了,被拒了岂不白费心思? 再者,楚清晚还担着楚家老太爷的疼爱,出于大局考虑,他也不能就这么放她走了。 叶辰轩忍下脾气:“是我不好,不该因为见着你太高兴就忘形说了那些话,好晚儿,别恼我。” 楚清晚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一句“你好油腻”在嘴边打转。 叶辰轩说着还想上前拉她的手,墨景郁冷眼瞧着,突兀地“呵”了一声。 嘱咐他早日回府,自己却在这里和男人幽会,好一个楚清晚! 叶辰轩动作一顿,扭头看见他,忙不迭地行礼:“见过王爷。” 墨景郁没免他的礼,沉声道:“光天化日,叶公子倒是放浪形骸。” 叶辰轩一惊,脑中一时转过数个念头。 祁王此话何意?以为他轻薄了楚清晚,要为她出头? 他还记得,楚清月给他的信中,隐晦地提过祁王前去楚府为楚清晚撑腰一事,莫不是要发作到自己头上了? 叶辰轩吞了口唾沫:“王爷说笑了,草民与晚儿乃旧识,今日相约于此叙旧,并无逾越。” 墨景郁玩味地牵起唇角:“晚儿……” “叫得这样亲昵,想来情意匪浅,不若本王去知会叶大人一声,将你们销毁的婚约再续上?” 楚叶两家退婚一事不是秘密,他知情不足为奇,可叶辰轩从未想过要娶一个带着拖油瓶的破鞋! 他只是贪恋她的美色与楚家的家产而已。 闻言,叶辰轩忙道:“承蒙王爷厚爱,草民愧不敢当。” 墨景郁冷笑:“既无再续前缘之意,何故言语轻佻撩拨于人?” 叶辰轩躬着身子,看不到他的神情,半点都揣测不到他话中的深意,只得含混地干笑。 “还是说……”墨景郁抬眸看向楚清晚,“是楚小姐后悔退婚了?” 楚清晚摆手:“不后悔,求之不得。” 这个答案还算合墨景郁的心,他修长的手指捻了捻袖口,不轻不重地道:“落花无意,流水无情,倒巧了。” 叶辰轩垂着脑袋不敢搭话。 虽然祁王怎么说都管不着他和楚清晚的事,但这位行事素来无体统,无据可依,不该他插手的,他不也在这盘问了半日么。 他喜怒无常,行事全凭心情,万一哪句话不对付了惹怒他,自己可没好果子吃。 叶辰轩心里暗骂,却听墨景郁问:“楚小姐,旧话可叙完了?” 楚清晚和叶辰轩本就无话可说:“回王爷,叙完了。” 墨景郁“嗯”一声,略抬了抬手,林予会意,推着他往出走。 楚清晚想了想,抬脚跟上,期间没再看叶辰轩一眼。 还得去祁王府施针呢,她可没工夫和他纠缠。 直到听不见轮椅的声音,叶辰轩才直起身子,折扇若有所思地拍着掌心。 楚清晚和墨景郁到底是什么关系?竟让眼高于顶的祁王管起了她的私事! 叶辰轩抿抿唇,眸中一片晦涩幽光。 第056章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叶辰轩命人暗中查访暂且不提,再说打道回府的楚清晚和墨景郁。 两人一前一后抵达,好巧不巧,楚清晚前些天让嫣然找人做的匾额正好送到,府中下人搭了梯子在挂。 原木底色很好地衬托出“陶然居”三个字的意境,镶边烫金却又染了世俗气息,二者本该背道而驰,却奇异地融合到了一处。 楚清晚越看越喜欢,扭头笑吟吟地道:“王爷的字当真天下无双。” 墨景郁眉眼动了动,想到她的府邸挂着他提的字,心头无端熨帖,连在茶楼的无名火都消了许多。 楚清晚亲自指挥着下人挂好,摸着下巴欣赏,倏地想到什么,颇有些谄媚地问:“王爷可用过晚膳了?” 墨景郁不答反问:“怎么?” 楚清晚笑得愈发灿烂:“王爷若不嫌弃,不如在府上将就一顿?” 墨景郁眉间划过一抹疑惑,总觉着她不怀好意。 楚清晚见他没拒绝,挪着小碎步过来帮他推轮椅。 林予想说什么,被墨景郁一个眼神制止,几人就这样进了陶然居。 他倒要看看她突然热情意欲何为。 一进院子,三只奶团子便主动围了上来,甜甜脆生生地问:“叔叔,你的腿好了吗?” 墨景郁神色淡淡,语气却比平日温软:“快了。” 扎针时他能明显感觉到以前没有的痛觉,这是莫大的进展,他嘴上虽从未提起,但心中很是欣喜,寻思着给楚清晚一些赏赐呢。 甜甜一笑:“那叔叔以后就不会疼哭了吧?” 墨景郁眼角微抽。 他从未疼哭过! 甜甜很是关心他,没听到回答就锲而不舍地问。 墨景郁无奈地答:“不会。” 甜甜的眼眸弯起来,拍着手夸他:“叔叔好棒!” 说着摸出一颗糖,拉着他的手放在他掌心,冲他眨了眨眼睛:“这是奖励哦,只要叔叔不哭,每次见面,甜甜都会给叔叔一颗糖。” 墨景郁想起楚清晚说过的话,一时竟有些感动。 原来被人赠予视若珍宝的东西,竟是这样的感觉么。 他蜷起手指,将糖果握住,眉目都柔和了几分:“好。” 甜甜踮起脚,小声在他耳边道:“不要告诉娘亲哦,她会吃醋哒。” 话音方落,去厨房的楚清晚折回来,墨景郁下意识地把手往宽大的袖子里藏。 林予:“……” 一颗糖而已,至于吗? 墨景郁似乎也意识到这动作有点傻,微拧了一下眉头,却没将手伸出来。 楚清晚不知这小插曲,只看见甜甜和他亲昵地说话,不由叮嘱道:“甜甜,不可以乱动叔叔的腿,知道吗?” 甜甜点头如捣蒜:“甜甜知道,甜甜很乖的。” 楚清晚笑着摸摸她脑袋:“就知道你听话,好啦,进屋吃饭。” 甜甜高兴地拽着团团和圆圆一起进去,楚清晚则自然而然地走到了墨景郁身后,推着他进去。 用饭期间,楚清晚很是关照墨景郁,后者沉默地享受着,落在她身上的眼神越来越深。 直至吃完,下人收拾妥当,墨景郁才悠悠地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楚神医这般体贴本王,莫不是做什么亏心事了?” 第057章 你们以前果真郎情妾意 楚清晚双眸微睁:“怎会?我素来行得正坐得端。” 墨景郁一哂:“是么,那楚神医这是为何?” 他未明说,楚清晚却明了他的意思,挽唇一笑,眼含期冀地道:“王爷可否再为我题几个字?” 墨景郁微怔。 他素来不信天上会掉馅饼,楚清晚的种种殷切,他料定会有条件,只是没想到竟是如此简单的小事。 楚清晚是真心喜爱他的字:“王爷的字大气斐然、行云流水,当世名家亦无可比拟,王爷念在这一饭之恩上,再写几个可好?” 最后一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央求,大大取悦了墨景郁。 他嘴角不明显地勾了一下,开口却是道:“叶辰轩的字也不俗,你怎不找他?” 楚清晚不假思索:“我没见过他的字。” 她不似楚清月那般多情浪漫,时常与叶辰轩书信往来,五年前的她刚穿越不久,用不惯毛笔,不爱书书写写。 她与叶辰轩为数不多的见面,要么是偶遇,要么是他主动寻来。 是以,叶辰轩的字如何,她当真不知,也无兴趣。 墨景郁眉梢微挑,不依不饶:“可本王怎么听说,楚神医五年前与他情投意合呢?” 楚清晚无辜反问:“这与我没见过他的字有何关系?” 墨景郁面色沉了沉:“你们以前果真郎情妾意。” 楚清晚缓缓皱眉。 她和他似乎不在一个频道上。 而且,就算她以前眼盲心瞎短暂地喜欢过叶辰轩,这与墨景郁何干?他这一副不悦的质问口吻算怎么回事? 楚清晚不解,眼见他的神色不如方才和煦,她撇撇嘴,不无遗憾地道:“王爷若不愿,那便算了吧。” 她的大字一言难尽,但京都多的是字好之人,花些银钱找一个即可,只是…… 还没只是出个所以然,墨景郁反问:“谁说本王不愿?” 楚清晚眸光复杂地看着他,十分想问:既然愿意,那您弯弯绕绕这半天做什么呢? 但话没说出口,听他答应,她便推着他去了书房。 楚清晚的书房十分简单,除却满架子的医书,便只剩一张书案一张椅子,及窗下一张美人榻。 书案上摆着文房四宝,墨景郁一眼扫过去,嫌弃之情溢于言表:“楚神医平日就用这种笔墨?” 楚清晚颔首。 她知晓有些文人雅士对笔墨纸砚分外讲究,但她是门外汉,只要能写就行。 墨景郁轻啧一声,吩咐道:“本王记得王府库里有套不错的狼毫和徽墨,去取了给楚神医送来。” 林予眸中划过一抹诧异。 他没记错的话,那套狼毫和徽墨是王爷在北方时,一名官员为讨好他进献的,有价无市,极为难得,他自己都没舍得用。 楚清晚忙推辞:“不必不必,我一俗人,平白糟践了好物。” 墨景郁眼角一撇:“用得着便用,用不着本王用。” 楚清晚疑惑眨眼。 你用放在你府上不就好了?拿来这里作甚? 楚清晚不明白,林予却懂了——王爷这是准备常来陶然居了。 林予心中大为震撼,却又觉得意料之中,犹疑片刻,拱手告退去取东西了。 等他走远,墨景郁才勉为其难地在笔架上挑了一支笔,看向楚清晚,淡声道:“磨墨。” 第058章 你在教本王做事? 暮色初合,点点清辉落窗棂,烛光摇曳,昏昏夜色映书案。 楚清晚站在桌前,纤细的手指捏着墨锭,缓慢地沿着砚台打圈。 她磨得认真,微垂的眼睫盛了光,细细描摹如玉侧脸,夹带着文雅的书卷气扑面而来。 墨景郁微一侧头,眸光顿时被攫住。 明明不是第一次见她专注的模样,却不知为何心跳猛地漏了一拍,那短暂的空白里,恍若有春花盛开。 “王爷,狼毫和徽墨取来了。” 门外传来声音,林予捧着一只盒子走了进来。 墨景郁敛神,示意他放在一旁,而后若无其事地提笔蘸墨,写下楚清晚要的字。 末了,他将毛笔搁在盛着清水的笔洗里浸泡片刻,修长的手指轻捏笔尖。 青瓷笔洗透亮,衬着他骨节分明的手,轻易勾住目光,楚清晚看得有点儿入迷。 毛笔洗好被重新挂到笔架上,轻微的碰撞声拉回楚清晚的思绪。 她将晾干墨的字仔细收好,诚恳道谢:“多谢王爷。” 墨景郁接过林予递来的帕子擦手,不动声色地问:“本王没记错的话,此乃南国声名显赫的商号,楚神医要这字做什么?” 楚清晚眼底滑过一抹幽光,佯装不知:“啊?这是很有名的商号吗?” 墨景郁抬起眼皮看她,见她目中疑惑,神情自然,复又垂了眼,声音很淡:“嗯。” 楚清晚眸色微闪,一派无辜:“话说回来,既是南国的商号,王爷怎会知晓?” 墨景郁别有深意地道:“天下之事,本王若想,尽皆在掌握之中。” 楚清晚暗啧一声。 凌寒等人来京都后,她让他们出去摸索过,大街小巷的人几乎不知这商号,他却是了若指掌,不简单啊。 楚清晚抵了下嘴角,岔开话题:“该施针了。” 墨景郁颔首,又问:“厢房在何处?” 楚清晚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她笑了笑,道:“王爷见谅,寒舍简陋,不如王府方便,还请王爷移步。” 她说的是实话。 王府里,他的浴桶是为了他的双腿特制的,陶然居没这条件。 且药浴需要的药材全在王府,她虽有药房,却并不齐全,终归是多有不便。 墨景郁也不勉强,叫着她一起去王府,施针后让林予把人送回来。 完成任务后的林予很是困惑。 两座府邸望衡对宇,中间就一条街的距离,这么两步路,楚神医不至于迷路吧?专门送一趟有何意义? 对此,墨景郁的解释是:“世风日下,佻薄孟浪之流不知凡几,谁知会否趁夜做些下作勾当。” 林予挠挠脑袋:“王爷是在说叶公子吗?” 墨景郁轻哼,不置可否。 林予真诚地道:“王爷,你素来不将这些放在心上的。” 墨景郁冷冷一瞥:“怎么,你在教本王做事?” 林予忙低头:“属下不敢。” 墨景郁抚了抚腰间玉佩:“去查查叶家最近的动向。” 林予一惊:“王爷是想……” 墨景郁眼底一沉:“日子太闲便满脑子花前月下,本王就是看不得叶辰轩那么舒坦。” 林予的心落回肚子里,却也忍不住惆怅。 他家王爷到底有没有意识到,他对楚神医的事越来越上心了! 第059章 又要去青楼啊 几天后,叶辰轩卷入一桩案子,再无暇分身纠缠楚清晚。 楚清晚除却去楚府探望老太爷和去祁王府施针,其余时间尽数闷在书房里。 转眼半月过去,她再出来时,将厚厚一沓纸递给凌寒:“首饰样子和成衣样子都在这里,分开找人做,别让成衣铺子那边的人知道你。” 凌寒不解:“这是何故?” 楚清晚眸中寒光一闪:“因为我要做老板。” 凌寒愈发迷茫。 本来不就是老板么? 楚清晚没解释,命他退下去忙后又叫了卫战来,将另一张写满字的纸给他:“按照上面的章程行动。” 卫战领命,面无表情地去执行。 楚清晚伸了个懒腰,扭头道:“嫣然,换身男装。” 嫣然小脸一垮:“又要去青楼啊?” 楚清晚笑而不语。 半个时辰后,潇湘馆。 这里是京都有名的烟花之地,三层角楼高挂大红灯笼,朱漆门洞开,耀目的烛光将屋中景象照得通明。 里头传来令人浮想联翩的嬉笑打闹声,从门外望去,能瞧见不少公子哥搂着香肩半露的女子喝酒,好不快活。 楚清晚一展手中折扇,风度翩翩地往里走。 “姑娘且慢!”老鸨的声音从侧面传来,扭着腰走近阻止了她,“这位姑娘,潇湘馆不接待女子。” 楚清晚收了扇子,反手指着自己:“我?女子?” 她女扮男装很用心,不仅用妆容改变了容貌,还缠了裹胸,长发仅用一根发带绑起,一袭天青色锦袍加身,任谁看了都得赞一句公子世无双。 但老鸨浸淫欢场,眼睛毒辣。 “姑娘诶,我这馆里接待过的人比你见过的都多,这种小把戏就别想蒙我了,谁家公子有你这么细的腰啊?” 说着,那捏着艳红丝帕的手掐了一把楚清晚的腰,惊得她后退一步,捂着被掐的地方瞪眼。 老鸨笑得不能自已:“这般青涩,还想学男人寻欢作乐,姑娘莫不是来捉奸的?找情郎?” 既已被拆穿,楚清晚便不再装模作样,正了正神色道:“你开门做生意,客人来了便接,找人还是找乐子,随我高兴。” 老鸨捂嘴笑,好心提醒:“姑娘,我这里没有小倌。” 楚清晚勾唇:“姑娘我要找的是姑娘。” 老鸨面露疑色。 楚清晚给嫣然一个眼神,后者摸了片金叶子递给老鸨。 那老鸨立时眉开眼笑,连称呼都换了:“哎哟两位爷里边请,我这馆里的姑娘个个绝色,环肥燕瘦任君挑选,姑娘们,接客了!” 一声吆喝,莺莺燕燕簇拥而来,脂粉香扑鼻,娇声软语。 楚清晚一眼扫过,点了两名高挑清丽的女子。 那两人一左一右地拉着她,直奔楼上厢房,剩下的几个对嫣然上下其手,恨不能在大堂就发生点什么。 嫣然双手环抱在胸前左右躲,苦不堪言。 楚清晚见了轻笑,从荷包里摸了几颗金瓜子给她们,让她们不必服侍。 待她们都走远,楚清晚又让嫣然给了老鸨一片金叶子,这才道:“把你们馆里的清倌全叫来,接过客的叫上十个,要颜色好高挑些的。” 老鸨不明所以,但看那两片金叶子,心里也知晓这是遇上了豪客,遂故作为难地道:“听曲品茶的爷多了,这清倌一时也无法尽数到位。” 楚清晚了然,索性丢给她一锭金子:“够了么?” “够了够了!这就安排!” 老鸨接着金子,脚下生风。 第060章 叫了二十来个姑娘还不够 二楼厢房,楚清晚坐在桌后,桌前站着两排姑娘,前排十二个清倌,后排十个红倌。 楚清晚摸着下巴一一打量,不得不承认,潇湘馆不愧是京都第一销金窝,这些姑娘个顶个地漂亮,不过…… “怎不见红鸾姑娘?”楚清晚问老鸨。 红鸾是潇湘馆的新晋头牌,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两年前凭一支惊鸿舞名扬京都,挤掉上一届头牌成功上位。 她长得极美,是以,即便卖艺不卖身,仍引得众多公子少爷趋之若鹜,一掷千金只为与她品茗听琴。 老鸨道:“红鸾今晚被一位爷包了,过不来,这些还不够吗?” 楚清晚摸着下巴:“够是够了,不过,我最想要的是红鸾姑娘。” 老鸨见怪不怪:“哎哟,这来潇湘馆想要红鸾姑娘的,能从这里排到护城河呢,小公子,你的心愿怕是要落空了。” 楚清晚执着得很:“我就要红鸾!这样,你去跟红鸾的客人商量一下,我愿意出三倍的价格,请红鸾姑娘过来一叙。” 老鸨满脸堆笑:“红鸾何德何能得小公子如此厚爱啊,若是无客自不该推辞,只是那客人实在尊贵,怕不会放人。” 楚清晚抬眼:“你不去试试怎么知道?还是嫌银子少了?五倍,快去!” 老鸨眼中闪过一抹异色,犹豫再三,一拧手帕去了隔壁。 她小心翼翼地敲门,得到应允后才推门而入。 屋里纱幔垂坠,淡香袅袅,与外头的纸醉金迷比起来,显得格外清幽雅致。 老鸨往进走了几步,低眉顺眼:“主子。” 纱幔后传来一道冰冷的男声:“何事?” 老鸨言简意赅:“隔壁来了个姑娘,非要见红鸾。” 男人费解:“姑娘?” 老鸨颔首:“女扮男装来的,叫了二十来个姑娘还不够,点名要红鸾过去,说是愿意出五倍的价钱。” 男人拧眉:“是何来路?” 老鸨不知,也不敢硬把人喊过去,垂着脑袋等指示。 男人半晌不语,老鸨心里直打鼓。 正此时,一道黄莺啼唱似的女声响起:“主子,不若属下去看看吧。” 男人冷漠地“嗯”了一声。 下一瞬,一只素白纤细的手撩起纱幔,袅娜身姿紧随而出:“妈妈,我随你过去。” 老鸨点头,拱手告退,带着红鸾回到楚清晚所在的厢房。 清香袭人,美人顾盼,楚清晚一抬头,眸光狠狠惊艳。 只见红鸾一身暗红色齐胸襦裙,外罩同色云纹锦衣,交领落在肩上,露出平直的锁骨,裙摆曳地,大朵红莲随着她的走动次第盛开,步步生莲。 离得近了,那张鹅蛋小脸逐渐清晰,秀目黛眉下,琼鼻小巧精致,樱唇点着浓艳的朱砂,却不见半点俗气。 她盈盈一拜,发钗垂下的流苏扫进锁骨窝,声如珠玉落盘:“见过公子。” 楚清晚忙扶她直身,不吝赞叹:“百闻不如一见,今日见了红鸾姑娘,我算是知道什么叫倾国倾城了。” 红鸾一笑:“公子谬赞,红鸾愧不敢当。” 楚清晚指指身旁的座位:“姑娘快坐。” “谢公子。”红鸾大方落座,“听妈妈说,公子为见红鸾颇为破费,公子可是想听曲?” 楚清晚摆手:“不,我想请姑娘帮忙。” 第061章 本王行不行,你不清楚么 红鸾惊讶:“帮忙?” 楚清晚点头:“实不相瞒,在下准备开一间成衣铺子,到时请红鸾姑娘和姐妹们捧捧场。” 红鸾不太明白:“公子何意?” 楚清晚说了两个字,红鸾更不懂了。 楚清晚道:“总之我想要姑娘们十天时间,店铺开张后,自会好生送回。” 这个红鸾做不了主。 她虽是头牌,拥有极大的话语权,但去留还得听老鸨安排。 楚清晚也明白这一点,本就打算和老鸨商议,只是听闻红鸾不外出,这才想先征得她的同意。 老鸨对楚清晚的要求很是困惑:“公子,你的意思是,你要把我这二十几个姑娘都带走,十天后才让她们回来?” 楚清晚扇子虚点:“不错。” 老鸨挥手帕:“公子诶,你把人都带走了,这不是要我关门歇业么!” 楚清晚道:“妈妈放心,我不全要,至多十五个,银钱方面只要不过分,我不与你讨价还价。” “姑娘们我会好吃好喝地养着,这十天不让其他男人染指,事毕我会额外再给一笔银子,以慰辛劳。” 老鸨一对眉头拧在一起,既舍不得银子,又舍不得人。 红鸾问:“公子,只是为店铺开张捧场?” 楚清晚说是,又道:“唯一一点,这十天听我安排。” 红鸾和老鸨对视一眼,彼此皆是一头雾水。 半晌,老鸨开了个价,楚清晚当真不还价,且当场就摸了金子给她。 老鸨有点傻眼。 她说的数够包二十个姑娘一个月了,是想让对方知难而退的,熟料人家财大气粗! “多谢妈妈。” 楚清晚礼貌道谢,环视一周,清倌红倌各点了七个,加上红鸾,一共十五个。 楚清晚让她们站到一起,越看越满意:“时间从明日开始算,各位姑娘若有要随身物品要携带,烦请收拾好,明日一早,我会派人来接诸位。” 言罢,楚清晚看向嫣然,示意她走人。 姑娘们面面相觑,有些摸不着头脑。 老鸨摆摆手:“且散了吧,各自回屋做准备。” 于是,十几个姑娘跟在楚清晚身后鱼贯出门,场面蔚为壮观。 但才到门口,楚清晚蓦地止住脚步,看着面前的人,表情先是讶异,接着难以置信,最后若无其事。 嫣然在她身后问:“小……少爷,怎么不走了?” 楚清晚轻咳一声,刻意压低声音:“走。” “站住!”脚迈出一步,眼前人出声喝止,上下打量她,戏谑地道,“楚公子?见到熟人,招呼都不打么。” 楚清晚一拱手:“见过王爷。” 她的装扮如此失败么?瞒不过老鸨就算了,墨景郁也能看出来,见鬼! 墨景郁扫一眼她身后乌泱泱的人:“这么多姑娘,楚公子艳福不浅啊,消受得起么?” 楚清晚脱口而出:“要不给你分两个?” 墨景郁脸一黑,老鸨和红鸾险些笑出来。 她和王爷竟是旧识,还这般口无遮拦,想是交情匪浅。 “不过,”楚清晚话锋一转,语气带着怀疑,“王爷,你行吗?” 她是说他腿脚不便,怕也有心无力,可墨景郁听着却不是这么回事。 毕竟这女人不是第一次质疑他那方面了。 墨景郁怒极反笑:“本王行不行,你不清楚么?” 第062章 真的吗?我不信 此言一出,方寸之间落针可闻。 红鸾瞠目结舌,老鸨的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林予唇角直抽。 嫣然舌桥不下:“小姐……哦不,少爷,你和王爷,你……你们……” 楚清晚扶额,苍白地辩解:“王爷,你开口之前措下辞,不要说这种容易让人误会的话。” 墨景郁不以为然:“本王说错了吗?” 楚清晚瞪眼:“当然!我、我怎么会知道你、你……” 想到了不该想的画面,她有点说不下去,脸颊甚至不争气地泛起绯红。 墨景郁觉得有趣极了,嘴角一扯,语出惊人:“你那晚……” “闭嘴!”楚清晚眼疾手快地捂住他的嘴,不意外地看到他眸色一沉,危险层层散开。 她急忙收回来,讪笑一声:“我还有事,告辞!” 话音未落,人已蹬蹬蹬跑下了楼,好似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 墨景郁用指腹抹了抹下唇,琥珀色的瞳仁划过一丝不明显的笑意。 手挺软,有股淡淡的药香,不让人讨厌。 落荒而逃的样子也出乎意料地可人。 墨景郁敛下眸子,示意林予离开。 他们走后半晌,红鸾才喃喃道:“妈妈,我们真的能收方才那位小姐的银子吗?” 她对王爷动手动脚,竟没横尸当场 ,收了她的银钱,王爷能答应? 老鸨擦擦额头上不存在的汗,沉吟片刻道:“给了就先收着,你们到了她那里,好好听话就是了。” ****** 楚清晚跑出潇湘馆,一刻不停地钻进马车:“回府。” 嫣然问个不停:“小姐,你和王爷怎么回事啊?” 楚清晚头大地捏眉心:“我们就是单纯的医患关系。” 嫣然:“真的吗?我不信。” 楚清晚:“……” 爱信不信,不想说了。 嫣然问不出什么来,撑着下巴转了话题:“小姐,你要那么多姑娘做什么?” 楚清晚神秘一笑:“秘密。” 马车很快抵达陶然居,楚清晚叫来孙婆子,吩咐她把后面的院子收拾出来,而后换下男装去了祁王府。 为免跑空,她问了门前的小厮:“你们王爷回府了吗?” 小厮恭敬地说回了,引她去内院。 楚清晚努力忘记潇湘馆的那一幕,镇定自若地进入里屋。 没成想,墨景郁开口第一句就是:“不害羞了?” 楚清晚脚步一顿。 害羞?谁?谁害羞? 墨景郁靠在床头,好整以暇地欣赏她多变的神情:“楚神医今晚是打算隔空施针?” 楚清晚走近,抬手撩开他的裤腿。 墨景郁似是闲得慌,打听起她的事来:“你去潇湘馆做什么?” 楚清晚不答反问:“去青楼能做什么?” 她要找姑娘,青楼自是最好的地方。 墨景郁眉头微挑:“你若非女子,本王便不该问。” 楚清晚一针下去,揣着明白装糊涂:“知道不该问就别问了,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墨景郁哼笑:“敢与本王这般说话,你倒是越来越放肆了。” 楚清晚耸耸肩。 威胁听多了就习惯了。 以前她还多少有些惧怕他一声令下要她小命,这大半月下来,她平安无事,她就当他是嘴强王者了。 楚清晚凝神施针,却听墨景郁道:“本王明日要外出,不回府。” 楚清晚转眸对上他的视线,眨眨眼。 那诊疗之事怎么办? 第063章 你如此在意,是吃醋了么 墨景郁原想让楚清晚与他一道前去,后来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无他,他此次去的不是寻常地方,人多眼杂,若让人知晓她在全力为他治腿,怕会惹祸上身,毕竟看不得他好的大有人在。 且她说过,暂时不想暴露神医的身份,他就更不能让她涉险。 墨景郁告诉她,只是要提醒她往后数日都不必来王府,熟料话才说完,楚清晚便道:“我有事脱不开身,不能随诊的。” 墨景郁顿时感觉一腔思量喂了狗,阴阳怪气地道:“忙着逛秦楼楚馆?” 楚清晚:“……” 她来京都后就去了这么一次,去办正事,怎么就揪着不放呢? 楚清晚转着银针:“王爷不也去了么。” 墨景郁挑眉:“本王去不得?你如此在意,是吃醋了么?” 楚清晚再次无语凝噎。 外界皆传祁王冷漠寡言,可就这大半月的相处来看,他分明是个诡辩奇才,脑子里的想法永远令人捉摸不透。 譬如今日这话,他并非第一次说,但楚清晚真心不知他到底哪里来的错觉。 根据过往经验,越和他争辩越说不清,楚清晚聪明地闭了嘴,施完针便去看药。 回来时,墨景郁疼得满头大汗,嘴唇青白,额上青筋暴起,却是一声不吭。 楚清晚拧了帕子给他擦汗,有些于心不忍:“疼就喊出来,没关系的。” 施针有段时日了,随着神经再生,他的痛感会越来越明显,不亚于断骨重接,她知道有多难熬。 扪心自问,若是换在她身上,她不一定能承受得住,但他忍下了。 楚清晚不由得想到五天前。 那天他不知为何划伤了手,寸长的小口子,慢点上药都要痊愈了,他却非要她帮他处理。 她没法,只得给他上药,没注意手重了,他拧着眉头喊疼,把她和林予都吓了一跳,内心想法如出一辙——那么小的伤会疼?您没事吧? 墨景郁当时一本正经,还强调了一遍:“真的疼。” 可换到此时,削骨切肤之痛,他却半字不吐。 楚清晚禁不住想:这人的疼痛级别究竟是如何划分的? 她望着冷汗涔涔的他,没答案。 两刻钟过得很快,楚清晚拔了针,又细细地按摩,问他:“王爷明日要去何处?” 墨景郁浑身虚脱,有气无力地道:“行宫,伴驾。” 楚清晚动作一顿。 墨景郁撩起眼皮:“怎么?” 楚清晚不答反问:“是我想的那个伴驾吗?陪皇帝皇子们去行宫消遣?” 墨景郁“嗯”了一声,眼底寒光乍现。 楚清晚没再说话,按摩结束后,她帮着林予兑好药浴。 在林予扶墨景郁进去前,她忽地问:“王爷,你可有信得过的御医?” 既是伴驾,他府上的大夫定然无法跟随,只能是御医。 墨景郁眸色晦暗:“何出此言?” 楚清晚道:“有的话,劳烦你传他来,我将针灸之法教给他,伴驾期间,由他为你施针。” 墨景郁定定地看着她:“为何要信得过?” 楚清晚迎上他的视线,沉吟良久才说:“王爷的腿,若在受伤之初好生治疗,不会是如今这样。” 一句话,掀起墨景郁心中汹涌的浪潮。 第064章 矮人一截的残废煞星 广为人知的故事里,战神秦郁的双腿残于战场,乃因他深入敌军取头领首级,被上百名忠心护主的死士所伤。 据传,秦郁当时性命垂危,皇帝派出十名御医,昼夜兼程赶到边关,合力三天三夜才将其从鬼门关拉回来。 边关环境恶劣,皇帝特召秦郁回京养伤,念其战功赫赫,特赐国姓,更名墨景郁,并封祁王。 几年来,传言甚嚣尘上,墨景郁自己都快信了,差点忘记,他的这双腿,是在班师回朝的路上残的。 那时他还没有自己的府邸,仍住在寿康侯府,皇帝确实派了许多御医为他看诊,甚至因为不见成效斩了一人。 可他的腿还是没治好。 国姓和王爵,便是在确定他瘫痪之后,为了安抚他而赐下的。 墨景郁初时不懂,可他终究不是傻子,一些捕风捉影的流言蜚语,让他窥得肮脏真相。 他也曾歇斯底里,却总石沉大海,世人只知黄恩浩荡,祁王荣耀加身,无出其右。 饶是到了现在,宫里也偶有御医奉命请脉。 旁人看来,墨景郁深沐皇恩,合该感恩戴德。 但是,得知他要伴驾时,楚清晚却问他:“王爷,你可有信得过的御医?” 她或许不知往事曲折,但她明白,若真的深沐皇恩,他该是英姿勃发的战神祁王,而非矮人一截的残废煞星。 这一刻,墨景郁清楚地感受到心底深处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撩起满腔热烈。 桃花绽,静水流,花落潭水,涟漪深深。 “王爷?”见他久久不语,楚清晚以为说错了话,低声唤他。 墨景郁回过神来,浅色的眸暖意融融:“明日一早,你过来教针法。” 楚清晚松口气,下意识叮嘱,说到一半打住,摆手道:“算了,明早我跟随诊御医说,王爷先泡药浴,我回去准备点东西。” 言毕,她收起针包转身离开。 墨景郁望着她的背影,嘴角荡出一抹笑。 林予叹为观止,内心仍有顾虑:“王爷,我们好不容易才在太医院安插了人,就这么暴露吗?” 墨景郁嘴角一敛,神色淡淡:“明早随便传个御医来即可。” 林予不解:“可楚神医说……” 墨景郁冷笑:“你最初知晓她是神医时,可曾相信?” 林予恍然大悟。 他都不信,平白多长了数个心眼的人更不会信。 上回吐血,宫里急不可耐地派了御医来,可这么久了,里面毫无动静,说明他们带回去的脉案并未让有心人觉得他的腿有救。 他们兴许还觉得他是病急乱投医,随便找了个人来装样子。 既如此,遮遮掩掩反而显得心虚,不若大大方方的,他们想知道什么便让他们知道什么。 总归才一个早晨,御医就是天纵英才,也学不会楚清晚的本事。 林予想通这一层,又有新的疑惑:“那为何不直接带楚神医去行宫?” 墨景郁笑笑:“你没听到么,她不愿。” 这是其一。 更重要的是,她是楚府嫡小姐,五年前的事闹得沸沸扬扬,他带她去了,那些个多嘴多舌的不会让她清静。 林予挠挠头,迷茫。 人家不愿就算了,他家王爷以前有这么好说话吗? 第065章 芳龄几何?可曾婚配? 翌日,曙光落檐瓦。 楚清晚与御医同时抵达祁王府,彼此见礼后,林予将二人引到内院。 御医先为墨景郁请脉,例行询问饮食,继而才与楚清晚交谈。 楚清晚的话很少,简单应付几句便转入正题,说起针灸之事,足足半个时辰才算完。 正要叮嘱有关药浴的一应事项,林予出声打断:“楚小姐,杜太医还要回宫准备伴驾事宜。” 楚清晚注意到他的称呼,眸光微闪,不再多言。 送走杜太医,她也不多问,细细跟林予嘱咐完毕,递给墨景郁一个青瓷瓶:“每日一粒,弥补针灸的不足,吃完腿会疼,忍一忍。” 说着打了个哈欠,墨景郁见状问:“昨夜没睡好?” 楚清晚揉着眼睛:“一夜没睡。” 她知晓御医再厉害也不能跟她下针的功效一样,遂熬通宵做了那瓶药丸,十天的量。 墨景郁晃晃青瓷瓶:“为了这个?” 楚清晚颔首,又道:“你体内的蛊我还没找到解决之法,你去了行宫要小心,别乱吃药,以免再次唤醒它。” 墨景郁握紧那瓶药,心中极为熨帖:“好。” 楚清晚回想了一下, 再没什么遗漏,摆摆手回府补觉。 睡不到一个时辰,屋外传来喧闹声,她撑起身子问:“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嫣然推门而入:“小姐,潇湘馆的姑娘们都接过来了。” 楚清晚应了声好,下床洗漱。 院子里,以红鸾为首,十五个水灵灵的姑娘或站或坐,娇声细语,好不热闹。 甜甜拉着红鸾的手,嗓音软糯:“姐姐,你好好看呀,你是仙女吗?” 圆圆凑在一名天青色衣裙的清倌身边,双眸晶亮:“姐姐,请问你芳龄几何?可曾婚配?” 那女子莞尔:“小公子,你问这个做什么呀?” 圆圆煞有介事地道:“若未许人家,姐姐可愿嫁与我?” 童言无忌,惹来一阵调笑。 圆圆捂着左边胸口,满脸真诚:“姐姐,我心悦你。” 另两名姑娘凑过来,笑吟吟地逗他玩:“小公子,你只要清欢姐姐吗?我们呢?” 圆圆左看看右看看,很是为难:“漂亮姐姐我都想要,但娘亲说了,三妻四妾的不是好男人。” 几人先是一愣,旋即捧腹。 圆圆眼珠子一转:“姐姐,不如你嫁给我哥哥吧。” 被点到的团团无奈扶额,表情匮乏的脸上闪过一丝恼怒。 这弟弟没法要了,丢人! “说什么呢?这么开心。” 楚清晚收拾停当出来,甜甜忙跑过去,兴奋地说:“娘亲,红鸾姐姐好香好香!” 楚清晚哑然失笑,抬手点点她鼻尖:“不可无礼。” 甜甜皱皱小鼻子,又想去拉着红鸾玩,却见她拍拍手,其余人站到她身后,整整齐齐地朝楚清晚福了福身。 红鸾道:“姐妹们都在这里了,敢问小姐有何吩咐?” 楚清晚转身:“跟我来。” 一行人往里走,到了最后面的院子。 楚清晚站定:“未来十天,诸位的起居皆在此处,稍有些简陋,请多担待。” “厢房有限,是故两人一间,诸位自行选择,有任何需要跟孙婆婆说,她会尽量满足。” 红鸾仍一脑门问号:“小姐,你昨日说的话究竟何意?” 楚清晚嘴角一勾:“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第066章 连表面功夫都不做了 楚清晚事无巨细地交代清楚,关起门来进行,一待就是十天。 这十天里,京都大街小巷忽而出现了一群小孩,他们拿着厚厚一沓纸,逢人就发。 纸张上图文并茂,识字的看字,不识字的看图,都能得到同一个信息:西大街一家名叫“霓裳坊”的成衣铺子即将开业。 开业当天,凡持图文纸页到场购衣者,皆可享优惠。 除此之外,潇湘馆头牌将携潇湘馆众佳丽倾情捧场,红鸾更会当场再现惊鸿舞。 虽说风尘女子大多为人不齿,但红鸾名动京都,世人皆知她卖艺不卖身,是以受到相当一部分人的追捧。 再则,红鸾以惊鸿舞闻名,但真正见过的其实并不多,平日里想看得花费千金上潇湘馆,现下有免费的,众人自然趋之若鹜。 故此,霓裳坊尚未开业,便已因红鸾被熟知,一传十十传百,就连深宅后院的柳氏和楚清月都听说了。 柳氏道:“听你大哥说,这铺子就在咱家铺子对面,如此声势浩大,莫不是冲着我们来的?” 楚清月不以为意:“噱头罢了。那红鸾轻易不出潇湘馆,更遑论还呼朋唤友,谁能有这么大的手笔?” 柳氏双眉微蹙:“这可是京都,世家大族比比皆是,那么点银两算什么。” 楚清月一笑:“娘,这你就想岔了。” “红鸾再美,她也只是个风尘女子,世家大族最重声誉,谁会愿意和那等下作人扯上干系?” 柳氏一想也对,却总有些不安。 楚清月宽慰她:“娘,你别多想,即便是冲着咱们家来的,咱们家那铺子开多少年了?有口皆碑,哪是一个新铺子能比下去的?” 这话显然说到柳氏心坎里去了,她拍拍楚清月的手背,眉眼舒展开。 母女俩说了会儿体己话,提起楚清晚。 楚清月柔柔地道:“说起来,姐姐好几日没来看爷爷了,不知在忙些什么。” 柳氏脸一拉:“她能忙什么?大抵是老太爷听了你大哥的劝,开窍了,她再蒙骗不成,干脆懒得来了。” 楚清月犹犹豫豫地道:“姐姐她……应当不是这样的人。” 柳氏冷哼:“怎么不是!月儿你就是太善良了,总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那楚清晚能逼我向一个婆子道歉,能是什么好东西?” “你看看,她如今骗不了老太爷,连表面功夫都不做了,我倒要看看,再过些时日,老太爷还有什么理由疼宠她!” 楚清月状似遗憾地叹口气:“爷爷能醒悟自是极好的,却不知姐姐在外头过得如何。” 柳氏眸色一寒:“死了也与楚府无关!” 因着宋婆子那事,她是彻底记恨上楚清晚了,又有楚清月时常在耳边煽风点火,她现在对那个女儿半分情意也不剩。 楚清月十分满意这结果,垂下眸子不再言语,嘴角划过一抹笑。 正是时,碧波院大丫鬟翠萍端了甜汤进来,一边伺候两人用,一边捡着最近听闻的新鲜事说与她们听。 好巧不巧,又是霓裳坊。 翠萍说得生动,柳氏心头涌起危机感,神色愤愤。 楚清月忙道:“娘,你莫多虑,左右霓裳坊后日开业,到时我们去看看,一切不就明晰了么。” 第067章 那些妓子只会搔首弄姿 四月初,春和景明。 经过足足十日的造势,霓裳坊如期开业。 是日,霓裳坊门前,一条可容四人并排通过的通道拔地而起,从店铺门口延伸至街面,连接着三尺余高的舞台。 通道与舞台皆是红绸铺地,其上撒着细碎的琉璃,阳光下熠熠生辉。 舞台周围和通道两边置下一百张椅子,来得早的人不论贫贱富贵,皆凭那张图文并茂的纸张落座,无限享用霓裳坊提供的茶水点心。 来晚的百姓和打探虚实的同行围在座位之外,摩肩接踵,窃窃私语,不一样的眼睛里是如出一辙的好奇。 人群外围,柳氏和楚清月坐在马车里,撩起车帘往远处看。 柳氏蹙眉:“这霓裳坊老板究竟在搞什么鬼?说是今日开业,却不让人进铺子里挑选衣裳,光哄着用些茶水点心,不做生意了么?” 楚清月也不明白,不过看着那精心搭建的舞台,她倒是有所猜测:“都在传红鸾要跳惊鸿舞,怕是在等她呢。” 柳氏冷嗤:“我昨日就差人去打听了,红鸾近日被一位贵客秘密接走,近十日未曾回过潇湘馆,霓裳坊上哪儿请人去?” 楚清月一笑:“总归是这样传的。” 柳氏哼笑:“若兑现不了,丢丑的是霓裳坊。开业就闹出这种笑话,到时不必咱们费心打压,这霓裳坊也成不了气候。” 话音方落,舞台鼓点骤起,琴瑟齐鸣,伴着乐声,五名年龄女子小碎步走上舞台。 她们双足赤裸,一袭青翠色纱裙衬得瓷白小脸艳若桃李,纤腰不盈一握,细白的小腿在薄纱下若隐若现。 鼓点落,舞姿起,不同于谄媚勾人的艳色轻舞,她们举手投足干净利落,透着说不出的飒爽,令人耳目一新。 群众先是静了一瞬,继而如热锅入油,轰然沸腾。 “这些真是潇湘馆的清红倌吗?怎么一点也不像?莫不是随便找来冒充的吧?” “我看像,那些妓子只会搔首弄姿,哪有这般赏心悦目。” “不会吧?最前头那个我认识,确是潇湘馆清倌无疑。” 作假疑云于三言两语间消散,台上舞蹈过半,众人的注意力换了集中点。 “如此说来,霓裳坊没夸大其词,不过话说回来,霓裳坊难道是要卖这样的衣裳?” “荒唐!这种衣不蔽体的东西,除却那些不知廉耻的妓子,谁会买?” “哎哟你们激动什么?舞姬上台前人家就说了,舞姬身上的衣裳归舞姬私有,不在铺子里售卖,想买还买不着呢。” 议论不止,舞台上却已一舞毕。 五名女子站成一排拜谢观众,继而有序散开,竟是要再舞一曲的架势。 与先前不同,这次的舞柔媚似水,她们像没有骨头的妖精,虽不食人魂魄,却令人移不开目光。 人群里的吆喝声此起彼伏,男女皆有,伴着第二支舞结束,开启第三支舞。 与前两支风格迥异的舞节奏强烈,让人想不自觉地跟着律动,群情被推上新的热潮,却也引发了不满之声。 “说是惊鸿舞,红鸾呢?” “是啊,光让这些人来敷衍,红鸾何时出来?” “我可是冲着红鸾来的,一大早就过来了,看不到红鸾,我砸了这骗人的破铺子!” 声讨阵阵,由内至外传到楚清月和柳氏耳中。 楚清月极目:“吵成这样,霓裳坊还不让红鸾出来给个交代么。” 柳氏嘲弄地道:“若红鸾真在此处,早就出来平息怨怼了,哪会任其发展?依我看,霓裳坊压根儿没请到红鸾。” “哗众取宠,难登大雅之堂。是我高看这霓裳坊了,咱们走吧。” 车帘放下,马车转向,车夫才扬鞭,欢呼声陡然四起,几欲掀翻房顶。 第068章 这里多的是她们学不到的创意 柳氏和楚清月皆是一愣,不约而同地撩起车帘朝后看去,便见红鸾立于高台之上。 她一袭红色百褶裙,身披同色薄烟纱,肩若削成,腰如约素。 虽委身欢场,身上却无半点风尘媚俗,亭亭玉立于舞台中央,幽兰气质出尘清冽,却又炽烈得令人挪不开眼。 当然,最值得一提的是她今日的妆容。 本就是一张芙蓉面的她无需遮掩任何不存在的瑕疵,故而妆容重点突出她的优势——眼睛和鼻子。 只见她清波横流的双眼下方各装饰了一粒黄豆大小的珍珠,宛如美人泪,顾盼间我见犹怜。 鼻尖用与眉毛同色的炭笔点了一颗小小的痣,配着那一袭红衣,魅惑之态扑面而来。 楚清月定睛凝视,喃喃道:“霓裳坊竟真的请来了红鸾。” 柳氏面色阴沉,沉默不语。 两人听着舞台下海啸般的欢呼,也不着急走了,索性下了马车,到自家铺子的二层坐下,看这霓裳坊能玩出什么花样。 随着她们落座,红鸾翩翩起舞。 演绎之初,惊鸿舞便以力量和柔美著称,经过岁月沉淀,红鸾加入了新的动作,使得这两种截然相反的特点完美融合,引得台下呼声阵阵。 乐曲急,红鸾水袖摇曳,腰间环佩叮当响,竟和那节奏合到了一起。 乐曲缓,红鸾弱柳扶风,低眉哀戚扬眉笑,跌宕故事尽在无言之间。 一曲毕,红鸾似折翅鸳鸯,孤身跌坐玛瑙间,如泣如诉,可她背脊挺直,似展翅雄鹰,不屈不挠。 良久,乐声余音消散,红鸾起身谢幕,在雷鸣般的掌声里退场。 一路来到霓裳坊后院,她喘着气笑:“我好久没这般痛快过了。” 男装打扮的楚清晚朝她竖起大拇指:“虽在陶然居见过多次惊鸿舞,但今日,红鸾姑娘依旧令我眼界大开。” 红鸾被夸得有些害羞:“小姐谬赞了。” 楚清晚笑笑。 正此时,嫣然快步走来,低声道:“小姐,楚夫人和楚小姐在对面二楼,开着窗看咱们铺子呢。” 楚清晚嘴角一勾:“无妨。” 大肆宣传时,她就猜到楚清月一定会坐不住,想着会派人前来打探,却不想她竟是拖着柳氏一块儿来了。 嫣然着急:“小姐,今日这个,这个……” 楚清晚提醒她:“大秀。” “对!”嫣然反应过来,“这场大秀,咱们前前后后花了多少心思,若被她们学了去,改日照着整一出,那不是白费了么!” 楚清晚丝毫不担心:“学去了又如何?楚府舍得花这么多银子在潇湘馆的姑娘身上吗?请不到比我更有影响力的模特,只会适得其反。” “再说,”她指了指脑袋,“这里,多的是她们学不到的创意。” 那语气十足自信,唇边笑意浅浅,整个人极致张扬。 嫣然被安慰到,登时充满斗志,抄起上妆用的一应物品奔向里间。 屋里两排架子,衣裳琳琅满目,偌大的空间用屏风分出一个个小隔间,十几名姑娘或在里头换衣,或由楚清晚的人收拾妆面,看似乱糟糟,实则有条不紊。 楚清晚迎完红鸾转进来,抬手拍了拍,扬声道:“清欢,该你上了。” 第069章 风花雪月与柴米油盐 清欢一袭水蓝色锦裙,广袖收腰,袖口裙摆绣着小簇小簇的花朵和蝴蝶,走动间,那蝴蝶仿佛活了一般,振翅欲飞。 甫一出场,众人的目光便被衣裳牢牢吸引住,纷纷赞叹样式新颖,却又惋惜不一定买得到。 毕竟先前那些舞姬跳舞之时就有人说了,她们身上的衣裳是为私有,独一无二,并不对外售卖。 观众看清欢盈盈款款地展示,无不扼腕叹息。 正此时,不知从何处传来一道女声,介绍清欢身上的衣裳:“此款名为‘蝶恋花’,布料采用南边上好云锦……” 女声空灵婉转,入耳悠扬,很好地解决了外行人的疑惑,介绍完了又道:“限量三套,先到先得。” 随着最后一个字落下,清欢已从舞台折返,踩着跳跃的鼓点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紧接着,下一名女子走上红毯。 她面色冷淡,一身白色纱裙衬得她宛若高岭之花,人与衣裳相得益彰,一时不知该看人还是该看衣裳。 空灵女声响起:“这是‘千堆雪’……同样限量三套……” 那之后,每一人上台,都会配着女声的解说,穿着衣裳的姑娘们和谐节奏,或快或慢,或慵懒或活泛。 那些衣裳的样式一件比一件新奇,一次次惊艳围观群众,将她们的热情高高挑起,不间断地刺激购买欲。 第一轮走完,楚清晚吩咐嫣然:“可以卖了,记住,价钱是定死的,不接受议价,所有买家一视同仁,不论高低贵贱,只按排队的先后顺序售卖。” 嫣然领命,叫来掌柜和小二,拿着金锣用力一敲,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而后宣布店铺开业。 没有鞭炮,没有礼炮,凭借一轮走秀,霓裳坊开门红,顾客争先恐后,深怕买不到心仪之物。 楚清晚走到前面看了一眼,十分满意这结果,回到后面马不停蹄地开始第二轮。 她是按衣裳定位和风格排走秀顺序的,最开始是“风花雪月”,定价偏高,顾客群体锁定在京都有些地位与财富的人家。 第二轮则是“柴米油盐”,针对平头百姓。 有了风花雪月的高价在前,人们对柴米油盐的接受度会普遍提高,一样的限量发售,会给普通人一种和权贵平起平坐的满足感。 果不其然,第二轮走秀结束,争抢着购衣的客人比第一轮的还要多,铺子里忙得人仰马翻。 楚清晚毫无架子,撸起袖子帮忙。 很快,一百套衣裳全数卖空,后面还有老长的队。 楚清晚折扇一收:“关门。” 嫣然走到队伍前头,拔高声音道:“小店今日限量已售完,感谢诸位垂爱。” “没买到的不要灰心,明日小店依旧开门迎客,一样的精良做工,一样的新潮款式,静待诸位。” 语毕,不管人群如何吵闹,店门关闭,结束一天的营业。 后院里,忙了一天的掌柜伙计等人毫无形象地趴在石桌上,一个个累得灵魂出窍。 楚清晚大方地道:“诸位辛苦了,烦请移步‘天香楼’,我在那儿定了几桌酒菜,以慰诸位今日之辛劳。” 第070章 眼睛长屁股上 天香楼,京都排得上名号的酒楼,寻常人家怕是一辈子也舍不得吃上一次,楚清晚却直接按最高规格订了四桌。 去的路上,清欢止不住地感慨:“难怪楚小姐当初不和妈妈讨价还价,这般手笔,便是与世家大族相比也不遑多让。” 红鸾轻笑:“俗话说会花才会赚,楚小姐想法别致,心思玲珑,这点银两于她而言,许就是霓裳坊几天的进益而已。” 清欢深以为然,眼中流露出几分尊崇:“正是这话。楚小姐今日办的那个秀,我几辈子也想不出来。” 红鸾微微颔首:“谁说不是呢。楚小姐不拘一格,没嫌弃我们出身红尘,要不我们这种人,哪有这个荣幸。” 清欢眸色微暗,旋即又弯起唇角:“姐姐,楚小姐不是说过么,我们靠自己的才艺谋生,比许多人值得尊敬,不必妄自菲薄,更不可自轻自贱。” 红鸾不置可否,打趣道:“短短十日,楚小姐把你收得服服帖帖,这就把她的话奉为金科玉律了?” 清欢但笑不语。 说话间,马车已到天香楼。 队伍最前头的嫣然先下车,向老板说明情况,这才把楚清晚搀下来。 还没进去,奉命去接三小只和孙婆子等人的卫战恰好到了,几人互相照面,陆续进了天香楼。 圆圆落后几步,噔噔噔跑到清欢身边,拉着她的手撒娇卖萌。 这段时日以来,清欢和他也熟悉了,对他“姐姐芳龄几何?可曾婚配?”的话见怪不怪,像带自家弟弟一样带他。 一群人有说有笑地在预定位置落座,楚清晚倒了酒,就开业前后的辛苦敬了所有人三杯。 她不胜酒力,三杯下肚已然够了。 然而,潇湘馆的姑娘们感念她看得起她们,一个接一个地来给她敬酒,并且一个比一个会说。 饶是楚清晚舌灿莲花,一张嘴也说不过她们十几张嘴,到了最后,她不知喝了多少,整个人都晕晕乎乎的。 嫣然倒了茶递给她:“小姐,喝点茶。” 楚清晚接过一口喝了,甩甩脑袋:“你们吃着喝着,我出去透透气。” 言罢,她折身往外走,吹了会儿风,脑袋更迷糊。 正想回去歇着,一转身,面前的雅间出来一人,醉醺醺的,走路左脚绊右脚,直直地往楚清晚身上摔。 她喝了酒反应慢,整个人被扑倒在地,才爬起来,撞倒她的人破口大骂。 “哪来的狗东西!没长眼吗?小爷金枝玉叶,撞坏小爷,杀了你都赔不起!瞎眼的玩意儿!” 楚清晚定了定神,费力看向说话的人,看清他的脸时,不禁无声骂了句脏话。 怎么会是叶辰轩! 等等,关键是,明明是他撞上来的,他有什么资格骂她? 楚清晚眉头一皱:“瞎眼玩意儿说你自己呢?我好好在这儿站着,你眼睛长屁股上自己撞过来,还有脸倒打一耙?” 叶辰轩醉得厉害,人都分不清,更遑论是男装打扮的楚清晚。 听了这话,他只当是不知好歹的路人胆敢和他叫板,他怒从心起,骂骂咧咧地抬脚踹:“贱民,谁给你的胆子跟小爷叫嚣?” 楚清晚侧身让开,叶辰轩的脚扑了空,他因惯性撞在门上,脑门起了个大包,越发怒不可遏。 叶辰轩快速回身,在楚清晚按着太阳穴缓解酒意时,伸手一把推去。 楚清晚身后就是楼梯,这一下推了个实,若是顺着滚下去磕着脑袋,多半得脑出血。 电光火石间,楚清晚想到了最坏的可能,她本能地闭眼,双手护住头部,却不想,预料中的疼痛没有到来。 她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抬头一看,对上墨景郁阴沉的脸。 第071章 光骂不打,你怎么知道我文武双全 墨景郁今早才从行宫归来,在王府歇息不久,便接到消息来天香楼谈事。 结束准备回府时,见叶辰轩和楚清晚拉拉扯扯,他上前欲阻止,不料楚清晚跌到了怀里。 他当场沉下脸,一是因为叶辰轩胆大包天,竟敢对她动手动脚,至于这第二个原因嘛…… 墨景郁垂眸看向怀中的人,惊奇地发现,她破了他不近女色的禁忌,他却没有要一掌了结她的冲动。 甚至于,当她无意识地在他怀里挣扎时,他竟觉出几分温香软玉的旖旎。 有那么一刹那,墨景郁渴望时光就此停驻,但有人不让。 叶辰轩迷迷糊糊地看见楚清晚被人救下,扑上来打算故技重施。 不等他靠近,林予抬手一掀,他整个人翻倒在地,鼻梁重重地磕在地上,&nbp;两行鲜红从鼻孔里缓缓流出。 叶辰轩抬手模去,先是一愣,继而大发雷霆。 他费劲爬起来,指着林予的鼻子骂,后者不动如山,只当狗吠。 叶辰轩讨了个没趣,视线一转看见坐在轮椅上的墨景郁,混沌的大脑来不及反应他的身份,咧嘴嗤笑。 “哟,敢指使一条狗对小爷动手,我当多厉害呢,原来是个残废啊!” 此话一出,墨景郁周身气温骤降,明明是春日里,却瞬时如数九凛冬,寒意逼人。 林予面色微变,默默在心里为叶辰轩点了根蜡烛。 只是,还不等墨景郁下杀令,他怀中的楚清晚霍然起身,怼到叶辰轩面前,厉声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叶辰轩脑子里跟浆糊似的,偏这句话听清了,不怕死地道“我说,残废!” “他不是吗?双腿摆设似的,缠绵轮椅,路边的狗都比他有用,废物……啊——” 叶辰轩的话戛然而止。 楚清晚收回隐隐作痛的手,望着他脸上的巴掌印,冷冷道“打人不打脸,但对你这种畜生,讲情面是对情面的侮辱。” “谁给你的胆子辱骂当朝王爷?人家一战封神的时候,你还不知在哪个犄角旮旯蝇营狗苟呢!” “你爹娘当初就该把生你的那一刻钟用来养猪侍狗,省得你出来污了别人的眼睛!” 她轻易不发火,此刻也不知是喝了酒火气大还是旁的因由,听到叶辰轩那么说,她就忍不住了。 一番不带脏字的话骂得叶辰轩目瞪口呆。 良久,他才缓缓地捂住被打的地方,难以置信地道“你敢打我?!” 楚清晚叉腰,气势十足“光骂不打,你怎么知道我文武双全。” 叶辰轩再次愣住,林予噗嗤笑出声,暗道楚神医这嘴也忒损了! 墨景郁嘴角牵出一抹淡淡的弧度,给林予使了个眼神,后者上前架着叶辰轩离开。 楚清晚不满道“你带他去哪里?我还没说完呢!” 墨景郁操纵着轮椅往前,抬眸看她“生气?” 楚清晚用力点头,点完觉得晕,忙双手按住太阳穴,不答反问“你不生气?他骂你诶。” 墨景郁心口一荡“你是因为他骂我才生气?” 楚清晚理所当然地“嗯”了一声。 有什么东西落到土壤,浅浅地朝深处攀出根系。 视线里的女孩因饮酒双颊酡红,莫名娇憨可爱。 墨景郁锁住她清澈的眸“为何?” 。 第072章 你再不起来,本王可要喊人了 为何? 楚清晚只觉墨景郁问得奇怪。 叶辰轩出言不逊,她反唇相讥有什么问题?这还需要个理由吗? 楚清晚有些迷茫地眨眨眼。 看她这样,墨景郁知晓怕是问不出个所以然。 其实他也不知缘何有此一问,想得到一个什么样的答案,她说不出反倒令他放心了。 墨景郁压下心头纷杂,看她不断揉太阳穴,关切地问了句“可是头晕?” 楚清晚有气无力地说是,全然不见方才怒骂叶辰轩的架势。 墨景郁了然道“许是后劲上来了,不许再喝了,回府歇着。” 楚清晚乖乖颔首,想回雅间和众人打声招呼,不料上演和叶辰轩一样的悲剧——左脚绊右脚,摔了。 幸运的是,她没摔到地上,墨景郁眼疾手快地将她捞到了怀里。 这么一折腾,楚清晚连方向都分不清了,脑子里晃晃荡荡的,弄得她阵阵反胃,只好把脑袋靠在墨景郁颈窝缓冲。 可怜祁王殿下长这么大没和女人如此亲近过,身子略有些僵硬。 好半晌,楚清晚难受地哼哼,他才微微放松,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嗓音沙哑地道“楚神医,你再不起来,本王可要喊人了。” 楚清晚这会儿是真醉了,迷蒙地道“嗯?喊人做什么?” 墨景郁似笑非笑地道“喊人来看看,光天化日,楚神医当众轻薄本王,不知酒醒后要如何负责?” 楚清晚扭头看了一眼外面“胡说,明明天黑了。” 墨景郁从善如流“那便是月黑风高,楚神医投怀送抱。” 楚清晚哼哼唧唧地没接茬,眼皮上下打架,大有就此睡过去的趋势。 墨景郁无奈轻叹,正思索该怎么办时,身后传来一道奶声奶气的童音“娘亲,你……” 话音突兀地打了个顿。 团团瞪大眼睛,只见他娘亲坐在疑似爹地的腿上,两手环着他脖子,头枕在他肩上,惬意地闭着眼。 而疑似爹地的人,一只手虚虚地搂着她的腰,另一手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她背脊,明显是在哄睡。 团团后退两步“打扰了。” 言罢转身就走,没多远又折回来,叮嘱道“叔叔,娘亲喝多了,劳烦你帮我把她送回家,谢谢。” 说完也不管墨景郁答不答应,眨眼就跑不见了。 墨景郁头疼地抵抵牙,哭笑不得。 让他送一个喝醉的女子回家,这小家伙对他是否太过放心了? 想法才落下,林予去而复返,见他又抱着楚清晚,舌头险些打结“王爷,这……你……” 墨景郁不欲解释,只道“回府。” 轮椅转到另一个没有楼梯的方向下楼,一路稳稳当当地往回走。 墨景郁始终没放下楚清晚,还在马车颠簸时温声安抚了几句,以免她被吵醒。 林予在外面听着,一脸见鬼地抬头看天。 这也没下红雨啊,王爷怎地变温柔了? 马车抵达两府门前,林予去唤了陶然居留守的婆子,将楚清晚接了回去。 望着她们把楚清晚拢在怀里,脚步轻快地进屋,墨景郁头一次如此迫切地渴望康健。 这样,他就可以亲自抱着楚清晚进去,不必假手他人。 “王爷,”林予的声音打断思绪,“叶家公子暂时押在天香楼,如何处置?” 换做以往,遇到这般口无遮拦的人,管他是谁,墨景郁不断对方手脚便要毒哑,让对方长长记性。 可是,一想到楚清晚为他出头的样子,他心情没由来地畅快,大发慈悲地道“派人送回去,将今日之事告知叶大人,让他给本王一个交代。” 林予领命,心想王爷开始积德行善了,明日一定会下红雨的! 。 第073章 从天香楼抱着你回府 翌日,楚清晚一睁眼,三张奶呼呼的小脸便凑到跟前。 她吓了一跳,本能地往床里缩了缩,看清后才坐起来,问道“你们怎么都在这里?出什么事了吗?” 三小只不说话,整齐划一地双手抱臂,高深莫测地看着她。 楚清晚不明就里,伸手挨个摸他们的额头。 这也没发烧啊,怎地看起来像是脑子坏了呢? 甜甜鼓着腮帮子“解释吧。” 楚清晚眸中一片迷蒙“解释什么?” 圆圆道“昨夜月色清朗,合该共赴一醉,你却丢下我们先行回府,是为不仁不义,我们需要一个合适的理由。” 楚清晚不假思索“我喝醉了。” 圆圆噘嘴“那你怎么回来的?嫣然姐姐和卫战哥哥他们可是陪我们到了最后呢。” 楚清晚一怔,昨夜记忆悉数回笼。 她记得透气时遇到叶辰轩,两人起了争执,她险些横尸天香楼,被恰好在那里的墨景郁救下。 之后,她因为叶辰轩满嘴污言秽语和他对骂,悲剧重演前,墨景郁将她抱到怀里,再然后就没记忆了。 不过,隐隐约约间,她似乎有听到过自家大儿子的声音。 楚清晚转眸看向团团,却见他眉头紧皱,似在思索重要之事。 平心而论,他请墨景郁送楚清晚回来时,多少是有些放心不下的,但想着机会难得,可以让便宜爹爹照料娘亲,以此增进感情,便将担忧尽数压下。 他寻思着,经此一事,娘亲和爹爹之间应当会有所进展,却不想,爹爹根本没进陶然居。 团团一边觉得遗憾可惜,一边又无比欣慰。 亲爹没趁人之危,是个正人君子,值得深交。 可这等良机都不把握,他们一家人何时才能团圆? 团团发愁不已。 楚清晚全然不知昨晚险些被自家儿子卖了,见他神色凝重,她不免跟着紧张起来“团团,怎么了?” 团团叹口气“娘亲去祁王府时,记得好好感谢墨叔叔。” 楚清晚只当他说天香楼之事,依言颔首“我知道。” 团团补充“墨叔叔不便于行,从天香楼抱着你回府,想来多有波折,你的谢礼别轻了。” 楚清晚愣在当场,好半晌才道“你说什么?墨景郁抱我回来?” 团团点头。 是留守府中的婆子告诉他的,还说那祁王殿下虽恶名在外,但其实温柔无两,她们出门接楚清晚时,他还特别叮嘱动作轻些,别把她弄醒。 团团对便宜爹的印象又好了几分。 楚清晚微张着嘴,良久没回过神来。 照理说,墨景郁抱她不稀奇,毕竟在天香楼短短的一刻钟,&nbp;他抱了她两次,无可厚非。 但那都是情急之下,这抱着她回府算怎么回事? 圆圆满脸兴奋“也就是说,娘亲昨晚是和墨叔叔先走了?” 甜甜拍手叫好“好诶,那就不用解释了。” 圆圆深以为然,催促楚清晚起床“娘亲,你还愣着做什么?快去祁王府啊!” 甜甜疯狂附和“对对对,墨叔叔生病了,抱娘亲肯定辛苦,娘亲快去看看他。” 让两小只这么一掺和,楚清晚心底生出一丝微妙的愧疚。 。 第074章 一次抱三个曾孙亦不在话下 楚清晚自认身姿轻盈,但怎么说也是个成年人,而墨景郁残着双腿,本就不堪重负,她却让他抱了一路,实在不应该。 于情于理,她都该去一趟祁王府,况且,她十日未见墨景郁,也该关照一下他的病情了。 念及此处,楚清晚下床洗漱,收拾停当便出了门。 然而,临到王府门前,她脑中不知怎地浮现墨景郁的话。 “楚神医当众轻薄本王,不知酒醒后要如何负责?” “那便是月黑风高,楚神医投怀送抱。” 在自家宅邸时,楚清晚没记起这两句话,此刻毫无预兆地闯入脑海,&nbp;她顿时僵住。 初听此言,原也古井无波,毕竟墨景郁瞧着生人勿近,实则嘴损蔫坏,更过分的他都说过。 可明明是酒酣耳热之际的调侃,那时并未入心,眼下回想,却连他说话时洒在耳畔的热意都历历可辩。 楚清晚暗啧一声,抬手拍拍隐隐发烫的脸颊,转身回府命人套车,转去了楚府。 忙得分身乏术的这些天,宋婆子一直有给她传消息,言说老太爷已恢复如初,精神头见好。 果不其然,楚清晚进东院之时,老太爷面色红润,正毫无架子地侍弄花草,间或与楚华搭话,一派悠闲。 “爷爷!”楚清晚喊了一句,快步跑过去。 老太爷闻声回头,眸底掠起惊喜,丢了小锄头,笑逐颜开“晚儿可算来了。” 楚清晚亲昵地挽他胳膊“这几日有些忙,没来给爷爷请安,爷爷见谅。” 老太爷不在意“一家人何须讲那些虚礼。我听宋婆婆说你忙坏了,可有按时吃饭歇息?” 楚清晚连连点头,拉着他在凉亭里坐下,细细地问他的身体状况。 老太爷一一答了,又说“我好得很,一次抱三个曾孙亦不在话下。” 楚清晚眼中浮起淡淡的歉意。 老人家一心挂念三只奶团子,她却直到如今也没能让他们见上一面,太不懂事了。 楚清晚心念微转,笑着道“三小只可想爷爷了!爷爷,左右你的扭伤已痊愈,不若便随我一道回去吧。” 老太爷欣喜答应。 楚清晚叫上宋婆子,美滋滋地去帮他收拾东西,还未完事,外头传来柳氏和楚清月的声音。 自打老太爷能下床,她们每日晨昏定省,原先宋婆子依着楚清晚的吩咐拦下,后来老太爷见她们执着,便松口让人进来了。 今日她们已请过安,去而复返,自是因听闻老太爷要搬去楚清晚府上。 楚清月换汤不换药,仍是说楚清晚府上不如楚府,不适合将养身子。 柳氏更直白一些,就差明说楚清晚居心叵测,老太爷万不可受她蒙骗。 楚清晚在屋中听着,嘴角冷冷勾起,放下包袱转出外间来,不客气地道“楚夫人楚小姐好大的气派,连爷爷的去留都要阻挠了。” 柳氏瞪她一眼,怒火险些压不住。 她和楚清月趁着楚清晚没来的时日频频献殷勤,为的便是留住老太爷的心,哄着他向里。 万万想不到,即便楚清晚消失数日,甫一出现,仍能三言两语诓得老太爷不知南北。 柳氏心中恼恨,面上却道“此言差矣,我与月儿一心为太爷的身子考虑,绝无他意。” 楚清月柔柔附和,见老太爷面色冷硬,不为所动,她往前一步,抬手去抓老太爷的胳膊。 只是,还不等她碰到老太爷,手腕便被人捉住了。 。 第075章 想想就令人毛骨悚然 楚清晚紧紧握住楚清月的手腕,精准拿捏穴位,眸色冷沉“怎么,又想故技重施吗?” 楚清月疼得脸发白,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即刻眼睫一垂,泫然欲泣“姐姐误会了,上回是意外,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那样啊。” “你最好是!”楚清晚冷哼,重重甩开她。 楚清月抽着冷气,只觉整条胳膊发麻,白嫩的腕子肉眼可见地肿了起来。 柳氏心疼极了,一边命人请大夫,一边斥责“楚清晚,你好歹毒的心!她是你妹妹,你怎可下如此重的手!” 楚清晚眼角一瞥“比起爷爷卧床的这些日子,这只是冰山一角。” 老太爷闻得此言,心中仅有的一丝恻隐消弭于无形,命楚华拿好包袱,随孙女离开楚府。 柳氏和楚清月在后面嘶声挽留,说了些不好听的话,也没能止住他的脚步。 路上,老太爷不发一言,楚清晚惴惴“爷爷可是还在生气?” 老太爷没说是,也没说不是,长叹一声道“只是想起些旧事罢了。” 楚清晚往他那边蹭了蹭,竖起耳朵。 老太爷道“大约是在月儿十岁的时候吧,我无意间撞见了一桩事……” 那时,府上的一个小丫鬟伺候不周,楚清月罚她去浆洗房,那丫鬟不忿,私底下骂了几回。 话几经周转传到楚清月耳朵里,瞬时惹怒了这位大小姐。 于是,她让身边最信得过的大丫鬟偷偷出府买了老鼠药,拌在那小丫鬟的饭菜里,将其毒死投井。 事后,她不安了几天,旋即跑到楚怀安和柳氏跟前哭诉,说喜欢先前那小丫鬟缝的荷包,却找不到人,问是不是他们把人卖出府了。 楚怀安和柳氏不明真相,派人找,最后在井里把尸体捞了上来。 浆洗房的管事婆婆吓得肝胆俱裂,一口咬死她是失足掉下去的。 低等下人的命不足为惜,楚怀安和柳氏只让人草席裹了随处埋,楚清月却不依。 她抱着那丫鬟的尸体哭得肝肠寸断,自责不该罚她去浆洗房,更是自掏私房钱厚葬。 此后,她善良的形象在楚家其余人心里扎了根,年长月久,长成了参天大树。 老太爷作为知晓内情的人,不是不想为那丫鬟讨个公道,可追究个青红皂白将事情闹大,蒙羞的是整个楚府。 一条人命比不上望族声誉,听起来匪夷所思,但事实便是如此。 老太爷的目光落在虚无处“这些年,月儿对我不可谓不孝顺,可每每忆及此,我便觉着像是心里住了条毒蛇,防不胜防。” 十岁还是个孩子,杀了人不知悔悟,反而利用死人为自己博名声,狠辣心机至此,光是想想就令人毛骨悚然。 听到这里,楚清晚总算明白了老太爷不喜楚清月的缘由。 她原想着是老太爷觉察她的乖顺不诚心,熟料其中还牵涉了一条人命。 单是骂几句,楚清月便下杀手,那当年楚家真千金被找到,回府威胁到她的地位,她会做出什么都不足为奇了。 楚清晚抿抿唇,偎到老太爷怀中道“爷爷摔倒,应当与她无关。” 老太爷摸摸她的脑袋,老怀甚慰。 他的确是因楚清月方才的作为想到了摔倒那天,他很清楚,那一跤虽和楚清月脱不了干系,可到底不是她推的。 看自家孙女怒火横生,他还担忧她不讲道理地怪罪楚清月,好在她心里有分寸,甚至还反过来宽慰他。 老太爷微叹,越发觉着自己疼对了人。 。 第076章 饭要一起吃才美味 马车到达陶然居几近午时,楚清晚扶着老太爷下车进屋,三只奶团子就在前院,六只黑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看过来。 老太爷笑容和蔼,但始终是头一次见宝贝曾孙,不免有些紧张,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好。 楚清晚扶着他往进走了几步,冲几个小家伙道“天天念叨着让我接太爷爷来家里,怎么见了太爷爷不知道叫人呀?” 其实按照辈分,三小只乃是老太爷的曾外孙,该唤他太姥爷,可老太爷首次给楚清晚的回信中就说太过外道,直接唤太爷爷亲近些。 楚清晚说完,甜甜第一个跑过来,仰着脑袋天真无邪地说“太爷爷,我是甜甜。你胡子好白呀,是真的吗?” 老太爷弯腰“甜甜自己摸摸。” 甜甜伸手轻轻拽了一下,兴奋得两眼发亮“哥哥,哥哥,太爷爷的胡子是真的诶!不像师祖的,一扯就掉。” 团团扶额,黑着脸走过来“甜甜,说多少次了,不可无礼!又忘了?” 甜甜吐了吐舌头,乖乖站好“太爷爷,对不起,我不该扯你胡子。” “无妨无妨,一点都不疼。”老太爷笑着摆手,看向板着脸的小家伙,“你就是团团吧?” 团团规矩行礼“太爷爷好。” 老太爷连连点头“好,好。” 圆圆凑了过来,弯着眼眸说“太爷爷,你终于来啦!我们等你好久啦!娘亲先前说太爷爷身体不适,好些了吗?” 老太爷说好了,目光在三人之间来回转,越看越喜欢。 俗语言“人亲骨肉香”,初见或许会生分,但只消片刻,隔阂与距离便会全消。 老太爷将早就准备好的见面礼分给三小只,被他们簇拥着进了正厅,老幼和睦,其乐融融。 楚清晚扭头让嫣然去厨房,吩咐厨子加几道老太爷喜欢的菜。 很快,饭菜陆续上桌,团团稍作犹豫,走到楚清晚身边道“娘亲,是不是该请墨叔叔过来一起用饭?” 楚清晚问“为何?” 团团幽幽提醒“天香楼。” 楚清晚挠挠下巴,讪笑。 团团道“该谢要谢,没得让人说我们不知礼数。” 楚清晚耸耸肩“那行吧,你去请。” 正好人多,墨景郁不会当着众人的面旧事重提,答谢的同时省去尴尬,何乐不为? 团团得令,转身拉上甜甜,一起去了祁王府。 彼时,王府中的厨子亦刚备好午膳。 府中就墨景郁一个主子,下人不得同桌而食,故此,团团和甜甜进去时,就看到墨景郁孤零零地坐在桌前,莫名心酸。 甜甜心疼地道“叔叔,你平时就一个人吃饭吗?是不是都没人给你夹菜呀?好孤单哦。” 墨景郁早就习惯了孤身一人,此刻听着小糯米团子的话,却陡然生出几分孤独凄凉。 团团也有些触动,多看了他好几眼,暗暗决定往后对他这孤家寡人好些。 甜甜去拉墨景郁的手“叔叔,你去我家吃吧,饭要一起吃才美味。” 墨景郁尝过楚清晚的手艺,颇为念念不忘,闻言很是心动。 团团看出点端倪,帮腔道“昨夜之事,多谢叔叔。” 墨景郁眉头一扬。 所以,是楚清晚要谢他,自己面皮薄不好意思亲自来,差使小孩来请他? 。 第077章 祁王府缺这两口吃的不成 祁王府的午膳赐给了下人,林予推着墨景郁去了对门。 老太爷等人已在座,见到王爷先是一惊,继而起身欲行礼。 墨景郁眼疾手快地扶住他手肘“老太爷不必多礼。” 对于这老人家,他素来欣赏。 楚家还是他当家时,可谓如日中天,商贾里友人遍地,朝堂上恩宠盛极。 几乎所有人都以为,楚家会乘势而上成为京都第一望族,可老太爷到了颐养天年的年纪,毅然而然急流勇退。 盛极必衰,他这一退,保全了楚家如今的繁荣,当真是运筹帷幄的大智慧。 墨景郁一贯喜欢有分寸的聪明人,老太爷恰是个中翘楚。 再则,他是楚家唯一真心疼爱楚清晚的人,光凭这一点,墨景郁便高看他三分。 最后一道菜上来,众人依次入座。 圆圆坐在楚清晚身边,小声道“娘亲,表示表示。” 楚清晚明白他说的表达谢意,但老太爷在场,她不好说得太清楚。 想了想,楚清晚夹起一只去骨鹅掌,放在墨景郁碗里“王爷,多吃些。” 墨景郁微怔。 从小到大,哪怕是他还在寿康侯府之时,都没人往他碗里夹过菜。 小的时候是无人在意,长大了是无人敢僭越。 墨景郁说不上心头是什么滋味,只盯着那鹅掌,半晌没动。 甜甜在他旁边笑道“叔叔不用太感动,以后就有人给你夹菜啦。” 以后。 腿残伊始,墨景郁对此便没了奢望,但此刻,他突然觉得这两个简单的字胜过万语千言。 墨景郁神色微动,望向为他夹菜的人“甜甜的意思是,我可常来陶然居蹭饭?” 楚清晚嘴角微抽,心道祁王府缺这两口吃的不成? 嘴上却说“只要王爷不嫌弃,我们自当扫榻相迎。” 墨景郁眉梢一扬,煞有介事地当了真。 林予忧心忡忡地想王府的大厨是不是毫无用武之地了? 席间,墨景郁没像上次一样说饭菜好吃,因为一口下去,他就吃出这不是楚清晚的手艺。 意识到这一点时,他心里直犯嘀咕。 分明只尝过一次她做的菜,怎就记得这般清楚了? 饭后,三小只合力推着墨景郁去院子里散步,楚清晚被老太爷叫到了花园。 他道“晚儿啊,你可知,亲王府邸附近的宅子,并非花银子就可居住?” 楚清晚还真不知道。 这宅子是团团吩咐手底下的人找的,费了些功夫是真,却不知还有这等因由。 不过,老太爷语重心长地提起,楚清晚已然明了“爷爷,您其实是想问,我和祁王为何相熟吧?” 老太爷给了她一个赞许的眼神。 楚清晚道“祁王请我治腿,仅此而已。” 老太爷缓缓皱眉。 京都波云诡谲,祁王残废换了几年的平静日子,可一旦痊愈…… 老太爷担忧地道“晚儿,此事不宜。” 楚清晚都懂。 初次为墨景郁诊疗时,她就知道,“御医曾全力救治墨景郁”的谣言不可信,伴驾别宫一事更是强有力的佐证。 其中谋算与勾心斗角不可说,无疑危险重重。 她起初只怕不答应会惹怒墨景郁,波及三个孩子,可事到如今,已不是她说停就能停的了。 楚清晚抿抿唇“爷爷别担心,我心中有章程。” 话音方落,嫣然快步走来,低声道“小姐,楚夫人来了。”    。 第078章 你说的这是人话吗? 柳氏?她来做什么? 嫣然道“说是老太爷落下了惯用的茶盅,她给送来,却又不肯交与门房,要亲自给到小姐手里才安心。” 楚清晚冷嗤。 老太爷搬来陶然居,柳氏千百个不愿,深怕她哄着老太爷令家产旁落,怎还会上赶着送东西?怕是来者不善。 楚清晚将老太爷送到阴凉处歇息,与嫣然一道往门口去。 柳氏正和门房耍威风“不长眼的东西,我可是你们主子的亲生母亲!若再拦着,休怪我不讲情面!” 门房是卫战亲自挑选的,功夫傍身,不卑不亢“夫人稍安勿躁,小的已差人通传,若夫人所言不假,小姐自会前来。” 柳氏脸一拉,一双眼几乎要喷出火来。 她贵为楚府当家主母,素来横行霸道,便是京都其余命妇贵人,都看在老太爷和楚怀安的份上卖她三分薄面。 不成想,她纡尊降贵来此,竟被一条看门狗拦下! 柳氏怒火中烧,正欲发作,楚清晚款步而来“跑到我府门前摆架子,楚夫人好生清闲。” 柳氏的目光转向她,错愕中带着嫉恨。 楚清晚带着老太爷离开楚府时,她派了人暗中跟着,打探其住处,预备找机会让楚骁或是楚怀安来将老太爷劝回去。 原想着,楚清晚当年狼狈出走,而今初到京都,定然穷困潦倒,屋漏夜雨,等老太爷受上两天苦,回府指日可待。 可出人意料的是,跟踪的人回报说,楚清晚住的乃是五进五出的大院子,气派得很。 更重要的是,她的宅子对门便是祁王府! 要知道,大衍朝众王府皆在内城,祁王是唯一一位在外城建府的王爷。 外城巡防比不得内城严密,故此,祁王府周遭住户极为讲究。 五年前祁王接连受赏,风头正盛,楚怀安生出几分巴结之心,几次想购此宅皆铩羽而归。 未料,楚府当家人都没能置下的宅子,竟被楚府扫地出门的楚清晚收入了囊中! 柳氏一听哪里还坐得住,随便寻个由头便来一探究竟。 路上,她还想着许是那人看岔了,楚清晚即便想,也没那个能力与财力住这宅邸。 可此刻,楚清晚就在面前,下人恭敬地唤她小姐,由不得她不信。 柳氏瞠目结舌。 楚清晚冷着脸道“东西给我即可,多谢楚夫人专程送一趟。” 柳氏回神,神色复杂地将茶盅递给她。 见楚清晚接过便走,柳氏下意识要跟,却见她转身一笑,吩咐那门房“云三,这门你可要守好了,不要什么阿猫阿狗都放进来,没得脏了府中的地。” 云三颔首领命。 柳氏气得脸色发青“孽女!你说的这是人话吗?我是你母亲,你胆敢辱骂于我?!” 楚清晚嘴角一弯“我可没指名道姓,夫人这般着急对号入座,自我认知倒是清晰。” “再则,五年前,楚大人一言既出,我便不是楚家女儿,夫人这声母亲,却是从何而来?” 柳氏气结“你——” 楚清晚不予理会,大步入了院中,和欲告辞的墨景郁撞上,大眼瞪小眼。    。 第079章 多的是富贵人家给我送银子 楚清晚有些尴尬。 她和楚家恩怨再多,关起门来自行说道,无伤大雅,上回墨景郁到楚府为她撑腰,言及地契房产,感谢之余她足够不堪。 此时柳氏上门,她这一番冷嘲热讽,可谓家丑外扬,让他听了去,她面上多少有些挂不住。 楚清晚微恼,先发制人“王爷堂堂七尺男儿,竟有听墙根的习惯么。” 墨景郁眼底荡出一抹无奈,见她有恼羞成怒之嫌,好脾气地道“并非有意,神医莫怪。” 楚清晚瞪他一眼“下不为例。” 命令的口吻听得一旁的林予惊诧连连,墨景郁却神色愉悦,颔首说好,又道“多谢楚神医款待,今日有事便先行告辞了。” 楚清晚摆摆手表示知晓。 墨景郁示意林予推他离开,快到门口时又停下“楚神医,本王明日想吃八宝兔丁。” 楚清晚“……” 还点菜?将她这里当酒楼了不成? 楚清晚未放在心上,拿着茶盅去寻老太爷,与他说了柳氏来过。 老太爷并未说什么,只让楚华去随身的行李中取了些东西。 楚清晚一看,赫然是京郊田庄的账册! 老太爷说“这都是收益比较好的几个庄子,我老了,这账册有时看不清,现下交与你,往后田庄进项便送来陶然居。” 楚清晚受宠若惊,连忙摆手“万万不可!爷爷,您给我的已经够多了,我受之有愧。” 老太爷语重心长“我看这府中数十人,吃穿用度皆是开销,没个进项难以维系,便算你有些家底,可供养这么大的府邸,总不好只出不进。” 爷爷竟考虑得如此长远。 楚清晚感动不已,却坚持不收。 老太爷沉了脸,眼瞅着要动气,楚清晚只得道“爷爷,我能赚钱。” “妙手神医盛名在外,只要我想,多的是富贵人家给我送银子,而且我另有门路,决计不会坐吃山空。” 老太爷自是相信她的才能,但是…… “京都不比南国,你初来乍到,能有什么门路?” 楚清晚凑近,小声说了些什么。 老太爷微惊“当真?” 楚清晚乖巧地笑“我何时骗过爷爷?” 老太爷沉吟良久“既如此,那爷爷便先帮你收着,总归迟早是你的。” 老人家素来执拗,起了这心思就一定会送,楚清晚不指望一时半刻改变他的想法,笑笑没接茬。 爷孙俩换了话题,欢声笑语不断。 晚些时候,楚清晚重新为老太爷诊脉,制定了一套完整的调养之法。 老太爷叫苦不迭,被三只奶团子挨个教育,左一句良药苦口,右一句医嘱为上,阖府欢乐。 反观楚家,却是一片愁云惨雾。 柳氏将在陶然居遭受的屈辱添油加醋地告诉楚怀安等人,几人顿时皱起了眉头。 一旁的楚骁道“你们先前说祁王与她关系匪浅,我道是夸大其词,如今看来,却是我少想了。” 柳氏冷哼“她倒是好手段,前脚哄老太爷拿家产,后脚诓祁王赠府宅。” 在柳氏看来,楚清晚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弄得到祁王府对门的宅邸。 虽不知祁王为何与她有交集,但柳氏宁愿相信,那宅子是祁王送她的。 毕竟陶然居就连那看门小厮都器宇不凡,若非祁王,楚清晚何来此等能耐?    。 第080章 不过一介残废,有何可惧? 楚怀安按着眉心“照此看来,我们是动她不得了。” 楚骁深以为然“房产地契之事已成定局,有祁王护着,断无再拿回来的可能,说不得,我们还要暂避锋芒。” 柳氏没好气地问“有什么可避的?” 楚骁解释“这段时日,我命人暗中查过,楚清晚并无特别之处,我们要拿捏她本是轻而易举,熟料祁王横插一脚。” “他贵为王爷,我们不能与他对立。” “王爷怎么了?”柳氏受了气,再听丈夫和儿子处处退让,当即怒上心头,气得失智,“不过一介残废,有何可惧?” “皇亲贵戚都在内城,层层把守,深怕有个闪失,皇帝却将他一人丢在外城,这还不够说明他徒有虚名么,为何要怕?” “那楚清晚不知与他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耀武扬威,我们再畏手畏脚,是不是要任由她爬到头上撒野了?” “祁王护她,那便让祁王护不住,我们……” “闭嘴!”一声厉喝,楚怀安目色沉沉,“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这等大逆不道的话,让人听见了,全府上下的脑袋都不够掉!” 楚骁亦惊出一身冷汗“娘,祁王乃圣上钦封,大衍朝最年轻的亲王,曾是令敌人闻风丧胆的战神,这种话,半个字都不可再提!” 柳氏回过味来,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那人是尸山血海爬出来的修罗煞神,不由得惨白了脸。 她拿丝帕按了按额角的汗,嗫喏着“我、我又没出去说。” 楚怀安重重地哼一声,似在责怪她口无遮拦。 柳氏绞着手帕,咬唇不语。 楚骁道“不管如何,静观其变吧,先看看楚清晚下一步的打算。” 柳氏和楚怀安赞同,一直未开口的楚清月垂着眸子,眼中满是急切。 她已许久没和叶辰轩往来了,如今老太爷在陶然居住下,楚家的家产怕是会一步步被楚清晚蚕食。 到了那时,她和叶辰轩的婚事也得告吹。 楚清月心里明白,叶辰轩选择她并非情之所至,而是看中她楚家千金的身份,能凭和她成婚从楚家拿到好处。 一旦这些好处往楚清晚那边倾斜,叶辰轩就不会再给她好脸色了。 可叹楚清月一番真心,却也只能在利益与算计里苟全。 楚清月心急如焚,急急告退,在闺房里来回踱步。 片刻后,她一咬牙,似是做了某种决定。 楚清月旋身坐下,桃花笺书信一封,叫来丫鬟绿荷“送去叶府,务必送到轩哥哥手中。” 丫鬟揣摩她的意思“小姐可是要约叶公子见面?” 楚清月不置可否。 绿荷道“小姐,这怕是不成。叶公子不知犯了什么错,被叶大人打得下不来床,还下了禁足令,三月不得出府。” 楚清月一惊“何时的事?” 绿荷道“奴婢方才听闻呢。” 楚清月追问“是何缘故?” 绿荷摇头。 楚清月抿唇。 半晌,她将桃花信揉皱,起身道“备份礼,我们去叶府探望轩哥哥。” 他出不来,她便进去,必要将这亲事定下!    。 第081章 我还没死呢,你哭什么 楚清月带着药材和一系列补品登门。 叶府的下人皆认得她,不必通传便引着她进了府。 楚清月礼数周到,先去拜会了叶宏云夫妇,与二人好一顿寒暄,这才由叶夫人的丫鬟带着去了叶辰轩的院子。 叶辰轩挨的这一顿打着实狠,皮开肉绽,只能趴着睡,雪白的中衣上沁着血。 楚清月乍一看心疼不已,扑上来的瞬间眼睛里就带了泪“轩哥哥——” 叶辰轩昨晚疼得一夜没睡,一刻钟前才眯过去,被楚清月一嗓子嚎醒,神色很是难看“我还没死呢,你哭什么!” 楚清月擦了擦眼泪“轩哥哥,这是怎么回事啊?怎会这般严重?谁动的手?” 叶辰轩有气无力地说“我爹。” 楚清月惊讶瞪眼“伯父他一向疼爱你,为何下手这样重?” 叶辰轩也不太明白。 他只记得自己和朋友去天香楼吃酒喝醉,再醒来时人在府里,尚未完全清醒,他爹就操着藤鞭开始抽他。 他抱头鼠窜,被他爹命家丁摁住,足足打了两刻钟。 叶辰轩直至被打昏也不知究竟犯了什么错误。 后来他苏醒,他娘在床前垂泪,他问了才知,他爹把他往死里打是因为他冒犯了祁王。 然而,叶辰轩想破脑袋也记不起来这一茬。 他娘安慰他,言说以祁王的性子,他说出那些话时就该脑袋搬家,但祁王命人将他送了回来,已是善心大发。 祁王狠辣无情,真追究起来,轻则断手断脚,重则一命呜呼,叶宏云无法,只得如此解决,事后还将他染血的衣裳送去了祁王府,以表交代。 当然,叶辰轩并不晓得这些,他只知自个儿因着莫须有的罪名被打得半死,这会儿提起来仍是一肚子气。 楚清月亲自拧了帕子给他擦额上疼出来的冷汗,贴心开导“伯父不是不讲理的人,想来事出有因,轩哥哥你也别多想,安心把身子养好。” 这话叶夫人说了不下三遍,叶辰轩听得耳朵起茧子,心里满是不耐,却不能表现出来。 楚家的事还没盖棺定论,他得像以前一样温柔多情地哄着楚清月。 叶辰轩压下烦闷,温声问“你怎么来了?” 楚清月娇羞地咬了咬唇,柔情款款地说“心念君兮。” 叶辰轩牙酸了一下,没搭话。 楚清月翦水双瞳立时带了几分嗔怪与委屈“上次一别,我们许久未见,轩哥哥对月儿,就没有一丝挂念吗?” 叶辰轩勉强扯了扯唇“怎会?一日不见,思之如狂,只是近来事多,抽不开身。” 楚清月将信将疑,放下帕子问“轩哥哥在忙些什么呀?月儿可能帮上忙?” 叶辰轩支支吾吾地答“族里生意,你帮不上。” 楚清月垂了垂眼眸,转身接过丫鬟拿来的米汤喂他,状似不经意地道“轩哥哥,我们的事,伯父伯母如何打算?” 叶辰轩装傻“嗯?什么事?” 楚清月皱了一下眉,忍着羞赧“就是……就是我们的亲事啊!” 。 第082章 好啊你,竟敢偷看! 大衍民风开放,女儿家主动提及亲事本无可厚非,但世家大族最重门面礼数,这般作为,终是于理不合。 楚清月也是被逼得无奈了,只得出此下策。 她本以为,只要她开了口,叶辰轩便会给她句准话,即便不能立刻成事,起码该有承诺,让她定心。 熟料,叶辰轩听了这话错开目光,推诿道“我如今重伤在床,谈及此事多有不妥,且容后些吧。” 楚清月心下猛地一沉。 先前用族中丧事当借口,尚且能算名正言顺,眼下这算什么?动动嘴皮子商讨而已,他也要百般拖延! 莫不是真被楚清晚那贱蹄子勾了魂?还是他笃定楚清晚能重回楚家? 楚清月惊疑不定,目光深深地望着他,脑海里瞬时闪过一个疯狂的想法。 ——若她先与叶辰轩有了夫妻之实,这亲事不就板上钉钉了么! 可仅仅一瞬,她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且不说叶辰轩此时的身体状况行不得那种事,即便行,她也不能铤而走险。 五年前楚清晚以那样的方式沦为京都笑柄,令楚家蒙羞,楚怀安直接将其从族谱除名,可见他对这等事情的容忍为零。 她现下靠着楚怀安夫妇的疼爱在府里立足,不到万不得已,不可走这步险棋。 楚清月心念百转,面上却丝毫不显,只有些失落地道“轩哥哥养着身子要紧。” 叶辰轩含混地应着,没一会儿昏昏欲睡。 楚清月体谅他受伤精神头短,温声与他说了几句私房话,临到要走时,大着胆子在他唇角落了一吻。 叶辰轩微微一怔。 那张凑得过近的脸虚虚实实,一时竟在他眼里晃成了楚清晚的模样。 叶辰轩登时精神一震,费力抬手按住她脖颈,重重地亲回去。 本欲缠绵,奈何身上疼痛,只得浅尝辄止,却也足够让楚清月双颊绯红。 她受惊般地以手帕掩唇,清澈的眸底满是娇羞与无措,嗫喏半晌才道“轩哥哥,你、你……你咬疼我了。” 嗓音清晰,人也明朗,叶辰轩心头掠过遗憾,敷衍地道“我没用力。” 楚清月含羞带怯地瞪他一眼,心满意足地走了。 路上,楚清月仍在回味,不多时转念想到叶辰轩对亲事的态度,眸色又暗了下去。 绿荷见她神色不虞,从马车小格子里取了些糖出来,哄着她用。 楚清月拨开“没胃口,拿远些。” 绿荷细声问“小姐何事愁烦?” 楚清月与她推心置腹,昔年药死小丫鬟的药便是她去买的,因而不藏话“还不是轩哥哥!适才你也瞧见了。” 绿荷一笑“奴婢当是什么呢,这事儿小姐不必担忧,叶公子对你呀,定是一片痴情。” 楚清月问“何以见得?” 绿荷捂嘴偷笑“这还需明说么?叶公子伤得那样重,不是照样忍不住对小姐……” 她没说完,楚清月却懂,不禁假意打了她一下“好啊你,竟敢偷看!” 绿荷忙讨饶“奴婢不敢奴婢不敢。所以呀,小姐你不要多想,你与叶公子金童玉女,佳偶天成,待他好了,这事儿跑不了。” 楚清月听着她的宽慰,心中好受不少。 她想着,寻机还得跟楚骁哭诉一番,让他去敲打敲打叶辰轩,没成想,一踏进家门,竟见楚华在前厅,正说着事关楚清晚的大事!    。 第083章 生父不详的野种 “我不同意!” 楚清月进得前厅,便听柳氏厉喝道。 “楚清晚当年败坏门风,将楚家的脸都丢尽了!她合该浸猪笼!从族谱除名已是最轻的惩罚。” “她哄得老太爷团团转,却骗不了我们!如此不知廉耻野心勃勃的娼妇,想回楚家认祖归宗?做梦!” 楚华自来只听老太爷差遣,见她面色阴沉亦丝毫不惧,淡淡地说“这并非小姐的意愿,是老太爷的意思。” 他今日回来拿衣物,老太爷提了一嘴,让他来问问楚怀安夫妇的意思,果不其然遭到了强烈反对。 柳氏骂完,楚怀安道“此事绝无商量的余地!昔年我昭告世人,将楚清晚逐出楚家,如今却要认回她,旁人如何看待我?” “老太爷疼宠她,便要置我的颜面于不顾吗?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我决计不允许楚清晚再入我楚家族谱!” 楚华没与他们争辩,拱手告退。 柳氏捂住胸口,气得脑袋发蒙。 楚清月见状忙扶着她,柔声道“娘莫动气,姐姐她兴许只是想有个家,才与爷爷说了这事。” 看似宽慰,实则拱火,直接将此事按到了楚清晚头上,让柳氏和楚怀安越发厌弃。 柳氏冷哼“家?她那种没皮没脸的乡巴佬,怎配进楚家大门?” 楚清月面露自责“说起来,姐姐会在乡下长大,都是因为我,若不是……是我对不住她。” “姐姐若实在想回来,爹娘不如就答应了吧,一家人好歹有个照应,总比让姐姐孤身在外带着三个孩子颠沛流离的好。” 颠沛流离? 柳氏想着那五进五出的大院子,吃了苍蝇似的难受。 不是哄得祁王那般优待了么,如何还抓着老太爷不放,惦记着家产?当真是贪心不足! 柳氏狠狠咬牙“她给老太爷灌了汤,这才半日就要重入族谱了,真要回来,这家里哪还有我们的立足之地?” “小贱蹄子,嘴上说着不贪恋楚府家私,却收得比谁都顺手,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我容不得她!” 目的达到,楚清月接过丫鬟新沏的茶“娘,消消气。” “还是月儿贴心。”柳氏接过抿了一口,转向楚怀安,“老爷,不能让老太爷在楚清晚那儿,你想想办法。” 楚怀安无法可想。 老太爷自己要住那里,他还能强行把人绑回来么! 楚怀安叹气,表态道“接老太爷回来的事得从长计议,但楚清晚和那三个生父不详的野种,这辈子都别想辱了我楚家的门楣!” 听到这话,楚清月愈发放心,连在叶辰轩那儿积下的不快都散了。 她左右忙活,哄着父母不恼,贴心小棉袄的角色扮演得入木三分。 楚华从东院拿了东西回来,看见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无声叹息。 放着晚儿小姐那样有能力的真千金不要,却将口蜜腹剑的假千金当成宝,迟早有后悔的一天。 楚华回到陶然居,将楚府的事一一禀报。 老太爷并不意外,只重重地哼了一声。 楚华不解“太爷,小姐如今万事都好,您为何执着于让她认祖归宗呢?”    。 第084章 楚家的那点家产,她真看不上 这个问题,楚清晚同样好奇。 但她知晓此事已是五天后。 彼时,老太爷命楚华又去了一趟楚府,告知楚怀安夫妇,若他们不同意让楚清晚重入族谱,他就不回那个家。 楚怀安夫妇素来怵他,此次却吃了秤砣铁了心,说什么都不妥协。 他们也有自己的考量。 这一次退了,让楚清晚登堂入室,往后类似的事只多不少,等同于把家产拱手给她,这是万万不能的。 事情僵持不下,楚华和老太爷都头疼,商讨对策之际,恰被楚清晚听了去。 她有着和楚华一样的疑惑,对此,老太爷说“按照大衍律例,嫡长女有继承家产之权,该是你的,爷爷自要帮你争取。” 他没说的是,他年事已高,不知还能苟活几年,原想楚骁能在他百年之后看顾楚清晚,却不料那也是个猪油蒙心的。 楚清晚眼下不愁吃穿是不假,但等他驾鹤西去,她在京都形单影只,如何斗得过屹立上百年的楚家? 可她若能归入族谱,那就另当别论了。 身为嫡长女,不论律法还是道德,她都能得到几分庇护。 老太爷眸色深深,未竟之言不知几许。 楚清晚和他对视半晌,奇妙地懂了,挽着他的胳膊说“爷爷,我知道您凡事为我考虑,但认祖归宗的事,我也不赞成。” 不是她自视甚高,楚家的那点家产,她真看不上。 而且,这个朝代,一旦在同一本族谱上,那便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楚怀安在朝为官,伴君如伴虎,说不得哪天就走背运,万一落个满门抄斩的下场,她不就被无辜连累了么。 她才不要和楚家那群人同生共死! 不过,老太爷此举倒是给她提了个醒——楚家若败落,他也逃不掉。 楚清晚的心思活络了起来。 让老太爷迁出族谱是不可能的,毕竟那是他守了几十年的家族,得想个法子,保证即使楚家出事,亦能保他周全。 楚清晚不禁想到了墨景郁。 他贵为王爷,虽不知其深浅,但看他平日行事乖戾,却未招来祸患,想来是有些地位的。 只要她尽力为他医治,来日有个闪失,她求他保老太爷一命,应不是难事。 楚清晚打定主意,决意往后对墨景郁要更上心,却听老太爷道“你何时能找个好人家定亲,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在身边,爷爷便也放心了。” 楚清晚一头雾水。 她就出神想了会儿事,怎么就说到这里了? 退一步讲,定亲就能放心了么?不见得,叶辰轩不就退婚了么。 楚清晚张嘴欲驳斥,却听旁边传来墨景郁的声音“几日不见,楚神医这就要定亲了?” 自打上回说来蹭饭得到首肯,陶然居就跟祁王府似的,墨景郁随时来去,全然不把自己当外人,府中人早已见怪不怪。 他特赦老太爷和楚清晚等人不必行礼,几人照面,与寻常人家无异。 林予接着他的话,惊诧道“哪家的公子如此幸运?能得楚神医青眼。” 楚清晚无奈解释“没有的事,爷爷说着玩呢。” 老太爷郑重道“这可不是玩笑,我认真的。” 墨景郁眉头一挑,似笑非笑地看着楚清晚。    。 第085章 不是谁都能当我们爹的 楚清晚莫名被他看得无所适从,讪笑道“这种事还是得看缘分嘛,看缘分。” 团团认真附和“嗯,看缘分。” 圆圆会意,接着道“不是谁都能做我们爹的!我娘亲貌美如花,他得相貌堂堂才般配,我们家人丁兴旺,他得富甲一方才够吃。” “最重要的是,我娘亲出类拔萃遭人嫉妒,他得有权有势才能对付坏人。” 甜甜点头如小鸡啄米“没错没错!哦对,还有,娘亲向往一生一世一双人,我们的爹只能喜欢娘亲一个。” 老太爷哈哈大笑“你们这一套一套的,我看呐,这世间怕是没有这样的人哦。” 三小只齐刷刷看向墨景郁。 他们本就是和墨景郁一道过来的,环绕在他身边,这样整齐注视,结合方才的话,意思不言而喻。 楚清晚额上青筋一跳,恨不能找条地缝钻进去。 老太爷明白过来,心里一动,旋即又沉寂下去。 半晌,他忽地道“老朽有一事不明,不知王爷可否解惑?” 墨景郁道“太爷但说无妨。” 老太爷想了片刻,斟酌着说“听闻柔嘉公主已到婚嫁之龄,王爷可知其秉性如何?” 墨景郁眼中闪过一抹冷色,不咸不淡地说“贤良温淑,恭俭端方。” 老太爷若有所思“王爷慧眼独具,如此高的评价,想来是入了王爷的眼。” 墨景郁面色沉了沉,嘴角却牵出笑来“太爷以为呢?” 老太爷不语,脑中盘桓着一件事。 三年前,当今圣上欲收边疆兵权,朝中有人上折子,奏请为祁王赐婚,许公主,以将他收为大衍利剑,牢牢拴住。 所有人都以为祁王会极力反抗,却不想,他听闻消息后主动进宫,声势浩大地求娶皇帝最疼爱的柔嘉公主。 朝臣乐见其成,纷纷奏表,皇帝却大发雷霆,甚至处置了劝得最凶的大臣。 此事不了了之,有人说是皇帝舍不得柔嘉公主,有人说是祁王和皇帝达成了其他共识,还有一种更隐秘的传闻,不可言说。 时至今日,祁王求娶柔嘉公主和皇帝震怒的原因仍如水中月,一碰就散,抓不着一点边际。 老太爷沉吟须臾,笑道“英雄情长,战神配佳人,焉知不是情投意合?” 三只奶团子如临大敌。 亲爹竟有心仪之人?那他们和娘亲怎么办? 六只眼珠子紧张地盯着墨景郁。 后者置若罔闻,眸底溢满嘲弄,他垂眼遮去,才道“太爷说笑了。” “本王并非昭昭君子,遵圣贤礼仪之道,本王若心仪谁,那便是势在必得,阴谋阳谋亦使得,谁作梗皆无用。” 言下之意他对柔嘉公主无意,否则她早就是祁王妃了。 团团听明白,小声和弟弟妹妹解释,三小只立时松口气。 楚清晚将他们的反应都看在眼里,只觉丢人“你们三个还在这里做什么?去睡觉!” 三小只互相对视,难得没拖沓,麻利地进屋,却是三人进了同一个屋子,门关得紧紧的,不知在密谋什么。 老太爷也到了歇晌的时间,又与墨景郁聊了几句便走了。 楚清晚忙道“王爷,方才的事,你别放在心上。” 墨景郁好整以暇地问“何事?” 楚清晚缓缓拧眉。 这人不是明知故问么!    。 第086章 这真是个糟糕的姿势 墨景郁看着楚清晚,浅色的瞳仁荡着树梢漏下的光。 他像是真的困惑,唇边透出的揶揄却将他出卖得彻底,瞧着坏到了骨子里。 楚清晚与他对视须臾,摆摆手“算了,没什么。” 三只奶团子并未明说,他不了解他们,不一定就清楚他们整齐划一的注视所为何意,她多加解释,反而画蛇添足。 楚清晚就此打住,墨景郁却不罢休。 他饶有兴致地说“不放心上,楚神医是觉着本王并非良配么?” 楚清晚轻笑“哪能啊。王爷丰神俊朗,尊贵无双,小女子粗鄙卑寒,不敢高攀。” 墨景郁懒懒地撩起眼皮“楚神医自谦了。” 楚清晚耸耸肩,眸光落在他腿上,正色问“双腿除了酸疼,王爷可还有别的感觉?” 墨景郁如实告知“时有肿胀之感。” 楚清晚了然,将他请进药房,脱了他的云纹靴,卷起裤管,手顺着摸上去,寻着穴位按压。 墨景郁坐着,她蹲在他身前,脑袋正对着他的双腿。 她按得认真,力道比对待寻常病人的大,不多时,额上蒙了一层细密的汗。 往下一些,瓷白的小脸添了几许红晕,抬眸与他说话时,像是四月雨后的枝头桃花,嫩生生的,惹人怜爱。 墨景郁呼吸微微一紧。 这真是个糟糕的姿势! 他如此想着,无端不敢与她对视,装作镇定地打量屋中陈设。 约莫一刻钟后,墨景郁蹙眉,说比以往疼。 楚清晚心下有了计较,起身擦汗,澄澈的眸中浮起喜色“你的双腿在恢复知觉,说明第一阶段的治疗效果十分可观。” 墨景郁心绪略复杂,只“嗯”了一声。 林予喜出望外地说“楚神医,你的意思是,我家王爷能站起来了?” 楚清晚摇头“哪有那么快?耐心点,我尽我所能缩短治疗时间。” 想了想,她继续道“从前的方案依旧,从明日起,增加一项按摩,我会早些去祁王府。” 墨景郁眸色一闪“你要为我按摩?” 楚清晚颔首。 墨景郁手指蜷了蜷“王府有专人做这件事,楚神医不必亲力亲为。” 林予奇怪“楚神医亲力亲为不是更好吗?府里的下人再细心,总归比不上楚神医的手法。” 此话不假,毕竟楚清晚熟知人体各个穴位,了解墨景郁的病情,知晓怎样的刺激对他最有效。 而专门为他按摩的下人,只是保证他双腿的肌肉不会萎缩。 墨景郁也知这一点,可一想到方才那场景,他心里就说不出的古怪。 楚清晚看他神色几经变化,蓦地想起从前种种——他疑心她利用孩子接近他。 如此看来,她说要按摩,他该不会以为她是借机占他便宜吧? 楚清晚越想越觉得有可能,不禁道“王爷放心,我的出发点只是为了治好你的双腿,绝无非分之想。” “这话兴许有些冒犯,但身为大夫,我摸着你的双腿,本质上来说,跟我摸着一团猪肉并无差别。” 林予“噗嗤”笑出来,又立刻憋回去,忍笑忍得双肩颤抖。 楚神医忒大胆,竟敢将猪肉与王爷的腿相提并论! 墨景郁脸黑了黑“你说什么?” 楚清晚摊手“王爷勿恼,我只是打个比方。” 墨景郁冷哼,眼神好似要吃了她。 楚清晚摸摸鼻子,折身去药架子找东西。 。 第087章 滴血认亲是没用的 楚清晚又给了墨景郁一瓶药,是她这几日新捣鼓出来的,专门针对他目前的病情,强身健体。 墨景郁捏着瓷白的瓶,人模人样地道谢。 楚清晚好生叮嘱用法用量,而后笑着将他送出府,却不知,三只奶团子正合谋卖了她。 团团神色凝重地说“我回头命人去探查,看祁王和那柔嘉公主究竟是怎么回事。” 圆圆连声附和,颇有见解地道“虽不知具体情况,但从墨叔叔的话推断,他对那公主无意,我们想认爹,只需让他喜欢上娘亲即可。” 甜甜托着腮帮子“我们不能直接去找爹爹滴血认亲吗?” 圆圆敲了下她脑袋“笨蛋甜甜,你忘记娘亲说过的话了吗?滴血认亲是没用的。” 而且,以墨景郁的性子,他们若是贸然告诉他,保不齐被他当做贼心另图,连娘亲和太爷爷都得跟着遭殃。 甜甜努努嘴,揪了揪垂到面前的小辫子“那怎么才能让爹爹喜欢娘亲呢?” 团团摸摸下巴“日久生情,得多相处。” 甜甜道“娘亲每天都去王府,都快两个月了,还要怎么多相处啊?” 圆圆煞有介事地说“我看过的话本里,暗生情愫都是独处的时候,娘亲在王府人多眼杂,林予叔叔随侍墨叔叔左右,算不上独处。” 甜甜挠后脑勺“那怎么办?” 团团拧眉沉思,须臾嘴角一弯,勾着手指让两个小的凑近,一番耳语。 圆圆一拍大腿“可行!” 日暮时分,祁王府海棠院站了三只萝卜头。 团团认真地道“墨叔叔,我们想去‘灵溪湖’玩,但不认识路,你可以带我们去吗?” 灵溪湖是京都有名的情人湖,每年开春,游湖赏景的才子佳人不计其数,因而促成了不少好姻缘。 时值五月,早已过了最佳赏玩时期,但灵溪湖周边檐楼交错,到了晚上,四下灯火掩映,别有一番风味。 小孩子玩心重,墨景郁并不意外他们想去,只问“何不找你们娘亲?” 团团答“娘亲在忙。” 圆圆帮腔“对,娘亲在看医书,想早日治好叔叔的腿,通宵达旦,废寝忘食!” 甜甜蹭到墨景郁跟前,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满是恳求,软声撒娇“叔叔,你带我们去嘛,我们来京都这么久,还没出去玩过呢。” 后一句说得委屈,小嘴一瘪,状似要哭出来。 墨景郁心头一软,想着左右今日无事,带他们出去走走也无妨。 他吩咐林予备车,又道“去知会你们娘亲一声。” 甜甜笑容灿烂“不用啦,我们出门前已经和娘亲说过了哦。” 墨景郁挑挑眉,莫名有种落入圈套的错觉。 马车很快备好,墨景郁和三小只同乘,车里空间宽敞,互相挤不着。 林予驾车,影卫暗中保护,一路往灵溪湖去。 另一边,楚清晚的确在看书,却不是医书,而是卫战这两日才找到的一本杂记,记录南疆巫蛊之术。 砰—— 药房门倏地被推开,嫣然焦急地喊道“小姐,不好了!小少爷和小小姐他们不见了!” 。 第088章 开窍点,否则以后找不到媳妇 楚清晚唰地站起来“什么叫不见了?” 嫣然道“他们平日出门都有人跟着,但今日凌寒去了铺子里,另外跟着的人方才来报,说是跟丢了。” 楚清晚沉下脸色“三个孩子,跟丢了?” 嫣然垂着眼,很是心虚“小少爷他们聪明绝顶,想甩开尾巴自己玩,确实不是难事。” 楚清晚只觉得脑瓜子嗡嗡响。 她和楚府的矛盾日益加深,深怕他们会迁怒到孩子身上,是以时时派人跟着,没成想竟把人跟丢了! 想着自家两个儿子那转得飞快的脑子,楚清晚头一次觉得心累。 她定了定神,当机立断“让卫战去找人!” 卫战就在门外,嫣然转达完命令他飞身就走。 嫣然转回屋里,猛一合掌拍了个响“哦对!我记得小少爷们说过想去灵溪湖。” 楚清晚迈步而出“我们去灵溪湖!” 车轮滚滚,不过两刻钟便抵达灵溪湖。 湖面碧波荡漾,一艘画舫停在岸边,檐角灯笼高挂,珠帘低垂,朱漆木头染了一层夕阳的余晖。 甲板上,三小只扒着栏杆看湖里的鱼。 楚清晚快步走近,沉声唤他们的名字。 团团听着她那语气,心里咯噔一下,乖巧地应“娘亲。” 楚清晚上了画舫,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甜甜就过来拉她的手,说“娘亲快往里面走,有好多好吃的。” 楚清晚并无心思,一抬眼却瞧见墨景郁,两人皆是一愣。 尚未回神,甜甜松手,蹬蹬蹬往回跑。 圆圆看林予还杵在墨景郁身后,不由分说抓着他“林予叔叔,我们走,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跟你说。” 林予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就这样跟着他下了画舫,紧接着就听一句“开船!” 画舫卸了锚,慢悠悠地往湖中心划去。 圆圆叉腰“成功!” 林予一脸迷蒙“小公子,这是做什么?” 圆圆爬上一旁的高台,故作老成地拍他肩膀“林予叔叔,开窍点,否则以后找不着媳妇的。” 林予愣愣地眨眼,下一瞬骤然反应过来。 他瞪大眼睛“你们是为了让楚神医和王爷单独相处?” 圆圆不置可否。 画舫上。 楚清晚和墨景郁面面相觑,随着那声“开船”,她已然回过味来。 什么跟丢,这分明是三个鬼灵精的计谋! 她知道他们对墨景郁莫名地亲近,午时那般便算了,现下竟直接耍起手段玩这种。 不够丢人的! 楚清晚想捂脸。 她回头看了一眼渐行渐远的岸,镇定地道“王爷,让人回去吧。” 墨景郁道“画舫不是我租的,不听我差遣。” 楚清晚磨牙。 墨景郁浅色的眸荡开一抹笑“灵溪湖风景如画,既然来了,不若安心赏景,莫要辜负了孩子们的一番心意。” 他知道……他都知道! 楚清晚只觉一股热气腾地攀上脸颊,尴尬得想原地消失。 她回去非得好好教训那三个捣蛋鬼不可! 墨景郁原也没想到是这样,发现后并不想配合,但看她一副不堪如此的模样,他反而来了兴致“楚神医,里面请。” 这就脸红了,那走几步进入里头,岂非要冒烟? 。 第089章 不得臊到姥姥家么 既来之,则安之。 楚清晚如此想着,推着墨景郁往里走了三步,一抬眸,再也不肯迈第四步。 画舫不算大,胜在精致,打眼一瞧,摆件无一不考究,地上铺着绒毯,置梨木案几,青瓷茶盏陈于上,配着各色小点心,好不雅致。 若是只有这些,楚清晚定然坐下来烹茶赏景,也做一回附庸风雅的骚客。 但是! 那白色的绒毯上洒满红色花瓣,从他们脚下稀稀落落地蜿蜒,至对面窗下,与那窗沿下花瓶里插着的几支桃花缠绵辉映。 楚清晚扭头就走。 这地儿她一瞬都待不下去!她现在就要去收拾那几个小崽子! 她唤了艄公“劳烦往回走。” 艄公说“那小公子说了,要在湖上游两刻钟,提早回去,他就不给我剩下的银子了。” “他给你多少?我给你双倍,马上……”楚清晚的话音戛然而止。 出来得急,她没带银子! 楚清晚愤愤折返,一言不发地盯着墨景郁瞧。 后者忍着笑问“想借银子?” 楚清晚“嗯”了声。 他们低头不见抬头见,此刻回去,这事儿就算揭过了,若真在那满是花瓣的船舱里一起吃茶,往后该如何相处? 不得臊到姥姥家么! 楚清晚打定主意回去,却听墨景郁说“我没钱。” 楚清晚略急“你堂堂王爷怎能没钱呢?” 墨景郁面不改色“王府人多,开支大,我一向穷。” 楚清晚语塞。 墨景郁把两手从膝头搁至扶手,说“不信吗?来搜搜?” 楚清晚一口气堵回胸口,郁闷。 得,乖乖待两刻钟吧。 楚清晚站到了栏杆边。 灵溪湖很大,一眼望过去,山脉隐约,一座不知名的寺庙拔地而起,落日熔金,陷了半身在寺庙后边,使得那一片铺满霞光。 画舫逐水,波纹次第远去,好似将那霞光拢作一湾,摇摇晃晃地动起来。 楚清晚在这样的景中逐渐平复,微眯着眼。 墨景郁在她身后半步,却没看景。 他的视线落在她侧脸,看她紧皱的眉头舒展,他才拉近那半步的距离,戏谑地说“良辰好景,楚神医只想看夕阳么?” 楚清晚转头,橘色的光从她睫毛跃到鼻梁,直挺挺地滑到唇边。 墨景郁看到她樱唇开合“我不喝茶。” 她的声音其实很好听,像玉珠落盘,又似黄莺婉转,可那几个字兜兜转转,却没进墨景郁的耳朵。 他盯着她的唇,神游太虚。 “这景虽美,看久了也无趣。”楚清晚又把头转了过去,只余话音。 墨景郁回过神,心不在焉地应了个单音。 楚清晚趴在栏杆上,好一会儿才说“这里的事,我向王爷赔个不是。” 墨景郁挑起眉梢“哦?” 楚清晚搓了下脸,斟酌着道“孩子不懂事胡来,是我没约束好,王爷见谅。” “胡来么。”墨景郁重复着,“我倒觉着挺有趣。” 有趣在哪里? 楚清晚不敢苟同。 墨景郁长指捻了捻袖口,忽而调侃似的说“初进那里头,我还当是楚神医的主意呢。” 楚清晚一脸见鬼“怎么可能!” 那表情,好似多一分为他治腿以外的心思都是罪过。 墨景郁舌尖抵着齿列,心头生出微妙的不快。 。 第090章 打在我们身,痛在你的心 两刻钟说快不快,说慢不慢,三只奶团子掐着时间来验收成果,一个个吃得满嘴油光。 团团刚把剩下的银子付给艄公,就被楚清晚揪住了耳朵“回家!” 圆圆和甜甜见势不妙,急忙躲到卫战身后,企图让他带着跑路。 楚清晚笑意盎然地扫过来,那双眼却森森然,卫战立时不敢动弹。 认真说起来,他也算同谋,自身难保,当不了小主子的保护伞。 楚清晚把团团拎上马车,圆圆和甜甜垂头丧气地跟在后面,卫战和嫣然也心有戚戚。 圆圆不死心地回头去看墨景郁,却见他正在训林予“适才跑得挺快啊。” 林予冤得六月飞雪“王爷,属下事先不知情,圆圆那般急切,属下以为真有要事。” 墨景郁并不听,将因为楚清晚对他避之不及的气都撒下属身上“罚俸两月。” 林予有苦说不出,蔫不拉几地谢王爷格外开恩,又忍不住腹诽王爷对楚神医明显是不一样的,此番不该正合了他的意么。 莫不是没按着那三小只预想的进行,王爷才迁怒于他? 林予越想越憋屈,暗暗发誓,往后再有类似的事,他一定要和三只奶团子先通气,不能平白被罚还不知锅从何来! “回府。” 墨景郁的声音传来,林予忙上前伺候,和楚清晚的马车一前一后回。 一进屋,楚清晚就让孙婆子取了藤条来。 团团一看这是动真格的,登时慌了,疯狂给弟弟妹妹使眼色。 圆圆二话不说扑上去,抱着楚清晚的一条腿“娘亲,何至于此啊?我们错了,我们不该出这种馊主意,你别生气,生气伤肝。” 甜甜抱住另一条“娘亲啊,我们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打在我们身,痛在你的心,得不偿失啊娘亲!” 楚清晚被他俩一声声娘亲喊得心尖儿颤,但她不能心软。 今日接二连三,她若不表态,他们会变本加厉。 她对墨景郁是真的没有任何想法,别被他们弄到让他误会,那才真的糟糕。 楚清晚冷声“站过去!” 圆圆和甜甜同时一愣。 他们娘亲很少发脾气,但只要真动气了,对他们而言就是灭顶之灾。 圆圆和甜甜不敢再插科打诨,乖乖退后站好,垂着脑袋伸出手心。 团团见无可挽回,往前跨步“娘亲,办法是我想的,你要打就打我吧,弟弟妹妹还小,禁不住。” 楚清晚问“为什么要这么做?” 团团直言不讳,却也有所保留“墨叔叔一表人才,我们想让他替我们照顾娘亲。” 意料之内,楚清晚耐着性子,将道理给他们讲明白“你们的出发点也许是好的,但这对于我和你墨叔叔而言却并非好事。” “他王爷之尊,我一介草民,本就非良配。你们这么做,是将自己的意愿强加到我们身上,没考虑我们的感受,是为自私。” 团团低下头去“娘亲,我错了。” 楚清晚稍软了声音“知错就好,那我要罚你,可有怨言?” 团团摇头,掌心朝上。 楚清晚轻轻抽了一下“引以为戒,下不为例。” 团团没收手“弟弟妹妹的那份,我代受。” 楚清晚将藤条丢给孙婆子“没酿成大错,只罚主谋,去吧。” 团团带着弟弟妹妹飞快去了后院,若是仔细听,还能听到他们窃窃私语。 “哥哥,就这样算了吗?” “不,下次隐蔽点。” “……” 。 第091章 铺子里没一样好货 楚清晚没太多时间耽搁,训完三只崽就拿着针包去了祁王府。 诊疗过程中,她一言不发,难得的是,墨景郁也闭嘴缄默,只在她上手按摩时抿了抿唇线,旋即把目光移到了别处。 楚清晚回到陶然居,去铺子里的凌寒才回来,简单汇报铺子情况。 霓裳坊开业后几天,胭脂铺子和首饰铺子也相继对外营业。 得益于楚清晚独特的宣传和新颖的设计,首饰铺子一经推出,便牢牢抓住了京都姑娘们的心,短短一个月,几家老字号的收益都比不上。 胭脂水粉稍逊一筹,但也不差。 当然,最挣钱的要属楚清晚从头到尾亲力亲为的霓裳坊,不过,市场一共就那么多,她分了羹,意味着有人吃了亏。 楚家在霓裳坊对面的成衣铺子首当其冲,听闻连续失了不少老主顾,铺子主人已然有些坐不住了。 凌寒道“近几日连续有人去咱们铺子里闹事,不是和客人起冲突,便是无中生有说咱们的衣裳有质量问题。” “我顺着查了,都是楚家那边的人,伪装成寻常客人,寻衅滋事。” 楚清晚拧了拧眉“每天都有?” 凌寒点头。 虽说掌柜的都给妥善解决了,但一次两次无伤大雅,次数多了,难免会影响到霓裳坊的声誉。 楚清晚手指在桌上点了点“无妨,我明日亲自去看看。” ****** 翌日,楚清晚早起画了些图,临到午时,去厨房给老太爷做了药膳,看着他吃完才动身去霓裳坊。 路上出了点小插曲,达到时已是未时三刻。 远远地,她就看到霓裳坊被人围得水泄不通,吵吵嚷嚷地议论着。 “人家攒了一个月的银子才舍得买件新衣裳,一天就坏,这不是粗制滥造么!” “就是!开业时搞得那样声势浩大,我看全是噱头,这铺子里没一样好货!” “骗骗无知的妇道人家和没见过世面的闺阁小姐罢了。” 楚清晚留心听着,拨开人群走到前头,已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昨日,一名女子买了霓裳坊的衣裳,穿了半日,衣裳就坏了,女子拿着衣裳来找霓裳坊理论。 她开口要一百两赔偿,掌柜不肯,她便声称自己出身贫寒,一字一句稳坐弱势方,引得正义路人纷纷站在她这边。 她哭哭啼啼的,委屈极了“我自知势单力薄,若你们打死不认,我也别无他法。” “可是,你们这般以次充好,蒙骗对你们万般信赖的客人,真把所有在霓裳坊买衣裳的人都当草包冤大头了不成?” 铺子里正巧有几位姑娘在选衣裳,闻言默默放下了,毕竟谁也不想被骂作草包。 那女子见状,嘴皮子越发利索,直说得挑衣裳的姑娘们讪讪离开。 掌柜的急得冒汗,好言好语地哄着,说领他去后堂,双方坐下来慢慢谈,她不答应,就在铺面门口闹。 楚清晚往前走了几步,眼神制止想要上前打招呼的掌柜和跑堂,转眸打量那女子。 身姿窈窕,皮肤白皙,手指细长,指节匀称,指腹平整不见老茧,可见不是做粗活的,这与她的说辞相悖。 楚清晚心下有了计较,侧身走进铺子里,从柜台上拿了她所说的衣裳细细查看。 须臾后,她弯唇一笑“姑娘,你确定这衣裳是在霓裳坊买的么?” 。 第092章 欺负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那女子一顿,见她气度不凡,谨慎地反问“你是何人?” 开业时,楚清晚只在后头部署,故而除了铺子里的伙计和潇湘馆的那些姑娘,无人知道她是霓裳坊的老板。 闻言,她并未表明身份,只道“我也是霓裳坊的顾客,买了不下十套衣裙,并未出现姑娘所说的情况。” “适才听姑娘慷慨激昂,我心有疑虑,便简单查看了一下姑娘口中的衣裳,发现了些端倪。” 她不说是什么端倪,又问了一遍“姑娘,这衣裳确实购于霓裳坊?” 那女子警惕地望着她,斩钉截铁“没错,我就是在这里买的。” “那可奇了。”楚清晚眉头微皱,装作不解,“据我所知,霓裳坊的每件衣裳都有编号,或绣于袖口内里,或缝于裙摆内侧。” “可我方才看了姑娘这衣裳,似乎没有呢。” 编号是阿拉伯数字,这个朝代,若非穿越者,无人识得。 那女子眼中掠过一抹慌张,梗着脖子道“胡说!你又不是霓裳坊的裁缝,怎会知道得这样清楚?莫不是掌柜请来的托儿,信口雌黄!” 楚清晚神色轻松“是不是胡说,找人看看不就清楚了么。” 一旁正巧站着两名身着霓裳坊衣裙的姑娘,楚清晚记得这一款是在袖口,便请她们看了看。 两名姑娘背身翻看,惊呼出声“真的有诶!不过这是何文字?为何看不懂?” 楚清晚道“这是霓裳坊专有的防伪标识,旁人自不明白,二位姑娘,再劳烦看看铺子里陈列的衣裳,可都有编号?” 两人快步跑进去,在跑堂的指引下飞快查看了二十来件,无一例外地有编号。 那女子见状转了转眼珠,不动声色地挪动脚步,想将那身假货抓到手里,但楚清晚比她更快。 楚清晚将衣裙给那两个姑娘,请她们找编号。 然而,她们恨不能将衣裳沿着缝补走向拆开,都未见着那些奇怪的符号。 那女子见势不妙,就地一坐,撒起泼来“店大欺客了啊!” “霓裳坊出售劣质衣裙拒不承认,找人演戏推卸责任,欺负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没天理了啊——” 楚清晚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说“这衣裳并非出自霓裳坊,姑娘拿着这样的东西来闹事,居心何在?” “让我猜猜,该不是对面铺子生意惨淡,所以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来败坏霓裳坊的名声?” 女子微愣,随即大声道“我和楚府的铺子没关系,你别含血喷人!” 楚清晚轻笑“对面的铺子海了去了,我说是楚府的了么?” 女子意识到被套了话,脸一红,不再辩驳,只大声喊着霓裳坊欺辱她。 楚清晚轻飘飘地道“既如此,那就去衙门分个是非黑白吧。掌柜的,送这位姑娘去顺天府,让青天老爷给断一断。” 见官三分怕,那女子一听,当即停下哀嚎,一骨碌爬了起来,转身就跑。 楚清晚一把捉住她后颈“跑什么?给霓裳坊泼了脏水,姑娘以为跑就完事了?” 她练过拳脚,力气大,那女子落在她手中动弹不得,着急地道“那你想怎么样?!” 楚清晚挽唇,笑得她汗毛直立。 。 第093章 去吧,西大街走两步 须臾,那女子身上前后挂牌,上书楚府势大心眼小,假货索赔被抓包。 楚清晚满意地放下笔,笑吟吟地道“去吧,西大街走两步。楚府的成衣铺子能不能‘名满京都’,就你够不够努力了。” 女子面色涨红,悔不当初。 她想逃,却见卫战猎鹰似的盯着她,当下心底发怵,不情不愿地迈开步子。 西大街人流如织,她游走其间,嘴里被迫念着“楚府成衣铺子嫉妒霓裳坊财源广进,不择手段抹黑,实乃行业之耻……” 声音很小,细若蚊蝇,卫战轻咳,友好地提醒“不符合小姐的要求,重来。” 那女子欲哭无泪地加大音量,眼睛都不敢抬。 前些时候为她伸张正义的路人得知被骗,怒火高涨,簇拥着她添油加醋,无形中增加了这场挂牌游行的影响力。 所谓众口铄金,这么一闹,楚府成衣铺子的名誉一落千丈,又给霓裳坊增加了知名度。 掌柜的啧啧称奇“招虽损,但有用。” 楚清晚淡淡勾唇“敲山震虎,以绝后患。” 霓裳坊红火,受损的不止楚府的铺子,她相信有不少人都在暗中观望。 若今儿这事轻轻揭过,众人皆效仿,不出半月,霓裳坊就得关门歇业。 楚清晚此举,就是在告诉其他心怀不轨的人——楚府她尚且不惧,再用歪门邪道对付霓裳坊,她诀不会心慈手软! 足足一个时辰,卫战才将那女子领回来。 楚清晚让人给她取了牌子,她猛地捂住脸,一瞬不停地跑出了霓裳坊,绕到另一边的后门进了楚家的成衣铺子。 后院,楚骁和楚清月相对而坐,脸色如出一辙地难看。 这间铺子,楚怀安许诺给楚清月当嫁妆,虽然仍是楚骁在打理,但无异于她的私产,她时常会来查账。 今早,楚清月如常前来,却见昔日熙来攘往的铺子门可罗雀,人都跑到了霓裳坊去,她气不过,便叫人上演了那出索赔。 一般来说,遇到这种事,掌柜会选择拿银子息事宁人,如此一来,她就可以命人散播谣言,毁坏霓裳坊的名声。 万万没想到,半路杀出个霓裳坊的客人,将这盆脏水变本加厉地泼回了楚府的铺子。 楚清月已经知道了游街一事,却不知是谁做的。 她气得肝疼,压着声音问“碧春,那客人究竟是谁?” 碧春便是游街的女子。 她原是楚清月身边伺候的丫鬟,犯了错被打发到铺子里。 碧春没完成自家小姐的吩咐,反而变成刀子被对手捅了回来,心中惧怕不已,听问连连摇头“奴婢不认识。” 楚清月面色阴沉“去打听清楚!” 碧春急忙告退。 楚清月敛了敛神色,勉强笑道“大哥,对不起啊,小妹胡乱出谋划策,给你添麻烦了。” 楚骁温声“不关你的事。” 他也命人去捣过乱,皆被那掌柜的化解,对方没追究,这次的事,他直觉不是掌柜的手笔。 楚骁猜测“这个客人,说不好就是霓裳坊真正的老板。” 楚清月深以为然“若只是寻常客人,何苦冒着得罪楚家的风险帮霓裳坊出头?” “不错。”楚骁颔首,“我分析了一番她让碧春说的话,带的不只是成衣铺子,而是整个楚府。” 楚清月拧眉“针对楚府,会不会是……” 话没说完,但楚骁懂,他摇头“霓裳坊日进斗金,她没那能耐。” 楚清月也这么想。 兄妹俩商量片刻,决定等结果出来再定对策,却不想,出了铺子准备回府时,和楚清晚撞了个正着。 。 第094章 姐姐实在是喜欢得紧呢 楚清晚不欲搭理他们,视而不见,楚清月却上前喊她“姐姐,来买衣裳吗?” 楚清晚可有可无地“嗯”了声,抬脚就走。 “姐姐!”楚清月叫住她,“怎么空着手出来了?没看上的?还是……” 她欲言又止,顿了顿才道“姐姐一人抚养三个孩子着实辛苦,少不得要省吃俭用。” 这是嘲讽她穷? 楚清晚眼角一撇,不语。 楚清月将她这副模样看成被说中的窘迫,内心冷嗤。 柳氏说楚清晚住着五进五出的大院子,还养着一批下人,可见财力不俗,然而,她却连一件衣裳都买不起,就会打肿脸充胖子。 她就说嘛,五年前身败名裂被赶出家门的人,归来怎会摇身一变家缠万贯? 楚清月心中得意,面上笑着道“天色还早,姐姐不若再回去看看,若实在喜欢,妹妹帮姐姐付银子,可好?” 这话乍听无异处,但妙在她用的“实在”二字,不着痕迹地将态度拔高,成为高高在上的施舍。 ——你太喜欢,但掏不起银子,我可怜可怜你。 楚清晚不是傻子,当然懂其中深意,但她没反唇相讥,而是粲然一笑,歪头道“好啊。” 上赶着送钱,她没有不收的道理。 几人进入霓裳坊,楚清晚直接道“掌柜的,你们店里那套‘霓裳羽衣’,我要了。” 掌柜的一句“老板”咽回喉间,转口道“姑娘,那是本店的镇店之宝,不外售。” 楚清晚眉心一拧“什么不外售?无非是价不够高,这样吧,你说个数。” 说着使了个眼色,掌柜的心领神会,苦着一张脸说“姑娘,你这不是为难我么。” 楚清晚颇有点儿不讲理“你这人怎地如此不知变通?一件衣裳嘛,卖了再做便是,上门的生意,你要往外推不成?” 掌柜的犹豫良久,勉为其难“好吧,君子成人之美,姑娘想要,那就这个数,不二价。” 他伸出一根手指。 楚清晚装作不解“一百两?” 掌柜的道“不,一千两。” 楚清月惊诧色变“什么?!” 掌柜的解释“镇店之宝嘛,说不得要贵一些,若非这位姑娘钟爱,这个数我是不会卖的。” 楚骁拢着眉峰“一件衣裳一千两,和黑店有什么区别?” 掌柜的笑容一敛,有点儿不高兴“你们百般央求我才同意,出不起这钱不买便是,何必污蔑我的铺子?几位请吧,我这小庙供不起你们这些大佛。” 言罢,他转过身背对他们。 楚清晚莞尔“一千两而已,妹妹贵为楚府千金,不会拿不出来吧?” 楚清月嘴皮动了动,神色僵硬。 非是拿不出来,但花这么多银两买一件衣裳,属实远远超过她的预想范围。 正欲找个理由搪塞,楚清晚又道“妹妹怎么还不付银子?这霓裳羽衣啊,姐姐实在是喜欢得紧呢。” 她故意咬重“实在”两个字,提醒楚清月狂言放下的厥词。 登时间,楚清月只觉脸上火辣,宛如被人扇了一巴掌。 她艰难地扯扯唇角,木然道“姐姐……姐姐喜欢便好。” 。 第095章 说实话,我不相信你的人品
楚清月随身带的银子不足一千两,说回家取,楚清晚不依:“老实说,我不相信你的人品,你若是一去不回,掌柜的可不会放过我。” 大话在前,楚清月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将腕间手镯和腰间玉佩一并解了递过去,面色铁青地问:“够了吗?” 掌柜的举着细细端详片刻,笑起来:“够了够了。” 说着让人去取霓裳羽衣,楚清月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楚清晚在后头喊:“妹妹不看看一千两的衣裳再走吗?下次可没这么好的眼福了哦。” 楚清月一声不吭,气得五官扭曲。 赔了夫人又折兵,说的便是她! 原想羞辱楚清晚,却反倒被宰了一笔,还与掌柜一唱一和地嘲讽她,这个仇怨,她记下了! 一路上,楚清月不发一言。 楚骁安慰她:“银子没了再赚就是,那楚清晚牙尖嘴利,贪得无厌,下次别善心大发了,莫生气,没得气坏了身子。” 楚清月绞着帕子,好半晌才说服自己别当着楚骁的面大发雷霆,以免坏了她苦苦维持的形象。 她道:“大哥说得是,我只是没想到,姐姐竟这般恨我,曲解我的好意,与外人联手坑我。” 言罢用帕子按了按眼角,仿佛受了极大的委屈。 不多时又道:“不过话说回来,姐姐既连衣裳都舍不得买,想来生活拮据,那爷爷在她那里,过的是什么日子啊?” 楚骁眉头一皱。 楚清月观察着,忧心地说:“娘去看过姐姐住的院子,五进五出,气派非常,可到底是祁王赠的,姐姐一人供养,不知多吃力呢。” 柳氏那次去,一是探底细,二是寻机说服老太爷回来,可她连院门都没进去。 但楚骁不一样。 他是老太爷的嫡长孙,老太爷并不厌恶他,他若是去,老太爷无论如何都会见他。 楚清月其实原本没这么着急地想要老太爷回到楚府,但今日和楚清晚这一波交锋,她改变了主意。 在她看来,楚清晚逮住机会就下狠手薅羊毛的行为,说明了楚清晚手边不宽裕。 陶然居那么些人要养,老太爷给的产业不够挥霍太长时间,一旦这些花完,楚清晚势必又要哄骗老太爷从楚府往外掏。 而她的婚事因为叶辰轩重伤不得不往后拖,如此一来,等到出嫁时,她能拿到的家产就会大打折扣。 是以,当务之急,还得是接回老太爷,避免楚清晚的进一步蚕食。 楚清月心里的算盘打得噼啪响,嘴里却是一口一句担心老太爷。 楚骁被她的孝心感动,承诺道:“妹妹安心,我过两日便去接爷爷。” 上次被房产地契刺激到,他的行为有失分寸,惹得老太爷不高兴,现在他冷静了,到时去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相信能说动。 楚清月心下暗喜,转而又说起和叶辰轩的婚事,字里行间暗示楚骁帮一把,后者一一应了。 待马车到楚府,楚清月的心情总算变好,可晚间绿荷就告诉她:“小姐,碧春没打听出霓裳坊的老板是谁。” 碧春方才来过,战战兢兢的告知绿荷,并请她向小姐求情,恳请再给点时间。 楚清月允了:“最迟明晚,再探听不出来,她便去庄子上吧。” 庄子上都是做苦力的,绿荷暗暗心惊。 看来小姐是和霓裳坊杠上了! 第096章 梦到一些奇怪的东西
楚清月等人不知道的是,她们千方百计查探的人,此刻正拿她的玉佩把玩。 楚清晚没要银子没要衣裳,单拿了那块玉佩回家,对着光细细看了许久,捏在指尖翻转。 楚清月的玉佩和楚府其他人不同,旁人的皆是雕花,只有她的刻着月沉暗海。 起先是为了区分她们俩的首饰,后来是楚怀安夫妇为了彰显对她的疼爱。 楚清晚瞧着那被海水淹了半截的月亮,有种说不出的熟悉。 她一定在楚府以外的地方见过这东西! 楚清晚努力回想,脑袋却一阵阵地疼起来,针扎似的,眨眼就逼出她的冷汗,她只得稳住思绪,不再深究。 “小姐,该去祁王府了。” 嫣然在门外提醒,楚清晚将玉佩放在梳妆台上,起身走出屋外。 到了祁王府,墨景郁最先注意到她微微发白的脸:“不舒服?” 楚清晚摇头:“没。” 她不欲多说,墨景郁便知趣地没追问,躺在床上让她施针,咬牙忍下酸疼,可难熬的是按摩之时。 随着治疗步步深入,他腿上的感觉一天比一天强烈,尤其是大腿。 那里本就不如小腿伤得严重,在小腿毫无知觉时尚有痛感,现下小腿慢慢恢复,大腿也日益见好。 然而,要命就要命在这里。 楚清晚的按摩不可谓不专业,但那双手柔弱无骨,肌肤滑腻细嫩,贴着他的皮肉游走时,他无法放松。 这样导致的结果就是楚清晚以为他肌肉僵硬,遂加大力道与面积,大小腿面面俱到,有时还会延伸到腰。 墨景郁必须极力克制,才能确保不在她面前失礼。 他有苦说不出,忍得额上青筋暴跳,只好说话转移注意力:“楚神医,你可有助眠的药方?” 楚清晚没抬头:“你失眠?” 墨景郁“嗯”一声,嗓音有点儿哑。 楚清晚按到他大腿内侧,问道:“是因为腿疼吗?” 墨景郁垂在身侧的手陡然收紧,说:“有一部分,但我从五年前就总是做梦,梦到一些奇怪的东西,近来愈发严重,夜里睡不好。” 往严重了说是梦魇,搁在平日,他打死都不会告诉旁人,但腿上的手按得太不对位,他不得不多说话,压制某种不应该的旖旎。 楚清晚换到另一条腿:“你这大概是心病,要自己想开些。” “休息不好也不利于你的病情恢复,我明日给你配些药材和香料,夜晚放在枕边,应当会有些效果。” 墨景郁咬着牙应是,断断续续地说其他日常。 楚清晚柔声答着,场面一时温馨无两。 时漏落下最后一粒沙,楚清晚直起身子,瞧见墨景郁的模样时猛地一愣。 他额上尽是汗,牙关咬得死紧,眼眶泛着薄红,微敞的中衣里,精壮的胸膛剧烈起伏。 楚清晚拧起眉心:“王爷,很疼吗?” 墨景郁对上她的视线,眸色顿时一暗。 她一张俏脸因为长时间低头而绯红,许久没喝水,她说完话下意识地用舌尖润了润嘴唇。 墨景郁蓦地偏过头去,不敢再看她,沉声道:“林予,送楚神医。” 言毕自己抬手扯了帐幔,阻断楚清晚的注视。 楚清晚不太放心,上前想掀开帐幔看看他,手还没碰到就听他说:“本王乏了,任何事情明日再说。” 楚清晚隐约感觉到他似乎不太高兴,脑中冒出一排问号。 好端端的,抽什么疯呢? 第097章 到底是什么关系 一连数日,墨景郁在按摩结束后都会让林予快速送走楚清晚,后者虽疑惑,却也没放在心上。 这日,楚清晚手头的事情结束得早,想早点去祁王府,出门却碰上了楚骁。 他站在陶然居门口,拧眉打量这座宅子,后又看向守门的云三,沉着脸不知在想什么。 甫一看见楚清晚,他便道“我是来看爷爷的。” 楚清晚不甚在意地一点头“哦,爷爷在院子里。” 楚骁面露惊讶。 她就这么答应了?不阻拦? 楚清晚将他的神色尽收眼底,没理会。 她只是接老太爷来自己府上养身子,并非将他囚禁于此,只要不是柳氏那种只知道添堵的人,她自会让其探望。 况且,楚骁在外面打理着楚家的家业,能力不错,老太爷平素还算疼爱他,她若是拦着不让进,显然是在寒老太爷的心。 虽然经过上次的事,老太爷对他乃至楚家都更失望,但那不是楚清晚该管的事。 她扭头冲云三打了个手势,示意可以放楚骁进去,而后头也不回地去了祁王府。 楚骁注视着她的背影,眸色深沉。 堂堂祁王府邸,她竟不用通传便可直接入内,且看那样子,她和王府守卫十分熟稔,想是常往来的缘故。 楚骁脑子里不禁又浮现先前的疑问——楚清晚和祁王到底是什么关系? “这位公子,”云三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你还进吗?” 楚骁颔首,抬脚踏上台阶,随着前来引路的嫣然朝里走,越往深处,他心里越惊骇。 无他,从前门到后院的这段路里,有不少下人小厮经过,他留心观察,发现这些人竟然都是练家子! 楚骁早些年走南闯北,出于安全考虑,楚怀安曾花重金为他请过师傅教他武功,故此,他能一眼看出这些人的不凡。 楚骁暗自心惊,愈发肯定楚清晚和祁王非同一般。 他调查过楚清晚,并不认为这些是她手底下的人,唯一的可能便是祁王。 想到这里,楚骁心下猛沉。 他催促着嫣然加快脚步,在花园里见到了老太爷。 花园里百花争艳,老太爷兴致极高地和三只奶团子争论品种,他一声“爷爷”,四双眼睛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老太爷有些意外地顿了顿,继而笑着道“啊,是骁儿啊。” 楚骁上前,扶他到一旁的椅子坐下,却见三小只戒备地盯着他。 老太爷眸光闪了闪,对他们说“小家伙们,这是你们舅舅,叫人。” 三小只一声不吭。 楚清晚头一次去见楚骁回来那天,团团问过她和舅舅聊得怎么样,她说他们没有舅舅。 对于楚清晚和楚家的恩怨,团团并非尽皆知晓,但他素来以楚清晚马首是瞻,她说没有舅舅,那就是没有舅舅。 圆圆和甜甜以哥哥为准则,也闭紧了嘴巴。 楚骁面上闪过一丝尴尬。 他对小孩子没兴趣,但这样被下面子,他心头仍不舒服。 一大三小就这样对峙了片刻,团团先打破沉默“嫣然姐姐,来者是客,送些茶水点心过来。” 吩咐完,他就领着弟弟妹妹往别处去了。 老太爷微叹一声,喊楚骁坐下,这才问他“骁儿,你来是有什么事吗?” 。 第098章 阎王都得给你加一把哑药
楚骁本来准备了一肚子的话来劝老太爷,可方才一路过来,他改变了主意。 ——许是得益于祁王府,这府上的一切都好,他和家里人若是一味地强调楚清晚无法照顾好老太爷,反而会弄巧成拙。 楚骁道“无事,只是想着许久没见爷爷了,挂心得很,故而过来看看您。” 老太爷眼中的惊诧一闪而过。 竟不是来劝他回去的? 楚骁看他神色如常,便知自己这回押对了宝,不禁接着道“原以为妹妹一人顾及不了这样多的人,如今看来,倒是我小瞧她了。” “那可不!”老太爷面露喜色,“毕竟晚儿才是楚家的骨肉,本事大着呢。” 楚骁不以为然。 在他的认知里,陶然居现有的一切都来源于祁王,若非要将功劳归结于楚清晚,那只能说她舌灿莲花,能哄得祁王相助。 不过,楚骁既改变了策略,自不会在这个当口与老太爷唱反调。 他扯了下唇角,顺势问“是么,那爷爷同我说说,妹妹都有些什么本事?” “晚儿她……”话到嘴边,老太爷突兀地顿住,改口道,“你们以后会知道的。” 因着上回的事,老太爷已经不是很信任他,事关楚清晚安身立命的,不能贸然告知。 楚骁见他说不出来,笃定楚清晚只会满嘴胡话,没过多深究。 爷孙俩和谐地聊了许久,直至暮色四合,点心吃得七七八八,楚骁才起身告辞。 回到楚府,等在前厅的楚怀安等人齐齐看了过来。 柳氏起身到他身后往门外张望“老太爷呢?没跟你一起回来?” 楚骁道“我没劝他。” 柳氏急了“你怎能不劝呢?眼下就你说的话他还能听进去几分,你都不开口,就任凭他被楚清晚蛊惑么?” 楚骁安抚地请她坐下“娘,你别急,先听我说。” 他将楚清晚去祁王府的事和陶然居内的情况一一说明。 柳氏一惊,恨恨地道“祁王那脑子跟身子一样残了不成?怎就对她这般好!” 楚怀安重重拍桌“说了多少次?说话前想一想,哪日祸从口出掉了脑袋,阎王都得给你加一把哑药!” 柳氏抿唇。 楚骁道“从爷爷与我的对话看,他还不知道楚清晚骗他良多,我们可以再等一等,找一个合适的机会揭穿她。” “届时爷爷对她大失所望,不必苦劝,爷爷自会回心转意。在这之前,我们只需常去与爷爷谈天说地即可。” 楚怀安细想一番,赞同地颔首“骁儿说得不错,就这么办。这样,派几个人去盯着她,该是时候,我们就精准出击。” 此事便如此定了下来,楚清月从头到尾没插嘴,她还在想霓裳坊的事。 经过那日的游街,楚家的铺子愈发萧条,已然在吃老本了。 碧春迟迟未打探出霓裳坊的老板是何许人也,楚清月想找对策都无从下手,急得嘴里冒泡。 绿荷宽慰她说“咱们府邸名下的铺子不计其数,这个若是撑不住,小姐求老爷重新添置一个便可,何须如此忧愁?” 楚清月双眉紧蹙“你不懂。这霓裳坊是冲着我们来的,这个铺子要是倒了,对方势必会将手伸到其他地方,我不得不防。” 绿荷确实不太明白,费解地皱了下眉。 楚清月轻咬嘴唇,猛地握拳。 不行,不能再坐以待毙了,她明日就要亲自去霓裳坊!
第099章 你看你那穷酸样,掏得出几两银子 翌日一早,楚清月去给柳氏请安,与她说了要去霓裳坊的事,柳氏无事可忙,同她一道前去。 两人本打算以寻常客人的身份在霓裳坊逗留,试着等等幕后老板,却不想,一进门就先看见了楚清晚。 她正和伙计一起收拾霓裳坊的镇店之宝——霓裳羽衣。 楚清月一瞧见那衣裳,就想起被敲诈的一千两,眸中一沉,面上却是笑着招呼道“姐姐,好巧啊,又在这里碰见你了。” 楚清晚闻声回头,淡淡颔首。 柳氏被她这副模样气到,哼了一声“月儿跟你说话,你哑巴了么?” 楚清晚的视线错到她脸上,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楚清月就道“娘,你别怪姐姐,一大早的,她兴许是不想说话。” 柳氏脸一沉“不想说话?我看她诓骗人的时候倒是口若悬河呢。” 楚清月对这话不置可否,安抚性地喊了一声“娘”,转头问“姐姐,这衣裳有什么问题吗?你怎么给拿回来了?” 楚清晚道“没问题。” “那你这是……”楚清月顿了一下,露出个惊讶的表情,“拿来换银子?” 言毕不等楚清晚反驳,她心疼地道“姐姐,你若实在有难处,可以和家里说,但这衣裳,妹妹给你买了便是你的,不至于为着那点银钱割爱的。” 伙计听得奇怪“这位小姐,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们的镇店之宝不对外售卖的。” 楚清月柔声解释了原委。 那伙计更迷惑“可这霓裳羽衣一直在我们铺子里呀。” 楚清月一愣,不明所以地看向楚清晚。 楚清晚云淡风轻地说“哦,我没打算把它拿回家。” 楚清月眼眸微睁“那你那天为何……” “啊,那天的事啊。”楚清晚像是才想起来,眼神有些戏谑,“我只是说了我喜欢得紧,没成想妹妹非要买,我就却之不恭了。” “我后来再看就没那么喜欢了,索性送给掌柜的,毕竟它值得妹妹花一千两,想来镇店招财还是有些用处。” 楚清月噎住“你——” 柳氏不知这件事,闻言诧异地问“什么一千两?” 楚清月抿唇不语,楚清晚好心代她回答了。 柳氏听罢惊怒,却没斥责楚清月,而是骂道“楚清晚,你骗了老太爷和祁王不够,现在连月儿也不放过,你有没有一点为人的自觉?” “买不起就不要来逛!你看你那穷酸样,掏得出几两银子?看上件衣裳只能哄单纯善良的月儿为你付账,你在这铺子里装什么阔气,不嫌丢人!” 楚清月委屈地说“娘,你别骂姐姐了,她只是、她……” “她”了半天没说出一句话,像是找不到理由开脱。 柳氏更来劲“月儿,你不必为她说好话!今日不教训她几句,她就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以为骗到宅子下人就无忧了?也不掂量掂量自个儿的钱袋子,霓裳坊虽有平民价,但你拿得出来么?这是你该来的地方么?” 她连珠带炮的,楚清晚几乎找不到插嘴的机会。 柳氏见她不语,还当是说到了要害,不禁端起架子,下巴都昂高了几分“无话可说了?穷得叮当响就赶紧走,免得让人撵出去!” 话音落下,掌柜的攥着本册子从后面急匆匆地跑出来,冲着楚清晚就喊“老板——” 。 第100章 我还能认错自个儿的衣食父母不成 柳氏和楚清月皆是一愣,怀疑耳朵出了毛病。 楚清月不确定地问“掌柜的,你方才唤我姐姐什么?” “老板啊。”掌柜理所当然地回答。 柳氏瞪眼“你是不是搞错了?楚清晚怎么会是霓裳坊的老板?” 掌柜一脸奇怪地看她“夫人这话说的,我还没到老眼昏花的地步呢,还能认错自个儿的衣食父母不成?” 柳氏怔在原地,脸上青白交加。 楚清月错愕地睁着一双眼,眸子深处藏着怒火。 掌柜将小册子递给楚清晚“老板,这是誊抄的账册,后面有您要看的布匹珠串等库存,现在核对吗?” 楚清晚接过册子在手心拍了两下,说“不着急,楚夫人和楚小姐要买衣裳呢,先招呼她们。” 掌柜应是,走到楚清月和柳淑雯跟前“这楼下的都比较普通,二位身份尊贵,定瞧不上,楼上请。” 柳氏一动不动,手中帕子绞得变形。 她大言不惭地嘲讽楚清晚买不起霓裳坊的衣裳,未曾料到整个铺子都是人家的! 方才那些话全数化作清脆的巴掌,凌厉地往她脸上招呼,臊得她恨不能撕烂楚清晚巧笑倩兮的脸! 掌柜看她无动于衷,转而跟楚清月说“小姐上回只付了银子买霓裳羽衣,没好好看其他的,咱们铺子里多的是好货呢,我叫个伙计领小姐仔细瞧瞧?” “小姐这般冰肌玉骨,穿上我们霓裳坊的衣裳,那仙女下凡都得逊色三分呢。” 楚清月一口银牙几乎咬碎,恨毒了楚清晚。 她是老板!她竟然是老板! 她故意将铺子开在楚府的成衣铺子对面,挤得楚府的铺子难以生存,分明是存了心和她作对! 这便算了,可那霓裳羽衣是不外售的镇店之宝,她却和掌柜一唱一和地坑了她一千两。 整整一千两! 楚清月心中怒极,几番要发作,拼了命才忍下去,笑得比哭还难看“姐姐好本事,就是不知道,这铺子是爷爷为你开的?还是另有其人呢?” 楚清晚笑吟吟地说“不劳妹妹操心,妹妹有时间想这些,不如考虑考虑楚府的铺子怎么才能扭亏为盈。” 这话无疑是戳到楚清月的烂疮,她连虚假的笑都维持不住“姐姐不必挂心,妹妹自有办法。” 楚清晚眉尖一挑“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言罢,她转身朝后头去,身影消失前说了句“那霓裳羽衣挂好了,指着它吸引下一位财大气粗的千金小姐呢。” 楚清月气得几欲呕血。 掌柜切切地望着她“小姐上楼?放心,没有需要一千两的了。” 楚清月再也忍不下去,拂袖便走。 柳氏气急败坏地道“让楚清晚那么个东西做老板,我看,你们这铺子离关门歇业也不远了!” 说完,她追着楚清月的脚步去。 上了马车,母女俩越想越过不去,一人在心底将楚清晚千刀万剐,一人嘴上骂了个酣畅淋漓。 发泄完了,柳氏才道“原以为能和霓裳坊谈一谈,找到一起发财的路子,眼下看来是没指望了,楚清晚那贱蹄子!” 楚清月扯扯唇,口是心非地说“娘,我们先前不是担心爷爷在陶然居受苦么,姐姐有了铺子,还生意兴隆,正好了。” 她绝不会眼睁睁看着霓裳坊把她的嫁妆挤下去的,五年前她能赢,五年后也一样! 。 第101章 她没这么大的本事吧 柳氏和楚清月回到楚府时,楚骁正好也在。 见她们面色不虞,楚骁问“娘,月儿,你们为何满脸郁色?” 楚清月笑了一下,说“无事,只是得知霓裳坊是姐姐的铺子,一时惊讶罢了。” “什么?!”楚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楚清晚开的?你没弄错?” “千真万确!”柳氏没好气地接茬,“她今儿还在铺子里给我和月儿难堪呢,真是好大的威风!” 楚骁缓缓拧起眉头“她没这么大的本事吧?要么是祁王在幕后置办的。” 柳氏深以为然。 楚清月却分析道“那铺子筹办的时候,祁王在行宫伴驾,应当顾不上才是。” 柳氏骂她笨,又说“一个铺子而已,哪里就需要祁王亲力亲为了?他手底下人那么多,随便吩咐谁不能办妥了?” 楚骁也这么想,眉宇间的褶皱不禁拧得更深。 若是祁王撑着,那他们就不能贸然动作了。 楚骁沉思片刻,当机立断“我先派人暗中探听,看这铺子究竟和祁王有无干系。” 楚清月想要的就是这个结果,毕竟她手里没有外头可用的人,打探消息远远没有楚骁出手来得迅捷。 几人商量完毕,楚骁当即就去安排,却不知,这事儿当天就传到了陶然居。 楚清晚捏着从楚府送出来的字条,看完凑到烛焰上燃尽,嗤笑一声。 不信她有实力,那就让他们折腾去,反正到时候惊掉下巴的不会是她。 此时的楚清晚还没有往祁王府靠的意识,以至于给了楚清月胆大妄为的资本。 当然,这是后话,此时的楚清晚照常该做什么做什么。 京都的一切算是刚起步,什么她都得过过眼,尤其是首饰铺子和霓裳坊,隔段时间就要上新品,设计图皆出自她手。 楚清晚琢磨着,要么将从前手把手教的人挪一些过来,要么重新招募一批徒弟,花点时间培养。 她和凌寒等人说了这想法,凌寒道“我更倾向于后者。那边的人手没有多余的,若是分到这边来,怕是会出岔子。” 圆圆撑着小脑袋,绷着小脸“凌寒哥哥说的没错!她们过来至少需一个月,加之路上的开销,成本并不比培养新人少。” 楚清晚摸着下巴“是这个道理。” 可是,这样一来,她就更忙了,一个人得分成几个人用。 楚清晚头疼地按着太阳穴,忽然很想回去。 圆圆幽幽地说“那你去问问太爷爷,他愿意跟我们走的话,我们今晚就出发。” 楚清晚立时闭了嘴。 越是上了年纪的人,越是眷恋故土,她不可能说服老太爷随她远走。 圆圆摊手,无奈耸肩。 楚清晚啧一声“行吧,那这件事凌寒你张罗一下,低调些。” 凌寒颔首领命,又问了些细节便下去了。 楚清晚打发圆圆去找团团和甜甜,而后动身去祁王府。 才出自家府门,就见一顶华丽的软轿停在祁王府门口,看那样式,像是皇家的东西。 楚清晚内心嘀咕着,进王府前顺口问了一句“王爷有贵客?” 看门的小厮回答她“啊,是柔嘉公主来了。” 。 第102章 轰轰烈烈地要娶她 海棠院。 柔嘉在下人的指引下来到凉亭,含羞带怯地望向亭中的人:“景郁哥哥。” 墨景郁抬起眼皮,懒懒地看她一眼,神色很淡:“公主怎么来了?” 柔嘉在他对面坐下,嗓音柔和地说:“行宫一别,柔嘉便再没见过景郁哥哥。” 墨景郁眉尖一蹙:“见本王做什么?” 疏离冷漠,柔嘉见他这态度,小脸不由一白,眸中尽是失落。 三年前,祁王求娶柔嘉公主的事闹得满城皆知。 那时候的祁王已是暴戾凶狠的残废,尽管战功赫赫,但对于柔嘉而言,要嫁给这样的人,无异于往火坑里跳。 是以,听闻祁王面见皇帝时,她便急匆匆地想跑去阻止,谁成想没见着皇帝,反而远远地看见了面完圣的墨景郁。 柔嘉永远记得那一天。 初夏的日头斜倚在宫墙,将巍峨的大殿笼在朦胧的光晕里,白玉台阶上,那人一袭暗色亲王服,像一匹囿于牢笼的狼。 他周身阴翳,与暖色的光格格不入,却缠绕出一股奇异的桀骜,有种惊心动魄的危险。 他微垂着眼睫,长指轻点轮椅扶手,四散的戾气缓缓收归。 不知推着轮椅的人低声与他说了什么,他倏地笑了一下。 嘴角弯出浅浅的弧度,眉宇间堆积的清冷顿时被驱散,宛若寒凉干净的黎明破晓之际,从天边乍出的一缕微光。 那笑转瞬即逝,却在柔嘉心里激起层层涟漪。 她近乎痴迷地看着墨景郁的身影消失在宫门外,全然忘了要阻挠婚事,满心念着祁王也没传闻的那样可怕,似乎结亲也不无不可。 可惜,婚事不了了之。 柔嘉暗自遗憾过,甚至偷偷向皇帝探听过原因,得到的答案是她还小,且祁王非良配。 时至今日,早已无人再提及这事儿,柔嘉却怎么也忘不了那一眼。 她偶尔来祁王府,墨景郁对她始终冷淡。 柔嘉黯然神伤,但很快又会打起精神,这次也一样。 她莞尔一笑,说:“上回在行宫,你腿疾发作难以入眠,回来后也没让御医看看,我放心不下,便来瞧瞧,还疼吗?” 墨景郁道:“有劳公主挂念,无碍。” 柔嘉心中发苦,但还是笑着说:“无碍便好。景郁哥哥,我做了点心,你陪我用些,好不好?” 墨景郁面容冷峻:“本王不吃点心。” 柔嘉笑容一僵,旋即又道:“那我们出去吧,听闻灵溪湖有河灯表演,我已经差人在湖畔的酒楼订好位置了。” 墨景郁不为所动:“本王有约了。” 这倒不是推辞,毕竟楚清晚等会儿就要来给他施针了。 但即便没有楚清晚,墨景郁也不会应柔嘉的任何邀约,他对她无意,三年前的事,不过是以进为退罢了。 可柔嘉不明白其中深意,她抿了抿唇,难过不已。 在她看来,墨景郁这话纯属借口,因为他向来对她不假辞色,即使求娶一事真的发生过。 柔嘉有时想不明白,三年前那样轰轰烈烈地要娶她,怎地如今就是这幅光景了呢? 她不懂,便只能告诉自己欲速则不达,慢慢来。 她贵为公主,配祁王不会委屈了他,有当年的事在前,她比旁人多了几分胜算,假以时日,墨景郁总会娶她的! 第103章 我不与她成婚,你很高兴? 柔嘉收拾好情绪,知进退地说:“既如此,那我就不叨扰景郁哥哥了。” 言罢,她起身告辞,临到前头时又折去厨房,把那亲手做的点心放下,正好与来为墨景郁诊治的楚清晚错过。 楚清晚进府是不必通传的,径直到了海棠院。 她寻思着等柔嘉和墨景郁叙完话再说,抬眼却见墨景郁从花园回来,不见柔嘉,她心下奇怪,四处张望。 墨景郁见了问:“找什么?” 楚清晚和林予一起将他弄到床上:“柔嘉公主已经走了吗?” 墨景郁不答反问:“谁告诉你柔嘉来了?” 楚清晚卷起他的裤管:“我在门口看到软轿,多嘴问了句,门房跟我说的。” 墨景郁“嗯”了一声,也不知是在答哪句话。 楚清晚净了手,打开针包捏起银针,与他闲聊:“柔嘉造访祁王府,是你们的婚事要提上议程了吗?” 墨景郁沉声说明:“我们没有婚事。” “那三年前……”楚清晚说到一半,明显感觉落在身上的视线变得危险,她及时止住这茬,转了个弯,“你们不成婚也挺好的。” 视线里的危险消失了,墨景郁挑唇问:“怎么,我不与她成婚,你很高兴?” 楚清晚摇头,就事论事:“你的婚事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只是想说,当今圣上赐你国姓,你与公主便是名义上的兄妹,结成夫妇有点奇怪。” 墨景郁眸色微深,嘲弄地冷嗤:“兄妹。” 不知是不是楚清晚的错觉,她从这两个字里听出了仇恨。 等她想从墨景郁的表情去分辨真假时,他已恢复如常,转而问:“今夜按摩多久?” 楚清晚道:“半个时辰。” 墨景郁舌尖抵抵齿列,阖上了双眼。 ****** 而另一边,柔嘉从王府离开时,正巧被欲出门散步的三小只和老太爷看见。 团团熟悉各种标志,看着软轿上的皇家印记,他立刻想到在老太爷曾说过的话,不禁问:“太爷爷,你认识这个人吗?” 老太爷道:“若没看错,应该是柔嘉公主。” 圆圆双眼一瞪:“墨叔叔要娶的那个柔嘉公主?!” 这个问题,老太爷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皇室多的是秘闻,无人知晓皇帝不同意赐婚的缘由,也不知墨景郁此举是出于心意还是别的考量。 他上回试探时,墨景郁似乎已经歇了要娶柔嘉的心思,原因不明,他也不愿深究。 想到这里,老太爷道:“那是你们墨叔叔与柔嘉公主的事,不用我们操心。” 那怎么行! 三只奶团子互相对视,眼中是如出一辙的不赞同。 他们因为游湖计划被楚清晚斥责,这些日子很是安分,哪能想到一个疏忽,别的女人就登堂入室了! 墨叔叔有九成九的可能是他们亲爹,他们怎能眼睁睁看着他和别人喜结良缘? 圆圆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忽而捂住肚子:“哎哟,太爷爷,我好像吃坏肚子了,想如厕,十万火急!” 老太爷不疑有他,转身就带着他们回去。 圆圆假意往茅房去,等看不见老太爷就一溜烟跑回房间,没多久,团团和甜甜也来了。 第104章 那我需要死一死吗? 三小只凑在屋里,团团严肃地说“不能坐视不管,再这样下去,墨叔叔就要另娶他人了。” 圆圆挠后脑勺“可是怎么管啊?上回的画舫游湖明显没什么效果。” 甜甜出主意“我们可不可以住到墨叔叔家,再想别的办法撮合娘亲和墨叔叔啊?” 团团发问“用什么理由住到墨叔叔家?” 圆圆绞尽脑汁“房屋修葺?走水?被淹了?” 团团和甜甜同时看着他,一脸“你在说梦话”的表情。 宅子住了没多久,前前后后地才修缮完,水火一弄,不全都要毁了么。 而且,宅子里一堆人,毁了怎么安排?总不能全住到墨叔叔家里去吧? 圆圆也反应过来了,干笑两声换策略“那我们抓点蛇虫鼠蚁放到娘亲房里,让她一个人去墨叔叔家?” 甜甜眼睛一亮“这个可以!咱们家隔壁的那个姐姐不就是用这招找到了如意郎君么。” 团团提醒“娘亲不怕这些。” 他们娘亲艺高人胆大,一般女孩子咋咋呼呼的那些套路,在她身上一个都行不通。 圆圆和甜甜长叹一声,小脸垮了下来。 三人苦思冥想,半晌无果。 正此时,卫战从门口匆匆走过,团团脑中灵光一闪,嘴角勾了起来“有了!” 楚清晚回到陶然居时,三小只已经睡下,她照例去他们房里挨个看一遍。 确认三小只睡得很好,她轻手轻脚地退出屋子,刚要回自己房里,却见一道黑影越过院墙,极快地消失在夜色里。 下一瞬,卫战用轻功掠至她身边,焦急地问“小姐无碍?” 楚清晚说无碍,又道“我方才看见一条黑影,是你安排夜巡的人吗?” 卫战抿了抿唇线,面色凝重。 楚清晚心下一紧“怎么回事?” 卫战拱手“是属下失职,请小姐责罚。” 楚清晚的脸色沉了下去“说清楚。” 卫战道“近几日,总有人趁夜来府中探查,时间不定,属下没能捉到他。” 楚清晚喉头发紧“探查什么?” 卫战往三只奶团子的屋子看了一眼,不语。 楚清晚蓦地捏紧拳头“目标是孩子?” 卫战犹犹豫豫地点头。 楚清晚的呼吸顿时重了,她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问道“可知是什么来头?” 卫战摇头。 楚清晚眸中带了冷意“多派些人手保护少爷们和小小姐,尽快查清来历,全力抓人,敢打我孩子的主意,我要他有来无回!” 卫战领命,心虚得立刻开溜,守在暗处等楚清晚回了房,方才那黑影去而复返,蹲在墙上问他“头儿,咱们这样真的好吗?” 卫战面无表情“这是大少爷的命令。” 而大少爷团团,是他们的直属上司。 那黑影挠头“那我需要死一死吗?小姐似乎很生气的样子。” “不必。”卫战招手让他下来,指着自己胸口,“来,朝这里打一掌,全力。” 黑影惊恐“头儿,我哪里做错了你直说,不要惩罚自己吓唬我!” 卫战额上青筋一跳“少废话!动手!” 黑影搓了搓掌心“那我来了啊,真的来了,哈——” 。 第105章 去墨叔叔家借住 翌日一早,楚清晚刚推开房门,一人就软趴趴地倒在了门前。 她下意识去扶,看清对方的脸时猛然一惊“卫战?!你怎么伤得这么重?” 卫战周身狼狈,像是刚经历一场鏖战,脸色苍白,嘴角挂着血迹,俨然是受了内伤。 他勉强撑着身子,气若游丝地说“小姐,是、是那边……” 话没说完,人就晕了过去,收拾好床铺的嫣然急忙过来帮忙,又叫了个在墙上蹲着的人,合力将他弄回了他的屋子。 楚清晚为他把脉,眉头越锁越紧。 嫣然候在一旁,见她收了手便问“小姐,如何?” 楚清晚道“还好,没有看起来的那么严重,我开方子,去药房取药熬。” 嫣然应是,取来纸笔给她,待她写好亲自去抓药。 一个时辰后,药熬好,悠悠转醒的卫战一口喝完,这才汇报原委“破晓时分,对方又悄然潜入府中,属下察觉后与他交手,不慎被伤。” “从他的功夫路数看,应当是那边的人,具体受谁指使,属下尚未查清。” 楚清晚“嗯”了声,清冷的小脸上看不出情绪。 在那边做生意时,她的确挡过不少人的财路,被记恨无可厚非,有人入府意图不轨也不是第一次,却不想,竟追到了京都来。 卫战武功高强,有能力将他打伤,来头定然不小。 楚清晚脑中飞快过着可能的人选,还没捋清楚,三只奶团子涌进房间,争先恐后地慰问卫战。 卫战一一答了他们的问题,由衷地说“小姐,敌手不明,陶然居现在很危险。” 楚清晚自然知晓,但除了加派保护人手,她也没办法。 团团一针见血“我们能加人,对方也能加人。” 圆圆附和“没错!要不然我们还是先搬走吧,等卫战哥哥查清对方的底细,处理干净了,我们再回来。” 这倒也可以,但还得秘密找宅子,楚清晚嫌费事。 甜甜天真地说“我们可以去墨叔叔家借住啊。” 楚清晚不假思索地反驳“不行!” 圆圆问“为什么?” 楚清晚道“这是我们家里的事,怎好麻烦人家?你墨叔叔应该也不会答应。” 甜甜眨巴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娘亲,你的意思是,只要墨叔叔不觉得麻烦,我们就可以住过去吗?” 圆圆一拍手“那我们现在就去问墨叔叔!” 语毕,三小只齐刷刷跑出门,头也不回地朝着祁王府去。 楚清晚头疼地扶额。 卫战道“小姐,此法可行。祁王府暗中保护祁王的皆是大内高手,来人未必是对手。” 嫣然也道“祁王贵为王爷,少爷们和小姐住进王府,对方就是想对他们不利,也要顾及王爷的身份,如此,王府倒是最好的去处。” 楚清晚明白其中道理,但三小只过去,她也得过去,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嫣然不觉得,甚至殷勤地去帮他们收拾东西。 楚清晚犹豫片刻,起身道“算了,我先去把那几个小家伙叫回来。” 陶然居与祁王府离得近,楚清晚到时,三小只已经问好了,墨景郁很欢迎他们。 见楚清晚走来,他饶有兴致地道“楚神医先选个喜欢的屋子?” 。 第106章 不愧是你 到这份上,楚清晚也不好再说什么,神色尴尬地道“麻烦王爷了。” 墨景郁摆手表示不麻烦,吩咐林予带三小只去安顿,又道“可需要本王派些人帮忙?” 楚清晚摇头“多谢王爷好意,我的人会料理。” 墨景郁微微点头,眼底划过深思,手指摸到腰间的药玉,眸色沉了沉。 随随便便拿出手的药玉,身份不明的仇家,武力深厚的下属,这位神医身上的秘密,似乎比他想的还要多。 “王爷,”楚清晚的声音打断思绪,“我就住上回的那里,方便照看你。” 墨景郁眉尖一挑“为了我?” 楚清晚没听出他的调侃,点头道“你的双腿虽然情况好转,但也马虎不得,我既住进来了,那以后早晚为你按摩,促进恢复。” 墨景郁的脸色微妙地僵了一下,半晌才哼出一个单音“嗯。” 此事便这般定下,楚清晚回府去拿自己和三小只的贴身衣物,顺带捎上一袋银子。 ——如果住时间长的话,就按照京都最好客栈的标准给墨景郁付房费和伙食费吧。 楚清晚拿好东西,折去卫战房间,让他先养好伤再做事,又叮嘱了一番养伤期间的注意事项。 卫战虚弱地应着,委婉说怕是要十天半月。 楚清晚了然颔首,转身走人。 她一走,昨夜那黑影便窜到床边,困惑地道“头儿,你没事吧?我记得我下手没这么重啊!” 卫战掩唇咳嗽“小姐妙手神医,假的伤瞒不过她。” 所以,为了促成大少爷的计划,将他们都推去祁王府,他早晨去滚了草丛后,又照胸口给了自己一掌。 那人竖起拇指“头儿,不愧是你!” 楚清晚浑然不知自己落入圈套,揪着三小只耳提面命“这里不比咱们自己家,要听话,守规矩,不许调皮捣蛋,记住了吗?” 兄妹三人点头如小鸡啄米。 团团道“娘亲放心,我会看着弟弟妹妹的。” 楚清晚欣慰地摸摸他脑袋“就知道你最懂事。” 团团心虚地别开视线,敷衍两句便拉着弟弟妹妹去了隔壁。 那里是他们自己选的屋子,墨景郁本来想一人安排一间的,但三小只坚持要在一起,他就让人多加了一张床,团团和圆圆一起睡,甜甜自己睡。 楚清晚去扫了一圈,处处周到,她便放心地去为墨景郁诊治,完事正好到午饭时间。 墨景郁早让林予吩咐下去,厨房多加了几个菜,都是三小只爱吃的。 甜甜笑得眼眸弯弯“哇,好丰盛呀,谢谢叔叔。” 墨景郁嘴角勾起一抹笑“喜欢就好。” 食不言寝不语,这是祁王府铁打的规定,但三小只没这习惯,他们吃到特别好吃的食物会不遗余力地夸赞与分享。 于是,墨景郁的碗里总是突然就多了可口的菜。 王府里的下人没见过这阵仗,战战兢兢地淌汗,深怕极度讲究的主子会扬手就将三个粉雕玉琢的小家伙扔出去。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他们王爷顺手就将那些菜夹到了嘴里,不仅没发怒,看起来还挺愉悦。 在饭厅伺候的一众下人偷偷对视,满脸惊悚。 。 第107章 娘亲不缺银子 饭后,三小只想参观王府,墨景郁便叫了个机灵活泼的下人带着他们。 王府很大,几人走走玩玩的,很快把时间消磨过去,晚些时候,楚清晚为墨景郁诊治,三人寸步不离。 他们眼看着楚清晚和墨景郁相对无言,除了病情相关,不说一句多余的话,尤其是墨景郁,按摩时甚至闭眼假寐,连个音节都欠奉。 这和三小只的想象偏差太大,他们站在一旁干着急。 诊治结束,楚清晚起身回自个儿屋子,他们也赶紧凑到一起商讨对策。 圆圆道“不能这样下去啊,我们得想想办法,让墨叔叔和娘亲对彼此产生感情。” 团团想出了住进祁王府的主意,眼下担忧被楚清晚发现,暂时没有好的想法。 甜甜挠挠后脑勺,一本正经地道“俗话说得好,要想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先要抓住他的胃,让娘亲给墨叔叔多做几顿饭,他就爱上娘亲啦。” 团团灵魂发问“娘亲凭什么给他做?” 他们娘亲厨艺了得,但并不喜欢下厨,给他们三个和太爷爷做都得看心情,她对墨叔叔又没有那种心思,没理由为他洗手作羹汤。 甜甜似乎被问住了,想了须臾,两眼蓦地一亮“抵债呀!” 团团和圆圆同时露出疑惑的表情娘亲什么时候欠债了? 甜甜道“娘亲说过,无功不受禄,我们吃墨叔叔的,住墨叔叔的,是不是应该给墨叔叔付银子啊?让娘亲做饭抵呀!” 圆圆两手一拍“对呀!” 团团说“娘亲不缺银子,以她的性格,宁愿掏银子也不愿做饭。” 而且,娘亲还要看顾霓裳坊,着手收徒培养,很忙。 圆圆撇嘴“唉,这两个大人真是让我们操碎了心!” “啊——” 才说完,一声惊呼传来,是楚清晚的声音。 三小只立刻跳下凳子,急匆匆地跑去隔壁,站在屏风前问“娘亲,怎么了?” 楚清晚道“摔了一跤,没事。” 王府里没女人,浴桶比一般的要高些,她习惯了陶然居的,方才沐浴完出来,一个没留神被绊住,崴了脚踝,这会儿坐在地上龇牙咧嘴。 甜甜担忧地问“娘亲,你摔哪儿了?疼不疼啊?” 楚清晚望着肿起来的脚踝,若无其事地说“脚扭了,不疼。” 甜甜松口气,想绕过屏风去看看,却被团团拉住,后者冲她使了个眼神,又指了指墨景郁的屋子方向。 甜甜恍然大悟,转身就跑去拍墨景郁的房门,焦急地道“叔叔叔叔,出大事啦!” 门打开,林予问“怎么了?” 甜甜越过他看向后面的墨景郁“叔叔,我娘亲摔倒了!” 墨景郁仅着中衣,是要歇下的样子,闻言抓了一旁的玄色外袍披上,同甜甜一道过去。 团团和圆圆还站在屏风前,皆是一脸担心地望着里面。 楚清晚很早就跟他们说过男女有别,两小只没绕过去,就在外等着。 墨景郁自己操纵着轮椅过去,扬声问“楚神医,严重吗?可需要帮忙?” 。 第108章 怎么这么性急 楚清晚离开墨景郁的屋时,他已准备入睡,她没想到摔一跤还把他从床上劳动起来了,忙道“不必!” 几人便静静等着,须臾,楚清晚披着外衫一瘸一拐地走了出来。 墨景郁的视线往下“扭脚了?” 楚清晚点点头,&nbp;走到凳子上坐下。 圆圆蹲下看她的脚,惊道“怎么这么严重!” 说着将她的外衫往上拉了一些,红肿的脚踝顿时暴露在众人视野里。 墨景郁眉头一皱“去叫大夫。” 林予领命就要走,被楚清晚及时喊住“我自己就是大夫,不用劳烦他人。” 墨景郁满脸写着不赞同“医者不自医。” 楚清晚感觉没骨折,不是很在意“真的没事,帮我拿些活血化瘀的药来就行。” 墨景郁让林予去取了跌打损伤膏,那是战场上常用的东西,效果很好。 楚清晚坐在凳子上弯腰抹,差点因为重心不稳再摔一次,好在团团及时扶住了她“娘亲,你别逞强。” 抹药而已,楚清晚真没逞强,只是她坐的椅子太窄,着力面积小,导致稳定性变差。 就在她要尝试第二次时,手中的药被人拿走。 圆圆将那小瓷罐递给墨景郁,真诚地说“叔叔,我们下手没轻重,怕弄疼了娘亲,可以麻烦你帮她擦药吗?” 墨景郁还没说话,楚清晚先拒绝“圆圆,不许胡闹!擦药这种小事,我自己能行。” 圆圆幽幽地问“你能行刚刚还险些从凳子上栽下来?” 楚清晚面上闪过尴尬,摸了摸鼻尖“那是意外。” 圆圆不和她争辩,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墨景郁,后者心下一怔,颔首道“可以。” 团团立刻抬起楚清晚的脚,放在了墨景郁腿上。 她肌肤胜雪,外衫和亵裤随着腿抬高的动作滑下,露出半截莹白如玉的小腿,晃得墨景郁的眼底有些不自在。 他眨了下眼,在她想缩回去时伸手握住了她的脚踝。 掌心温热,贴上微凉的皮肤时,楚清晚莫名一抖,没由来地紧张。 墨景郁抬眸看她,浅色的瞳孔漾着关心“很疼吗?” 楚清晚摇头。 墨景郁将她的脚摆正,挖了药在指尖揉开,这才往她伤处抹“忍着点,过两日把淤血揉散就不疼了。” 他抹得小心,像是在呵护什么奇珍异宝,语气也透着不自觉的温柔。 楚清晚被他这架势搞得耳根发热,眼睫快速扇了好几下。 不知是那药起效快还是别的原因,她感觉被他摸过的地方在隐隐发烫,她有点儿受不了,不耐烦地问“好了没?” 墨景郁抬头看她,见她一副恨不能马上完事的样子,好笑地道“怎么这么性急?” 楚清晚无端觉着这话不对劲,脚就要往回缩,却被他把住小腿,而后听他道“别乱动。” 小腿比伤处敏感得多,他掌心的热度好似穿过了肌肤,酥酥麻麻地往里钻。 楚清晚身子微僵,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墨景郁极有兴致地欣赏着她难得的窘迫,不紧不慢地吩咐林予“去取些冰来。” 说完跟楚清晚解释“拿帕子包了冰敷一会儿,否则明日会更肿。” 楚清晚身为大夫,当然明白。 只是,在等待取冰的过程里,真的有必要一直握着她的小腿不放吗? 。 第109章 总让娘亲受伤也不好吧
墨景郁倒也没一直握着,把药擦完便放开,而后拿过包好的冰贴了上去。 “嘶——” 楚清晚的眼神四处游移,没注意看他的动作,冰突然按到伤处,激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墨景郁的动作微顿,把冰拿开“我没用力。” 那模样,瞧着像是因为弄疼了她有点无措。 楚清晚周身的不自在忽然就散了,笑着道“我这是被冰的,怪你动手之前不说一声。没事,继续。” 墨景郁依言把冰覆回去,很是小心。 三小只在一旁看着甚是欣慰,圆圆眼珠子一转,鬼灵精地开始试探“叔叔,你对处理扭伤这么熟练,是不是常有女孩子扭伤要你帮忙啊?” 墨景郁答“没有。” 他十来岁就上了战场,身边全是男人,退下后双腿残废,性情暴戾,没有女子敢轻易接近他。 甜甜一喜“哎呀,那娘亲岂不是第一个啦?” 墨景郁不置可否,拿着冰块的手却紧了紧。 他意识到一个颇为严重的问题明明一开始也怀疑楚清晚别有用心,怎么就一次次地为她破例呢? 远的就不提了,单说这次。 她们被贼人惦记关他什么事?他从来就不是良善之辈,同情心与同理心都没有,无关紧要的人死了就死了,他为何费劲提供庇护所? 再说这扭伤。 王府下人云云,擦药这等小事谁不能做?即使男子不便,楚清晚换个好坐的地方就能自己料理好,他为何要揽这活儿? 他平素讲究得近乎严苛,何曾准人将脚踩到身上过? 墨景郁短促地皱了下眉,十分不理解自己的行为。 恰在此时,林予问“楚神医,你这脚大概多久能好?” 神医。 墨景郁抓住这个关键词,登时豁然开朗。 是了,楚清晚是名冠天下的杏林妙手,是他站起来的最后希望,故此,他不得不看重她,和她在乎的这几个小萝卜头。 理由充足,墨景郁说服自己,神色随之坦然,看时候差不多,他将帕子包着的冰块递给林予。 冰块融化了一些,水流到楚清晚脚踝上,他拿丝帕轻轻擦去,道“夜间小心些,别再磕着碰着。” 楚清晚点头应,收回脚时道“谢谢。” 墨景郁伸手在下人端过来的盆里洗去指尖的药“举手之劳,不足为谢,楚神医早些歇息。” 言罢,林予推着他出了房间。 他们一走,三只奶团子就催促着楚清晚去床上。 楚清晚笑道“平日里都吵着要跟我一起睡,今夜怎么不闹腾了?” 团团说“我们睡相不好,怕压到你的脚。” 圆圆和甜甜纷纷附和,心里却在想和娘亲一起睡就没法商量接下来的计划啦! 楚清晚当然不知道他们打的什么鬼主意,闻言心中一暖,搂过他们挨个亲额头“好啦,去睡觉吧。” 三小只陆续回房,洗漱完毕躺到床上,却是睡意全无。 圆圆叹道“无心插柳柳成荫,娘亲摔跤比我们的画舫游湖管用多了。” 甜甜小声笑“就是就是!娘亲都脸红了呢。” 团团回想一番,肯定颔首“成效极佳。” “那我们是不是可以朝着这个方向努力?” “总让娘亲受伤也不好吧?” “……”
第110章 看来楚神医对本王的技术很满意
楚清晚的脚三日不见好,幸而她和墨景郁的屋子仅一墙之隔,走几步便能见着,倒是不耽误诊治。 可墨景郁看她瘸着个腿来回走,心里不知怎地总不舒坦,是以第三日早晨按摩完时,他让楚清晚坐到了他的床上。 楚清晚不明所以“做什么?” 墨景郁没说话,弯腰褪去她的绣花鞋,将她的脚放到腿上,指腹探着骨节旁的肉轻轻压。 楚清晚瑟缩一下,擦药的回忆涌上脑海。 几天了,那日的温度像是还有残留,久久盘踞在脚踝脆弱的肌肤上,他再一碰,顿时燎原。 楚清晚撑在床铺上的手指蜷了蜷,喉间有些干涩地说“王爷,已经好了,真的!” 墨景郁能看着只消了一点的红肿,自顾自地道“该是淤血未散,这般下去,还需好些日子才能痊愈。” 用过的损伤膏没放回药房,就在手边,墨景郁挖出些许,均匀地抹在掌心,而后用力按住楚清晚的脚踝。 “啊——” 楚清晚有心理准备,但还是疼得叫出了声。 墨景郁没怜惜,反而加大了力度“揉开才好得快,太疼可以放肆喊,我不笑话你。” 楚清晚的自尊心无端跑出来作祟,她下巴一昂,道“多大点事儿啊,比这疼的我都能忍,又不是三岁小孩,喊着不够丢人的。” 墨景郁就当她是真的能忍,一点不手软,力求揉完当场就活蹦乱跳。 他本就是习武之人,又在战场上历练多年,那手劲是毫不费力就能掐断人脖子的,虽没用全力,但也够得受了。 楚清晚疼得内心直骂娘,可大话已放出去,她只好咬牙硬扛,一声不吭,生生憋出一脑门的汗。 墨景郁揉完抬头看见,愣了一下,旋即鬼使神差地伸手去帮她擦汗。 指腹碰到前额,楚清晚微怔,而后一巴掌拍开,拧眉瞪着他。 墨景郁以为她误会他轻薄她,遂解释道“你出汗了。” 楚清晚当然知道“你这只手刚揉完脚。” 言下之意你用揉脚的手摸我脸,合适吗? 墨景郁没想到竟是这个原因,哭笑不得地说“你的脚。” 都是自己的肉,分什么高低贵贱? 楚清晚强调“有药。” 墨景郁面上露出些许无奈,要笑不笑地看着她。 两人对视片刻,倏地笑出声。 墨景郁拿了帕子擦手,不无调侃地说“从病人变成大夫便算了,还遭嫌弃,楚神医,你的良心呢?” 楚清晚从善如流“人情世故讲究礼尚往来,最多我少收一两诊金便抵过了。” 墨景郁眉梢微扬“看来楚神医对本王的技术很满意。” 一两黄金,寻常大夫得看多少人才挣得了。 楚清晚活动了一下脚踝,中肯地道“还不错。” 久病成医,墨景郁有经验,揉的时候疼,这会儿已经好多了。 楚清晚把脚塞回鞋里,正要起身,林予从外面推门进来,后头还跟着一个人。 “凌寒?”楚清晚意外地问,“你怎么来了?” 凌寒匆忙朝墨景郁行了礼,拢着眉峰道“小姐,霓裳坊没了!”
第111章 成衣铺子被人放火烧了
霓裳坊开业以来,因为生意太好断了不少同行的财路,除了楚家,也没少有其他的人找麻烦,都是小打小闹,楚清晚便忍了。 那次楚家雇人来想泼脏水闹大,毁坏霓裳坊的声誉,她顺水推舟杀鸡儆猴,此后,铺子里便没再有过事。 没成想,这一出就出了大事! 铺子里半夜走水,所有存货都烧没了,还闹出人命,烧死了三个守店的帮工。 凌寒道“来禀报的人说,那火起得蹊跷,像是有人故意为之,掌柜的定夺不下,差人来问要不要报官。” 楚清晚面色一沉“岂有此理!” 生财之道各凭本事,她睁只眼闭只眼,这些人倒真当她好欺负了! 楚清晚借用祁王府的马车,瘸着腿去了霓裳坊。 铺子烧毁的程度比她想象的还要严重,两层小楼尽数焦黑,屋里到处是掉落的木梁,新颖华丽的衣裳一块布也找不着。 烧死的尸体就摆在铺子门口,用才买的草席盖着,外头围着几圈人,小声地指指点点。 楚清晚打眼一扫,在人群里看见几个探头探脑的可疑人物,脸色顿时冷了下来。 她低声吩咐了凌寒几句,转头问掌柜的“究竟怎么回事?” 掌柜的说“方才有个被烟熏晕的伙计醒来,我问了问,他说昨夜起火后,他看到有人鬼鬼祟祟地离开,其中一人曾领着妹子来店里闹过事。” 兄妹一起来闹事的就一次,她让卫战查过,是楚家的人做的。 也就是说,这场火和楚家脱不了干系! 楚清晚气得肝疼“报官!” 这铺子全是她的心血,那些设计稿是她苦思冥想一笔一笔勾画出来的,而今被一把火烧了个精光,她要对方付出代价! 京都治安良好,府衙外门庭冷清,无所事事的衙役打着瞌睡,忽然被击鼓声吵醒,十分不耐烦地问“一大早的击什么鼓?!” 掌柜的忙将事情说明。 那衙役打了个哈欠,敷衍地道“大人还没坐堂呢,你且回去等传唤吧。” 掌柜的面露焦急“人命关天!如何能等?” 衙役烦躁地说“那我能怎么办?大人不坐堂,难道让我来审吗?” 楚清晚坐在马车里,听着那衙役推三阻四,眸中山雨欲来。 她掀开车帘下了车,走上前去,冷声道“这个时辰,早朝都议完事了,府尹大人还不坐堂,架子竟然比圣上还大吗?” 封建社会,天子为尊,她一句话直指要害,把衙役吓得冷汗直冒。 那衙役上下打量她,见她衣着不俗,气势凌人,立时没了面对掌柜时的那种嚣张,犹豫了一会儿,问道“你有什么冤情要诉?” 楚清晚掷地有声“我的成衣铺子被人放火烧了,烧死三人,我怀疑是楚家做的手脚。” 衙役认知里的楚家只有楚怀安一家,人家官拜二品,家族产业不知凡几,犯得着去一个小铺子杀人放火? 衙役用一种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楚清晚“你是不是告错人了?知道楚家是什么背景吗?” 楚清晚直视着他“怎么,楚家告不得?” 话音方落,衙门口传来杂乱的脚步声,竟是柳氏带着几个人来了!
第112章 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人未走近,柳氏便尖声道“告我楚家杀人放火?笑话!这青天白日的,张嘴就血口喷人。” 说话间,柳氏走到近前,双眸冒火地盯着楚清晚“我家铺子光天化日被人打砸,无数双眼睛看着,我还没伸冤呢!” 楚清晚转过身,面无表情地回视“是我叫人砸的,如何?” 来之前,凌寒揪住了人群里形迹可疑的那几人,她喂了一颗假装是毒药的糖丸,就逼得他们说出是受对面楚府铺子的管事指使。 楚清晚气不过,让人砸了楚家的铺子。 柳氏胸口一口恶气,咬牙切齿“你承认便好,我等会儿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衙役认得柳氏,心知这事儿不能敷衍,忙将她们请进衙门里,跑着去叫府尹。 片刻后,府尹扶着帽子升了堂,照面先给楚清晚一个下马威“见了本官为何不跪?” 楚清晚朝柳氏抬了抬下巴“她不也没跪么。” 府尹惊堂木一拍“大胆!你岂能与诰命夫人相提并论?” 楚清晚嘴角一撇,站着不动。 她差点忘了,柳氏沾了楚家的光,是有诰命在身的,府尹确实没资格让诰命跪。 楚清晚头一次觉得身份是个大问题。 眸光不经意一转,看到祁王府驱车来的人,她嘴角一弯,面不改色地道“大人的意思是,祁王的贵客比不上区区夫人么?” 府尹两眼一瞪,难以置信“你说什么?” 楚清晚耸耸肩“没什么。” 她这副样子,府尹一时拿不准她的话是真是假,看了看柳氏,越过跪不跪的问题“罢了,你们有什么事?赶紧说。” 楚清晚和柳氏分别陈述,一口咬定自己是苦主,要府尹公正廉明,给个交代。 府尹左右权衡,寻思着楚清晚虽说和祁王有关系,但并未拿出信物之类的佐证,说不好是撒谎。 思及此处,府尹怒斥楚清晚“你众目睽睽之下砸人家铺子,还敢来恶人告状,好大的胆子!” 楚清晚气定神闲“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是楚家先烧了我的铺子和伙计。” 府尹问“你有何证据?” 楚清晚说“有人证。” 柳氏插嘴“你铺子里的人自然向着你,他们说的话不足为信。” 说着转向府尹,声称看到楚家铺子被砸的人和楚家非亲非故,都可上堂作证,要他严办楚清晚。 柳氏得意洋洋“府尹大人,此类风气不杜绝,往后街市少不得混乱。” “依我看,应当判楚清晚十倍赔偿我家铺子的损失,再重打三十大板,以儆效尤!” 三十大板,就那身子,半条命都得去了。 府尹心中戚戚,想起楚怀安的品阶,再看柳氏不依不饶的样子,心一横,道“就按夫人说的……” “府尹大人。”楚清晚打断他的话,“不如借一步说话?” 府尹张口就要拒绝,对上她略带玩味的目光又犹豫起来。 他能坐上顺天府府尹的位置,靠的并非真才实学,而是察言观色的本事。 楚清晚这样不卑不亢,对上二品大员的夫人也毫无惧色,他也看出她绝不是凡俗之辈。 且她刚才提到了祁王,那可是惹不起的杀神啊! 府尹斟酌再三,就怕得罪不该得罪的人,终是将她请去了后堂。
第113章 给我押了楚清晚,狠狠地打! 楚清晚不与府尹废话,直截了当地道“我是祁王府的人,那铺子是祁王的。” 府尹后背直冒汗,谨慎地说“你如何证明所言非虚?” 楚清晚从袖袋中掏了一方丝帕递给他。 那是冰敷时墨景郁给她擦脚踝的,洗净后她便收着了。 丝帕出自宫内御绣局,上面用金线绣了国色牡丹,最角落里有个形状奇特的“祁”字。 府尹仔细辨认,双腿一软,险些跪下去。 丝帕乃私密之物,此女子怀揣着祁王的帕子,想来关系匪浅,说不得那不近女色的祁王这就近了呢? 幸好他没有直接行刑,这要是把祁王的女人打伤打残,他项上长十颗头都不够砍! 府尹一阵后怕,立马变了脸色,殷勤地请楚清晚落座,差人上好茶,点头哈腰的,好不谄媚。 “贵人恕罪,是小的有眼无珠,方才言语多有冲撞,贵人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小的这瞎子!” 楚清晚没空闲与他虚与委蛇,收回帕子问“府尹大人,现在知道该怎么做了么?” 府尹满脸堆笑“知道知道。” 片刻后,二人回到堂前,柳氏嚣张气焰不减“府尹大人,你还磨蹭什么?莫不是这堂内的水火棍不顶用了?” 府尹面色一沉“大胆!本官办案,岂有你指手画脚的余地?” 柳氏一愣,困惑地看向楚清晚。 这府尹方才不是还向着她么,怎么去了趟后堂就变样了?这小贱蹄子又耍了什么花招? 楚清晚回视,朝她莞尔一笑,模样无辜又狡黠。 柳氏心下升起不好的预感,但想到自己好歹是诰命,而楚清晚无品无阶,这府尹就是脑子进水了也该知道站哪边。 当下,柳氏冷哼一声,颐指气使地道“府尹大人迟迟不下命令,我便代劳了。来人,给我押了楚清晚,狠狠地打!” 府尹怒而拍桌“楚夫人,这里是公堂,&nbp;你未免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楚清晚适时地道“柳氏扰乱公堂,暗律该罚,府尹大人觉得呢?” 柳氏不屑“罚我?他也配!不看看我是……” “说的是。”话没说完,府尹打断,吩咐左右衙役,“那就先打五板子,楚夫人,得罪了。” 柳氏还没反应过来,已被衙役按在了地上,她大怒“你敢!你可知我是谁?啊——” 水火棍招呼到身上,虽然在府尹的眼神示意下收了力,但柳氏养尊处优,哪里受得住,当场就疼得白了脸。 五下打完,她额上全是汗,疼得站都站不稳,一双眼淬了火一般,恨不能将堂上坐的人碎尸万段。 府尹不敢直视,心中叫苦不迭。 诰命夫人他惹不起,可他更怕祁王啊! 府尹快哭了,却听楚清晚道“府尹大人,案子还没审理,我的证人可以上堂吗?” 府尹连连点头。 楚清晚让凌寒带着吃了糖丸的那几人来,不必费心逼供,他们便老老实实地交代了,说是楚府铺子的管事指使的。 没直接牵扯到楚家人,府尹暗自庆幸,不迭地道“案情清晰,证据充分,苦主有何诉求?” 楚清晚望着面色铁青的柳氏,原话奉还“十倍赔偿我铺子的损失,再重打三十大板,以儆效尤!” 。 第114章 我的敌人从来都没有好下场 府尹不敢再对柳氏动手,让人去抓了铺子管事,按在堂前受刑。 管事人到中年,素日里亦拈轻怕重,那水火棍打下去,他叫得撕心裂肺,没撑完就晕了。 府尹擦着冷汗“贵人,你看这……” 楚清晚不为所动“大人既为府尹,一言既出,岂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既然推了替死鬼出来,她也不必心软。杀鸡就要起到儆猴的作用,否则楚家今日烧的是她的铺子,明日烧的就是她了! 府尹从她眼中看到丝丝森冷,哪敢再求情,吩咐衙役继续打。 每一次都打实了皮肉的声音回荡在堂内,柳氏听得心惊肉跳,愤怒也随之节节攀升。 她想开口呵斥,楚清晚冷冷地看过来“楚夫人,我不轻易与人为敌,但我的敌人从来都没有好下场,你和怂恿你来的人,最好都记住了。” 明明她没有疾言厉色,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可柳氏仍感觉一股寒气自脚底窜起,直抵背脊。 更可怖的是她说的话,她怎么知道她是听了楚清月的劝才来的? 这并不难猜。 柳氏虽跋扈无脑,但到底是楚府的当家主母,平日里管着内宅的事,已是分身乏术。 而楚府外面的铺子是交给楚骁打理,霓裳坊对面的那个又因为早早被列入楚清月的嫁妆清单,所以是楚清月管得多。 楚清月前后在霓裳坊吃了几次大亏,以她的心胸,断然咽不下这口气,那么和管事串通一气烧了霓裳坊就无可厚非。 可她在人前一向是柔弱体贴善良温柔的,这等事情如何能亲自出面? 楚家那一家子,最听她话的无疑是柳氏,她装装可怜从旁怂恿,柳氏不就为她来出这个头,企图直接把楚清晚按死了么。 这招其实一举两得。 柳氏是诰命,压着府尹,若楚清晚没有祁王府撑腰,这次便难逃一劫,不死也躺个把月。 若她搬出祁王府反戈一击,那就证明祁王与她确有说不清的关联,往后行事得更加小心周全。 不得不说,楚清月算计得很好。 三十大板打完,管事血肉模糊地被拖下去,柳氏看一眼便用帕子捂住嘴,恨恨地问“楚清晚,你到底与府尹说了什么?” 楚清晚眨了下眼睛“你猜。” 柳氏直想撕烂她的脸。 楚清晚纯良地提醒她“铺子损失我会让账房算好,楚夫人是在这儿等着赔偿呢?还是回楚府等我差人把账册送过去?” 柳氏目眦欲裂“你休想!我一个子儿都不会给你!” 楚清晚摊手“那我就只能请府尹大人帮忙去要了。” 柳氏“唰”地看向府尹,后者缩了缩脖子,干笑。 楚清晚道“楚夫人不必为难府尹大人,他若是要不了,还可上报,请更大的官出面,就是不知道,楚大人受不受得了这样的催债?” 柳氏噎住。 这件事是瞒着楚怀安做的,他知道未必会责骂,但天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经堂公判拒不执行,若是闹大,势必会影响他的仕途和楚府的声誉。 那后果,柳氏承担不起。 楚清晚早就咬死了这一点,故此根本不怕她不就范。 她饶有兴致地欣赏了一会儿柳氏阴晴不定的脸,翩然转身,去霓裳坊安排好各项事宜,这才回王府。 楚清晚满心以为府衙的事不会传得那么快,却不想,刚踏进海棠院,就听墨景郁问“本王的丝帕好用吗?” 。 第115章 打扰了,你们继续 为方便墨景郁,除了正门,祁王府其他地方皆无门槛,但楚清晚还是感觉像被绊了一下。 她扶着门框稳住身子,装傻“什么丝帕?” 墨景郁似笑非笑地道“本王前两日丢了条丝帕,隐约记得是放在这个屋子了。” 他手指的方向,正是楚清晚住的地方。 “可是,”墨景郁话锋一转,语带戏谑,“本王方才听说,它竟自己长了脚跑去顺天府衙门,楚神医,你可知是怎么回事?” 楚清晚面不改色“不知。” 墨景郁扬了扬眉,眼底盛着的兴味几乎要溢出来“果真不知?” 某些事情上,楚清晚面皮极薄。 那丝帕用过后下人拿去洗了放回原位,她只是顺手揣了起来,这事儿本没什么,可望着墨景郁的神色,她无端觉得羞恼。 好像做了见不得人的事,却被当场抓包。 楚清晚耳根一热,有些受不了,索性破罐子破摔,梗着脖子道“堂堂王爷,追究一条丝帕的去向做什么?王府穷到这种地步了吗?” 墨景郁千想万想,没料到她会是这样的反应,微愣之后嘴角划过笑意。 别说,这恼羞成怒的样子,还挺可人,像只炸毛的猫。 但墨景郁不想顺毛哄,他想更过分一点,看她脸红。 于是,他道“楚神医若是喜欢本王的贴身之物,尽管开口,更的,本王也送得。” 楚清晚双眼微睁,愣住。 这还是世人眼中残暴狠戾不喜女色的祁王吗? 虽然她一直知晓他与传闻有所出入,平日也常口无遮拦,但这上纲上线的,未免过于开放了吧! 楚清晚缓缓皱眉,却听墨景郁得寸进尺地问她“楚神医,想要什么?” 楚清晚迎上他的视线,将他眉梢眼角的打趣看在眼里,倏地嘴角一弯,说“要王爷最里面的裤子,现在就脱,给吗?” 不就是打嘴炮么,她一个现代人还能输了不成? 这回发愣的变成了墨景郁。 他盯着楚清晚,似乎不能理解,她一个女子,为何如此大胆? 楚清晚扳回一城,笑容明媚,得意写在清绝的小脸上,分外张扬。 墨景郁舔了舔后槽牙,眯缝起浅色的眸“给。不过本王行动不便,楚神医须得自己来拿。” 楚清晚笑容微僵,以为结束的战争将她重新推到了浪尖。 她的胜负欲被挑了起来,牙一咬,竟真的欺身而上,手指按在他腰间,却迟迟没解他的腰带。 胜雪肌肤近在咫尺,淡淡的药香萦绕鼻尖,扑面而来的穿堂风撞了个满怀。 墨景郁呼吸微沉,在漏了一拍的心跳里强撑着说“怎么不继续了?” 楚清晚纤细的手指蜷缩了一下,抿唇不语。 “王爷,属下……” 林予有事禀报,埋头进屋,一抬眸呆若木鸡。 只见他家王爷懒洋洋地靠着轮椅,楚神医弯腰伏在他胸前,手搂着他的腰,姿态暧昧,好似准备做点大人该做的事。 林予如遭雷劈,却很快反应过来,拱手退出“打扰了,你们继续。” 走出几步,他垂着眸子倒回来,贴心地关上了门。 。 第116章 墨叔叔的脸好亲吗? 被这么一打岔,楚清晚了无兴趣,直起身子,若无其事地回了房。 才歇了不到一刻钟,三只奶团子跑进屋里,眼睛发亮。 甜甜羞涩地道“娘亲,林予叔叔说你和墨叔叔亲亲了?真的吗?墨叔叔的脸好亲吗?” 圆圆也凑到她跟前“娘亲,墨叔叔是不是很高兴呀?有没有开心得抱着你转圈圈?” 团团总能点到要害“就墨叔叔的情况而言,转圈圈有难度。” 楚清晚捂脸“什么跟什么啊!我们没亲。” 甜甜不太信“可是,林予叔叔说他亲眼看到了诶。” 楚清晚不假思索“他瞎了。” 她和墨景郁只是闹着玩,林予嘴怎么那么碎?碎就算了,为什么要假传八卦? 圆圆追问“真的没亲?” 楚清晚肯定点头“没亲。” 三小只互相对视,唉声叹气。 楚清晚挨个敲他们脑袋“你们好像很失望的样子?” 相当失望! 三人在心底咆哮。 圆圆却说“怎么会?我们这是义愤填膺!男女有别,墨叔叔若是轻薄了娘亲,我们是绝对不会放过他的。” 甜甜极力附和“就是就是!最起码也要让他十里红妆娶了娘亲!” 楚清晚哭笑不得“快别瞎说,让人听了笑话。” 团团问“娘亲不想嫁给墨叔叔吗?” 楚清晚反问“我又不喜欢他,为什么要嫁给他?再说,我有你们就够了。” 团团轻叹一声,发愁。 郎无情妾无意,这桩姻缘难呐! 圆圆和甜甜不明白“为什么不喜欢呀?墨叔叔长得好看又有钱,还是王爷,多好呀。” 楚清晚跟他们解释不清,索性换了别的话题。 团团看他们插科打诨,须臾后独自离开王府,回了陶然居,直奔卫战的屋子。 卫战尚在养伤,那打了他的下属鞍前马后地伺候着,又有嫣然督促他喝药吃饭,脸色竟比没受伤时还要好。 团团踏进屋里,卫战颇为意外“大少爷,你怎么回来了?” 不该是忙着撮合小姐和祁王么。 团团直入正题“最近可有收到灵婷姐姐的来信?” 灵婷是楚清晚的徒弟,要继承医术的那种,他们动身来京都时,药庐里还有需要她亲自照看的病人,她便留了下来。 治好病人后,团团给她传了信,要她发挥她除医术之外的侦查本领,调查五年前的事。 这段时日,灵婷沿着墨景郁当初的回京路线摸索,时有线索传来。 但约莫半月前,团团的猎隼意外受伤,近来都在陶然居养着,他们便暂时没了联系。 而卫战管着整个情报网,有另外的方式获取消息。 闻言,他道“有,昨日来了一封信。” 团团一喜“快给我看看。” 卫战让下属去取了来,信上只说她不日抵达京都,别的什么都没有。 团团不由得大失所望。 卫战道“从灵婷前几次的来信看,此事定是有进展的,她没在信里说,许是较为重要,等她来了京都再问便好。” 团团点点头“嗯。” 卫战注意观察他的神色,犹豫再三,问道“大少爷,事关你们的生父,为何要瞒着小姐查?” 。 第117章 逢人三分笑,开口七分甜
团团并非有意隐瞒楚清晚,最初着手时,他试探过,她并不记得当初发生了什么,也没表现出想要深究的意思。 团团担心过往对她不利,让她遭受二次伤害,所以想自己先弄清楚。 就目前掌握的信息来看,她不属于灵婷猜测过的情伤后选择性忘却,是以,他和弟弟妹妹才极力撮合她和墨景郁。 卫战了然,估算了一下灵婷的脚程和距离,道“她最多三日便到了。” 团团“嗯”一声,回王府继续等。 三日后,灵婷准时抵达京都。 她生得小巧,一张娃娃脸,澄澈的小鹿眼无辜灵动,笑起来眼眸弯弯,喜着青色,宛若春日里最俏皮的那抹绿。 “嫣然姐姐!”一进门,她就给了嫣然一个熊抱。 嫣然拍拍她的背,跟着她笑起来“多大人了,还这么冒冒失失的。” 灵婷皱皱鼻子,放下包袱便拉着她要讲这一路的见闻“嫣然姐姐,你不知道,我跟你说,这一路上……” “停!”嫣然抬手阻止她,“这些以后再说,先去跟小姐禀报那边的事宜。” 灵婷乖乖点头,四下看了一圈没见着楚清晚,疑惑道“师父呢?” 嫣然一笑,别有深意地说“在对面呢。” 女孩子最懂女孩子,更何况她们还常在一处八卦旁人。 灵婷立即从这笑里品出名堂,抓着她的胳膊一叠声地问“什么意思?怎么回事?我刚进来的时候可看了,对门是祁王府,小姐和祁王?” 她素来好奇心重,话又多,说起来铁定没完没了,嫣然曾深受其害,忙道“哎呀,主人家的事,我们也不好说,你自个儿去问小姐吧。” “要问我什么?” 嫣然话音落,另一道女声随之响起,下一瞬,楚清晚走进屋里。 灵婷口无遮拦“师父,嫣然姐姐说你和祁王……呀——” 还没说完,嫣然从后面踢了她一脚。 事还没成呢,可不好信口胡说! 楚清晚旋身坐下“嗯?我和祁王怎么了?” 灵婷改口“说你在为祁王诊治,为什么呀?师父你不是立下规矩,说不治疗权贵么。” 楚清晚按了按眉心“说来话长。” 灵婷从善如流“那就长话短说。” 楚清晚对上她求知若渴的双眼,抬手敲了下她脑门“小孩子家家的,问这么多做什么?瞧你这一身风尘仆仆的,先去洗洗。” 灵婷知晓这是问不出了,撇撇嘴“还在烧水,等会儿再洗。师父,我有件事得先跟你说。” 楚清晚示意她讲。 灵婷道“进京都前,我收到消息,有人花重金请你出面救人。” “此人是富家公子,在北边与人跑马受了很严重的伤,找了无数大夫才将其从鬼门关拉回来,却一直昏迷不醒。” “就在我进京的前两日,他的父母让人将他接回了家里。他们不知从哪里得知你在京都,正高价寻你。” 楚清晚见怪不怪,却见灵婷面色严肃。 她一贯活泼,逢人三分笑,开口七分甜,忽然露出这种表情,楚清晚很是意外“话没说完?” 灵婷点头,有些犹豫地道“师父,这人……你应该认识。”
第118章 手脚麻利地解衣带
认识的,家在京都的。 楚清晚隐隐有了猜测。 果不其然,灵婷紧接着就说“我了解过了,伤者名唤楚骐,乃楚家二少爷。” 嫣然微惊“那不就是小姐的二哥?” 灵婷摊手。 关于她师父和楚家的恩怨,她多少听说过一些。 本不想将此事告诉楚清晚,但她师父常教育她“医者仁心,有救无类”,是以,她认为楚清晚有知情后再做决定的权利。 灵婷道“他们通过别的渠道把消息送到了我手上,我还没答复。” 楚清晚缓缓皱起眉头。 私心来说,她并不想和楚家的人有牵扯,非要有,那就是五年前的怀孕真相,以及原主归家途中离奇死亡的原因。 而且,所谓的三个哥哥,除却楚骁,其余两位她见都没见过。 当初楚家接她回府,这楚骐连面都没露一下,可见并不待见她,这样的人,救下无益,说不准还会给自己增加一个敌人。 但是,身为大夫,救死扶伤是她的天职。 楚清晚陷入纠结,抿了抿唇“我想想吧。” 灵婷颔首,正要转身去舒舒服服地泡个热水澡,却见落后楚清晚一些的团团踏进屋里。 小家伙看着她“灵婷姐姐,我给你买了你最喜欢吃的云片糕,尝尝吗?” 他说着晃了晃手里提着的油纸包,给灵婷使了个眼色。 灵婷心领神会“尝!但我现在太累了,吃不下,先放我房里去。诶我房间是哪个屋?” 团团自然而然地接道“我带你去。” 灵婷嗯嗯点头,拉过他软乎乎的小手便朝后面去了。 她的屋子挨着嫣然的,门一关,团团就问“如何?” 灵婷道“我沿着祁王当初班师回朝的路回来,并未查到有关的东西。” 团团的神色顿时垮了下来。 “但是!”灵婷加大音量,话锋一转,“我在京都近郊的一处破庙中发现了这个。” 她先是在包袱里一顿乱翻,没找到又去掏袖袋,还是没找到才一拍脑门“啊,差点忘了,它在更安全的地方。” 话音未落,她就手脚麻利地解衣带。 团团心累地说“灵婷姐姐,把重要情报缝在衣裳里侧真不是好办法,尤其你还是个女孩子。” 灵婷一摆手,大大咧咧地说“你不懂,这样才保险。” 说话间,她已经把东西从外衫内侧扯了下来,是一块巴掌大的布,已瞧不出原来的颜色,一看便知历经了不少岁月。 团团上手摸了一下,质地柔滑,面料厚实,不像是寻常人家的东西。 灵婷说“我打听过了,这种布料叫‘蜀金锦’,是进上之物。” 也就是说,拥有此布料的人,要么是皇室亲眷,要么是圣上赏赐。 团团心下急转“你说的那破庙,皇族和能得此赏赐的王公贵族应不会去吧?” 灵婷给他一个赞许的眼神“不错!那破庙荒废多年,且地方隐蔽,一般人找不到,除非想在那里实施什么阴谋。” 团团抬起眸子看她“还有何特别之处?” 灵婷抽丝剥茧般道“那破庙在‘开灵山’下。” 而紧挨着开灵山的官道,是边疆回京都的必经之路!
第119章 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五年前,酣战多年的边疆大捷,敌人在战神秦郁的强攻下节节败退,退守老家不算完,秦郁硬生生将大衍的国界线往外挪了十里地。 捷报传回京都,举城欢庆,皇帝龙心大悦,一连串的赏赐随着班师回朝的圣旨送达边疆,其中便包含蜀金锦裁成的衣裳。 不日,秦郁率领两千精兵回朝,所过之处,百姓无不夹道欢迎。 十八岁的少年郎如最锋利的剑,似烈空盘旋的鹰,意气风发,满腔热血与抱负。 然而,骄傲与荣誉,却也终止于此。 灵婷道“距离京都还有十日路程左右时,皇上连发三道圣旨,说京都有重大事故,要当时还是秦郁的祁王抓紧回京。” 皇命不可违,秦郁只得让副将带着两千精兵正常赶路,自己率十名亲兵先行回京。 脱离大部队后,他昼夜兼程,用不到五天的时间赶到了京都。 时值深夜,城门已关,他便和亲兵在开灵山下的驿站暂时歇息。 那里的驿丞好酒好菜地招待他们,还贴心建议“将军进城就要面圣,这一路餐风露宿,不若沐浴换身衣裳,以免冲撞了龙威。” 秦郁赶路几日,身上确实不好受,当下让驿站烧水沐浴。 可是,等他换好衣裳出来,十名亲兵尽数暴毙,皆是中毒而亡。 秦郁立刻意识到不对劲,匆忙奔出驿站,还未来得及上马,数不清的黑衣人便从四面八方冒出来,将他团团围住。 那一夜,秦郁且战且退,慌不择路地辗转到了那破庙,在将最后一名黑衣人斩杀时,他也受了很严重的伤。 一口气没松下,他旋即发现一件很致命的事——他中了药。 灵婷说“那药是抹在剑上的,祁王那会儿被砍了数刀,药物因此附着在伤口,随着打斗动武深入体内。” 团团若有所思“照此看来,逃脱追剿后,墨叔叔的确在那破庙里发生过一些故事。” 灵婷颔首,问他“你既怀疑祁王是你们的生父,来京都这么久,没试着问过他吗?” 团团挫败地道“旁敲侧击地打探过,他根本不记得,林予叔叔还说他不近女色。” 灵婷哭笑不得“师父不记得,祁王也不记得,敢情你们兄妹三人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呗。” 团团也无奈“许是有什么我们还没查到的原因吧。” 灵婷不置可否。 人的记忆是很神奇的东西,她也不好下定论。 更何况,她到现在也没见过祁王,这些东西虽有九成九的把握为真,但最后那一丝丝,总得正主确认了才行。 灵婷问“你上次在信里跟我说,你也派了人从师父这边入手调查,可有结果?” 团团摇头“这边的痕迹被抹得很干净。” 灵婷短促地“啊”了一声。 团团又道“不过也不是毫无收获。” 灵婷没好气地瞪他“你说话不能一次说完吗!有什么收获?” 团团不答反问“你说的那个破庙是什么样子?” 灵婷回忆着大致做了描述。 团团听在耳朵里,沉默着整理思路,片刻后,他忽然起身,去自个儿房里拿回一样东西,摊开在桌上“你看看,是不是这样?” 。 第120章 就是亲生父亲 灵婷定睛看去,桌上是一幅画,笔触简单,潦草地勾勒出陈旧破庙的模样,与她方才说的几近无差。 尤其是庙中的佛像。 她因为在佛像周边翻找碎布,故此对其印象极深,方才描述时,着重刻画了佛像。 而这画中的佛像,与她所说如出一辙。 灵婷惊道“莫不是所有庙里的佛像都长这样?” 团团道“至少我见过的都是不一样的。” 各个地方因风俗文化差异,敬仰和供奉的神佛有所区别,就大衍而言,若非有人刻意为之,没有哪两座寺庙的佛像会一模一样。 灵婷仔细端详“这画是哪儿来的?有什么玄机吗?” 团团眸子一闪“这是娘亲梦里的场景。” 灵婷露出个疑惑的表情。 团团解释“来京都不久时,娘亲夜里频频做噩梦,我见她熬安神的药喝,便问了她,这是我找画师根据她的梦境画出来的。” 楚清晚每次梦醒后都不能完全记得梦中的一切,他连续问了十日,才还原出这幅图。 灵婷恍然大悟“这么说,五年前的同一天,师父和祁王在同一座破庙里。” 团团颔首,弯起嘴角“也就是说,墨叔叔就是我们的亲生父亲!” 灵婷将所有线索一一串起来,细节尽数对上,赞同道“应是不错。” 团团喜滋滋地收起画,催促她去沐浴,他则是要带着这个好消息回祁王府,告诉弟弟妹妹。 楚清晚还在前厅,见他脚步轻快,不禁问道“这么开心,灵婷跟你说了什么好事?” 团团想了想,暂时没与她说实情,神秘兮兮地道“天大的好事!” 楚清晚眉头微扬“哦?是什么?” 团团不语,笑着冲她摆摆手,眨眼就消失在门外。 楚清晚心不在焉地想着楚骐的事,没追着他问。 不多时,灵婷收拾妥当出来,问她“师父,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楚清晚面上没什么情绪“我可以出手,但我不去楚府医治,你告诉他们,若要我救,就把人送到我指定的地方。” 不欲与楚家多纠缠不假,但楚骐除了是楚怀安夫妇的儿子,还是老太爷的孙子。 从老太爷对她和楚骁以及三只奶团子的态度来看,他对后辈关爱备至。 若楚骐因为她的拒绝命丧黄泉,让老太爷白发人送黑发人,他如此大的年纪,怕是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 不过,楚家那群人每每与她见面都横眉冷眼的,她看着心烦,是以不会选择登门救治。 灵婷并不意外她的决定“好,我稍后便转达师父的意思。” 楚清晚哼了个单音作为回答,起身要走。 灵婷亦步亦趋地跟着“师父你去哪儿啊?” 楚清晚指了指对面“祁王府。” 灵婷讨好地笑“带我一起去呗。” 在那边时,她师父美名远播,数不清的青年才俊不介意她有孩子,争相想娶她为妻,她皆不屑一顾。 灵婷很好奇,这五年前就摘了月亮的祁王究竟是何等天人之姿。 楚清晚狐疑“带你去做什么?” 灵婷一本正经“祁王的腿,连御医都束手无策,师父却断言能帮他站起来,堪称华佗再世,徒儿想近距离学习,以免往后丢了师父的脸。” 楚清晚半个字都不信,抬脚便走。 灵婷忙追“师父你信我啊!我真的一心向学,绝无其他心思……哎呀——” 楚清晚忽地顿住脚步,她没刹住撞了上去,两人险些一起摔倒。 灵婷揉鼻子,可怜巴巴地瘪嘴“师父……” 楚清晚盯着她看,须臾不知想到什么,带着她一道去了祁王府。 。 第121章 除了你,我谁都不要
王府中,团团已将灵婷查明的事告知圆圆和甜甜,两小只高兴得蹦起来“太好了!我们有爹爹了!” “再也不是别人嘴里的野孩子了!” 团团怕他们动静太大将墨景郁引来,一手按住一个说“小点声,此事还不能声张,切记别让娘亲知晓。” 甜甜圆溜溜的大眼睛里满是困惑“啊?为什么呀?” 团团与她解释不通,只道“反正听我的就对了。” 先前墨景郁重金相聘,楚清晚干脆利落地拒绝,足见她对权贵的厌恶。 若非他故意透露她妙手神医的身份,墨景郁手里又恰好有孤本医书,他们二人还凑不到一处。 要是让楚清晚知道墨景郁是他们的生父,就他那身份,以楚清晚怕麻烦的性子,指定收拾行李连夜跑路,深怕被牵扯进去。 不过话说回来,楚清晚重情重义,一旦和墨景郁有了感情,即便知道真相,她也不会选择避而远之。 团团当下决定“得加快速度,让爹爹和娘亲尽快相爱。” 甜甜挠头“我们需要做什么?” 圆圆搭着哥哥和妹妹的脖子,把他们的脑袋和他的凑到一起。 “我听林予叔叔说,这几天会有塞外的大型马戏团来京都表演,我们可以叫上娘亲和爹爹一起去看。” 甜甜接茬“到了大街上,我们就和林予叔叔走远,让娘亲和爹地单独相处。” 圆圆赞许地点头“事不宜迟,现在就去跟娘亲和爹爹说!” 三小只齐齐转去墨景郁的房间,却见屋中有三人,他们娘亲一脸无法见人的羞怒样,他们爹爹冷若冰霜。 而房间里的第三人灵婷,正对着墨景郁犯花痴“好帅啊,不愧是征服我师父的男人!” 团团跑上前拉了她一把“灵婷姐姐,口水擦擦。” 灵婷下意识摸了摸嘴角,没摸到湿润,扭头瞪他“哪有口水?!” 团团无语地道“快流出来了。” 灵婷嘿嘿一笑,半点不尴尬,一双灵动的眸直瞅着墨景郁,眼中是纯粹的欣赏。 楚清晚轻咳一声“她没见过什么世面,头一次遇到王爷这般惊为天人的男子,不免失态,王爷见谅。” 墨景郁沉着脸“嗯”一声。 他没少听旁人赞他俊美无匹,但碍于他的威压,敢直视者少之又少,这灵婷跟个愣头青似的,只能说,不愧是楚清晚的徒弟,胆子跟她一样大。 不过,她刚刚说什么来着? 征服她师父的男人。 这句话虽怪异,却莫名地顺耳。 墨景郁面色稍霁,又听楚清晚道“王爷,灵婷是我的亲传弟子,往后你的早晚按摩,由她接手。” 凌寒那边的事办得差不多了,她得去看看选的都是些什么人,早些开始带,也好在重建霓裳坊时派上用场。 还有楚骐,既然答应救治,她便会全力以赴,要准备的东西不少,有得忙活。 灵婷来得正是时候,刚好可以分担墨景郁这边。 楚清晚接着道“我会继续按时施针,别的……” “本王不同意。”墨景郁不等她说完就打断,强横地道,“除了你,我谁都不要。” 一句话,让屋里所有人和刚踏进屋里的林予呆若木鸡!
第122章 你们已经发展到这种地步了?
灵婷一双本就大的眼睛瞪得像铜铃,缓慢地转动脑袋,震惊地望着楚清晚,无声地问你们已经发展到这种地步了? 三只奶团子捂嘴偷笑,林予脚步微顿,旋即若无其事地走到墨景郁身后。 他家王爷不是第一次语出惊人,他要习惯,不能每次都像个傻子一样。 最冷静的要属楚清晚。 她只是短暂地愣了一下,继而道“王爷放心,灵婷虽然看起来咋咋呼呼,但医术方面绝对没问题。” 墨景郁不为所动“怎么,本王说得不够清楚么?” 楚清晚皱眉,忽然理解世人口中蛮不讲理的祁王是何种模样。 灵婷忙出来打圆场“哎呀师父,王爷尊体金贵,我学艺不精,还得是你为王爷按摩才能事半功倍。” 三小只纷纷附和“没错没错,一仆不侍二主,一患不就二医,娘亲,墨叔叔想要你来,你就满足他的愿望吧。” 墨景郁满意地听着他们的话,浅色瞳仁注视着楚清晚,没有半点妥协的意思。 楚清晚心累,只能作罢。 圆圆见正事说完,上前拉住楚清晚的手道“娘亲,我们改天出去玩儿吧,来京都这么久,还没好好逛过呢。” 甜甜狂点头“是呀是呀,我们每天在家,都要闷坏啦。” 灵婷诧异“不是吧?就你们三这性子,几个月不出去皮,竟能受得住?” 甜甜瘪嘴,委屈地说“娘亲不许我们出去。” 从前是要忙铺子上的事,眼下是因为闯入陶然居的“贼人”暂无结果,怕危险。 楚清晚听罢,眼中划过一抹愧疚。 她光顾着自己的事了,忘记三个孩子正是好动的年纪,天天在府里,再好的景致也提不起兴趣了。 念及此处,她道“好,过两日就带你们出去玩。” 三小只喜笑颜开,圆圆转身就朝外头跑“我去跟太爷爷说,到时一起去。” 甜甜蹭到墨景郁跟前,软糯地说“叔叔,你也跟我们去吧。” 墨景郁垂在膝上的手指动了动。 他倒是想,但他没法走路,去到大街上只会是她们的累赘。 墨景郁摸摸甜甜的脑袋“叔叔过两日有事。” 甜甜“啊”了一声,又说“叔叔可以今天把事情做完呀!” 墨景郁还想拒绝,团团道“叔叔,多出去呼吸新鲜空气,对你的病情也有好处。” 顿了顿,他刻意补充一句“我娘亲说的。” 墨景郁于是看向楚清晚,后者没太大所谓地道“若是能提前将事情办妥,便一道去吧。” 墨景郁心中的犹疑就此散去,点了点头。 两日后,马车从王府出发,直达东大街。 几人才从车上下来,一小孩就跑到他们跟前,一人给他们塞了一张纸。 楚清晚打眼一扫,立即扔得远远的。 墨景郁奇怪“怎么了?” 一边说着,他一边将那纸展开,只见上面画着张牙舞爪的厉鬼,最上头配着四个大字鬼屋惊魂。 墨景郁眉头一挑“怕鬼?” 楚清晚梗着脖子“怎么可能!” 三小只互相对视,拍板决定“我们要玩这个!” 虽是第一次听,但这名字一看就很适合制造机会,特别是在他们娘亲表现出害怕的前提之下。
第123章 这儿有个红衣女鬼
说玩就玩,三小只拉着极不情愿的楚清晚,于一刻钟后到了纸上写的东广场。 这里极为开阔,有外商来京或重大节日时,官府会将此地出租,以供娱乐消遣,此次便是租给了塞外来的马戏团。 说是马戏团,声名所在却不是马戏,而是楚清晚方才瞧见的鬼屋惊魂。 此马戏团别出心裁,用极薄的木板搭成可拆卸的临时小屋,雇人在其中扮演鬼怪,组成耳目一新的鬼屋。 连片的小木屋占满广场,楚清晚望着入口处血淋淋的招牌,喉头阵阵干涩“要不……我们去别处看看呢?” 团团坚持“就玩这个!” 他给门口的小哥付了银子,和圆圆一左一右地拉着楚清晚往里走。 圆圆安慰她“娘亲,你不是跟我们说过么,天底下是没有鬼的,别怕啊。” 楚清晚当然知道鬼怪属无稽之谈,但这并不影响她怕啊! 只要想到封闭空间里随时会蹦出来的不知名厉鬼,她就毛骨悚然,可瞧着三个孩子和墨景郁主仆皆一脸淡定,她也不好表现得太胆小。 楚清晚心存侥幸地想毕竟不是现代,没有各色灯光和音乐,恐怖感应该会大打折扣。 然而,一踏进去,她就发现自己太过天真了。 不知是哪位鬼才的主意,竟用各色琉璃罩盖住点燃的蜡烛,变换出不同的颜色,伴随着人为发出的种种或凄厉或幽怨的喊声哭声,令人背脊直发寒。 楚清晚咽了一口唾沫,两脚发软。 倏地,人声消失,她脚步下意识地跟着一顿。 耳边似有什么东西擦过,楚清晚一偏头,一张血乎刺啦的脸唰地怼到她眼前。 “啊——” 惨叫冲破喉咙,楚清晚本能地拔腿就跑,却被不知什么东西绊倒,人直挺挺地跌入温热的怀抱,她死命抱住,说什么都不肯放了。 墨景郁呼吸一窒,蓦地咬紧了牙关。 无他,那血脸步步紧逼,楚清晚恐惧地闭上双眼,而后手脚并用地往他身上爬,整个人恨不能缩成一团蜷在他怀中。 见状,三小只嘿嘿一笑,默契地去扯仍推着轮椅的林予。 圆圆戏瘾十足地说“啊!这儿有个红衣女鬼,林予叔叔,快保护我!” 林予看看自家王爷和楚神医的姿势,再看看兄妹三人眨动不停的眼睛,蓦地反应过来,扬声说“别怕,我这就来!” 话音落,他已奔到三小只身边,眨眼就不见了踪影,空气里飘来他的叮嘱“楚神医,我家王爷腿脚不便,劳烦你照顾了。” 楚清晚根本没听见他的话,紧紧抱着墨景郁瑟瑟发抖。 那血脸已经消失,瘆人的声音再度响起,楚清晚不敢抬头,牙齿都开始打颤。 墨景郁无奈地拍拍她的背“都是假的,别怕,他们不见了,我们去找找。” 楚清晚闷不吭声,在他怀中拱了拱,贴他更近。 沉浸在恐惧中的她没发现一些变化,只觉得墨景郁的嗓音沉了许多。 “楚神医,再不下来,可怕的就不是鬼怪了。”
第124章 再来这种地方我就是狗 楚清晚将一只眼睛撑开一条缝,小心翼翼地望向四周,&nbp;见没有可怖的血脸,这才敢睁开双眼。 她心有余悸地抚了几下胸口,大大松一口气,却又在下一瞬蓦地僵住。 她和墨景郁这姿势似乎有点不太对劲,更不对劲的是…… 楚清晚略动了下,整个人登时如施了定身符,害怕的情绪顷刻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想原地找条缝钻进去的尴尬。 她张了张嘴,结巴得找不见平日的伶俐口齿“王王王爷!你你你、我我……” 墨景郁原本神色不虞,见她这般反倒自如了,似笑非笑地说“大惊小怪的,没见过?” 楚清晚是真没有。 虽说她生了三个孩子,但孩子怎么来的,她没有一点印象,自是没招架过此等场面。 墨景郁搁在扶手上的长指动了动,而后两手虚虚地搭在她腰间“还不下去,舍不得么?” 楚清晚如梦初醒,忙不迭地离开他的怀抱,转身就要溜之大吉,却猛地想起这里是鬼屋。 她作势欲跑的脚慢腾腾地收回来,乌龟似的挪到轮椅后面,假装平静地说“王爷,我帮你推。” 墨景郁不置可否,指着三小只和林予离去的方向“往这边走。” 楚清晚依言推动轮椅,却走得齐慢无比,照这速度,要走出这鬼屋,怕是要两个时辰。 墨景郁想到她方才的反应,贴心地说“害怕就把眼睛闭上。” 她第一次为他施针时,说过同样的话。 似曾相识的感觉配着他柔缓低沉的声线,奇异地让楚清晚不那么怕了。 可她在他面前莫名好面子,闻言道“谁害怕了?谁?!我才不怕,故弄玄虚嘛,有什么好怕的!” 墨景郁失笑,好心情地哄“我怕,所以你闭眼,听我的指挥,我带你出去。” 楚清晚不理解他怕为何是她闭眼,但听到“出去”二字,她也顾不得许多,听话地合上眼眸。 复杂地形对行军打仗的墨景郁来说小菜一碟,在他的引领下,两人顺畅地在鬼屋穿梭。 楚清晚极力忽略周遭的动静,却架不住这些“鬼”动手动脚! 走得好好的,忽然脚被抓住,吓得她五内俱焚,二话不说抱紧墨景郁,大有不死不松手的架势。 墨景郁起初还能好言好语地安慰她,次数多了,他心累地道“再有近身者,你反手一针,鬼也怕这个的。” 楚清晚战战兢兢“真、真的吗?” 墨景郁肯定地说“真的。” 奇怪的是,这两句对话后,往后的路十分通畅,没再出现过吓人的东西。 两人来到出口,三小只和林予已经在等,四人小心地观察楚清晚和墨景郁的脸色,一人惨白,一人无奈,和他们想的不一样。 团团意识到发展不尽人意,上前关切道“娘亲,你还好吗?” 楚清晚抹去额上的虚汗,咬牙切齿地立誓“再来这种地方我就是狗!” 团团面露歉意“娘亲对不起,我知道你怕,但没想到你这么怕。” “我不怕!”楚清晚死鸭子嘴硬,“我就是觉得……晦气!对!阴气太重,晦气!” 团团回头和弟弟妹妹对视,兄妹三人的表情如出一辙。 ——死要面子活受罪啊。 。 第125章 光天化日的,别太过分 除却鬼屋,东广场还有热闹的集市,随着马戏团来的塞外新鲜玩意,三小只见什么爱什么,买了一堆东西,全是林予抱着。 楚清晚很是过意不去“林大人,我帮你分担一些吧。” 林予摇头“楚神医负责我家王爷便好。” 话没毛病,楚清晚脑子里却蹦出在鬼屋时的场景。 这和上次无意间抓到不一样,她真切地感受了一番,只能说,战神就是战神,各方面都强悍。 想到这里,楚清晚的视线不自觉地下移。 墨景郁仿佛能猜到她的想法,咬了下后槽牙“楚神医,光天化日的,别太过分。” 楚清晚撇嘴“能真看到还是怎么地。” 墨景郁牙关一紧“你还想看?” 楚清晚不想,她只是怼习惯了,条件反射地回嘴而已。 林予在旁听得一头雾水,三只奶团子也不明白“娘亲,叔叔,你们在说什么?” 楚清晚清了清嗓子“没什么,你们还想玩什么?” 话音落下,几人正好走到一处小摊前,圆圆驻足,兴致勃勃地说“娘亲,我们画一幅这个,” 原来,那是个作画像的小摊,摊主面容俊秀,笑容可掬,半截炭笔在他手下活了一般,眨眼功夫就能勾勒出人的轮廓。 不着色彩,不加修饰,是很简单却又栩栩如生的素描。 楚清晚说可以,等上一个顾客结束便给摊主付银子,让三小只摆自己喜欢的姿势,保持着不要动。 甜甜规矩站着,在摊主落笔前又跑来拉她和墨景郁“娘亲和叔叔也一起。” 楚清晚是无所谓,征求地看向墨景郁,后者鼻腔里哼出一个单音,同意了。 五人聚到一处,楚清晚站在墨景郁身后,甜甜自动爬到他腿上,团团和圆圆分立两侧。 摊主抬眼一扫,惊艳地说“这京都找不出比你们这一家子更好看的人了。” 楚清晚想解释说不是一家人,圆圆却先开了口“是吧!所以你要最大程度地还原我们的容貌,尤其要凸显出一家人的气氛!” 摊主一笑“我尽量。” 群像不好画,摊主观察了好一会儿才动手,耗费的时间比单独画五个人还长,但成品很完美。 三小只传阅着,爱不释手。 团团一高兴,又从袖袋里摸了一锭银子给摊主。 后者高兴地一扬眉“哟,小公子出手阔绰,一看便是人中龙凤,将来定能飞黄腾达,平步青云。” 团团扯了扯嘴角“借你吉言,但我的终极梦想是混吃等死。” 说完,他抬步去追弟弟妹妹,摊主也起身收摊,才把炭笔放到木盒子里,鬼屋前的伙计便跑来问他“老板,时辰不早了,是不是该回了?” 摊主“嗯”一声,把作画工具扔给他,随手从路边摘了根草含在嘴里,哼着小曲,吊儿郎当地迈开步子。 伙计跟在他身边道“老板,方才那人便是祁王。” 摊主低垂的眼睫鸦羽似的,嗓音很淡“我知道。” 伙计不解“那你……” 摊主回头望着墨景郁等人离去的方向,将嘴里的草扔了,唇角挑起笑意“不急,我自有打算。” 。 第126章 三观反复崩裂
一天的时间过得很快,几人顺便在外头吃了晚饭才回,三个小家伙精力充沛,回去的路上还吵闹着没玩够。 楚清晚在鬼屋消耗太多心力,听着他们的话闭目养神,没多会儿就靠着马车睡着了。 墨景郁侧头看见,对三小只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嘘。” 三只奶团子立即停下来,齐刷刷地看向楚清晚,过了会儿,团团伸手到后面扯了扯圆圆,后者和他的眼神对上,立马明白过来。 “哎呀,你们俩好烦呀,一直挤我,不和你们一块儿坐了。” 圆圆边说着边起身,自然而然地坐到楚清晚身边,不着痕迹地挤她,挤她,再挤她。 楚清晚睡得迷迷糊糊的,眯着眼看是他,便换了个姿势又睡了。 马车恰好颠簸,她歪了一下,圆圆趁机就手一推,她朝着墨景郁那边倒去,好巧不巧地靠在了他肩头。 墨景郁眉尖微微一蹙,却没推开,反而在下一次经过不平坦的街面时伸手稳住了她的身子。 圆圆目的达到,和哥哥妹妹相视一笑,扭头假装看风景。 楚清晚很久没逛街,这次是真累狠了,一直睡到马车停下都没醒。 三小只十分有眼色地没喊她,轻手轻脚地跳下马车,并把林予一起拉走。 甜甜语出惊人“娘亲和叔叔在睡觉,别打扰他们。” 林予愣在当场。 睡觉?是他想的那个睡觉吗? 不等他想清楚,三小只已经拖着他进了王府。 而马车里的墨景郁,在叫与不叫之间犹豫数息,最终安静地让楚清晚靠着。 夜幕初降,天色逐渐暗了下来,清辉月色落下,王府的灯笼逐渐亮了起来。 晚风拂过,月光溜进车内,在楚清晚脸上镀了一层柔光,她揉着眼睛醒来。 “睡得可好?” 耳边忽然响起人声,楚清晚吓了一跳,这才发现她和墨景郁姿态亲昵,整个马车只剩下他们二人。 楚清晚立即坐直身子,干笑着道“王爷,那个……我不会靠了你一路吧?” 墨景郁给她一个“你说呢?”的眼神。 楚清晚讪笑两声,见车内光线昏暗,为缓解有些凝滞的气氛,她谴责道“天都黑了,你怎么不叫我!” 墨景郁目光幽幽地望着她“卸磨杀驴也没你这么得心应手的。” 楚清晚假装听不懂,看他一直保持着方才的模样没动,良心发现地问了句“肩膀麻了?” 何止是肩膀,半边身子都麻了! 墨景郁尝试动了一下,万蚁啃食一般。 “你别动,我来。”楚清晚制止他,探手帮他揉捏。 墨景郁一动不动“轻点。” 楚清晚减了些力道“我也没用力啊,你怎么这么娇气。” 墨景郁轻哼“我是因为谁才这样的?” 楚清晚闭嘴了。 片刻后,她问“好了吧?舒服了吧?” 墨景郁半阖眼“没,继续。” 楚清晚嘟囔“真难伺候。” “你造的孽,多难都得受着。” “我手酸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殊不知,去而复返的林予听到这些,再结合方才甜甜说的睡觉,顿时脑补了无数隐秘画面。 他僵硬地转身回府,三观反复崩裂。
第127章 越看越像一家人
晚些时候,楚清晚料理完墨景郁的腿,回了趟陶然居,三小只非要跟着。 一进府,圆圆便迫不及待地叫来凌寒,道:“凌寒哥哥,麻烦你找个师傅将这画裱起来,我要挂在正厅!” 他一嗓子吸引了正在忙活的嫣然灵婷等人,她们纷纷凑过来看。 嫣然惊诧:“祁王原来这般俊俏啊。” 灵婷奇怪:“你不是见过他很多次了么,怎么现在才发出这种感慨?” 嫣然道:“没敢细看嘛。” 她们是下人,楚清晚的规矩不大,和她们姐妹相称,这仅限于她们之间,出了陶然居,该有的体统一样不能少。 祁王尊贵,久久直视是为不敬,她们可不能因此落了把柄。 灵婷“哦”一声,摸着下巴:“祁王俊俏,师父绝色,三小只粉雕玉琢,我怎么越看越像一家人呢。” 话音落下,老太爷也走了过来,视线落在那幅画上,想法和她如出一辙:“是有些一家五口的意思。” “是吧是吧!”灵婷莫名兴奋起来,一口一声喊着太爷爷,认真地和他讨论起哪里像。 楚清晚在一旁听得直皱眉:“爷爷,灵婷,你们差不多行了啊,回头让祁王听见,治你们个大不敬之罪,我可没法子。” 老太爷转过头来看她:“你不觉得?” 楚清晚摇头,并强调:“你们那是错觉。” 老太爷再看去,沉思片刻摇了摇头。 他都在想什么呢,即便想给孙女找个好人家,这祁王也不是最佳人选,罢了罢了。 楚清晚没和他们闹腾,叫了老太爷到屋子里,帮他松泛腿脚和腰后,看着他吃药膳。 老太爷苦着一张脸:“这还得吃多久?” 楚清晚反问:“府里的厨子做得不合口味?” 老太爷道:“再好吃的东西,每天吃也会腻的。” 楚清晚了然:“那我明日给你换个方子。” 说着想到墨景郁。 林予告诉过她,墨景郁的嘴格外挑剔,他和老太爷的食补方子是同时定下的,应该也吃腻了。 楚清晚把这事儿记在心上,和老太爷闲话家常,没多会儿转去了卫战的房间。 为了演戏逼真,卫战对自己下了狠手,这会儿还躺着。 楚清晚为他号了脉,确认无大碍才问:“查得如何?” 卫战乖巧地道:“小姐,属下伤还没好。” 而她亲口说过,先养好伤再查。 楚清晚噎住,盯了他数息,总觉着有哪里不对劲。 若是以往,卫战就算伤得动不了,她让他安心养伤,他也会安排下属去探查。 什么时候,他竟变得如此听话了? 卫战苍白地i解释:“京都人手不足。” 楚清晚勉强接受这个说法,看时辰愈渐晚了,便去叫三小只准备去祁王府。 刚到前厅,灵婷便道:“师父,楚家已经把楚骐送到你说的地方了。” 灵婷前两日回信说明楚清晚的要求时,楚家坚决不同意。 他们声称,看不到神医救治楚骐,他们不放心,若楚骐有个好歹,他们反应不及。 这话明里暗里的就怕神医故意把楚骐弄死,是以拖了两天,若不是楚骐的情况越来越危急,只怕还不松口。 楚清晚对其中弯绕不感兴趣,嘱咐嫣然把三小只送去祁王府,她则去了楚骐如今所在的地方。 第128章 脱了他的衣裳
楚骐先是被楚家人送到了一处民居,在楚清晚去之前,灵婷又遵照她的吩咐把人挪到了百味轩。 这是一家才开不久的食品铺子,据说点心师父是宫里出来的御厨,做的东西好看又好吃,生意很是红火。 楚骐被安置在后院用来休息的厢房,楚清晚和灵婷进去时,他昏迷着,一名女子正淘洗帕子为他擦拭脸颊。 见楚清晚进屋,她福身见了个礼“小姐,楚公子的情况不太妙。” 楚清晚“嗯”了声,探手搭脉,越号眉头越紧。 灵婷在旁问“师父,可有救?” 楚清晚收了手“内伤太重了,我尽力而为。” 这种程度,若是在现代拍个片子查个血之类的,就能轻易看出是内脏出血,相当凶险。 楚清晚说完掀开被子,抬手摸了摸楚骐的双腿,是断的。 灵婷解释“他在跑马途中从马背上坠落,腿是被后面追赶的马匹踩断的。” 楚清晚轻啧,捏了捏眉心“脱了他的衣裳,先施针,灵婷准备一下,我为他接骨。” 灵婷去准备要用的工具,那名服侍的女子费力将楚骐扶起来,褪去他的上衣,下面扒了只剩条亵裤。 片刻后,楚清晚倒酒洗了手,捏起银针,下针飞快。 楚骐在银针的刺激下醒过来,视线里全是重影,好半晌才看清身边的人,虚弱地问“你……你是……是何人?” 楚清晚头都没抬“救你的人。” 楚骐一喜,情绪激动起来“那我、我的腿……咳咳——” 话没说完,他就剧烈地咳嗽起来,口唇溢出丝丝鲜血,将苍白的脸染得殷红。 楚清晚神色一厉,抬眸看着他“别说话,放轻松,否则气血逆流,神仙也救不了你。” 楚骐努力平静下来,嘴里仍无声地念着他的腿。 行走江湖,他需要一副强健的体魄,他酷爱跑马,双腿就是他驰骋的本钱。 其实,他受伤后有醒来过,当时听到的第一句话便是“公子这双腿,老朽无能为力,以后怕是只能缠绵轮椅了。” 楚骐当场就被激得再次昏了过去。 此刻再度苏醒,他没心思去计较为他施针的只是个年轻女孩,在听到那句“救你的人”之后,他脑子里便只剩下腿。 楚清晚下完最后一根针,仔细检查了他的腿,笃定地道“放心,无碍。” 楚骐大喜“真的能治好吗?” 楚清晚颔首。 墨景郁那样的陈年顽疾她都能让他站起来,这新伤更好处理。 不过,楚骐这般严重,又得耗费不少时间。 楚清晚只希望,在他痊愈之前,楚家的人能安安分分地不闹事,别扰乱她的计划。 “师父,可以接骨了。”灵婷提醒道,在侧边随候差遣。 楚清晚倒出一粒药给楚骐喂下去,没多会儿,楚骐合上双眼,她卷起袖子,专心致志地开始动作。 古代医疗条件比不得现代,没法往骨头里打钢针固定,每一寸骨头都靠双手去感受,容不得半点马虎。 饶是楚清晚精于此道,也花了整整一个时辰,结束时满头大汗。 她直起身擦了把额头,再次把脉,随即收针,这才算齐活。
第129章 让我试试帮你入睡 楚清晚打道回府时已近深夜,进入祁王府前,她看了一眼陶然居,见墙头守夜的人兢兢业业,除此之外一片寂静。 灵婷问“师父,你在看什么?” 楚清晚摇摇头。 她总觉得,陶然居看起来一切如常,全然不像被人闯过的样子。 灵婷见她若有所思,想起卫战说过的话,忙道“师父放心,卫战好起来就会查那贼人的来历,定保陶然居无恙。” 楚清晚点点头,觉着自己是累傻了,竟在猜测这是不是三小只联合卫战演的戏,明明卫战伤得那样重。 她摇摇头甩开多余的心思,先看着灵婷进去,这才转身入王府。 夜色很沉,王府里的灯熄了许多,只有路边和檐下的灯笼里还点着蜡烛,楚清晚揉着肩颈,眼睛半闭着。 这儿的路她走了无数遍,很是熟悉,凭着记忆准确无误地走到自个儿屋前,正要推门,隔壁传来“咚”的一声。 楚清晚动作一顿,眼睛登时睁开,侧耳听着。 砰—— 又一声,是瓷器落地的声音。 楚清晚神色一凛,偏头看去,却见本该在墨景郁门前守夜的人不在,她没犹豫,脚尖一转,紧接着推开了门。 屋里没点蜡烛,檐下的光落了些在屋里,照着地上模糊的人影。 墨景郁姿态扭曲地趴在地上,上半身撑起,在努力够桌上的茶水。 听到动静,他转过来,轮廓分明的脸隐在阴影里,那双浅色的眸先是恼怒,在看到她的一瞬间转为惊讶和羞愧,最终归为自嘲。 他颓然地垂下手,极轻地嗤了一声。 不知为何,楚清晚心中一痛,跑上前将他扶起来,问他“王爷,你是口渴了吗?” 墨景郁一言不发,撑着她的胳膊在凳子上坐下,眼睫低垂。 楚清晚倒了水放在他手边,他没动,雕塑一般坐在那里。 就在楚清晚怀疑他是不是就此睡着时,墨景郁忽地出声“可笑吧?” 楚清晚没懂“啊?” 墨景郁抬眸,那双素来沉静潋滟的瞳仁里充满了自暴自弃“身边没人,我连自己倒杯水都做不到,可怜吧?” 话是对楚清晚说的,问的也是她,他却不敢看他的眼睛,怕从她眸中瞧见怜悯,可她的沉默已经让他心若寒灰。 果然啊,在她眼里,他也是个废物。 墨景郁嘲讽地扬唇,弧度还没拉开,额上蓦地一热,下一瞬,楚清晚困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没发烧啊,怎么开始说胡话了?” 墨景郁微怔,双眼看向她“胡话?” “不是么?”楚清晚反问,迎上他带点迷茫的视线。 “你驰骋沙场,为黎民百姓伤了双腿,可笑又可怜的是那些使尽阴谋的鼠辈,你是顶天立地的战神,残了死了都是英雄。” 墨景郁心口一热,放在膝上的手指收紧,唇线抿了又抿,半晌憋出两个字“可惜……” 他没说可惜什么,楚清晚却懂。 心病还须心药医,许多事情她一知半解,无法感同身受地开导他,心结这东西,还得他自己想开。 楚清晚另辟蹊径,插科打诨“可惜今夜不能睡个好觉?” 墨景郁没跟上她的思维跳跃。 楚清晚就这么自然而然地转移了话题,一连三问“睡不着是因为夜里腿疼吗?还是梦魇缠身?我给你的安神香囊不管用?” 她倒的水他没喝,说明不是渴醒的。 墨景郁烦躁的心情奇异地散了一些,低声道“都有吧。” 楚清晚点点头,看了看他苍白的脸色,稍作思索,主动道“王爷不介意的话,让我试试帮你入睡?” 。 第130章 像拖尸体一样把你拖过去
墨景郁没拒绝,但在如何回到床上的问题上犯了难。 楚清晚看了下距离,问他“腿能稍微动一动吗?” 墨景郁捶了两下膝盖“我尽量。” 楚清晚于是走到他旁边,弯腰将他的胳膊绕过肩膀,一手环着他的腰,让他把大半的重量都压在自己身上。 墨景郁一手以她借力,一手撑着桌子,缓缓地站起来。 他的双腿残废了五年,肌肉虽然没萎缩,但根本支撑不住他的身子。 腿上不比从前毫无知觉,可才稍微用点劲就钻心的疼痛,迫使他跌回了凳子上,还险些把楚清晚也带摔倒。 墨景郁懊恼地皱眉,为这副无用的样子傀怍。 楚清晚拍拍他的肩,冲他弯了下唇“再来。” 她的笑有种特别的魔力,只消一瞬,就能让他重振旗鼓。 墨景郁喉结滚动,在这昏暝的夜色中窥见了月光。 两人再次尝试,仍旧失败,第三次,还是没成功。 楚清晚被折腾出一身汗,终于有点气馁。 屋内的气氛略微凝滞,她挠挠下巴,煞有介事地说“王爷,要不你平躺在地上,我像拖尸体一样把你拖过去?” 墨景郁看出她是为了缓解他的心情,牵唇笑出来“楚神医对待其他病人也这般残暴无情?” 楚清晚甩甩双手“非也,王爷独一份。” 墨景郁挑起眉梢“这么荣幸,我是不是该说声多谢?” 楚清晚很大方“不用谢,分内之事。” 闲扯几句,守夜的人终于回来,看屋门大开,忙跑进来查看,却见楚清晚和墨景郁相谈甚欢。 他愣住,尚未搞清楚是什么状况,便听楚清晚问“你做什么去了?” 守夜人恭敬地答“回楚神医,小的吃坏了肚子,方才去茅房了。” 人有三急,这是没办法的事,但楚清晚一想到进屋时墨景郁的模样,心里就有团无名火。 她没发作,只是语气比平日冷了些“你家王爷身边离不得人,下次去之前记得告知其他守夜的同僚,暂时换过来照看一二。” 不是训斥,守夜人却吓得头皮发麻,一叠声地应“是”。 楚清晚没再多说,让他帮着将墨景郁挪到了床上。 正欲走,手腕被人拉住,墨景郁道“说好帮我入睡,楚神医这就要食言而肥了?” 守夜人满脸“我听见了什么?”的神情,自觉退出去,并把门带上了。 楚清晚将墨景郁的手放回被子里,侧身在床头坐下,调整好坐姿,伸手轻揉他的太阳穴。 墨景郁头一次在这样静谧晦涩的情况下和一个女子靠得如此近,不自觉有些紧绷,好半晌,他才慢慢放松下来。 才闭上眼准备入睡,楚清晚打了个哈欠。 墨景郁没睁眼,启唇问“适才忘了问,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楚清晚道“救死扶伤去了。” 墨景郁哼出个单音,忽地想到什么“你早先说让你徒弟代你为我按摩,是为了腾出手去医治旁人?” 楚清晚含混地“嗯”了声。 墨景郁眉心微蹙“缺银子?” 楚清晚犯着困,心不在焉地点头“缺。” 墨景郁撩起眼皮,没看到她,只感觉太阳穴上的手指越来越轻,渐渐地滑到他肩上,不多时便没了动静。 他试着喊了声“楚神医?” 无人应答。 墨景郁转了下脑袋,抬眸看去,楚清晚已经靠在床头睡着了。 墨景郁无奈失笑“倒是比我先睡着了。” 他看了眼时漏,在叫人将她送回房和留下她之间犹豫良久,最终选择了后者。
第131章 我读书少,你别骗我 墨景郁以为,屋里多了一个人,他会睡不着,也做好了失眠到天明的准备,却不想,他睡得比往日更沉。 楚清晚揉着眼睛醒来时,他还在梦中。 昨天夜里,楚清晚是坐着睡过去的,这会儿却躺在床上,床中间放着被子,另一边躺着眉眼锋利的墨景郁。 她没有大喊大叫,回想了一下,确认昨晚什么也没发生后,轻手轻脚地下床,打算悄么声地溜回自个儿房间。 却不想,门一开,就见林予站在外面,抬手正欲敲门。 两人四目相对,林予先是震惊地瞪眼,继而平静地问“楚神医,你在我家王爷房里过夜了?” 在看重礼节的王公贵族府里,楚清晚觉得他的反应不太对劲。 过于镇定了。 她不知道的是,林予听了她和墨景郁在马车里的对话,思维信马由缰,早跑得没边了。 比起月光下的车内激烈,同床共枕显得不值一提。 林予继续问“王爷醒了吗?” 楚清晚答“还没。” 林予神色微妙地僵了一下。 腿脚不便真的会影响那什么吗?一夜过后,先醒来的竟然是楚神医!他家王爷该不会…… 林予深深地担忧。 楚清晚虽然不知他在想什么,但看那表情就知道不妙,于是欲盖弥彰地解释道“我没过夜,我一早过来的。” 话音方落,守夜人打着哈欠说“看来楚神医才是王爷最好的安神药啊,有你在里头陪一整晚,王爷后面连身都没翻一下呢。” 楚清晚“……” 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卖了的! 楚清晚视线幽幽地扫过去,那守夜人一惊,匆匆跟林予说了夜里的事便溜之大吉了。 “我真没……”楚清晚张了张嘴,又不知说些什么。 林予满脸写着“我都懂”&nbp;,侧身让她先行。 楚清晚有苦说不出,回房又补了一觉。 此刻的她没意识到,那守夜人拥有一颗八卦之魂,就在她补觉的时间里,“楚神医在王爷房里过夜”这件事已传遍了整个王府。 是以,她再度睁开眼时,猛然对上了三双大眼睛。 圆圆先打破沉默“娘亲,你昨晚在爹……在墨叔叔房间里睡的吗?” 甜甜紧随其后“墨叔叔睡觉老实吗?会不会踢被子啊?” 圆圆敲她脑袋“笨蛋甜甜,墨叔叔的腿动不了啊。” 甜甜反驳“他可以用手嘛!” 团团不参与他们的争辩,只盯着楚清晚,眼中的兴奋恨不能溢出来。 楚清晚掀开被子起床“你们怎么会知道?” 甜甜奶声说“所有人都知道啦。” 团团摸了把下巴“看来是真的。” 楚清晚没否认,抱过甜甜问“什么叫所有人都知道了?还有谁知道了?” 甜甜掰着手指头数,从前头的侍卫到后面的杂役,无一遗漏。 楚清晚脑中“嗡”地一声“他们都怎么说的?” 圆圆当即把甜甜拉过来,惟妙惟肖地模仿。 “哎我跟你说个大事儿,你知道么,咱们王爷破戒了!” “破什么戒?咱家王爷又不是和尚。” “你咋这么笨呢!王爷从前不近女色,可是楚神医不一样,你没听说么,他们昨晚一起睡的!” “真的假的?我读书少,你别骗我,是我想的那个一起睡吗?” “自然是真的!林大人亲眼看着了呢,不过今早先出来的楚神医,咱们王爷,嘶……” “停!”楚清晚打断他们的对话,双手掩面。 王府里都是男人,男人怎么这么嘴碎啊! 。 第132章 您脑子里装的什么 楚清晚侥幸地想着,许是三小只夸大其词,才这么会儿,不至于的。 然而,等她跨出屋,才明白什么叫“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虽说这也算不上什么坏事,严格来说还可称之为好事,但传播的速度未免太快了一些。 这便也罢了,王府中人的态度才叫她欲哭无泪。 她神医的身份并非所有人都知晓,起初借住时,墨景郁声称是朋友,故此,府中下人对她还算友善。 可经此一事,他们从友善变为尊敬,照面就差喊她王妃,再跪下行个大礼了。 楚清晚浑身不适,打算趁按摩的时候找墨景郁说道说道,却见他气定神闲,她旁敲侧击,他还迷茫地反问“有何问题?” 楚清晚便不与他绕弯子,道“私底下说说便罢了,若是流传出去,恐对王爷不利。” 墨景郁像是没听进去她的话,轻嗤一声道“与本王有染委屈你了?” 楚清晚尽责按腿,滴水不漏地说“是我高攀不起。” “我五年前就声名狼藉,这一点王爷清楚。我没有成婚的打算,此事于我而言无所谓,可要是污了王爷的名声,我就万死难辞其咎了。” 墨景郁的名声并没有比她的好,这话只不过是放低姿态,和平恳请他制止事情往更夸张的方向发展。 可惜,墨景郁的脑回路与她不一样。 他听完扬眉,笑道“这么怕连累我,也是大夫本职么?” 楚清晚抬头看他,真诚地问“王爷,您脑子里装的是什么?” 他哪只眼睛看到她怕连累他了?她分明是怕他连累她! 毕竟他有个求娶未果的柔嘉公主,万一传到那位的耳朵里,那位又恰好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性格,她岂不是要遭受无妄之灾? 墨景郁听出她的嘲讽,轻描淡写地答“与你一样。” 楚清晚一拳打到棉花上,咬牙怒瞪。 墨景郁视而不见,并提醒她“楚神医,按摩时间够了。” 楚清晚一刻不多留,起身便走。 这是……生气了? 墨景郁啧了一声,扬声唤来林予,冷声问“本王近来太仁慈了?” 林予把头摇成拨浪鼓。 仁慈这词和他家王爷沾不上边,不知轻重的叶辰轩还在床上躺着呢,谁敢说他家王爷心慈手软? 墨景郁拂了拂袖“那便是下边人的胆子见长,主子的房中事,也敢拿出来闲话了。” 林予头皮一紧“属下立刻处理!” 墨景郁可有可无地“嗯”一声,又问“楚神医的另一个病人什么来路?” 竟值得她将他丢给徒弟去亲自料理,想来是个人物。 林予不知,心中直发怵“属下这就去查。” 这不是多隐秘的事,在知晓楚清晚身份的前提之下,找灵婷或是嫣然问一问便明了。 林予出去不到一刻钟就回来复命“禀王爷,是楚家二公子楚骐,楚神医的二哥。” 墨景郁意外地挑眉。 楚骐坠马重伤的事,他有所耳闻,没想到,楚清晚和楚家势同水火,却愿意出手相救。 墨景郁修长的手指在膝上轻敲,沉思片刻,半眯着眼睛问“楚家怎会知道她是妙手神医?” 她低调行事,身份重重遮掩,当为秘密才是。 。 第133章 没有理由继续住下去
墨景郁的疑惑,楚清晚也不明白,她问过灵婷,灵婷亦给不出答案。 倒是在一旁听见的团团眸光微闪,心虚地别开了脸。 楚清晚恰好看见,双眸一眯,犀利地问:“你知道是怎么回事?” 团团眼睫快速扇动两下,面不改色地说:“我有次在外面跟几个小孩吹牛提过,兴许是那时被有心人听了去。” 楚清晚半个字不信:“说实话。” 且不提团团本就不是爱与人攀谈的性子,即便是,在明知她不想张扬的前提下,他会对此守口如瓶。 这话骗别人还行,骗楚清晚就显得荒唐了。 团团眼角一耷拉,一副坦白从宽的模样:“好吧,其实是上次在灵溪湖畔时,我和林予叔叔闲话家常,他问起你以前的事,我就简单说了下。” 楚清晚仍不太信。 团团又道:“娘亲这么一问,我想起来,当时不远处有个形迹可疑的人,许就和楚家有关。” 楚清晚扯扯嘴角:“牵强。” “不牵强啊。”灵婷接茬,“师父,你和楚家针尖对麦芒,他们派人跟踪你是有可能的。” 团团颔首:“没错,我那时没提娘亲你的名字,所以,他们只听说妙手神医在京都,并不知道是你。” 这倒是也勉强说得通。 楚清晚摆摆手:“罢了,事到如今,怎么知道的都无所谓了,灵婷,随我去看看楚骐。” 语毕,两人转身出门,待她们的背影消失,团团才拍拍胸口:“呼——还好没露馅。” 他其实也不算完全说谎。 楚清晚这事儿的确是因为他泄露的,但和林予无关,而是他在把消息透给墨景郁引其登门时过于着急,后续没处理干净,导致外泄。 妙手神医的名号本就响亮,楚家既然一心想救楚骐,循着蛛丝马迹打听到消息也不奇怪。 团团摸着下巴想了会儿,特地回府和卫战通了气。 当初送往祁王府的信件和画像是他差卫战去做的,保险起见,得串好供词。 卫战靠在床头,说:“不必如此谨慎,事情过了这么久,小姐就算知道了,应当也不会计较。” 团团摇头:“她兴许不会计较传信一事,可若她知晓内情,就能猜到咱们演的所有戏了。” 她对他们不设防,才会落入圈套,在她和墨景郁的事没成定局之前,东窗事发只会前功尽弃。 卫战细想也是这个理,点点头表示不会说漏嘴,又问:“大少爷,刺客一事,你可有安排?” 他内伤不轻,但好大夫好药材地养了这么些日子,也该办事了,否则小姐必定生疑。 团团也清楚,沉吟须臾反问:“你有何想法?” 卫战道:“那边的人。” 团团前后思索一番,赞同地颔首:“按你想的办。” 他们一时半刻回不去,楚清晚就是有心想查证也没办法。 卫战领命,打算待会儿就吩咐下去,要做足样子。 过了会儿,他又道:“刺客一事解决,祁王府那边,你们就没有理由继续住下去了。” 团团皱眉:“我再想办法。” 近水楼台先得月,首先得近,才好行事。 第134章 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楚清晚不知团团的下一步计划,领着灵婷到了百味轩。 屋里,楚骐已经醒了,但还动弹不得,此前照料他的侍女正给他喂药。 见楚清晚和灵婷进来,她福身行礼,要继续喂,楚骐却摇摇头,示意她先拿开,而后定定地看着楚清晚。 灵婷瞧得稀奇,问他“楚二公子,你总盯着我师父做什么?” 楚骐虚弱得很,声音听起来飘忽不清“你师父?可是妙手神医?” “对呀。”灵婷颔首,“她昨夜才救了你的命,你不是醒来过么,这么快就不记得了?” 楚骐确实记不太清。 他昨夜那样严重,睁眼只见模糊轮廓,本就没看清,这一夜浮浮沉沉,他甚至不能确定自个儿是死是活,脑子里浆糊似的,更不分明了。 灵婷肯定地告诉她“她就是妙手神医,你的救命恩人,你看清也记清,往后若有需要,这恩情可是要还的。” 不怪她刻薄,在楚骐重伤未愈时说这种话,实在是她听说的楚家人寡恩薄情,不得不特意强调一番。 楚骐眸中流露出惊讶。 妙手神医的名号如雷贯耳,他不会不知道。 从前他友人受伤,玩笑说请妙手神医,他们还猜测说是一位鹤发白须的老者,没成想,竟是如此年轻貌美的女子! 楚骐惊诧忘形,迟迟没收回目光。 灵婷恼怒“楚二公子,你好歹也是世家大族的少爷,这般直勾勾地盯着我师父一个姑娘家,是什么礼数?” 楚骐这才回过神,垂下眼睫“抱歉。” 灵婷轻哼,小声地骂了句什么。 楚清晚让她别吵,上前为楚骐把脉,又查看他的腿,继而问他“感觉如何?” 楚骐白着脸,十分诚恳地说了一个字“疼。” 浑身上下,从里到外,哪儿哪儿都疼。 楚清晚又问“怎么个疼法?” 楚骐尽量细致地描述,尤其是双腿,恨不能让她来亲身感受。 楚清晚听罢,伸手摸他身上,轻轻按压着问他的感受,他俱都答了。 “正常反应。”楚清晚收了手,“药按时喝,这几日好生躺着,等骨头长一长再活动。” 楚骐乖巧应下,心急地问“神医,我何时能走?双腿能恢复如初吗?” 楚清晚道“伤筋动骨一百天,遵医嘱仔细将养,无大碍。” 楚骐一喜,几乎落下泪来,连声道谢。 情绪一激动,忽而剧烈地咳起来,楚清晚眉头一皱“你内伤重,这段时日切记要平心静气。” “好,好,我记住了。”楚骐眼皮很重,却撑着不肯睡,愉悦地说,“神医,只要我好了,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楚清晚一哂,没当真。 她要的,楚骐还真给不起。 楚骐热情地问“对了神医,你怎么称呼?” 说名字等于自爆身份,他若是知晓,楚家人便也都知晓了,到时又不知道会有什么麻烦,霓裳坊的前车之鉴摆着呢。 思及此,楚清晚道“且就这么叫着吧。” 语毕,她让方才那侍女接着喂药,她则抬脚往外走。 才准备跨过门槛,楚骐提着一口气拔高声音,问“神医,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 第135章 万万使不得! 《退婚后,疯批战神他竟然软饭硬吃》第135章 万万使不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退婚后,疯批战神他竟然软饭硬吃》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136章 哟,王爷转性了?
老太爷一把攥住楚清晚的手,紧皱着眉头道“方才你爹派了人来,说你二哥坠马重伤,生死未卜,双腿、双腿彻底废了!” 楚清晚面色倏冷,眸中闪过厉色。 老太爷年纪大了,受不得刺激,她听闻楚骐受伤后便叮嘱了陶然居的人,若是楚府那边派人来,一概拦下,免得老太爷听了楚骐的事受不住。 等她出手把人救过来,再慢慢与老太爷说,不想千防万防还是没防住。 他们就这样将此事告诉了老太爷,万一他承受不住有个好歹呢? 楚清晚心中怒极,面上却没带出来,忙扶老太爷去一旁坐下,安抚道“爷爷别担心,二哥不会有事的。” 老太爷一颗心紧揪着,有点儿语无伦次地复述来人说的话。 楚清晚听着品出味来。 楚怀安派来的人,只字不提妙手神医已经答应救治楚骐的事,一个劲地渲染楚骐有多么危在旦夕。 话里话外的,虽未明说,但无一不透露出想以此要挟老太爷回到楚府的意思。 楚清晚从未阻拦过老太爷回去,也不会阻拦,但楚家这群人,竟不顾老太爷听到消息后的反应与安危,实在可恶! “你二哥生平就爱浪迹天涯,双腿要是没用了,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老太爷满面哀戚,止不住地心疼。 他知道楚清晚是妙手神医,但楚家那般对她,他开不了口要她去救楚骐。 老太爷站起身来“不行,我得回去看看骐儿。” 说着便要走,楚清晚忙拉住他,说“爷爷,二哥不在楚府,您去了也见不着他。” 老太爷疑惑地回头“那他在哪儿?” “百味轩。”楚清晚没隐瞒,“楚家求医求到了我这里,我让灵婷把人安置在那边,我已经看过他的伤势了,性命无忧,您放心。” 老太爷高高悬起的心落回肚子里,心头五味杂陈。 楚家百般苛待,他的宝贝孙女却以德报怨,委实心善,与那口蜜腹剑的楚清月全然不同,可惜楚怀安等人猪油蒙心,偏就是看不穿。 老太爷紧紧握住楚清晚的手,动容又歉疚“孩子,委屈你了。” 楚清晚没觉得委屈。 她对楚家早已不抱希望,救楚骐也是看在老太爷的面子上,没什么好矫情的。 老太爷仔细问了楚骐的情况,她详尽说明,稳住了他。 但人老了就是操心儿孙,老太爷始终放心不下,问她“晚儿,方不方便让我去看看他?” 楚清晚道“自然是方便的,不过眼下已天黑,夜路不好走,且二哥还很虚弱,得休息,明日再去也不迟。” 老太爷听她的话,在她的搀扶下回屋歇息。 楚清晚照例给他按摩腰腿,末了才去王府。 时候比往日迟了许多,墨景郁却罕见地没有不耐烦,瞧她一脸倦色,甚至还体贴地道“楚神医,累了便歇着,让你那徒弟来。” 楚清晚诧异地看他“哟,王爷转性了?” 先前那般抗拒,这会儿怎么忽然想通了? 墨景郁好心白搭,没好气地道“本王忧心你累着,你这阴阳怪气的,谁又招惹你了?” 楚家那群狗东西! 心里如此想着,楚清晚却没回答,她意识到自己的迁怒,掠过了这个话题“王爷躺下吧。” 墨景郁觉察到她心情欠佳,很是顺从,在她按摩时,他瞧着她紧绷的小脸,心口莫名有些堵。 莫不是还介怀王府里的流言?就这么不想和他扯上关系? 想到这里,墨景郁没由来地烦躁,索性闭上眼,等她完事由林予伺候泡药浴,期间没再说过一句话。
第137章 神医说的对,你听她的
翌日一早,楚清晚照例为墨景郁按摩,事毕回陶然居,领着老太爷往百味轩去。 马车刚在门口停下,灵婷便迎上来,皱着小脸,欲言又止。 楚清晚问“怎么了?” 灵婷把她拉到一边,小声说“楚家的人找来了。” 楚清晚眉心一拧。 灵婷苦着一张脸“对不起师父,我转移楚二公子的时候已经很小心了,而且再三跟他们说过,等人无大碍一定给送回去。” “谁想到他们不听,硬是找来,我拦不住,他们已在里头看楚二公子了。” 楚清晚心下不快,但也清楚,柳氏疼爱儿子,要她两眼一抹黑地等着,她必然坐不住。 反正楚骐的腿骨已接上,内伤虽重,灵婷却可以接手治疗,只要没有其他并发症,她无需日日前来,碰上的几率并不大。 “想看便看吧。”楚清晚道,“以后你留在这里医治他,有特殊情况再差人通知我。” 灵婷没被责骂,拍着胸口长长地舒出一口气。 楚清晚回到老太爷身边,搀着他进去,到厢房门口时听到楚怀安等人的声音,她脚步一顿,松开手“爷爷,你进去吧,我就不去了。” 她怕忍不住和他们干起来。 老太爷拍拍她的肩膀,轻叹一声,抬脚踏进了屋里。 楚家来了四个人。 柳氏站在床头,一手摸着楚骐的脸,一手抹眼泪“骐儿,你总算醒了,你差点吓死为娘!” 楚骐勉强笑了下“娘,我没事。” “怎么没事!”柳氏边哭边说。 “你看你脸白得跟什么似的,怎么就这样了呢?娘早就与你说,那劳什子江湖刀光剑影的,去不得,你非是不听。” “这次好了,你给我乖乖待在京都,要么跟你大哥打理生意,要么让你爹在朝中为你谋个差,再不许去混!” 楚怀安内心赞同妻子的话,嘴上却道“好了,骐儿伤着呢,说这些做什么。” 柳氏再度用帕子按了按眼角。 楚清月走上前来安慰她,精致的眉蹙着,望向床上的楚骐“二哥,你此番着实把我们都吓到了,要快些好起来啊。” 语气里透着浓浓的担忧,只恨不得代楚骐去受这份罪。 表现得那样明显,让被儿子重伤占据心扉的楚怀安夫妇都忍不住触侧目看她,满眼欣慰。 楚骁话不多,进屋后一言不发。 他其实对这个热衷江湖的弟弟颇有成见,不满他醉心旁事,对家中一切皆不上心。 可到底是亲兄弟,打断骨头连着筋,看昔日意气风发的弟弟此刻面色惨白地躺在床上,从前种种登时消弭,只余担忧。 整个屋子里,最镇定的要属老太爷。 他坐到床沿,关切地问“骐儿,你现下感觉如何?可是疼得厉害?” 楚骐颔首“是很疼,但爷爷不必担心,神医说这是正常反应,将养着便是了。” 老太爷看他虽精神不佳,但眸中晶亮,状态还不错,便彻底放下心来,道“神医说的对,你听她的,很快就能好了。” 楚骐低声说好。 老太爷正要再说话,身后传来柳氏的声音“公爹,就你自己来了吗?”
第138章 我给你脸了是么
老太爷神色倏地变冷“晚儿送我来的。” 柳氏一听,双眼猛地睁大,冷嗤道“人都到跟前了,竟不进来看一眼,骐儿可是她亲二哥,人伤成这样,她就这样置若罔闻?” 老太爷扭头看她,眸色沉得吓人“她亲生父母都能将她赶走,不闻不问,你哪来的脸面说这种话?” 柳氏怒上心头,当场和他对峙起来“公爹可不要乱说话,我们楚家清清白白,没有那种不知廉耻的女儿。” 老太爷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当年的事,一发生他就觉得有蹊跷,奈何这些年没找到证据,只得作罢。 但是,楚怀安和柳氏为人父母,事出后不想着查清楚保护女儿,反而要受人挑唆将其打得半死逐出家门。 时过境迁,楚清晚好不容易回来,他们不知悔改便算了,还变本加厉,真真是冥顽不灵! 若非楚清晚早说过要他暂时隐瞒她的身份,他一刻都不想再忍受这些糊涂东西! 老太爷粗喘着“迟早有一天,你们会后悔的!” 柳氏不以为意“要后悔也是公爹你后悔!” “五年前楚清晚寡廉鲜耻,悄么声地与人苟合,五年后狼心狗肺,亲哥哥受伤丝毫不关心,这种人,活该遭万人唾骂。” “我们早就看清她的真面目,也就公爹你老糊涂,还处处受她蒙骗,等你醒悟的时候,看你怎么追悔莫及……” 她越说越过分,活像泼妇骂街,却没有人出来阻止。 楚怀安神色冷漠地站在一旁,表面不动声色,内心却想为柳氏所言鼓掌。 他看重脸面,楚清晚在乡下长大,本就让他脸上无光,又出了那等丑事,他是打心底觉得这个女儿丢人现眼,不配做楚家人。 时至今日,与他不同阵营的朝臣嘲讽他时,偶会提及那桩事,这使得他愈发厌弃楚清晚。 他恨不能从来没生过这么个东西,离得远远的,老死不相往来最好,可老太爷偏要给她房产地契,还想让她认祖归宗,当真是非不分! 楚怀安缄默着,任由妻子撒泼。 侧边的楚清月和楚骁也一声不吭。 老太爷将他们的神态尽收眼底,不免失望愤怒。 他“唰”地一下站起来,眸色冷厉“柳氏,我给你脸了是么?” 作为楚家曾经的当家人,老太爷身上的威压不容小觑,柳氏一愣,下意识闭了嘴。 下一瞬,她见楚怀安没责怪她,又想起他才是楚家如今的当家人,顿时有了底气,腰板一挺,卷土重来。 正此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道声音“吵什么吵?要吵出去吵,不知道病人需要休息吗?就你们长嘴了会喋喋不休是吧?” 众人闻声回头,便见灵婷两手叉腰,气咻咻地瞪着他们。 “人都让你们吵晕了,出去出去,以后再也别来!尤其是你——” 灵婷指着柳氏“楚夫人,就属你嗓门最大,最蛮不讲理,我当京都贵妇都是有教养的大家闺秀呢,今儿看着你我算是长见识了。” 柳氏听出她在拐着弯骂她,却不敢发作。 无他,灵婷是神医的徒弟,眼下要靠她联系神医救楚骐,他们得哄着她。
第139章 良心都叫狗吃了
因着楚清晚和三只奶团子,灵婷对楚家人本就无好感,加之他们方才硬要往里闯,她攒了火。 而她素来敬重楚清晚,在屋外听柳氏那么说,她自是压不住,这一开腔,硬是把柳氏骂了个狗血淋头。 她生得可人,瞧着娇俏,骂人不带脏,抑扬顿挫的,场面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楚骐的命还捏在人家手中,柳氏没胆子顶撞,一张脸憋得涨红。 “行了行了,你们赶紧走吧,瞅着就心烦。” 骂够了,灵婷赶苍蝇似的将他们赶出屋外,这才扶着老太爷紧随其后。 靠在门框上的楚清晚站直身子,还没来得及开口,柳氏便阴阳怪气地道“哟,这儿怎么蹲着只白眼狼呐?” 灵婷欲回嘴,楚清晚看了她一眼,她把话咽回肚子里,鼓着腮帮子哼哼。 柳氏受了气,周身不痛快,逮着楚清晚想要尽数发泄出来,嘴上不饶人“人家坑蒙拐骗的还知道装装样子,你这倒好,到了眼睛边都装瞎子。” 楚清晚懒散地回了句“嗯,不像你,是真瞎。” 柳氏一股火直冲天灵盖,抬手指着她,才到一半就被拍掉,楚清晚冷着脸“我不喜欢别人用手指我,楚夫人最好记住了。” 她将柳氏在屋中说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只打掉她的手已经够客气了。 柳氏接二连三地被驳面,气得胸口剧烈起伏。 楚清月看她讨不了好,适时站出来“娘,灵婷大夫说了,二哥需要静养,我们就不要在门前扰他了。” 柳氏的脸色稍好一些。 楚清月看了看屋内的方向,柔声说“娘,二哥孤身在此,爹和大哥有事要忙,不若我留下来照顾他吧。” “二哥现下受了伤,却不能在府中休养,心里想来是苦的,我留在这里,有个家人在他身边也好些。” 楚骐有侍女照料,根本用不着她,这番话,不过是卖个乖,展示她贴心善良的一面,让楚家人更喜爱她。 果不其然,柳氏听罢就将她拉到身边,感动地说“还是我的月儿懂事,这才是娘的好女儿,不像有些人,良心都叫狗吃了!” 说着斜了一眼楚清晚,意思不言而喻。 楚清晚没心思理会她的指桑骂槐,顾自朝老太爷走去。 “二哥是月儿的亲哥哥,这是月儿应该做的。”楚清月偎在柳氏身边,乖巧极了。 楚怀安见状露出点笑意“没枉费骐儿疼你。” 一直没说话的楚骁劝阻“你一个女儿家,多有不便,二弟这边自有下人照看,你随我们一道回府。” 楚清月犹犹豫豫地应了,一家子互相对视,端的是融洽。 楚清晚冷眼看着,只觉恶寒。 她不想与他们继续待着,扶过老太爷说“爷爷,我们走吧,你若还放心不下,明日我再陪你过来。” 她还要去兰陵斋,晚些要回王府,实在没时间耗。 老太爷让灵婷叫了服侍楚骐的那侍女,叮嘱了一番才离开。 楚清晚把他送回陶然居,马不停蹄地去授课,忙到天色擦黑,等去墨景郁房里时,已是月上中天了。
第140章 急着给自个儿攒嫁妆 墨景郁已泡完澡,着中衣靠着床头,前襟松垮,半湿的黑发垂在肩膀,胸前散了一些,遮住隐约可见的健硕胸膛,满身皆是慵懒。 楚清晚见多了他这副样子,却每次都会心头一跳,被蛊惑一般耳根微热。 她敛下心神,朝他走近,药浴后的淡香缓缓散开,墨景郁也抬起头来,见她面色疲累,眉心下意识一拧,却没说什么。 楚清晚揉了揉肩颈,同样不多言,让他躺好,卷起他的裤管,指尖飞快地下针。 她这两日着实累狠了,盯着扎完针,双眼酸涩,等待的过程里索性靠着休息。 她吸取从前的教训,没往床上靠,而是往下滑了一些,坐在榻上,脑袋趴在床沿。 不多时,均匀的呼吸声传来,墨景郁嘀咕:“这是做什么去了,累成这样。” 他没打扰她,立在一旁的林予也没出声,守着时漏等到了拔针的时候才轻声唤:“楚神医,到时间了。” 楚清晚心里惦记着,因而睡眠浅,他一喊便抖动着眼睫醒了过来,手法熟练地取针。 按摩时,墨景郁见她哈欠连天,忍不住问:“楚神医这两日在忙什么?” 据他所知,楚骐那边并不需要她事事亲力亲为,怎地总是疲惫不堪?身子承受得住么? 楚清晚言简意赅:“挣钱。” 墨景郁眉宇间的褶皱更深。 这不是她第一次说这话了,此前还坦率地承认过缺钱,可墨景郁想不通。 三小只的开销并不大,她府中的人也远不如王府多。 而楚家老太爷给她的那些房产地契,一部分是外租的,一部分老太爷的人在打理,进益都送到了陶然居,花也花不完。 再则,她前段时日才借着霓裳坊要柳氏赔了笔银子,那个数额,少说够她们阖府上下胡吃海塞三个月,怎就落到这般境地了? 墨景郁想不明白,顺嘴说:“楚神医这是急着给自个儿攒嫁妆么?” 楚清晚接得快:“攒媳妇钱。” 她有俩儿子呢,虽然他们各有本事,但她总得把家底堆得厚厚实实的,将来儿媳妇嫁进来才好不吃苦。 墨景郁嘴角抽了一下:“你倒是深谋远虑。” 才四五岁的孩子,哄鬼呢? 楚清晚当他是夸她,手指移到他大腿上,欣喜地说:“王爷,你的肌肉没有之前僵硬了诶。” 墨景郁本是极力忽视她的触碰,尽量放松,她这一嗓子,他的注意力回到大腿,登时不自觉地绷紧了。 楚清晚奇怪:“怎么又硬了?王爷,你在紧张什么?” 墨景郁额上青筋跳了一下,咬牙说:“你闭嘴。” 楚清晚不明所以,但瞧他方才还正常的脸色有些许阴沉,便识趣地不再说话。 好一会儿,墨景郁僵直的身子才慢慢如常。 楚清晚又打了个哈欠,起身甩胳膊:“好了,今夜便到这里。” 墨景郁松口气,问她:“楚神医往后都这么晚来么?” 楚清晚道:“不一定,早晚都有可能,我确实有事在忙,就劳烦王爷多配合了,好眠。” 言罢,她转身出了屋子,墨景郁望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配合倒是没问题,可看她这样累,他心中过意不去。 思索片刻,墨景郁唤来林予,吩咐道:“明日一早,将庄子铺面的名录呈给本王。” 第141章 暗示她不要白吃白住 次日,楚清晚一早去为墨景郁按摩时,他捧着本册子在看,她按完了,他还没看完。 楚清晚好奇,瞥了一眼封面上的字,登时大惊:“王爷,你在清点财产?” 墨景郁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楚清晚啧啧:“这么多啊。” 她按摩了两刻钟,他才看了不到十分之一,这得有多少产业啊? 楚清晚估算着她需要多久才能与他一般有钱,算了半天没个结果,郁闷地叹了口气。 墨景郁放下册子:“怎么了?” 楚清晚摇头。 她只是忽然感受到自己的贫穷罢了。 楚清晚怏怏不乐地离开他的屋子,准备去兰陵斋,三小只却跑到她跟前。 甜甜问:“娘亲,你不开心吗?是不是叔叔欺负你了?” 小丫头扎着羊角辫,仰头说话时,小辫子随着动作一晃一晃的,煞是可爱。 楚清晚心中的那点不快立时消散,蹲下亲了一口她粉粉嫩嫩的小脸蛋,说:“没有,娘亲开心着呢。” 甜甜趁势抱住她脖子:“那娘亲要去哪里呀?可不可以带我们一起呀?娘亲都两天没有陪我们吃饭了。” 圆圆附和:“就是就是。” 团团一本正经:“还好有墨叔叔。” 楚清晚被他们说得心下歉疚,解释了两句。 团团蹙眉:“娘亲,你救哪个舅舅?他们不是看不上我们么,你救他家的人做什么?” 他们来京都这么久,外祖一家别说同他们和睦相处,除了那个一心要把太爷爷哄回去的大舅楚骁与他们见过面,其余人连看都没来看过他们一眼,足见其态度。 这样的一家人,有什么好救的? 楚清晚道:“楚家二公子楚骐,在我眼里,他只是病人,你们也无需多想。” 三小只乖巧应是,又缠着她问能不能一道去兰陵斋。 楚清晚没答应,一是地方较远,二是人多嘈杂,她授课顾不上他们,怕出意外。 三只奶团子面露失望。 楚清晚只好道:“娘亲不会一直忙的,等过些时日,带你们去踏青。” 踏青意味着可以出城玩,三小只瞬时高兴了,欢欢喜喜地送她出门。 楚清晚今天没去百味轩,是以有更多的时间留在兰陵斋,回来得也比较早。 才进门,林予便递给她一叠纸。 楚清晚打眼一扫,竟是些庄子和铺面,她不解:“这是何意?” 林予道:“楚神医为王爷治腿,劳苦功高,这些是王爷的一点心意,请神医务必收下。” 楚清晚更不懂。 她医治他,是白纸黑字说好的真金白银,除此之外不会产生其他费用。 而今她带着孩子住在王府,还没给他伙食费和住宿费,他倒反过来送她庄子铺子,这算什么道理? 莫非……墨景郁这是在暗示她不要白吃白住? 楚清晚一拍脑门,郑重其事地说:“放心,我懂,我懂。” 说着,她风一般刮回陶然居,去房里拿了一叠银票,又火速赶回来,与庄铺的地契一起交给林予。 “告诉你家王爷,以后有话直说,不用整这些弯弯绕绕的,我们应当不会叨扰太久了。” 言毕,她顾自回房稍事休息,独留林予风中凌乱。 他话都没说完呢!楚神医这招属实给他整懵了。 第142章 本王有钱! 林予在原地站了片刻,再三思索,还是先去找了墨景郁。 后者看见他手上的东西,并不意外:“她不收?” 相处这段时日,他看得出来,楚清晚的性子是典型的睚眦必报,却又无功不受禄。 比如楚家烧了她的霓裳坊,她就要柳氏十倍偿之。 同样的,治腿时他们说好了诊金多少,再额外的,她不会多收取一分。 但这些个庄铺,墨景郁也不算白给她,而是看她辛苦赚钱,担心她累垮了身子,她收了,就得专心为他诊治,别再为其他的事分心。 林予有辱使命,把东西尽数呈还。 墨景郁让他搁桌上,捏了捏眉心道:“你下去吧。” 他得再想个法子让她接受。 林予没走:“王爷,楚神医有话让属下带给你。” 墨景郁挑眉。 林予先示意他看桌上多出来的银票,这才一字不差地转述楚清晚的话。 墨景郁起先没听出何意,反应了几息才明白过来:“她真是这么说的?” 林予低头:“回王爷,确是。” 墨景郁舌尖抵唇,情绪莫名。 他亲自过目选出来的庄子铺子,收益极好,想换取的是她的轻松自在,到她那边却成了向她要债的意思。 他看起来像是如此狭隘的人?缺那么点银票? 墨景郁啼笑皆非,无奈之余又有些气闷,遂道:“这点小事都办不好,罚俸三月。” 林予茫然抬头:“啊?” 墨景郁拂袖:“下去。” 林予忙不迭地退出去,懊恼地想:王爷一开始叫他走时走不就好了吗?带什么话!三个月又白干了! 楚清晚修整好去施针时,就见林予坐在墨景郁屋旁的台阶上,神情忧伤地看天。 她瞄了一眼,无星无月。 楚清晚问:“林大人,你看什么呢?” 林予转头看她,叹气,一言不发,转回去,瞧着更难过了。 楚清晚疑惑不已,但看他不想多说,便没再问,抬脚进了屋,谁知里头的墨景郁也是满脸郁色。 她心中疑窦丛生:“王爷,你们这是怎么了?” 墨景郁定定地看她,郑重声明:“楚神医,本王有钱。” 楚清晚眨眼:“我知道啊。” 那厚厚的一本资产名录还在她脑海里呢,没必要再跟她炫耀一次吧? 楚清晚走到床边:“躺好。” 墨景郁依言,在她下针时又强调一遍:“本王有钱!” 顿了顿又补充:“王府不是客栈酒楼。” 故此不必付那劳什子的伙食费和住宿费。 楚清晚可算听出点名堂:“所以?” 墨景郁看她这不知是点不透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模样,没好气地说:“你那点银票,本王看不上。” 楚清晚抬眸:“嫌少?” 不等墨景郁回答,她又道:“按京都的物价来算,我给的已经是最高标准了,王爷,做人不能太贪心。” 他是这个意思吗?! 墨景郁磨牙,却被楚清晚拍了一巴掌:“放松点。” 他更气,又没法发泄,做了个深呼吸,道:“银票你拿回去,庄铺也收着,别在外头忙活了,不够累的。” 楚清晚这回懂了,不由一怔。 以墨景郁的性子,此举应是出于双腿考虑,怕她精力太分散,对他的治疗不够专注。 但是,这种和爷爷一样怕她太过劳累给她送东西的行为,还是让她禁不住动容。 不过话说回来,即便收了,她也得忙。 楚清晚弯唇:“多谢王爷好意,但我受之有愧。” 墨景郁眸色微沉:“铁了心不收?” 楚清晚从善如流:“不应当。” 一而再再而三的,墨景郁也有气性,别过脸闭了眼:“随你。” 第143章 会少半截舌头不成? 因着此事,接下来的好几天,墨景郁都黑风煞气的,看着吓人。 林予大气不敢出,小心翼翼地伺候着,深怕又被罚俸。 他内心祈祷楚清晚能同王爷聊聊,缓解缓解王爷的心情,可楚清晚忙得分身乏术,针灸按摩完了就走,一句话不多言,跟点卯似的。 墨景郁的脸更黑了。 林予心有戚戚,盼望着楚清晚早些回,却不知,此时的楚清晚正陪楚老太爷去百味轩。 楚骐的伤养了小半月,她今儿得去看看具体情况,若能动了,她好制定下一步的诊疗方案。 楚清晚路上就一直在想,没成想一进屋便看见了楚怀安等人。 上回被灵婷骂过一遭后,他们非但不收敛,反而死皮赖脸,隔两日就要来看楚骐。 楚清晚特意问过他们来的时间,避开了来,熟料还是碰到了一起。 柳氏一见她就跟斗鸡似的:“这回知道进来看了?别介了吧,我们楚家和你没关系,你这扶着老太爷来来去去的,不知情的,还当你仍是楚家小姐呢。” 楚清晚没理会她,拉了张椅子给老太爷坐下,小声道:“我去找灵婷,爷爷您先坐,我等会儿过来接您。” 老太爷也不想让她在这里被楚家人针对,点点头让她去了。 柳氏见状冷哼一声,正要数落,却听床上的楚骐激动地道:“方才那人是……” “没错!”柳氏打断他的话,讥诮地说,“她就是五年前丢尽我们楚府脸面的楚清晚。” 楚骐难以置信:“什么?!” 柳氏冷哼:“你也觉得不可思议是不是?这样没皮没脸的烂胚子,竟然好意思回来。” 楚骐吞了口空气,脸上全是震惊。 神医竟是他的亲妹妹!他就说怎么看着眼熟,原来是亲人啊! 楚骐消化着这个消息,听柳氏絮絮叨叨,阻止道:“娘,你别说了,妹妹她是……” 话到一半戛然而止。 他猛然想起灵婷的叮嘱,让他不要对外透露神医的身份,尤其是对他家里人。 楚骐那会儿不解,眼下看柳氏这般,隐约猜到了几分。 “是什么?”柳氏追问,“骐儿,你要说什么?” 楚骐收敛神情:“没什么。” 此话题揭过,柳氏偃旗息鼓,老太爷细致问候楚骐,气氛逐渐和缓。 约莫半个时辰后,楚清晚去而复返,没看屋中任何人,径直到了老太爷身后。 楚怀安心生不满,呵斥道:“你亲二哥重伤在床,你来都来了,关切一两句会少半截舌头不成?” 楚清晚淡漠地答:“会。” 楚怀安脸一沉:“逆女!” 楚清晚懒得与他争口舌之快,弯腰问:“爷爷,要走了吗?” 老太爷站起来,嘱咐楚骐遵医嘱,好好休养。 楚骐一一应下,错眼看向楚清晚,问:“妹妹,你明天还来看我吗?” 此话一出,除了楚清晚,其余人皆无比诧异。 楚骐和楚清晚这才是第一次见,怎么这般熟稔? 柳氏和楚清月对视一眼,活像见了鬼。 楚清晚很淡定:“不一定。” 楚骐失落地“啊”了一声,下一瞬又笑起来:“你要来啊,我等着你。” 楚清晚没什么情绪地瞥了瞥他,没说话,扶着老太爷离开了。 第144章 亲生女儿比不过外人
楚清晚一走,另外三人便齐齐望向楚骐,眼中明晃晃地写着几个大字你有病? 柳氏眉头紧锁,忧心地道“骐儿,你是不是摔坏了脑子?” 楚骐反问“娘何出此言?” 柳氏道“你为何对楚清晚那般殷勤?你们此前见都没见过,不是摔坏了脑子是什么?” 楚骐面容淡淡“清晚是我妹妹。” 柳氏一听就不乐意“她算哪门子的妹妹?五年前她就不是我们楚家人了,你的妹妹在这里。” 她将楚清月拉到跟前,后者乖顺地喊“二哥。” 楚骐没看她,只从鼻腔里哼出个单音,冷淡的反应使得楚清月忍不住攥了攥拳。 她这些天起早贪黑,洗手作羹汤,就算所有人都说不用, 她仍尽心尽力地照顾着楚骐,可他没给过她好脸色。 这便算了,但她为什么对楚清晚那样? 初次见面,他巴巴地求人家明日来看她,将她置于何地?将她这么多天的付出当成什么? 连日的辛劳化作一团恶气,死死堵在楚清月胸口,她恨极了! 柳氏见状不满地呵斥“骐儿,你这是什么态度?你妹妹为了你多辛苦,你看不到吗?” 楚骐不堪其扰,接道“看到了,谢谢。” 楚清月勉强牵出一抹笑“二哥客气了,咱们是一家人,照顾你是应该的。” “就是,我们才是一家人。”柳氏亲昵地揽住她的肩膀,告诫楚骐,“骐儿,我可告诉你,那楚清晚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别被她蒙蔽了。” 一个老不死的眼瞎便算了,她可不能让自己的儿子也受其蛊惑。 楚骐眉心紧皱“娘,你对清晚哪来这么多成见?” 柳氏道“是我的成见吗?那是她本来就坏到了骨子里,当年的事你不知道吗?哪个有教养的小姐能做出这种事?” 楚骐没答。 五年前的事闹得沸沸扬扬,他自有所耳闻,但就他和楚清晚短暂的接触来看,她决计不是那样的人,这件事另有隐情也说不准。 柳氏满目鄙夷“我当初原以为将她接回来,她能知道感恩,做个规矩人,但乡野村姑就是乡野村姑,没有半点廉耻心。” “她不顾楚家声名自甘堕落,没打死她已是天大的仁慈,可你看她念半点好吗?回来了就只想着哄你爷爷谋夺家产,简直猪狗不如!” “相比之下,我们月儿不知比她好多少倍。” 柳氏变脸般地笑起来“月儿知书达理,懂事体贴,这才是我的乖女儿。” 楚骐没打断她,听她说到最后看向楚清月,心里没由来地不舒服。 他行走江湖,见过形形色色的人,楚清月的表现他不是没看在眼里,可他总觉得,她的这份好像裹着蜜糖的毒,不能细尝。 楚骐出声“对娘来说,亲生女儿远远比不过一个外人?” “我看清晚哪里都好,偏偏你们不知被什么遮了眼,对她那样恶劣,只将没有血缘的外人如珠似宝地宠着。” “我若是清晚,也要被你们寒了心。” 柳氏怔住,委实没料到楚骐竟为了楚清晚这般同她说话。 她张了张嘴,楚骁却先道“二弟,你不了解楚清晚,此刻偏帮她,待你看清她的真面目时,定会悔之不及。” 楚骐好笑地问“你们就了解她了吗?”
第145章 摔坏了脑子
一句话,问得楚骁愠怒。 他瞪一眼楚骐,道“娘说得没错,你就是摔坏了脑子!” 楚骐哼笑一声“我当大哥还明些是非曲直,原来是我离家多时,看不清楚了。” 楚骁被他拐着弯骂,广袖一甩,转身出了屋。 柳氏恨铁不成钢“你啊你,真是猪油蒙心了!” 楚怀安帮腔“骐儿,你这些年在外头怎么疯怎么野我都不管,现下看来,不管是不行了。” “那楚清晚目无尊长,贪婪粗鄙,你却一心向着她,分明是被你所谓的江湖风气带坏了!” 楚骐无语凝噎。 人的偏见是座山,他说服不了他们改变看法,他们也说服不了他,再争下去只会吵起来。 楚骐抬手盖住脸“我累了。” 柳氏和楚怀安的脸色很是难看。 这个儿子,怎么这么执拗呢! 楚清月见氛围凝滞,委屈地垂下眼睫,说“爹,娘,二哥,你们都别生气了,是月儿不好。” “早知姐姐回来,月儿便该搬离楚府,月儿出去了,在外受苦不算什么,总好过让爹娘和二哥因此生了嫌隙。” 她说着抽噎起来,帕子轻按眼角。 楚骐听得心烦,也恼了,拿开手道“那你搬啊!你占了清晚的位置这许多年,早该走了。” 楚清月脸一白,像是受了极大的打击,险些站不稳,面上楚楚可怜,心里却恨不得将楚骐碎尸万段。 这活不长的短命鬼!亏她那般照料他,到头来竟抵不过与楚清晚的一面之缘! 若非看在他同为楚家人的份上,她眼角都不会给他,轮得到他来蹬鼻子上脸? 楚清月攥紧手帕,扭头伏在柳氏肩上,哭得好不伤心。 柳氏疼得心都要碎了,一边拍着她的背哄一边责骂楚骐“你说的这叫什么话?我们养了月儿这么多年,比楚清晚亲厚多了!” “我的月儿受不得一丝苦,只要有我在,旁人休想将她赶出去!” 楚骐烦不胜烦,扯过被子将自己盖了个彻底。 柳氏将楚清月哄好,愤愤地盯着被子。 灵婷在外面敲了敲门框“病人都要睡觉了,你们还不走啊?” 三人这才出来。 走了几步,柳氏想到什么,折回来说“灵婷大夫,神医何时来这里啊?她救了骐儿,我们该当面感谢他才是。” 灵婷心道刚不是被你们气走了么,感谢个腿啊! 嘴上却说“我师父忙得很,救二公子已是百忙之中抽出来的空闲,我也不知她何时来。” 柳氏赔笑“神医嘛,忙些才正常,还劳烦灵婷大夫跟神医说,无论如何,请神医与我们见一面,楚府定备下厚礼,以答谢神医的救命之恩。” 灵婷差点气笑了。 对她师父百般挖苦讽刺,对神医却谄媚讨好,好一个两面三刀的楚夫人,虚伪至极! 灵婷道“厚礼就不必了,你们少碍我师父的眼,便是对她最大的感激。” 柳氏噎了一下,旋即道“这……灵婷大夫,瞧你这话说的,我们连神医都没见过呢,哪里就碍眼了?” 灵婷不欲细说,抬脚进了屋子。 柳氏讨了没趣,只好跟楚怀安和楚清月回府。
第146章 他是我的病人
而他们求爷爷告奶奶想见的楚清晚,悠哉地坐着马车在回府的路上。 老太爷回想着楚骐的话,欣慰地跟楚清晚说“若是得空,多去看看你二哥。” 楚清晚听出了他的意思,无非是觉得楚骐和楚骁他们不一样,他拎得清,知晓她才是亲妹妹。 可对于楚清晚而言,楚家除了老太爷,其余人尽是一丘之貉。 楚骐是对她和颜悦色,那不过是因为他知道,她就是把他从鬼门关拉回来的妙手神医,若她不是呢? 没有这层身份的加持,高高在上的楚家二少爷,如何看得起她一个乡下来的野丫头? 楚清晚抿唇不语。 老太爷伸手摸摸她脑袋,语重心长地说“丫头,爷爷知道楚家对不起你,但因噎废食是大忌啊,你明白吗?” 他一直想要楚家能有个人与她站在一边,护着她,楚骁不行,楚骐让他看到了希望。 可是,如果楚清晚将心封闭起来,谁来都没用。 老太爷最怕她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楚清晚不想欺骗他说会去,只道“他是我的病人,必要的时候,我自要去看。” 解心结非一朝一夕能成,老太爷只盼楚骐是个好哥哥。 马车到了陶然居,楚清晚将老太爷扶进去后,紧接着去了兰陵斋。 学生们已与她熟悉,没有最开始那么拘束,有几个开朗的姑娘还和她勾肩搭背,俨然处成了朋友。 楚清晚今日不授课,跟他们说“你们学了这么些日子,该去各大铺子看看了。” 有学生不解“为什么呀?” 楚清晚道“闭门造车只会让你们目光短浅,故此,你们需要去看别人的作品,分析人家成功的原因,而后沉淀自身,厚积薄发。” “切记,是让你们看,不是让你们照葫芦画瓢,你们要做的是独一无二,不可复刻,亦不能复刻其他,都听懂了吗?” 堂下学生纷纷答听懂了。 与楚清晚最亲近的姑娘问“老师,你与我们同去吗?” 楚清晚摇头“我还有别的事,你们自行活动,两天后回兰陵斋,去吧。” 学生们站起来朝她行师生礼,这才陆陆续续地出了学堂。 楚清晚把案桌上的纸笔收好,欲回程时,凌寒跨了进来。 楚清晚问“何事?” 凌寒道“回小姐,霓裳坊修葺完毕,择日可重新开业。” 楚清晚一喜“去看看。” 马车来到西大街,这里一如既往地繁华热闹。 楚清晚跳下马车,手搭在眉骨上看。 霓裳坊的檐楼重新刷了漆,灯笼和匾额也换了新的,比从前更气派。 楚清晚相当满意“不错。” 视线一转,对面的楚府铺子不再卖成衣,换成了一家茶楼。 凌寒道“自打咱们的霓裳坊被烧,楚府的铺子愈发大不如前,没多久就关停了。” 现在这个茶楼也不是楚家开的,而是楚家将地方租给了江南来的商人。 楚清晚一笑“多行不义必自毙。” 那些人敢放火烧了霓裳坊,她就敢将此事传得人尽皆知,流言害人,他们能生存下去才怪了。 楚清晚收回目光,转身欲进去瞧瞧,却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快步走来,明显是冲着她的。 晦气! 楚清晚暗嗤,没来得及避开,那人就到了眼前,不是别人,正是叶辰轩。
第147章 晚儿又调皮
叶辰轩因着酒醉冒犯祁王,被他爹打得半死不活,这几日才痊愈下床。 他卧床期间,楚清月时常去探望,为他带去外头的消息,是以,他知晓霓裳坊是楚清晚开的铺子,专门来此堵她。 究其缘由嘛,倒不是他对楚清晚情根深种,而是男人的劣根性作祟——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养伤时,叶辰轩做过几次荒唐梦,辗转来去都是楚清晚的身影,此刻近看,更发觉她天姿国色,那吹弹可破的白嫩肌肤,比梦中更摄人心魄。 叶辰轩垂涎地望着,却装出风度翩翩的做派,折扇一展,笑言“有缘千里来相会,晚儿,我们还真是注定的缘分呐。” 楚清晚胃里一阵翻滚“叶公子,好狗不挡道。” 叶辰轩走过来后就站在她面前,拦住了她进屋的路。 闻言,他扇扇子的动作顿了一下,旋即道“晚儿,你回来这许久,我们还未好好叙旧,不若一道去天香楼用晚饭?” 楚清晚实在不理解,一个要和楚清月谈婚论嫁的人,屡次来膈应她是为了什么。 他不该去哄着楚清月,等她嫁入叶家,再利用她谋取楚家的家产么? 楚清晚不欲与他浪费口舌,绕过他往里走,叶辰轩却紧追不舍“晚儿,你可是还在生气?” “你在气我退婚吗?晚儿,你听我说,婚姻大事,全凭父母做主,我便是心悦你,也左右不了此事啊。” 楚清晚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你心悦我?” 叶辰轩见她嘴角带笑,以为她是高兴,忙装作深情地道“你感受不到吗?晚儿,若不是对你念念不忘,我堂堂叶府公子,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楚清晚恶寒“你还是趁早忘了的好,被你惦记,我怕做噩梦。” 叶辰轩愣住,尴尬地调侃“晚儿又调皮。” 楚清晚就差吐出来,忙让凌寒把他赶出去。 凌寒先是好言,叶辰轩不听,还想以身份压人,凌寒没废话,单手拎起他就扔了出去。 他扔得温柔,叶辰轩没摔倒,但面子丢了个干净,眼中满是阴鸷。 这个楚清晚,简直不知好歹! 他一再地放低身段讨好,除却馋她的身子,还有两个原因,一是楚老太爷对她的偏爱,二是祁王。 他爹说,柔嘉公主前些日子又去了祁王府,对祁王一往情深,这祁王正妃的位置,闹到最后怕是要由她来坐。 如此看来,楚清晚和祁王就不是那种关系,否则他该早将其纳入王府,做个妾室或通房。 然而,楚清晚能自由出入祁王府,必是有缘由的,叶辰轩虽暂时不明,但与她打好关系总是没错。 按理来说,祁王是赐国姓的王爷,与皇家争斗不相干,可皇帝为他屡次破例,谁知其中那些不能言说的秘闻是真是假? 狡兔三窟,他爹在朝中选择的主子另有其人,他通过楚清晚搭上祁王,将来也多一条保命的道路。 叶辰轩浑然不记得他爹要他远离祁王的教诲,为自己贪恋美色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喜不自胜地觉得自个儿运筹帷幄,智比诸葛。 楚清晚上楼的背影从眼前晃过,叶辰轩眸色微眯,不大的脑容量即刻被算计充满。
第148章 好凶好凶的爷爷
楚清晚里里外外地看了一遍霓裳坊,与被烧毁之前相差不大。 她从楼上回到柜台,伸手摸了一把台面,道“这几日记着每日过来开门开窗透气,晾一段时间再开业。” 古代的漆虽纯天然无公害,但若不干透,潮气的影响会很大。 凌寒记下,又说“重新开业相当于新店,第一批衣裳的图,小姐画好了吗?” 楚清晚“嗯”了声。 她先前画的还有一些没用上,这几日补几张就成。 她已经打算好了,往后她的图用于昂贵衣料的制作,相对便宜的,可以让学生们练练手。 凌寒担忧“他们能行吗?” 楚清晚道“放心,我亲自把关,看不过眼的,不会交到你手中。” 说着抬脚出门,意外的是,叶辰轩竟还没走。 楚清晚没理会她,径自上马车,叶辰轩想追,被凌寒拦下。 叶辰轩还记着方才被凌寒扔出来的事,没敢来硬的,黑着脸骂了两句,不甘心地走人。 时辰尚早,楚清晚直接去了祁王府,才一进门,她就感觉气氛不对。 昔日对她笑脸相迎的侍卫们噤若寒蝉,整个王府透着一股子沉闷,压得人喘不过气。 砰—— 一声脆响乍起,楚清晚吓了一跳,下意识地要往声源处去,却被侧面快步走来的林予阻止。 林予领着她往海棠院去,说“王爷在前厅见客,楚神医先随我来。” 府里如此反常,楚清晚直觉这“客”不简单。 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她此刻应该装作什么都没听到,但想到方才那摔东西的声音,她没忍住“林大人,来的什么人啊?” 林予脚下不停,面上闪过一丝犹豫,回答了她“寿康侯。” 王爷家事,他不该多嘴,可寿康侯来一次,他家王爷几乎就要疯一次,他们无计可施,也许,楚神医能劝慰一二。 楚清晚喃喃“寿康侯……那不是王爷的……” “楚神医,到了。”林予打断了她的话,“楚神医稍事休息,王爷见完客就过来。” 林予躬身退下,楚清晚若有所思。 祁王墨景郁原姓秦,寿康侯秦方旭是他父亲,坊间传闻秦方旭十分疼爱儿子。 当年墨景郁求娶柔嘉公主,惹得皇帝勃然大怒,是秦方旭在御前跪了几个时辰,才求得皇帝开恩,未计较那事儿。 如此说来,这对父子应当十分融洽才是,怎么会是这幅场景? 楚清晚坐在桌旁,撑着下巴,百思不解。 “娘亲。” 门外传来声音,紧接着,三只奶团子进了屋,一个个小心翼翼的模样。 楚清晚好笑地问“你们这是怎么了?” 甜甜说“前面来了个好凶好凶的爷爷!” 楚清晚笑容一僵“你们和他遇上了?” 墨景郁和寿康侯的关系扑朔迷离,她和三小只住在祁王府,被发现了可不是什么好事。 团团道“娘亲别担心,我们看到他,他没看到我们。” 他们三人和侍卫们玩,突然听门房禀报说侯爷来了,侍卫就赶紧把他们带回来。 但那侯爷的速度很快,他们没到海棠院他就进了王府,他们好奇,躲在侍卫背后偷偷看了。 楚清晚松口气。 圆圆吐槽“他真的很凶,我们走远了都能听到他骂墨叔叔,还砸东西,凶死了!” 甜甜附和“就是就是!墨叔叔也不知道还嘴,乖乖挨骂,好可怜。” 楚清晚嘴角一抽。 以墨景郁那不可一世的性子,她实在想象不出他乖乖挨骂的模样。 想法才落,木轮滚过地面,楚清晚和三小只同时转头看去,不由齐齐一震。
第149章 实不相瞒,我想跑
轮椅里,墨景郁面无表情地坐着,俊挺的侧脸一道血淋淋的伤痕。 他浅色的瞳仁本该潋滟明媚,此刻却犹如住了一只厉鬼,阴气森森,令人望而生畏。 他今日一袭黑色锦衣,气场冷肃沉翳,配着脸上流血的伤,活像无间地狱爬出来的阎罗。 这一瞬,楚清晚忽然懂了外界为何传他残暴嗜血,狠厉毒辣。 就他现在这样,任谁见了都得大喊一声“活见鬼”,而后退避三舍,饶是自诩见过世面的她,也禁不住有些腿软。 楚清晚徒劳地吞了口空气,鼓起勇气起身走过去“怎么搞的?受伤不知道把血擦掉上药么。” 墨景郁抬眸盯住她。 霎时间,楚清晚只觉小腿的筋都绞在了一起,整个人像被一只饥饿的野兽牢牢桎梏,挪动不了分毫。 墨景郁问她“怕么?” 楚清晚迎上他的视线,有点儿可怜兮兮的“实不相瞒,我想跑,但跑不了。” 墨景郁微愣了一下,旋即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般,忽然仰头大笑。 许久,他才停下,状似颇为满足地说“怕好啊,都怕我,再好不过。” 楚清晚搞不清楚他为何这般,但聚积在身上的威压散了一些,她遂从林予手中接过推轮椅的重任,推着他往里走“王爷,我先帮你处理伤口。” 墨景郁闭上了眼,没说话。 楚清晚垂眸看他,眉头缓缓地皱了起来。 比起方才,眼下的墨景郁静得诡异,周身弥漫着一股死寂,让人极度不舒服。 楚清晚不禁想寿康侯究竟和他说了什么? 墨景郁能感觉到她的视线落在身上,却没任何反应。 他闭着眼,将更疯狂的肃杀压在黑暗里,任由她拿帕子擦他脸上的血迹。 倏地,手被碰了一下,紧接着,一只软软的小手将他紧握的拳头掰开, 在他掌心放了一颗糖。 墨景郁猛地睁眼,和甜甜心疼的眼神撞了个正着。 小丫头奶声奶气地说“糖给叔叔吃,叔叔不要难过。” 墨景郁似乎对这个词很陌生“难过?” 甜甜想摸他脑袋,踮起脚也够不到,只好拍拍他的手“叔叔刚才笑得好伤心哦,不怕不怕,有甜甜和哥哥们陪着叔叔呢。” 圆圆也凑过来“叔叔,等我长大就可以保护你了,不害怕哦。” 团团话少,只是看着他,圆溜溜的黑眸里溢满担忧与安慰,没有怜悯,没有恐惧。 墨景郁呆在当场,喉头发堵,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些小家伙,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他们哪里看出他伤心害怕了? 墨景郁在心中这般发问,却难以否认最柔软那处传来的酸胀。 他不擅长应付这种场面,灿如莲花的舌仿佛打了结。 他抿紧唇线,别过脸去,却被楚清晚单手捏住下巴转了回来“别乱动,没好呢。” 她没松开,一手固定着他,一手仔细上药,瓷白如玉的脸凑在他眼前。 墨景郁本来满心杀戮,冲动得想造点孽来宣泄,却在此时变成了另一种难以言说的燥郁。 他想,她凑得太近了,气息都缠进了他的呼吸里,太危险了,他得退开。 他又想,她太大胆,竟敢这样捏着他下巴,他得给她点教训。 墨景郁就在这样的纠结里缄默着,不知不觉地僵成了雕塑。
第150章 肚子有它自己的想法
楚清晚上完药,收手时才发现靠得太近,她有些不自在地轻咳一声,说“好了。” 墨景郁点点头,一言不发。 往常这种情况,他要么一个人待在屋子里,谁也不敢来打扰,要么揪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出门找别人的麻烦,耍浑撒狠。 他今日是打算独自待着的,可眼前的三只奶团子和楚清晚没有要走的意思。 墨景郁的情绪尚未调节好,不想一个没控制住再吓到他们,掌心里的糖又让他开不了口赶人,几人就这样僵持着。 咕—— 突兀的声响打碎一室寂静,甜甜捂着肚子,瞪大双眼说“它自己要叫的,我一点都不饿。” 楚清晚忍不住笑起来“我们甜甜的小肚子有它自己的想法,问问它想吃什么?” 甜甜掰着手指头数“糖葫芦、桂花糕、红烧鱼、糖醋排骨……” 她数了好一会儿,圆圆听得直翻白眼“你这么小,吃得了这么多吗?” 甜甜去拉墨景郁的手“还有叔叔呢!叔叔也饿了,他想吃,对吧叔叔?” 墨景郁压根没胃口,但对上小丫头期待的双眸,他点了下头,叫来林予“吩咐厨房,将甜甜方才说的都做上。” 林予应是,偷偷观察了一下他的神情,不由啧啧称奇。 谁能想到,一刻钟前还恨不能掀翻王府的主子,这会儿竟能和颜悦色地说话。 林予暗暗感慨楚神医和三小只的厉害,决定以后要对他们更好,毕竟能让王爷保持正常的人,目前就只有他们了。 厨房动作很快,不到半个时辰,甜甜要吃的菜就全摆上了桌,就连糖葫芦,王府侍卫都跑到外面买来了。 甜甜高兴极了,一口一声的“谢谢哥哥”,把那买糖葫芦的侍卫喊得喜笑颜开,只恨不得自己也赶紧娶媳妇,生个这般可爱的闺女。 饭桌上的氛围很好,三小只似是完全忘记了墨景郁方才的骇人模样,不停地嘱咐他多吃些。 墨景郁心头五味杂陈。 三小只不是第一次这样对他,今夜的感触却格外明显,像是无所适从,又情不自禁地贪恋。 他说不清,但积在胸腔的阴霾散得飞快,他望着他们被饭菜撑得鼓囊囊的腮帮子,头一次觉得王府的山珍海味可口。 破天荒的,墨景郁在见完寿康侯后吃撑了。 他没好意思说,只是在背对众人的时候揉了揉胃部。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楚清晚如常为他施针,三小只守在旁边,那表情比他疼得多。 等待拔针的间隙,楚清晚催促他们“不早了,都去睡觉。” 甜甜撒娇“我们想再陪叔叔一会儿。” 楚清晚道“叔叔也要睡觉。” 甜甜坚持“那等叔叔睡了我们再去睡。” “叔叔要很晚,宝贝乖,先回房去。”楚清晚轻声哄,看她不为所动,又道,“甜甜,不早些睡的话,明天可没有精神出去玩哦。” 甜甜双眸一亮“嗯?娘亲终于要带我们出去玩了吗?” 楚清晚点头。 之前说好带他们去踏青,明日不用去兰陵斋,正好有空。 甜甜拍手“好耶!那我们去哪里呀?” 楚清晚想了想“郊外。” 三小只立时都开心起来,圆圆跑到床边问“叔叔,你明日有事吗?” 墨景郁本来有公务要处理,闻言却道“没有。” 圆圆热情邀请“那我们一起去郊外吧!” 墨景郁看向楚清晚,似在等她开口,三小只也看了过来。 顶着四个人的目光,楚清晚有点儿莫名其妙。 转念想到墨景郁不久前的状态,她担心他独自在家会出什么事,遂启唇道“无事的话,一道去吧。” 墨景郁这才颔首“好。”
第151章 就数你累得快
翌日一早,楚清晚差使凌寒和嫣然去集市买了好些吃的,都带上马车一道拿去了郊外。 他们没乘坐祁王府的马车,太招摇,墨景郁便也和他们一道挤在凌寒备下的寻常马车里。 路上,三只奶团子抑制不住地兴奋,一会儿拉着墨景郁讲他们从前游玩的趣事,一会儿问楚清晚还有多远,闹腾得没个消停的时候。 楚清晚扶额“你们三省点力气,别等会儿下车就喊困。” 甜甜睁大眼睛“才不会!娘亲你看,我精神着呢。” 楚清晚点点她鼻尖“还精神呢,每次就数你累得快。” 甜甜哼唧“这次绝对不会!叔叔方才说要教我们钓鱼,我不会瞌睡的。” 说着去扒拉墨景郁,扯着他的袖子玩,没一会儿,又以一个扭曲的姿势靠在他腿上,不知在乐什么。 楚清晚叫她别闹墨景郁,阻止几次无果便随她去了。 马车很快抵达目的地,是一处清澈的湖泊,岸边绿草茵茵,垂柳枝条倒挂在芳香馥郁的鲜花从中,蝶影翻飞。 嫣然和林予等人手脚麻利,将携带的小几安置好,摆上早晨才买的瓜果点心,生了小炉子,烹上茶,这才算齐活。 楚清晚走到湖边看了下浅水处的深浅,叮嘱道“团团,你们别离得太近,当心掉下去。” 团团扬声应了,人却是凑在林予身边,和他一起摆弄鱼竿。 楚清晚对此没兴趣,跟着甜甜的脚步进了花丛里。 “娘亲,快来,我给你编个花环。” 甜甜摘了一把野花和几根草,坐在草地里,煞有介事地编起来。 楚清晚蹲在她身边,一边教一边等。 圆圆拽着嫣然去扑蝴蝶,蹦蹦跳跳地指挥“嫣然姐姐,抓蓝色的那只,那只好看。” 一众人里,墨景郁是最闲的。 他的轮椅停在小几旁,看着茶烟袅袅,烟雾随风散,他的视线跟着游移,看见了在试戴花环的楚清晚。 她生得绝色,那野花编就的花环戴在她头上,倒是逊色了几分。 她们母女不知在说什么,她弯起嘴角笑起来,灿烂的晨辉落在她脸上,明媚得不染凡尘。 墨景郁不知不觉看入了迷。 “王爷,”林予的声音拉回他的思绪,“鱼竿好了。” 墨景郁敛下眸光,由他推着去了湖畔,挂好鱼饵扔进湖里,静静地等待。 团团搬了个小椅子坐在他身边,学着他的样子,挂饵扔线,聚精会神地盯着湖面。 不多时,墨景郁的鱼竿动了动,他轻轻一提,一尾肥鱼落在了桶里。 团团眼眸微亮,也试着提了自己的,却是什么也没钓上来,他努努嘴,没气馁,继续等。 一刻钟后,墨景郁钓了四条,团团一无所获。 他改为盯着墨景郁的鱼竿,怀疑和自个儿的不一样。 正此时,墨景郁轻声提醒他“鱼儿咬钩了。” 团团连忙拉起鱼竿,果不其然,一条大鲤鱼正咬住鱼饵不放。 他费劲巴拉地把鱼弄到水桶里,两眼晶亮地看着墨景郁,似在期待什么。 墨景郁迎上他的目光,神奇地懂了,莞尔道“钓鱼是很考验耐心的事,你很棒。” 团团咧嘴,开心地笑了。
第152章 看吧,我无所不能
团团和甜甜在不远处听到墨景郁夸赞团团,连忙围了过来,也让林予给他们弄了鱼竿,想钓上鱼来等夸。 可惜他俩性子活泼,压根坐不住,不到一刻钟便觉枯燥乏味,又跑远撒欢去了。 倒是团团,小小年纪定力难得,硬是和墨景郁一起钓到午时,收获满满一桶的鱼。 楚清晚过来瞧了,颇为意外“这么多啊,中午便吃烤鱼吧。” 墨景郁收了鱼竿,吩咐林予“都拿去收拾干净了。” 林予领命,一手拎起一只桶,楚清晚见状撸袖子,想去帮忙。 林予吓得差点脱手“神医万万不可!这等粗活,我们来做就行了。” 一边说着,一边拎着桶跑得飞快,好似她是洪水猛兽。 楚清晚无奈,只好唤嫣然去帮忙。 嫣然提起裙摆跟上林予,后者看她姑娘家家的,言说杀鱼残忍,腥臭得很,让她站远一些,他来即可。 嫣然不同他废话,抽出随身携带的匕首,林予惊诧地瞪眼“你一个弱女子,踏青怎还带着匕首?” 嫣然道“正因为是弱女子才要带,万一遇上歹人,拼不过也得让对方见血。” 言罢捞出一条鱼,熟练地开膛破肚,眨眼功夫便料理好了。 林予喉结滚了一下,心道楚神医身边跟的,果真都非一般人。 瞧着弱不禁风的侍女都这般利索,楚神医展现出来的本事,怕只是冰山一角。 楚清晚不知,因着嫣然,她在林予心中的地位又拔高了一层。 此时的她,正不顾王府侍卫的阻拦在生火,准备烤鱼。 楚清晚这人脑子好,学什么都快,偏偏在生火这一块,怎么着都不能手到擒来。 在家下厨时,都是下人帮她把火生好,为她添柴,她只负责做饭,这会儿在野外有风,这活计对她来说就更难了。 她用火折子点燃干草,把木炭架上,鼓着腮帮子使劲吹,那风却与她有仇似的,从相反的方向吹来,呛得她一嘴烟。 楚清晚捂着嘴咳嗽,团团心疼地道“娘亲,让侍卫大哥们来吧。” 侍卫们整齐划一地点头。 楚清晚擦掉咳出来的眼泪,倔脾气上来了“我还就不信了!我堂堂妙手神医,会连个火都生不起来,让开!” 团团被推到一边,楚清晚愈挫愈勇,折腾了五次之后,火苗终于大了起来。 她“蹭”地站起身,得意地昂起下巴“看吧,我无所不能!” 三小只十分配合地鼓掌,围着她花式夸。 墨景郁在一旁望着她被黑灰弄花的脸,忍俊不禁。 楚清晚听到他的轻笑,转眸看向他“王爷,你笑什么?” 墨景郁没答,朝她道“脸花了。” 楚清晚上手摸“啊?哪里?” 她的手比脸脏,这一摸,原本的灰没蹭去,反而沾上了新的。 墨景郁指来指去,眼睁睁看着她的脸越来越花,只好道“过来。” 楚清晚不明所以,但她沉浸在生火成功的喜悦里,没多想便走到他身边,并在他说“低一点”时弯下了腰。 墨景郁从怀中拿出一方丝帕,抬手为她擦拭“生个火搞成这样,以后别弄了。” 楚清晚“哦”一声,心安理得地享受着,没觉着有何不适。 直至她抬眼,看到墨景郁根根分明的睫毛,才猛地反应过来——他们的距离太近了!
第153章 莫不是被附身了
墨景郁神色认真,动作轻柔,好似在对待什么珍宝。 那丝帕脏了一角,他折了一下,换干净的那角擦。 楚清晚撞进他浅色的瞳眸里,心脏不知为何剧烈一跳,“唰”地一下直起了身子。 突如其来的动作让墨景郁一怔,问道“怎么了?” 楚清晚眼睫快速眨动两下,一把抢过他的丝帕,在他不解的眸光里说“我、我自己来。” 刚说完,身边就传来笑声,她转头一看,三只奶团子直勾勾地看着她和墨景郁,明显是将方才那一幕看在眼里,正开心地捂嘴笑。 往远一些,陶然居和王府的下人也朝这边看。 他们不敢和三小只一样明目张胆,很克制地偷看,楚清晚一眼扫过去,他们就假装看别处的风景,只是那嘴角的揶揄笑意怎么也藏不住。 楚清晚耳根没由来地一热,生出想找条地缝钻进去的想法。 她低头看见自己双手黑黑的,立马找到理由,折身就往湖边去“我去洗洗。” 她走得快,嘴里念叨着什么,没注意看路,险些和弄好鱼回来的嫣然及林予撞个正着。 嫣然伸手稳住她,不解地问“小姐,发生何事?你脸怎么红了,可是沾了暑气?” 楚清晚摇头,什么也没说,顾自过去。 嫣然困惑地挠挠脑袋,待回到生火的地方才问三小只。 甜甜鬼灵精地说“娘亲害羞了。” 嫣然更迷茫“啊?” 圆圆凑到她身边,小声跟她说了刚刚的事。 嫣然讶异不已,下意识地朝墨景郁看去,却见他满脸淡然地命林予等人给鱼上料。 那鱼多,除了林予,侍卫们也来帮忙,料抹匀腌制片刻,楚清晚也平复好回来了。 木炭已烧好,下人把铁丝网架上,把鱼往上摆。 墨景郁稍挽了挽袖子,手法娴熟地翻着烤,时不时往上撒点调味料。 圆圆捧着下巴,夸张地说“哇,叔叔,你还会烤鱼啊,真厉害!” 甜甜竖起大拇指“叔叔最棒!我已经闻到香味啦,第一口可以给我吃吗?” 这鱼是处理好才上架烤的,墨景郁其实没做什么,两小只的夸耀多少有点名不副实,但他听着仍是开心,配合地答道“当然可以。” 甜甜愉快地蹦到他身边,垂涎欲滴地盯着。 鱼本身不大,烤得也快,墨景郁取下烤好的鱼,拿了个小盘子,挑着鱼腹刺少的部分剔了一些下来,递给甜甜“吃吧。” “谢谢叔叔!”甜甜早就馋得流口水,捧着盘子却还是记着楚清晚,要给她先吃。 楚清晚感动不已,拿过筷子喂给了她“叔叔专门给甜甜烤的,全给我们甜甜吃。” 团团和圆圆见状,也嚷嚷着要墨景郁烤的。 墨景郁一一应了,一人为他们烤了一条,担心他们吃到刺,给的都是鱼腹,那细心的模样,让王府一众侍卫宛如见了鬼。 不近女色的王爷为楚神医擦脸就够惊悚的了,平素那么冷漠狠厉的人,竟也有这般温柔耐心的时刻,莫不是被附身了? 众侍卫面面相觑,默契地抖了抖身子,吓得不轻。
第154章 刚烤好的,没刺
烤鱼固然美味,但吃多了难免腻得慌,墨景郁吩咐人去买了梅子汤,三小只一人喝了一碗,肚子撑得鼓鼓的。 吃饱容易犯困,加之日头渐大,三小只没多会儿便昏昏欲睡,楚清晚将他们抱到马车上,撩着车帘子等他们睡午觉。 一转头见墨景郁捏眉心,她问“王爷,身子可还撑得住?” 墨景郁反问“我看起来就这么不禁事?” 楚清晚耸耸肩“怕你累着嘛。” 墨景郁轻笑,从身侧的小几上端了盘鱼给她“你没吃几口,这刚烤好的,没刺,趁热吃。” 楚清晚意外地挑眉,鉴于三只奶团子吃的全是他烤的,她便顺嘴问了句“王爷烤的吗?” 墨景郁颔首,等她接过盘子,又似笑非笑地说“怎么,不是我烤的你便不吃吗?” 楚清晚一愣,意识到自己的话有歧义,便机智地没接茬,转而道“王爷好手艺!” 那敷衍的调调,比圆圆有过之而无不及。 午后,三小只睡醒,精神十足地沿着湖边玩,吵嚷得厉害,跑得远了一些,一人扬声冲他们道“小家伙们,你们把我的鱼儿都吵跑了。” 三人闻声看去,只见一人戴着斗笠,盘腿坐在岸边,身侧放着一只竹篓,鱼竿伸出去,鱼线垂在水里。 他说着抬了一下斗笠,俊秀的脸白净温润。 团团当即认了出来“是你!” 圆圆没他反应那么快,但下一瞬也想起来了“作画的叔叔!你怎么跑来钓鱼了?” 那人说“家里穷得揭不开锅了,钓条鱼填肚子。” 甜甜心软,听到这话,小脸垮了下来“啊,叔叔,你好可怜哦。” 那人弯唇“是呀,钓不到鱼,我就要饿肚子咯。” 甜甜立即说“我们刚才钓了好多,还有些没烤的,叔叔,不如你去拿几条吧。” 男人没推辞“真的?那多谢了。” 他将鱼竿放在草地上,起身随着三小只回去,过程中摘下了斗笠。 楚清晚看着他们走近,认出了人,略挑了下眉梢。 甜甜跑到她身边,将带人来的前因后果说了。 那人也上道,拱手说“在下周默,冒昧叨扰,觍颜讨条鱼当午餐。” 楚清晚觉着他的名字有意思,打趣了一句“周末?你是不是还有兄弟姐妹叫周一二三四五?” 周默一愣,眼底划过惊喜,抬头看着她,面色激动。 楚清晚莫名其妙“你怎么了?” “林予,给他鱼。” 周默还没来得及回答,墨景郁便出了声,望过来的目光隐有不悦。 用那种眼神看楚清晚,这人来找事的吧? 周默觉察到他的注视,忙敛下眸子,佯装害怕,接过林予包好递来的鱼便道谢走了。 然而,走出好远,他忽地站定,回身看楚清晚,满腹惊疑,心里惊涛骇浪。 楚清晚犹自不觉,倒是墨景郁和他远远地对了数息。 他视线微错,翘起嘴角笑,冲墨景郁扬了扬手中的鱼,似在说谢谢。 墨景郁眉头一皱,心中莫名生出几分怪异,唤来林予“查一查那个人。”
第155章 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警告你
小插曲无伤大雅,众人一直在外玩到日薄西山才打道回府。 才进城,王府便来人说宫里派人来找墨景郁,要他即刻进宫。 墨景郁眼中闪过烦躁,换了马车进宫去,楚清晚等人照常回府。 路过天香楼时,三小只吵着要在这里吃晚饭,楚清晚禁不住他们撒娇,便让车夫停了马车。 没成想,脚刚落地,迎面就看见了熟悉的身影。 楚家一家子有说有笑地从天香楼里出来,各个面露喜色,瞧着像是有什么喜事。 甫一看见楚清晚等人,他们登时像被掐住脖子的鸡,突兀地静了下来,但仅仅是一瞬。 紧接着,楚清月的目光落在三小只身上,笑吟吟地开口“早听闻姐姐当年平安生下了孩子,却一直不曾得见,便是这三个小家伙吗?” 楚清晚不想坏了吃饭的兴致,敷衍地“嗯”一声,折身便要走,楚清月却不让。 她站在一个微妙的位置,堵住几人的去路,说“一个个瞧着粉雕玉琢的,真可爱呀,姐姐何时带他们去家里小住?” 楚清晚一句“不去”尚在嘴边,柳氏便迫不及待地开了口“月儿你在说什么胡话?我们楚家的大门,岂是来历不明的野种能进的?” 此话一出,楚清晚的眸色霎时一沉,三小只满面的兴奋也散去大半。 他们虽不认识楚怀安夫妇和楚清月,但见过楚骁,猜测这便是他们所谓的外祖一家。 三小只默契地看着骂她们野种的柳氏,相似的眸子里是如出一辙的愤怒。 柳氏被这般看着,心火更旺“上梁不正下梁歪,你们那破鞋娘是个没羞没臊的,生出你们这三个东西,半点礼数不懂,有你们这么看长辈的吗?!” 楚清月扶着她的胳膊,温婉地说“娘,孩子还小,长大就好了。” 柳氏满目讥诮“有那么一个娘在,他们能好?别笑死我了!” 团团面无表情地问“何时死?我差人去贵府送俩花圈。” 圆圆接着道“看来柳家的房梁歪得离谱,竟没教会这位……老太太如何说话。还有,你们家门是镶金还是嵌玉了,当谁都稀罕进么?” 甜甜愤愤不平“我们娘亲好着呢,你们才让人讨厌!” 他们听楚清晚说过,知晓这位外祖母姓柳。 柳氏气得双眸骤睁,最在意的是圆圆那声“老太太”。 她才三十多,保养得宜,风韵犹存,京中诰命无不夸她年轻,这小杂种竟敢说她是老太太! 柳氏往前一步,恨不能吃了圆圆“小杂种,你说什么?!” 这话彻底惹怒楚清晚,她跨前挡在儿子面前,一双眼犹如寒刃“你再骂一遍试试!” “骂就骂了,你能……”对上她的眼神,柳氏的话戛然而止,嚣张气焰顷刻间矮了一截,不自觉后退小半步。 待反应过来,她像是被当众扇了一巴掌,脸上火辣,忙粗声找补“光天化日,你能把我怎么样?” 楚清晚一一看过这一家子,复又看向她“我脾气不好,最听不得有关我孩子的污言秽语,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警告你。” “楚夫人,谨言慎行!再让我听到这种话,你就这辈子都别开口了。”
第156章 气得脸都青了
楚清晚的语气不算狠厉,周身气势却如严霜过境,噎得柳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袖手旁观的楚骁终于看不下去,拧眉道“楚清晚,你怎么跟娘说话的?眼里还有没有尊卑长幼了?” 楚清晚没给他好脸色“要别人的尊重之前,得先学会尊重别人。” 三小只疯狂点头,甚是赞同。 楚怀安面容难看“她是你娘!” 楚清晚冷嗤“我自小便是孤女,五年前失去了最后的希望,这还是楚大人亲手所赐,怎么,楚大人忘了吗?” 当年之事于楚家是耻辱,于楚清晚何尝不是痛楚? 五年来,她从未忘却过哪怕分毫,终有一日都会尽数还给他们。 只是,她做事有她遵循的原则,尽管知道所有事情绝非偶然,但在掌握证据前,她不会伤他们的根本,除非他们犯到她头上。 如今日这般的辱骂,她本不会放在心上,毕竟听得太多,她无所谓了。 可是,柳氏骂到了她的三个孩子身上,楚清晚便没有退让的理由。 她一人面对楚家四人,背脊挺直,双目如刀,一张嘴将他们怼得哑口无言。 路过的人有认得楚家人的,不由频频侧目,小声议论着什么。 楚怀安深怕被说闲话,袖子一甩,沉声道“走!” 四人连同伺候的丫鬟小厮一会儿便散得干干净净,楚清晚这才带着三小只和嫣然等人进入天香楼。 楼下食客坐得满满当当,店小二引他们去二楼雅间。 坐下点菜时,楚清晚看着三小只,眼底满是心疼与自责。 都怪她没保护好他们,让他们被柳氏这样骂。 团团约莫是看出她心中所想,温声道“娘亲,这不是你的错。” 圆圆蹭到她身边,抱住她的一条胳膊“娘亲别难过哦,我们才不在乎那些人说什么呢。” 甜甜抱住另一边“娘亲刚才好厉害啊,他们那么多人都说不过你。” 圆圆连声附和“对对对!尤其是那个老太太,我看她气得脸都青了。哎呀,我没发挥好,下次有机会,我要让她更气!” 甜甜鼓励他“哥哥加油!” 让他们如此一番插科打诨,楚清晚心里好受不少,摸摸他们的脑袋道“不管旁人说什么,你们都是娘亲最好的宝贝。” 三小只喜笑颜开,竟兴致勃勃地商议起来,若是下回再碰上,怎么反击更有力。 楚清晚哭笑不得,适当提醒“反击可以,但不能主动发难。” 三只奶团子表示知晓,愈发起劲。 不多时,店小二过来上菜,正听到他们说楚怀安不配当长辈,他忙好心劝告“哎哟,几位小客官,这话可不兴乱说啊。” 团团问“为何?” 店小二道“楚大人如今可是大官,在背后编排他,万一被他知晓了,是要挨板子的。” 楚清晚心神一动“多大的官?” 店小二也不清楚,只知道楚怀安一家来这里吃饭,是为了庆祝他升官。 楚清晚“哦”了声。 她就说嘛,楚家虽然家财万贯,但楚怀安为了在朝中维持勤俭朴素的虚名,轻易不铺张,今日却带着一家人来天香楼花大钱,原来是这么回事。 她没记错的话,楚怀安本就是户部侍郎,这是升到尚书了? 可近日未曾听闻朝中有变动,无缘无故的,怎么就升官了?
第157章 一直这样也不错
楚清晚想不通,便暂时不想,寻思着回头命人打听一二。 几人吃完晚饭回到王府,墨景郁还未归家,楚清晚正要吩咐嫣然去告诉卫战,让他去查楚怀安升官的原因,卫战便先来了。 他伤势未愈,但已能下床多日,此番是来告知楚清晚,那晚的“刺客”已经抓到了。 楚清晚问“可有问出是受何人指使?” 卫战答“并未,来人是死士,被属下抓住便咬碎了牙齿里藏的毒囊,自尽了。” 楚清晚皱眉“这么说来,府上依旧不安全。” 卫战不知该怎么作答。 说安全,那小姐定会马上搬回去,不利于少爷小姐撮合她和祁王,说不安全,那便是他办事不利,要受罚。 卫战偷偷拿眼角瞥团团,却听他道“娘亲,以卫战哥哥的能力,若是有活捉的刺客,那其余的定是处理干净了。” 卫战眸中闪烁惊讶。 大少爷这是要主动回府的意思? 卫战即刻接道“大少爷说的没错,属下已将其同伙尽数斩杀,并加强了府上的防卫,小姐尽可放心。” 楚清晚点点头“既如此,那我们便回去吧。” 话音未落,她便起身去收拾东西。 王府下人听说他们要回自己家了,颇为舍不得,再三叮嘱三小只一定要常来玩。 陶然居与王府不过一街之隔,三小只自是欣然答应。 他们走后不久,墨景郁便回了府,进门没听到几个小家伙的声音,问道“他们还没回来?” 一名下人答“回王爷,楚神医和公子小姐们回去了。” 墨景郁追问“回哪里?” 下人说“陶然居。” 墨景郁一怔。 算起来,楚清晚带着三个小家伙在王府住了大半月了。 这段时日,他每每外出回来,三只奶团子都会蹦蹦跳跳地跑到他面前与他说话。 就算没来得及迎到海棠院门口,他进来看他们在院子里撒欢,心里也是愉悦的,好像有他们在,这冰冷的王府就有了生气。 有时候,楚清晚会靠在凉亭的躺椅上,看他们三人追逐打闹,跟着他们无忧无虑地笑。 墨景郁在檐下远远地瞧着,不止一次地想一直这样下去也不错。 世人常说,习惯养成需至少三月,但墨景郁惊奇地发现,这短短的半月,他竟已习惯了回府就看见他们。 此刻面对着这空荡荡的院落,他心里没由来地一阵怅然,加之在宫里听到的话,心头更是涌上烦躁。 林予跟他多年,揣摩到一点他的心思,试着问“王爷,要不属下去把楚神医他们接回来?” 墨景郁敛了思绪“不必。” 他们是因为陶然居有危险才来借住,本就是暂时的,是他想多了。 林予没再说话。 他能感觉到他家王爷不高兴,很担心他突然发疯,毕竟前日才见过寿康侯,依照往日经验,少说得有六七日水生火热的日子。 今天风平浪静地过去,是因为有楚神医和三小只,现下他们离开,也不知他家王爷能否维持正常。 想法才落,便听墨景郁道“前几日那采花贼,刑部可抓着人了?” 林予心道果然,来了。 他垂眼回答“回王爷,并未。” 墨景郁剑眉一凝“这都多少天了?刑部是没人了么!” 林予不敢答话。 墨景郁冷声“让我们的人去帮忙,抓到人先带来王府,顺便把刑部尚书传来,本王倒要问问,他是怎么办案的!” 林予默默怜悯刑部尚书和采花贼,马不停蹄地去办事。
第158章 坟让人刨了?
稍晚一些,楚清晚照常到王府为墨景郁施针,并对他这些时日的收留与照顾表达了感谢。 墨景郁没什么情绪地从鼻腔里哼出一个单音,闭着眼睛不多言。 楚清晚按摩完就该走了,可他前夜的模样总在脑海里回放,她也不知怎么想的,问了句“王爷心情不好?” 墨景郁睁眼看她“何以见得?” 楚清晚说“感觉。” 墨景郁眸色微闪,不置可否。 楚清晚瞧他眉间阴翳,索性坐了下来,说“王爷,我给你讲个笑话吧。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老和尚对小和尚说……” “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墨景郁打断她的话,面无表情地说,“本王听过,不好笑。” 楚清晚从善如流地换一个“话说有对夫妻,某日,丈夫回家对妻子说‘娘子,我遇到一算命的大师,他说我一百三十五岁时命里有一劫。’。” “王爷,你猜那妻子怎么答的。” 墨景郁不假思索“坟让人刨了?” 楚清晚先是一愣,继而一拍手“没错!王爷真聪明。” 墨景郁的表情变得有点一言难尽,好一会儿才说“楚神医,你是在认真地逗我开心吗?” 楚清晚反问“不够明显?” 墨景郁困惑,却又有一丝莫名的欣喜“我开不开心,对你而言很重要?” 楚清晚摇头“不,是对你自己很重要。” “我很早就想说了,王爷你心思重,身在其位,忧虑家国大事无可厚非,但你这身子,不是一朝一夕能养好的。” “外伤我能帮你,可心里的东西,我委实无计可施,你成日忧思于身子无益,所以,不管有什么过不去的,我都希望你尽量想开些。” 墨景郁抿了下唇,不语。 楚清晚摸出一颗糖给他“甜甜让我带给你的。” 墨景郁接过“替我谢谢她。” 楚清晚代甜甜说不用,唤来林予伺候他泡药浴,随后回自己家。 陶然居里,卫战问团团“大少爷,你不是说要想办法留在王府吗?今日怎么主动要回来?” 团团说“娘亲敏锐,我没想到万全之策,不能轻易冒险。” 卫战了然,圆圆却说“我倒是觉得,我们回来挺好的。” 几人顿时看向他,一副求知若渴的神情。 圆圆清了清嗓子,煞有介事地道“一道菜再怎么喜欢,顿顿吃也会腻。” “这大半月,娘亲和爹爹日日相对,可能会厌烦,我们再推波助澜只会适得其反,不如让他们分开,也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卫战和团团齐齐点头,觉得很有道理。 甜甜捧着下巴“哥哥说得对,可我天天吃糖不会腻啊。” 圆圆哽住,一摆手“哎呀,反正就是,娘亲和爹爹还得撮合,但可以缓一缓。” 话音方落,楚清晚走进屋里“什么缓一缓?” 几人同时一惊。 楚清晚奇怪“怎么都这副表情?做什么坏事了?” 三小只面面相觑,团团和圆圆对视一眼,镇定地道“没做坏事,我们在商量铺子的事。” 圆圆会意,接着说“对!凌寒哥哥说霓裳坊可以重新开业了,我们在想耳目一新的开业仪式呢。” 他们往常也会商议,楚清晚不疑有他“此事不急,时候不早了,都去睡觉。” 三小只难得听话,齐刷刷地回房,暗自庆幸娘亲没听到他们前面的话。
第159章 先躺下,我看看
霓裳坊再开业,楚清晚并不想再搞得声势浩大,总归名号已打响,地方也没换,该来的顾客仍会来,口口相传,不必多此一举。 她按照先前的打算,挑出学生们的优秀作品,与她的一起拿给凌寒,后者命人买了布料,不紧不慢地开始制作。 十天后,霓裳坊重现西大街。 如楚清晚所料,尽管没有大肆宣传,但有前些日子累积下来的名声在,甫一开业便人满为患。 楚清晚将作品被选中的学生都叫了来,让他们凭本事将自己设计的衣裳卖出去,所得银子尽归他们所有。 学生们不乏家境富裕的,但这种体验是头一次,不由兴致大增,一时之间,霓裳坊热闹非凡。 楚清晚没多待,午时一过便去了百味轩。 灵婷迎出来“师父,楚二公子已能下床活动了。” 楚清晚点点头,抬脚跨进屋里,楚骐正扶着桌子极其缓慢地移动。 见她进来,他一喜,笑道“清晚,你终于来了。” 那语气,像是日日都在盼着她来。 楚清晚心头掠过一抹不适,淡淡地说“先躺下,我看看。” 楚骐挪回床上,乖乖躺好。 楚清晚先把脉,继而查看双腿外部情况,又拿出针包,在腿上几处地方下针,忙活了好一阵才完事。 “恢复得不错,能动则动,但每日时间不宜过长,间歇着来,若无意外,最多七个月,便能同以前一样了。” 说到这里,楚清晚不免想到墨景郁。 同样是伤了双腿,楚骐及时得到治疗,一月不到就能下床,再半年就能痊愈。 而墨景郁的诊疗已经进行了快三个月,一点能站起来的迹象都没有,恢复期也更长。 本该是意气风发的年纪,他却被困在轮椅上日日受折磨,也不怪他胸中郁结。 “师父?” 灵婷的声音打断思绪,楚清晚回神“嗯,怎么?” 灵婷道“我说,楚二公子的症状有所好转,药方是不是也得换一换?” 楚清晚来的路上就考虑过这个问题,眼下看了楚骐,心中已有定夺“去取笔墨来。” 灵婷麻利地拿来文房四宝,楚清晚提笔写了新的药方,心想墨景郁那边也该换了。 “有些药不好买,你差人去药铺里抓,若没有,便送信去楚府,让他们想办法。” 楚清晚将药方交给灵婷,吩咐完便要走,却被楚骐叫住。 她回头“还有事?” 楚骐略有些腼腆地说“清晚,你若不忙的话,我们可否谈谈?” 所有楚家人,除了爷爷,这是对楚清晚最和颜悦色的一个,她有些新奇,却并不觉得楚骐和楚怀安等人不一样。 楚清晚收回脚步,习惯性地尖锐“谈什么?谈爷爷给我的房产地契吗?” 房产地契的事,楚骐早就听柳氏添油加醋地说过,他没和柳氏沆瀣一气,觉得那是楚清晚从老太爷手中骗去的。 相反,在他看来,楚清晚流落在外这么多年,那点东西远远不够补偿她。 是以,听到她的话,楚骐连忙道“你别误会,我并无此意。” “我是想说,你一个姑娘家,在外诸多不易,如不嫌弃,我手下的庄子也可以送你一些。” 楚清晚一怔。
第160章 心里话说错人了
对于楚家人,楚清晚很早就死了心。 故此,楚骐这样说,她的第一反应是“你不必讨好我,我救你是顾念爷爷的情分,接了手就会负责到底,无需和我玩虚与委蛇那一套。” 她语调冷硬,脸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像一块无法融化的冰,拒绝旁人递来的温暖,将自己严严实实地封闭起来。 楚骐微怔,真诚地说“不管你信与否,在我心里,你不仅是神医,更是我妹妹。” 楚清晚心里的那抹不适愈发清晰,她皱了下眉,不无嘲讽地说“你这心里话是不是说错人了?楚清月才是与你们一起长大的妹妹。” 这是楚骁曾对她说过的话,无形警告她不要妄图取代楚清月。 楚骐轻笑,那笑里有几分苦涩“不瞒你说,我从小就野,爹管不住我,就把我扔去外祖家,我幼时多是在那边过的。” 他只比楚骁小了一岁,但楚骁从小就展现出超乎同龄人的稳重与聪慧,父母便也因此更疼爱楚骁,对他疏于照顾。 后来有了弟弟妹妹,皮猴子一样的他就更不受待见了,再长大一些,他有了自力更生的能力,便毅然决然地走出家门,闯江湖去了。 楚骐说“我和楚清月相处的时间,加起来只怕还没你多,但为数不多的时日里,我无法将她当成妹妹。” 楚清晚本能地问“为何?” “许是八字不合?”楚骐玩笑了一句,想了好一会儿才又说,“她太刻意了,我觉得假。” 楚清晚眉梢微动。 这一点,她和楚骐不谋而合。 楚骐看她神色无异,试探道“不说旁人了,清晚,说说你吧,这些年是怎么过的?” 楚清晚瞥他一眼,冷若寒霜“与你无关。” 楚骐一噎,略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他这个妹妹当真是无情啊,想来是感受到的温情太少,才会这般冷漠。 想到这里,楚骐又不免有些心疼“作为哥哥,这些年没照顾到你是我的失职,往后不会了。” 楚清晚指尖蜷了蜷,不语。 楚骐又说“楚府里都是你的至亲,却未曾给过你疼爱,虽无济于事,但我代他们说声抱歉。” “我左右不了他们,但我会尽我所能当好一个哥哥,你不必觉得过意不去,若实在不安,就当做是我的报答,别这么拒人于千里之外,行吗?” 最后两个字,他说得很是温柔,那双漆黑的眸子里盈满诚挚。 楚清晚试图透过他的目光看到背后的算计与虚伪,可她失败了。 他那样坦荡,眸中隐隐渗出的暖意宛若一滴滚烫的水,落入她冷若坚冰的心。 楚清晚陡然涌起一股排斥。 那感觉就像是在黑暗里待得太久,突然被人拉出来,一把推到阳光下,只能无所适从地闭上眼睛。 她眉峰狠狠一拢,厉声说“你话真多!” 言毕,她快步离开房间。 楚骐望着她的背影,沉沉地叹了口气。 在门外听了全部的灵婷走进来,努努嘴道“你们家的人伤师父那么深,你一两句话是改变不了她的想法的。” 楚骐垂下眼。 他何尝不知道,可他目前也无法,只能慢慢对她好了。
第161章 离站起来又近了一步
楚清晚疾步上了马车,唇线抿得死紧。 她对楚骐疾言厉色,却不得不承认,那股排斥散去后,她内心深处漫出丝丝愉悦。 她一再告诫自己不可重蹈覆辙,但两世为人皆缺少家人的她,仍被楚骐的一番话刺中了柔软之处。 楚清晚紧抿的唇缓缓松开,强行压下心中的百转千回,淡声道“走吧。” 车夫扬鞭,马车很快抵达陶然居。 楚清晚没做停留,直接去了祁王府。 不知谁惹到墨景郁,他此时满面阴翳,楚清晚见状脱口而出“怎么这副神色?又有采花贼了?” 这还得说回五天前。 那会儿,王府的人逮住了让刑部行尚书焦头烂额的采花贼。 林予依着自家王爷的吩咐,把人先押到王府,墨景郁亲自审问,在采花贼招供后毫不犹豫地切掉了他的作案工具。 采花贼痛得撕心裂肺,声嘶力竭地喊,墨景郁听在耳朵里,只觉吵闹至极,使得寿康侯带来的恶气愈发深重。 他心中不快,又传了被他吓得夜夜做噩梦的刑部尚书来,冷厉诡谲的威势直往人身上压,逼得刑部尚书双膝发软,指天发誓再不会有类似的事情发生。 刑部尚书被人抬回尚书府后,墨景郁仍不痛快。 楚清晚见了问是怎么回事,林予绞尽脑汁地解释,说他们抓了个采花贼,他家王爷生平最恨这种人,是被气的。 因此,楚清晚再见眼前这模样,自然而然就想到了这处。 林予嘴角微抽,心道这回可没有倒霉催的采花贼了,王爷这压不住的戾气又该怎么圆? 墨景郁倒是镇定,修长的指尖捻了捻袖口,周身气息转瞬收得干净,面色如常地说“下人犯了错而已。” 楚清晚将信将疑,嘀咕了一句“什么错值得这般动气,气性也太大了。” 墨景郁听见了,却没多说,转而问“今日怎地来得这样早?” 楚清晚道“诊疗有段时日了,我得重新查看你双腿的状况,或许要改变一下方法。” 墨景郁了然,林予忙上前将他挪到床上,脱了他的外袍。 楚清晚跟过去,没卷裤管,纤细的双手直摸上了他的大腿。 平常按摩时,她都是从小腿开始,墨景郁有心理准备,总能找到方式放松。 可这一下来得突然,他反应不及,浑身登时一僵,大腿肌肉霎时绷紧。 楚清晚不知他这并非病情所致,暗道糟糕,柔弱无骨的双手换了地方揉。 墨景郁心中叫苦不迭,默念清心咒,好半晌才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赶走。 正此时,楚清晚的手按到他膝盖上方,他忙出声“这里酸!” 楚清晚又按了一次“这里吗?” 墨景郁点头。 楚清晚面露喜色。 三个月前,这些穴位要用银针刺激,他才会有一点感觉,而现在,她只是按一按,他就有感觉了,这说明三个月的治疗颇有成效。 楚清晚又确认了其他几处重要穴位,无一例外,她不禁笑出来“王爷,离你站起来又近了一步!” 墨景郁抬眸,从她含笑的瞳仁里看见愣怔的自己,不自觉跟着莞尔。
第162章 王府怎会有女人
陈年旧疾之所以难,是因为要时时注意病情进展,不断调整方案。 楚清晚又花费将近半个时辰,仔细确认了墨景郁如今的病情,而后捏起银针,小心翼翼地下针。 墨景郁注意到位置有所改变,腿上的针也少了许多。 但是,银针入体时,那种酸麻疼痒的刺痛比先前更甚,如万蚁噬心,他不由攥紧身下床单,汗流不止。 楚清晚此次扎的穴位,寻常大夫基本不会碰,手法也是秘传,很是耗费心力,待该扎的穴位都扎好,她额上亦沁出一层薄汗。 林予在旁胆战心惊,见她直起身,殷勤地给她递水“楚神医辛苦,喝点水。” 楚清晚抬手抹掉额上的汗,接过水抿了一口。 视线一转,只见墨景郁牙关紧咬,一张俊脸像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她心脏无端一抽,摸出袖中帕子为他擦拭,柔声说“为了能早日站起来,忍着点。” 那帕子是踏青时墨景郁给她擦脸的,他再熟悉不过“你一直随身带着我的帕子?” 他声音很低,被疼痛折磨得有些沙哑,楚清晚满脑子都是他的病症,没多想,点了点头。 当时帕子被弄脏了,她给洗了,后来太忙,没顾上还。 墨景郁不知她是忘了,只知她带着他的贴身物品,心尖便像是被轻羽扫过,腿都没那么疼了。 一刻钟后,楚清晚取下银针,重新写新方子,而后交给林予“去准备吧。” 林予一溜烟没了影子,楚清晚回到床前,看墨景郁浑身被汗湿透,脑中闪过一个不合时宜的念头——他穿的若是白色亵衣就好了。 白色清透,湿了就能看到他形状漂亮的腹肌。 可惜,他惯爱黑色,再湿也看不着。 楚清晚的视线落在他腹部,遗憾地叹气。 墨景郁这会儿虚弱得很,但那目光看的位置,与看某处无差,听她叹息,他便想起她上回抓完后说的那句“也就那样”。 墨景郁顿时气血上涌,费劲地伸手抓过被子,盖了个严实。 楚清晚没意识到什么,关切地问“你冷?” 墨景郁盯着她“不冷,你太放肆了。” 楚清晚不解“哈?” 墨景郁不欲多言,闭眼休息。 不多时,林予备好药浴,楚清晚看着他把墨景郁带去浴房,这才折身离开。 刚出海棠院的门,一名女子与她迎面相遇。 四目相对,两人心中闪过同样的疑惑王府怎会有女人? 先回过神来的是楚清晚。 她看对方衣着华贵,随行有太监宫女,心下有了计较。 这位,想必就是墨景郁求娶未果的柔嘉公主了。 楚清晚福身行礼“见过公主。” 柔嘉一双秀气的眉头微微拧起“你认得我?” 楚清晚张嘴就是一串恭维“公主尊贵无双,气质非凡,民女当是天女下凡,斗胆称公主。” 没人不喜欢听夸赞,柔嘉脸色稍缓,问“你是何人?” 楚清晚道“市井小民,不足挂齿,民女告退。” 言罢,楚清晚自觉消失,柔嘉望着她的背影,眸色深了深。 恰逢林予出来要去前厅取东西,柔嘉换上笑脸问“林予,景郁哥哥在吗?” 林予道“王爷不方便,公主有何事?”
第163章 王爷公务繁忙
柔嘉无事,只是听闻皇后欲办个赏花会,为宫中适龄皇子选妃,墨景郁也在邀请之列,她便自请来传口谕,探探墨景郁的口风。 她倒不是担心墨景郁去,而是怕他不去。 无他,墨景郁因为身残,没少受非议。 她想着,他若去了,她便借此机会宣誓主权,告知那些闺秀贵女身后的朝臣,祁王再怎么样, 都有皇家撑腰,容不得他们编排! 至于祁王妃的位子,她贵为公主,相信没哪个不长眼的敢同她争。 而且,墨景郁不近女色,王府里连个女子都没有,她实在无需顾虑这方面。 但是,柔嘉万万没想到,在她全心全意为墨景郁打算并准备规劝他去赏花会时,会在王府里撞见女人,还是从海棠院出来的! 看她那熟门熟路的样子, 明显不是第一次来,柔嘉心中警铃大作。 她没回答林予的问题,提起裙摆便要往里闯,林予伸手拦住她“公主若有事,属下可代为转达,王爷此时实在不便见客。” 不便见客?那方才的女人是怎么回事? 柔嘉大怒,面上却不动声色“景郁哥哥在做什么?” 治腿一事,墨景郁严令知情人不许透露半个字,否则杀无赦,一是为了帮楚清晚隐瞒其妙手神医的身份,二是为了防备对墨景郁虎视眈眈的人。 是以,林予不能说自家王爷在泡药浴,只得道“王爷公务繁忙。” 柔嘉一笑“那我进去等他忙完,放心,我不会打扰他的。” 林予纹丝不动“公主,王爷今夜事多,一时半刻忙不完。” 再三被拦,柔嘉脸上挂不住,冷了声音“那他怎么有空见刚才那人?” 林予想了想,说“她有要事。” 柔嘉追问“何事?” 林予为难“王爷的事,属下岂敢多嘴。” 这跟没答一个样,柔嘉愈发生气,耐着性子问“她和景郁哥哥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能进海棠院来?” 林予只答前一个问题“朋友。” 柔嘉蓦地皱眉。 自打对墨景郁一见倾心,她便留意着他身边的女人,对他有所图谋的,她比他还清楚。 这些年来,她没少暗中敲打不安分的,从未出过差错,他何时有这么个朋友了? 柔嘉回想着楚清晚的模样。 那女人眉目如画,肤若凝脂,是让人见之难忘的倾国之貌,穿着简单,却不难看出衣料上乘,绝非一般人。 柔嘉升起危机感,再次试探“她常来王府吗?” 林予滴水不漏“此乃王爷私事,公主若想知道,来日见了王爷,可亲自问他。” 柔嘉恼怒地瞪他。 这侍卫真没眼色,等她将来做了祁王妃,第一个要收拾的就是他! 林予恭顺地垂着眼“公主还有别的事吗?” 委婉的逐客令,柔嘉听出来了,她捏了捏拳,正色道“本公主是来传母后口谕的,母后有旨着祁王五日后进宫赴赏花会。” 林予拱手“属下定一字不差地转告王爷。” 旨意已带到,柔嘉没有再逗留的理由,眼巴巴地看一眼屋内,这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第164章 她会不会误会什么
翌日一早,楚清晚收拾停当便去了祁王府,检查昨日针灸的成果。 墨景郁说“腿胀了一夜。” 楚清晚看着他眼下的乌青“没睡着?” 墨景郁“嗯”了声,尽量压住没睡好带来的烦躁。 楚清晚蹲下卷起他的裤管,为他按摩“改变方式有个三五天的适应期,你克服一下。” 墨景郁懒洋洋地应。 楚清晚从小腿按到大腿“王爷有事要办吗?如果没有,我待会儿为你施针,让你睡一会儿,补补觉。” 墨景郁说没事。 楚清晚颔首,按完后给他扎针,在他睡过去前想起来昨夜遇到的人“对了,我昨晚碰见柔嘉公主了。” 墨景郁眼皮都没动一下。 林予已经跟他说过了。 柔嘉带来皇后的口谕,要他去赏花会,依他看来,皇后的目的绝不是选妃那么简单,怕是要看他对柔嘉的态度推断陈年旧事。 他近来没心情料理她们,断不会送上门去任人揣度。 楚清晚斟酌一番,道“你有跟她说我出入王府的缘由吗?” 墨景郁答“我没见她。” 楚清晚眸中闪过意外,有点儿担心“那她会不会误会什么?” 墨景郁睁眼,好整以暇地反问“误会什么?” 楚清晚语塞。 是啊,她和墨景郁清清白白,有什么可误会的? 但话说回来,明明是曾求娶的公主,人家来了他却见都不见,这人也太奇怪了。 而且,看柔嘉公主的表现,心里分明是有他的,如此说来,他们便是两情相悦,早该喜结良缘,可婚事迟迟没着落,属实令人费解。 楚清晚分析归分析,却也没有深究的打算,耸耸肩道“没什么,睡吧。” 墨景郁重新阖上眼,沉入梦乡之前说了句“我与她没有关系,也不会有。” 三年前声势浩大的求娶,不过是以进为退而已。 楚清晚不解他这突兀的说明想表达什么,亦没放在心上,收起针包前往百味轩。 同样换了药方,她得去瞧瞧楚骐有无不良反应。 楚骐的针灸是灵婷动手,她到时,灵婷刚好收针,不用她问便懂事地汇报“楚二公子一切都好,只有一事。” 楚清晚旋身坐下,示意她说。 灵婷道“昨天你走后,楚府一行人来过,他们想让楚二公子回府休养。” 楚清晚毫不犹豫地否决“告诉他们,若不想楚骐没命,就趁早打消这个念头。” 她故意说得严重,杜绝楚家的蠢蠢欲动。 楚骐现下看来只有双腿严重,可坠马导致的内伤还未痊愈,去了楚府,她不放心灵婷一个人过去,没法时时照看,万一出了意外,算谁的? 要是楚骐因为府上疏忽复发,一命呜呼,砸了她的招牌是小,楚府要她和灵婷赔命怎么办? 那家人没一个讲理的,她不冒这种险。 灵婷会意“好,他们再提这事儿,我就这么答。” 楚清晚哼出个单音,简要地问了楚骐几句。 他都答了,末了问“清晚,你之后是不是不会来了?” 楚清晚稍作犹豫“看情况。” 灵婷已能独当一面,按理来说,换方子后无特殊反应,她就可以撒手给灵婷了。 楚骐有些失望,想让她多来又没立场。 踟躇片刻,他道“爷爷前两日来时说三个小外甥活泼可爱,我做个做舅舅的还没见过呢,你能带他们来给我看看吗?”
第165章 刻字是他亲手写的
楚骐是出于真心,想和三个小家伙认识,但楚清晚对楚家戒心重,听到这话当场冷脸“有事冲我来。” 打她孩子主意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她绝不心慈手软。 楚骐无奈“清晚,你怎么就不信我没别的想法呢?好了,你别动气,不愿便不愿,等我好了自己去看他们。” 楚清晚没说话,眼神冷冷一瞥,其中警戒触目惊心。 她没答应带三小只来,也没反驳楚骐说好了去看的话,视线一收,转身出了屋子。 灵婷追出来“师父,等等!” 楚清晚顿住脚步“还有事?” 灵婷将一个盒子递给她“这给你。” 楚清晚打开,里头是一个白玉雕成的金元宝,侧边刻着蝇头小字,全是平安喜乐之类的祝祷。 灵婷说“这是楚二公子命人做的,今早才送来。” 楚清晚听罢合上盖子还回去,被灵婷按住了手腕“这是他送给你的。” “你没来的那几日,楚二公子跟我打听你的喜好,我说你爱银子。后来楚家又派了几个人过来照顾他,他便吩咐人去做这个。” “这上头的刻字是他亲手写的。” 楚清晚握着盒子的手指紧了紧。 灵婷细观她面色,又说“师父,楚家人来得勤,每每提到你,楚二公子总要与他们争吵一番,我瞧着,他应当是有些不一样的。” 楚清晚敲她脑袋“人心隔肚皮,你才多大点,能看出什么来?” 灵婷不服气“我都十六了!师父与我一般大的时候,娃娃都会跑了!” 楚清晚一笑“哟,听这意思,你也想要娃娃了?莫不是看上了哪个俊俏郎君,春心萌动了?” 灵婷脸一红“说正事呢,师父你做什么打趣我!” 姑娘家脸皮薄,楚清晚好心放过她,掂了掂手中木盒,终是没还回去。 出了百味轩,楚清晚去了兰陵斋。 这里的学生少了一部分,有的是实在不适合吃这碗饭,被送回去了,有的则是在霓裳坊开业时大放异彩,她便将人放在了铺子里。 剩下的这些,楚清晚继续培养,往首饰铺子那边送,也为将来开分号做准备。 她对他们很用心,又是披星戴月回的陶然居。 一进前厅,卫战便来禀报“小姐,你让属下查的事有眉目了。此番楚怀安升迁,是因前任尚书贪污受贿被下了大狱。” 楚清晚接过嫣然递来的茶“户部两名侍郎,我听闻另一个不论是政绩还是才学,皆远在楚怀安之上,这差事理应轮不到他。” 卫战道“小姐有所不知,此案牵连甚广,你说的那名侍郎也有嫌疑,革职待查,朝中人才空虚,这才让楚怀安捡了便宜。” 楚清晚抿了口茶。 卫战犹豫“还有一事。” 楚清晚看他一眼“干嘛吞吞吐吐的?说。” 卫战道“此案的关键证据,是祁王下到前任尚书老家去取来的信函。” 楚清晚一怔,忽地想起和墨景郁拿错包袱时,从里头掉出来的那封信,莫非是那个? 卫战下一瞬就解答了她的疑惑“祁王带着证据回京的时间,正巧是小姐你们入京时。” 楚清晚“哦”了声,心道真巧。 卫战接着道“距离信函被带回足过了三月,此案才尘埃落定,可见其兹事体大。” 楚清晚品出味来“你想说什么?”
第166章 瞌睡了有人送枕头
卫战面色凝重“此案牵连官员繁多,动了不少世家大族的根本,主理人祁王必被记恨上了,小姐出入王府,恐受牵连。” 楚清晚眉头一皱。 她最烦的事还是来了。 墨景郁身在高位,少不得卷入朝堂纷争,她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在他身边,引起猜忌是必然的事,偏这还是个无解的死结。 ——若将她妙手神医的身份公之于众,那就等同于告诉世人墨景郁的腿能恢复,这对不想让他站起来的人来说并非好消息,她更危险。 楚清晚头疼地按住太阳穴“我心中有数,你先下去吧。” 罢了,接诊之初就想到了会有波折,上了贼船就待着吧。 作为大夫,要她现在放任墨景郁不管,她也做不到。 楚清晚叹口气,如常早晚去为墨景郁诊治,不见半点异样。 倒是墨景郁不太舒坦。 因着此事,他在朝堂上频繁被针对,他虽仍我行我素,但心情多少会受影响,以至于回府后愈渐阴沉,连饭都吃得少了。 林予苦劝无果,只得把希望寄托在楚清晚和三只奶团子身上。 于是,在墨景郁的默许下,他推着自家王爷去陶然居蹭饭去了。 楚清晚看到他们挺意外“王爷,你怎么来了?可是腿不舒服?” 墨景郁板着脸说“尚能忍受。” 林予见他不愿再多说,开口解释道“楚神医,冒昧叨扰。” “是这样的,王府厨子告假,另请恐有风险,王爷的饮食,可否劳烦楚神医?” 楚清晚正琢磨着给墨景郁换药膳方子,爽快地应了下来“好说,先进来,午饭吃了吗?” 墨景郁摇头。 楚清晚让他们先去前厅“稍等片刻,加俩菜。” 墨景郁乖乖等着。 不多时,菜如数上桌,三小只照旧坐在墨景郁身边,热情无两,那笑得眉眼弯弯的模样,比解决了自家主子吃饭问题的林予还开心。 究其原因,还是楚清晚太忙了,每日早出晚归,三小只能和她待在一起的时间都少了许多。 圆圆虽说过要松弛有度,但松了这么多天, 撮合大计该继续了。 原本还想着娘亲爹爹各自忙碌,没机会,没成想爹爹主动来陶然居吃饭,这不是瞌睡了有人送枕头么! 三小只笑容纯良,脑瓜子却纷纷动了起来。 一连几天,墨景郁在饭点准时登门,有时是楚清晚亲自下厨,有时是陶然居的厨子做。 不论哪一种,他都比在王府吃得多,人瞧着也没那么心事重重了,林予很是欣慰。 然而,就在陶然居其乐融融时,柔嘉却坐不住了。 那夜遇见楚清晚后,她心里便跟卡了根刺似的,越想越不对劲,遂派了人暗中守在王府周围。 王府戒备森严,墨景郁的人都是一等一的好手,她的人不敢靠太近,探听不到实情,只知楚清晚日日去王府,且无需通传。 “你说什么?!”柔嘉听了当场暴怒。 她贵为公主,尚不能来去自如,那女人凭什么? 墨景郁推三阻四地不见她,赏花会也不来,却任由那个女人把王府当自个儿家,为什么? 这么多年来,他从未对谁如此宽容过,那女人怎么就能得到优待了? 现下只是在王府自由行走,假以时日呢?是不是就要当王府的女主人了? 不,她决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墨景郁只能是她的! 可是,她不能直接对楚清晚下手,她们见过,以墨景郁的敏锐,一旦楚清晚出事,势必会怀疑到她头上。 柔嘉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气“来人,备车,本公主要去寿康侯府。”
第167章 待她到底是不一般
寿康侯府。 下人通传后,寿康侯的夫人领着一众下人前来,将柔嘉迎了进去。 柔嘉笑得温柔“多日不见,姑母瞧着像是又年轻了不少。” 一声姑母,叫得寿康侯夫人眉开眼笑。 她出身皇家,却是开国皇帝时的旁支,大衍历经几代皇帝,她所在的那一脉离皇权中心越来越远。 认真说起来,她与柔嘉的血缘关系隔了不知多少代。 但是,她年轻时嫁了个好夫君,与寿康侯辅佐当今圣上有功,得封槿安长公主。 柔嘉唤她姑母,不仅是亲近,更是尊敬,槿安心中熨帖,亲热地拉着她的手“一把年纪了,哪里年轻。” 柔嘉改为挽她胳膊“姑母风华正茂,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我们一道出门,不知道的,还以为姑母是我姐姐呢。” 槿安笑得合不拢嘴“就你嘴甜。” 二人说着话进了前厅,下人奉茶,上了些点心,柔嘉吃了一块,与槿安闲话家常。 她人美声甜会说话,哄得槿安不知南北。 瞅准机会,她自然而然地将话题转到了墨景郁身上“姑母,景郁哥哥最近回来过吗?” 槿安唇边的笑意一僵。 柔嘉忙道“景郁哥哥近来应是公务繁忙,等他忙过了,定会回来看姑母的。” 槿安满嘴苦涩“他再有空闲,也不会回来的。” 柔嘉眸中掠过疑惑。 众所周知,墨景郁受封前,寿康侯府和乐融洽,羡煞旁人,所有人都觉得,他即便依律该有自己的府邸,也不会抛下父母搬出去。 可圣旨下来后,墨景郁却催着工部加紧建造祁王府,一完工就搬了进去,从此五年过去,他回寿康侯府的次数屈指可数。 柔嘉不明其中缘由,却没问。 倒不是她对墨景郁的事不好奇,而是她曾问过数次,均无答案,她再蠢也知不该再张嘴。 槿安感慨“王府和侯府隔得这样远,也不知他过得如何。” 柔嘉宽慰她“姑母莫要忧心,王府下人伶俐,景郁哥哥一切都好,眼下身边有了体己人,自是万事无忧了。” 槿安不解“体己人?” 柔嘉一派天真“是呀。” “前些日子,我去探望景郁哥哥,瞧见一名女子从海棠院出来,还当是看错了,一问才知是景郁哥哥的朋友,就住在王府对门呢。” 槿安一愣。 墨景郁的事,她虽谈不上事无巨细皆知,但也清楚他身边从未出现过女人,哪里就出来个朋友了? 柔嘉道“我见那女子样貌出众,冰肌玉骨,又听林予说她与景郁哥哥私交甚笃,想来景郁哥哥待她到底是不一般。” 话总要经过加工才能达到目的,柔嘉脸上看不出一丝嫉妒与恼怒,像是在为墨景郁有人陪伴而高兴。 可槿安是什么人? 她能从一众贵女中脱颖而出,如愿嫁给寿康侯,后又同他谋划从龙,心计与城府岂是一个养在深宫的公主能比的? 当下,槿安便明白了柔嘉的用意,无非就是将此事捅到她面前,借由她的手去料理墨景郁身边的女人。 想到这里,槿安忍不住叹气。 柔嘉一心想嫁给墨景郁,也不知该怨谁造孽!
第168章 明摆着欺负小孩
槿安没顺着柔嘉的想法,而是道“郁儿心思重,若能有人解忧,倒也是好事。” 柔嘉面色微变,下一瞬又扬起笑脸“姑母说的是,但景郁哥哥毕竟身份不一般,难保会有心思不正的,这岂不是害了景郁哥哥么?” 话说到这份上,槿安再不应承,拉扯起来只怕没完。 槿安道“此言有理,郁儿尚未议亲,此女关乎他的名誉,马虎不得,改日我得去瞧瞧。” 这话不全是为了哄柔嘉,槿安有自己的打算。 不论过去发生过什么,墨景郁仍是她疼了多年的孩子,抛开其余不谈,她希望他过得好一些。 若接近他的女人别有用心,她自容不得,若是与他两心相印,借此绝了柔嘉的念头,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柔嘉不知她心中盘算,得了这句话只当所行圆满,乐呵呵地说“姑母受累了。” 又寒暄了一阵,柔嘉起身告辞。 待她走远,伺候槿安的下人才说“柔嘉公主对咱们王爷可真是一片痴心呐,严防死守,心眼都玩到夫人跟前来了。” 槿安用杯盖拨开茶水上的浮沫“八百个心眼都没用,凭她是皇帝亲生女儿这一点,她和郁儿便永远不可能。” “阿嚏——” 远在祁王府的墨景郁打了个喷嚏,林予关切地道“近日天气多变,王爷可是受凉了?要不要请楚神医来看看?” 墨景郁摇头“无碍。” 说着看了一眼天色,似在喃喃自语“不早了。” 林予心领神会“该用晚膳了,王爷,属下推你去陶然居。” 轮椅碾过地面,转眼就到了陶然居门口,饭菜香从屋内飘出来,馋得林予直想流口水“今儿肯定是楚神医下厨!” 墨景郁看不惯他这副没出息的模样,冷声道“王府缺你吃的了?” 林予摸摸鼻子,聪明地转移话题“王爷,团团他们过来了。” 话音落下,三小只便跑了过来,一个个小脸发红,鼻尖沁着汗珠,脆生生地齐声喊“叔叔!” 墨景郁拉过甜甜帮她擦汗,眸色温软“玩什么呢?跑得这样喘。” 甜甜兴奋地说“蹴鞠!叔叔也……” 说到一半,她想起墨景郁的腿,话转了弯“叔叔也过来看我们玩吧,可好玩了。” 墨景郁不愿扫他们的兴,让林予推着去了庭院。 圆圆拽了拽林予的胳膊“林予叔叔,你站着怪无趣的,来与我们一起玩,正好分成两队,看哪队厉害。” 林予敬谢不敏。 他一个成年人,和三小只比赛,那不是明摆着欺负小孩么。 正要拒绝,墨景郁淡淡地道“圆圆盛情相邀,你去吧。” 林予“……” 他被迫加入,和甜甜一队,念在他们是孩子,他很是敷衍,没成想团团和圆圆的技术还不错,竟赢了他们。 甜甜叉腰“这局不算,重来!林予叔叔,你加把劲啊,输了我的糖就没有啦。” 糖对甜甜有多重要,林予再清楚不过,登时感觉任重道远,不由认真起来。 球从圆圆脚下滚出,林予一步顶团团三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了过来,而后奋力一踢。 咻—— 球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紧接着就听一声惨叫响起“啊——” 林予循声望去,立时魂飞魄散。
第169章 往哪儿踢不好,往我脸上踢
楚清晚是出来喊三只奶团子吃饭的,熟料才下台阶,一只球便飞过来,直直地砸在她脸上。 她不知林予参与其中,丝毫没防备,这一下将她砸得没站稳,吧唧一下摔了个屁股敦。 三小只即刻跑过来,气喘吁吁地问“娘亲你没事吧?” “娘亲你还好吗?疼不疼啊?” “娘亲快起来,地上脏。” 楚清晚在兄妹三人的问候声中站起来,龇牙咧嘴地抽气。 林予战战兢兢地挪过来,白着脸“楚神医,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楚清晚脸疼得厉害,咬牙说“你往哪儿踢不好,往我脸上踢,你是不是早对我不满,存心报复呢?” 林予快哭了“不敢不敢,楚神医,要不你砸回来吧。” 说着去捡球,却见那球正巧落在墨景郁脚边,林予蹲在地上,抬头看自家王爷正面无表情地盯着他,顿觉眼前发黑,前路昏昏。 他膝盖一软跪在地上“属下知错,请王爷责罚。” 墨景郁刚要让他回王府领板子,楚清晚走了过来,道“多大点事啊,值当责罚?去洗洗手吃饭了。” 林予没敢动,直至墨景郁让他去,他才忙不迭地跑了。 墨景郁抬头看楚清晚,这一看没忍住笑了出来。 球是藤条编的,林予那一脚用了力,砸楚清晚脸上砸实了,在她白嫩的皮肤上留下了红印,横七竖八的,颇为滑稽。 楚清晚瞪他“还笑!我都疼死了,王爷你有没有良心啊?” 墨景郁掩唇轻咳“挺别致的。” 楚清晚轻哼“给你也来一个?” 那就大可不必了。 墨景郁错眼看三小只“团团,圆圆,甜甜,你们洗好手了吗?” 三小只齐声回答洗好了,争先恐后地来推他,顺带把楚清晚也叫进去。 席间一切无异,唯有和嫣然他们一桌的林予如丧考妣。 嫣然给他夹了个鸡腿“别拉着个脸了,小姐当时没计较,过后就不会找你麻烦,吃饭要紧。” 林予心有戚戚“你不懂。” 楚神医是好说话,但他家王爷难打发啊!他可能就一脚把自己和陶然居的美食踢崩了。 林予越想越悲戚,担心往后再也吃不到楚神医做的饭,哀叹着吃了三大碗。 饭后,下人收拾残局,楚清晚去药房拿药擦,团团示意圆圆推着墨景郁跟上,理由充分“你的人弄伤了娘亲,你得负责。” 墨景郁就这么进了药房。 楚清晚没管他,取了药膏,正欲去房里对着镜子抹,圆圆便道“叔叔,我娘亲看不到自己的脸,你帮她好不好?” 经过一顿饭的时间,楚清晚脸上的伤又红又肿,看起来严重了许多。 墨景郁没推辞“你们娘亲不介意的话,我乐意代劳。” 古代的镜子模糊不清,照着也可能会抹偏,楚清晚不扭捏“那就有劳王爷了。” 墨景郁接过她递来的药膏“应该的,坐下。” 楚清晚依言坐在他身前的矮榻上。 为了方便他,她昂起小脸,往前倾身,凑到他面前,墨景郁猛地一怔。
第170章 王府的侍卫哥哥们好看
面前的女孩下巴微抬,神情放松,是个全然信赖的姿态。 脸上红痕纵横,衬得花瓣似的唇愈发娇嫩,这般仰着脸,似在无声恳求着某种隐秘。 墨景郁忽觉喉咙干涩。 楚清晚困惑地眨眼“王爷,你等什么呢?” 距离很近,她眼中的清澈一览无余,如粼粼秋波,此刻带着点不解,又宛若懵懂幼兽,无知无觉地戳人。 墨景郁的嗓音有点哑“闭眼。” 楚清晚的眼周多少受点波及,闻言乖顺地闭上眼睛。 墨景郁抿了下唇,这才挖出一点药膏,在指腹揉开了,往他脸上抹。 “嘶——”药膏是凉的,有点儿刺痛,楚清晚抽了口气,“轻点。” 墨景郁放柔了动作,若有似无,几近撩拨。 他很小心,因此不得不离她更近,温热的呼吸和指尖一起拂在脸颊,楚清晚眼睫快速抖动了几下。 药抹完,三小只也不知何时消失了,楚清晚睁眼,无端不适“多谢王爷。” 墨景郁拿起案上的帕子擦手“举手之劳。” 楚清晚把药膏放回原处,推他出去,顺路去王府为他诊治。 结束要走时,墨景郁叮嘱“脸别沾水。” 她自己就是大夫,这种事还需他说么。 楚清晚心里如此想着,面上却在笑“知道了。” 药膏的效用十分不错,隔天起来,楚清晚脸上的红肿便消下去了,但瞧着仍不美观。 左右瞅着不喜,她便不想出门,遂让凌寒去兰陵斋带一天学生。 她无事做,三小只就拖着她赖在王府。 楚清晚扶额“是咱家的院子不够大吗?是咱府上的景不够美吗?是咱院里的人不够多吗?” 怎么就喜欢待王府呢? 三小只齐齐点头“是。” “我们家没王府宽敞。” “王府花园里的这种花,我们家没有。” “王府的侍卫哥哥们好看。” 楚清晚嘴角一抽,伸手刮甜甜鼻梁“能比你卫战哥哥好看?” 甜甜摇头“那没有,卫战哥哥比他们好看。” 墨景郁不咸不淡地看向身侧的林予,无声问卫战是何人?竟能入楚清晚的眼,让他夸好看? 林予小声说“他是楚神医府上的护院。” 那岂不是见天在楚清晚跟前晃悠? 墨景郁冷脸“本王问你了么?” 林予“……” “娘亲,我去那边玩啦。” 甜甜跟上两个哥哥的脚步,跑去池子边,让侍卫拉着摘荷花。 楚清晚就在凉亭里看他们,眉梢眼角写满温柔。 墨景郁有一搭没一搭地与她说话,问她“今日不忙别的事?” 楚清晚点点头。 墨景郁又问“你的另一个病患呢?” 楚清晚答“他情况稳定,恢复良好,不必我时时照看。” 说到这里,她不免想起那个在她屋里放着的玉元宝。 礼不算贵重,用心的是那些刻字,楚清晚每每看见,总想起楚骐的话。 她得承认,她没表面上那么云淡风轻,那些话对她是有影响的。 楚骐捧着一颗赤诚之心,渴望被接纳,一如五年前的她。 念及此,楚清晚突觉感同身受,望着撒欢的三小只,内心动摇。 见面而已,又不会少块肉,让三小只去看看他又何妨呢?
第171章 快马加鞭去西边买的
三日后,楚清晚脸上的伤痕几乎看不出来了,她便带着三小只和老太爷去了百味轩。 她没进去,而是去寻了灵婷问楚骐的病情,灵婷调侃她“师父,你是不是抹不开面啊?” 楚清晚微笑“你最近是不是太闲了?话怎么这么多?” 五年了,她习惯将自己封在自认为可靠的狭小空间里,现在要她捉住旁人递来的温暖,她无所适从。 而且,她从未明确答应过楚骐会带三小只来,进去难免尴尬。 灵婷笑嘻嘻地道“我的话一直这么多。” 楚清晚转手将一卷残本拍给她“三天之内看完。” 灵婷定睛一看,是有关蛊毒的,她不由惊奇“师父,你何时开始钻研这个了?” 楚清晚说“随便看看。” 她最近都在看这方面的记载,想方设法除去墨景郁体内的蛊。 无他,等进入第三阶段的治疗时,先前唤醒蛊虫的那味药不可或缺,她必须在此之前将蛊虫解决了。 然而直到现在,仍无一点头绪,楚清晚略烦躁。 灵婷一拍脑门“啊!” 楚清晚正想事情,被她吓了一跳“一惊一乍的,怎么了?” 灵婷道“看到这残卷我想起来,楚二公子也给了我一本有关蛊毒的书,说是游历南疆时偶然所得,让我记得给你。” “我寻思没见过师父你看这些,便给忘了。” 楚清晚一喜“书呢?” 灵婷转身就跑“我这就去拿!” 没多会儿,灵婷便把那书取了来,楚清晚略一翻,比她这段时日看的详细得多,她当场就坐下认真看了起来。 灵婷见她入迷,识趣地道“师父你慢慢看,我去瞧瞧老太爷他们。” 老太爷带着三小只进了屋,楚骐惊讶不已,瞪着眼睛张着嘴,活脱脱一副傻子样。 团团和圆圆对视一眼,脑中不约而同地闪过一句话这二舅不会脑子不好使吧? “小家伙们,这就是你们二舅,快叫人。”老太爷把他们拉到床前,乐呵呵地道。 三小只直直地看着楚骐,没说话。 楚骐这才回过神来,伸手热情地招呼他们“可算是见着你们了,快过来,让二舅好好瞧瞧。” 三小只不为所动。 他们和所有舅舅都不亲,柳氏辱骂他们的话言犹在耳,他们知道,楚家除了太爷爷,没人喜欢他们。 尽管眼前这个二舅对他们笑得如沐春风,他们也没有就此对他假以辞色。 楚骐脸上的笑僵了一瞬,但也仅仅是一瞬。 他与楚清晚说时,她并未应允,他遂没抱希望,只盼着快些好了再去瞧这三个小外甥。 可他万万想不到,她竟真的带他们来了! 这是不是证明,她开始慢慢接受他这个哥哥了? 楚骐想想就高兴,丝毫不介意他们的冷淡,对着甜甜眨了眨眼,说“你是甜甜对吧?太爷爷说你喜欢吃糖?” 甜甜点了下头。 楚骐即刻命人拿了一包糖上来“这是二舅命人快马加鞭去西边买的,京都没有哦。” 自打知晓楚清晚有三个孩子,他便存了要对他们好的心思,老太爷来时,他就向他打听他们的喜好。 他卧床养伤,他的人就四处搜罗好玩好吃的东西,可谓用心至极。
第172章 死要面子活受罪
糖很甜,隔着油纸包,那味道直窜。 甜甜没出息地咽了口唾沫,脚跨出去,又被圆圆拽了回来。 她眼巴巴地望着那纸包“我也不想当叛徒啊,可是糖真的很甜诶。” 来的路上他们就说好了,要看这所谓二舅的表现,再决定要不要认他,谁也不能先屈服。 老太爷将他们的小动作尽收眼底,笑道“甜甜才不是叛徒,二舅给的糖,喜欢就收着。” 甜甜又吞了下口水,询问地看向团团。 团团稍加思索,点点头。 甜甜眼睛一亮,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一把抱住那包糖。 老太爷适时地说“甜甜,你娘亲教过你的,拿了人家的东西要说什么?” 甜甜看着楚骐,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好一会儿才道“谢谢二舅。” 楚骐心中一暖,悬在胸口的大石落了地。 甜甜都喊他了,团团和圆圆还远吗? 楚骐命人抬了个大箱子上来,说“我游历山河,收集了一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团团,圆圆,你们看看,还中意吗?” 男孩子了解男孩子,楚骐本就爱玩,搜罗的东西虽值不了几个钱,但胜在精巧别致,且都是京都里见不着的。 随着他话音落,下人懂事地拿起其中一样,展示给团团和圆圆看。 那是个形状古怪的铁皮人。 头顶一根尖尖的铁线,眼睛一大一小,嘴巴张着,只有一颗牙,伸手进去会被它咬住,而后发出类似水滴的声音。 团团和圆圆没见过,看得两眼发直。 圆圆下意识要去拿,被团团拍了一巴掌手背。 小家伙一本正经地说“无功不受禄,娘亲说天上不会掉馅饼。” 楚骐感叹楚清晚把他们教得好,又忍不住有些挫败。 这油盐不进的,他很难办啊。 正此时,灵婷道“你们俩跟师父一个德行,死要面子活受罪。” “师父都把你们带来了,肯定是和你们二舅说好了呀,你们想想,你们那大舅,师父有一丁点让你们去见的意向吗?” 灵婷是楚清晚的亲传弟子,她的话,团团和圆圆很能听进去。 闻言,兄弟俩细细一想,的确是这个道理,于是,他们放下矜持,快步走到了那大箱子边。 除了铁皮人,箱子里还有不少好玩的东西,团团和圆圆喜爱得紧,齐声说“谢谢二舅。” 楚骐乐开了花。 灵婷把下人端过来的药递给他,他仰头一口闷了,正想说点什么,却见甜甜心疼地看着他。 楚骐问“甜甜,怎么啦?” 甜甜从纸包里捏出一颗糖给他“二舅吃糖,吃糖就不苦了。” 楚骐一怔。 小丫头原来是怕他嫌药苦啊,太贴心了! 楚骐一颗心暖融融的,只恨自己行动不便,不然一定要把小丫头亲亲抱抱举高高。 屋子里热闹起来,楚清晚在外都能听到欢声笑语。 想了想,她起身走进去,只见甜甜趴在床边,在和楚骐说她两个哥哥的糗事。 而她的两个哥哥一人拿了一把桃木剑,互相朝对方念咒,间或扭头让楚骐看他俩谁厉害。 楚清晚无声轻啧。 她千辛万苦拉扯大的小崽子们,轻而易举就被楚骐收服了,酸呐。
第173章 果然是薄席,够薄的
转眼到了午时,灵婷命人收拾了一桌饭菜,几人和乐融融地一道吃了午饭。 楚清晚要去趟兰陵斋,提出告辞,楚骐满脸舍不得“时候还早,清晚,多坐会儿吧,孩子们玩累了,正好在这里歇个晌。” 三小只沉迷糖和玩具,半点看不出困顿,但明显是不想走的。 见状,楚清晚道“那你们和太爷爷在这里陪二舅,我晚点来接你们,好吗?” 三只奶团子说好。 楚清晚叮嘱“二舅伤没好,不许闹他,太爷爷等会儿要休息,你们乖乖听灵婷姐姐的话,记住了吗?” 团团作为代表发言“记住了,娘亲去兰陵斋一路当心。” 楚清晚揪过他们挨个亲,这才带着灵婷拿的那本书离开。 马车不紧不慢地行驶在街面,猛地停下来时,楚清晚撞到车壁,掀开车帘问“怎么回事?” 车夫道“小姐,这人拦住了我们的去路。” 楚清晚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一名男子站在车夫面前,话却是对她说“贸然惊扰姑娘车驾,望姑娘海涵。” 楚清晚面色冷淡“你是何人?拦车何事?” 男子道“小人是寿康侯府的下人,我家侯爷夫人有请。” 墨景郁的母亲?请她做什么? 楚清晚眉心微蹙“我与侯爷夫人素不相识,不敢高攀,还请小哥行个方便,把路让开。” 那男子纹丝不动“夫人说了,府中略备薄席,请姑娘务必赏光。” 这架势,分明就是不得不去。 楚清晚快速衡量了一番寿康侯府的权势,妥协“既如此,便请小哥前头带路吧。” 马车拐了弯,两刻钟后抵达寿康侯府。 那男子一路领着她进门,过了前厅又换丫鬟引路,走了好长一段,于湖中心的亭子停下“长公主,楚姑娘到了。” 楚清晚福身行礼“民女楚清晚,参见长公主。” 槿安免了她的礼“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 楚清晚依言抬起脑袋,垂着眸子没看她,模样很是恭顺。 槿安细看她的眉眼,眸底难掩惊艳“这般姿色,不怪郁儿爱重。” 楚清晚温声“长公主谬赞。” 槿安拂袖“坐吧。” 楚清晚称谢,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打眼扫向面前的桌子,却见只有几盘点心和茶水,心道果然是薄席,够薄的。 槿安喊她喝茶用点心,她浅浅地抿了一口,主动道“民女位卑人轻,未曾有幸得见长公主尊颜,不知长公主唤民女来,所为何事?” 举止优雅,谈吐得当,不是上不得台面的市井小民。 槿安从她的言行间得出这样的结论,并未端着盛气凌人的公主架子。 她也喝了口茶,闲聊似的道“本宫听闻郁儿府里来了个妙人儿,好奇罢了,楚姑娘不必拘谨。” 楚清晚还真不拘谨,毕竟她见过的高位者海了去了。 槿安见她不卑不亢,眸色柔和了几分“楚姑娘是哪里人士?京都吗?家中有些什么人?” 楚清晚微皱了下眉,心中怪异。 长公主这话问的怎么这么让人误会呢? 她心下微动,答道“京都人,家中有爷爷。” 她拿不准对方是何意,故意没说三小只。 槿安颔首,不疾不徐地道“说起来,本宫也识得一人,与楚姑娘可是同名同姓呢。” 楚清晚头皮一紧。
第174章 我和你有一腿
楚清晚十分确定,在楚家的那半年里,她从未见过槿安,对方也不可能认得她,可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是不是早就调查过自己,特来试探?那她有所隐瞒是否不该? 楚清晚惊疑不定,面上却不露分毫,说“不知长公主所言何人?” 槿安道“户部尚书楚怀安之女。” 楚清晚一哂“民女与楚府,早已没关系。” 这便是承认了她就是楚府的那个楚清晚。 槿安眸中淡了几分。 当年之事,她亦有所耳闻,既是坏了名声,便是再倾国倾城,也是无用。 槿安没多留楚清晚,随意又聊了几句便将她打发了。 看她走远,侍女道“长公主,这是哪家的小姐啊?奴婢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般绝色的女子呢。” 槿安没说,叹道“倒是比那些个世家小姐惹眼,可惜了。” 声名尽毁,还破了身子,再好也白瞎了。 从寿康侯府出来,楚清晚照原计划去兰陵斋,待到日薄西山去接三小只和老太爷,踩着夕阳尾巴回到了陶然居。 吃过晚饭,她推着墨景郁回王府施针。 思来想去,她道“王爷,今日槿安长公主请我去寿康侯府了。” 墨景郁神色一凛“她请你去做什么?” 楚清晚答“闲话家常。” 墨景郁露出个荒诞的表情。 闲话家常?不是槿安疯了就是她疯了! 楚清晚知他不信,她也觉离谱,遂将与槿安的对话转述给他。 墨景郁听罢沉默,旋即冷哼。 楚清晚一遍遍地回想,到这会儿觉出几分异样,问他“王爷,长公主会不会是听了什么风言风语,想岔了?” 不是她多虑,槿安那么盘问,委实太像婆婆见儿媳。 墨景郁不答反问“想岔什么?” 楚清晚脱口而出“觉得我们有一腿啊。” 一声低笑自墨景郁唇间溢出,他道“没有吗?” 楚清晚央求“王爷你行行好吧,跟我说说长公主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以免有下次,我说错话。” 墨景郁见她五官都挤在一处,好笑地问“你怕她?” 那倒不是,只是不想节外生枝,平白惹些麻烦。 楚清晚在心里回答,却是狂点头“当然怕,她可是长公主诶,皇帝的姐姐,一个不高兴可以诛我九族诶。” 这语气,没听出一点畏惧。 墨景郁不戳穿她,顺势道“无妨,本王会护你周全。” 楚清晚心口一跳。 她弱小的时候,没人这么跟她说,她强大起来了,都是她护着别人,从不知道,原来这句话有令人心悸的魔力。 她抿抿唇,小声道“哦。” 墨景郁又说“日后她再找你,不想去拒了便是。” 楚清晚推他进入海棠院“惹怒了她怎么办?” 墨景郁一笑“有我在,怕什么?” 楚清晚正蹲在他面前,准备卷他裤管。 闻言,她指尖一顿,抬头看他,他也恰好垂眸,四目相对,同时愣住。 盛夏蝉鸣恼人,可这一瞬间,那声音意外地不聒噪,和着过速的心跳与穿堂而过的清风,缠成绕梁不绝的怦然回音。 楚清晚倏地低下头,耳根红了一片。
第175章 少对我家小姐吠,晦气!
槿安召见的事,楚清晚说完便完了,墨景郁却派人详查了前因后果,不意外地追查到了柔嘉身上。 林予说“当是柔嘉公主挑唆了长公主,而非楚神医的身份暴露。” 墨景郁眸色发冷“柔嘉越来越放肆了。” 林予心神一凛。 王爷这是要教训柔嘉公主么? 墨景郁问“本王听闻,柔嘉近来要随太后去开灵山祈福?” 林予道“回王爷,确有此事,五日后启程,在那边住小半月。” 墨景郁淡淡地吩咐“既如此,便让她也为自己多点两炷香。这么爱往寿康侯府跑,累呢,合该多加休息。” 林予会意,折身下去安排。 墨景郁拿起案上册子,处理公务。 而不知有人用极端方式为她出气的楚清晚,这会儿正坐在马车上“吃醋”。 无他,自打从楚骐那里收了礼,他们和这个二舅的感情突飞猛进。 楚骐某日与他们说了一则江湖趣事,勾起他们的兴趣,他便选了个已故大侠的英雄事迹来说,每日一点,吊着三小只的好奇心。 为了听个究竟,三只奶团子日日缠着要去听二舅讲故事。 楚清晚将他们送到百味轩,他们争先恐后地去亲近楚骐,置她这个亲娘于不顾。 楚清晚酸得牙疼。 灵婷宽慰她“看得出来,楚二公子是真心疼爱他们的,多个人逗他们开心,多好的事呀。” 楚清晚觉得自己真是越活越回去了,竟要一个十六岁的小丫头片子来开导。 她敲灵婷脑袋“就你知道的多。” 灵婷吃痛轻呼,小声编排她。 楚清晚不与她计较,转身要走,却和踏进屋里的叶辰轩撞上,他身后还跟着楚清月。 叶辰轩没想到在这里能遇到楚清晚,眼睛亮了起来,意外地说“晚儿,你怎会在此?” 楚清晚冷脸“叶公子,我们不熟,别叫得这么恶心。” 叶辰轩面色微僵,下一瞬浑不在意地说“你也是来探望楚兄的吗?” 楚清晚别过脸,懒得理他。 叶辰轩却不罢休,张嘴邀约“晚儿,看完楚兄,咱们去茶楼小坐可好?” 楚清晚的厌恶写在脸上,还未开口,灵婷先声夺人“这位公子,你懂不懂礼数?” 她听楚清晚唤叶公子,结合楚清晚的态度,已然猜到了对方是谁。 灵婷道“你瞧着人模人样的,怎地脸皮这般厚?没见我师……我家小姐不想搭理你么,上赶着个什么劲?” “还有,我没记错的话,你和你身后那位楚小姐好事将近了吧?当着未婚妻的面给别的女子献殷勤,你还要点脸吗?” 叶辰轩脸一黑“你是何人?” 灵婷无惧“你管我是何人,姑奶奶我就看不惯你这种口蜜腹剑、始乱终弃的渣滓!少对我家小姐吠,晦气!” 她一口一个“我家小姐”,说明她是楚清晚的婢女。 楚清晚不给好脸色就算了,一个卑贱的下人,凭什么对他大呼小叫,指着他的鼻子骂? 叶辰轩大怒,却还记着他翩翩公子的形象,狠咬后槽牙,将怒火压下去。 正欲以一贯阴阳怪气的方式反击,楚清月拉住了他的胳膊。 叶辰轩回头看她,面露不解。
第176章 被当成冤大头宰了
楚清月也很气。 她对叶辰轩百般好,换不来他与从前一样的温柔以待,他近来更是逐渐对她不耐,说不了两句话就要甩脸子。 她还当他是遇到了烦心事,可见了他对楚清晚这模样,她才知道错得多离谱。 他哪是心绪欠佳,分明是被楚清晚勾得没了魂! 楚清月恨得牙痒痒,直想撕烂了楚清晚,但这是在百味轩,神医徒弟的地方,放肆不得。 叶辰轩此行,除却探望楚骐,更重要的是求药,不能得罪了灵婷。 楚清月按住他,笑道“灵婷大夫,姐姐,轩哥哥言语失当,我代他赔不是了。” 灵婷冷哼一声。 楚清晚置若罔闻,拿眼角看他都嫌污秽似的。 叶辰轩一口气堵在胸口,却又听楚清月道“轩哥哥,你还不知道,这位灵婷大夫,便是妙手神医的徒弟。” 叶辰轩大惊,想到灵婷骂他的话,面如菜色。 这么个泼辣的丫头片子,骂了他,他不能还嘴不说,还得恭恭敬敬地捧着。 叶辰轩心里比吃了苍蝇还难受,勉强挤出笑容,说“灵婷大夫,久仰。” 灵婷一退三步远“脏东西的久仰,我可不要!” 叶辰轩笑不出来了,僵着一张脸。 楚清月忙打圆场“灵婷大夫说笑了。” 叶辰轩找到台阶,顺着道“在下求药心切,多有冒犯,灵婷大夫勿怪。” 灵婷想说他冒犯的是她师父,跟她求什么原谅? 不过,眼下她更关注的是另一件事“你是来求药的?” 叶辰轩颔首“正是,家父近来梦魇缠身,夜不能寐,在下闻说妙手神医曾炼制了上好的安神进补药丸,特来求一瓶,价钱好说。” 灵婷下意识地看向楚清晚,后者手指微抬,她便朝叶辰轩比出了五根手指头。 叶辰轩一笑“五百两?好说。” 灵婷摆手“不,五千两,黄金。” 叶辰轩愣住“这、这是不是略贵了些?灵婷大夫,不若问过神医再做决定呢?” 灵婷煞有介事地说“我师父的药千金难求,我是看在你诚心的份上才给你低价,你若不要便算了。” “还是说,堂堂叶家公子,连五千两黄金都拿不出来?” 叶辰轩讪讪。 低价吗?为什么他总有种被当成冤大头宰了的错觉? 灵婷催促“要不要?要我好联系我师父,一个大男人,磨磨唧唧的。” 叶辰轩咬了咬牙“要。” 灵婷的话在前,他若说不要,岂非印证了掏不出钱? 这种丢人的事他可不干,尤其不能在楚清晚面前丢面儿。 叶辰轩道“灵婷大夫,在下身上没带这么多,可否改日再给?” 灵婷十分爽快“自然,我等师父回信也需要时日,这样吧,五日之后,还是这里,我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药。” 叶辰轩能说什么?只能答应。 他朝灵婷拱拱手,抬脚进去瞧楚骐,楚清月没跟,狐疑地道“灵婷大夫,恕我冒昧,我方才听你唤姐姐‘小姐’?” 尊卑分明的称呼已让楚清月疑窦丛生,更遑论叶辰轩说求药时,灵婷看楚清晚的动作没逃过她的眼睛,这就愈发值得深思了。
第177章 天性排斥居心不良
灵婷暗道一声“坏了”,适才只顾着为师父出气,虽情急之下将称呼改为小姐,但仍令人生疑。 灵婷眨了两下眼,理直气壮地反问“对啊,有什么问题吗?” 楚清月笑说“非也,只是没想到神医徒弟会愿意屈居人下,想来定是姐姐有过人之处。” 灵婷瞥她“什么屈居人下,你说话也太不中听了,小姐救过我的命,她就是要我去死,我也在所不辞,唤声小姐算什么?” 原来如此! 叶辰轩求药时,灵婷那眼神,让楚清月恍惚生出一种楚清晚便是妙手神医的错觉,毕竟当初老太爷摔倒昏迷,楚清晚曾展现过医术。 听到灵婷的话,楚清月放下心来。 是她想多了,楚清晚五年前就一无是处,怎可能在五年之内发生惊天巨变,成为神秘莫测的妙手神医。 楚清月挽唇“灵婷大夫知恩图报,不愧是神医唯一的徒弟。” 灵婷嗤笑“那是自然,我跟某些表里不一的白眼狼可不一样,明明样样都占了,还要成天装出一副委屈样,见天地说着归还,却没半点行动。” 这话就差指着楚清月的鼻子骂了,她心下愤怒,面上不显,装作听不出来,随口附和了两句,便也跟着叶辰轩去看楚骐了。 灵婷这才凑到楚清晚身边,小声问“师父,我刚没露出破绽吧?” 楚清晚全程不动声色地观察楚清月,看她那样子,该是没起疑,遂夸了句“处变不惊,有进步。” 灵婷立时骄傲上了“那可不,也不看看我是谁!” “不过话说回来,师父,那叶辰轩就不是个东西,你为何还要给他药啊?” 楚清晚眉梢一扬,像只狐狸“送上门来的银子,为什么不赚?” 那可是五千两黄金呢! 灵婷摸下巴“也是。” 楚清晚拍她肩膀“行了,我先去兰陵斋了,看着点那三个小家伙。” 灵婷目送她离开,折身进屋,却见楚清月蹲在地上,满脸笑容地哄三小只,叶辰轩站在边上看着。 上回在天香楼遇见,楚清月自认态度极好,三人对她的印象该是不错。 这会儿楚清晚不在,她趁机和他们打好关系,必要时方便打探陶然居的动向。 可未曾想,她屈尊降贵地哄了半晌,三人皆冷着脸,话都不与她说一句。 楚清月暗骂野种,讪讪起身,佯装艳羡地朝楚骐讨教“二哥是怎么哄他们开心的呀?我方才在屋外都听见了笑声呢。” 楚骐意有所指地道“真心。小孩子心思纯正,对居心不良的人,他们天性就排斥。” 楚清晚几乎气炸。 这个楚骐和那老不死的一样,只会一味地维护楚清晚,对她的好视而不见,那个贱人到底有什么好?! “无事你们便回吧,我要歇息了。”正暗恨着,楚骐淡淡地下逐客令。 楚清月和叶辰轩本也不是专程来看他,闻言顺坡下驴,辞行了。 叶辰轩先是被灵婷骂,后又天价买药,再来不被楚骐待见,胸中不快,出了百味轩的门便随意寻了个由头先走一步。 楚清月亦心中郁结,没做纠缠,顾自回府。 马车在楚府门口停下,丫鬟绿荷扶着她下车,还未进门,侧边忽地冲出来两道身影。 楚清月定睛一看,脸色倏地变了。
第178章 狗还不嫌家贫呢
“月儿,可找着你了!” 来人一男一女,中等身量,瞧着不到四十,身上皆是粗布衣裳,皮肤黝黑,伸出来的手粗糙,望着楚清月的眼神激动又焦急。 不是别人,正是楚清月的亲生父母——刘昌和张氏。 他们喊着就要来拉楚清月,被绿荷手疾眼快地挡住“大胆!我家小姐的闺名,岂容你二人直呼!” “让开!我们是月儿的爹娘,我们找她有急事!” 张氏说着用力一推,绿荷摔倒在地,疼得嗷嗷直喊。 楚清月的眉心拧得死紧,语气不善地问“你们怎么来了?” 五年前,楚清晚被找回时,楚老太爷便让人将楚清月送去乡下,意在让她认祖归宗,同自己的亲生父母一起生活。 楚清月只在乡下住了一天便受不了,连夜赶回楚府。 进府门前,她将自己弄得遍体鳞伤,谎称刘昌和张氏问她要银子,她没有,他们便打了她。 柳氏和楚怀安心疼养了十几年的女儿,不顾老太爷的反对,让她继续留在楚府。 楚清月断绝和亲生父母的联系,并专门派人警告他们,她是楚家大小姐,不是乡下人,他们不要妄想和她攀上一点关系。 她打从心底嫌恶这对上不得台面的父母,但人在楚府门前,她也不好太过分。 张氏往她跟前凑,笑着说“月儿比以前水灵了,要不说呢,还是这城里的锦衣玉食能养人。” 楚清月退后一步,好似怕被污秽沾上。 张氏脸色僵了僵,有些局促。 刘昌见状道“我们专程来找你的,赶了几天的路,一顿饱饭没吃过,你先带我们吃点。” 楚清月本能地要拒绝,错眼看到楚骁快要出来,她立即改口“好,你们跟我走。” 言罢快速钻进马车,让车夫朝酒楼赶,刘昌和张氏跑着跟上。 到了酒楼,楚清月简单要了几个菜。 看刘昌和张氏狼吞虎咽的样子,她心中愈发厌弃,不耐烦地道“我不是说过这辈子与你们无瓜葛么,你们找我做什么?” 张氏嘴里嚼着饭,含糊不清说“我们来投奔你。” 楚清月不悦“把饭咽下去再说话。” 张氏努力咀嚼,吧唧吧唧的声音让人烦躁。 刘昌吃得快,已经吃好了。 他用手随便抹了一下满嘴的油,浑不在意地擦在粗布衣裳上,道“家里让山贼抢了,屋都给掀了,我们无处可去,只能来寻你。” 张氏吞了那口饭,接着道“我们没营生,还欠着医馆的银子,不找你就要饿死在这京都了。” 楚清月不解“欠医馆银子?” 张氏点头“川儿身子不好,来的路上生了病,人还在医馆里扣着呢。” 楚清月只觉脑袋一阵阵地发疼。 刘昌又说“我们露宿街头几日了,好不容易才问着楚府,找到你,待会儿便与你一道回去。” 楚清月不假思索“不可以!” 她是楚家小姐,千金之躯,无上尊贵,楚府更是高门大宅,岂能被他们这种人玷污! 刘昌拧眉“那难道让我们继续睡大街么?女儿享荣华富贵,却让父母和弟弟餐风露宿,世间哪有这样的道理?” 张氏问“月儿,你是觉得我们给你丢人了么?” 楚清月不置可否。 刘昌脸一沉“狗还不嫌家贫呢,你这什么做派?” “我告诉你,我们来了京都就不打算回去了,你不让我们去那大宅院,我们就在楚府门前吃喝拉撒,你看着办吧!”
第179章 这几年没吃饭么
楚清月最终将刘昌和张氏送去了客栈,并给了他们银子,却对住到楚府的事不松口。 三人不欢而散,张氏看刘昌气得厉害,宽慰道“好了,别生气了,月儿这不是都安排妥当了么,可见心中还是认我们的。” “再说,这么多年她虽过得好,但我们做父母的不在身边,到底是我们对不住她。” 刘昌冷哼。 张氏拍拍他的肩“行了,我们先去看看川儿。” 二人拿着楚清月给的银子前去医馆,将欠着的诊金结了,又拿了一些药,带着刘川离开。 可巧,那医馆在百味轩对门,一家三口甫一出来,便瞧见来接三只奶团子的楚清晚。 与五年前相比,她的变化不可谓不大,刘昌和张氏没敢认,倒是刘川两眼放光,拖着病体跑向她“阿姐!” 楚清晚闻声回头,眼中的诧异一闪而过,神色温和“川儿?你怎会在此?” 在楚清晚的记忆里,原主和刘川的感情自小便好,姐弟俩有好吃好玩的都惦记着对方。 当年出事后,取而代之的楚清晚回过一次养父母家,想着不拖累爷爷,先找个落脚地再做打算。 然而,刘昌和张氏不知从哪里听说了她未婚先孕的丑闻,要将她浸猪笼,是刘川哭着喊着救下了她。 从那一刻起,楚清晚便和原主一样,把刘川当做了真正的弟弟。 她拉过刘川的胳膊,上下打量他“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可是生病了?你这几年没吃饭么,瘦成这样。” 说着,她不动声色地摸刘川的脉搏,见是风寒才放心。 刘川有些腼腆,十五岁的身子像十二三岁,精神不太好,面上的笑容却明媚“阿姐,我无碍,你可好?” 其实看楚清晚的模样也知道,她这些年必定过得不错,可刘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楚清晚看他不断地抠手指,整个人兴奋又拘谨,不由失笑“阿姐不吃人,别紧张。” 刘川慌忙解释“我不是……” 楚清晚道“瞧你一脸病气,别站这儿吹风了,先进去。” 姐弟俩准备进百味轩,刘昌和张氏追了上来。 楚清晚和他们照面,彼此的脸色都不太好看,双方皆未先开口,气氛一时凝滞。 刘川从欢喜中回过神,站到他们中间“阿姐,我和爹娘初来乍到,还未安顿好,就先走了,改日再找你。” 他知晓自家父母素来不喜欢姐姐,怕他们为难她,言罢便拉着他们走人。 走出好远,刘川想起来什么,折回来问“阿姐,你住这里吗?” 楚清晚摇头,将地址告诉了他。 “瑞方街,陶然居。”刘川念叨了一遍,“我记住了。” 说完人又跑了。 楚清晚目送他们的背影消失,这才跨进屋里。 三小只已听完今日份的故事,好奇得抓心挠肝,嚷嚷着让楚骐继续讲,很是吵闹。 楚清晚出声“都别吵了,二舅还没好呢。” 连着多日的相处,她和楚骐的关系近了许多,有几分亲兄妹的意味了。 三小只听了娘亲的话,乖乖闭嘴。 楚骐轻笑,和楚清晚闲聊,末了留他们大小四人吃了晚饭,这才放他们回家。
第180章 捡破烂的低贱货
五日后,楚清晚将叶辰轩要的药送到了百味轩。 叶辰轩如约而至,身后一如既往地跟着楚清月。 一箱一箱的黄金往院子里抬,楚清月在一旁看着,蓦地想起自己被楚清晚坑骗买霓裳羽衣的场景。 那时她没带太多银子,楚清晚又不让她回府取,她只好将身上戴的首饰全数给了掌柜折兑,每每想起来都觉屈辱万分。 最后一个箱子落下,叶辰轩道“灵婷大夫,你差人点一下吧。” 灵婷摆手“不必,我信得过叶公子的为人。” 她将药递给叶辰轩,很小一瓶,不论怎么看都不值五千两黄金。 叶辰轩不死心地问“灵婷大夫,没了吗?” 灵婷颔首,转头冲楚清晚道“小姐,这些黄金怎么处理?存到钱庄吗?” 楚清晚点了下头。 灵婷叫来下人,又将东西往外搬。 叶辰轩提醒“灵婷大夫,这是给妙手神医买药的黄金。” 楚清月附和“是呀,灵婷大夫,姐姐于你虽有救命之恩,可这黄金到底是神医的辛苦钱。” “姐姐独自带着三个孩子的确不容易,你想帮助一二实乃人之常情,但这么大笔黄金,如此轻易就给了旁人,神医怕是不会答应。” 灵婷理困惑“你在说什么梦话?我师父和小姐是莫逆之交,早两天就说把这黄金送给小姐了。” 叶辰轩和楚清月同时一愣。 合着他们这是给楚清晚送钱了? 楚清月脸色微沉“想不到姐姐与神医竟有这般交情。” 灵婷努嘴“你想不到的事多了去了。” 楚清月讪笑。 叶辰轩看那黄金转手,视线却久久地落在楚清晚身上。 脱胎换骨归来,先是将老太爷接到陶然居,牢牢掌握在手里,继而收服楚骐,让其一心向着她和孩子,现下更是和妙手神医有交情。 这个楚清晚,越来越有趣了。 叶辰轩玩味地抵抵唇角,愈发觉得身旁的楚清月索然无味。 她除了会讨楚怀安夫妇和楚骁开心,其余没有半点用,偏生这三人不能全权做主楚家的家产。 叶辰轩心思翻转,动了别的念头。 黄金好一会儿才搬完,叶辰轩肉疼不已,却是望着楚清晚说“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在搬聘礼呢,是吧,晚儿?” 楚清晚皱眉看他“叶公子,这五天你没学习一下怎么说话么?” 叶辰轩从善如流“晚儿想听什么?我可以学。” 楚清晚胃里翻腾,恶心至极“你还是说给你的清月妹妹听吧,免得污了我的耳朵。” 楚清月眸中一厉,狠狠咬紧了后槽牙。 叶辰轩的举动是什么意思?想要与楚清晚再续前缘吗? 还有楚清晚,污耳朵的话说给她听,当她是什么?跟在她身后捡破烂的低贱货么? 楚清月暗恨,上前拉了拉叶辰轩的衣袖,出声道“轩哥哥,我们该走了,伯父还等着药呢。” 叶辰轩露出一抹不耐,不动声色地避开她的碰触,儒雅地说“晚儿,灵婷大夫,回见。” 楚清晚和灵婷都没搭理他,顾自进了屋。 叶辰轩切切地望着楚清晚的背影,好半晌才收回目光。
第181章 楚清晚这个女人,我必须弄到手!
出了百味轩,楚清月越想越气不过,在叶辰轩要抛下她走时,终是忍不住道“轩哥哥,你是不是后悔了?” 叶辰轩盘算着别的事,心不在焉“嗯?后悔什么?” 楚清月看他这样,心里愈发不是滋味,压着脾气道“我们的婚约只是口头约定,你以前与姐姐却是媒妁之言。” 叶辰轩不明所以“怎地说起这个?” 楚清月垂下眼睫“姐姐与从前很不一样,饶是我身为女子,瞧着也觉心悦,轩哥哥若是有旁的想法,那也难怪。” “只是,月儿对轩哥哥的心意,轩哥哥可是看得不够分明?” 话到这里,她委屈起来,抽泣两声,用帕子按了按眼角。 叶辰轩这才正眼看她“哭什么呀?” 楚清月没真哭,但眼睛很红,楚楚可怜地说“月儿一片真心,想换的也是一片真心。” 叶辰轩明白,可她对楚清月一开始就没用情,如今见了蜕变成尤物的楚清晚,再权衡利弊,就更不想哄着她了。 然而凡事没盖棺定论,叶辰轩不会在这时和她撕破脸,遂道“说什么胡话呢,我对你如何,还用明说么?” 楚清月娇声“那你不许看别的女子。” 这话没明指,却不难听出是说楚清晚。 叶辰轩解释“灵婷大夫方才说了,楚清晚和妙手神医是至交好友,我爹这药需长期服用,次次都花五千两,金山银山都不够搬的。” 楚清月道“你是说,你想让楚清晚帮你从中斡旋?” 叶辰轩颔首“正是。五年前她迷恋我,我说那些话哄骗她,她定然欢喜,少不得要帮我在神医面前美言几句。” 楚清月将信将疑“当真只是为了哄她?” 叶辰轩的耐心快没了,不欲再费口舌,轻佻地勾她下巴,笑道“不然呢?有你这样的未婚妻,我眼中岂还能容下他人?” 楚清月娇羞地捶他胸口,不再深究。 二人就此分开,楚清月想起做的荷包还没给叶辰轩,忙追上去,却听他吩咐小厮“去猫儿胡同打一套头面。” 这是要送给她吗? 楚清月暗自窃喜,适才的郁闷一扫而空。 她捂嘴偷笑,正要快步跟上叶辰轩剖白一番,又听他说“打好了送去陶然居。” 楚清月一怔,笑容滑稽地僵在脸上,和叶辰轩身旁的小厮一样不解——为什么? 叶辰轩哼笑“楚清晚这个女人,我必须弄到手!” 小厮献计“少爷,咱们可用别的法子,何苦破费?” 叶辰轩无所谓地道“小钱而已,不足挂齿。” 小厮殷勤地问“那要不要给楚小姐也打一套?” 叶辰轩摇头“我和她的婚约还要多想想呢,这才是真的不必破费。” 交谈声逐渐远去,楚清月在原地气得发抖。 她万万想不到,因为楚清晚,叶辰轩竟存了重新考虑婚约的心思! 难怪叶家迟迟不下聘,也不肯请媒人落实婚约,原是他将心思都放在了楚清晚身上。 楚清月胸中燃起一把火,嫉妒与憎恨助长火势,烧得猎猎作响。 “月儿。” 熟悉的声音从身畔传来,张氏颇有些小心翼翼地看着她“我看你在此处站了许久,瞧什么呢?” 楚清月冷声“你来做什么?” 张氏道“铺子管事让我去另一个铺子取东西,路过这里。” 她和刘昌决定在京都长住,刘昌让楚清月为他们寻安定之处,她便为他们置了宅子,将他们都安排到了楚家的铺子里做活。 作为交换,他们不可声称是她的父母,更不能露面去楚府。 张氏见她脸色难看,关切地问“月儿,出什么事了吗?” “无事,你……” 话说到一半,楚清月突兀地停住,不知想了些什么,嘴角一勾,“是有点事。”
第182章 愈渐薄弱的自制力
楚清晚不费力地挣了五千两黄金,心情极好,去为墨景郁施针时还哼着小调。 墨景郁见她一张笑脸,心中也跟着舒坦,温声问“何事如此高兴?” 楚清晚说“我挣钱啦。” 尾音上扬,可见是真的愉悦。 墨景郁望向她带笑的眼眸,惊觉她睫毛纤长,小巧挺翘的鼻梁下,念念有词的樱唇无端诱人。 他眼底微微一暗,急忙别开脸,没话找话地问她“怎么挣的?” 楚清晚于是将叶辰轩求药一事说与他听。 墨景郁听完眉心一拧,语气似是不满“你与他私下见面甚是频繁?” 楚清晚摆摆脑袋“他去探望我二哥,恰好碰见而已。” 墨景郁留意到她的称呼“二哥?” 先前不是叫楚二公子么? 楚清晚“嗯”了声,不欲多说。 她没反驳,表示内心已认同楚骐,墨景郁了然地不追问,却对叶辰轩耿耿于怀“一瓶药五千两,下手这么重,你恨他?” 恨就证明爱过,且时至今日还念念不忘。 想到这里,墨景郁的眼神又沉了几分,却听楚清晚道“不恨啊,膈应罢了。” 她与叶辰轩的纠葛并不深,只是看不惯他表里不一的做派。 墨景郁莫名松了口气,又说“他那种人,不必放在心上,膈应也无需惦念。” 楚清晚没惦念,只是叶辰轩总往她跟前凑,还老是自以为风流倜傥地说些令人作呕的话。 听墨景郁这样说,她好奇地道“王爷,你对他敌意颇重,你们有什么过节吗?” 墨景郁一怔。 他对叶辰轩敌意重?有吗? 墨景郁没察觉“没有。” 若是林予在场,一定能列举出桩桩件件的事力证确有其事,但他不在,楚清晚不知内情,自是信了。 腿上传来刺痛,墨景郁蹙了一下眉头,与她谈天说地转移注意力“那三个小家伙近日怎么不来王府了?” 楚清晚道“被他们二舅讲的江湖趣闻迷住了,乐不思蜀,家都不想回呢。” 昨晚就是在百味轩睡的。 墨景郁挑眉“他们与楚二公子相处得很好?” 楚清晚道“还成,比跟你差一点。” 这话听得墨景郁心中熨帖,却又不禁想小孩子忘性大,三小只日日往楚骐那边跑,怕是要不了多久就将他忘了。 毕竟楚骐是他们的二舅,比他还多了一层血脉亲缘呢。 墨景郁稍加思索,道“荷花池里的莲蓬熟了,上回甜甜说想自己摘了吃,这几日天气闷热,正好解暑气。” 甜甜确实不止一次地念叨过王府荷花池里的莲蓬,今早还问楚清晚能不能摘,她没去看过,无法回答,墨景郁一说倒好了。 几个月了,他们早已熟悉,楚清晚也不与他客气“只要王爷不怕他们将一池的莲蓬都糟蹋了,我明日便带他们来。” 墨景郁唇角微扬“无妨。” 闲聊时间过得快,楚清晚取了银针,又为他按摩。 每每这种时候,墨景郁的话都会变少,闭着眼抵抗愈渐薄弱的自制力。 楚清晚专注于他的腿,半分端倪都没发现,结束后打道回府,却见一道人影在门前徘徊。 她走近一看,赫然是刘川。
第183章 银钱不必担心,我多的是
“川儿,”楚清晚走上前去,“怎么不进去?” 刘川回过头来,脸上的病气消失殆尽,少年人的五官还未完全长开,却已能窥见英俊轮廓。 听见问话,刘川挠了挠后脑勺,说:“这院子太气派了,我怕是我找错了地方。” 楚清晚失笑,拉着他一道进去:“没找错,就是这里。” 一路往里,刘川才知在外所见不过管中窥豹,他望着院中的奇花异草,厅中的贵重摆件,还有来来往往的下人,意识到他阿姐如今过得甚好。 刘川打从心底高兴:“阿姐这里真好。” 楚清晚笑笑,让嫣然给他上茶水点心:“暂时没有你爱吃的栗酥,将就着些。” 刘川很是局促:“这些就很好了,如此精致,我见都没见过呢,多谢阿姐。” 楚清晚挽唇:“几年不见,怎地还与我生疏了?多吃点,喜欢我让人再给你拿。” 刘川拿起点心咬了一口,眼睛都亮了起来,一个劲地夸好吃。 楚清晚等他吃了几块才问:“怎么这么晚过来?” 刘川接过嫣然递来的帕子擦嘴,小声道谢,答道:“我白日里做工,现下才得空。” 楚清晚眉头一皱:“你还是个孩子,应去读书,做什么工?” 刘川面上闪过窘迫:“家里、家里没钱。” “那也不能不读书!”楚清晚不赞同地说。 “我记得从前在村里的私塾,先生夸你是块读书的料,将来定能高中,来了京都,更是求学的好时机,哪能放弃了?” 刘川抿了抿唇,手指抠手指。 楚清晚问他:“你可喜欢读书?” 刘川不假思索:“喜欢!” 楚清晚道:“那便是了,明日我让人去找学堂,你别去做工了,去读书,银钱不必担心,我多的是。” 刘川一喜,继而又着急忙慌地道:“阿姐,我来这里就是想看看你,不是……” 不是另有所图。 “我知道。”楚清晚打断了他,“无需多想,安心读书,若觉得感激,就争取来日考个功名给我看看。” 他于她有救命之恩,她怎么报答都不为过。 刘川感动不已,眼眶发红:“阿姐放心,我定不负阿姐所望!” 楚清晚打趣他:“这么大个人了,比我都高了,怎么还哭鼻子呢?” 刘川面颊微红:“我没哭!” “好好,你没哭,是风太大了。”楚清晚语带调侃,又问,“你……你们如今可有安身之处?” 刘川擦了下眼角:“有的,楚小姐给我们买了宅子。” 他从未叫过楚清月姐姐,她回乡下住的那两天他便看出来了,她瞧不起他们。 楚清晚心中有了数。 楚清月极为看重楚府千金的身份,自视甚高,对于他们这几个山野来的亲人,定是避之不及。 置办宅子,她怕是已觉仁至义尽,生活还得靠他们,没有一点多余的银钱施舍。 楚清晚并不想管刘昌和张氏的死活,但刘川她得看顾。 想到这里,她让嫣然去取了一荷包的银子:“这些你拿着,平日吃穿用度该花便花,不够了来跟我说。” 刘川哪能收,诚惶诚恐地推辞:“不了不了,阿姐,我有手有脚,可以养活自己的。” 楚清晚很高兴他有自立自强的觉悟,但这是她的心意:“你还认不认我这个阿姐?” 刘川讷讷:“认的。” 楚清晚不由分说:“那便收下!” 刘川嘴笨,说不过她,又不肯收,僵持之际,后堂一阵脚步伴着笑声由远及近。 他下意识看去,和三只奶团子大眼瞪小眼。 第184章 别人求我都没这待遇呢
刘川知晓五年前的事,却不知楚清晚远走后将孩子生了下来,此时看着这三个小家伙,他惊讶之余掩不住地喜爱。 这也太好看了! 阿姐生得那般模样,她的孩子更是一个比一个会长,三张脸相差无几,白嫩粉俏,水汪汪的大眼睛就这么望过来,看得人心都要化了。 刘川忍住想上去抱一抱的冲动,问“阿姐,这都是你的孩子吗?” 楚清晚颔首,趁他愣神把荷包塞他手里,对三小只道“这是你们小舅舅,叫人。” 三小只异口同声“小舅舅好。” 刘川应了一声,越看他们越喜欢,却又不知该如何表达,只是笑。 好在圆圆自来熟,主动蹭到他跟前,奶声奶气地问他是不是姓楚、从哪里来、多大了、喜欢吃什么等等。 甜甜也凑近,软糯地和他说院子里有好玩的,带他去玩。 刘川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被三小只带出门,玩到月上中天才回家。 翌日,楚清晚去为墨景郁按摩时,三小只还没醒,她也没叫,自己先过去,嘱咐嫣然等他们醒了带去王府。 墨景郁朝她身后张望“那三个小家伙呢。” 楚清晚让他在床上坐好,两腿伸直“这么想他们啊?” 墨景郁没说话,默认了。 他很想念他们在府中的日子,包括她。 楚清晚动手开始按摩“别着急,一会儿就到了。” 墨景郁点点头。 片刻后,小腿按完,楚清晚的手移到大腿。 墨景郁不动声色地吐气,问她“什么时候才能不按摩?” 楚清晚答“在你完全康复前。” 她现下主要是按穴位,刺激神经,以加快双腿的恢复。 等他能站起来,得辅以器械练习走路,那时,久不落地的双腿会不堪重负,肿胀等情况必少不了,需按摩以舒筋活血,减轻负担。 墨景郁暗自叫苦。 如今感觉不强烈,他尚能装作无事,等双腿逐渐恢复,他可怎么遮掩? 楚清晚抬眼瞥见他的表情,道“你看着很不情愿的样子,王爷,知点好歹吧,别人求我都没这待遇呢。” 墨景郁道“楚神医的意思是,我是最特别的?” 楚清晚扬眉“那可不。” 墨景郁嘴角翘起“是么,看来在楚神医心里,我颇为重要啊。” 楚清晚没多想这话的深意“也就是你了,否则如此费神还危险的病人,我才不会接手。” 她本意是说他身份尊贵,不敢轻易招惹,不得不接下这烫手山芋。 但在墨景郁听来,这就像变相表明心意,含蓄地告诉他,他在她心中享有和旁人不同的位子。 想到这一层,墨景郁唇角的弧度深了几分。 楚清晚碰巧完事起身,瞧见这抹笑,猛地一愣。 墨景郁很少笑,即便笑了,也是那种皮笑肉不笑,眼睛里没有半点温度,全然不似这般,眼眸微微弯起,眼底尽是温软。 他剑眉星目,面无表情时冷厉骇人,可这样展颜,那双浅色的眸宛若被万千星辰点亮,叫人不自觉沉醉其中。 楚清晚看呆了。 “看够了吗?” 墨景郁的声音响起,语气里没有责备,反而夹杂着一丝说不清的窃喜。 楚清晚回神,尴尬地摸摸鼻尖“啊,我去看看团团他们来了没。”
第185章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楚清晚还没出海棠院的门,便听见了一阵杂乱的声音。 除却三小只,还有嫣然,叽叽喳喳的灵婷,再一细听,老太爷和卫战以及凌寒竟也在其中。 楚清晚等着这一帮人走近,神色微妙地说“你们这是打算把王府的莲蓬一次性薅绝种么?” 圆圆解释“哎呀,好不容易大家都得空嘛,采莲就是要人多才热闹呀。” 圆圆和甜甜点头附和。 楚清晚嘴角一抽,看向灵婷“百味轩那边还好?” 灵婷道“且好着呢,我是回来取药的,但不着急,天气热,采点莲蓬拿过去解暑最好了。” 凌寒主动报备“才算清了铺子里这个月的账目,收益很好。” 卫战没什么说的,只道“府上安稳。” 嫣然一笑“来摘莲蓬呢,你们一个个的,搞得跟在自家书房一样严肃做什么。” 楚清晚捏捏眉心。 墨景郁从屋里出来,面上恢复了一贯的冷硬,一众人要跪拜,他提前开口免了礼,淡淡地和老太爷打招呼。 视线错到三小只身上,他眉目一软,不等说话,他们便跑去了他身边。 甜甜冲她笑“叔叔,好久不见,我好想你呀。” 圆圆不甘示弱“我也是我也是!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哦,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墨景郁长眉一挑“果真?可我怎么听说,你们只想听故事呢?” 圆圆从善如流“我们听故事的时候想的都是叔叔!” 一句话惹得众人哭笑不得,楚清晚捂脸,心想从小就把渣男语录玩明白了,长大了不知要怎么祸害别人家的姑娘呢! 团团发问“不是要摘莲蓬吗?” 墨景郁说是,一群人转到花园,种着荷花的湖里已经准备好了船只。 墨景郁一开始没想到有这么多人,船只不够,又吩咐林予加了两只,比先前的小一些。 灵婷咋舌“难怪小家伙们爱在这里玩呢,这么大,换我我也乐不思蜀!” 嫣然打趣她“瞧你那点出息。” 灵婷跃跃欲试“嫣然姐姐,我们一起坐那个小船好不好?” 嫣然看了看,说“咱俩都不识水性,万一掉下去怎么办?” 灵婷瞪她“哎呀,不能盼我们点好吗?!” 嫣然摊手。 为防她说的情况发生,最终的分配是她与凌寒一起,灵婷与卫战一起,林予带着王府的一名侍卫和三小只一起。 墨景郁转头看楚清晚“不去玩玩吗?” 楚清晚摇头。 她扶着老太爷在凉亭里坐下,撑着下巴看湖里的人撒欢。 圆圆和甜甜闹腾,莲蓬没摘几个就伸手够水玩,半截身子探出船外,林予和侍卫紧紧拽着,免得掉水里。 灵婷也是个坐不住的,偏偏卫战话少,她无趣,扯着嗓子同嫣然搭话,又去逗三小只,湖面上多是她的声音在回荡。 墨景郁有感而发“楚神医这徒弟倒是活泼。” 楚清晚深有同感,刚要说话,灵婷站船上冲她喊“师父,你也来啊!天气这么好,干坐着多浪费呐。” 三小只手呈喇叭状放在嘴边,也冲她喊。 “对呀娘亲,快来,我给你摘个最大的!” “娘亲,湖里还有鱼呢,我们捞点出来烤着吃!” “挺好玩的,娘亲来吧。” 老太爷笑呵呵地说“晚儿去吧,我同王爷说说话。” “好。” 楚清晚转身出了凉亭。
第186章 会有些大,你且忍忍
三只船划过来接楚清晚,她都没上,而是脱了鞋袜,卷起裤管,踩在水浅的地方。 甜甜问她“娘亲,水凉吗?” 楚清晚伸手摘下一颗莲蓬,就地掰开剥莲子“不凉,但你不许下来。” 甜甜耷拉了小脸“啊?为什么呀?” 楚清晚一本正经“因为腿短。” 甜甜瞪眼,气呼呼地转头给墨景郁告状“叔叔,娘亲说我腿短!” 墨景郁轻笑“小孩子不能下水。” 甜甜鼓着腮帮子哼哼“你和娘亲是一伙的,你们坏!” 说完转头抱住林予的胳膊撒娇“林叔叔,你最好啦,你会带甜甜去玩水的,对吧?” 林予顶着楚清晚和墨景郁的反对,哪敢自作主张,转手把她按在船上坐好“那边有蝴蝶,我带你去看。” 湖里设了假山 ,上面吊着两排花盆,如今花开得正好,几只蝴蝶绕着花飞舞,别有一番意趣。 楚清晚抬手搭在眉骨上看了片刻,蹚着水继续摘莲蓬,不多时便抱了个满怀。 墨景郁淡声吩咐“去给她拿个篮子。” 下人将篮子送到楚清晚手中,她笑着道谢,那笑容融在炽热的日光里,有点儿晃眼。 墨景郁眸光微闪,心跳倏地快了一些。 楚清晚不贪心,摘了一篮子就准备上岸,却见最边上的荷叶下藏着一朵尚未凋谢的荷花。 她一喜,弯腰去摘,熟料脚下一个不稳,伴随着“啊”的一声,整个人栽进了湖里。 墨景郁神色大变“救人!” 侍卫接连跳下去三个,楚清晚没呛水就被捞出来,手里捏着那朵荷花。 墨景郁忙让人推着他去到她身边,拧着眉头担忧地问“没事吧?” 楚清晚浑身湿透,幽幽地望向湖面“我的莲蓬。” 墨景郁啼笑皆非。 什么时候了,还惦记那莲蓬呢! 他命令方才下水的那几个侍卫“去捞,一个也不允许落下。” 侍卫们“噗通”又跳了下去。 墨景郁的目光重新回到楚清晚身上,不由一怔。 夏日衣衫薄,她掉水里,那衣衫全湿了,紧紧地贴在身上,虽不至于一览无余,但那玲珑身段委实惹眼。 墨景郁耳根蓦地发红,不自在地轻咳。 楚清晚这才反应过来,低头一看,立即抱紧自己,凶狠地呵斥“不准看!” 墨景郁偏着脸,没什么底气地反驳“没看。” 言毕想唤人带她去换身衣裳,又想起自己府上没有女子,更没有女子衣裳,若让她回府换,街上人来人往的,少不得被看。 可她这样湿着总不是办法,会着凉的。 墨景郁稍加思索,道“楚神医,随我来。” 楚清晚警惕“做什么?” 墨景郁道“带你去将湿衣裳换下来,委屈先穿我的。” 从花园到海棠院不远,墨景郁自己操纵轮椅,楚清晚穿上鞋,抱臂跟着他。 入了寝居,墨景郁从柜子里拿出一套白衣给她,不经意瞧见她的湿发散在肩头,喉间又是一紧。 他掩唇低目“会有些大,你且忍忍,将就穿。” 楚清晚接过,风一般往内室刮,下一瞬又折回来“这个送给你了。” 话音飘散,她的身影转眼不见,一点朵带水的荷花落在墨景郁腿上。
第187章 弄散了你给我挽
楚清晚被捞上来时,坐在地上缓了一会儿,那花被她放在身侧,沾了些尘。 在水里泡了一遭的花瓣携着湿意,浸染了墨景郁深色的袍。 他眼眸低垂,修长的手指捡起那花,忽觉指尖发烫。 内室细微的衣料摩擦声入耳,墨景郁暗恼,恼一身功夫听力过人,恼夏季燥热心绪难平。 “王爷,我好了。” 楚清晚的声音传来,人也跟着走了出来。 墨景郁抬眼,没忍住笑出了声。 她身材高挑,起伏有致,在女子中是毋庸置疑的佼佼者,可他的衣裳套到她身上,仍像是小孩偷穿了大人衣裳。 衣裳很宽,她用腰带扎了,下摆很长,她打了结,袖子长过手太多,她拢在袖口用她衣裳上拆下来的带子绑住。 整体不影响行动,可怎么瞧着都有些滑稽。 楚清晚十分怀疑“王爷你有这么高吗?这怕不是哪个番邦人落在你这儿的衣裳吧?” 墨景郁敛下笑意,违心地说“挺好看。” 楚清晚压根不信,但没有更好的选择,撇撇嘴随它去。 墨景郁看她头发还湿着,命人取来巾帕“擦擦头发。” 楚清晚不在意地道“外头天热,出去吹吹就干了。” 墨景郁拦着不让她走“当心头疼了,擦擦。” 楚清晚嘀咕他事多,接过巾帕草草擦了两下,敷衍至极。 墨景郁皱眉,拿起另一块,对她说“过来。” 楚清晚走过去,自然而然地蹲下,在他动手前提醒道“发髻是嫣然帮我梳的,弄散了你给我挽。” 墨景郁微顿“我不会。” 楚清晚找到了理由“那我不擦……” 一个“了”字还未出口,肩膀就被按住,下一瞬,巾帕盖在她脑袋上擦了起来。 发髻禁不住折腾,在墨景郁手下全散了,发丝后掩着她微微泛红的脸。 头发擦得半干,楚清晚蹲不住了,起身道“差不多了。” 墨景郁瞧了片刻,料想应是无事,便不再勉强,而后望着她的一头乱发说“你……自行梳发髻?” 楚清晚傻眼“我也不会。” 二人相顾无言,楚清晚问他“王爷,有多余的发带吗?” 墨景郁拿了根和衣裳同色的给她。 楚清晚弯腰将长发全甩到前面,用发带随意一绑,扎了个利落的高马尾,道“行了,我们走吧。” 墨景郁让她先行。 楚清晚的第一反应是“你累了?想歇息?” 墨景郁没解释,等她走后,他才道“来人,找个花瓶来。” 下人送来花瓶,墨景郁亲自将荷花插到花瓶里,又说“放到内室,仔细养护。” 做完这些,他才回到花园。 三小只和其余人已采完莲蓬回到凉亭,围在楚清晚身边嘘寒问暖。 甜甜问“娘亲,你穿的是墨叔叔的衣裳吗?” 楚清晚颔首“是啊。” 圆圆笑得揶揄“哎呀,林叔叔跟我说过,墨叔叔极其爱干净,他的物品旁人轻易碰不得,娘亲你怎么就能穿他的衣裳了呢?” 楚清晚一脸理所当然“我的湿了,穿一下他的怎么了?我也很爱干净的。” 圆圆啧啧,和兄妹对视,齐齐偷笑。
第188章 若是她,可破例
午饭摆在院子里,用完后,三小只和嫣然等人一起剥莲蓬,将莲子全扒了出来。 甜甜献宝似的给墨景郁捧了一把“叔叔,给你吃。” 墨景郁吃了几颗,被她缠着一道剥。 参与其中的王府侍卫心下一紧,偷摸看对方,彼此脸上都是惊诧却又意料之中的神情。 ——王爷对这三小只,还真是有求必应啊。 楚清晚懒得动,和老太爷坐在檐下昏昏欲睡。 老太爷望着热火朝天剥莲蓬的一堆人,脸上的褶皱被笑挤得更深“王爷对那几个孩子当真有耐心。” 楚清晚懒洋洋地抬眼“嗯,孩子们很喜欢他,他们相处得很好。” 老太爷转过脸来“他对你也不错。” 楚清晚不解“何以见得?” 老太爷说“你栽水里的时候,我瞧着他是真着急,若非站不起来,只怕最先跳下去救你的是他。” 楚清晚心脏猛地一跳。 老太爷若有所思“祁王,倒也不失为好夫婿人选,虽身处旋涡,但他文韬武略,乱流之中全身而退亦非天方夜谭,若是……” “爷爷!”楚清晚打断他,脸颊染上绯色,“你说什么呢!” 老太爷止住话,笑而不语。 楚清晚心头被打乱,想起墨景郁方才为她擦头发,不知怎地觉着羞赧。 她低声念叨了句什么,而后高声道“我是为他治腿的神医,他着急不是人之常情吗?我要是被淹死了,他可就要残一辈子了!” 老太爷哈哈大笑,末了摇摇头“你们啊。” 楚清晚搓搓脸,不和他说这个话题。 日头逐渐毒辣,莲子也剥得差不多了,三小只跑回屋檐下,一个个脑门上全是汗。 楚清晚拿帕子挨个给他们擦了,问他们“可困了?” 三只奶团子整齐划一地摇头,说渴。 墨景郁道“有西瓜,吃两块就不渴了。” 瓜是他昨夜就命人放到井里冰着的,这会儿取出来切开,一口下去,凉爽直顶天灵盖。 灵婷由衷地道“王爷,你府里还缺下人吗?我不要月俸,整个夏日都有这种瓜吃即可。” 楚清晚恨铁不成钢“我缺你那两口瓜吃了?” 灵婷不答,啃完手里的那块,快速又拿了一块。 楚清晚无语地揉眉心。 墨景郁板着脸道“王府不需女子。” 灵婷脱口而出“我师父呢?也不需要她吗?” 楚清晚一个眼刀子甩过去——说什么鬼话呢? 灵婷缩缩脖子,往嫣然身后躲。 墨景郁半晌无声,似在认真思索,随即道“若是她,可破例。” 六个字落在耳朵里,如惊雷炸响。 楚清晚想问他何意,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却终是没回头,欲盖弥彰地拔高声音“吃瓜,吃瓜。” 墨景郁低笑一声,颇为可怜地问“我能吃吗?” 他每日喝药,楚清晚叮嘱过忌食生冷辛辣。 他本也没有多强的口腹之欲,可见她和三小只吃得那么香,他也馋了。 楚清晚从盘子里拿了最小的一块给他“只能吃这一块。” 墨景郁听话得很“好。” 瓜很甜,他吃得慢,凉意蔓在唇齿间,缓缓热了。
第189章 你刚从茅房出来吗?嘴这么臭
午后,三小只终于有了困顿之感,楚清晚带他们回府小睡,醒来后又去王府陪墨景郁。 墨景郁命人将那些莲子稍加处理,去了微微发苦的莲心,只余清甜的莲肉。 三小只挺喜欢,一人捧着个盘子吃,天黑后又在王府用了饭,守在墨景郁床前看楚清晚为他扎针按摩,结束后才一道回了陶然居。 日子平静地过了几天,这日傍晚,卫战禀报道“小姐,学堂已打点好,明日便可入学。” 她吩咐了必须找好的,没得埋没了刘川的才能,是以多耽搁了些时日。 楚清晚问“哪个学堂?” 卫战说“‘青莲书院’。” 这个书院已有百年历史,在京都享有盛名,里面教书的先生无不才高八斗,书院每年必出一名状元,连如今年逾古稀的帝师,亦是出身于此。 楚清晚很满意“把消息告诉刘川,让他收拾收拾便去吧。” 卫战领命,正要走,却又被楚清晚叫住“算了,我同你一道去。” 刘川那晚来陶然居时,卫战不在,他没见过,让卫战告诉他能去青莲书院读书,他只怕会把人当成骗子。 楚清晚揣了些银钱在身上,乘马车抵达他们所在的永宜街。 这里离楚府近,是京都出了名的贫民街,楚清月将他们放在这里,花钱少,又能时时盯着,还算聪明。 卫战勒马停车,看了眼那小院“小姐,门锁着,人不在家。” 楚清晚依稀记得刘川说过他所在楚家铺子,便让卫战转了方向。 一刻钟后,主仆二人到达地方,正欲进铺子找刘川,一颗白菜忽地从侧边飞来,在砸到楚清晚身上前被卫战挡住了。 “何人放肆?!” 卫战沉声,目光如利刃,扫向旁边白菜来源处。 楚清晚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张氏拎着个篮子,满面怒容,丢了白菜不算,手中还捏着个鸡蛋准备打过来。 她被卫战的眼神吓退了一步,不自觉用力,那鸡蛋碎在她手中,黄白流一手,和她的脸色一样难看。 “楚清晚,我正愁找不到你呢,你这没良心的贱种!”张氏怒瞪着她,破口大骂。 卫战眉目一压,拇指抵住刀柄,眸底杀意乍起。 楚清晚示意他退后,困惑地看着张氏“你刚从茅房里出来么?嘴这么臭。” 张氏大怒“你这个贱人!月儿究竟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你要这么对她?她那样善良坚强的人,竟被你逼到这等地步!” 楚清晚脑中一排问号“你发疯也有个由头,我把楚清月怎么了?” 张氏像只炸毛的鸡“你还敢问!你自己恬不知耻被叶家退了婚,便也见不得月儿幸福么?” “她和叶家公子郎才女貌,情投意合,嫁衣都要绣好了,你却在这个时候破坏他们的婚约,你这是要她的命啊!” 楚清晚越听越迷糊。 她破坏楚清月和叶辰轩的婚约? 天地良心,她巴不得他们这对渣男毒女赶紧凑成一对,生生世世在一起。 张氏说着冲上来,捏碎鸡蛋的手直往楚清晚脸上招呼“长了这么张狐媚子脸,净会勾引男人,我打死你!”
第190章 你的命换我的,我太亏了
巴掌呼啸而至,楚清晚侧身一让,却见身后的铺子里冲出来一道人影,一把抱住张氏将其往后拖“娘,这不关阿姐的事!” 他心里着急,用尽了吃奶的力,张氏却一心想打楚清晚,拉扯之下,两人纷纷摔倒在地。 张氏暴怒,快速爬起来,脏污的手揪着儿子的衣领。 “你叫谁阿姐?谁是你阿姐?她就是个人面兽心的毒妇!你的阿姐在楚府躺着,未死未卜呢!” 生死未卜? 楚清晚眉梢一动,正要问,刘川就说“楚小姐寻短见是她自个儿的事,又不是阿姐拿刀架在她脖子上逼她割腕的!” 张氏赤红着眼“若非楚清晚纠缠叶家公子,他要将婚约作废,月儿怎会如此?!” 刘川梗着脖子反驳“阿姐才没有!” 张氏冷笑“她没有?那难道死皮赖脸向叶公子要头面的人是月儿吗?” “楚清晚究竟给你吃了什么药?你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地向着她,你还是不是我儿子?!” 听到这里,楚清晚总算明白了——叶辰轩要退婚,楚清月不愿,想不开自杀了。 可这与她何干? 叶辰轩前天是命人往陶然居送了套价值不菲的头面不假,但她直接让嫣然把送礼的人打发了,都没亲自见,这也能怪到她头上吗? 楚清晚觉得很冤。 张氏教训完了儿子,又将矛头转向楚清晚“月儿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便是赔上这条命,也绝不会让你好过!” 楚清晚无所谓地摊手“别吧,你的命换我的,我太亏了。话说回来,楚清月危在旦夕,你这个亲生母亲怎地不去瞧呢?” 张氏梗住。 她并非不想,而是楚清月万般叮嘱,不管发生什么,他们绝不能去楚府。 虽说楚清月不是楚府真千金是人尽皆知的事,但从未有外人见过她的生身父母。 他们若去了,那上不得台面的模样,传了出去,损毁的是楚清月的名声。 刘昌和张氏疼女儿,自不愿做这种事。 楚清晚啧啧称奇,不敢苟同。 张氏撒完泼,捡起散落在地上的菜,拎着篮子骂骂咧咧地回家准备晚饭。 刘川走到楚清晚跟前,不停鞠躬道歉“阿姐,是娘过分了,我代她给你赔不是。” 楚清晚一笑“你不怪我破坏你亲姐姐的好事啊?” “阿姐不是那种人。”刘川想也不想地说,“再者,阿姐才是我阿姐,楚小姐不是。” 楚清晚笑开,看他衣裳上沾着污秽,带他去最近的成衣铺子买了新的。 刘川摸着上好的锦缎,惶惶不安“阿姐,这太贵重了,我还是脱下来吧。” “穿着!”楚清晚上下打量他,“人靠衣装,我们川儿换上这衣裳,也是翩翩少年郎呢。” 刘川脸一红,手足无措。 楚清晚又瞧了其余的款式,给他买了四五身,全是好料子。 刘川阻止不了,急得抓耳挠腮。 楚清晚道“好啦,你唤我一声阿姐,这些便不值一提,安心收着,况且,我也不是白给你买的。” 刘川忙道“阿姐有何吩咐?刀山火海,我定万死不辞。” 楚清晚道“没那么夸张,只是找到让你读书的地方了。那书院一进去就得半年才能回一次家,你得自个儿说服你爹娘。” 刘川开心坏了,千恩万谢的。 他根本不担心父母不同意,毕竟他们先前就拜托楚清月去办这事儿,但楚清月担心书院人多嘴杂,暴露他们,便搪塞过去了。 眼下有如此好的机会,他们自不会推辞。 楚清晚将买衣裳剩下的银子给了他,要他带着去书院花,而后去了楚府。
第191章 拖去院里,乱棍打残 楚府,楚清月居住的梨香院。 楚清晚进去时,大夫已包扎好伤口,正为她诊脉,楚怀安等人站在一旁,面上皆是担忧,柳氏不断用帕子按眼角,心疼地垂泪。 叶辰轩站在几人身后,神色不明。 楚清晚跨过门槛:“哟,挺热闹啊。” 几人闻声回过头来,柳氏脸一拉,两步走到她跟前,扬手就要打。 楚清晚轻易拦下她,攥着她的手腕甩到一边,冷声道:“楚夫人,你这欢迎礼太别致,我受不起。” 柳氏怒火中烧:“欢迎?你也配!好啊,我不找你,你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来人,给我把这孽女拖去院里,乱棍打残!” 家丁蜂拥而入,卫战跨前一步,雪亮刀锋横在身前,凛冽气场散开,不发一语便阻止了他们的动作。 楚清晚气定神闲:“楚夫人,有话好说,这是做什么呢?” 柳氏咬牙瞪她:“好说?我的月儿半死不活地躺在那里,我恨不能将你碎尸万段!” 楚清晚偏头看了一眼:“这不还活着么,楚夫人急着哭什么丧?且这楚小姐为情所伤,与我有何干系?” “我一听说楚小姐寻短见,忙不迭地就来探望了,这份好心,楚夫人怎么不领情呢?” 柳氏气急:“你这贱人!满嘴胡言乱语,你是来看月儿笑话的吧?” “我造孽生了你这么个东西,天底下那么多男人,你偏缠着月儿的未婚夫不放,这下如你所愿,你高兴了?” “楚清晚,我今儿把话撂在这里,月儿若是有个不测,我要你陪葬!” 若非亲耳听到,楚清晚难以想象这是一个亲生母亲对女儿说出的话,好在她并非原主,失望难过也仅是一瞬。 楚清晚面上表情匮乏:“楚夫人说了这么多,倒把我说迷糊了,敢问,我何时纠缠过叶公子?” 柳氏反问:“敢做不敢认?若非你从中作梗,辰轩怎会对月儿说出婚约作废的话?他甚至扬言要迎你进叶家的门,你敢说不是你搞的鬼?” 楚清晚冷笑:“这话我只说一遍,你们都给我听好了,我和叶辰轩没有半点关系,你们想把楚清月割腕的事赖到我头上,不可能!” 她来此的目的便是这个。 虽说她早在五年前就没什么名声了,但此事若放任不管,传了出去,她就是勾引别人未婚夫导致人家想不开的浪荡毒妇。 她是不在乎,可一旦传开,三小只就更要被人指指点点,霓裳坊、兰陵斋等也会受到影响,这脏水,她坚决不接! 柳氏中气十足:“你巧言令色惯了,说没关系便没关系吗?” “老太爷都能被你哄骗了去,辰轩年纪轻轻,你蛊惑起来更不费力了。” 楚清晚知她无理,看向一直没出声的叶辰轩:“我说了不算,那好,正巧叶公子也在这里,不妨问问他。” “叶公子,你自己说,自打解除婚约,我可曾表现出任何对你余情未了的意思?” “你屡次邀约,我有哪一次没拒绝?你堵我胡说八道,我哪一次没明确告诉你,我与你桥归桥路归路,再无相干?” 第192章 脑袋长脖子上是凑身高的么 叶辰轩被问得哑口无言,暗自恼恨楚清月没事找事。 他不就是与她吵嘴说了几句气话么,至于大动干戈地闹自杀? 事情其实发生在前天。 叶府小厮拿着被楚清晚退回的头面回府时,楚清月正与叶辰轩在院中喝茶闲谈。 瞧见那头面,楚清月佯装惊喜地问是不是专门送给她的,叶辰轩本想顺水推舟,熟料小厮说漏了嘴。 楚清月这几日本就心中烦闷,听罢就阴阳怪气起来。 而叶辰轩好心好意送礼去,却连人正主的面都没见着,恼怒不已,遂不似往日甜言蜜语。 一来二去,两人皆动了气,楚清月拿婚约说事,叶辰轩就没好气地说:“这婚约不要也罢!” 楚清月愣在当场,那个档口也顾不上苦心经营的大家闺秀形象了,质问他:“你是不是还惦记着楚清晚?” 叶辰轩自是惦记的,被说中心事更为愤怒,就说她泼妇似的,不如楚清晚,他将来娶楚清晚都不会娶她。 楚清月最后哭着离开叶府,这两日越想越不是滋味,伤心愤懑之下便割腕了。 叶辰轩收到消息第一时间赶来,原是想趁机哄两句,把这事儿揭过去,而后继续两头抓。 可不巧,楚清晚来了。 她气势逼人,眸色冷冽,这一连串问题问出来,叶辰轩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若承认,那便是他纠缠楚清晚,楚怀安等人定会对他大失所望,往后再想利用楚清月谋夺楚家家产就难了。 若不承认,那就是默认了楚清晚纠缠他的言论,以她的性子,必不会再给他好脸色,楚家老太爷那边就悬了。 叶辰轩飞快地权衡利弊,最终一咬牙,选择了尚且大权在握的老太爷。 毕竟老太爷和楚清晚较为刚烈,一步错就难以转圜,而楚怀安夫妇和楚清月并不那么聪明,可日后再想法子。 叶辰轩凄切抬眸,扯了下唇角,说:“晚儿,当初是我有眼无珠,我对不起你,我后悔了。” 此话一出,众人俱皆色变。 床上的楚清月脸色更白,脑袋一偏哭出声。 柳氏难以置信,说不出句囫囵话:“辰轩,你……” 楚怀安和楚骁眉头紧皱,不悦地看着他。 叶辰轩只望向楚清晚,柔情款款地说:“晚儿,过去种种,我们都不要计较了,我知道,你也还心悦我的,对吗?” 直至此刻,他仍觉得楚清晚心里不可能没有他,他挑明了这事,拉着她共沉沦。 楚清晚简直要气笑了:“你脑袋长在脖子上是凑身高的么?还是出门前没撒泡尿照照自己?” “楚清月拿你当宝,你就觉得自己人见人爱了?抱歉,我真的没有在腌臜堆里找男人的助人情怀。” 当众被这么骂,叶辰轩脸上青白交加,一口恶气堵在胸口,上不得,下不去。 楚清晚不屑地轻哼,复又看向柳氏等人:“话我说清楚了,若我再听到流言蜚语,就算在你们头上,届时别怪我不客气。” 言罢,她转身离开,却在要出楚府大门时被一名莽莽撞撞的丫鬟撞上。 楚清晚定睛看去,赫然是早前被楚清月母女买通陷害宋婆婆的拢香。 拢香给她使了个眼神,旋即往边上的树丛后面走。 楚清晚叫卫战和嫣然在原地等候,抬脚跟了上去。 第193章 到了启蒙的年龄了 树丛后,楚清晚开门见山地问:“何事?” 拢香压低声音:“大小姐,你命奴婢查的事,有了一点眉目。” “前几日,有个婆子来找二小姐的丫鬟绿荷,绿荷说是远房亲戚,可她的亲人奴婢都知道的,那人不是……” 拢香因此上了心,留意绿荷发现她与那婆子是拿钱办事的关系,拢香心下狐疑,求了负责采买的管事允她一道出府,途中去找了那婆子。 她谎称是绿荷让她去的,问了那婆子一些事,得知那婆子与绿荷五年前便相识。 楚清晚当年未婚先孕,楚怀安的第一反应是为了楚府的名声瞒下来。 可那婆子提前得了绿荷的授意,在城中四处毁坏楚清晚的名誉,楚怀安不得不将她逐出府,断绝关系。 楚清晚听罢冷嗤。 绿荷听命于楚清月,这些事必是楚清月吩咐的,可当初她都不知自己身怀有孕,楚清月是如何未卜先知的? 她猜得果然不假,她怀孕的事,和楚清月脱不了干系。 既如此,那原主的死亡会不会也与她有关? 楚清晚抵抵后槽牙:“那婆子来找绿荷做什么?” 拢香道:“家中困难,借着五年前的事来问绿荷要银子。” 楚清晚哼出个应答的单音,又问:“可还有别的?” 拢香摇头:“奴婢身份卑微,暂时只打听到这些。” 楚清晚了然颔首:“嗯,不错。” 说着想给点银子作为报酬,一摸腰间空空如也才想起来银子都给了刘川,她稍一犹豫,将手上戴的玉戒摘了给她。 拢香自不肯收:“大小姐对奴婢恩重如山,为大小姐办事是奴婢的福分,怎敢再要赏赐。” 陷害宋婆婆那事,楚清晚恩威并施,将她收为己用。 见她这般忠诚,楚清晚颇为满意,直接将那玉戒塞到她手里,叮嘱道:“凡事不必操之过急,小心行事。” 言毕,楚清晚转身离开。 上了马车,她靠着车壁想事情,却听嫣然道:“楚夫人就是个猪油蒙心的瞎子,她的话,小姐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楚清晚微怔。 这丫头,不会以为她在意柳氏的话吧? 楚清晚还真没有。 她并非原主,柳氏那些话,她听了最多为原主不平,伤怀是不会的。 至于她取而代之后那半年的倾心相付,全当喂狗便是了。 楚清晚道:“我没放心上。” 嫣然笑笑:“小姐不在乎最好,让她宝贝那假千金吧,有她后悔的时候。” 楚清晚不置可否。 马车平稳抵达陶然居,嫣然下去掀帘,却见一人伸长了脖子往里望。 她问:“川少爷可是找小姐有事?” 刘川面露关切:“阿姐还好?” 铺子门口闹了那一出,阿姐又去楚府,他实在放心不下。 楚清晚下车:“我没事,你怎么又站门口?快进来。” 刘川摆脑袋:“看到阿姐无事我便心安了,屋里我就不去了,要回家打点明日去书院的行李呢。” 楚清晚挑眉:“你爹娘没反对?” 刘川说没有,一再地谢谢她,又说了许多话,这才离开。 楚清晚望着他的背影,心头一片暖意。 嫣然感慨:“川少爷对小姐倒是真心实意。” 楚清晚轻笑:“是啊,他明日便去书院了,但愿有个好前程。说起来,团团他们也到了启蒙的年龄了。” 嫣然与她进屋:“小姐要送他们去学堂吗?” 楚清晚没答。 第194章 楚神医想找什么样的 三只奶团子远比同龄人聪慧,楚清晚没想送他们去学堂,打算找先生因材施教。 京都人才辈出,可有名望有本事的先生,少不得心高气傲,她在这里根基浅,要让人家专门教育她的孩子,怕是有点难。 楚清晚不禁心烦,到了去给墨景郁施针时仍没个头绪。 墨景郁看出她心绪不佳,问道:“楚神医,何事愁烦?” 楚清晚道:“我想给三个孩子找先生,但我在京都没什么人脉,在思考从何下手呢。” 墨景郁惊讶:“我看他们识字不少,诗文也会,竟没先生教么?” 楚清晚说:“那都是我教的。” 三小只一直在她身边,打从他们三岁起,她就教他们读书写字,后来发现团团和圆圆各有天赋,她又放到相应的环境里历练过。 虽说他们已掌握了很多东西,但杂乱无章,长此以往不利于他们的成长。 墨景郁对楚清晚的认识又多了几分,心下暗暗钦佩。 那三个孩子着实教养得好,扪心自问,如果他们在他手底下长大,断无可能这般讨人喜欢。 不过话说回来,她一个人带三个孩子,委实辛苦。 墨景郁自然地将这件事揽到了身上:“楚神医想找什么样的?” 楚清晚一句话概括:“有真才实学的。” 墨景郁略作思索:“我倒是有一人推荐。” 楚清晚问:“谁?” 墨景郁答:“我的老师。” 楚清晚一惊。 墨景郁的老师她有所耳闻,乃是四十年前连中三元的天纵奇才,曾任东宫太傅。 后太子被废,他连坐入狱,今上登基大赦天下,他无罪释放,又因朝中人才紧缺,今上请他回朝,先后入翰林、户部、内阁。 十五年前,今上有意立储,想请他再出任太傅,他以门下已有墨景郁为由拒绝。 后此六年,他倾囊相授,墨景郁青出于蓝,成为他最得意的学生。 所有人都以为大衍朝会再出一名连中三元的奇才,然天不遂人愿。 九年前,墨景郁遭人算计,十四岁之龄被推上战场,他拼死进谏未能阻止,反而惹怒今上,被贬为庶人,直至今日。 楚清晚是想给三小只最好的,但她做梦都不敢想这等天骄,很是小心翼翼地问:“可以吗?” 墨景郁失笑:“我修书与老师,他老人家爱才,会喜欢他们的。” 楚清晚樱唇一弯,眉梢眼角皆是愉悦:“那就多谢王爷了。” 许是被她的笑容感染,墨景郁心中亦欢愉,遂脱口而出:“光嘴上谢么?” 楚清晚反问:“那王爷想怎么谢?” 墨景郁微怔,说:“没想好,先记着。” 楚清晚答应得干脆:“好嘞。” 诊疗结束,她哼着小曲离开,林予进来推墨景郁去浴房,却听他道:“先去书房。” 林予不解:“王爷,今日并无紧急公务。” 墨景郁道:“不办公,写信。” 林予没多问,推他去了书房,自觉磨墨。 墨景郁想了好一会儿才下笔,用时不短,却只写了半页纸。 他盖了私章,待墨干透,将信封好,吩咐隐于夜色中的暗卫:“连夜送去给老师。” 林予脸色大变:“王爷,可是出了什么事?” 墨景郁淡淡地道:“无事,帮那三个小家伙找先生罢了。” 林予:“……” 这种事有必要如此紧急吗? 第195章 你是怕自己好得太快么 翌日一早,楚清晚才起床,嫣然便语气微妙地说:“小姐,有客来访。” 楚清晚见她面色有异,唇角一抽道:“不会是叶辰轩吧?” 嫣然摇头,伺候她梳洗,细心挽了个发髻。 从后院到前厅的路上,楚清晚一直在想来的会是什么人,没成想转过屏风,就见楚骐在厅里坐着,两条腿僵直地拖在地上。 瞧见楚清晚,他激动地要起来,被灵婷按了回去,他就坐着问:“清晚,我听说楚清月割腕,你没事吧?” 这话问得奇怪,楚清月寻死,她为何要有事? 灵婷解释:“楚府的下人去百味轩,与楚二公子说了事情原委,他担心师父,非要过来亲眼看你无事才放心。” 楚清晚心里一暖,冲他摇了摇头,示意没事。 楚骐松口气,想了想道:“我知你去过楚府了,不管他们说什么,你都别在意。” 以父母对她的态度,定会怪罪于她,尽管此事与她并无相干。 楚清晚点头,瞥了眼他的腿,道:“都这样了还不老实躺着,你是怕自己好得太快么。” 楚骐努努嘴:“我很小心,没碰到。” 他本就能下床了,抓着东西也能慢慢走,下人将他抬上马车再抬下来,并不碍事。 楚清晚不知道该说什么。 想本着大夫的职责训斥两句,又想到他是为她而来,她若恶语相向,多少有点不知好歹。 这份情谊将她心中坚冰慢慢融化,感觉不错,但她还是有些不习惯。 楚清晚最终微不可查地叹气,说:“既然来了便去厢房吧,正好省得我跑百味轩了。卫战,扶他过去。” 卫战上前,上下看了他半晌,而后一手抄起他的双膝,一手抄起他的腰,将他打横抱了起来。 楚骐吓了一跳:“这位大哥,你好歹先打声招呼啊!” 卫战面无表情,步伐稳健地往厢房走去,将他放在了床上。 楚清晚细细检查他的双腿,灵婷迫不及待地问:“师父,如何?” 楚清晚直起身子:“你自己便是大夫,倒来问我?” 灵婷挠挠下巴:“我这不是怕判断有误么。” 楚清晚擦了擦手:“那你说说,你怎么想的?” 灵婷道:“依我之见,最多再一月,楚二公子腿上的固定之物便可取下。” 楚清晚“嗯”了声:“不错,你既都知悉,我就不必再管他了,你辛苦些。” 灵婷还没说话,楚骐先不干了:“别啊清晚,你还是要时常去看我,万一有什么这会儿没察觉的症状呢?” 楚清晚眉头一挑:“你的意思是,你信不过灵婷的医术?” 楚骐一噎。 这段时日都是灵婷照看他,她的本领有多强,他最是清楚,自然信得过。 可是,他若应了全交给灵婷,岂不是就见不着妹妹了? 楚骐两难,忽地灵光一闪,说:“那我能在这儿养吗?” 楚清晚不假思索:“不能。” 并不是她不欢迎他,而是楚家日日有人要看他,他在这里,楚家人定然也要跟来,她可不想看到他们。 楚骐也回过味来了,摸摸鼻子道:“是我思虑不周了。” 话音方落,肚子“咕噜”一声,他轻咳,颇有些委屈地道:“我还没用早饭。” 楚清晚忍俊不禁,吩咐厨房多做了一些。 用完早饭,卫战将楚骐塞进马车,灵婷带着三小只与他一道离开。 几人有说有笑地抵达百味轩,却在进门看到屋里的人时,欢声笑语戛然而止。 。 第196章 清晚根本看不上他 三只奶团子对楚骁的印象不好,见着他并不叫人,楚骁对楚清晚有成见,对他们三人自也没个好脸。 双方视线堪堪碰撞,又不约而同地移开。 团团和下人一起将楚骐扶到床上,而后道:“二舅,我们先去院里玩了。” 楚骐笑着嘱咐:“好,小心些,别摔了。” 团团点点头,带着弟弟妹妹退出屋子。 楚骁这才道:“一大早的,你去哪里了?” “透透气。”楚骐脸上的笑容淡下来,“大哥怎么来了?家里的生意不是忙么。” 楚骁看他对三小只笑脸相迎,对自己却这般冷淡,心头有些不爽,问道:“月儿割腕的事,你可知晓?” 楚骐可有可无地“嗯”一声。 楚骁皱眉:“你这是什么态度?这段时日,月儿鞍前马后地照顾你,现如今她寻了短见,你竟连一句关切都没有么?” “大哥这话说的,我问一句她就能好了?”楚骐好笑地道,“况且,又不是我让她割腕的,我需要什么态度?” “月儿好歹是你妹妹,你这么说,不觉得太没良心了吗?”楚骁质问。 楚骐嘲讽勾唇:“清晚才是我的妹妹,楚清月只是你的妹妹。” 他在外祖家的时间多,并没有和楚清月一起长大。 楚骁沉了声音:“你张口闭口清晚,那你可知,月儿割腕全是拜她所赐?” 楚骐看向他:“大哥,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 如他所料,这些人果然将过错全推给了他妹妹。 楚骁轻哼:“你怕是不知,月儿因叶辰轩要作废婚约割腕,而叶辰轩这般行为,概因想和楚清晚再续前缘。” “他们先前好好的,偏偏楚清晚回来就出了这样的事,你说,若非她从中作梗,事情怎会变成这样?” 楚骐问:“谁说清晚从中作梗?楚清月吗?叶辰轩吗?他们说你就信?那你可问过清晚?” 楚骁没作声。 婚约作废一事,他起初是听楚清月说的,她割腕后,叶辰轩来到府上,也证实了此事,二人话里话外都说是楚清晚搞的鬼。 在楚骁的印象里,楚清月素来善良纯真,他当然不会怀疑她的话。 可楚骐这么一问,他再想到楚清晚在楚府说的那番话,忽然有些动摇了。 楚骐又道:“大哥,你小的时候,爷爷便夸你聪颖,我以为你能看得深一些,眼下看来,是我高估你了。” 楚骁眉目一压,脸色很是不好看。 他从小就压这个弟弟一头,长大了他接手生意,弟弟不务正业,他自诩样样比他强,可他这会儿说什么?高估他了? 他一个游手好闲的废物,有什么资格说这话? 楚骁刚想张嘴反驳,楚骐接着道:“楚清月割腕一事,症结在叶辰轩,你们冤枉清晚,无非是觉得她心中仍有他。” “但是,大哥,我可以负责人地告诉你,清晚根本看不上他,更不可能去破坏他和楚清月的婚约。” 楚骁冷嗤:“你又不是她,怎知她看不上?” 楚骐反问:“难道大哥觉得叶辰轩比祁王好吗?” 楚骁微怔:“此言何意?” 。 第197章 叶辰轩算个什么东西? 养伤的这些日子,灵婷跟楚骐说了许多楚清晚的事,当然也包括她从嫣然那里听来的,有关楚清晚和祁王的事。 楚骐挑着要紧的说:“清晚的成衣铺子,大哥有印象吧?那门头上的‘霓裳坊’三个字,大哥不觉得眼熟吗?” 何止是有印象,对于那个将自家铺子挤出西大街的霓裳坊,楚骁恨之入骨。 只是,他往常多是注意铺子里的衣裳和楚清晚,对那匾额的关注不多,楚骐一提,他便细细回想。 那字笔走龙蛇,苍劲有力,的确有些熟悉。 楚骁脑海里迅速浮现起京都有名的书法大家,却没有谁的笔锋能对上。 倏地,他灵光一闪,眼底划过不可置信:“莫非……” “没错,”楚骐勾唇一笑,“那三个字,正是祁王亲笔。” 楚骁喃喃:“怎么可能……” 多年前,祁王的书法冠绝京都,这事儿人人皆知。 但所有人也知道,祁王自战场退下来后便封笔了,任凭交情再深,权位再高,想求他的墨宝都是痴人说梦。 可他居然为一个小小的铺子题了字,这实在太匪夷所思了! 楚骐将他的神情变化尽收眼底,饶有兴致地说:“祁王能为清晚重新提笔,证明清晚在他心里非比寻常。” “连祁王都为之倾倒,恋慕清晚的人,怕是得从西大街排到城门口,叶辰轩算个什么东西?” 楚骁哑口无言。 楚骐看着他:“大哥,当局者迷,我再提醒你一次,清晚才是我们的亲妹妹。” “爷爷时常教导我们兼听则明,你一向学得好,怎么如今反而只愿听信外人的一面之词了呢?” 楚骁干巴巴地道:“月儿不是外人。” 楚骐冷笑,讥诮地说:“是,她不是,清晚是!” “因为爹娘的疏忽,她打小被抱错,在乡下吃了十几年的苦,好不容易找回,你们却一个个视她为耻辱,日日苛待!” 楚骐说着又气又悔,气自家人的目不识珠,悔自己没有早几年回来护着妹妹。 他冷着脸:“五年前出了那样的事,你们不分青红皂白,将她一个弱女子赶出家门,好,她走,不碍你们的眼。” “五年后,你们为了楚清月, 要她回来解除与叶辰轩的婚约,她也答应了。” “从头到尾,她没有任何对不起你们的地方,你们却一次次地为难她,连楚清月割腕都要强行赖到她头上。” “是啊,有你们这样的家人,她还真不如当个外人的好!” 楚骁被他说得面如锅底,却连一句辩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楚骐狠喘了一口气:“明明楚清月才是抢走清晚一切的人,你们却对她整日里的搬弄是非深信不疑,我倒是想问问,楚清月给你们吃了什么迷魂药?” 楚骁的唇线抿得死紧,一言不发。 屋子里静了好一会儿,楚骐指着门口道:“你走吧,往后不必来看我,好好守着你的妹妹!” 他将“妹妹”二字咬得很重,楚骁一口气堵在胸口,起身就走,却不想和外面的楚清晚撞了个正着。 他顿了一瞬,越过她大步流星地离开。 楚清晚眉头紧锁,怀着复杂的心情跨进屋里。 。 第198章 别是真的中邪了吧 楚骐一口气将积压在心里的话全说了,仰头看着木梁,畅快之余感到一阵乏力的心累。 听到脚步声,他以为是灵婷,启唇道:“劳烦帮我倒杯茶,多谢。” 楚清晚在桌边倒了茶走过去,他转过来,一个激灵吓得不渴了:“清晚,怎么是你?你怎么来了?” 楚清晚将手中一个白瓷瓶递给他:“早晚各一粒,饭后吃。” 这是她为墨景郁制的药丸,于腿伤大有益处,早饭后去药房找药时瞧见,感念他特意跑去陶然居看她,便给他送来了。 楚骐接过道谢,问她:“你刚来吗?” 楚清晚眸光微闪:“来了有一阵儿了。” 她进外间的门时,灵婷已带着三小只去了别处玩,没人提醒她楚骁在这里,她就直接往里走,到这屋门外才听见楚骁的那句“月儿不是外人”。 本想避开等他们聊完,可她紧接着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便站外面将楚骐的话全部听了。 楚清晚十分动容,转念想到这本该是属于原主的温暖,又有几分过意不去。 她纠结良久,直至此刻也不知该如何应对。 楚骐倒是坦然,笑了下说:“我适才气狠了,平时没这么凶的。” 一句话,将楚清晚那点无所适从打散了。 她紧皱的眉头松开,语气比平日多了几分温和:“病人气性大嘛,人之常情。” 譬如墨景郁,时不时地就要发点无名火。 兄妹俩心照不宣地没提方才的谈话内容,楚骐问:“清晚,你是专程来给我送药的吗?” 楚清晚从鼻腔里哼出个单音,不等楚骐喜形于色,她就折身走了。 临到要迈出门槛,她突兀地顿住,好一会儿才回头说:“谢谢你,二哥。” 言毕,身影快速消失在门口,留楚骐呆若木鸡。 许久,他才猛地一拍床。 清晚喊他二哥了! 这可比三小只喊他二舅激动人心多了! 楚骐喜不自胜,裂开嘴角,傻子似的笑起来。 灵婷进屋看他这样,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二公子?二公子!你中邪了?” 楚骐笑着说:“清晚叫我二哥了,她叫我二哥!” 灵婷奇怪:“你不本来就是师父的二哥么。” 她师父虽未明说,但她每次回陶然居取药,那药都提前备好了,可见她师父对他关怀备至,早就认可他了。 楚骐撒癔症一般:“你不懂。” 灵婷的确不懂,摇摇头道:“刚熬好的药,二公子,先喝了再笑吧。” 楚骐不喜喝药,每此都要拖半天,这回却痛快地一饮而尽,还说了句:“好喝!” 灵婷嘴角一抽:“二公子,你别是真的中邪了吧?我给你找个道士看看?” 楚骐笑说不用,又道:“那几个小家伙呢?跑哪儿去了?不听故事了?” 灵婷正欲回答,三小只蹬蹬蹬跑进了进来。 楚骐招手让他们去床边,张嘴就来:“话说这大侠九死一生,终于找到了他的妹妹……” 圆圆打断:“二舅,你说过他孤身一人,无亲无故,没有妹妹。” 楚骐从善如流:“现在有了!话说大侠这个妹妹,那是花容月貌、秀外慧中……” 故事走向渐趋奇诡,灵婷靠着门框,心想:楚二公子真的疯了。 。 第199章 求人认错的正确姿势 回陶然居的路上,楚清晚的心情一直不错,不妙的是,总有人要来给她添堵。 楚府的马车停在她的家门口,楚清月靠着马车,楚骁站在台阶上,厉声呵斥不让他们进去的门房。 这又是闹的哪一出? 楚清晚走上前,冷声道:“楚公子,要耍威风回家耍去,跟这儿撒什么疯!” 楚骁今早在楚骐那里受了一通气,回府后楚清月央求他带她来陶然居,又被这门房推三阻四,脸色难看得很。 闻言,他没好气地道:“月儿要见你。” 楚清晚挑眉看向楚清月。 她面色苍白,连唇瓣也没有血色,时不时掩唇轻咳,抬手时露出裹着纱布的手腕,整个人羸弱纤细,仿佛风一吹就会倒。 楚清晚看得心烦,不耐地问:“有事?” 楚清月走到她面前,眸中蓄了一包泪,摇摇欲坠:“姐姐,对不起。” “我知道,这些年来是我占着你的位置,我不该,我向你赔罪,可我爱轩哥哥,算我求你,可不可以不要抢走他?” 楚清晚额上青筋一跳:“你昨日耳聋了?还是来时把脑子丢路上了?” 昨天分明说得清清楚楚,她刻意拖着这副虚弱的身子来此胡言乱语,所为哪般? 楚清晚心中狐疑,不欲与她纠缠:“有病就去治,别把晦气带到我的地方。” 言罢,她抬脚欲进门,楚清月却猛地伸手抓她,她烦躁地皱眉,想甩开,还未有动作,楚清月便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恰在此时,不远处传来马蹄声,楚怀安夫妇和叶辰轩下马车,正巧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柳氏目眦欲裂,快步走过来,嘴里已经开始骂了。 离得最近的楚骁忙扶起楚清月,不悦道:“月儿心念着对不住你,拖着伤没好也要来道歉,你却这般对她,楚清晚,你好歹毒的心!” 说话间,后来的几人已至眼前,楚清月转而抓住叶辰轩的手,泫然欲泣地说:“轩哥哥,姐姐不是故意的。” 听到这里,楚清晚算是明白了,合着这是计算好的,就要上赶着碰瓷她,在叶辰轩心里留下她恶毒的形象,从而斩断他们的可能性。 不得不说,楚清月在这方面是真的蠢! 她难道不知道,叶辰轩十分自恋,她们发生矛盾,他只会以为是她楚清晚对他抱有念想,不肯罢休。 如此一来,他的心就更野了。 楚清晚轻嗤,冷冷地看着楚清月做戏,耳朵里全是柳氏的骂声。 她当狗吠,沉声道:“楚清月,你的意思是,方才是我把你推到地上的?” 不等楚清月开口,柳氏大声道:“我们都亲眼看到了,你还想狡辩不成?你这个蛇蝎心肠的贱人!枉费月儿的一番心意。” “我没问你!”楚清晚厉眸一扫,森寒的气势镇住她,“楚清月,说话。” 楚清月身子一抖,被她的眼神吓到,不明白她为何这样问。 犹豫几息后,她楚楚可怜地道:“姐姐,我不怪你。” 这就是变相承认了。 楚清晚挽唇一笑:“甚好。” 楚清月心中咯噔一声,总觉得这笑不简单。 她想说点什么,却见楚清晚面色忽变,大步跨到她身后,骤然伸手按住她的肩膀。 下一瞬,楚清月只觉膝窝一痛,就这么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双膝砸到青石板的疼痛使得她面容扭曲,楚清晚的声音炸响:“这才是求人认错的正确姿势。” 话音未落,她就手一推,楚清月面朝下扑倒在地,又摔了个结结实实的狗吃屎。 第200章 都是她的报应 事情发生得太快,众人都未来得及阻止,待反应过来时,楚清晚已收手退开。 楚清月膝盖剧痛,脸着地导致鼻子和额头擦破皮,她本能地用手撑着,牵动割腕的伤口渗出血来,疼得嘶嘶抽气。 柳氏心疼得都要碎了,忙不迭地去扶她:“月儿你怎么样?流血了,疼不疼?快先起来。” 楚清月的脸愈发白了,随时一副要晕过去的模样,站起来喊了一声“姐姐”就伏在柳氏肩上哭。 叶辰轩呆滞地看着楚清晚,觉得她更陌生了。 楚骁和楚怀安从惊愕中回神,勃然大怒。 “孽障!你这是当街谋杀!”楚怀安怒斥,“她是你妹妹啊,你怎可如此心狠手辣!” “今早二弟为你说了许多好话,我还当你有点良知,没想到你竟做出这种残害手足的事!”楚骁似是对她很失望。 楚清晚冷嘲:“少拿你们的恶心嘴脸膈应我,谋杀?残害手足?怎么,你们是都盼着楚清月早点去死么?” 父子俩同时噎住,四目喷火般瞪着她。 楚清晚负手而立:“我这人最受不得冤枉,既然说我推了人,不坐实了,岂非对不起你们的责难与辱骂?” “今日就当是警告,楚清月,你给我记好了,再跑到我的府宅来犯贱,我会要你知道后悔二字怎么写!” “现在,你们给我滚!” 一声暴喝,将几人震得哑口无言。 楚清月的哭声止了一瞬,抽抽搭搭地说:“娘,我好疼。” 柳氏顺坡而下:“先带月儿看大夫要紧,这孽女回头再收拾!” 几人浩浩荡荡地离开,楚清晚一转身看见了老太爷,她登时表情一僵:“爷爷……” 老太爷和蔼地道:“刚刚那么强硬,怎么一转眼变成只鹌鹑了?” 楚清晚心有戚戚:“您……都看到了?” 老太爷点了点头。 楚清晚忐忑地问:“爷爷,我是不是太过分了?” “过分的是她们!”老太爷毫不犹豫,欣慰地道,“我们晚儿会保护自己了,爷爷很高兴。” 楚清晚眼眶一热。 老太爷拉过她的手回屋:“楚清月霸占着本该属于你的东西还不知足,总要往你身上泼脏水,割腕也好,摔倒也罢,都是她的报应。” 今早楚骐来时,与他说了割腕一事,他本想回府瞧瞧又是什么幺蛾子,不想还没出门就看了这么一出好戏。 都是一群上不得台面的,倒是不必去了。 楚清晚低声问:“爷爷不怪我下手重吗?” 老太爷道:“有些人就是要狠治才会长记性。” 楚清晚鼻尖发酸。 爷孙俩的声音逐渐听不见,对门庭院里,林予吞了口空气:“楚神医好霸气!” 墨景郁唇边牵出笑意:“是她会做的事。” 那小妮子平日里爱笑,瞧着一团和气,实际性子硬着呢,这等送上门找打的,心慈手软就不是她了。 林予莫名从这几个字里听出了一种与有荣焉的错觉,请示道:“那咱们还过去吗?” 早晨按摩时间已过,迟迟不见楚清晚,他们是准备去陶然居寻她的,未曾想楚家一家子杵在门口。 墨景郁已做好帮忙的打算,却见楚清晚一人就控住了场面,他便饶有兴致地旁观。 麻烦已解决,想来她很快就会过来了。 墨景郁敛眸:“回去等她。” 第201章 把他的东西给别的男人 一刻钟后,楚清晚果然到了王府。 墨景郁装作不知外面的事,问她:“今日怎么晚了这么久?” 楚清晚也不欲与他说楚家来找茬,遂道:“去百味轩给我二哥送药了。” 墨景郁眼角微挑:“你专程送过去?” 楚清晚“嗯”了声。 墨景郁抵抵后槽牙:“你对每个病人都如此上心?” 他以为这是她的专属呢。 楚清晚不置可否,不甚在意地说:“那药本是给你的,我看你这里还多,便拿去给二哥了。” 墨景郁一阵不满:“你把我的东西给别的男人?” 楚清晚瞥他:“怎么就是你的了?那是我辛辛苦苦制的。” 墨景郁理直气壮:“给我制的,自然是我的,你不经我同意便拿去给旁人,还强言善辨,讲不讲理了?” 到底是谁不讲理? 楚清晚不理解他的强盗逻辑,抱着息事宁人的态度,哄孩子似的:“好了好了,大不了我多给你制一瓶嘛。” 墨景郁稍微满意,转念一想又觉着不对劲。 多给一瓶药,这真不是骂他有病吗? 按摩完毕,也到了午饭时间,墨景郁最近都在陶然居蹭饭,楚清晚便推着他一起过去了。 用完饭,他回王府处理公务,期间外出了一趟。 傍晚时,暗卫接回墨景郁的老师,是一名鹤发童颜的老者,年近六十但精神矍铄,一身的粗布衣裳,却遮不住周身清雅与洒脱。 墨景郁微惊:“我以为老师至少得明日才能来。” 齐海连捋一把胡须:“你在信中说有比你天资聪颖的孩子,我着急见见,看是不是真如你所说,人呢?” 他被贬为庶人,却未被流放,而是住在京都近郊,来王府无需太久。 墨景郁吩咐林予:“去请楚神医和小家伙们。” 三小只一早就和楚骐去了百味轩,尚未归家,楚清晚亲自去接,到王府已是快一个时辰后。 楚清晚万分抱歉:“王爷和先生久等了。” 墨景郁说无事,为双方引荐。 彼此见礼后,齐海连的视线便落在三小只身上,看着看着忽然“咦”了一声。 墨景郁问:“老师,怎么了?” 齐海连道:“若非知道你孤家寡人一个,我还当你成婚生子了呢。” 墨景郁不解:“老师何出此言?” 齐海连道:“这三个小家伙,和你小时候颇为相似。” 三小只闻言眼睛一亮,心说:那可是亲爹呀,能不相似么! 楚清晚忍不住看墨景郁,没瞧出哪里像,她不禁笑自己神经。 墨景郁是什么人?尊贵无双的祁王,怎么可能和她的孩子有关系? 楚清晚暗撇了下嘴。 墨景郁碰巧瞧见她的小动作,只当她是不喜这样的打趣,淡声道:“老师说笑了。” 齐海连这才道:“随口一说,女娃娃,你别往心里去。” 楚清晚轻笑:“无妨。” 齐海连招招手:“你们三个,随我去外头走走吧。” 三小只齐齐望向楚清晚,征询她的意见。 楚清晚让他们去,待他们的身影消失后问:“王爷,这是何意?” 墨景郁道:“老师不是什么学生都收,虽是我举荐的,但他仍要看资质。” 而他看资质自有一套方法,这就不是他能干涉的了。 第202章 没有实际行动都是耍流氓 齐海连并不像书院或学堂里的先生那么古板,要求三小只展示本领。 他领着他们在花园里玩,间或问一些看似日常实则蕴含深理的问题,从他们的回答里去分析他们的性格与天赋。 待了解了大概,又带他们去墨景郁的书房,给了纸笔,随意发挥。 足足半个时辰后,四人才再次回到前厅。 楚清晚立时从椅子上站起来,紧张地等待结果。 墨景郁看一眼故作深沉却掩不住眉间喜色的老师,心下已有了答案。 见他迟迟不语,墨景郁忍无可忍地道:“老师,别卖关子了。” 齐海连一笑:“你小子说的不错,他们比你聪慧多了,三个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啊。” 楚清晚惊喜地问:“齐先生,您是说,您愿收下他们三个吗?” 齐海连颔首:“当然!” 他最是爱才,也极为挑剔,墨景郁之后,他就再没寻到满意的学生,眼下一次来三个,他乐得合不拢嘴。 楚清晚喜出望外:“多谢先生抬爱,我这就回府准备拜师礼。” 齐海连摆摆手:“不必搞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磕个头敬杯茶便作数了。” 楚清晚忙让三小只磕头,却又在称呼上犯了难。 齐海连收了他们,按理说就是他们的老师,但他也是墨景郁的老师,这么一喊,属于是占他便宜了。 团团脑瓜子转得快,提议道:“不如唤师公?” 圆圆和甜甜连声附和。 楚清晚询问齐海连的意见,老人家随他们。 称呼就此定下,三小只依次磕头敬茶,此后便是齐海连的学生。 天色已晚,楚清晚早命厨房备下饭菜,盛情相邀齐海连,他本想说在王府用即可,却听自家学生神色自然地道:“去陶然居用晚饭。” 齐海连脑中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墨景郁向他推荐学生已是匪夷所思,而今竟还要去人家用饭,他的学生还是从前那个人吗? 齐海连忧虑地看他,墨景郁置若罔闻。 林予解释:“楚神医府上的厨子手艺了得,王爷近来都是在那边用饭。” 齐海连更不解了。 一群人回了陶然居,老太爷正在前厅,可巧,他和齐海连是旧识,二人见面好一阵寒暄。 齐海连当即道:“往后我便来此授课了。” 能教学生,能会老友,简直两全其美。 楚清晚求之不得。 饭后,王府暗卫和卫战一道护送齐海连回家,收拾他的书和一些珍贵手记,定于后日正式授课。 直至马车不见,楚清晚仍觉有些不真实,不住地向墨景郁道谢。 后者捏捏眉心:“楚神医,你说太多次了,再说耳朵要起茧子了。” 楚清晚笑:“该谢要谢。” 圆圆趁机说:“光说有什么用?没有实际行动都是耍流氓。” 墨景郁也是这么想的,但早在写信时,他就先预定了一个条件了。 三小只不知这茬,兴冲冲地道:“娘亲,你得有所表示,才能显出你的诚意。” 楚清晚深以为然,寻思着哪日去库房找个好东西,却听圆圆问墨景郁:“叔叔,有人给你绣过荷包吗?” 墨景郁摇头:“没有。” 想绣给他的人不少,但他从未收过。 甜甜领会哥哥的意思,接着道:“那娘亲给叔叔绣一个吧!” 第203章 谁爱去谁去 楚清晚面露为难。 墨景郁问:“楚神医莫不是不会?” 甜甜抢答:“娘亲绣的荷包可漂亮了!” 楚清晚自然是会的,且手艺极好,但赠荷包与赠药玉截然不同,更遑论是亲手绣的。 她没答应,点点自家儿女的脑袋,委婉回绝:“王府里什么都有,王爷能缺个荷包么,你们这两个小鬼头,就会胡说。” 甜甜努嘴:“才没有。” 墨景郁听出楚清晚的意思,不再强求,却又听圆圆道:“不送荷包,那请叔叔玩总可以吧?” 楚清晚的第一反应是:“那鬼屋你们谁爱去谁去,反正我不去!” 团团道:“不去鬼屋,娘亲别怕。” 楚清晚梗着脖子:“我不怕!” 圆圆捂嘴偷笑,笑够了才说:“我前日和凌寒哥哥出去时,听人说开灵山上有个山庄,建得十分好看,娘亲,我们去那里玩吧。” 楚清晚疑惑:“开灵山是皇家寺庙所在地,谁那么大本事在那儿建山庄?” 墨景郁答:“开灵山是一整条山脉,开灵庙占不了那么多地方。” 楚清晚“哦”了声。 圆圆兴冲冲地道:“那就这么说定了!明日一早出发,叔叔记得准备好哦。” 墨景郁看向楚清晚:“楚神医意下如何?” 楚清晚道:“你们都没意见的话,我没问题。” 齐海连后日就要正式授课,三小只往后出去玩的机会少,全当是最后的狂欢。 ****** 翌日一早,楚清晚收拾停当,出来时,三小只已在门外等着。 她惊了:“你们怎么起这么早?” 圆圆道:“是娘亲你起得太晚啦。” 楚清晚回头看了眼时漏,笑着接:“姑且就算你们早,往后听学也得按这个点起。 ” 三小只齐齐哀嚎,想到要去山庄又按捺不住,簇拥着她去用了早饭,这才出门。 马车有两辆,王府的宽敞豪华,楚清晚和三个小家伙以及墨景郁坐,陶然居的简朴一些,坐着嫣然等人。 剩余的侍卫和卫战等人骑马,暗中还跟了不少暗卫。 队伍颇为浩荡地朝城外去,越远三小只越兴奋,一刻也坐不住,不是掀车帘看外头就是跑去前面和赶车的林予说话。 折腾来折腾去的,闹得一脑门汗。 楚清晚阻止了一次没能让他们安分下来,便没再管了。 马车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忽地停下。 墨景郁估算着距离,并未到目的地,遂问:“何故停车?” 最前面探路的侍卫前来回话:“回王爷,前面山塌堵了路,过不去了。” 夏季雨水多,前几日下了几场大雨,山体松软坍塌,实不足为奇。 墨景郁道:“清了便是。” 侍卫说已经有衙门的人在清了,但塌得多,这路一时半刻通不了。 天气闷热,马车里虽有冰盆,却也不好受,墨景郁看楚清晚擦汗,吩咐道:“寻处阴凉地。” 林予飞速去打探,没一会儿回来说:“王爷,这侧边不远处有个破庙,庙前绿树成荫,是个纳凉的好地方。” 一群人将马车靠边安置好,去了那处破庙。 如林予所说,庙前植被茂盛,树高而繁茂,树底下长着不知名的小花,偶有蝴蝶停在上头,的确适合夏日乘凉,还能赏景。 只是,视线穿过这些植被看向那破庙,团团登时呆住,楚清晚和墨景郁也拧起了眉头。 第204章 这庙真够破的 这破庙太熟悉了! 怔住的三人,脑中同时闪过一样的想法。 根据楚清晚断续的梦境,团团找人勾出了一幅图,他一直想找机会去看看,未曾想这么巧,乘凉乘到了此处。 他曾试探过楚清晚和墨景郁,二人都不记得当初的事,那么而今故地重游,会不会想起来点什么呢? 团团神色微敛,扭头看向他们,却见他们只是皱着眉,若有所思。 团团眸光微闪,问:“娘亲,你在看什么?” 楚清晚回过神来,有些怔然地道:“我好像来过这里。” 团团心下暗喜,面上不动声色:“是吗?什么时候?” 楚清晚努力回想,记忆却像一团雾,无法具象出任何东西,她再想深究,脑中针扎一般地疼起来。 楚清晚急忙停止,揉了揉太阳穴道:“不知道,也可能是梦里来过吧。” 团团失望地“哦”一声,复又问墨景郁。 他愣住的时间比楚清晚短暂得多,此刻已恢复如常,听到团团问话,他想了想,道:“这庙真够破的。” 团团:“……” 合着您方才眉头紧皱,是在嫌弃这地方? 这自不是墨景郁原本的想法,他和楚清晚一样,觉着自己来过这里,却又想不起来,便不就此多言。 一行人各自寻了坐处,听空山鸟鸣。 一个时辰后,路还没清通,楚清晚有点不耐,擦了下额上的汗,说:“再这么等下去,到山庄都天黑了,没处玩乐,不如我们改日再来?” 三小只极力反对。 圆圆说:“我们都到这里了,不去山庄看看再回也太亏了!” 甜甜点头如小鸡啄米:“就是就是!” 楚清晚无奈,找了棵树靠着,昏昏欲睡。 见状,圆圆道:“一直干等着无趣,我们来玩游戏吧。” 甜甜配合地问:“什么游戏?” 圆圆说:“娘亲以前教我们玩的‘大冒险’。” 甜甜眨眨眼:“可是我们的牌没带来诶。” 那是楚清晚给他们做的一副玉扑克,所谓大冒险,就是四个人打扑克,赢家可以指定牌剩余最多的做一件事。 楚清晚弄这一茬不是为了打发时间,而是想让他们心甘情愿地去做她吩咐的事,比如学习、比如算账、比如睡觉。 圆圆一笑:“不用牌,我有法宝!” 话音落下,他拉着林予一起去马车,不多时就捧着个成人手掌大小的玩具回来。 外形是条龙,大张的嘴里整齐地排列着木头做成的牙齿,每一颗都能按下去。 圆圆介绍:“这是二舅给我的,是个机关盒,我们轮流按大龙的牙齿,谁被咬了谁就输了。” 甜甜问:“输了就大冒险吗?那谁来指定啊?” 这玩法只有一个输家,其余的都是赢家。 圆圆略作思索,道:“那就每一轮第一个按的人指定,若第一个就被咬,就上一轮最后按的指定。” 规则定好,圆圆吆喝着把人凑到一处,请林予搬了块平整的石头,将玩具放了上去。 他环顾一圈:“先说好哦,指定什么做什么,不可以耍赖。” 其余几人纷纷点头,墨景郁为了不扫兴,表现得挺感兴趣。 圆圆自告奋勇:“我先来。” 他挑来挑去,按了最中间的一颗牙,机关盒顿时“咔哒”一声。 第205章 天道轮回也该轮到娘亲了 围成一圈的几人紧张不已,却见声音过后,龙嘴依旧张着。 圆圆松口气,捣捣旁边的甜甜:“妹妹,到你了。” 甜甜按了最边缘的一颗,安然无恙,接下来的嫣然和林予也无事,到了楚清晚和墨景郁也没发生什么。 团团怀疑:“你这个不会是坏的吧?” 才说完,那龙就“嗷呜”一口咬住了他的手指。 楚清晚幸灾乐祸:“平平无奇机关盒,专咬不信邪的人。” 团团撇嘴,等第一个按的圆圆说话。 小家伙思忖片刻,一本正经地说:“哥哥,你给我们跳个舞吧。” 团团表情崩裂:“什么?!” 圆圆重复:“跳舞!不用太难的,就上回红鸾姐姐跳的惊鸿舞,你跳一小段。” 团团唇角抽搐:“我不会!” 圆圆从善如流:“那你自由发挥,说好的,不能耍赖。” 一边说着,他一边眼神示意了一下楚清晚和墨景郁,意思不言而喻——你不守规则,等会儿怎么撮合娘亲和爹爹! 团团想揍这个坑哥的弟弟,犹豫再三,他缓缓站了起来。 其余人两眼放光地看着他。 倒不是多期待他的舞姿,而是小家伙平素总一板一眼的,弟弟妹妹撒欢,他只冷着脸当柱子,这样的他跳舞,想想就好玩。 楚清晚喊得最欢:“舞起来!” 团团:“你还是我亲娘么?” 楚清晚大声说是,并自发地哼歌为他配乐。 团团扭捏半天,心一横,闭着眼随意扭了几下,一张脸涨得通红。 楚清晚大笑:“不错不错,比木头人好一点。” 团团瞪他,气势汹汹地按下牙齿,开始第二轮。 这次被咬的是甜甜,他不舍得为难妹妹,只让他去摘了一朵花,插在了楚清晚头发上。 第三轮甜甜开始,林予中招,甜甜让他摘了几个野果子。 第四轮林予打头,墨景郁成为那个“幸运儿”,他不敢造次,想了半天才说:“王爷吟诗一首。” 这对墨景郁没难度,他念了一首齐海连作的诗,云淡风轻地开始下一轮,又是甜甜。 墨景郁道:“糖带了吗?给我一颗?” 甜甜耷拉着眉眼“啊”了一声,从袖袋里掏出两颗糖,纠结半晌才递给他。 楚清晚幽幽地道:“君子不夺人所好。” 圆圆下意识地接:“所以叔叔不是君子。” 楚清晚冲他比了个拇指。 说得好! 圆圆反应过来,忙找补:“我的意思是,君子二字太浅薄,配不上叔叔。” 众人忍俊不禁。 接着又玩了几轮,所有人都被咬过,唯独楚清晚一次都没有。 嫣然求教她:“小姐,你是不是看出规律了?教教我。” 楚清晚高深莫测地摇头:“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说着由她开始,龙嘴咬住圆圆。 她十分仁慈地让小家伙亲她一下,自认对他十分好,却听小家伙道:“天道轮回也该轮到娘亲被咬了吧!” 楚清晚叹息,语气很欠:“哎呀,运气太好了,没办法,就是咬不着呢。” 许是老天真的看不过眼,话还热乎着呢,她的手指就卡在龙嘴里了。 圆圆欢呼雀跃,恨不能买挂鞭炮来庆祝。 楚清晚愿赌服输:“说吧,要我做什么?” 圆圆嘿嘿笑,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里沁着坏:“娘亲,你亲叔叔一下。” 第206章 不是故意占你便宜 此话一出,楚清晚和墨景郁都愣了一下,脸上闪过几分不自然。 楚清晚先回神,当下便道:“换一个。” 圆圆努嘴,甜甜及时出声:“可是我们都没换过诶,娘亲要换,不是说话不算话么。” 楚清晚语塞。 甜甜眼角一弯,凑到她旁边,实则声音还是挺大地说悄悄话:“而且,叔叔这么帅,亲一下不吃亏的。” 楚清晚战略性咳嗽,瞥了眼墨景郁。 如此惊为天人的一张脸,宝贝女儿说的……似乎有几分道理。 楚清晚被自己的想法吓到,摸摸鼻子犹豫着。 其他人都没说话。 林予和嫣然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团团和圆圆略有些紧张地看着楚清晚。 无他,他们了解自家娘亲,她从不与男子过分亲密,这个要求其实有些过了,但他们想知道,自家娘亲对爹爹究竟是个什么态度。 至于墨景郁,则是一贯的面无表情,可若细细观察,能从他眼底瞧出一丝不明显的期待。 见楚清晚迟迟没动作,他薄唇微抿,想着这兴许是难为她了,遂道:“楚……” 才说了一个字,就见楚清晚起身,朝他走了过来。 阳光晃过树梢,星星点点落在她眉间,插在发上的花落了一瓣,缀在她肩头,浮光掠影成了背景,分不走她半分明媚。 清浅的药香和着夏天的风,随着她摇曳的裙摆轻漾。 “王爷,这可不是我故意占你便宜。” 她弯了腰,那话拂在耳畔,紧接着面颊一热,湿软的唇一触即分。 墨景郁心尖一颤,放在膝上的手攥了一下,在她退开的那一刹那,他脑中只有两个字:可惜。 可惜时间太短,他甚至来不及感受。 楚清晚快步退回原位,极力维持冷淡,泛红的耳根却出卖了她。 墨景郁望着那一抹绯色,唇边划过笑意。 三小只喜出望外,嘴角几乎咧到耳根。 楚清晚被他们笑得浑身难受,虎着脸道:“不许再提这种无理要求。” 三小只连连点头,兴致高涨地又玩了几轮。 日上中天,已到午时,探查的侍卫来报,说路上先前塌的泥石已清理干净,但又塌了一些,怕是要到傍晚才能通。 楚清晚掩面:“今早出门前应该看看黄历的。” 事已至此,山庄是去不成了,三小只苦着脸,颇为遗憾:“那我们回去吧。” 墨景郁看了眼天,道:“等日头下去一些便回府。” 林予率人去马车里搬了小桌,摆上带来的点心和茶水:“先将就着用一些,垫垫肚子,稍后回了城中再用饭。” 众人对付着吃了一点。 日头越来越毒辣,三小只热得脸发红,楚清晚用手扇风,蔫不拉几地说:“这天儿太闷了,像是要下雨。” 轰隆——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天边乍起一道惊雷。 楚清晚僵住:“不是吧?我还有呼风唤雨的本事?” 她是没有的,但盛夏的天说变就变,惊雷过后,乌云很快遮了日光,树叶沙沙作响,风卷得花儿摇摆不定。 墨景郁道:“先进破庙避避。” 一群人有条不紊地转移到破庙里,才坐定,豆大的雨点便落了下来。 第207章 我一定让你站起来 风雨来势汹汹,破庙残败的木窗坚持了几息,“嘎吱”一声随风而去,雨丝落进庙里,打湿窗下陈年的灰。 楚清晚拥着三小只坐到佛像前,道:“一般这种雨来得快,去得也快,等会儿就停了。” 过云雨都这样,但今天的老天爷格外不给面子,楚清晚说完过了快一个时辰,雨还在下,且越来越大,天比方才暗,像是要黑。 叽叽喳喳的三小只累了,乖巧地窝在她身边,一个接一个地打哈欠。 甜甜揉了揉眼睛:“娘亲,我想睡觉。” 楚清晚把她抱在怀里睡,吩咐嫣然将在外面垫石头的披风铺在庙里的干草上,让团团和圆圆睡。 不多时,均匀的呼吸声传出,三小只皆已睡着。 楚清晚不经意一抬眼,却见墨景郁盯着外头的雨出神,神情阴翳。 她微怔,扬声喊了他两句,他才如梦初醒般转过来:“嗯?何事?” 楚清晚道:“看你面色有异,可是腿疼?” 墨景郁本要摇头,不知想到什么又点头:“嗯,有一点。” 旧疾会犯,从前阴雨天,他的腿会酸,经她治疗后,已没有此种症状,他噪郁并非为此。 只是,他心中所思之事不便说与她听,倒不如说是腿疼。 楚清晚将甜甜放到嫣然怀中,走到他面前,将他的外袍掀起。 墨景郁问:“做什么?” 楚清晚道:“给你按按,应能缓解一二,实在难忍就告诉我。” 柔弱无骨的手覆上小腿,隔着裤子轻柔按压,一路往上,到大腿时,墨景郁急忙阻止:“这里不疼,不用按。” 楚清晚依言没碰,来回在其他地方按了一刻钟,问他:“可还疼?” 墨景郁答:“好多了。” 楚清晚收手,就势在他旁边坐下:“一下雨就会疼吗?” 墨景郁摇头:“冬天才疼得厉害。” 楚清晚心里一刺,忽地想到以前接触过的一个将军。 他一身旧伤,每逢阴雨天就会浑身疼痛,那是在战场上经年累月淤积的顽疾,无法治愈,只能慢慢调养。 墨景郁虽年轻,却已在沙场征战过几年,想来身上也有不少伤痛,难怪这大雨令他如此烦躁。 也或许,比看得见的伤更疼的,是曾经驰骋沙场时的意气风发。 想到这里,楚清晚郑重其事地说:“王爷,你放心,今年冬天,我一定让你站起来!” 墨景郁迎上她坚定的目光,心口忽而被涨满,连喧嚣的雨声都没那么恼人了。 他弯起唇角笑,声音又柔又轻:“好。” 楚清晚回他以粲然。 左右要等雨停,她捧着腮帮子,百无聊赖地道:“王爷,你害怕回忆从前吗?” 墨景郁摇头。 他不怕,只觉遗憾与怀念,有些肮脏事是恶心。 楚清晚歪头:“那你给我说说你打仗的事吧,好不好?” 仰着头的女孩眼眸晶亮,娇态可掬,墨景郁半个“不”字也难出口:“好。” 战场残酷,流传的是英雄风采,身在局中却是生死一瞬。 墨景郁不擅长讲故事。 他的语调太平缓,再惊险刺激的对决从他嘴里说出来,都成了不值一提的鸡毛蒜皮,没有一丁点令人身临其境的感觉。 楚清晚很想附和,但没办法,再尽力也挡不住越来越重的眼皮,终是在他的声音里睡过去,一脚踩进了梦里。 第208章 名正言顺地摸 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楚清晚却不尽然。 她平日繁忙,清心寡欲,想的皆是正经事,到了梦里却全是羞于启齿的旖旎。 她从前也做过这样的梦,只是那时全是迷雾,看不清环境,更看不清人。 但这次不一样了。 她使劲睁眼,朦胧的视线里缓缓晃出一尊慈眉善目的佛像,那佛像望着她,仿佛在唾弃她正行之事。 楚清晚羞愧得无地自容,唇齿间呢喃着求饶,手脚并用地挣扎,无济于事。 她偏过头,泪从眼角滑落,驱散更多浓雾,周遭景象清晰起来。 月光从残破的大门洒进来,照亮这座被遗弃的破庙,风有些大,吹得那摇摇欲坠的木窗嘎吱作响。 夜色更深了,楚清晚很累,却强撑着没闭眼,她想看清身上人的模样,清凉月色却忽而被乌云遮蔽,下起了雨。 她很是绝望,祈祷自己能捱到天明,至少与他见上一面。 她太想知道他是谁了。 楚清晚摸着男人胸前的疤,奋力一推,男人不得不抬头,恰在此时,一道闪电撕破黑夜,映在男人的脸上。 “你——” 楚清晚大惊失色,猛然清醒。 额头上有只不属于自己的手,她“啪”地拍掉。 转动眼球对上不知何时凑近的一张俊脸,她瞳孔骤然一缩,吓得不住后退,狼狈地跌坐在了地上。 墨景郁的手悬在半空,不明所以:“楚神医……” “你做什么?!”楚清晚粗声打断他的话,抚着胸口急促喘息。 墨景郁温声道:“你的脸很红,我想试一下是不是着凉起热了。” 楚清晚闻言两手拍在脸上,果然烫得吓人。 但她知道,这并非发烧,而是梦境所致。 想到醒来前最后看到的男人,楚清晚直想来个原地消失术。 要了命了,那种事情她梦谁不好,偏要梦墨景郁! 一定是在破庙外亲的那一下作祟,一定是,一定是! 楚清晚重新坐好,把脑袋埋在膝盖上,默念清心咒。 墨景郁担忧地问:“楚神医,你没事吧?” 楚清晚瓮声瓮气地答:“没事。” 墨景郁又问:“做噩梦了?” “没有。”楚清晚说完,“唰”地一下抬头,凶狠地瞪他一眼,“闭嘴!别说话!” 他越是喋喋不休,她就越是忘不了梦里那一幕,太丢人了!太可怕了! 楚清晚霍然起身,坐到了离他最远的位置。 墨景郁一头雾水。 他哪里惹她生气了吗? 睡醒的三小只看到他们隔得天远地远,脑中冒出同样的疑问。 楚清晚哪好意思说真话,信口胡诌道:“王爷想轻薄我,要摸我额头。” 甜甜一派天真地说:“娘亲,你都亲过叔叔了,他摸摸你额头怎么了?” 楚清晚气结:“那能一样吗!” 甜甜眨巴着灵动的大眼睛:“怎么不一样?难道说,娘亲要再玩一次大冒险,输给叔叔,让他名正言顺地摸,这样才不生气吗?” 楚清晚差点给她绕进去:“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 压根解释不清楚,楚清晚更郁闷了,挫败地一摆手,放弃挣扎:“算了,不说了。” 天色渐晚,雨势终于变小,林予去马车取了伞,一行人撑伞来到路上,坐上马车,打道回府。 第209章 简直是修了几辈子的福 楚清晚没坐王府的马车,而是与嫣然挤到了一起。 嫣然见证了她莫名对墨景郁发火的全过程,此时更为困惑:“小姐,你到底怎么了?” 楚清晚闭眼靠着车壁,假装没听见。 另一辆马车里,选择与墨景郁同乘的三小只也想不通,好端端的,怎么一觉醒来就不对了呢? 墨景郁比他们还迷茫:“我也不知。” 几人冥思苦想,没个头绪,索性暂时放一边,关心起另一件事。 圆圆问:“叔叔,你觉得我娘亲如何?” 墨景郁一时没明白:“此言何意?” 圆圆道:“就是我娘亲这个人呀,你认为她怎么样?” 墨景郁认真思虑,三小只期待地看着他。 过了一会儿,他中肯地道:“妙手回春,国色天香。” 团团瞪眼:“没了?” 墨景郁不置可否。 甜甜着急:“没有什么宜室宜家之类的吗?我娘亲不仅医术高明,其他方面也很厉害!” 墨景郁眉梢微扬:“是么?” “当然!”甜甜挤开圆圆,蹭到他身边,掰着手指头数。 “我娘亲煮饭好吃,会做漂亮衣裳,会画别人都不会的画,还会做香喷喷的胭脂水粉,抹在脸上能变好看,她还会……” 楚清晚本领不少,全让小丫头抖落干净了,好在她描述并不十分准确,有些墨景郁听不明白。 说到最后,她总结道:“反正就一句话,我娘亲是全天下最好的人!” 圆圆及时接上:“谁若是娶了她,后半辈子生活无忧,妙趣横生,简直是修了几辈子的福。” 听到这里,墨景郁隐约明白了什么,脸上却是分毫未露:“所以?” 团团语重心长地道:“在我们心里,叔叔是有福之人。” 墨景郁轻笑。 他总算明白了,三小只种种不合常理的行为,原是为了让他当便宜爹。 平心而论,他并不排斥他们这样,甚至有种可以再加大点力度的想法。 不过这种事讲究两厢情愿,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是以,在三小只再次暗示时,他巧妙地转开了话题。 车外雨过天晴,大雨洗刷过的天空碧蓝澄净,一弯彩虹高挂,引得三小只惊呼。 墨景郁伸手将他们拉回车里,以免掉出去。 马车驶入城内,街边摊贩叫卖,甜甜馋得几欲流口水:“叔叔,我想吃糖葫芦、炒山楂、栗子、糖人儿……” 墨景郁打发人去一一买了来。 甜甜捧着吃,乐得眼眸弯弯。 圆圆提醒:“妹妹,少吃一些,坏牙。” 甜甜不听,抓起做成飞鸟形状的糖人儿,一口咬掉翅膀,撒娇让墨景郁帮他擦嘴边沾着的糖屑。 圆圆揉揉肚子:“好饿。” 墨景郁腾出手摸了下他的脑袋:“且再忍耐片刻,我已命人提前去天香楼备下饭菜,到了便能吃。” 圆圆一笑,腻歪地抱他胳膊:“叔叔最好啦。” 团团问:“我娘亲知道吗?” 墨景郁道:“车夫会直接带她去天香楼。” 人饿了就要吃饭,没事先告诉她,应当无碍吧? 楚清晚早就饿了,冷嘴凑热饭自是无碍,但坏就坏在他们运气一般,一下马车就遇见了柔嘉公主。 第210章 彻头彻尾的外人 柔嘉先前陪太后去开灵山祈福时“意外”受伤,在床上躺了好些日子,才一好,她就迫不及待地往祁王府跑,却扑了个空。 正要回去,听到王府下人说墨景郁在天香楼定了饭菜,她遂来了这边。 柔嘉原以为墨景郁要宴客,没想到,他竟和楚清晚一道前来,还跟着三个萝卜头。 柔嘉当下心生不悦,脸上不显山露水,笑着道:“景郁哥哥,你这是去了何处呀?我等你半天了呢。” 墨景郁神色极淡,语气疏离:“有事?” 柔嘉无事,但担心这么说会被他毫不犹豫地撵走,便含混地道:“是宫里的事。” 墨景郁兴致缺缺地“嗯”了声,没有问的打算。 柔嘉讨了没趣,将目光放在楚清晚身上:“楚大夫,你怎地和景郁哥哥在一起?” “大夫”二字让楚清晚和墨景郁同时眯缝了一下眼睛。 墨景郁正欲质问,楚清晚先开了口:“公主好眼力,竟看得出我是大夫。” 柔嘉道:“母后同我说,景郁哥哥请了个女大夫治腿,我思来想去,应当就是楚大夫了。” 这话也是说给墨景郁听的,意在告知他,她并非刺探他的隐私,更未派人监查王府,都是听旁人说的。 当然了,她没说谎。 毕竟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王府养着大夫,又时有太医来为墨景郁请脉,楚清晚进进出出,自会走漏风声。 不过他们并不知她是妙手神医,只当墨景郁穷途末路,随意找了个赤脚大夫,死马当活马医。 柔嘉道:“听闻楚大夫用的法子与寻常大夫不同,若是能治好景郁哥哥的腿,我定求景郁哥哥重赏。” 几句话,给楚清晚画了个大饼,同时分出主客,透露出她与墨景郁更为亲近。 楚清晚心中暗笑:“有劳公主费心,我只是略懂皮毛,不敢夸下能治好王爷的海口。” 墨景郁的腿残了五年了,请了不少名医,都没能让他好转,柔嘉自不信楚清晚有这个本事。 听她谦虚,柔嘉想着她还算知好歹,又道:“尽力而为,治不好也无碍,只要不生别的事端,该有的赏赐不会少。” 这是……警告?把她当成想攀龙附凤的女人了? 楚清晚好笑地扯扯唇。 三小只听出柔嘉的夹枪带棒,彼此交换了个眼神。 圆圆上前道:“公主,你的意思是,叔叔给不给我娘亲赏赐,是由你决定的吗?” 柔嘉一惊:“我并非此意,你休要胡说。” 墨景郁不喜僭越,她可不敢触他眉头。 团团冷漠脸:“哦,你方才说了那么多,我还以为你是叔叔的王妃,王府是你当家做主呢。” 柔嘉做梦都想,但事情未定,她没胆子说死,只好道:“我只是想替景郁哥哥谢过楚大夫。” 团团道:“以我娘亲和叔叔的关系,无需言谢。” 柔嘉脸色一僵。 甜甜补刀:“是呀,叔叔和我们亲如一家人,哪有一家人还说谢谢的?” 柔嘉的表情险些维持不住。 她勉强笑了笑,想说点什么扳回一城,墨景郁却道:“再不进去菜都要凉了,走吧。” 几人陆续进了天香楼,没一个招呼柔嘉,她愣在原地,成了彻头彻尾的外人。 第211章 让她吃点苦头 柔嘉从小千恩万宠,除却因墨景郁受的训斥,皇帝皇后连句重话都没对她说过, 她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 她屈尊降贵地来找墨景郁,他却为了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女人这般冷落她! 当着这一众下人的面,柔嘉只觉脸上火辣辣的,像被人扒光了衣裳羞辱。 她盯着天香楼里逐渐消失的背影,恨恨咬牙。 见状,贴身宫女宝琴劝道:“公主莫生气,与这等低贱之人计较,没得气坏了身子。” 柔嘉怒目:“你是说本公主连个低贱货都比不上么?” 宝琴当场跪下:“公主息怒,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是说,她竟敢肖想王爷,公主应当给她些教训,让她长长记性。” “谁人不知王爷和公主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她想攀高枝,哪里配呢?” 这话说到了柔嘉心坎上,她怒气稍平,道:“起来吧,本公主没怪你。” 宝琴站起来,擦了擦额上的汗。 柔嘉若有所思:“你说得对,是该让她吃点苦头,认清自己的位置,可她和景郁哥哥走得这样近,不好下手啊。” 宝琴道:“奴婢有一计。” 柔嘉示意她说。 宝琴凑近耳语一番。 柔嘉一笑:“不错,就这么办!你还挺机灵,赏。” 宝琴得了一对金镯子,眉开眼笑,忙扶着自家公主上软轿,离开了天香楼。 ****** 楼里雅间,楚清晚等人已吃得差不多。 三小只撑着了,一个个瘫在椅子里挺肚皮,圆滚滚的,煞是可爱。 林予没忍住蠢蠢欲动的手,摸了摸团团和圆圆的肚子,笑道:“这天香楼的饭菜虽好吃,但你们吃得也太饱了吧。” 圆圆道:“林叔叔,你不知道,我们自打出生起,就没挨过这种饿。” 林予面露愧色:“我的失误,点心备少了。” 本以为是路上混嘴,等到了山庄就可用饭,谁能想到没去成呢? 甜甜摇头:“才不是林叔叔的错呢,是天公爷爷不懂事,下那——么大的雨,害我们现在才吃饭。” 她边说边比划,“那”字拖了个长长的音,软萌模样直戳众人心窝子。 林予心都要化了,暗想:真不怪自家王爷遇上三个小家伙就百炼钢化成绕指柔,这么懂事又可人的孩子,谁招架得住啊! 趁着自家王爷还在用饭,林予抱起懒洋洋的甜甜,稀罕得想原地生个女儿。 团团灵魂发问:“你有可以谈婚论嫁的心仪女子吗?” 林予脸一垮:“没有。” 团团又问:“有女子像公主恋慕叔叔这般恋慕你吗?” 林予有点儿想哭:“没有。” 团团精准打击:“那你如何生女儿?” 林予忽然丧失了活着的乐趣。 圆圆安慰他:“好饭不怕晚,林叔叔,虽然你年纪大了点,但你要相信,姻缘不会让你等到七老八十的。” 这是在宽他心的吧?但好像又不完全是。 林予心情复杂。 圆圆话锋一转:“说到姻缘,叔叔,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墨景郁放下筷子,接过下人递来的茶漱了口:“你说。” 圆圆道:“你喜欢方才那公主吗?” 墨景郁不假思索:“不喜欢。” 不论男女之情还是兄妹之爱,他都没有。 圆圆紧接着道:“那你先前为何求娶她?” 这个问题,楚清晚也很好奇,她不由停下喝茶的动作,和三小只一样看着他。 第212章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墨景郁不答反问:“圆圆觉得呢?” 圆圆摸着下巴:“我觉得,若不是真心喜欢,定不值得大动干戈地求娶。” 墨景郁轻笑:“我说了,我不喜欢她,至于为何求娶,等你长大就知道了。” 圆圆一撇嘴:“叔叔,你这回答好敷衍哦。” 墨景郁没说话。 个中缘由,小孩子的确理解不了,这种腌臜事,他也不打算告诉他们。 甜甜从林予怀中下来,跑到他面前:“可是公主长得好好看诶,叔叔一点都不心动吗?” 墨景郁点点她鼻尖:“小丫头,知道何为心动吗?” 甜甜说:“当然知道!就是一种……嗯,占有欲,想把她藏起来,别人都不许窥探。” 藏起来啊…… 不自觉地,墨景郁朝着楚清晚的方向看去,却发现她也在看他。 四目相接,彼此皆是一愣,旋即默契地别开视线,脸上闪过一抹不自然。 甜甜接着补充:“还有还有,好吃的好玩的忍不住分享,想要永远在一起,那叫什么来着?哦对!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墨景郁把她捞到腿上:“若是真如甜甜说的这般,那我便是丝毫未心动了。” 甜甜小短手费力地抱他,笑着说:“不心动好,她肯定没我娘亲厉害。” 墨景郁附和地点点头。 日头西斜,雨后的落日分外壮观,一行人踩着余晖的尾巴回到瑞方街。 嫣然带着三小只回陶然居,楚清晚和墨景郁回了王府。 施针时,墨景郁问:“还生气呢?” 楚清晚反问:“我何时生气了?” 墨景郁道:“没生气为何不与我……我们同乘?” 楚清晚垂着眼睫,又想起梦中种种,轻咳一声道:“没什么。” 语毕,她起身走到外间,摊了本书在桌上看,却总是静不下心。 墨景郁瞧出她的烦躁,贴心提议:“楚神医,我们聊聊可好?” 楚清晚心不在焉地翻了一页书:“聊什么?” 墨景郁道:“都可以。” 楚清晚扭头看他,没多会儿眉心一皱:“不聊。” 光是这样她就够躁的了,再说些有的没的,那梦怕是会刻到她骨子里。 楚清晚胡乱地把书合上,折身走出屋外。 王府十步一景,处处值得赏玩,她顺着鹅卵石小径穿过假山,来到一处流水潺潺的小桥,席地而坐。 不远处有鸟鸣,和着流水洗刷细石的声音,意外地让人平和。 楚清晚坐到拔针时间,心头那些杂乱的思绪被尽数压了下去。 她如常取针、按摩,有条不紊地完成诊疗,淡定回府。 隔日一早,卫战将齐海连接到陶然居,下人们把他的书册搬到准备好的书房,又在里头给三小只准备了桌椅,授课便就此开始。 楚清晚怕他们调皮捣蛋,特意陪着听了一上午,结果三小只都很乖,她便放了心。 午饭时,墨景郁登门用饭,关照了齐海连和三小只的情况,一切都好。 饭后,楚清晚前去兰陵斋,掌灯时分才回来。 一进门,卫战就递给他一个帖子:“公主府送来的。” 楚清晚打开:“诗会?” 卫战道:“公主府的人说,三日后公主在公主府举办诗会,请小姐务必赏脸。” 嫣然问:“小姐要去吗?” 楚清晚挑唇笑:“去,为什么不去?” 柔嘉分明是将她当成情敌了,这次不去还会有下一次,不如去看看这公主究竟想搞什么鬼。 第213章 这不是拉低我们么 三日后,楚清晚如期赴约。 除了她,柔嘉还邀请了不少名门闺秀和大臣嫡女,莺莺燕燕聚在一处,一眼看去尽是美人。 柔嘉亲自将楚清晚迎到正厅,朝众人道:“这位便是我与你们说过的楚大夫了,她如今帮景郁哥哥治腿,可了不得呢。” 贵女们一声轻呼,听起来像是惊讶。 柔嘉又道:“楚大夫还有个身份,相信你们都不陌生。” 楚清晚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听柔嘉道:“户部尚书楚大人,各位都知道吧?楚大夫便是她的女儿。” 人群中有人提出质疑:“楚小姐我曾见过的,与楚大夫不一样,公主,你莫不是认错人了?” 柔嘉淡笑:“瞧你说的,我这双眼睛难道是摆设不成?” “你呀,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楚大夫是楚大人流落在外的嫡女,五年前找回来,在楚府住了半年。” 如此一提,五年前闹得满城风雨的丑闻便也被带了出来。 众人看楚清晚的眼神登时变了,纷纷用手帕捂着嘴与身旁的人窃窃私语。 “未婚先孕被赶出楚府的人,原来就是她啊。” “人不可貌相,你瞧她明眸皓齿,气质非凡,谁想到会这般不知廉耻呢?” “公主这是做什么啊?请这种人来参加诗会,这不是拉低我们么。” “就是就是……” 议论声声入耳,柔嘉暗自得意,想看楚清晚羞愤难当,却见她眉目冷淡,似是完全不在意。 楚清晚的确不在意。 这种话她听得太多了,早已不为所动,柔嘉这下马威,选错了法子。 楚清晚浅浅弯唇,四两拨千斤:“马有失蹄,人有失足,一着不慎被人算计了,也值当众位津津乐道,我当是诸位脑中只有这等事呢。” 寥寥几句,既解释了当年之事,又暗骂众人不思正业。 偏她是笑着的,那笑容坦荡明媚,让人想发作都没由头。 柔嘉眸底闪过一丝愠怒,下瞬忙打圆场:“你们真是的,说这些做什么?既是诗会,自当以诗会友,好了,亭子里已布置好,我们去那处。” 亭子建在湖心,宽敞雅致,此刻已挂上遮挡日头的纱幔,里头有序摆放着桌椅,桌上置精致点心与茶水,每个小桌旁放置冰盆以解暑。 楚清晚被安排在最末尾,她略挑了下眉,什么都没说,坐下了。 柔嘉看她接受得这样快,胸口又是一阵发闷。 鸿门宴冠了个诗会的名头,柔嘉自要做做样子。 举杯邀众人同饮后,她道:“佳酿难得,诗会便以‘酒’为题开始,诸位意下如何?” 席间一片应和声,两位以才名著称的小姐自告奋勇,现作了一首诗一首词,赢得满堂喝彩。 柔嘉开怀道:“不愧是我大衍出了名的才女,赏!” 两位小姐谢赏回座,接受左右的恭维,状似不经意地道:“听闻楚大夫对诗词也颇有研究,今日可否让我们见识见识?” 楚清晚想问她从哪儿听说的,但想到若开口,对方定有别的话等着她,便省了这口舌。 看今日这架势,柔嘉是铁了心要她出丑,她岂会让她如意? 她才学一般,可古往今来那么多圣贤诗人,她随便拎出哪一首不能吊打她们? 第214章 小巫见了巫祖宗 楚清晚回忆了一番在现代读过的诗,挑出诗仙李白的佳作之一。 “‘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 话音落,席间落针可闻。 五年前众人便知,楚府嫡小姐自小在乡下长大,胸无点墨,因而被接回楚府后不受待见,她还自轻自贱,勾三搭四,最终闹了个声名扫地。 柔嘉早就探听清楚这一点,才在开席前暗示那两名小姐,要她今日在这公主府把脸再丢一次。 可谁成想,她竟有这么好的文采! 她作诗的时间比前两位的短那么多,说是瞬间成诗也不夸张,这哪是丢脸,分明是出风头! 楚清晚将众人的神色尽收眼底,谦虚拱手:“献丑了。” 这话听得那两名小姐羞惭不已。 这都叫献丑,那她们的是什么?简直狗屁不通! 气氛有些凝滞,一名鹅黄色衣裙的小姐拍了几下手掌,赞道:“好诗!” 楚清晚闻声看去,认出这是兵部尚书的女儿,对她微微一笑:“多谢赵小姐。” 赵歆羽微惊:“你认得我?” 楚清晚不卑不亢:“赵小姐才貌双全,美名在外,我早有耳闻。” 回京都后,楚清月纠缠不休,楚清晚猜到迟早有这么一天,遂让卫战将朝中大臣的女儿都打听了一遍。 她倒是没料想,会先在柔嘉的诗会上派上用场。 赵歆羽摆摆手:“什么才貌,与你比起来,那可是小巫见了巫祖宗,快别臊我了。” 她说着指指楚清晚额间的花钿:“我瞧你这花钿挺别致,我从未见过这样式,是怎么描的?”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赵歆羽说完,众人的目光便落在了楚清晚额间,细声讨论着用料和手法。 楚清晚道:“我随意点的,赵小姐若喜欢,我现在便可教你。” 赵歆羽立马提着裙摆走到她身边。 柔嘉唇角掠过冷意,开口道:“大家既对花钿感兴趣,不若移步去我房中,那里有胭脂水粉,方便钻研。” 指指点点与作诗都不是她的最终目的,她还愁找不到借口把人叫过去呢,赵歆羽倒是上道。 一群人嬉笑着去了公主闺房,楚清晚将额间花钿的描法教给赵歆羽。 后者在手背上试了几次,已能描出来,便对着镜子在自己额间描了一个,转头问:“如何?” 楚清晚由衷地道:“美极。” 赵歆羽笑出酒窝。 又有三四人有样学样,笑闹着给彼此描。 一人近看楚清晚,奇道:“楚大夫,你敷的什么粉啊?怎地一点痕迹也看不出来?” 楚清晚道:“我未曾敷粉。” 那人惊叹:“那你皮肤也太好了!” 楚清晚礼貌微笑:“谢谢,你的也很好。” 眼看着楚清晚逐渐和众人熟络,柔嘉愈发胸闷。 她暗自定了定神道:“说起敷面的粉,我前段时日偶得一盒,那敷上才叫芙蓉面呢。” 众位小姐嚷嚷着让她拿出来瞧瞧。 柔嘉命宫女拿了来,几人挨个试用,无不称赞。 “不是好东西我哪能拿出来碍眼,我都舍不得用呢,唯恐下人手上不利索,白白浪费了。” 柔嘉转向楚清晚:“我方才瞧楚大夫十指灵巧,正好我这妆面有些花了,便请楚大夫劳累一二,为我重新敷面上妆吧。” 公主令,推辞不得,楚清晚只好接过那粉,均匀取出,慢慢往她脸上抹。 第215章 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 楚清晚在公主府待到傍晚。 奇怪的是,敷粉之后,柔嘉便没再变着法子地为难她,顶着新的妆容和其他小姐们相谈甚欢,瞧着心情十分不错。 楚清晚坐在席间吃吃喝喝,偶尔和赵歆羽聊几句,倒也乐得自在。 诗会散场,楚清晚回府,三小只下学,她照例问了功课。 稍晚一些,墨景郁来蹭饭,她从他身边经过,他问:“饮酒了?” 楚清晚抬起袖子闻了闻,没闻到酒气,奇怪道:“这也没味道啊,你能闻到?” 墨景郁微微颔首:“午时用饭不见你,去何处饮酒了?” 楚清晚道:“柔嘉公主办诗会,我去赴宴。” 墨景郁脸色稍变,上下打量他,颇有些紧张地问:“可有受欺负?” 楚清晚摇头,笑道:“怎么,在你心里,柔嘉公主是洪水猛兽啊?” 就算是,她也不是任人宰割的小绵羊,单拿作诗来说,她背的那一首足够让柔嘉气不顺了。 墨景郁强调:“她不在我心里。” 楚清晚微怔,旋即不知被戳到了哪根神经,乐不可支地笑起来。 墨景郁等她笑了一会儿才道:“柔嘉何时下的帖子?你为何不告诉我?” 楚清晚说是三天前,又揶揄地看着他:“你想去啊?” 墨景郁没半点兴趣,但她是因为他才被柔嘉注意到,于情于理他都该仔细关照。 柔嘉不是纯良无害的性子,他担忧会生出别的岔子。 墨景郁细问诗会种种,楚清晚一一作答,没哪处透出怪异,他略皱了下眉。 莫非是他想多了,柔嘉这诗会没藏坏心眼? 想法才落,齐海连的声音从饭厅传来:“饭菜齐备,你们还在那儿磨叽什么呢?” 墨景郁应声:“这就来。” 楚清晚正好和他在一处,便接过轮椅推着他过去。 齐海连见状打趣:“楚神医把郁儿照顾得太好了,我瞧他脸色比从前好了许多,话也多了。” 墨景郁抬眸看他,眼中有诧异。 话多吗? 齐海连道:“你自己以前什么样,心里没数么?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成天板着张臭脸,活像谁借你白米还你稻谷。” 墨景郁还真的没数。 不过,他知道楚清晚和三小只让他有了一些改变,却没想到竟如此明显。 齐海连很欣慰:“这才像个人,你往后多和楚神医还有这三个孩子相处。” 三小只纷纷点头。 圆圆手动将他的轮椅往楚清晚那边推了推,煞有介事地道:“太爷爷说我娘亲有让人平心静气的本领,叔叔你靠过去点,熏陶熏陶。” 原本在楚清晚和墨景郁中间的甜甜自觉让位,跑到墨景郁的另一边,说:“叔叔是病人,我和娘亲一起照顾他。” 墨景郁哭笑不得,却不反感,只觉有几分窘迫,那是来自齐海连别有深意的注视。 他轻咳一声:“吃饭。” 饭菜一如既往地可口,用完饭,楚清晚与墨景郁一道去祁王府,为他诊疗。 楚清晚今日喝了不少酒,虽不醺不醉,但直犯困,按摩时一直打哈欠,结束后回家倒头就睡。 这回没做梦,一觉睡到天明。 才打着盹坐起来,嫣然匆忙进屋,一张脸煞白。 楚清晚打了个哈欠:“何事惊慌?” 嫣然嗓音微颤:“小姐,柔嘉公主毁容了。” 楚清晚登时清醒。 第216章 这可真是百口莫辩 昨日诗会才过,柔嘉今日就毁容,这事儿怎么说都和赴宴的人脱不开干系。 楚清晚来不及多想,飞快地下床洗漱,吩咐卫战去百味轩通知灵婷,让她来给墨景郁按摩,而后前去公主府。 公主突然毁容是大事,收到消息的小姐们已赶到公主府,尽数挤在公主闺房外,惴惴不安。 楚清晚走上前问:“怎么回事?” 赵歆羽道:“据说公主昨儿夜里脸上奇痒难耐,未保养便睡下了,熟料今晨醒来脸上刺痛,照镜子一看,整张脸都毁了。” 楚清晚问:“毁成什么样了?” 赵歆羽摇头,有些忧虑地看着她。 楚清晚不解:“赵小姐,怎么这样看我?” 赵歆羽正欲回答,房门忽地打开,一名宫女道:“公主说,感谢诸位小姐费心探望,她此时不便见客,请诸位小姐移步花厅,公主稍后便到。” 一群人吵吵嚷嚷地去了花厅。 两刻钟后,柔嘉轻纱覆面,由宫女扶着出现在众人眼前。 虽看不见她的全貌,但露出来的额头上几个硕大的脓包,破了形,分外可怖。 有人别过脸,用帕子捂住嘴,似是不堪忍受。 赵歆羽问:“公主可着人去传御医了?” 柔嘉大受打击,声音都透着虚弱:“御医若是见了我这脸,父皇母后便也知道了,我不想惊动他们。” 人群中有人出声:“公主孝心感人肺腑,只是苦了公主了。” 厅里冒出几句附和之声,又有人道:“楚大夫不是会医术么,公主既不想劳动宫里,不若让她给看看。” 柔嘉还没表态,她身边的宝琴愤恨出声:“哪敢啊,楚大夫要是再给我们公主下毒,怕就不是毁容这么简单了。” 此话一出,满座皆惊。 赵歆羽一拍桌,冷声道:“大胆奴婢,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宝琴吓得一哆嗦,却并不畏惧,振振有词道:“我们公主平日里好好的,偏偏楚大夫昨日为她敷面后就毁了容,不是她下毒还能是谁?” 话到此处,楚清晚终于捋清了。 昨日的确是鸿门宴,但柔嘉的把戏并非作诗那种小儿科,而是眼下给她造成的困境。 敷面的粉,不少小姐都试过,她们安然无恙,证明粉没问题,那柔嘉毁容的根源便是敷面过程中的手脚。 而碰过柔嘉脸的人,只有楚清晚。 这可真是百口莫辩。 宝琴表情凶狠,指桑骂槐:“有些人,自以为耍点小手段到了王爷身边,便能飞黄腾达,不惜用这种下作手段,真令人不齿!” 话音落下,人群先是静了一瞬,继而轰然炸锅。 “原来是这样,这人也太歹毒了吧。” “容貌对女子何其重要,她怎么下得去手?” “好可怕啊……” 她们本还苦思冥想,不懂楚清晚为何要给公主下毒,宝琴一说,她们就找到了原因。 ——祁王和公主情投意合,只是碍于某些原因未能结成夫妻,而楚清晚如今为墨景郁治腿,生了旁的心思,故此要毁了柔嘉。 合情合理。 若非是当事人,楚清晚简直都要信了。 她淡淡扫过又对她恶语相向的几人,起身走到柔嘉面前,镇定地道:“公主,可否让我看看你的脸?” 第217章 自己数着,错一下加十杖 柔嘉一僵,恼怒地道:“楚大夫是要看我的笑话么?” 楚清晚道:“非也,方才有人说了,我身为大夫,略懂医术,公主既不愿传御医,我或能相帮一二。” 这事儿可大可小,且不论她是否无辜,若柔嘉非要闹大,给她扣一个谋害皇族的罪名,她有十颗脑袋也不够砍。 但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柔嘉并不想这般,那她就要想法子证明自己的清白,不能埋下隐患。 而且…… 不是楚清晚小人之心,她总觉着,柔嘉金枝玉叶的,不至于拿自己的脸犯险。 她盯着柔嘉,等着她摘面纱。 柔嘉迟迟不动作,攥着拳头,好似受了多大的羞辱。 嘴碎的那几个小姐看了,又为她打抱不平。 “楚清晚你怎么回事?公主都这样了,你还咄咄相逼,有没有点良心啊?” “就是的,公主心气高,毁容还见客对她定是种折磨,你还要她当众露出全脸,安的什么心?” “这种人真是德行败坏,以后可千万不要与她来往。” 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多,楚清晚听得心烦,厉眸一扫:“闭嘴!市井里的长舌妇都没你们聒噪。” 那几人一噎,不服气地要辩驳,赵歆羽道:“行了,不说话没人把你们当哑巴卖了。” 她父亲品阶高,且她是家中最受宠的嫡女,那些人不敢得罪她,悻悻地闭了嘴。 楚清晚向她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复又看向柔嘉:“公主?” 柔嘉怒目而视,喘着粗气,面纱随着她的呼吸起伏。 宝琴双眼淬毒似的:“楚清晚,公主岂容你如此羞辱!你包藏祸心,胆大妄为,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你还当公主好欺负,来人——” “来人——” 与宝琴的声音一道响起的,是来自屋外的低沉男声。 下一瞬,林予推着墨景郁进入屋里,他一张俊逸非凡的脸上沁着冷意,目带寒霜地扫向宝琴。 “主子说话,焉有你一个奴才插嘴的余地?拖出去,杖责五十。” 宝琴的脸刹那雪白:“王爷饶命,奴婢知错,王爷饶命啊……” 墨景郁不为所动:“怎么,要等本王的人亲自动手么?” 柔嘉一惊,不必她说,府中侍卫便将宝琴架出屋外,正对着门压上长凳,廷杖“噗”地落在她身上。 墨景郁一拂袖:“自己数着,错一下加十杖。” 宝琴跟着柔嘉素来娇惯,哪受得了这种痛,那喊声凄惨嘶厉,十来杖打下去,莫说数数,连神智都不清楚了。 下人来报:“王爷,她晕过去了。” 墨景郁没什么情绪地“嗯”一声:“继续。” 五十下,一下不少,打完血肉模糊,人似团烂泥,不知是死是活。 厅中小姐们或多或少都听过祁王残暴的传言,此刻才算是真正见识到,一个个面色发白,看都不敢往他那边看。 尤其是对楚清晚指指点点的那几个人,一个比一个抖得厉害,其中一人竟是生生晕了过去。 墨景郁吩咐人将她抬去厢房,这才不疾不徐地说:“楚大夫要看,柔嘉你为何遮掩?不想治?还是说,你的脸根本没事?” 柔嘉难以置信:“景郁哥哥,你怀疑我造假污蔑楚大夫?” 墨景郁神情浅淡:“是与不是,揭下面纱便可见分晓。” 柔嘉咬牙:“好!” 说着,她抬手绕到脑后解开带子,面纱滑了下来。 第218章 她从不受委屈 柔嘉猛地闭上眼,听到厅里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只见她满脸脓包,有的破形,有的泛着青黑,乍一看去,像爬满了密密麻麻的虫,令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楚清晚蹙眉。 柔嘉好半晌才将眼睛掀开一条缝,哭着说:“你满意了?” 楚清晚道:“公主确是中毒,此毒名唤‘红颜枯’。” 这毒发作需七个时辰以上,恰好符合她为柔嘉敷面到现在的时间。 柔嘉眸中闪过异色,冷笑:“这么说,你是承认了?” 楚清晚还没说话,墨景郁先道:“开堂办案还讲究证据,一国公主信口雌黄,皇家好人才。” 他一进门就先拿宝琴开刀,无言维护楚清晚,又一而再再而三地与她唱反调,还是为了维护楚清晚。 柔嘉气恼至极,泪眼朦胧地道:“景郁哥哥,我的脸变成这样,难道是我自己的错吗?” “楚大夫不号脉,仅凭肉眼断定我中的毒叫红颜枯,我怀疑她不应该吗?” “应该。”楚清晚接过话茬,“但是,我认出此毒是因为见过此症状,公主若说是我下的毒,我不认。” 柔嘉转眸与她对视:“你如何证明?” 楚清晚道:“简单,此毒下毒前,需一味活物入药,融合五天五夜方可起效,而公主给我的诗会帖子,却是四日前。” “公主不会觉得,我有未卜先知的本事,在公主邀约前便准备了此毒吧?” 柔嘉大惊,眼底惶惶不安。 她不知道这毒还有这么多讲究。 实际上,从楚清晚说出“红颜枯”三个字的时候,她就慌了,因为这与她和宝琴商定的计划有出入。 红颜枯毒性强,她们从头到尾没想过用这个。 可事情闹到这地步,显然不是深究这个的时候,柔嘉定了定神,道:“我们不懂,光听你说,谁知孰真孰假?” 楚清晚道:“公主若不信,待脸好了,随意传个御医,一问便知。” 柔嘉敏锐地抓住“脸好了”三个字:“你有解药?” 楚清晚摇头:“没有。” 柔嘉眉目一压,气氛再度凝滞。 赵歆羽适时问:“楚大夫,你可能治?” 楚清晚想了想,点头。 柔嘉一喜,立时又心生一计:“那好,你留在公主府,只要你治好了我的脸,我便还你清白。” 把人留下,到时揉圆搓扁不就是她一句话的事么。 楚清晚莞尔一笑:“我本就清白,无需公主还。” 墨景郁也不答应:“她是本王的大夫。” 柔嘉几度遇阻,胸腔的火燃得很旺,但她忍着没发作,柔柔地说:“景郁哥哥,你行个好,把楚大夫借给我用几天。” 墨景郁沉声:“公主当是借玩物摆件么。” 柔嘉梗住,不得不换了个说法:“有劳楚大夫,在公主府委屈几日。” 墨景郁不留情面地说:“她从不受委屈。” 他都没给过她委屈受,旁人凭什么? 柔嘉快疯了,忍无可忍:“那你说怎么办?” 墨景郁看向楚清晚。 楚清晚道:“我可以为公主医治,但不必住下,每日过午前来,七八日便能治好。” 墨景郁还算满意:“可行。” 柔嘉还能说什么?只能揣着一肚子气同意了这个办法。 第219章 失望就不嫁给你了 从公主府出来已近午时,墨景郁拒绝了柔嘉的挽留,与楚清晚一道回府。 路上,楚清晚问:“王爷怎么会来?” 墨景郁答非所问:“我若不来,你就任由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奴才欺辱?平日在王府里牙尖嘴利的,怎地今日反倒不会说话了?” 语气多少带了点怒,却不知是气她不懂保护自己,还是气她的伶牙俐齿只用在他身上。 楚清晚觉得很冤:“我回嘴了啊。” 墨景郁冷漠脸。 哦,没听到。 楚清晚扯扯他衣袖,笑道:“不管怎么说,还是多谢王爷啦。” 他不去,她也能解决问题,就是会绕点弯子,毕竟对方是公主,而她在这里只是个无权无势的平头百姓。 但有他在,省去诸多麻烦不说,还狠狠地出了口气。 宝琴被打时,一众千金小姐胆战心惊,后来指责她的小姐晕过去,她心里别提多爽了。 墨景郁脸色稍霁,道:“应该的。” 若不为他治腿,他们不会有交集,这鸿门宴也不可能存在,说到底还是因为他,他理应护着。 楚清晚有些担忧:“不过话说回来,王爷,今日公主府的这一出,怎么都瞒不过宫里吧?对你会不会有什么不好的影响?” 若只有她们一群女人,柔嘉有的是办法让那些千金贵女守口如瓶。 但墨景郁乃当朝王爷,或多或少地影响着朝中局势,这些小姐就算再没脑子,也得和家里人说道说道。 如此一来,一传十十传百,皇帝皇后耳目遍地,自然也会收到消息。 墨景郁诧异地看着楚清晚,看得她一阵莫名其妙:“怎么这个眼神?” 墨景郁笑了一下:“我还以为你会先担心身份暴露。” 没想到是先忧心他的处境。 楚清晚闻言微怔。 是啊,她不是应该先操心自己么? 要是因为这事儿被揭穿妙手神医的身份,她面临的危险可就不单单来源于柔嘉了。 墨景郁心情忽然就好了,耐心解答道:“我恶名在外,无需管他们说什么,倒是你,经此一事,皇帝和皇后许会传你去问话。” 楚清晚瞬间懂了:“放心,关于你的病情,我知道该怎么说。” 墨景郁忍俊不禁:“我的意思是,你若不想去,回绝便是,我会处理。” 楚清晚惊讶:“你这么横的吗?连皇帝皇后都不放在眼里。” 墨景郁冷哼一声:“他们不配!” 楚清晚蓦地睁大双眼。 敢这么说帝后,祁王是真的有点疯吧? 马车在瑞方街停下,楚清晚和林予一起帮忙墨景郁下车,小声问了句:“王爷,你今儿那么不给公主面子,不怕她伤心吗?” 墨景郁奇怪地道:“她伤不伤心与我何干?” 楚清晚撇撇嘴:“她伤心就会失望,失望就不嫁给你了。” 墨景郁平稳下了车:“谁告诉你我要娶她了?” 楚清晚耸耸肩,折身走在前面:“谁知道呢,反正几年前求娶公主的人又不是我。” 说完她微皱眉,总觉得这话怎么听都有点酸,她懊恼地咬了下唇,加快脚步拉开了距离。 墨景郁望着她的背影,吩咐林予快些。 进入正厅前,楚清晚没忍住回头,却见墨景郁离她不过咫尺。 他深怕她再跑似的,伸手握了下她的手腕,说:“别恼了,事出有因,以后解释给你听。” 楚清晚手指微蜷,眼神飘忽。 哦,谁说要听了? 第220章 搁这儿玩绕口令呢? 午饭照常在陶然居用,饭后,三小只午睡,墨景郁也回了陶然居歇晌。 楚清晚忙碌半天,晚间准时到了王府,施针时,两人说起白天的事。 楚清晚问:“王爷,依你之见,此事真相究竟是什么?” 墨景郁想了想,道:“柔嘉或许想对你做点什么,但毁容一事,应当不是她原本的计划。” 楚清晚深以为然:“我也是这么想的。” “红颜枯这毒,虽说不是无药可解,但很难缠,即便脸上的脓包褪了,也会留下印子,没个三五年的细心养护,决计消不下去。” “公主貌美,爱惜脸蛋,我自认没这么大的面子值得她赌上一张脸。” 墨景郁道:“有人浑水摸鱼。” 楚清晚落下最后一根银针:“王爷认为会是谁?” 墨景郁摇头。 她不清楚柔嘉都与什么人往来,更不知道她与谁结了这样大的仇怨。 楚清晚提供了个思路:“红颜枯最早是来自塞外的毒,药铺里连配方所需的材料都买不到,王爷可派人从来路入手调查。” 墨景郁点了下头。 他倒不是为了帮柔嘉找出凶手,而是想知道,此举是针对柔嘉,还是趁机冲着楚清晚来。 若是前者,他撒手不管,若是后者,他连根拔起。 楚清晚掐着时漏拔针,又问:“灵婷今早过来,王爷没让她按摩吗?” 他那么快出现在公主府,应是没来得及。 墨景郁道:“我不习惯旁人。” 楚清晚手腕微抖,差点将刚拔出的银针重新扎回去。 稳了稳心神,她半真半假地说:“哎呀,这可怎么办啊?往后若我们之间其中一人有事得离开,王爷难不成还不治了?” 墨景郁不假思索:“你去哪里,我去哪里,我去哪里,你去哪里。” 楚清晚笑出声:“你搁这儿玩绕口令呢?” 墨景郁哼出个单音,尾声上扬,肉眼可见地愉悦。 楚清晚蹲下为他按摩,时间比之前长,在他去泡药浴前又给了一瓶药,说:“重新配的药方。” 墨景郁修长的指尖捏着瓷瓶,对她之前把药给楚骐的事耿耿于怀:“只是我有,还是别的人也有?” 楚清晚想说他小心眼,眸中却止不住地溢出笑意:“专门给你的,不会给二哥。” 墨景郁这才满意。 ****** 翌日过午,楚清晚登上马车,准备前往公主府,却见墨景郁也往她的马车来。 她问:“王爷要外出?” 墨景郁答:“与你一道去公主府。” 楚清晚心中一暖:“怕公主又为难我啊?” 墨景郁不置可否。 楚清晚没让她上车:“我又不是软柿子,哪能让人随心所欲地捏?王爷,你眼下有些乌青,想是昨晚没睡好,去补个觉吧。” 墨景郁眉峰微拢:“你在拒绝本王同行?” “本王”都用上了,可见不悦。 要换成旁人,早冒冷汗了,只有楚清晚没事人似的,还用哄小孩的语调说:“好啦,不会有事的,快去睡觉。” 林予“噗嗤”笑出声。 楚神医这是把他家王爷当成那三个小家伙了么? 墨景郁冷冷地看过来,林予立刻正了脸色,刚要说话,却见一辆马车快速驶来。 车夫看了眼陶然居的牌匾,对车里说:“小姐,到了。” 车帘掀开,里头赫然是赵歆羽。 第221章 被自己丑到 赵歆羽在丫鬟的搀扶下从马车上下来,朝墨景郁行了礼,对楚清晚道:“楚大夫,你可是要去公主府?” 楚清晚说是,客套地问她怎会在此。 赵歆羽说:“我是专程来找你的,还好赶上了。” 楚清晚面露不解。 赵歆羽道:“说起来,我还欠你一声抱歉,那日若不是我要描花钿,也不会有敷面一事,害你险些被冤枉,对不住啊。” 她说得诚恳,是真心觉得过意不去。 楚清晚一笑:“哪能怪赵小姐呢,该发生的都会发生。” 即便不描花钿,柔嘉也会找其他理由的。 “你不怪罪就好。”赵歆羽露出笑意, 话锋一转,“我同你一道去公主府,万一有什么差错,也好有个照应。” 话很委婉,楚清晚却懂了。 赵歆羽这是要去公主府为她保驾护航,若柔嘉再耍花招,有个见证她清白的人,不至于说不清楚。 楚清晚心中微微动容,看了眼墨景郁,道:“那就有劳赵小姐了。” 他行动不便,且名头太大,和他一起还不如选赵歆羽。 墨景郁从那一眼中猜出她的思量,脸色黑了黑,没再坚持要去,但吩咐林予为她赶车。 林予是他的贴身侍卫,此举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楚清晚拗不过他,当着赵歆羽的面也不好争执,点头应下。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抵达公主府,楚清晚和赵歆羽比肩而行,宫女将她们带去了公主闺房。 才跨进去,一只茶盅便摔到了脚边,跌得粉碎,伴随着柔嘉的怒骂:“都给我滚出去!滚——” 一名小宫女擦着眼泪跑出来,见到楚清晚和赵歆羽匆忙行礼,小声说:“公主的脸比昨日严重了,正发脾气。” 这事儿楚清晚昨日就跟柔嘉说过,要想治脸,得先让红颜枯全部发出来,故此,头两日,她的脸瞧着会比中毒时可怖。 柔嘉当时淡然接受,可今晨一照镜子,还是被自己丑到勃然大怒,直至现在都没消气。 赵歆羽打发了小宫女,和楚清晚绕过屏风。 楚清晚问:“公主可能伸出手来,让我先号脉。” 床上挂着垂帷,瞧不见柔嘉,只听里头粗喘几下,随即一只细白的手伸了出来。 楚清晚仔细诊脉,片刻后道:“公主肝火过旺,还需平静些才好。” 柔嘉暴躁得很:“本公主的脸毁成这样,你要本公主怎么平静?!” 宝琴被打得半死,昨儿个夜里醒了一回,她着急忙慌地去问过,得知宝琴准备的药根本不是红颜枯。 也就是说,她和宝琴的计划被人知悉,那人换了她们备好的药。 她想问宝琴都跟谁提过,宝琴却没撑住又晕了,到此刻都没醒。 柔嘉一想到她螳螂捕蝉,却被在后的黄雀害成这样,心中愈发愤恨。 楚清晚淡淡地道:“公主平静些,脸才能好得快。” 说着伸手掀开垂帷,饶是有心理准备,柔嘉的模样还是差一点让她当场走人。 楚清晚忍了忍:“公主请下床吧,我为你清理脸上秽物。” 柔嘉磨磨蹭蹭地下床。 楚清晚取出工具,忙活了将近半个时辰,完事后又撒了些药粉。 一结束,柔嘉立刻要回床上,楚清晚按住她,说:“公主成日闷在屋里,于恢复不利,可出屋透透风,莫在烈日下曝晒。” 柔嘉看了眼外面,再看一眼镜子里的自己,抿唇不语。 第222章 最好不要是她想的那样 楚清晚没打算在公主府多做停留,嘱咐完柔嘉便起身回府。 刚出房门,却见一名小宫女快步跑开,背影很是匆忙,跑了几步还回头看她,表情掩不住地惊慌。 楚清晚眉心一拧,拉住一旁的人问:“方才那宫女是做什么的?” 被问的宫女看了眼远去的那人,道:“回楚大夫,她是伺候公主梳妆的,今早被公主责骂,才刚哭完。” 楚清晚“哦”一声,抬脚往前走。 赵歆羽和她一前一后,待出了公主府才问她:“楚大夫可是觉得那宫女不对劲?” 楚清晚点点头,思索片刻,她道:“赵小姐,可否请你帮我个忙?” 赵歆羽很好说话:“嗯,你说。” 楚清晚道:“素闻赵小姐与公主略有些交情,公主如今这样,府中下人怕是不敢劝她常通风,不如赵小姐派个得用的下人过来?” 赵歆羽聪明,稍微一想就明白了她此举的深意。 ——方才那宫女形迹可疑,公主府又因着柔嘉毁容人仰马翻,没人有闲心关注一个同为下人的宫女,她派人来,一来照顾柔嘉,二来盯着那人。 赵歆羽应了下来,又忍不住一笑:“楚大夫当真是玲珑心。” 楚清晚淡淡弯唇。 二人走到马车边,赵歆羽告辞,楚清晚叫住了她:“赵小姐,稍等。” 赵歆羽回过头:“怎么了?” 楚清晚钻进自己的马车里,拿了个盒子递给她:“我自己吃的一些丸药,养颜补气的,赵小姐若不嫌弃,带回去试试效果。” 赵歆羽望着她吹弹可破的肌肤,眸中满是喜色:“怎会嫌弃,多谢楚大夫。” 楚清晚笑笑,目送她的马车离开才打道回府,没成想在门口看见了本该在书院读书的刘川。 他没走动,而是靠着墙,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样,楚清晚走到他面前,喊了他一声:“川儿?” 刘川闻声抬头,眼睛红得像兔子,明显是哭过,看见楚清晚,他勉强扯出一抹笑:“阿姐。” 楚清晚拉着他进去:“现在还不到放月假的时候,你怎么回来了?” 刘川嘴皮动了动,没说话。 楚清晚脚步一顿:“是不是在书院里出了什么事?” 刘川眸光一闪,摇头:“没有,我、我就是想阿姐了,特意跟先生告了假,回来看看阿姐。” 楚清晚一个字都不信,但看刘川不愿说,她便也没追着问。 天气热,她让嫣然去取了些冰镇过的水果来:“吃两块,解暑。我才从外面回来,出了不少汗,你先坐着,我去换身衣裳。” 刘川不疑有他,心不在焉地吃着水果。 楚清晚朝卫战使了个眼色,后者跟着她去了侧边。 楚清晚吩咐:“去查查川儿在书院遇着什么事了,再派人去他父母那边打听一番,看他们知不知道川儿回来。” 卫战领命,即刻去办。 楚清晚回屋洗了把脸,略擦了擦身上的汗,换了条更薄的裙子。 回到前厅时,刘川正看着地面发呆。 “川儿,”楚清晚神色如常,“怎么没精打采的?是不是赶路累了?要不要歇歇?” 刘川不想告诉楚清晚事实,又不知该怎么遮掩过去,正发愁呢,听到这话如蒙大赦,忙不迭地点头:“好。” 楚清晚让人领他去厢房,抬手揉了揉眉心。 最好不要是她想的那样。 第223章 怕什么来什么 俗话说得好,怕什么来什么。 翌日午后,卫战便将刘川突然回来的原委探听清楚了,和楚清晚料想的一样,概因书院里的门第之见。 青莲书院门槛高,里头的学生非富即贵,都是在京都有头有脸的人家的孩子,刘川混在这些人里,显得过于普通。 他的就读资格是楚清晚花了大把银子换回来的,其中也没少走关系。 去书院前,为了不让他格格不入,楚清晚还特地为他买了新衣裳,给了他一笔银子,用作平日开销与同窗之间的走动。 原以为刘川能撑过较长的一段时间,到时适应了书院里的环境与人,就算有人看不起他的乡下出身,也是无伤大雅了。 可她没想到,这些个少爷公子惯会消遣人找乐子。 刘川没去时,书院里是身份高的欺负身份低的,他一介平民,进了书院,自然就成了他们的玩乐对象。 卫战说:“书院里横行霸道的三人污蔑川少爷偷了他们的银子,让川少爷归还,川少爷打死不认。” 楚清晚冷笑:“没做过的事为何要认?” 卫战道:“没人相信川少爷,他告到先生处,先生不敢得罪这几个官宦子弟,随意敷衍两句便过了。” 但这件事已经传开,所有人都把刘川当做小偷,处处针对他。 他的书本会无缘无故地被撕,同室的同窗会在他回房前落下门闩,吃饭时虫子会从天而降,走在路上都会被突然冒出来的人推一把。 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刘川忍无可忍,找他们理论,可对方人多势众,他双拳难敌四手,最终只能逃避,连夜回了家。 楚清晚听到重点:“他回家见过刘昌和张氏了?” 卫战说是,又道:“他回去便将书院里的事情说了,刘昌与张氏不信,问他是不是真的学坏了,拿了人家的东西……” 刘川说没有,刘昌和张氏反问他,既然没有,那人家为何不针对旁人,就针对他?一定是他做错了什么。 两人甚至还让刘川去道歉认错,刘川心寒不已,意识到再与他们多说也是浪费口舌,遂跑了出来。 卫战道:“川少爷出来时,楚小姐正巧去见刘昌和张氏,似是有要事,想来这也是他们至今没来找川少爷的原因所在。” 楚清晚气得胸口疼。 自己的孩子受了委屈,第一时间不是了解真相,而是受害者有罪论,帮着外人扣帽子让他低头,摊上这样的父母真是倒了血霉! 她还记得,在原主的记忆里,刘昌与张氏和这个朝代的绝大多数人一样,重男轻女,这也是原主在他们家过得不好的根本因由。 可一进了京都,有个做着尚书千金的亲女儿,他们眼里便只有女儿了,仿佛重男轻女的偏见从未存在过,何其可笑? 楚清晚喝了杯茶顺气:“此事我想想怎么与川儿聊,这份委屈,我绝不会让他平白无故地受了!” 话音刚落,却见刘川站在门口,一双眼通红,死死咬着唇,竭力不发出声音。 楚清晚愣了一下,旋即道:“卫战,你先下去吧。” 卫战拱手退下。 楚清晚朝刘川招手:“川儿,过来。” 第224章 你是什么样的人,我还不清楚么 刘川走到楚清晚面前,她柔声问:“你都听到了?” 刘川点头,又说:“我不是故意偷听的。” 他是来辞行的。 住在阿姐家里虽然舒坦,还有几个可爱的小外甥,但总这么打扰总归不好,他下了半天决心才决定回到那个令人窒息的家里。 没成想,刚到门口,他就听到侍卫大哥在禀报他的事。 楚清晚拉他坐下:“既听见了,那你便与阿姐说说,那些人是怎么诬陷你的,阿姐好为你讨回公道。” 刘川一怔:“阿姐,你……相信我?” 楚清晚反问:“为何不信?你是什么样的人,我还不清楚吗?” 原主与他朝夕相处十几年,那些记忆都留在了她的脑子里,他的人品,她是绝对信得过的。 刘川鼻头一酸,终是没忍住掉了眼泪。 他亲生父母都不信他,他何德何能得这样一个阿姐! 楚清晚掏手帕给他擦眼泪:“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哭两声就好了,再哭我就要嘲笑你了。” 刘川赶紧擦干眼泪,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和卫战所言相差无几。 楚清晚拍拍他的肩:“我知道了,你去洗把脸,换身体面衣裳,我准备一下,这就带你去书院要个说法。” 刘川愣住。 楚清晚催他:“傻坐着干嘛呢?那些人冤枉你、欺负你,你就这么算了?” 刘川猛摇头,一个激灵站起来,雄赳赳气昂昂地去洗漱。 楚清晚吩咐嫣然整理了一部分房产地契出来,而后折身去了祁王府。 墨景郁正在花园凉亭里乘凉,她开门见山地道:“王爷,可否借个人给我用用?” 墨景郁不问要做什么,只问:“要谁?” 楚清晚指林予。 墨景郁眉头一挑:“看来不是小事,谁又不怕死地给你泼脏水了?” 楚清晚如实相告:“不是我,是我弟,他在青莲书院遇到了点麻烦。” 墨景郁眸中的暗色一闪而过:“青莲书院啊……林予,抽四名暗卫跟着,与楚神医一道前往。” 楚清晚摆手:“王爷,用不着暗卫。” 她知道青莲书院有些背景,借林予是因为他能代表祁王,带过去撑场子,捎带着暗卫就太招摇了。 墨景郁捻捻衣袖:“有备无患,他们在暗中,无事不在人前现身。” 盛情难却,楚清晚只好点头答应:“多谢王爷。” 从王府回去,刘川收拾停当,楚清晚叫上卫战与自己府上的几名护卫,浩浩荡荡地去了青莲书院。 她气质出挑,气场凌冽,带着这么一帮子人进入书院,大有千军万马之势,引得路过学生频频侧目,小声讨论着这是哪位千金。 错眼看到紧挨着她的刘川,他们又心生疑惑,窃窃私语地问身旁人——这小偷怎么敢回来? 刘川听到这话,本来挺直的背脊突兀地弯了一下,蓦地抿紧唇瓣,整个人无所适从。 楚清晚伸手轻轻抚了抚他的背:“川儿,你没做错事,背给我挺直!” 刘川小心翼翼地看向周围的人,他们眼中皆是恶意,这让他回想起那些昏暗的日子,他不由自主地想躲。 但是,他的后背有一只手撑着,明明没多大力量,他却受到了莫大的鼓舞。 刘川一咬牙,在充满审判的目光里重新挺直了脊梁。 “做得很好。” 楚清晚笑着夸了他一句,又变脸似的眸色一沉,冷飕飕地扫向方才说话的人群。 第225章 不介意给你们多备些毒药 闹哄哄的人群被楚清晚一看,立时诡异地静了下来,说得最凶的那几人几不可查地退了一步,反应过来又欲盖弥彰地跨前。 楚清晚轻嗤一声,问道:“方才带头骂川儿小偷的是谁?” 众人面面相觑,齐刷刷摇头。 楚清晚冷哼:“都不承认是吧?行,我挨个问。林予!” 林予站了出来,二话不说,一把将站在最前面的人捉到了楚清晚跟前。 “不是我,我……呃——” 话没说完,一颗药丸从楚清晚指尖飞出,精准落入他嘴里,他下意识吞咽,那药就顺着喉咙滑到了肚子里。 他大惊失色:“你给我吃了什么?!” 楚清晚云淡风轻地说:“毒药而已,别太紧张,也不会怎么样,毒发时最多就是疼痛难忍、肠穿肚烂,很快就死了。” 那人脸色“唰”地煞白:“大胆!你竟敢毒害我?你可知我是谁?我……” “我管你是谁!”楚清晚截断他的话,眉梢眼角尽是不耐,“我再问一次,挑头的人究竟是谁?” 话音方落,吃了毒药的人突然哀嚎一声,面色紫胀,下一瞬,他双膝一软,倒在地上抽搐起来,喉间溢出痛苦的**。 见状,其余学生无不色变,深怕下一个就轮到自己,一群人相互对视,旋即默契地后退两步,将罪魁祸首让了出来。 此人身材高大,方脸浓眉,楚清晚注视着他,问:“便是你张嘴小偷闭嘴败类么?” 她问得轻缓,眼底却满是寒霜,多看一瞬便仿佛要被冻结成冰。 男子瞥了一眼地上打滚的同窗,做了个吞咽的动作,迟疑着开口:“是我,但……” “承认就好。”楚清晚不听辩解,唤了卫战上前,强行喂他吃了两颗药丸。 “放心,这毒药不会要你命,疼上个三天三夜,给你长个记性,让你知道,毁谤造谣,是要付出代价的。” 男子惊恐地瞪大双眼,和前面的人一样要搬出家世来让她知道厉害。 楚清晚不屑地扯唇:“怎么,令尊的身份比祁王还金贵么?” 男子一噎,再瞧瞧她身边的林予,不甘心地闭了嘴。 他们这些人或许不认识祁王,但大都认得经常代表祁王出面办事的林予,家里再三叮嘱过,在外惹谁都可以,唯独不能得罪祁王府的人。 无他,祁王性情乖戾,冷血残暴,极其护短,和他府上的人起了争执,有理无理都不会有好果子吃。 楚清晚十分满意墨景郁带来的震慑效果,转身正要走,却听有人问:“你是谁啊?跑来闹这么一通,还有没有天理了?” 楚清晚侧了侧脸,嚣张地道:“啊,忘了说,我是刘川的姐姐,名唤楚清晚,家住瑞方街,祁王府对门。” “你们,或者令尊令堂有不服气、够胆子来找我算账的,我随时恭候。当然了,再有欺负川儿的,我不介意多给你们备些毒药。” 言罢,她一甩衣袖,傲然离开。 走了不到十步,她又顿住,扬声问:“对了,劳驾问一下,山长在何处?” 一群人指向同一个方向。 楚清晚莞尔:“多谢。” 她的背影逐渐消失,徒留众多学生困惑不解。 ——这笑起来犹如三月桃杏的女子,和那个一言不合就下毒的冷面阎罗,当真是同一个人么? 第226章 买下二十个书院不成问题 书院后方有一小院,院里种满花花草草,亭台假山交相辉映,雅致又幽静。 山长徐显便是住在此处,他年过古稀,胡子和头发一样长,白花花地坠在下巴上,身着一袭浅灰色布衣,瞧着就是学富五车的模样。 楚清晚等人到时,他早已收到消息候在门前。 双方照面,他行了个读书人的礼,楚清晚和刘川同时回礼,画面一派和气。 徐显侧身请他们进屋:“几位请。” 楚清晚一改在学生面前的盛气凌人,客客气气地请他先行,开口不直接说刘川的事,而是让嫣然将一叠房产地契放在了桌上。 徐显略有些疑惑。 他听学生汇报了楚清晚进书院后的所作所为,他做好了她一来就发难的准备,却没想人家以礼相待,还整这一出,他实在不知何意。 莫非,她惩治完学生,这事儿就算轻轻揭过了? 楚清晚当然不如他所料,待他将所呈之物一一过目后,她问:“山长见多识广,估摸着这些东西价值多少?” 徐显保守地道:“买下二十个书院不成问题。” 楚清晚面带笑意:“小女不才,山长看到的这些,尽皆是我名下产业,而川儿作为我的弟弟,我从不短着他任何吃穿用度。” 言下之意:刘川的钱多得花不完,没有任何必要去偷别人的银子。 徐显听出来了,刚要开口,楚清晚紧接着道:“川儿懂事,书院种种一般不与我说,但我这个做姐姐的,总不能真当个瞎子聋子。” “听闻川儿在书院被人冤枉了,我今日前来,便是想劳烦山长告诉我,你们有何证据,证明川儿拿了同窗的银子?” 简单的“冤枉”二字,表明她认定刘川无辜,这一番先礼后兵,要人证物证是假,秋后算账是真。 徐显活了这许多年,成日与世家子弟和官宦商贾打交道,早就成了人精。 他看一眼林予,自知得罪不起祁王,遂开口道:“老朽也不十分清楚,只听周先生提了一句,具体如何,还得问他。” 周先生便是那个让林予去认错道歉的人。 楚清晚暗骂一句老狐狸,看似很好说话地道:“既如此,那就烦请将周先生请过来,我亲自问一问。” 徐显让学生去请周广百。 不到一刻钟,周广百不紧不慢地进屋,先和徐显交换了个眼神,等楚清晚再问时,他便拱手道:“楚小姐见谅,此事尚在调查……” 楚清晚不听这种搪塞之词:“事发这么多天,你们还在调查,看来书院的办事能力差强人意。” “我刚好带了几个能力不错的人来,便交由他们来办理吧。林予,把涉事学生带过来,好好询问。” 周广百和徐显对视一眼,想阻止,却见林予领命转身,不多时就揪了四名学生。 为首的那个一脸蛮横,被林予带进来时嘴里骂骂咧咧,看见周广百和徐显也毫无敬意,十分有恃无恐。 楚清晚问:“丢了银子的人是他吗?” 周广百说是,让那人再把原委细说一遍。 楚清晚耐心听完,期间没打断他的话,那人以为她无话可说,愈发得意,甚至口出狂言。 第227章 不好意思,我这人睚眦必报 “乡巴佬,你自个儿丢人就算了,还把家里的阿猫阿狗也招来,怎么,是怕小爷的鞋没人提,带来给小……啊——” 话没说完,一只茶杯从他耳畔飞过,滚烫的茶水顺着他的耳朵流进脖子里,烫得他嗷嗷叫。 “谁?!谁敢偷袭小爷?我杀了你!” “日日读着四书五经,却没学会怎么说话么?” 一道清冷的女声在他的诘问之后响起,他顺着声源看去,只见楚清晚悠然而坐,手里把玩着一只茶杯,似在估量从哪个方向掷出。 两厢视线对上,那学生一抖,想起前院要死要活的两人,硬生生把怒气吞回了肚子里。 楚清晚这才问:“你说川儿拿了你的银子,有何依据?” 那人没了先前的嚣张气焰,支支吾吾半天才把那番污蔑的话重新说了一遍。 楚清晚听得耳朵起茧子,示意他让到一边,而后打量与他一起进来的其他三人。 那三人明显没有他的心理素质,被楚清晚盯了一会儿,几人就忍不住频频看对方,额头上的汗都冒出来了。 楚清晚从袖带里掏出一只白色瓷瓶,慢腾腾地拨了塞子,说:“给你们一次说实话的机会。” 为首那人一惊,箭步冲到三人面前,恶狠狠地道:“你们想好了再说!” 楚清晚倒出一粒药丸,附和地点头:“没错,想好了再说。” 三人徒劳地吞了口空气,在出卖兄弟与吃毒药之间,果断选了前者。 “刘川不是小偷,他没拿过叶辰轮的银子。” “对!刘川功课好,叶辰轮嫉妒他,时常与他过不去,是叶辰轮指使我们诬陷他的。” “那银子没丢,就在书院的大槐树底下埋着呢。” 楚清晚将药丸装回去,收起瓷瓶:“你姓叶啊?叶辰轩是你什么人?” 叶辰轮莫名觉得这两个问题不对劲,警惕地反问:“你问这个做什么?” 楚清晚一笑:“没什么,听着这姓氏膈应罢了。” 说完转向周广百和徐显:“事情已真相大白,二位觉得,这构陷同窗的宵小,该如何处置啊?” 徐显捋了把胡子,不语。 周广百道:“既搞清楚了,那叶辰轮向刘川道个歉吧。” 叶辰轮不依,周广百瞪他一眼,他不情不愿地努努嘴,正要说话,却听楚清晚说:“歉要道,但这儿人太少了。” 周广百心下咯噔一声:“楚小姐的意思是?” 楚清晚道:“因为叶公子的一句话,川儿遭受无数辱骂与针对,难道叶公子轻飘飘的一句对不起便算了?” “不好意思,我这人睚眦必报,没这么好打发。” “歉要在全书院的见证下道,不仅如此,川儿在此期间被毁坏的衣裳、书本等等,叶公子须得三倍奉还。” 周广百脸一白:“楚小姐,这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楚清晚冷哼:“过分?川儿成为众矢之的时,怎没人出来说句过分?因为他出身卑微?可是周先生,书院是教书育人的地方!” “你们口口声声念着圣贤礼教,号称一心只为传道授业,却把学生分出三六九等,头顶三尺神明,你们内心当真无愧么?” 周广百低下了头。 楚清晚起身:“我给你们时间召集学生,川儿明日复学,我会派人跟着他来,若未按我说的办,自有人来与你们掰扯。” 周广百和徐显不约而同地想到祁王,再三权衡之下,答应了她。 第228章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楚清晚不信任这群人,口头说定后,她又让叶辰轮立了字据。 签名按手印时,叶辰轮咬牙切齿,恨不能吃了刘川,后者瑟缩了一下,又想起楚清晚的话,勇于迎上他的视线。 叶辰轮似是没想到他有直面他的胆子,愣怔过后哼了一声,屈辱地别过脸。 楚清晚盈盈一笑,让刘川收好字据,和脸色同样不太好的徐显与周广百告辞,领着人昂首挺胸地往出走。 到书院前面,被下毒的两人忍着剧痛前来求解药,楚清晚置若罔闻,直接出了书院大门回陶然居。 一路上,刘川几次欲言又止。 楚清晚先前装作没看见,后来看他纠结得五官都皱了起来,便觉有必要和他聊一聊,遂问:“川儿,可是觉得我太残忍了?” 刘川下意识点头,点完又急忙摇头。 楚清晚道:“没关系,你怎么想的就怎么跟我说。” 刘川微微抿唇,道:“我是觉得,那两个人疼了几个时辰,惩罚应该够了,他们特地跑来求解药,阿姐其实可以给他们的。” 楚清晚温声问:“那川儿你评判惩罚够了的标准是什么?” 刘川想了想,说:“他们言辞恳切,真心悔悟。” 楚清晚笑笑,语重心长地说:“川儿,你心地善良,这是好事,但你应当听过一句话,叫做‘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他们都不是小孩子了,顽劣性情早已深入骨髓,这么点小手段,根本不可能让他们幡然醒悟。” “要解药时,他们可以忏悔痛哭,舌灿莲花,一旦给了,他们又是另一副面孔,对付这种人,最好的办法是以暴制暴。” “阿姐这么做不是为了折磨他们,而是为了让他们长记性,阿姐不能时时在你身边,让他们对你心存畏惧,总比有恃无恐强。” 刘川在乡下时,虽也面对过不少蛮不讲理的乡邻,但对于一抓一把富贵人的书院是非,他仍是一知半解。 楚清晚的话令他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却又好似隔着些什么,他的经历有限,一时半刻无法参悟。 但是,阿姐是为了他好,这一点毋庸置疑。 想到这里,刘川不免心生愧意——阿姐全心为他,他却用残忍这样的词评判阿姐,实在太不应该了! 刘川张嘴想道歉,被楚清晚先一步阻止。 她说的并非金科玉律,只是以自己的人生经验给他一些建议,余下的东西还得他自己去把握。 楚清晚从袖袋里掏了个瓶子递给他:“这是解药。” 刘川面露不解。 楚清晚道:“说到底,这是你的事,明日回书院,那两人许会去找你,我把解药给你,到时给不给他们,由你决定。” 刘川攥了攥那瓷瓶,重重点头。 楚清晚欣慰地弯唇:“以后有什么话,不要憋在心里,及时和我说,知道了吗?” 刘川“嗯”了声。 姐弟二人闲聊着抵达陶然居,车帘还没掀开,便听外头吵嚷,声音很是熟悉。 刘川脸上的笑一僵,本能地道:“阿姐,我下去和他们说,你先在车里。” 言毕,刘川欲下车,熟料才掀开车帘子,刘昌和张氏便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 第229章 她帮你不是应该的么 “楚清晚!你这毒妇,害月儿就算了,连我的川儿也不放过吗?他从小和你一起长大,你怎么敢?!” 张氏不由分说,张嘴就骂。 楚清晚不疾不徐地从车上下来,露出个困惑的表情:“我害川儿?” 张氏气势汹汹地瞪着她:“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把川儿拐到你这里,带着他去书院大闹,就是存心不想让他读书!” “川儿聪慧机灵,从前的先生都说他将来是有大作为的人,你却要斩断他的前途,你怎么这么恶毒?!” 陈词滥调,楚清晚都听腻味了,冷冷一哂道:“我当你出门都带着脑子,原是我高估你了。” 张氏没听懂,但知道定不是好话,正要反驳,刘川道:“娘你别说了!阿姐没有拐我,是我自己来的。” “还有,我能去青莲书院读书,全是阿姐的功劳,今天阿姐带我去书院也不是闹事的,你们不懂就别说,知道感激阿姐就行了!” 张氏最受不了自己儿子向着外人,闻言不仅没后悔说了那些话,看楚清晚的眼神反而更防备了。 倒是刘昌问了句:“你偷银子那事儿解决了?” 刘川怒声:“我没偷!” 刘昌一摆手:“哎呀不重要,我是说,你能继续读书了?” 儿子离家出走后,他们求楚清月派人去打听了详细经过,得知他可能被书院驱逐,夫妻俩吓坏了。 他们又求楚清月平了这件事,却被她严词拒绝,夫妻俩焦急不已,想来想去想不到好办法,只能先找人。 刘川点头,强调道:“是阿姐帮了我!” 他再三声明,是为了让刘昌和张氏放下对楚清晚的成见,明白她才是自己人,不要整天只会倒贴拜高踩低的尚书府千金。 然而,刘昌却道:“我们家养了她那么多年,她帮你不是应该的么?” 刘川心头一哽,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 张氏附和:“就是!她吃了我们家十几年的饭,举手之劳就要我们感恩戴德?有她这么做人的?” 楚清晚听得火大,没好气地道:“感恩戴德倒不必,你们少来给我添堵就行了。” 张氏冷哼,阴阳怪气地说:“听到没,人家不需要呢。” 楚清晚懒得理她,转眸问刘川:“川儿,你要回家还是进屋?” 刘川犹豫。 他想进屋,和阿姐一起,和三个小外甥一起,但他爹娘专程找过来,他就这样进去,他们肯定又要怪罪阿姐。 刘川道:“阿姐,我回趟家,有点东西要收拾。” 楚清晚颔首:“好,回了书院好好读书,有事唤一声,会有人听你差遣。” 刘川无比动容:“谢谢阿姐。” 楚清晚笑笑,抬脚进了陶然居,连个眼角都没再给刘昌和张氏,不意外地收获张氏几句无关痛痒的叫骂。 远了一些,她隐约听张氏问:“川儿,这院子是楚清晚的吗?” 刘川想骄傲地回答是,但他太了解自己父母了,怕他们知道了生出别的心思,遂不答反问:“你问这个做什么?” 张氏道:“月儿说她的宅子来路不明,你可小心些!” 刘川的火一阵阵地往外冒:“阿姐不是她说的那种人,你们自己不能有点明辨是非的能力么……” 声音逐渐消失,楚清晚摇摇头,对这两人本就没有的好感直接灰飞烟灭。 第230章 墨叔叔对娘亲太好啦 进了院里,楚清晚的脸色不太好,三小只瞧见,脸上皆露出关切与担忧,团团问:“娘亲,是小舅的事处理得不顺利吗?” 楚清晚摇头:“很顺利。” 圆圆眨眨眼:“那娘亲怎么这个表情呀?发生什么事了吗?” 楚清晚摸摸他的脑袋:“没事,娘亲碰到不喜欢的人罢了。” 外面的争吵隔着前庭与正厅,三小只没听到,闻言没往其他方向想,只当是书院里的人讨厌。 三小只轮流安慰了她一番,甜甜问:“娘亲,小舅呢?留在书院里了吗?” 楚清晚道:“小舅和他的爹爹娘亲回家去了,明日才复学。” 甜甜捋了一下这关系,眼睛倏地一亮:“小舅的爹爹娘亲,不就是我们的外祖父和外祖母吗?” 楚清晚愣住。 很早之前,三小只羡慕其他孩子逢年过节有外祖家的节礼与红包,问过她一次,她没隐瞒,说了两对父母的事。 三小只高兴极了,催着她带他们回来,她没法明说什么,只能一拖再拖,直到不得不回来。 现如今,三小只已经见识过楚家那一对,除了失望就是厌恶,刘家这一对,也注定不能满足他们的期望。 想到这里,楚清晚不禁有些难过。 记忆里,原主的性格其实和她有颇多相似之处,但不管是原主还是她,都没法得到父母的认可,她们……是不是太失败了? 楚清晚抿了抿唇,还没说话,三小只已经敏感地觉察出她兴致不高,尤其在甜甜的话之后,她明显低落了。 三小只互相对视,默契地跳过这个话题。 圆圆和甜甜一左一右拉着她进屋,甜甜笑容灿烂地说:“哎呀,不管他们是什么人啦,娘亲快过来,我们有好东西要给你哦。” 楚清晚被他们拉到一旁的厨房里,圆圆献宝似的抱过来一个食盒,兴高采烈地让她打开看看。 “这么神秘,里面是什么啊?” 一边问着,楚清晚一边揭开盖子,只见里头整整齐齐地摆着三盘点心,精致白润,香气扑鼻,是她最喜欢的如意糕。 看上头的印花样式,不像是寻常点心铺子出来的东西,楚清晚问:“这是哪儿来的?” 团团嘴角带笑地说:“墨叔叔方才派人送来的,说是进宫看见,记得娘亲爱吃,就捎了一些回来。” 圆圆点头如小鸡啄米:“对对,墨叔叔真有心,不仅记着娘亲的喜好,还时时记挂,这份心意可太难得了。” 甜甜拍手:“墨叔叔对娘亲太好啦!” 楚清晚有些意外,想到堂堂祁王捎带几盘点心的模样,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再看看古灵精怪耍宝的三小只,她心头刚刚浮起的那点不快散得干干净净。 楚清晚挨个点点他们的鼻子,笑道:“瞧你们这样,几盘点心就收买了?” 团团一本正经:“重在用心。” 圆圆无中生有地道:“墨叔叔特意叮嘱,说不许我们偷吃,一定要让你先尝。” 甜甜拿湿帕子给她擦手:“娘亲快尝尝,试试好不好吃。” 楚清晚依言吃了一块。 三小只齐刷刷地看着她。 楚清晚细细品味,满足地眯起眼睛:“入口软糯,唇齿留香,不愧是御厨做的!” 三小只咽了口唾沫。 楚清晚失笑,把盘子全端出来让他们吃,又捏了一块放进嘴里,拍拍手道:“你们慢些吃,当心噎着,我去趟祁王府。” 第231章 怎么着都得拉王爷垫背 楚清晚到祁王府时,墨景郁正对暗卫训话,声音不大,但神情很是难看。 她不欲探听,转身便走,却被墨景郁叫住:“来都来了,怎么一句话不说就要走?” 楚清晚道:“我这不是看王爷在忙么。” 墨景郁让暗卫下去,快速调整神色:“来这么早,可是有事?” 楚清晚从善如流:“林大人很是有用,我特来谢过王爷。” 墨景郁“嗯”了一声,目光落在她唇边:“点心合胃口吗?” 楚清晚说很好吃,又好奇地道:“你怎知我吃过了?在我府上安插眼线了?” 墨景郁示意她弯腰,用指腹擦去她嘴角的一点点碎屑。 楚清晚略尴尬,耳根也有些热,她摸摸鼻子,状似不经意地道:“听闻王爷今日入宫了,是例行请安吗?” 这纯属废话。 虽然皇帝在封墨景郁为祁王时,明令他与其余皇子一样,入宫给帝后请安是顺理成章的事。 但天下人皆知,祁王狂妄骄矜,从没将此令放在心上,他入宫要么是旨意传召,要么是有事奏请。 楚清晚作为自由出入祁王府的神医,自然清楚这一点。 她有此一问,并非是想打探墨景郁的事,而是他因为她在公主府闹了一番,事情定然已传到了宫中,她会医术的事必也瞒不住。 因着双腿的事,她并不觉得皇帝对墨景郁的恩宠是真心实意,故而他忽然进宫,她总免不了担忧。 毕竟,这也算是因她而起了。 墨景郁与她相处这么久,多少明白几分她的想法,遂道:“皇帝传旨命我入宫叙话,顺便让御医为我把了脉。” 楚清晚一惊:“御医怎么说?” 不等他回答,她又皱眉道:“你平日里不是我行我素么,怎么御医要把脉你就让把了?” 墨景郁轻扯唇:“楚神医这是在担心什么呢?” 楚清晚眸光微闪。 她为他治疗了几个月,他的身体大有好转,脉象亦有了变化,御医一号便知他如今病情大好。 可是,若她先前的那些猜测为真,那“双腿有望恢复”这件事,于墨景郁而言就是百害无一利。 念及此处,楚清晚有点儿心烦,道:“担心我的病人中途被人坑害了呗。” 墨景郁听出其中深意,分外赞许她的聪慧,像是为了哄她,他语气温和地道:“放心,我有办法,没让那御医瞧出什么来。” 楚清晚这才放心,下一瞬又紧张地道:“什么办法?你该不会背着我吃什么不该吃的药了吧?” 能改变脉象的药物,天底下多的是,她手中就有好几种。 墨景郁道:“吃了如何?” 楚清晚眉心狠狠一拧:“不听大夫话的病人,多半都死得极快。” 墨景郁轻啧一声:“楚神医为我呕心沥血许多时日,就这么诅咒我啊?” 楚清晚听他语气中带着笑意,便知他没胡乱吃药,心彻底落回肚子里,道了句:“不止诅咒,你若不听劝,我先喂你点毒药吃。” 墨景郁眉头一挑:“妙手神医竟如此恶毒?” 楚清晚摊手:“没办法,王爷身份尊贵,若治不好,轻则砸招牌,重则掉脑袋,怎么着都得拉王爷垫背嘛。” 大不敬的话,却让墨景郁失笑,两人就在这样你来我往的对话里开始了今日的诊疗。 第232章 得了这样的殊荣 翌日,楚清晚让卫战送刘川去书院,盯着叶辰轮道完歉,按照立好的字据了结赔偿事宜。 为防止叶辰轮报复,她命卫战调了两个武功不弱的下属暗中保护。 一连五天,没听人回禀刘川在书院受欺负,楚清晚才算放了心。 这五天里,柔嘉公主的脸有所好转,楚清晚改了后续调养的方子,再次嘱咐她多出门透气。 柔嘉嘴上应着,却从不行动。 她心高气傲,自恃美貌过人,要顶着一张满是疤痕的脸出去,对她来说是莫大的侮辱。 楚清晚尽到做大夫的职责,也不多劝,完成任务便起身,却听柔嘉问:“景郁哥哥最近在忙什么?” 楚清晚摇头:“不知。” 柔嘉眉头一皱:“你不是每日出入祁王府么,怎会不知?” 楚清晚道:“我只是个大夫。” 除非与她有关,否则她从不过问墨景郁的事。 柔嘉怀疑地打量她,似是不相信她的话,半晌才说:“好,那你给景郁哥哥传个话,就说我想他了,叫他来看我。” 楚清晚眼睫微垂:“我有事要办,公主派人去请王爷更快些。” 柔嘉不依不饶:“本公主就要你去说,你想抗命么?” 楚清晚抬眸看她:“行,我会转告王爷的。” 尊卑等级压死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左右不过一句话的事。 回到陶然居,楚清晚想了想,决定先把话带到,没想才刚出门,就见赵歆羽的马车停在门口。 她往过走了两步,赵歆羽从马车上下来,笑着道:“清晚,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她们这几日同往公主府,相处颇多,二人性格相似,志趣相投,现下已熟悉得可直呼彼此名字了。 楚清晚招呼她进屋,吩咐嫣然上了茶,问:“什么好消息?” 赵歆羽道:“你先前让我派人注意的那个宫女,果然有问题。” 楚清晚眉头一扬。 赵歆羽接着道:“她名唤青竹,并非公主从宫里带出来的宫女,而是公主出宫建府后,徐家小姐送给公主的婢女。” 因为双手灵巧被柔嘉看重,故而留在了身边伺候,此次柔嘉中毒,便是她得了徐家小姐授意,换了宝琴事先准备好的药。 楚清晚微蹙眉:“那日的事分明是冲着我来的,可我与徐家小姐从未有过交集,恩怨更谈不上了,她何故栽赃陷害于我?” 赵歆羽神情微妙:“有没有可能,是因为王爷?” 楚清晚不解:“此话怎讲?” 赵歆羽道:“王爷未求娶柔嘉公主前,徐家小姐曾扬言要嫁与王爷,为此设计了几次偶遇,被王爷冷面无情地拒绝了。” 后来祁王求娶柔嘉公主,她曾闹过, 但见此事不了了之,又听家里的话继续与柔嘉往来,几年过去,两人关系竟出人意料地好。 楚清晚嘴角一抽:“无妄之灾。” 赵歆羽笑笑:“王爷与柔嘉公主差一点喜结良缘,他尚不准公主自由出入府邸,你得了这样的殊荣,惹人嫉恨在所难免。” 楚清晚无奈叹气。 赵歆羽抿了口茶,话锋一转:“不过,我听闻徐家小姐早就不想嫁给王爷了,这个缘由也不一定全对。” 楚清晚听出点意味:“歆羽,你还有什么没告诉我?” “就知道瞒不过你。”赵歆羽放下茶杯,“这徐家小姐啊,有个极其要好的手帕交,你猜猜是谁?” 楚清晚脑中忽地闪过什么:“该不会是楚清月吧?” 第233章 一出狗咬狗的好戏 楚清晚猜得不错。 徐家小姐的手帕交正是楚清月。 赵歆羽道:“诗会前夕,公主曾派人找过楚小姐,似是问了一些你从前的事。清晚,你说她们会不会是串通好的?” 楚清晚沉思片刻,摇头:“不会,若是提前说好,柔嘉公主的脸变成这样,她第一个要问责的就是楚清月。” 但柔嘉公主毫无动静,她甚至将注意力放在府中伺候的人身上,满心等着宝琴好起来问个究竟。 既如此,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楚清月通过柔嘉的打探推测出端倪,将计就计想给楚清晚一个狠狠的教训。 赵歆羽顺着她的思路分析,深以为然。 须臾,她又拧眉道:“毁容事小,这罪名若成了谋害公主,那可是杀头重罪,你与楚小姐的仇怨,竟到了这种地步么?” 楚清晚不置可否。 她和楚清月的纠葛,大抵从被抱错的那天起,就注定了争斗不休。 五年前的账还没算,这又多出一桩,她若不“回礼”,倒显得软弱可欺了。 赵歆羽担忧:“以牙还牙未尝不可,但这些都是我们的猜测,没有证据,万一被反咬一口,吃亏的还是你。” 楚清晚冷冽扯唇:“没有证据,让始作俑者亲口承认不就好了么?” 赵歆羽问:“你要直接和楚小姐对峙?” 楚清晚摇头:“毒是青竹下的,而青竹是徐小姐送去的人,从哪个方面看,我都应该去问徐小姐,不是吗?” 赵歆羽稍一思索,恍然大悟:“你要主导一出狗咬狗的好戏?” 楚清晚扬了扬眉。 赵歆羽又问:“那你要如何让徐小姐承认?” 楚清晚道:“她们既用上不得台面的阴损招数,我自然也有特殊手段。” 赵歆羽凑近了一些:“你打算用什么法子?” 楚清晚神秘一笑:“保密。” 赵歆羽不再问,与她闲聊片刻便起身告辞。 临走前,楚清晚又拿了两盒丸药给她。 赵歆羽没接:“我家前日来了个南国的商人,我才知道你给我的这丸药乃是‘益颜堂’的‘美容丸’。” 益颜堂在南国颇负盛名,美容丸是其最赚钱的保养圣品,产量少,定价高,说是千金难求也不过分。 楚清晚看着她:“所以呢?” 赵歆羽道:“此物贵重,我虽帮了你,却不值当如此相谢。” 楚清晚轻笑,打趣道:“我还当你要说这玩意儿是假的呢。” 赵歆羽连忙摆首:“怎会,我……” 话没说完,楚清晚就将盒子塞到了她手里:“给你就收着,这也不完全是谢礼,就当是我交朋友的方式吧。” “我拿这个不花银子,你用完了跟我说一声,我再给你。” 赵歆羽惊讶:“不花银子?” 楚清晚含混地道:“我与益颜堂的掌柜有些交情。” 赵歆羽信以为真,紧了紧手中盒子道:“我交了你这个仗义的朋友,往后有事只管知会一声,能办我一定办妥,不能办我想办法。” 楚清晚失笑,亲自将她扶上了马车。 把人送走后,楚清晚唤了卫战,附耳吩咐一番。 卫战听罢,冰块脸有了一丝裂缝,想说些什么,嘴张了张又作罢,最后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走了。 第234章 打到那不知死活的贱人来为止 是夜,月黑风高,徐府的灯火熄灭得七七八八,主家和丫鬟小厮皆已睡下,只剩守夜的下人靠着门框打瞌睡。 倏地,一道黑影掠过高高的院墙,未关严实的窗户“吱呀”一声,黑影身姿轻盈地落入屋内。 须臾,屋里传来一声惊呼,未成调便被人摁回了嗓子里,守夜的丫鬟被惊醒,朝里面问了两句,无人应答,她打了个哈欠,又睡了。 约莫一刻钟后,黑影将一张纸和一条丝帕收入怀中,窗户重新打开,黑影翻出屋子,眨眼消失在夜色里。 翌日,楚清晚和赵歆羽才到公主府,便听柔嘉怒吼道:“好大的胆子!连本公主的主意都敢打!” 赵歆羽脚步一顿:“公主在发火,我们稍等片刻再过去?” 楚清晚扭头问她:“你不想看戏了?” 赵歆羽诧异扬眉,兴味地问:“你做了什么?” 楚清晚没答,率先抬脚朝公主闺房走去,扬声问:“大中午的,气大伤身,公主这是怎么了?” 柔嘉一把拍在桌上。 楚清晚顺着看过去,只见她手底下压着一张纸和一条丝帕。 她嘴角滑过笑意,赵歆羽很是上道地问:“公主,这是什么?” 柔嘉气得不想说话。 一名宫女答道:“方才奴婢伺候公主起身时,听得箭予破空声,出去一看,一支箭插在廊柱上,钉着这封信和丝帕。” 赵歆羽一惊:“竟有这等事!那闯入的贼人可抓到了?” 宫女摇头,说:“贼人不打紧,要命的是这信上的内容。” 楚清晚明知故问:“写了什么?” 柔嘉咬牙切齿:“写了本公主为何毁容,下面签着徐家小姐的名字,画了押,就连这丝帕,都是本公主曾赏给她的!” 楚清晚往过走了两步:“如此说来,公主会中红颜枯,乃是徐家小姐一手策划的?” 柔嘉攥了攥手指,强迫自己冷静:“这信和丝帕来得蹊跷,不一定就是她。” 赵歆羽道:“签名确是徐家小姐的字迹,丝帕公主也认得,不管蹊不蹊跷,这事儿总归与她脱不了干系。” 楚清晚接茬:“公主既心有疑虑,把人传过来问问不就一清二楚了么。” 柔嘉转眸盯着桌上的东西,觉得她们的话有几分道理,遂让人去请了徐家小姐。 等人期间,青竹先被带到跟前,柔嘉大发雷霆,加之楚清晚和赵歆羽一唱一和,没问两句,她就瑟瑟发抖地承认了罪行。 柔嘉气得发抖:“好,很好!看来本公主平日是太慈悲了,给了你们可以谋害本公主的错觉!” “来人,拖出去,打到徐家那不知死活的贱人来为止!” 青竹被按在和宝琴同样的地方,公主府的下人手持木棍,棍棍到肉,不知打了多久,徐家小姐徐馨雯姗姗来迟。 她昨夜大抵是没睡好,眼下乌青,听闻公主传召,在徐府便惴惴不安,不知心里想了些什么,自己把自己吓得脸色发白。 此刻进了屋,眼见自己的丝帕被柔嘉捏在手里,更是三魂六魄都吓飞,说不出句囫囵话来。 柔嘉面沉如水,开口便是:“徐馨雯,你可知罪?” 第235章 那牢狱可不是人待的地方 徐馨雯膝盖一软,当场跪了下去:“公主息怒,臣女惶恐。” 柔嘉冷哼:“惶恐?你指使青竹给本公主下毒时怎不见你惶恐?” 徐馨雯的身子伏得更低,几乎是趴在地上,语无伦次地道:“公、公主,臣女、臣女不知、不知公主所言何意?” 柔嘉将那画了押的信和手帕一并扔到她面前:“铁证如山,你还要狡辩?” “这信里明明白白地写着你毒害本公主的事,签着你徐小姐的大名,还有这丝帕,本公主可只赏给了你一个人,你作何解释?” 徐馨雯打眼一扫,心登时凉了个彻底。 她绞尽脑汁地说:“公主容禀,公主金枝玉叶,就是给臣女一百个胆子,臣女也不敢做此等大逆不道的事!定是有人陷害臣女!” “昨夜臣女家中闯入贼人,他逼迫臣女认下罪状,强行抢走公主赏赐的丝帕,为的便是陷害臣女,臣女冤枉,公主明鉴啊!” 柔嘉双眸微眯,似在思考她的话。 楚清晚不疾不徐地道:“不论作奸犯科还是杀人越货,被抓了都大喊自己冤枉,孰是孰非,总得过了刑堂才能分辨一二。” 说着,她看了眼赵歆羽,后者会意,接着她的话道:“楚大夫的意思是,把徐小姐送去刑部?” 楚清晚佯装不解:“谋害公主,刑部能办了这样的大案吗?” 赵歆羽想了想,说:“能是能办,但须得大理寺协同。” “不过,听闻如今的大理寺卿性情狠辣,凡是经他手的犯人,任他犯了什么错,审完连块好皮都没有。” 楚清晚面露担忧:“徐小姐娇生惯养的,怕是吃不了这样的苦吧?” 赵歆羽深表赞同:“别说千金小姐,就是七尺硬汉,也多的是受不住刑讯咬舌自尽的,那牢狱可不是人待的地方。”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把本就心虚的徐馨雯说得抖如筛糠,险些跪不稳。 楚清晚估摸着她的心理差不多该崩溃了,便给赵歆羽使了个眼色。 赵歆羽很是贴心地道:“公主,徐小姐向来身子弱,送去刑部等于要了她的命,不若与方才那丫鬟一样,略打几板子再来问吧。” 闻言,徐馨雯下意识地朝院中看去。 青竹还没被拖下去,此刻正趴在院里坚硬的青石板上,后背一片血色,双眸紧闭,脸色惨白,不知是死是活。 这就是赵歆羽所说的略打一下? 恰在此时,柔嘉道:“徐馨雯,本公主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若老老实实承认了,本公主看在徐大人的面子上,从轻处罚。” 徐馨雯望着青竹的模样,只觉浑身疼。 她万万不能为了此事被打成那个样子,否则就算公主放过她,回家父亲问起,她也得丢半条命。 更何况,这件事本就不全是她的错,逼到这份上,她也顾念不了什么闺中情谊了。 徐馨雯一咬牙,颤声道:“公主,臣女真的不知道那什么红颜枯是怎么回事,臣女对公主一片忠心,只盼着公主好。” 柔嘉甩袖:“死不悔改!来人——” “公主!”徐馨雯打断她的话。 “是楚清月!是她!是她骗了臣女,她说那是养颜圣品,臣女才让青竹给公主试用,臣女真的不知那是毒药啊!” 柔嘉冷声吩咐:“去带楚清月!” 第236章 自有替死鬼背下这黑锅 楚清月来得很快,进屋看见徐馨雯跪在地上,柔嘉面色阴沉,再瞧楚清晚似笑非笑的模样,她心下顿时有了计较。 ——想是红颜枯的事情败露了。 楚清月敛下眸子,如常行礼:“臣女见过公主。” 柔嘉没让她免礼,阴阳怪气地说:“听闻楚小姐前些日子为了叶家公子割腕,身子可养好了?” 这事儿是楚清月的痛脚,因为即便她闹到这份上,叶辰轩也没有继续婚约的意思,甚至当着她的面,向楚清晚深情剖白。 每每想到此处,楚清月就对楚清晚恨得牙痒痒,但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柔嘉这么问,当然也不是真的关心她。 楚清月又往下拜了拜,道:“多谢公主挂念,已然无碍了。” 柔嘉冷呵:“说起挂念,哪有楚小姐挂念本公主来得真切。本公主且问你,你是否给过徐馨雯什么东西,让她用到本公主脸上?” 楚清月一听就知道自己被徐馨雯卖了,她心中暗骂,面上却八风不动:“臣女斗胆,敢问公主说的,可是益颜堂的面敷?” 柔嘉不答反问:“你承认了?” 楚清月镇定自若:“不瞒公主,臣女与馨雯素有交情,平日里有好东西总惦记着与她分享。” “是以,臣女得了益颜堂的面敷时,便第一时间赠了她一些,但臣女并未对她说过任何要她将其献给公主的话。” 徐馨雯瞪眼:“你撒谎!分明就是你告诉我……” 楚清月打断她的话:“公主平素用的好东西不知凡几,区区面敷,臣女怎敢在公主面前班门弄斧?” 柔嘉的眼神在她们二人之间来回转:“如此说来,本公主因红颜枯毁容一事,你不知情了?” 楚清月微微抬头,满脸惊讶:“红颜枯?公主的脸……竟是因为此毒么?” 柔嘉看着她:“你认得此毒?” 楚清月道:“家兄走南闯北,曾有幸在塞外见识过,臣女略听他提过一两句,言说此毒难得,便是生产之地,也是凤毛麟角。” “臣女不知对公主下毒之人是如何得了此毒,但臣女确实从未见过此物,还请公主明察秋毫,切勿被有心之人的三言两语蒙蔽!” 她没有直接攀咬楚清晚。 她很清楚,楚清晚能为柔嘉治脸,且完好无损地坐在椅子上,就说明这件事已经不可能达到她最开始的目的。 为今之计,她只能咬此事与她无关,并暗示是徐馨雯一人主导,将自己完完全全地摘出来。 楚清月的算盘打得很好,可被她当枪使了的徐馨雯不是傻子,她听明白了这位好闺蜜的意图,一时又惊又怒。 她再顾不得思索周全之计,只想着供出主谋撇清关系,免于责罚。 徐馨雯膝行两步,抓住柔嘉的裙摆,嘶声道:“公主,不是这样的!” “那红颜枯是楚清月亲手交给臣女的,她以臣女与公主昔日龃龉挑拨,让臣女借青竹之手掺到公主的珍珠粉中。” “她还说,公主办诗会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若追究起来,自有替死鬼背下这黑锅,让臣女无需担心东窗事发。” “对了,她给臣女红颜枯的时间,正是公主派人向她打听完楚大夫之后……” 第237章 果然名不虚传 徐馨雯说得详细,连当时的对话都一字不差地复述了出来,楚清月欲阻止,柔嘉冷喝一声:“让她说!” 于是,徐馨雯又说楚清月那日穿的衣裳、涂的口脂颜色、熏的香料、二人喝的茶水、用的点心等等,事无巨细,无一遗漏。 楚清晚撑着脑袋,懒洋洋地夸赞道:“素闻徐小姐记忆力惊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徐馨雯没心思回应她的嘲讽,举起三根手指发誓:“公主,臣女所言句句属实,若有半句虚言,臣女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柔嘉问楚清月:“你还有何话说?” 楚清月万万没想到徐馨雯记得这般清楚,她纵然舌灿莲花,也无法在这样详尽的说明里全身而退。 “公主,臣女、臣女不知!她满嘴胡言,陷臣女于不忠不义,臣女冤枉啊!” 楚清月有些慌张,几番思量无计可施,只得把目光重新放回徐馨雯身上。 左右要有人为此事负责,她们都没有确切证据,徐馨雯还比她多了画押的罪状和丝帕,只要推脱得当,她定能安然无恙。 楚清月打定了主意死不承认,于是,她不再含沙射影,而是捏造子虚乌有的话来诬陷徐馨雯,一时间,屋内只听二人互相指摘。 楚清晚侧了侧头看向赵歆羽,眉尖微微挑起,无声地问:戏好看吗? 赵歆羽暗暗冲她比了个大拇指。 屋里吵闹持续了好一阵,楚清月和徐馨雯各执一词,争得面红脖子粗。 柔嘉忍无可忍:“够了!” 两人同时闭嘴,皆用手帕不断擦泪,企图用楚楚可怜的样子让柔嘉心软,信了自己方才的分辨。 柔嘉捏着眉心,烦恼不已。 楚清晚适时地道:“公主,此事已过去数日,再想追个水落石出,怕是有些难度,依我看,不若今日就在这公主府了结了。” 赵歆羽帮腔道:“不错,公主美貌冠绝京都,毁容一事若传开,于公主声誉有损,二位小姐所行之事,闹大了也于两府名声不利。” 谋害皇族是大罪,但光凭那来路不明的信和丝帕,即使报到刑部和大理寺,也无法定徐馨雯的罪。 至于楚清月,她比徐馨雯还“清白”,只要咬死了不认,楚怀安有的是法子让她全须全尾。 这些道理,柔嘉比谁都明白。 可是,她毁容明明就是这二人动的手脚,她难道就吃下这哑巴亏了? 柔嘉不是这种能忍气吞声的人。 她咬了咬牙,道:“既然你们都无法证明自己绝对无辜,那就一起担责吧。” 楚清月和徐馨雯一呆,忘了哭。 柔嘉问:“红颜枯可还有?” 楚清月和徐馨雯不约而同地想到“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连忙齐刷刷摇头。 柔嘉大失所望,盯着她们的脸看了许久,而后命人备了两盆辣椒和两盆辣椒水。 柔嘉说:“你们二人胆大包天,本公主小惩大诫,以儆效尤。” “这辣椒和辣椒水,你们要么吃完前者,要么把脸埋进后者里泡到天黑,否则,本公主有的是时间去找红颜枯,让你们也试试!” 楚清月和徐馨雯脸色大变。 她们口味淡,平时极少吃辣,不论选择哪一种,对她们而言都无异于极刑。 两人瘫坐在地,想要求饶,柔嘉却起身朝外走去,吩咐宫女和侍卫监督她们。 楚清晚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笑吟吟地对楚清月说:“加油哦,妹妹。” 第238章 犯了错就要付出代价 简单几个字,气得楚清月目眦欲裂,她咬牙怒瞪楚清晚:“是你!” 楚清晚两手一摊,无辜脸:“我可什么都不知道。” 言毕,她转向公主府的下人,学着楚清月从前善解人意的模样:“楚小姐怕疼怕辣,你们对她温柔些。” 宫女垂首称是。 赵歆羽过来扯了扯楚清晚的袖子,二人跟上柔嘉的脚步,前去为她治脸。 楚清月和徐馨雯瞧着那满盆的红色,只觉五雷轰顶。 宫女面无表情地说:“二位小姐,选吧。” 两人面面相觑,纠结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才本着爱惜容貌的原则选择了吃。 宫女将辣椒端到她们面前,二人犹犹豫豫地拿起一个,只轻轻咬了一口,口中便像是要烧起来一般,下意识就要吐出来。 宫女冷冰冰地提醒:“公主说了,若不咽下去,就让奴婢等人强行把两位小姐的脑袋按进辣椒水里,两位还是好好吃,别为难奴婢们。” 楚清月和徐馨雯有苦说不出,忍着灼痛感艰难下咽,一个辣椒没吃完就满面通红,待到第二个第三个,已是涕泗横流。 宫女没给她们准备手帕和清水,她们只能用捏过辣椒的手去擦拭,如此一来,被手碰过的地方也火辣辣地疼。 徐馨雯实在受不住,恨声埋怨,口无遮拦,险些抖出更多陈年旧事。 楚清月伸手捂她嘴:“再胡言乱语,就不只是吃辣椒这么简单了。” 徐馨雯愤恨磨牙,看一眼旁边铁面无私的宫女,低声下气地恳求:“带我去见公主吧,我知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宫女往后退开,毫无感情地说:“徐小姐,你的辣椒才吃了不到一成。” 楚清月眼见她出师未捷,歇了求饶的心思,强忍着继续吃。 不知过了多久,辣椒减少,屋中多了呕吐的声音,开始只是吐刚吃下去的东西,没多会儿,那呕吐物中掺杂了丝丝殷红。 丫鬟绿荷大惊:“小姐,你吐血了!” 楚清月已被辣得说不出话来,闻言只是摆手,虚弱地垂着脑袋。 绿荷心疼得直哭:“小姐,你别吃了,奴婢去求公主!” 说着就往外跑,却听身后传来“咚”的一声,竟是楚清月晕了过去。 绿荷忙折回来扶起她,哭得更凶:“姐姐,求求你们了,你们帮帮我家小姐,跟公主求求情吧,再这么吃下去,我家小姐会死的!” 监督的宫女对视一眼,其中一人跑去禀报。 柔嘉刚经过诊治,心情正烦躁,闻言道:“晕了就给我泼醒!本公主一言既出,那些辣椒吃不完,她们谁都别想走出公主府。” 宫女不迭地回去了。 柔嘉缓了口气,若有所思地问楚清晚:“我没记错的话,楚清月是你妹妹,她晕倒了,你不为她求情么?” 楚清晚缓慢地擦手:“犯了错就要付出代价,公主的责罚,她值得。” 柔嘉眼眸微微一眯。 红颜枯一事,从徐馨雯的话里不难猜出原委,楚清晚如此泰然自若,必也明白。 照理来说,这阴差阳错的陷害没到她身上,她姓着“楚”这个字,在事情败露后,虚情假意也好,合该护着楚清月。 但她没有。 她在这局里做着局外人,借始作未遂的公主之手,惩治了包藏祸心的楚清月,没有任何怜惜。 既是报复,也是对柔嘉恰到好处的敲打。 楚清晚,这是个懂分寸却又睚眦必报的聪明人。 柔嘉纤细的手指轻敲桌面,头一次将她真正放在了心上。 第239章 我在等你 楚清晚和赵歆羽离开公主府时,楚清月和徐馨雯还在吃辣椒。 赵歆羽心有余悸:“公主这招,比打板子可狠多了。” 楚清晚神色淡淡:“多行不义必自毙。” 赵歆羽抿了抿唇,欲言又止。 楚清晚扭头看她:“怎么了?” 赵歆羽道:“毁容过去许久,公主的脸恢复得很好,她不应该还有这么大脾气的,她此举,我看着多少有些泄愤的意头。” 楚清晚好笑地道:“泄什么愤?害我不成还差点被徐馨雯当面揭穿的愤?” 赵歆羽点头,担忧地说:“方才她那么问你,多半是存了试探的心思,你不假辞色,我瞧着她脸色不太对,想是惦记上你了。” 楚清晚面色不变:“她也不是此刻才惦记我的了。” 赵歆羽从头想想红颜枯,叹了口气。 临上马车前,她拉着楚清晚的手,语重心长地道:“公主虽是千恩万宠长大的,但那高墙大院里哪有纯良天真之人?” “她今日是忙着料理那二人,未曾深想,待回过神来,信和丝帕她都得起疑。” “若是知晓是你把这事儿捅到了明面上,保不齐她和那二人就化敌为友了。” 知道她说这些是因为担心自己再被针对,楚清晚心中一暖,笑道:“我只是还原了真相,公主若够明理,就该感谢我。” 两人都懂,这话不过是说着玩,柔嘉要真如所说,哪里会有这些事? 楚清晚拍拍赵歆羽的手背,宽慰道:“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单是她自由出入祁王府这一点,柔嘉就有千百种理由找她麻烦,即便没有诗会,也会是其他。 至于楚清月,那就更不用说了。 赵歆羽忧心忡忡:“但愿你是真的有数。” 楚清月推着她的肩膀让她上车:“日头这样大,别站这儿晒了,快回府歇着。” 赵歆羽先行一步,楚清晚回头看了眼公主府,这才打道回府。 刚下马车,就见墨景郁在王府门口,她问:“王爷要出去?” 墨景郁道:“我在等你。” 楚清晚疑惑:“等我做什么?是腿不舒服了吗?” 墨景郁摇头,道:“我要出远门,办差。” 楚清晚微愣:“去多久?” 墨景郁道:“少则半月。” 多就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了。 楚清晚皱眉:“非去不可?” 墨景郁“嗯”了声。 这是他在公主府大出风头带来的后果。 那日他进宫,御医虽没瞧出什么来,但皇帝问了许多,对话里自然不会少了楚清晚,他答得含混,皇帝当时也并未深究。 然而,他了解皇帝,当然不会以为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果不其然,皇帝很快就下了旨意。 圣旨说,瑞城盗匪横行,百姓民不聊生,有人密报称官府和盗匪勾结,要他亲自去查个究竟。 墨景郁痛快地接了旨,因为他清楚,这是他和皇帝心照不宣的交易。 ——他去平匪患,皇帝不因诊治一事召楚清晚进宫,陷她于风波。 楚清晚不知其中因由,满心只考虑墨景郁的病情。 去行宫那次有御医随行,时间短,且在诊疗的第一阶段,她可以将针灸之法教与他人,再辅以药丸,并无大碍。 但现在到了最关键的第二阶段,她的针法有所变化,即便是教,也未必有人能学会。 况且,他此去归期未定,治疗要是中断了,等于前功尽弃。 楚清晚挠挠下巴:“何时出发?” 第240章 暂且先顾你这“熊掌” 圣旨命墨景郁尽快动身,但没有确切到某日,拖延几天不成问题。 墨景郁说了个大概日子,听她念念有词说够了,他问:“诊治不能断?” 楚清晚点头。 和墨景郁想的一样,他微抬眸:“那楚神医可能与我一同前去?” 除此之外别无他法,楚清晚又点了点头。 墨景郁心头有些高兴,与她说明:“此行会有危险,三个孩子不能带,楚神医或许一两月见不到他们,无碍么?” 自打孩子出生,楚清晚从未和他们分开超过三天,这话听在耳朵里,还没走呢,她就开始想他们了。 墨景郁瞧出她的犹豫,静静地等她答复,没催她。 楚清晚想了半天,说:“罢了,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我暂且先顾你这‘熊掌’吧。” 墨景郁半真半假地揶揄:“我这算是超越孩子在楚神医心中的地位了?” 楚清晚斜他一眼:“天还亮着,做梦为时尚早。” 墨景郁嘴角轻扬:“那我们就三日后出发?” 楚清晚大概估算了一下:“五日吧。” 他的身体只能乘坐马车,这样一来势必会有不少日子在路上,此期间没法泡药浴,她得为他备些药丸。 而且,第二阶段的药浴,有些药材难得,到了目的地不一定能买到,她要列单子给林予,提前备好,以免出纰漏。 再则,兰陵斋那边的学生还未全部出师,她得和凌寒商讨对策,以及百味轩那边的楚骐,也有注意事项要交代给灵婷。 楚清晚光是想一想这些事,脑袋就大了:“王爷的银子可真不好赚呐。” 墨景郁唇边掠过笑意:“辛苦楚神医了。” 楚清晚摆摆手,折身进陶然居,把事情告诉了老太爷和三小只。 老太爷没异议,只叮嘱她注意安全,小心行事。 三小只眼睛发亮,圆圆问:“娘亲的意思是,你要和墨叔叔一起出远门,单独相处?” 楚清晚道:“很多人一起,我去是为了给王爷治腿。” 圆圆一摆手:“林叔叔和侍卫哥哥们不重要!” 楚清晚眼睛一眯:“我怎么觉着你们没有一点离愁别绪呢?就这么盼着我远走?” 甜甜腻歪地搂她胳膊:“怎么会,我们可舍不得娘亲了!但我们已经长大了,要懂事,不能做娘亲感情……不是,挣钱路上的绊脚石。” 团团颔首:“妹妹说得对。” 楚清晚敲敲他们的脑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那点小心思,这就是形势所迫而已,别多想。” 从游湖那次开始,她就看出来三小只有意撮合她和墨景郁。 虽不知他们为何格外青睐他,但她和墨景郁身份悬殊,她没有非分之想,只是看墨景郁也挺喜欢他们,便没刻意戳破。 孩子们渴望父亲,这算是她私心对墨景郁的小小利用吧。 楚清晚揽住三个孩子:“我不在的时候,你们要听太爷爷和师公的话,好好吃饭睡觉,好好读书学习,记住了吗?” 三小只齐齐点头。 楚清晚摸摸他们的脸颊:“好了,去玩吧,娘亲还有事要忙。” 三小只整齐划一地转身,窝进了房间,不知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第241章 委屈你将就一下 五日一晃而过,楚清晚安排好所有事,与墨景郁一道踏上了前往瑞城的路途。 临走时,三小只神秘兮兮地凑到墨景郁身边,递给他一封信,叮嘱他熟记于心。 楚清晚好奇又吃味:“写了些什么?怎么没有我的?” 三小只嘿嘿笑,齐心协力将她推上马车,高高兴兴地相送。 墨景郁把那信收进了身边的一个小盒子里,楚清晚频频侧目,想看的心思昭然若揭。 墨景郁将她的动作尽收眼底,故意拿乔,等出了城门才慢慢悠悠地打开,看着看着笑了出来。 他不常笑,楚清晚见状更想知道里面到底写了什么,偏偏他护得严实,她伸长了脖子也看不见只言片语。 楚清晚抓心挠肝,片刻后一咬牙,蹭到了他身边:“王爷,给我也看看呗。” 墨景郁小气得很:“不给。” 楚清晚努嘴,不由分说伸手去抢。 恰在此时,马车一个颠簸,她没坐稳,身子一斜,跌进了墨景郁怀里。 这不是第一次了,墨景郁熟练地伸手稳住她,调笑道:“一封信而已,何至于投怀送抱。” 楚清晚本来有些尴尬,听了这话索性破罐子破摔,抬眸看着他的眼睛说:“那你给不给?” 墨景郁嘴角轻提,表情略欠揍:“不给。” 楚清晚气结,一拳打在他胸口,“唰”地起身坐回原位,生闷气去了。 一直过了午时,她的气还没消。 墨景郁有心哄一哄,但实在没什么经验,想了半天闷哼一声,垂在膝上的双手蓦地收紧。 楚清晚听到动静转眸,见他眉目紧蹙,神色痛苦,立时顾不上气了,关切地问:“腿疼?” 墨景郁装得很像:“许久未曾外出,旅途颠簸,有些不适应。” 楚清晚挪了挪,离他近些,伸手帮他按摩,小声抱怨:“大衍朝堂是没人了么,非得你去。” 墨景郁看她专注的模样,内心涌起点愧疚,更多的却是愉悦。 两人那点无伤大雅的小别扭就此消散,此后便和谐融洽。 瑞城离京都不算太远,但马车走得慢,最少得七日才能抵达。 第三日上,一行人来到锦城。 踏进城门的那一刻,楚清晚操心的第一件事便是:“王爷今夜好好泡个药浴。” 墨景郁听话地点头,差使林予去找城中最好的客栈,却被告知只有一间房了。 楚清晚当机立断:“换一家。” 掌柜道:“换几家都一样,明儿‘乞巧盛会’,城中住满了来月老庙拜月老的公子小姐,也就我这里还有间空房了。” 锦城的月老庙出了名地灵验,是以,每逢乞巧,慕名而来的人络绎不绝,锦城知府嗅到商机,于每年今日举办盛会,城中灯火昼夜不歇。 楚清晚早有耳闻,但她不信邪,让人沿街去问,果不其然,大小客栈皆爆满。 掌柜笑说:“怎么样?我没骗你们吧?夫人,您就别犹豫了,再耽搁一会儿,这间也没了。” “我瞧着您夫君像是不便上楼,正巧,这最后一间房就在后面靠院子的地方。” 楚清晚被他的称呼震惊:“他不是我夫……” “掌柜的,就要这间了。” 墨景郁没让她说完,嘴角勾着一抹笑:“不赶巧碰上城中盛事,委屈你将就一下了,夫人。” 夫人,夫君,挺顺耳。 第242章 等着我抱你过去么 直至进了房间,楚清晚还沉浸在墨景郁的那声“夫人”里。 他有一把得天独厚的嗓子,音色磁沉,“夫人”二字,他微压着嗓音,语气带点不明显的缱绻,似一把带了蜜的小钩子,挠得人心痒痒。 “楚神医,在想什么?” 耳畔忽地响起声音,墨景郁浅色的瞳仁里倒映着呆愣的自己。 楚清晚蓦然回神,指着外头说:“我去看看药熬好了没。” 话音未落,人已经跑不见了,像极了落荒而逃。 墨景郁喉间溢出一抹低笑,眉目微垂,转瞬又有了坏主意。 泡药浴所需的药要熬很久,墨景郁要了饭菜,亲自去叫待在后院不肯回的楚清晚来吃。 赶了一天的路,中午吃得敷衍,楚清晚这会儿委实饿,没多说便与他一道去大堂用饭。 打眼一扫,桌上几乎都是她爱吃的菜,楚清晚疑惑地看向墨景郁——你何时把我的喜好掌握如此清楚了? 墨景郁淡淡一掀眼皮:“吃吧。” 楚清晚压下心中异样,一言不发地吃完了这顿饭。 夜色渐深,楚清晚推着墨景郁回房,开始为他扎针。 这一次耗费的时间比较久,结束时,药浴的药也熬好了,她细心地配好比例,让林予和暗卫把墨景郁弄到浴桶里。 客栈房间用屏风隔出里外,她坐在外间,严格掐着时漏。 泡完药浴,墨景郁俊挺锋利的轮廓染了水汽,单薄的中衣微敞,有几分不自知的慵懒。 楚清晚只看了一眼就别开脸,主动说:“你睡床,我睡窗边的卧榻,早些歇息。” 说着便要走,墨景郁拉住她:“你睡床。” 楚清晚中肯地说:“我娇小些,卧榻能伸开腿脚。” 墨景郁不容置喙:“听话。” 楚清晚拧眉:“你睡卧榻会不舒服。” “无碍。”墨景郁说完松开手,看她一动不动,挑眉道,“一路舟车劳顿,楚神医还不就寝,是等着我抱你过去么?” 楚清晚急退两步,猛摇头,转念想到这样太没出息,又用一种挑衅的眼神打量他,仿佛在说:抱我?你行么? 墨景郁轻轻咬牙:“试试?” 楚清晚摆手,先叫林予进来将他在卧榻上安置好,这才到床上躺下。 夜色深沉,最后一根蜡烛熄灭,清凉的月光照进窗扉,似一匹银色软绸。 窗外蝉鸣渐渐低哑,楚清晚翻了个身。 她睡不着。 身体很累,眼睛酸涩,照理说应该挨着枕头就睡,但屋里多了个人,呼吸声缠着静谧的夜,无端让她心绪难平。 楚清晚抬手堵住耳朵,瞪着帐幔数羊,数到三百,愈发躁动。 她轻叹口气,侧身躺,隔着屏风看窗下的朦胧身影。 墨景郁睡觉很规矩,一动不动,若不是有呼吸,很难不让人怀疑他是具尸体。 他睡着了吗? 身子不好,又奔波几日,他应是扛不住睡过去了吧? 楚清晚如此想着,却听屏风那头有声音传来:“睡不着?” 楚清晚愣了下,烦闷地应声:“嗯。” 墨景郁同样没睡意。 无他,娇软美人就在一个屏风之隔,他静不下心。 墨景郁偏过头,也看模糊不清的影子:“那我们商量件事?” 楚清晚曲手枕在脑袋下:“什么事?” 第243章 落实一下夫人与夫君的关系 墨景郁语出惊人:“我们落实一下夫人与夫君的关系?” 楚清晚瞬间绷紧神经:“王爷,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墨景郁从她的语气就能猜出她此刻的表情,一定是眉头紧蹙,瞳孔震颤,惊讶又迷茫,觉着他疯了。 墨景郁解释:“别紧张,我暂时不会对你做什么。” “暂时”这词十分微妙,但楚清晚此时没顾上琢磨:“那王爷的意思是?” 墨景郁道:“来之前我同你说过,此行会有危险。” “我奉旨亲赴瑞城的消息早已传出,越是接近瑞城,我们越要谨慎行事,故此,为了掩人耳目,我们须得假扮夫妻。” 楚清晚听明白了:“你要暗中查访?” 墨景郁不置可否。 楚清晚不理解:“为何非得是夫妻?我可以扮成你的丫鬟啊。” 墨景郁由衷地道:“旁人一瞧就知你非富即贵,哪会信你是个丫鬟?” 楚清晚唇角稍弯:“王爷是在夸我吗?” 墨景郁大方承认,又说:“既要假扮夫妻,王爷这称呼也得改改。” 楚清晚问:“那我唤你什么?” 墨景郁脱口而出:“夫君。” 楚清晚不假思索:“不!” 墨景郁略遗憾,但也没勉强她,让她自己想一个,什么都行,随后自觉地说:“我唤你晚晚可好?” 没人这么叫过楚清晚,不知为何,这两个字从他嘴里出来,她感受到一种隐秘的暧昧。 楚清晚脸颊不争气地发烫,她扯过被子遮了遮,瓮声道:“随你。” 墨景郁心情极好地翘起嘴角。 左右睡不着,两人商定好后,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瑞城匪患。 明月沉下树梢,屏风一头逐渐没了动静,楚清晚连唤两声,无人回应。 均匀的呼吸声浅浅起伏,墨景郁竟先她一步睡着了。 楚清晚低声嘀咕了句什么,打了个哈欠,拥着被子闭眼。 迷迷糊糊间,她似乎听到什么声响,断断续续的,将她从梦境里拉了出来。 “别碰我……走开——” 陡然拔高的厉喝,使得楚清晚睁开眼睛。 她掀开被子下床,循着声源过去,走到了卧榻边。 只见墨景郁双眼紧闭,额上冷汗遍布,嘴里絮絮叨叨地说着胡话,明显是陷入了梦魇。 “不要……我不是……别说了……” 楚清晚记得他说过夜里睡不好,为此,她专门给他备了助眠的药囊,然而,此行她没见着那东西,想是忘带了。 陷在梦魇里的人不能轻易叫醒,否则他会一直记得梦里种种,难以释怀。 楚清晚看墨景郁额上的冷汗越来越多,借着月光拧了条帕子为他擦拭。 没成想,才碰到他,手腕猛地被捉住,紧接着就是一句气壮山河的:“滚!” 楚清晚以为他醒了,结果细看才发现,他仍闭着眼,没有任何清醒的趋势。 她试着抽手,没抽出来,也不管他听不听得见,弯腰柔声安抚:“王爷,没事了,只是梦,别害怕,松开我好不好?” 墨景郁越攥越紧。 楚清晚没办法,只好在榻边蹲了下来,轻轻拍着他,像哄小孩:“没事没事……” 也不知是哄慰起了作用,还是抓着她的手有安全感,墨景郁缓缓平息,不多时便沉入了深深的睡眠。 楚清晚守了他许久,后半夜抵不住困意,滑坐到地上,脑袋枕着胳膊,就这么睡了。 第244章 生米煮成熟饭 夏日夜短,晨辉洒进屋里,精准落在墨景郁薄薄的眼皮上,他睫毛颤了几下,旋即睁开了眼睛。 极短的惺忪后,他下意识活动肩颈,却发觉胳膊被缠住,本能地转头看去,瞧见一张氤氲在阳光里的乖巧睡颜。 不知什么时候,他攥着她手腕的姿势,变为她将他的手臂抱在怀里,小脸贴着他的小臂,呼吸间,热气似能穿透单薄的中衣。 昨夜记忆零星回笼,墨景郁忆起梦中场景,神色复杂。 他的梦其实很乱,但无一例外皆是无法言说的腌臜阴暗,他沉沦其中费力挣扎,每次醒来筋疲力竭。 可这次不一样。 他依稀记得,同样阴翳的梦魇中,有人柔声细语地对他说“没事”,他在意识沉浮间紧紧抓住那抹温柔,再无艰涩。 墨景郁以为他是梦太多次,把自己给梦出了毛病,直至此刻才知道,是她。 他梦里捉住就不愿放的,是她。 墨景郁的目光落在她瓷白的脸上,胸腔和屋外日头一样暖。 被缠住甩开不就好了么,为何宁愿坐在地上睡也不惊醒他? 小傻子。 墨景郁动作很轻地侧了下身,伸出另一只手,想蹭蹭她的脸颊,还没挨到,她就咕哝着睁开了双眼。 四目相对,楚清晚迷蒙地唤了声:“王爷。” 墨景郁温声:“说好不唤我王爷了。” 楚清晚可有可无地应一声,撑着卧榻站起来,转身就朝着床走去。 她脑袋昏沉,不愿多说话,只想补个回笼觉。 墨景郁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好一会儿才坐起来,压着声音喊林予。 林予推门而入,还没开口,墨景郁便吩咐:“动静轻些,别吵到晚晚。” 林予先是条件反射地说“是”,继而耸然一惊。 晚晚?! 这是什么亲昵的称呼?才一晚上,王爷和楚神医发生了什么?进展这么快?楚神医还没醒?是累着了吗? 墨景郁冷飕飕地发问:“你往屏风后看什么?” 林予忙垂下脑袋,轻手轻脚地伺候墨景郁洗漱。 出了房门,他才道:“王爷,属下已让掌柜的准备早点,可要让嫣然去叫楚神医起来用一些?” “让她多睡会儿。”墨景郁道,“自今日起,我们掩藏身份,低调行事。” 林予会意,改口:“是,主子。” 墨景郁示意他推自己去前面,不忘叮嘱:“往后称楚神医为夫人。” 林予和嫣然同时瞪眼,第一反应是:这就生米煮成熟饭了? 如若不然,王爷一看就是病人,带个大夫在身边不足为奇,改为楚大夫不就好了?何必非要是夫人? 林予不敢问出口,在“主子是为了掩饰身份”和“主子对楚神医图谋不轨”之间摇摆不定。 嫣然则是望着房门忧心忡忡。 三小只极力撮合王爷和小姐,成了是好事,但在这种地方……是否过于草率了? 转眼日头高挂,楚清晚被人叫醒,怔忪间只见床前有道隐约的人影,便问:“做什么?” 声音没有平日的清冽淡漠,多了几分懒散,软绵绵的。 墨景郁只觉心尖像被一只懵懂幼兽撞了一下,嗓音也不自觉放轻:“午时了,还没睡饱吗?” 楚清晚睁开一只眼:“嗯?” 墨景郁颔首:“起来吃点东西。” 楚清晚含糊地说好,人却是翻过身,被子蒙头,大有睡到天荒地老的架势。 第245章 多少有点不知好歹 墨景郁哭笑不得,稍作犹豫,弯腰揉了揉她脑袋,温声说:“晚晚,起来吃饭了。” 一声晚晚,把楚清晚的瞌睡喊没了,她睁着眼缓半晌才反应过来,这是她和墨景郁昨晚说好的称呼。 想到这里,她脑子里又不免浮现出夫君与夫人,这下是真的完全没睡意了。 楚清晚揉揉眼睛坐起来,看着床边神采奕奕的男人,刚醒的嗓音绵软温缓:“你没事了吗?” 墨景郁知道她说的是昨晚的噩梦,点了点头,看她不想下床,笑问:“不饿?” 话音方落,楚清晚肚子传来一声清晰的“咕”,她一愣,尴尬地扯了扯唇。 墨景郁失笑,替她喊了嫣然,随即操纵轮椅出了屋子。 嫣然端着水和洗脸的巾帕进来,伺候的过程中,五官皱在一起,一副想说点什么又难以启齿的模样。 挽好头发,她抿抿唇,终于忍不住:“小姐,你……还好吗?” 楚清晚奇怪:“我挺好的啊,怎么这么问?还有你这表情,发生什么事了吗?” 嫣然摇摇头:“没什么事。” 顿了好一会儿,她又吞吞吐吐地问:“小姐,你和王爷,你们、你们昨晚……” 楚清晚转过身,瞧她话没说完就红了脸,当下明白过来:“你该不会以为我昨夜和王爷做什么了吧?” 嫣然默认。 楚清晚啼笑皆非:“哪儿来的谣言?” 嫣然于是将墨景郁早上的吩咐简单告诉了她。 楚清晚心累地解释:“没什么,就是他做噩梦吵醒我而已,别乱想。” 嫣然这才放心,又有点遗憾——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都没擦出火花,三小只的愿望遥遥无期了吧? 主仆二人一前一后来到大堂,桌上备好了饭菜,偏楚清晚的口味,她坐下就开吃。 饭后,墨景郁在后院静坐,林予站在他身后,两人悠闲地看鱼,楚清晚奇怪:“不准备出发吗?” 墨景郁说:“乞巧盛会难得,我们过个节再走。” 楚清晚脑门上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一年一次,哪里难得?而且,他们一起过乞巧,听起来是不是哪里怪怪的? 楚清晚走过去:“王爷,你……” “还叫王爷?”墨景郁打断她,语气听起来很是不满。 楚清晚舔了下嘴唇,试探道:“阿景?” 墨景郁嘴角略弯:“嗯。” 楚清晚有点不适应,轻咳一声才继续说:“你是不是派了人先去瑞城?那边有异动?” 她思量一番,深觉以他的性子,不会专门为了过个节留下来,唯一的可能就是听到了什么风声,派人先行打探。 墨景郁没瞒她:“聪明。” 接到圣旨时,他就暗中做了安排,前日有消息传回,说是土匪听闻他要去,铤而走险,在途中设了埋伏,想拿下他这前战神。 墨景郁本不放在眼里,但有她同行,危险之事,他能避开就避开。 楚清晚啧啧:“富贵险中求啊。” 战神的主意都敢打,这帮土匪多少有点不知天高地厚。 墨景郁没放眼里,颇有兴致地问她:“掌柜不远,晚上去看看?” 楚清晚很想问:邀女子同去月老庙,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抬眸瞧见他眼里的星点期许,她把话咽回去,点了下头。 第246章 听话,去庙里等我 乞巧盛会是锦城的重大节日,夜幕初降,熙攘了一天的锦城并未偃旗息鼓,反而愈发热闹。 十里长街灯火辉煌,人流如织,街边小贩的叫卖声混着年轻男女的嬉笑,再溶一把清凉月光,含羞带怯的情意便露了头。 楚清晚在傍晚时完成了墨景郁的诊治,踩着夕阳尾巴出了门。 如掌柜所说,月老庙离客栈不远,他们才走了两刻钟,花灯点亮的月老庙便在视线里显出了轮廓。 不知何时,楚清晚接过了林予推轮椅的重任,推着墨景郁不疾不徐地在人群里穿行,偶尔在摊位前停留,买些小玩意,悠闲自得。 林予问身边的嫣然:“你有没有觉得,我们有点多余?” 嫣然已知晓自家小姐并未与祁王发生实质性的关系,闻言眼角一撇:“多余的是你,别带我。” 林予嘿一声,刚想谆谆教诲,却见楚清晚和墨景郁停在了月老庙下面。 楚清晚微微俯身问:“阿景,上去吗?” 月老庙台阶多,墨景郁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双腿,眸中闪过一抹黯淡,下瞬一扯唇,打趣道:“晚晚也想去拜月老求红绳吗?” 楚清晚没这个想法,但来月老庙看看是他说的,既然都到了这里,不上去瞧瞧未免有些辜负。 至于这些台阶,明里有功夫深厚的林予,暗里有神出鬼没的影卫,只要他想,压根儿不是问题。 楚清晚没太大所谓地道:“俗话说得好,来都来了。” 墨景郁侧头看着两人交缠的影子:“嗯,晚晚说得对,那我们上去。” 楚清晚说好,扭头欲喊林予,却又听他接着道:“晚晚背我可好?” 一瞬间,楚清晚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你说什么?” 墨景郁煞有介事:“我双腿残废,你不背我,我们怎么上去?” 楚清晚一言难尽地看着他。 且不论女子背男子到月老庙拜月老有多么怪异,单说背他这件事本身,她就觉得这家伙怕不是拿她寻开心。 她承认她的身体素质不错,可他一个大男人,手长脚长,虽不便于行,但身子健硕,她背着他,怎么爬得动这么多台阶? 墨景郁一副好商量的样子:“抱也行,我不介意。” 她介意啊! 楚清晚一阵无言,干脆利落地道:“我们还是去河边看河灯好了。” 说着就要走,墨景郁反手攥住她的衣袖,笑道:“好啦,逗你的,你既想上去,我哪有让你这么回去的道理。” 楚清晚声明:“我没想上去。” 墨景郁选择性忽略:“你先走一步,我稍后上,咱们庙里见,好不好?” 楚清晚狐疑:“你该不是想忽悠我累死累活地爬上去,你自己早早回客栈舒舒服服地歇息吧?” 墨景郁扶额:“我在晚晚心中竟是这等形象?” 楚清晚撇嘴没答。 墨景郁放柔声音,带着几分哄:“听话,去庙里等我。” 楚清晚勉强答应,唤了嫣然一声,两人率先拾级而上。 快走几级后,楚清晚忽地顿住脚步,怕墨景郁不守信似的,转过身望着他。 月老庙高悬的灯火在她身后隐绰铺开,山间蹲守的月光迫不及待地扑了她一身,万古广寒与人间明媚皆落在她眼里。 她站在台阶上问:“阿景,你真的会来吧?” 第247章 这红绳难道不是给我的? 墨景郁没回答楚清晚的问题,他脑子里全是她回眸的那一瞬,塞得满满当当,没留出丝毫反应的空隙。 等他终于回神时,楚清晚的身影已经在远处变成了巴掌大小,他微眯着眼睛轻笑:“跑得还挺快。” 林予请示:“主子,是否上山?” 墨景郁不答反问:“为何不去?” 他和楚清晚约好了庙里见的。 林予了然,唤出一名暗卫,两人一起把墨景郁带上山,和楚清晚一前一后到达。 山上的人比山下的多得多,摩肩接踵,墨景郁把楚清晚拉到身边,扣着她的手腕不放,美其名曰:“别走丢了。” 楚清晚垂眸瞅着他有力的大手,指尖蜷了蜷,没挣脱,嘀咕道:“早知山上这么拥挤,我们应该去河边。” 墨景郁单手操纵轮椅,随着人流往前,精神头十足地说:“别着急,待会儿下山了带你去。” 这话听着有些别扭,好像她是个小孩,做什么都得他带着,但楚清晚并不反感,甚至有那么一丝丝喜欢。 月老庙人满为患,好在有人维持秩序。 一排排站过去,有专人售卖香烛,以供男男女女拜月老,有人设置简单关卡,拜完后随意玩玩便可获取红绳。 楚清晚和墨景郁走走停停将近一小时,这才跨进供奉月老的殿宇。 林予主动添了香油钱,月老像前的小沙弥点燃香,一人给了他们三柱。 楚清晚和墨景郁皆不信神佛,捏着香半晌没动静,好一会儿,墨景郁举起香,楚清晚也跪在了蒲团上。 他们一坐一跪,心里念的全然不同,却是如出一辙地诚恳。 小沙弥上前接过香插到香炉里,笑容和善地说:“二位一起拜月老,月老定会护佑你们夫妻举案齐眉,永结同心。” 楚清晚想说他们不是夫妻,却感觉身旁目光炽热,她扭头,墨景郁冲她笑了一下,旋即转开脸,好似方才是她的错觉。 拜过月老,来到红绳处。 数名上了年纪的阿婆手持半截木头,上面立着七根长短不一的针,只要将木头边上的红线依次穿过,便能得到月老祝祷的红绳。 阿婆介绍完规则,口中念念有词:“‘灵鹿车,逍遥挂,斗酒对弈桂树下。红尘事,情人结,悲欢离合,红线手中捏。’” “‘鸾凤配,鸳鸯鸣,道是无晴却有晴。化碟意,破镜圆,渔樵江渚,笑看百态全……’” 楚清晚听着她的吟诵,手下极稳地穿好了红线。 阿婆拿了根红绳给她,夸赞道:“姑娘好巧的手,这红绳栓到情郎手上,日后必是幸福美满。” 情郎? 楚清晚没这玩意儿。 她捻了捻那红绳,刚要随手揣到袖袋里,眼前就出现一截手腕。 楚清晚看向手腕的主人,面露不解。 墨景郁无辜地道:“我们一起来的,这红绳难道不是给我的?” 他问得太理所当然,以至于让楚清晚产生一种不给他就是罪大恶极的感觉。 没等她想明白这是哪里来的荒唐念头,墨景郁就厚着脸皮道:“系上。” 楚清晚下意识地把红绳往他手腕上系。 系到一半,她忽地醒悟:“等会儿,这红绳……” “多谢晚晚,我很喜欢。” 墨景郁打断她的话,“嗖”地收回手,没有给她说下去的机会。 楚清晚不明所以地眨了几下眼睛,忽觉手腕一紧,她顺着看去,是墨景郁在给她系他获得的红绳。 第248章 太不把他当回事 楚清晚一惊,下意识往回缩手,却被墨景郁攥住:“别乱动,系歪了。” 他努力加快速度,却因生疏而略显笨拙,堂堂王爷,竟急得鬓边冒出细汗,眉头也随之微微皱了起来。 不知为何,这样的他莫名取悦了楚清晚,她把手往他的方向递了递,垂着眼睫说:“慢一点,不着急。” 墨景郁的动作明显顿了一下,旋即眉目舒展,不紧不慢地系好红绳,将自己的手腕也凑过去,颇为满意地欣赏,没有撒手的意思。 楚清晚忍无可忍,拍了下他的手背,转身去找嫣然了。 墨景郁望着他的背影,唇边掠过一抹笑,摸着红绳问:“好看吗?” 林予神色微妙地说:“好看。” 但是,人家说了,这红绳是系姻缘的,他家王爷和楚神医互相赠送,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如果是,那往后是要视楚神医为王妃,还是维持现状? 林予苦恼得很,却又听墨景郁道:“她唤本王阿景,只有她如此唤本王,好听吗?” 林予麻木地答:“好听。” 虽然他不理解一个称呼怎么就值得反复品味了,但是,楚神医唤第一声时,他家王爷眼里的笑意藏都藏不住,想来是极好听的。 墨景郁半眯着眼:“她邀本王来月老庙,你说她是何意?” 林予提醒:“主子,来月老庙过乞巧是你的主意。” 墨景郁辩驳:“拜月老是她说的,她还与本王互赠红绳。” 林予的表情一言难尽。 他想咆哮:主子啊,进月老庙之后,你和楚神医都没说话,只是默契地拜了几拜! 至于那红绳,分明是你开口讨要,在人家还没反应过来时据为己有,而后强行把自己那根拴在了人家手腕上! 考虑到说真话的后果,林予果断选择让这些话烂在肚子里。 他想了想,硬着头皮道:“方才属下见一女子赠情郎红绳,说‘君心似我心’,属下猜测,楚神……夫人所想,应与此相差无几。” “君心似我心。”墨景郁念了一遍,忽觉胸中情意翻涌,似乎连腕间红绳都变得热烫。 他婆娑着那编得精巧的绳子,倏而无比热切地想看她,甚至想拥她入怀,可举目四望,人头攒动,哪里还有她的身影。 墨景郁心想着她大概是害羞,趁他出神躲远了,要不了多久就会回来。 他稍稍冷静,找了处人相对较少的地方等着。 然而,两刻钟过去了,楚清晚连个影子都没有,墨景郁只好问:“人呢?” 林予看了看周围,没瞧见,立即唤了暗卫去找。 不多时,暗卫回报:“禀主子,夫人在庙的另一边买花灯,还有、还有……” 墨景郁不悦蹙眉:“还有什么?” 暗卫吞了口唾沫,继续道:“还有一男子与夫人一起,他们有说有笑,似是要约着一道去放河灯。” 有说有笑? 墨景郁脸色“唰”地沉了下来。 放河灯是乞巧节的重要仪式之一,传说是为了照亮牛郎织女相会的路,落在常人身上,承载的便是美好祈愿。 前脚用红绳拴住他,后脚就和别的男人相约放河灯,这女人是不是太不把他当回事了? 墨景郁气结,广袖一拂,率先朝着楚清晚所在的方向去。 第249章 当着他的面眉来眼去 一刻钟后,墨景郁停在楚清晚几米开外,面沉如水。 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楚清晚在一个卖河灯的小摊前挑选河灯,男子在她身后,一袭白衣,负手而立。 楚清晚拿起两个河灯, 左看看右看看,不知该选哪个,遂扭头问身边人:“你觉得哪个好看?” 男人为了看得清楚,往前走了一步,从墨景郁的角度看去,他几乎贴到了楚清晚身上,墨景郁登时捏紧了拳头。 林予冒死提议:“主子,我们过去?” 墨景郁一言不发。 正此时,男人不知和楚清晚说了什么,她先是一怔,继而笑得花枝乱颤,旋即把左手里的河灯递给了他。 男人还没来得及接,一群人嘻嘻哈哈地从他们身边跑过,其中一人将楚清晚撞得摇摇欲坠。 “小心!” 男人一声惊呼,及时伸手扶住她,如此一来,两人像是抱在了一起,灯火铺开,映着他们手中的河灯,宛如一对璧人。 看到这里,墨景郁终于忍不住,自己操纵着轮椅冲了过去:“晚晚。” 楚清晚闻声抬眸,下一瞬手忙脚乱地推开扶着她的男人,无端有些心虚:“阿景,你何时过来的?” 墨景郁嗓音如常:“刚到,要买河灯?” 楚清晚点点头,让嫣然掏银子,男人却领先一步往小摊上放了一块碎银,道:“挑不出哪个更好看,都买了吧。” 墨景郁这才分了点目光给他,看清他的脸后,当即眯起双眸:“是你。” 男人拱手拜了拜:“草民见过王爷。” 墨景郁冷脸:“在京都三番两次往本王跟前凑,如今追到锦城,你是何居心?” 男人苦着脸:“王爷明鉴,草民是带马戏团来的。” 说着给楚清晚使了个眼色,请她帮忙说两句好话。 楚清晚会意,道:“阿景,周默他三日前便到了,来月老庙是凑巧,应当与我们的行程无关。” 墨景郁冷声:“他说无关便无关,你了解他吗?就这么相信他?” 楚清晚感觉出他语气里的不悦,眉头缓缓皱起:“你怎么了?吃火药了吗?” 墨景郁咬牙。 还好意思问他? 背着他和其他男人相约放河灯,当着他的面和人家眉来眼去,他不该生气吗? 墨景郁越想越火大,恨不能现在就把周默扔河里去,再抓上楚清晚回客栈。 转念一想,今日是乞巧,他和楚清晚用红绳拴住了对方,可谓情意绵绵,不能因为这点小事破坏了他们才刚有点苗头的美好。 墨景郁压下心中翻涌的怒气,刚要说话,却听周默道:“这俩河灯是一对,王爷若不嫌弃,草民这个便赠予王爷吧。” 同为男人,他比楚清晚更明白墨景郁的敌意来源,他无意拆人姻缘,送河灯算是表明立场。 然而,墨景郁并不领情,听到“一对”二字,把周默扔河里的想法更强烈了。 他嫌弃地瞥一眼,不留情面地说:“本王不要旁人碰过的丑东西。” 言罢,他重新挑了一对画着鸳鸯的河灯,强制把楚清晚手中那只放回去,又让林予把周默的银子还了,自己掏银钱买。 一系列操作行云流水,楚清晚看得一愣一愣的。 墨景郁望着新买的河灯,心理的气总算散了一点,抬手把人拉到身边,不容置喙地说:“本王与晚晚要去放河灯,周公子自便。” 话落,不等周默应答,他便攥着楚清晚走了。 第250章 我俩是老乡 河水源自山上,流经月老庙下至锦城,上下游皆可放河灯,楚清晚本打算在月老庙附近将河灯放了,但墨景郁不依。 他像是怕周默追上来纠缠,硬生生拖着楚清晚下山远离,来到城中最人声鼎沸的地方,这才满意地道:“此处放河灯最佳。” 楚清晚没和他争执,就近在身边的小摊上借了笔墨,下笔极快地写好了愿望。 墨景郁假借拿笔墨的由头凑过来,想看看她写的,被她及时挡住,他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解释:“我没想看。” 楚清晚努努下巴:“写你自己的。” 墨景郁提笔,稍作思索,只写了三个字。 楚清晚好奇:“阿景,你写了什么?” 墨景郁提出建议:“交换看?” 楚清晚想了想,摇头:“算了,看了就不灵了。” 墨景郁只听过说出来不灵,正欲辩驳,却见她点燃河灯后捧着起身,随众多祈求美好姻缘的女子一起朝岸边走去。 墨景郁不紧不慢地跟上,看她没有等自己的意思,遂状似不经意地道:“成双成对的河灯,要一起放才灵验吧?” 楚清晚其实不信这些,以他的性子,她觉得他也不信,但听了这话,她仍旧停下动作,回头看他:“那你快些啊。” 墨景郁加快速度与她并肩,到了河边,她蹲下,他弯腰,两只河灯一齐下水,顺着缓缓流淌的河水远去。 河面起了风,吹得烛焰摇曳,河灯却是越靠越紧,上头画着的鸳鸯交颈相缠,逐渐消失在绵延不绝的夜色中。 回程没坐马车,楚清晚推着墨景郁,缓步行走在热闹非凡的街市,偶尔谈论一两句当下盛景。 月光将他们的身影拉得很长,隐隐绰绰地叠在一处,夜风轻拂,腕间红线含羞带怯。 眼看着就要到客栈,忍了一路的墨景郁终于开了口:“晚晚,你与周默是旧识?” 楚清晚答:“算是吧。”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算是到底是怎么个意思? 墨景郁露出疑惑的表情:“怎么说?” 楚清晚一句话概括:“我俩是老乡。” 上回在湖边遇见,她开玩笑问周默是不是还有兄弟姐妹叫周一二三四五六,周默当时的表情就不对劲,但她没多想。 这次偶遇,周默上前就给她背了个元素周期表,她当场震惊得眼珠子差点脱眶,二人一番畅聊,确认都是穿越人士无疑。 不一样的是,周默穿来二十多年了,从小婴儿长到现在,而她只来了五年多。 墨景郁不知这一茬,闻言心下一沉。 除了楚清晚阴差阳错地接诊为他治腿,别的巧合,他总带着三分怀疑。 是以,在京都时接连两次碰见周默,他便心有疑虑,遂命人调查,周默乃是土生土长的塞外人,近几年才来京都及附近城镇活动。 而楚清晚出身楚府,虽自小被送走,但也是在京都周围的乡下,如此天南海北的两个地方,八竿子也打不成老乡。 可楚清晚既然这么说了,必有她的理由。 要么,是她为了个才认识不久的男人对他说谎,要么,是那周默谎称与她是老乡,以此接近她。 但是,周默接近她做什么呢? 不知不觉,墨景郁接受了后一种假设,苦思冥想找不出缘由,打算把人找来问问,却不想,周默第二天就主动送上了门。 第251章 如此重的占有欲 无巧不成书,周默住的客栈就在楚清晚她们隔壁,一大早,他就拎着早点来找楚清晚,美其名曰叙旧。 同是来自二十一世纪,两人有种“他乡遇故知”的亲近,大堂里坐了不到一刻钟,便聊得比昨夜还投机。 墨景郁出来时,他们正在怀念现代生活,说的全是他听不懂的话,比如手机、无线网、空调等。 他极不喜欢这种感觉——好像楚清晚和周默有一个小世界,而他被隔绝在外。 更令他郁结的是,他到了他们身边,楚清晚都没发现他的存在,兴冲冲地说着什么“飞鸡”,反倒是周默先注意到了他。 “王爷。”周默虚虚地行了个礼,态度恭谨。 楚清晚这才回过头来,还挺意外:“诶你起来了,昨儿不是说有点累么,怎么不再多睡一会儿?” 墨景郁看了眼周默,意味深长地说:“我们一处就寝,你起来,我自然便醒了。” 楚清晚动作熟练地把他推到桌边:“我吵醒你了?” 墨景郁摇摇头,眉梢眼角皆是温和:“无碍。” 楚清晚往他面前推了推早点盘子:“周默拿过来的,说是隔壁大厨的独家秘方,你快尝尝。” 墨景郁没动,温声问:“晚晚,这里的饭菜不合你胃口吗?” 楚清晚一下子没听懂他话里的深意:“合啊。” 墨景郁看她一脸迷茫,索性把话说得更明白:“人心险恶,出门在外,不要谁给的东西都吃。” 楚清晚微微一怔。 王府里的餐具九成是银器,能试出大多数的毒,这说明墨景郁平素谨慎,如今奉旨平匪患,危机四伏,理当加倍小心。 想到这里,楚清晚神色认真地道:“我试过了,没毒。” 墨景郁一口气顿时堵在了胸口。 重要的是有没有毒吗? 他的重点在于这是其他男人给的! 楚清晚显然没想到这一层,察觉他似乎又不高兴了,她道:“阿景,你这是起床气没散呢?” 墨景郁无奈地轻叹,没回答她的问题,转而问:“吃饱了吗?” 楚清晚说没有。 光顾着和周默聊天侃地了,没吃几口。 墨景郁趁机道:“这些都凉了,吃了对身子不好。” 说完便唤人全撤了,而后吩咐客栈后厨准备了一桌。 墨景郁一手拿起筷子,一手稍捏住宽大的袖口,亲自为楚清晚夹包子和煎饺,动作间,手腕上的红绳露出来,不停地在周默眼前晃。 周默对他此举的用意心知肚明,也不说什么,只饶有兴致地瞧着,眸底划过高深莫测的幽光。 他实在没想到,传闻中不近女色的祁王,竟对楚清晚有如此重的占有欲,这样看来,通过她,他想要了解什么就简单多了。 周默端起茶抿一口,茶杯遮去了嘴角一闪而过的算计。 他没留太久,吃完早点便告辞,临走前对楚清晚道:“我回去收拾收拾,等我。” 语毕不等楚清晚作出回应,便挥挥手出了门。 墨景郁微眯着眼目送他出去,给一旁的林予使了个眼色。 林予会意,随便找了个理由,快速跟了上去。 墨景郁放下筷子,抬眸问:“晚晚,周公子所言何意?” 第252章 承蒙夸奖,惭愧惭愧 楚清晚正在吃包子,腮帮子撑得鼓鼓的,闻言抬起头看他,眼中有些许迷茫,像只偷藏食物被发现的仓鼠。 墨景郁只觉心尖猛地被击中,酝酿出丝丝入扣的酥麻,眉眼不禁温软。 他抬手,用指腹擦去她嘴角的碎屑,语气有他们都不曾察觉的宠溺:“吃个包子还弄脸上,小孩子似的。” 楚清晚快嚼几下咽到肚子里,喝了口他递过来的水,道:“你方才问我什么?” 墨景郁尽量表现得云淡风轻:“周公子要你等他,晚晚与他还有别的约?” 楚清晚道:“不算约,他听说我们要去瑞城,想与我们同行,去看看瑞城的风土人情,见一见文人雅士。” 墨景郁心中的不快卷土重来,下一瞬却又听她道:“我没答应他。” 墨景郁微微一顿:“为何?” 楚清晚理所当然:“你是去办正事的,队伍里都是自己人,我哪能随便让他加入,万一坏了你的剿匪大计呢?” 她虽和周默一见如故,但大是大非她心里有数。 周默穿越过来二十多年,经历与遭遇她一概不知,她不确定他是否真如表面看起来那样闲散,仅是马戏团老板。 且不管塞外还是京都,风平浪静之下皆是暗流涌动,墨景郁奉旨办差,出不得半点差池,若因他误了事,她提着脑袋也说不清。 墨景郁不知她考虑了这么多,但格外喜欢她说的“自己人”三个字,这意味着她站在属于他的一方,周默才是不被她承认的那个。 心情起起伏伏,墨景郁眼含笑意:“你们不是老乡么,不算自己人?” 楚清晚眨了下眼睛:“这个说来话长,以后有机会再给你解释。” 墨景郁没再追问。 吃过早点,暗卫现身收拾行囊,楚清晚去看了一眼,不见林予,疑惑地问了问。 墨景郁答:“他去办事了。” 办事的林予在隔壁客栈,一脚踹开了周默的房门。 正在打包行李的周默吓得跳起来,眼里却没有丝毫意外,还笑着说:“林大人,你敲敲门我就开了,这么大动静,吓死我了。” 林予不吃他这套,佩剑往桌上一放,顾自坐下来,倒了杯茶,面无表情地问:“周公子这是准备去哪儿?” 周默从善如流:“与诸位一道去瑞城。” 说完想到什么,立刻又补了一句:“我同清晚说了,她点头应下的。” 林予神色倏地狠厉,冷声道:“周公子倒是聪明。” 知道楚神医对自家王爷重要,特意搬出来压他。 周默谦虚:“承蒙夸奖,惭愧惭愧。” 林予话锋一转:“不过俗话说得好,过慧易夭,周公子可不要聪明反被聪明误。” 周默浑不在意地笑笑,没接这茬:“林大人不在王爷跟前伺候,特意跑来草民这里,是有什么事吗?” 林予没答,低头抿茶,突然将茶杯猛地掷出,直取周默面门。 周默瞳孔微缩,抬手接住那茶杯,里面的茶半滴都没洒出来。 林予眸色微深:“周公子好功夫。” 周默耸耸肩:“四处行走,难免结怨,没点功夫傍身,怕是早就身首异处了,林大人,这不犯法吧?” 林予不置可否,起身道:“王爷请周公子做客,走吧。” 第253章 不要忘了我们的关系 林予带着周默回到客栈时,车马已打点完毕,一行人正准备出发。 墨景郁没为难他,只道:“晚晚说周公子想与我们同行,这便启程了。” 周默抱拳:“多谢王爷。” 墨景郁淡淡一瞥,让林予扶上马车,车队缓缓离开。 车里,楚清晚问:“阿景,周默可是有不对劲之处?” 明明她提及周默想一起走时,他是不高兴的,但林予消失不久把人带回,他就改变了主意,想是查到了什么,要把人放到眼皮子底下才放心。 墨景郁道:“并无。” 不管从前还是昨夜,他所获得的讯息都是周默出身塞外,手里经营着以鬼屋著名的马戏团,平素喜作画、游山玩水。 不论怎么看,这人都没有怪异之处,但正因如此,他才不得不多留个心眼,毕竟那么多巧合摆在眼前。 楚清晚想不明白:“那你为何带着他?” 墨景郁半真半假地说:“晚晚与他相谈甚欢,路上闷了,他许能逗你片刻开心。” 楚清晚将信将疑。 墨景郁却不想再谈论周默,自然而然地将话题引到了他们身上:“走两日便是瑞城了,晚晚,不要忘了我们的关系。” 楚清晚不假思索:“我们什么关系?” 墨景郁幽幽地看着她:“你说呢?” 楚清晚这才想起两人要假扮夫妻的约定,遂点点头,信誓旦旦地道:“我的演技你尽管放心,保证旁人看不出来。” 墨景郁虽不太喜欢听她说是演,但这确是事实无疑,他“嗯”了声,脑子里又开始盘算别的事。 路上,周默一切如常,墨景郁嘴上说着楚清晚闷了可以找他,却没有给他们单独相处的机会。 林予借机又试了一次周默的功夫,发现竟比他高出不少,他汇报给墨景郁,后者一声冷哼,沉声吩咐:“盯住他。” 林予调了随行暗卫里身手最好的两个人暗中监视。 周默有所察觉,却假装不知情,依旧悠哉悠哉。 两日后,众人进入瑞城的地界,放眼山峦叠嶂,树木苍翠,正值傍晚,大片霞光落在山头,天地铺了一层金,美如一幅画。 楚清晚掀开车帘,惊艳得说不出话。 墨景郁看在眼里,柔声说:“你若喜欢,待事了可住上一段时日。” 楚清晚一喜:“当真?” 墨景郁眸色柔软:“当真。” 楚清晚伸手一指:“那我要住那个小林子里,早起听空山鸟鸣,午时热了在树下乘凉,夜里就爬去坡上看星星……” 她说了挺多,眼里落了细碎的光,星星点点都是期待,墨景郁从未见过这样的她,鲜活中带点孩子气,令他的目光舍不得移开一瞬。 楚清晚说了一会儿,一回头发现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不禁一怔:“怎么了?” 墨景郁摇摇头,笑着说:“放心吧,都会有的。” 许是他的眼神太热烈,楚清晚心口猛地一跳,愣愣地“哦”了一声,默默垂下眼睫,心脏砰砰跳。 马车走过山峦,一路平稳地进了瑞城下辖的城镇。 楚清晚以为,如此钟灵毓秀的山水,依山而建的城镇会同锦城一样随处繁华,再不济也是岁月静好,却不想,这里与锦城天差地别。 第254章 天黑后莫要出门 华清县是瑞城所有城镇里最繁荣的县城,早年是客商南来北往的必经之路,因此经济繁荣,熙熙攘攘,即便到了晚上仍旧人声鼎沸。 然而现在不过傍晚,却是门户紧闭,街道冷清得像座空城,偶有人隔着门缝观望,众人一看过去,那门立刻“砰”地一声关上。 马车从城东走到城西,没看见一家开着的铺子,墨景郁的神情越来越冷,终于在客栈的又一道关门声里降至冰点:“去敲门。” 林予上前扣门,里头久久没回应,他有些火大,扬声威胁:“再不开我踹门了。” 里面一阵悉悉索索的动静,门慢腾腾地开了条缝,紧接着一颗脑袋伸出来,见林予带着剑,吓得瞳孔一震就要缩回去。 林予眼疾手快,一把将他从门里拽出来,没好气地道:“跑什么?我会吃人么?” 来人是客栈掌柜,闻言双膝一弯跪倒在地,一叠声地求饶:“好汉饶命,我们真的没钱了,求求你高抬贵手……” 林予听得直皱眉,弯腰把他拉起来:“我们并非土匪,是路过的商人,你客栈里可还有空房?” 掌柜脱口而出:“没有。” 林予沉了声音:“当真没有?” 掌柜苦着脸,战战兢兢地改口,而后把门开得更大些,依次将众人迎了进去。 林予吩咐:“收拾两间上房,三间通铺,备三桌饭菜,再烧些热水,后院空出来。” 掌柜点头记下,飞快安排下去。 楚清晚问他:“掌柜的,我记得这华清县从前夜不闭户,如今怎么成了这副模样?” 掌柜长叹一声,语气中尽是无奈:“让土匪闹的。” 瑞城多山,土匪占山而立,人数增速快,早成规模,据掌柜所说,他们几日就会下山一次,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夏季炎热,他们多半选择在太阳下山后洗劫,城中百姓为自保,只好在日落前就足不出户,把门关得严严实实。 楚清晚拧眉:“朝廷不止一次派了人下来剿匪,竟没点成效?” 掌柜苦笑一声:“朝廷的人下来,兵也不带,见城中一派祥和,和县令吃喝几日便回去了。” “怎么能不祥和呢?剿匪钦差次次大张旗鼓,县令早早收到消息,和土匪通气,又勒令百姓上供好物招待,自是无异。” 墨景郁拳头微紧:“岂有此理!” 钦差虽不带兵,却有调动临近城池兵力的权利,但凡真刀真枪打击过,匪患就不可能一年比一年严重! 可他们对平和之下暴露的疮痍视而不见,借剿匪之名鱼肉百姓,回京摇身一变成为剿匪功臣,步步高升。 掌柜摇头叹息:“华清县不复当年,走在大街上都有性命之忧,诸位切记天黑后莫要出门,明日一早尽快离开。” 言毕,他摇着头走向柜台,上了年纪的面庞满是沧桑,那是看不到生活希望的颓败。 楚清晚抿抿唇,扭头看向墨景郁。 后者定了定神,朝虚空道:“影五,明早前,我要知道县令的所有底细,包括他这些年与土匪勾结的证据。” “另外,让影四来见我。” 衣袂划破空气的声音响过,暗卫领命而去。 第255章 大可不必这般心狠手辣 影四是饭后来的,步履蹒跚,唇色苍白, 像是重伤未愈。 墨景郁问:“在何处受的伤?” 影四答:“回主子,在‘瑞山’。” 瑞山横贯西南,终年植被茂盛,险要处之一位于华清县外,土匪听闻祁王亲赴瑞城时,便是想要在此处设下埋伏,取其性命。 墨景郁提前收到消息,命影四调动锦城内的势力,率数十人先行清剿,摸清对方的底细。 他手下的暗卫皆是以一当十的好手,而瑞山土匪的主力在瑞城,按说应当轻而易举,可连影四都受了伤,足见此战不易。 影四道:“土匪人数远超预估,属下等人虽有所提防,但仍是一场苦战,所幸并未放任贼人逃出,打草惊蛇。” “属下留了活口,就地在匪窝严加审问,得知在华清县外埋伏的这些人,不过是土匪派出的一支小队。” 墨景郁眸色倏尔一深:“可有问出别的?” 影四道:“据贼人招供,瑞山土匪两千不止,且因瑞城知府有意放纵,他们已配备精良武器,疑似……” 墨景郁心下一沉,隐约猜到了他后面要说的话:“疑似什么?” 影四不自觉压低声音:“疑似军械。” 墨景郁抚弄扳指的动作一顿:“何处来的军械?” 影四说:“买的。” 土匪大量劫掠百姓钱财,用于支付昂贵的购买费用。 墨景郁蓦地眯起双眼。 军械是前线战士的第二生命,历来受到朝廷严格管控,莫说买卖,便是各城守备军想要配备,那也得层层上报,多番审查。 然而,两千多土匪,竟通过购买武装成型。 他们向谁买?卖家又从何处得到了这些军械? 更重要的是,往西南出了瑞城,便是大衍的边陲重地,他们买军械,意欲何为? 墨景郁长指捻了捻袖口,垂着的眼眸里有愤怒与嘲弄。 愤怒的是,事关前线战事成败的军械,竟被如此轻易地买卖,落到了无恶不作的土匪手里。 嘲弄的是,这不仅仅是一场剿匪那么简单——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帝生性多疑,耳目遍地,定然早知匪患背后错综复杂。 此行要面对的,不仅有山匪,还有军械所牵扯的人,稍有不慎便是九死一生。 可是,这种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差事,皇帝一个字都未曾向他透露。 皇帝究竟想得到什么呢? 墨景郁不屑深想。 他命影四安心养伤,简单写了封信,附上信物,唤出影二,连夜送往西南边陲。 林予拧眉道:“此趟差事,办不漂亮后患无穷,办得漂亮亦是后患无穷。” 墨景郁没接茬,扭头瞧了眼外面的天色,问道:“晚晚呢?” 林予道:“夫人在门外。” 墨景郁眼刀一扫:“为何不早说?请她进来。” 林予撇嘴,心道:方才不是在说正事么,难道不需要避讳? 他嘀咕着请楚清晚入内,很自觉地把空间留给他们。 走了几步,不经意听见他家王爷说:“可是站累了?林予这没眼色的,回头我罚他,让他长长记性。” 林予嘴角一抽,有苦说不出。 王爷啊,楚神医都没答话呢,您大可不必这般心狠手辣啊! 第256章 晚晚,再摸就出事了 舟车劳顿,楚清晚话少,诊治结束后就想走,墨景郁拉住她:“去哪儿?” 楚清晚道:“回屋睡觉啊。” 墨景郁眉梢一扬:“你要去和周默共处一室?” 楚清晚露出个不解的表情。 墨景郁道:“隔壁上房是为他准备的。” 楚清晚反手指着自己:“那我呢?睡通铺?” 墨景郁振振有词:“我们是夫妻,自要睡一屋。” 楚清晚提醒:“假夫妻。” 墨景郁没反驳,耐心地道:“若我没猜错,华清县县令与土匪是一丘之貉,眼下我们到了别人的地盘,更要万事小心。” 楚清晚想到方才瘸着腿出去的暗卫,接受了他的说辞。 可是,这屋子和在锦城时不一样——这里没有卧榻! 楚清晚挠挠后脑勺,打开柜子看了一眼,没有多余的被褥,她遂折身:“我去问掌柜的要褥子和被子,今夜睡地上。” 墨景郁没让她去,高深莫测地说:“难保掌柜和县令不会串通一气,你若去要被褥,我们就暴露了。” 楚清晚指指屋中仅有的一张床:“那这……” 墨景郁正直地说:“我睡觉还算老实,晚晚大可放心。” 楚清晚不是不放心他,以他这状态,她必定是安全的。 只是,他们男未婚女未嫁,睡在一张床上,委实有些不合礼数。 墨景郁也知这不该,但匪患事关重大,着实容不得马虎,而且,他想挨着她。 “晚晚,”墨景郁唤她,“委屈你了。” 楚清晚吃软不吃硬,这话在锦城时也曾听过,这会儿再来一遍,仍轻易说服了她。 睡一张床而已嘛,封建王朝的墨景郁都能接受,她一个新世纪穿来的先进灵魂有何可扭捏的? 楚清晚止住往外的步伐,率先走向床铺。 墨景郁嘴角一翘,有点儿得逞的坏。 路途劳累,以为会睡不好的两人都睡得相当不错,若没有一大早的尴尬,这将会是段不错的回忆。 “晚晚,该起了。” 天光大亮,墨景郁轻声和怀中的人说话,语气有些许紧绷,夹杂着某种忍耐。 楚清晚闭着眼:“唔,再睡会儿。” 墨景郁喉结滚动:“我要起。” 楚清晚不耐地皱眉:“那你起嘛,别喊我。” 那也得他能起啊! 墨景郁无奈叹息。 楚清晚嫌他吵,赶苍蝇似的挥了一下手,而后紧了紧怀中的抱枕。 等等!抱枕? 她不是随墨景郁外出了么,哪里来的抱枕?这抱枕还有温度,大夏天的,她怎会抱温热的抱枕?关键是也没这种抱枕啊! 楚清晚心中奇怪,小手四处探索。 “晚晚,再摸就出事了。” 迷糊间,耳边男声危险隐忍。 楚清晚怔了一下,旋即睁开眼睛,下一瞬猛地瞪大。 她竟是把墨景郁当成了抱枕,手脚并用地缠在他身上,连头都理所当然地枕在了他胸口。 更令她无颜见人的是,她的腿压在了不该压的地方,腿内侧明显感觉到被什么东西威胁了。 楚清晚脸色一僵,收回不规矩的手,弱弱地道:“我说我不是故意的,你信吗?” 墨景郁暗暗咬牙:“晚晚,先起来。” 男人早上冲动,方才又被她一通“非礼”,他此刻很是煎熬。 楚清晚如梦初醒,只觉一股热气冲上脑门,眨眼将她烧成了熟虾。 她手忙脚乱地远离他,下床时被绊了一下,顾不上逗留,脚步漂浮地跑出了屋子。 第257章 你们……玩这么刺激? 墨景郁就这么看着楚清晚落荒而逃,挑起的嘴角无奈又宠溺。 林予端着温水进来,奇怪地问:“主子,一大早的,夫人怎么了?” 墨景郁似笑非笑地道:“害羞了吧。” 林予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心说:从前共处一室也没见楚神医这般模样,莫非是自家王爷又做什么了? 墨景郁这回属实冤枉,但也无话可说。 另一头,楚清晚跑出去没多远就和早起的周默撞个正着。 见她满面绯红,行色匆匆,他微微瞪眼,咋舌:“你们……玩这么刺激?” 楚清晚拍了拍脸,瞪他一眼:“收起你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们什么都没有,清白着呢。” 周默明显不相信,往过走两步凑近她,八卦地问:“老乡不骗老乡,你老实告诉我,你俩到底什么关系?” 楚清晚不答反问:“你问这个做什么?” 周默坦然地道:“好奇呗。” 楚清晚瞅着他:“真的只是好奇?” 周默莫名其妙:“不然呢?” 楚清晚没说话,摆摆手去洗漱。 收拾停当后,墨景郁也下了楼,两厢一照面,楚清晚耳根又忍不住发热,视线仅与他对了一瞬便急忙移开。 倒是墨景郁神色如常,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早饭期间异常沉默,楚清晚和墨景郁一句话没说,周默也很懂眼色地不发言,结束后各自忙碌。 因着影四所说事关重大,墨景郁决定在此地先彻查县令,料理清楚,层层递进。 楚清晚不去打扰他,带着嫣然整理携带的药材,发现有两味快没了,好在较为常见,这里应当能买到。 正要吩咐人去采买,周默探出个脑袋,兴冲冲地问:“清晚,我打算出去转转,一起去吗?” 左右待着无聊,楚清晚没多犹豫,换了身衣裳便和他出了门。 早晨的华清县和傍晚后大相径庭,铺子悉数开了,小摊小贩也出了街,想来若无匪患,这种忙中有序的生活能一直延续。 楚清晚和周默逛了大约半个时辰,买了些颇有当地特色的小玩意儿,旋即转去药铺。 周默问:“都是疏通筋骨的药,王爷在调理身子?” 楚清晚含混地“嗯”了一声。 这一路上,她为墨景郁诊治并未刻意避开周默,墨景郁看起来像是全然信任他,更是好吃好喝地伺候着。 楚清晚问过原因,墨景郁说是看在她的面子上,别的就不多言了。 楚清晚素来知进退,这明显敷衍的回答分明是有旁的打算,只是不能告诉她,她便也不再问。 从药铺出来,周默展开扇子扇风,嘴里叫苦:“这天可真热,清晚,我们去喝碗凉茶,歇歇再回?” 楚清晚让嫣然把药和小玩意都放进车里,抬手擦了下额头的汗:“好。” 几人转向路边的茶楼,刚要进去,一支利箭倏然破空而来,直取楚清晚脑袋。 周默反应极快,揽住她的腰身轻盈一转,闪到了一旁,那支箭扎进柱子里,入木三分。 楚清晚眉目一压,抬眸朝箭射来的方向看去,却见十来名黑衣人从天而降,眨眼将她们围了个严严实实。 第258章 帅的以身相许,丑的做牛做马报答 周默丝毫不见慌乱,不紧不慢地问:“你仇家?” 楚清晚眉眼冷冽,银针悄然滑至指尖:“为何不是你的?” 周默道:“我结仇虽不少,但没人敢光天化日在闹市对我下手。” 楚清晚心思微动,眼角余光扫到他眼底的肃杀,与平日嬉笑散漫的他判若两人。 不等她细究,黑衣人悉数动了,冷兵器在阳光下泛着寒光,锋利的刀刃势如破竹。 楚清晚后撤一步,数名手持长剑的护卫踏光而来,挡下了黑衣人的第一次进攻。 他们人数少,招式却又快又狠,招招指着要害,丝毫没让人数众多的黑衣人讨到便宜。 原本打算出手的周默背起双手,眯眼看着战局,悠闲地问:“这些是你的人还是祁王的人?” 楚清晚没回答。 周默瞧她面色紧绷,笑道:“这些黑衣人明显不是对手,清晚,你紧张什么?” 楚清晚依旧没回答。 她并非紧张,也不是不想搭理周默,而是在思考。 方才那支箭要射的是她脑袋,打斗过程中,黑衣人频频想冲破障碍挥刀相向的人也是她,这足以说明他们是冲着她来的。 可是,是谁想要她的命呢? 离开京都前,她处处安排妥当,说是秘密随同墨景郁也不为过, 是谁知道了她来的消息,不惜对她下死手? 还未思索出结果,一名黑衣人暂时躲开了护卫的纠缠,染血的长刀浸着金色的光,劈头朝楚清晚砍来。 距离太近,躲闪已然来不及,她微微侧身,手中银针毫不犹豫地向着他脖子扎去。 动作才至一半,却见一把折扇从眼前飞过。 下一瞬,只见黑衣人双眼暴突,颈间喷出一片血雾,直挺挺地倒在地上,溅起一地灰尘。 而那折扇转了一圈,认主似的回到周默手中,滴血未沾。 他嫌弃地扇了扇鼻尖的血腥气,吊儿郎当地说:“清晚,我救了你一命。” 楚清晚眸中掠过复杂:“你不杀他,我也不会有事。” 周默怪异地道:“怎么,你觉得我不该杀他?” 问完不等楚清晚回答,又自顾自地道:“也是,医者仁心,以救死扶伤为天职,怎会想看到杀人呢。” 不知是不是楚清晚的错觉,她从这句话里听出了自嘲与不甘,还有些说不清的眷恋。 “不杀也杀了,没办法。”周默摇摇头,侧过了身子。 楚清晚的意思并不是说他不该杀人,而是想表达:即便他不动手,她也能要了那人的命。 然他先入为主,她也没必要解释那么多, 只道:“我欠你个人情。” 周默又恢复成平日的样子,打趣道:“一般这种桥段不都是以身相许么?” 楚清晚道:“帅的以身相许,丑的做牛做马报答。” 周默合拢扇子抵了抵下巴:“我一时竟分不清你是夸我还是损我。” 楚清晚耸耸肩。 两人闲聊间,护卫已将黑衣人尽数解决,跑了两个,其中一人逃跑时回头看了一眼,正与周默的视线对上。 他飞快做了个奇怪的手势,周默眸色骤然一深。 第259章 他们是来杀我的 楚清晚和护卫都没注意到这一幕,护卫翻看黑衣人的尸体,在他们手腕内侧发现了统一的箭毒木刺青。 “是‘毒刺’的杀手。” 毒刺是一个臭名昭著的杀手组织,只要给足银子,什么生意都接,老弱妇孺亦不会放过。 周默收回目光,若无其事地道:“毒刺的杀手佣金不低,一次雇这么多,雇主显然不差钱,清晚,你得罪哪个有钱人了?” 这也是楚清晚疑惑的问题。 只是,看她不顺眼的人委实不少,且都挺富有的,她一时也不知是谁。 楚清晚吩咐护卫:“尸体处理干净。” 护卫齐声应“是”,转眼就扛着尸体消失。 楚清晚环顾一周,对嫣然道:“安抚周遭受惊的老人孩子,打坏的东西照价赔偿。” 嫣然这些年跟着楚清晚见了许多世面,不会再向当初一样吓得双腿发软,闻言转向残局,有条不紊地忙活起来。 半个时辰后,一切妥当,就连街面的血迹都被清洗了,恍若无事发生。 一行人照常喝茶。 茶楼掌柜目睹了两方黑衣人厮杀,对他们无比客气,额外赠送了两盘点心。 楚清晚各自尝了一块,没百味轩的好吃,更比不上墨景郁偶尔从宫里给她捎带的。 “晚晚!” 刚想到人,墨景郁的声音就出现在不远处,听起来很是担忧。 楚清晚循声望去,双眸一亮:“阿景,你怎么来了?” 墨景郁来到近前,上下打量她,双眉拢在一起:“听闻你遇袭,可无恙?” 楚清晚摆动双臂证明毫发无伤:“好着呢,你看。” 墨景郁的一颗心这才落回肚子里:“无事就好。” 楚清晚冲他笑笑,问他:“你是要去县衙吗?” 这里刚好是去县衙的必经之路。 墨景郁摇头:“来找你。” 他没暴露身份,去县衙作何? 楚清晚一怔,眼睫眨动:“找我做什么?腿不舒服?” 墨景郁不答反问:“难道只有腿不舒服才能找你?” 楚清晚不置可否。 周默啧啧:“就是说,二位打情骂俏可以不要这么旁若无人吗?” 墨景郁看向他,浅色的瞳孔里溢满冰冷的审视,像穿透皮肉钉到骨缝里的冰锥,冻得人浑身发颤。 饶是周默自诩胆大包天,也不免心底发虚,急忙举手道:“不是我招来的杀手。” 楚清晚看墨景郁那样子,恨不能当场将周默剥皮抽筋,开口道:“他们是来杀我的。” 墨景郁听暗卫禀报了,自热知晓。 只不过,若非周默叫楚清晚瞎逛,便不会有这无妄之灾。 墨景郁在迁怒,毫无道理。 周默简直哑巴吃黄连,起身朝外退:“别看了别看了,吓人,我走,我马上走!” 话音未落,人已不见。 墨景郁的逼人气势潮水般褪去,颇有些孩子气地说:“以后不许同他出门。” 楚清晚抬眸:“为什么?” 因为我不喜欢,不高兴。 墨景郁心中如此作答,嘴上却道:“他运势差,易招危险。” 楚清晚挑眉:“哟,王爷还懂堪舆之术呢?” 墨景郁大言不惭:“略通一二。” 楚清晚忍俊不禁。 墨景郁敲了下桌面:“跟你说的记住没?” 楚清晚装傻:“说什么?” 墨景郁幽幽地望着她:“你说呢?” 楚清晚托着腮帮子:“不知道。” 墨景郁:“……” 第260章 周公子身体真好 两人为周默争论半晌,周默本人浑然不知。 他理所当然地离开茶楼后,便试图甩开暗中跟着他的暗卫,然而,试了几次,那两人就跟长在他身后似的,形影不离。 无奈之下,周默只得换种法子——逛街。 他看似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每每看到有些年头的店铺便要进去转一圈,或和掌柜攀谈两句,或买些小东西。 天色逐渐变暗,秦楼楚馆的灯火陆续在夜空中亮起,周默拉了个路人:“请问这里最好的青楼在哪里?” 那人伸手一指:“这条街走到底,挂着两串大红灯笼的就是了。” “多谢。”周默拱手谢过,信步往前。 走了不到两刻钟,一座三层木楼跃然眼前,两串红灯笼从三楼垂到一楼,映出暧昧颜色,隔着老远就听到莺声燕语。 周默合扇上前,老鸨热情地迎上来,刚要开口,他便递出一锭银子,道:“把你楼里最貌美和最会伺候的姑娘都叫过来。” 老鸨眉开眼笑,甩着手绢吆喝:“来人,带这位爷上三楼,好生招呼。” 周默随着引路的姑娘上了楼,没多会儿,两名女子进入房中,他左拥右抱,像个久经风月的老手:“你们都会些什么?” 两人娇笑着回答,除了琴棋书画,还有些房中秘技。 周默轻佻地勾她们下巴:“这么厉害,一会儿好好给爷展示展示。” 俩姑娘应是,无骨蛇般倚到他身上:“爷放心,我们姐妹俩定让你乐不思蜀。” 周默满意一笑,倒了酒和她们互喂,玩了一会儿,他让其中一人弹琴,伴着悠悠琴音和另一人耳鬓厮磨,转眼就滚到了床上。 纱幔放下来,姑娘脱得精光,洁白的双臂缠上他脖子,嗲着声音喊:“爷,让奴家服侍你。” 周默避开她凑上来的红唇,摸了块银子给她,压低声音命令:“叫。” 姑娘一愣:“啊?” 周默脸色微冷,眼中清明:“平日做那种事怎么叫,现在就怎么叫。” 姑娘为难:“可我们什么都没做呢。” 周默又加了块银子。 姑娘扯过衣裳捏在手中,柔媚地哼出来。 周默在床上来回移动,制造出正在办事的假象,耳朵却是一直竖着听外面的动静。 窗外,跟了他一天的两名暗卫起先无动于衷,两刻钟后,两人对视一眼,摸了摸扁平的肚子。 半个时辰后,一名暗卫挪了挪位置,幽幽地道:“周公子身体真好。” 另一名暗卫深以为然。 又一刻钟,说话的暗卫按住胃部,严肃地道:“我觉得周公子一时半刻结束不了,不如我们先去吃点东西?” 他的同伴略一沉思:“你先去,我盯着,尽快回来。” “好!” 暗卫闪身消失在夜色里,房中的周默嘴角一勾,对哼哼唧唧的姑娘耳语一番。 她脸色先是一僵,继而奔到窗边,带着哭腔恳求道:“周公子,放过奴家吧,奴家真的不行了……” 暗卫的注意力被短暂地吸引,就那么几息的功夫,周默身影一晃,只见烛焰摇曳,再回神,人已消失无踪。 姑娘装作被拽住腰身拉回,嘤咛着关上窗户,继续发出令人遐想的叫声。 周默大摇大摆地离开青楼,脚步一转去了隔壁的冷清酒馆,外头的暗卫一无所知。 第261章 何人要杀她? 一炷香后,一名相貌平平的中年男人走进茶馆,视线逡巡一圈,锁定周默所在的雅间。 他走过去,屈指在柱子上敲了三下,两短一长,里面传来一声:“进。” 男人掀帘进入雅间,周默独自一人坐在桌边品茶。 他拱手行了个江湖礼,声音粗犷:“参见少主。” 周默淡淡地“嗯”一声,开门见山地问:“你来华清县做什么?” 男人答:“门主命属下来找少主。” 周默婆娑茶杯的动作一顿,抬眸给了他一个正眼。 男人和他对视:“门主问,少主接下任务已有些时日了,准备何时动手?” 周默垂下眼睫:“此事非同小可,我自有打算。” 男人道:“少主有数最好,但门主让属下转告少主,门中事务繁重,门主对少主寄予厚望,还请少主尽管完成任务,回归门主跟前。” 周默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垂着的眼眸里冷意堆叠。 男人继续道:“门主还说,让属下留在少主身边,直至回去。” 周默蓦地眯眼:“他派你来监视我?” 男人不卑不亢:“少主误会了,门主是命属下协助少主。” 周默冷笑:“不必!” 男人坚持:“这是门主的命令。” 周默轻喘了口气,稳下心神:“他们身边高手如云,暗卫个个是百里挑一的好手,你跟着我迟早被发现,到时就功亏一篑了。” 男人拧眉,似在沉思。 周默不给他权衡好的机会,紧接着问:“你为何会与毒刺的人混在一起?” 男人说:“属下暗中寻找少主时遇到他们,无意间得知他们要杀和祁王同行的那个女人。” “恰好少主和她一道出门,属下便趁机混入,给少主传递消息。” 周默又问:“何人要杀她?” 男人摇头:“不知。” 死守雇主信息是杀手行业不成文的规定,他遇见的又都是毒刺一般级别的杀手,自不可能知晓此等机密。 周默修长的手指敲了敲杯沿,若有所思。 片刻后,他起身欲走,男人亦步亦趋地跟上,他一顿,扭头道:“我说了,我不需要你。” 男人直直地看着他:“属下奉命行事。” 周默闭了闭眼,压住胸中翻涌的戾气。 眼前人是那人的心腹,历来只听命于那人,固执得像头牛,想打发掉他,可能性极小。 周默心思电转,退了一步:“祁王谨慎有加,办皇差更是滴水不漏,你随我融入队伍必然行不通。” “这样,你还如之前一样蛰伏,若有事,我自会联系你,如何?” 男人想了想,点头。 周默拍拍他的肩,下达命令:“祁王的人盯着我,我好不容易才脱身与你见面,明目张胆地回去定会引起怀疑,你去把他们引开。” 男人迟疑。 周默不疾不徐地道:“门主既派你来协助我,那若因我暴露导致任务失败,你也难逃干系。” 男人想起门主的性情与手段,一转身出了门。 不多时,三道身影在清凉的月色下起落,像过境的风,渐行渐远。 周默饮下最后一口茶,抬脚回青楼,一觉睡到天明。 第262章 似乎更关心那土匪头子 暗卫没追到凭空出现的人,回到青楼守至天色大亮,跟着慵懒的周默回客栈。 墨景郁正巧用完早饭,暗卫汇报昨夜细节,他没什么情绪地“嗯”了声,命他们继续盯着,随即去了县衙。 日上三竿,县衙大门紧闭,林予击响鸣冤鼓,等了足足半个时辰,县令马平才衣衫不整地来到堂前。 他年纪不大,身材短小精瘦,五官尚算周正,只是眼窝深陷,眼睑下堆积着长年累月的乌青,一看便知是长期浸淫男欢女爱之人。 马平一副没睡醒的模样,扶了扶乌纱帽,打着哈欠问:“何人击鼓?” 林予道:“回大人,是草民。” 县令揉了揉眼睛,注意力最先被墨景郁吸引。 见他直直地盯着自己,眼神讳莫如深,马平后背无端窜起一股寒意,激得他瞌睡都醒了三分,下意识想逃。 转念想到他如今是县令,华清县最大的官,撑起的屁股又落回椅子,清了清嗓:“咳咳,你有什么冤情啊?” 林予答:“草民是从南边来的商人,途经华清县,路遇土匪,不仅财物被夺,更是死了两名家丁,还请大人做主。” 马平听到“土匪”二字便不由自主地前倾身子,听完忙问:“土匪可有伤亡?” 林予信口胡诌:“草民的家丁没能耐与土匪抗衡,一路逃命,中途遇到一群见义勇为的侠士,他们和土匪交战,那些土匪约莫死了十来个吧。” 马平大惊:“什么?!死的都是谁?” 林予不急不缓地说:“草民不知,只隐约听见有人喊‘正哥’。” 马平脱口而出:“王正?他死了?” 林予点头。 马平脸色大变,喃喃自语:“正哥死了,这可怎么办……” 他声音小,但林予和墨景郁都是习武之人,听觉敏锐,将他的话一字不差地听在了耳朵里。 墨景郁面色发冷:“比起被劫掠的百姓,大人似乎更关心那土匪头子。” 平静无波的嗓音,却让马平毛骨悚然,他瞧着轮椅上的男人,心中涌起强烈的不安。 没由来地,他想到先前得知的消息——祁王亲赴瑞城剿匪。 祁王早年征战,导致双腿残疾,这是天下皆知的事,眼前人可巧就不便于行,莫非他就是那祁王? 不!不可能! 前几日收到的飞鸽传书说,祁王旧疾复发,需在锦城养上半月,不可能这么快就来了。 可是,土匪安排在华清县外截杀祁王的小队,时至今日无任何只言片语传回,这不得不让马平多想。 他焦虑难安,敷衍地道:“此事本官知晓了,你们先回去吧。” 墨景郁主仆二人丝毫不意外。 马平顾不上去分辨他们脸上的神情,说完这话便匆匆下堂。 对他来说,当务之急是确认王正是否真的死了。 王正是截杀分队的头领,亦是统率华清县土匪的人,他武艺高强,若真的死了,只能是祁王的人已至华清县,且双方正面交锋了。 说不好,堂下人口中的侠士就是祁王的人。 如此一来,先前那飞鸽传书就做不得真,祁王在锦城养伤的事更是有待商榷。 一想到祁王兴许已暗中到了眼皮底下,马平就不由得胆寒。 林予目送他跑着离开,请示道:“主子,接下来怎么办?” 墨景郁捻着整洁的袖口:“守株待兔。” 第263章 不折不扣的魔鬼 马平行色匆忙地回后院,新纳的小妾缠上来,他一巴掌拍开:“滚开,老子现在没空理你!” 他去了书房,叫来一名满脸横肉的手下,语速极快地吩咐几句,命他快去快回。 手下气势汹汹地领命办事,才出县衙的门就被打晕带走。 马平等到傍晚,手下没回来,他坐立不安,又提笔写信,抓了鸽子来送。 鸽子飞出县衙院墙,一枚石子划过,鸽子惨叫一声,直线坠落。 转眼暮色四合,檐下灯笼在夜风里胡乱地晃,忽地,里头烛台倒塌,火焰舔舐艳红的纸,顷刻将灯笼烧了个干净。 马平无端打了个寒颤,意识到有去无回的手下和鸽子预示着危险,他毅然折身回屋,扯了块布装金银细软。 他的夫人王燕问:“大人,你在做什么?” 马平道:“祁王大概是来了,你大哥死了,我得逃命,你也快收拾收拾,抓紧跑路。” 骤闻兄长死讯,王燕难以置信,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你在胡说什么?我大哥怎么会死?” 马平没耐心解释,用力甩开她,抓起包袱,大步往外走。 屋门一开,门前赫然站着白日里伸冤的林予:“马大人,这是准备去哪里啊?” 马平吞了口唾沫,强自镇定道:“本官有急事外出,你的冤情本官自有定夺,你让开。” 林予一咧嘴:“巧了,我家主子也有事与马大人谈,只怕要耽误些时间了。” 马平疑惑:“你家主子?” 林予侧身。 马平顺着看过去。 县衙宽阔的庭院里,墨景郁坐在灯笼背光处,几经渲染的光模糊了他的轮廓,只那一双鹰隼似的寒眸熠熠生辉。 他面无表情地抬眸,气场如严霜过境,自带千军万马般的威压,逼得人喘不过气。 马平脸上的血色如潮水褪去,双腿发软:“你、你……你是祁王!” 他不聪慧,但也不至愚不可及,种种迹象透着诡异,他最害怕的事成了真——祁王当真在所有人都不知情的时候到了华清县。 马平额上渗出冷汗,扶着门框不动声色地后退。 砰—— 一庞然大物突然落在他面前,他本能地垂眸看去,三魂七魄当场吓飞。 只见他派出的手下被人扔破布似的丢在地上,昔日令人望而生畏的横肉被残忍切开,鲜血流了满脸。 胳膊不见了一条,肩臂连接处的筋骨外露,大股大股地冒血,一双牛眼惊恐地瞪着,瞳孔涣散,明显已经没了气息。 墨景郁云淡风轻地说:“本王问话,他拒不回答,本王不太高兴,赏了他个痛快。” 马平望着外翻的伤口,喉头干涩,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墨景郁操控着轮椅往前滚了一小段,近乎温和地问:“马大人,你没他这么蠢的,对么?” 马平瘫坐在地。 明明墨景郁什么都没对他做,他却生出彻骨的畏惧,满脑子只有两个字:魔鬼! 生杀予夺的祁王,是不折不扣的魔鬼。 墨景郁转了转扳指,有些许不耐:“马大人,本王的问题很难回答么?” 马平周身被冷汗浸透,包袱里的金银细软散在脚边。 他垂下脑袋,身子伏下去,声音颤抖:“我说,我什么都说。” 第264章 老乡不骗老乡 县衙的烛火燃了一宿,墨景郁昼夜未歇,客栈的楚清晚晚睡早起,精神萎靡。 嫣然打趣她:“小姐,是不是王爷不在,你睡不着啊?” 楚清晚回身就是个脑瓜崩:“胡扯,我睡得可好了。” 只是翻来覆去许久才沉入梦乡而已。 嫣然长长地“哦”了一声,指指她眼下:“那这青色是怎么回事?” 楚清晚伸手摸了摸,眸光微闪,轻咳一声道:“我在想那蛊,不行吗?” 嫣然揶揄地笑,还未开口, 便听一道男声响起:“什么蛊?” 楚清晚抬眼,看见周默翩然而来:“你不是要去山上采风么,怎么还没走?” 周默道:“我想了想,还是算了。瑞山土匪横行,我万一时运不济遇上,岂不是得不偿失。” 楚清晚还记得在街上遇袭的一幕:“就凭你杀人不沾血的高深功夫,还怕区区几个土匪?” “那可不!土匪都是亡命之徒,杀人不眨眼的,我害怕。”周默煞有介事地拍拍胸口,又把话题扭回来,“我方才好像听你们在说什么蛊?” 楚清晚没答:“怎么,你对这个有研究?” 周默颔首:“你别说,还真有。” 楚清晚意外地挑眉。 周默道:“我以前跟着我义父学过点儿,虽学艺不精,但也略知一二,不如你与我细说,指不定我能帮上忙。” 楚清晚抓住重点:“你义父是何人?” 周默随口道:“西南流窜到南疆的一个赤脚大夫。” 南疆和西南皆盛产蛊毒,既是习自辗转这两处的人,保不齐真有些本事。 楚清晚稍作思索,拉他进屋:“我有个朋友……” 周默动机不明,她没心大到直接说是墨景郁,只描述了那蛊的发作机制和反应。 周默听罢,用折扇点点下巴:“平日蛰伏,被‘赤银草’唤醒便四处乱窜,导致中蛊之人吐血不止,这听起来很像‘藏银蛊’。” 楚清晚一拍手:“就是藏银蛊。” 在京都时,楚骐曾给过她许多他搜罗的古籍,藏银蛊便是她从那些古籍中找到的答案,但古籍没记载怎么解。 周默说:“若是藏银蛊,那我有办法。” 楚清晚眼睛一亮:“当真?” 周默张嘴就是一句:“老乡不骗老乡。” 楚清晚催促他说。 周默凑近便要说,嘴张开又闭上,半晌往椅子上一靠,展开扇子:“这办法可是独门绝技,告诉了你,我有什么好处?” 楚清晚毫不犹豫地摸出一叠银票递给他。 周默咋舌:“这么大方,看来这个朋友对你相当重要。” 楚清晚没接茬:“少废话,快说。” 周默摊摊手:“可是我不缺钱啊。” 楚清晚想踹他:“你直说你想要什么,别拐弯抹角,行吗?” 周默这才道:“银票你自个儿收着,我说的方法若管用,你答应我一件事就成。” 楚清晚问:“什么事?” 周默答:“我还没想好。” 楚清晚面露犹豫。 周默给她吃定心丸:“放心,不会让你杀人放火,也不会违背伦理道德。” 楚清晚应下:“好,一言为定。” 得到承诺,周默也不拿乔,将祛蛊之法完完整整地说与她。 楚清晚越听,眉头皱得越紧,最后怀疑地道:“你真不是在诓我?” 周默拍胸脯,又是那句话。 楚清晚拧眉沉思,不语。 第265章 全然信任,不问缘由 除却藏银蛊,周默对其他蛊毒亦有见解,楚清晚正好对此感兴趣,于是,两人一聊就是一整天。 墨景郁晚上回来时,只听屋内传出阵阵笑声。 他留下来保护楚清晚的暗卫说:“夫人和周公子一直在房中,只午时出来用饭。” 墨景郁本就不好的脸色“唰”地一沉,山雨欲来。 暗卫心有戚戚,默默缩回了房顶。 嫣然端着点心从旁经过,福身行礼,正要走,却听墨景郁剧烈咳嗽,一双眼死死盯着周默和楚清晚所在的屋子。 林予心领神会,急急地道:“主子,你怎么了?可是彻夜未歇引发旧疾了?嫣然姑娘,劳烦你请夫人过来。” 嫣然应好,快走几步推开门,把点心放下,将外头的情况告知楚清晚。 后者都没等她说完,起身就朝外走。 周默托着下巴:“瞧瞧你家小姐,人刚回来她就迫不及待地去见,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分开多久了呢。” 嫣然辩解:“王爷身子不舒服,我家小姐作为大夫,自是要去看的。” 周默轻笑,转过头来看她:“是么,怎么个不舒服法?” 他生得俊俏,一身风流,桃花眸多情潋滟,这般含着笑意懒洋洋地问话,没有半点迫人之感,反而像调情。 嫣然眸光一闪,轻轻咬住下唇,摇了摇头。 周默没套出话,兴意阑珊地撇撇嘴,出门找乐子去了。 而奔出门寻找墨景郁的楚清晚,则是追到了房内:“嫣然说你咳得厉害,染风寒了?” 墨景郁捏捏眉心,满脸写着疲惫:“并未。” 楚清晚不放心,抓过他的手腕把脉。 墨景郁乖乖让她摸,微红的眼望着她:“我一天一夜未回,可觉得无趣?” 楚清晚说没有,又眉飞色舞地说周默跟她讲了好些东西。 墨景郁看她眉眼弯弯,心里微酸:“你很喜欢同他闲聊?” 楚清晚不假思索:“喜欢啊。” 他们都是来自现代的灵魂,有共同话题,周默又在蛊毒方面颇有建树,聊上三天三夜都不成问题。 墨景郁心下一沉,苦涩中酿出点不快。 他蓦地收回手,冷漠地道:“哦,那你去找他聊吧。” 楚清晚能感觉到他不高兴,隐隐有发脾气的趋势,却并未往吃醋的方向想,只是觉得有必要安抚一下他。 她偏了偏脑袋,道:“该聊的差不多聊完了,周默擅蛊毒,我从他那里知道了解决你体内藏银蛊的办法。” 墨景郁一怔:“为了我才与他聊那么久的?” 不全是,但起因的确是藏银蛊。 楚清晚点了点头。 墨景郁的心情一下子变好了,把手伸回去给她。 楚清晚帮他放在他腿上:“脉把完了,并无大碍。” 墨景郁莫名觉着有点遗憾,问她:“他说的方法是什么?” 楚清晚大致说了一遍。 墨景郁微皱眉:“眼下不行,至少要等回到京都。” 楚清晚也是这么想的,毕竟他们在人家的地盘,要办大事,而祛蛊并非一蹴而就,必须慎重。 墨景郁道:“我会命人准备所需之物,你无需操心。” 楚清晚哼出个单音,见他没有任何异议,不禁问:“阿景,你就不担心此法有误吗?” 墨景郁理所当然地道:“不是你说的么,请你出诊就要相信你,既如此,没把握的法子,你又怎会用在我身上。” 全然信任,不问缘由,即便方法来自他并不待见的人。 楚清晚愣住,呆呆地看着他。 这一瞬间,她听到心弦被拨动的声音,比以往哪一次都要清晰。 第266章 没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 “晚晚,晚晚?” 楚清晚呆愣的时间过长,墨景郁喊了两声她才回神,眨巴两下眼睛:“怎么了?” 墨景郁略有些困惑地望着她:“想什么呢?如此入神。” 楚清晚摇头说无事,又随口问:“马县令那边的事处理好了吗?” 墨景郁眸色一沉:“他不是马平。” 楚清晚没懂:“什么意思?” 墨景郁迟疑片刻,将能说的告诉了她。 原来,任上的这个马平,并非朝廷外放的地方官,而是华清县土匪头子王正的妹夫,名唤孙仁。 他本是良民,怎奈何被王正的妹妹王燕看上,王正遂将他掳到山上,逼着他和王燕成了亲。 孙仁起初反抗过,但在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奢靡生活里逐渐迷失,没多久便成了瑞山土匪的一员。 后来,因着他识字,王正将他推到了华清县县令的位置上。 楚清晚不解:“那原来的县令呢?” 墨景郁眸中的戾气一闪而过:“被他们杀了。” 楚清晚大惊:“他们……怎么敢?” 民不与官斗,即便落草为寇,心中对朝廷命官的敬畏亦无可折损,总是要给三分薄面的。 况且,大衍律法严明,草寇从良许有转机,可一旦手上沾了官员的命,那就是必死无疑,严重的还会连累九族。 王正虽出身乡野,但早年走南闯北的,也算有点见识,按理来说,他不该如此不知轻重。 墨景郁解释:“马平初次出仕便在动乱不休的边陲小城,磨炼多年,对于打击流匪,他很有一套。” “到华清县走马上任后,他重点对付以王正为首的土匪,致其伤亡惨重。王正怀恨在心,又受有心人挑拨,遂于春耕时杀了他。” 作为一方父母官,春耕时需得亲自下地,带头耕种。 马平素日没什么架子,春耕和百姓打成一片,没留神其中混入了土匪。 他被对方一刀抹了脖子,倒下的前一刻还满面期望地说着春雨如酥,秋天一定有个好收成。 楚清晚心头蓦感悲凉:“那么多百姓见过马县令,又怎能任由他们偷梁换柱?” 墨景郁身上的煞气几乎压不住:“都死了。” 王正清楚,杀害马平的消息一旦传回京都,等待他的定是斩首,所以他一不做二不休,将那天在场的百姓全杀了。 不仅如此,连县衙也遭到血洗,尽数换成了他们的人。 西南将士在边关拼死护一方安宁,无辜生命却在他们刀下成为冤魂。 想到此处,墨景郁恨不能将王正的尸体挖出来鞭尸。 可叹他在京都的尔虞我诈里丧失了为将为帅的血性,可惜他来得太晚,没能留住一心为民的好官,更没能从刀锋下抢回亡灵。 墨景郁止不住地自责。 一只柔软的小手倏而落在手背,安抚似的紧了紧。 墨景郁抬起眸子,楚清晚挽唇一笑:“阿景,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你洞察先机,派一队暗卫先行,杜绝了土匪狗急跳墙拿城中百姓做威胁的可能性。” “秘密抵达华清县后,你雷厉风行地解决了孙仁之流,切断他们往外传信的一切途径,没打草惊蛇。” “没有人能做得比你更好了。” 她言之有物, 字字句句说到他心坎上。 她懂他。 第267章 头好疼,怕是睡不着 墨景郁动容不已,反手将她的手攥入掌心:“你当真这么想?” 楚清晚重重点头。 墨景郁紧锁的眉目舒展开,隐约要爆发的骇人气息无形消散。 楚清晚暗暗松口气。 要说不说,方才的墨景郁着实令她担忧。 以她看来,他是个十分固执的人,一旦钻入牛角尖,与之有关的人必然不得善终。 他性格古怪,若把自己卡在某个死角,身边的人同样不能幸免于难,要是发起疯来,一百头牛都拉不住。 还好,他能听进她的话。 楚清晚倍感欣慰,又忍不住生出丝丝窃喜,甚至卑劣地想:是不是只有她能劝回朝黑走的他? 她没记错的话,林予曾说过,他连寿康侯等人的话都不听,那是不是说明,她多少是有些不一样的? 嘴角情不自禁翘起,楚清晚单方面给了肯定答案。 “晚晚,笑什么呢?” 墨景郁的声音响起,语气里已没了方才的肃杀。 楚清晚没答,动了动被他拽住的手,说:“你一夜没合眼,先歇息片刻,稍后叫你起来用饭,可好?” 墨景郁不放她:“你呢?” 楚清晚答:“我去找周默。” 关于祛除藏银蛊,她还有没想通的地方,得请他解答。 墨景郁闻言双眸微眯,在她看过去时眉峰紧拢,面有痛色地说:“头好疼,怕是睡不着。” 一边说着,一边弓起身子,脑袋不动声色地往她胳膊上靠。 楚清晚不闪不避,另一手贴心地抚上他太阳穴:“揉揉会好些吗?” 墨景郁懒懒地“嗯”一声。 楚清晚的姿势有点别扭,提议道:“不如你躺到床上?” 墨景郁求之不得。 他操纵着轮椅来到床边,在楚清晚的帮助下转移到床上,让她坐在床头,而后理所当然地枕在了她腿上。 楚清晚周身一僵,咬了咬唇。 一贯敏锐的墨景郁像是没察觉到她细微的变化,惬意地阖上双眼:“辛苦晚晚了。” 楚清晚道了句“没事”,温热的指腹贴着他的太阳穴,轻缓地揉。 墨景郁其实没想睡,只是借着这由头拖住她,不让她去找周默。 但他身子本就不好,整夜劳心劳力,委实疲累,加之鼻尖淡雅药香环绕,按揉力道适中,不多时,他就沉沉地坠入了梦乡。 楚清晚听他呼吸均匀绵长,欲将他放到枕头上,熟料才一动,他便皱着眉哼哼,她立时止住动作,哄三小只那样哄他。 门外传来脚步声,林予人未至,声先到:“主子,属下……” “嘘——”楚清晚竖起食指放在唇边,截断了他接下去的话。 林予看着房中的这一幕,震惊地瞪眼。 没一会儿,他又平常心了——主子夫人的称呼叫了一路,同睡一张床的例子也不是没有,再亲密一点,又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他指指手中的书折,意在说有事禀报。 楚清晚五指朝下,手背朝外挥了挥,小声道:“等你家主子睡会儿再说。” 左右不是特别紧急的事,林予听命退下,并且懂事地为他们带上了门。 第268章 哟,哪儿来的小美人? 墨景郁是被吵醒的。 门外喧闹不止,才睡了不到半个时辰的他醒来,眉目间压着的尽是不悦:“发生何事?” 守在外头的林予推门进来:“回主子,大堂来了八个土匪。” 墨景郁撑着身子坐起来:“漏网之鱼?” 林予摇头:“听口音不是华清县的人,有点儿像是瑞城人士。” 墨景郁蹙眉:“去看看。” 几人出了屋子,垂眸往下看。 大堂里,八个土匪衣着各异,所持的兵器也不一而足,有刀有剑,还有铁锤等。 为首之人握着一柄棱刺,墨景郁一眼便看出那是军械,专门为军中的夜探小队打造的防身利器。 他眯了眯眼,却听一名土匪道:“掌柜的,我们刚才说的话你没听懂吗?收拾八间上房!” 掌柜赔着笑脸:“客官,实在对不住,小店真真住满了,没有房了。” 拿铁锤的土匪把铁锤往柜上一放,随手一指:“蒙你爷爷呢?这几间分明都是空着的,我看你这客栈是不想开了!” 他膘肥体壮,皮裘从左肩跨到右腰,露出右肩上张牙舞爪的狮子刺青,一脸凶相配一双小眼,滑稽又可怖。 掌柜吓得身子一抖,苦笑着解释:“几位客官有所不知,小店被已入住的客人包下了。” 这是墨景郁的意思,为防节外生枝。 掌柜只想快点送走这些瘟神,又道:“出门左转走一炷香,那里客栈遍地,几位不若移步去那处?” 铁锤男蒲扇似的手掌拍在桌上:“太远,不去,老子今儿就要住这里!” “谁包的客栈?让他出来,瑞城从南到北,爷爷我还没见过敢跟我抢地方的人,更别说这小小的华清县!” 掌柜战战兢兢,深怕他一个不高兴就把那铁锤砸脑袋上。 正要说话,一名土匪发现了下楼来用饭的墨景郁等人。 他捣了捣铁锤男,后者转头,最先看到楚清晚,当下眼睛一亮:“哟,哪儿来的小美人?想不到啊,这破县城竟有这等货色!” 楚清晚面色如霜,冷冷地扫了他一眼。 铁锤男摸摸下巴,兴致大增:“瞧这模样,还是个烈性子啊?不错,我喜欢,就要这样的,在床上才够味儿!” 话音未落,便觉一道利刃似的目光落在身上,他转眸对上墨景郁的双眼,不禁打了个寒颤。 其余人的注意力也被吸引过来,见墨景郁虽坐在轮椅上,凛冽的气势却犹如实质,一个个不自觉警戒起来。 墨景郁没管他们,直直地盯着铁锤男,薄唇轻启:“把你方才的话再说一遍。” 铁锤男横行霸道,素来无所畏惧,却被这句平静无波的话冻得胆寒,他舔了舔唇,大着胆子欲张口,手握棱刺的人阻止了他。 “老三。”那人唤了一声,示意他退下,而后锐利的双眼望向墨景郁,“敢问是这位公子包下了客栈吗?” 墨景郁置若罔闻。 男人眼中闪过一抹阴翳,耐着性子道:“我们兄弟几人赶路多日,疲惫不堪,我看公子一行不过四人,霸占着这么大的客栈也是浪费。” “不如行个方便,给我们腾出几间房,如何?” 第269章 别看,当心做噩梦 为低调行事,墨景郁这回带的多是暗卫,这会儿不是在外打探消息便是隐藏在屋顶待命,眼前的确没多余的人。 正因如此,人数两倍于他们的土匪才敢嚣张,语气里带了威逼的意味。 墨景郁施舍般给了他一个眼神,冷嗤:“要我腾房间,你算个什么东西?” 男人脸色一变,怒火涌上心头:“公子,我好言相劝,还望给几分薄面。” 墨景郁理都没理,转动椅子朝一旁的桌子去,林予同时吩咐掌柜的准备饭菜。 被忽略的男人紧了紧手中棱刺,却没轻举妄动。 他能看出墨景郁气度不凡,深浅未知,他们带着任务来,不到万不得已,无需引发不必要的冲突。 男人几番权衡,决定忍下这口气,等办完正事再说。 然而,铁锤男不这么想。 他抓起桌上茶壶灌了大半,嚷嚷道:“大哥,跟他们废什么话,直接轰出去不就得了?一个残废敢和我们抢,给他脸了!” 说完目光转到楚清晚身上,止不住地贪婪:“小美人,你放心,不赶你走,待会儿你和哥哥一间房,哥哥教你点好玩的东西。” 楚清晚眸色一凛,嫌恶得想抽他几巴掌。 铁锤男被她瞪得骨头酥软,言语越发放肆:“小美人,快别勾我了,你和这残废什么关系啊?” 林予警告他:“对我家夫人尊重点!” 铁锤男大笑:“夫人?小美人,你跟这残废是一对儿啊?怪不得当众给我抛媚眼呢,他满足不了你吧?” “放心,哥哥身强力壮,保管教你知道什么是人间极乐,我等不及了,咱们……啊——” 一声惨叫突兀地中止他的话,铁锤男捂着两腿之间,痛苦地嚎叫:“你、你——” 楚清晚捻捻指尖,拿起第二个茶杯:“再出言不逊,下次打的可就不是下面了。” 铁锤男大怒,面容扭曲地吼:“贱妇!你竟敢对爷爷我动手!我弄死你!” 说着,他不顾腿间疼痛,反手拿起铁锤就朝楚清晚抡来。 那铁锤是实心的,重达百斤,若是抡实,脑袋定当场开花。 楚清晚心神一紧,刚要起身避开,却见墨景郁捏起一根筷子,两指夹住,目不斜视地往后一扔。 紧接着,只听铁锤“哐当”掉在地上,铁锤男喉间发出几声语焉不详的呜咽,下一瞬,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 而那根筷子不偏不倚地插在他喉间,随着他倒地,筷子被顶出半寸,鲜血登时喷涌而出。 墨景郁侧身遮住楚清晚的视线,温声道:“别看,当心做噩梦。” 楚清晚很意外他就这么干脆利落地下了杀手,却并不害怕。 ——她见过更残忍的场面。 可墨景郁不知道。 他有些担忧,担忧她畏惧他,怕她怪他草菅人命。 说来可笑,杀伐果断的战神,竟也会有因杀了一个该杀之人而心生忧虑的一天。 这要是让昔日战友知道了,怕不是要怀疑他被人夺舍了。 楚清晚看不出他潜藏的情绪,对他展颜一笑:“我胆小,但也不至于到这种地步。” 墨景郁放下心:“那就好。” 两人旁若无人地对话,彻底惹怒剩余的土匪。 为首那人阴沉着脸,棱刺直指墨景郁:“杀我兄弟,你活腻了!” 七名土匪同时亮出兵器,杀气腾腾。 墨景郁眼皮都没掀,只懒懒地抬了抬手。 霎时,数名暗卫涌入大堂,将几人团团围住,形势一触即发。 第270章 本王没说要放过你啊 墨景郁的暗卫都是尸山血海爬出来的,跟了他多年,上过战场,执行过无数手染鲜血的任务,一刀一剑磨砺出来的杀伐之气,远非这些土匪能比。 他们冲进来的那一刻, 土匪就知道自己不是他们的对手。 为首那人快速扫过这些暗卫,又看了看坐在轮椅上的墨景郁,不知想到什么,蓦地睁大了双眼。 但仅仅是一瞬,他的脸色又恢复正常。 他紧握棱刺,浑身戒备,却已没了方才的气焰,能屈能伸地说:“误会,误会!这位公子既不愿让房间,那我们另寻他处便是。” 墨景郁扫了眼地上的尸体,凉凉地道:“不替你兄弟报仇?” 那人僵硬地笑了一下:“他对二位不敬在前,他活该。” 墨景郁冷嗤,嘲弄地问:“所以,好汉是打算放过我了?” 他语气温和,唇边甚至有弧度,可男人却莫名感到了浓烈的杀意。 他谨慎地后退一小步,手将棱刺握得更紧:“公子言重了,今日多有得罪,后会有期。” 言罢欲走,却听墨景郁道:“可是,本王没说要放过你啊。” 心中的猜测得到证实,男人反而平静了:“你是祁王,你果然暗中到了这里。” 男人是从瑞城来的。 因为安排截杀祁王的王正等人迟迟没传回消息,飞鸽传书给马平也没得到回应,瑞城那边怀疑这里出了岔子,遂命他带人前来一探究竟。 甫一照面,男人便觉墨景郁不寻常,但他没多想,直至被暗卫围住,他才意识到眼前人就是昔年威风凛凛的战神。 墨景郁不置可否,手指一压,暗卫便攻了上来。 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胜利。 在得知墨景郁身份的那一刻,土匪的士气就被消磨了一半,再对上训练有素的暗卫,几乎毫无还手之力。 墨景郁对这等作恶多端的人从不会心慈手软,但他没让暗卫在客栈里杀人。 说是别脏了掌柜的地,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不想让楚清晚目睹太多血腥。 暗卫将人带走处决,只留了那个为首的男人。 墨景郁吩咐:“问军械的事,不说便杀了。” 暗卫领命。 墨景郁又对林予道:“打点行囊,明日一早出发。” 派出的人有来无回,饶是土匪再傻,也该明白其中猫腻,他没有多余的时间再浪费了。 下属各自去做事,楚清晚带他回房,闲聊似的道:“马平被扣押,消息不外传,朝廷一时半会儿派不了人下来,你走了,华清县怎么办?” 墨景郁道:“我留了人,在下一个县令来之前,他能处理好华清县的大小事务。” 楚清晚点点头,又说:“土匪遣人来打探,定是猜到什么了,此行不会顺利。” 墨景郁抬眼:“怕了?” 楚清晚一摊手:“有你在,我有什么好怕的。” 墨景郁弯唇:“这么相信我?” 楚清晚颔首:“当然。” 墨景郁浑身都舒坦了,信誓旦旦地保证:“放心,不会让你有丝毫闪失的。” 自古诺言不可轻许,墨景郁万万想不到,这话说完不过两日,他就食言了。 第271章 晚晚,睡觉了 华清县距瑞城约莫四日路程,墨景郁有意加快行程,想压缩到两天,然西南多山地,他们根本走不快。 离开华清县的第三天,探路的暗卫回报:“主子,再走半日,便能至瑞城城门了。” 墨景郁“嗯”了声,眼见暮色四合,便在最近的农家借宿。 农家房屋有限,楚清晚同样只能和他住一屋。 窄小的床铺容纳两个成年人略显拥挤,楚清晚和墨景郁四肢相贴,动都不敢动。 她努力酝酿,却是折腾了半个时辰都没睡着,倒是墨景郁呼吸均匀,像是已经睡熟了。 楚清晚侧头看他。 平日的墨景郁不苟言笑,像一把锋利的剑,锐气逼人,只有逗弄她时会露出蔫坏恶劣的一面,漫不经心,游刃有余。 可无论如何,他眉间总是凝着若有若无的冷意,似终年不化的冰,没人能焐热。 此刻他沉沉入睡,那些散不去的阴翳似乎都被藏了起来,优越的眉眼竟显出几分乖巧。 楚清晚撑起脑袋,凑得更近一些。 夜间的乡野静谧无声,月光穿过窗扉落在他脸上,连轮廓都温柔了。 楚清晚看得有些入迷,情不自禁地伸手,指尖落在他眉心。 还未往下勾勒,一只大手倏地抓住她的手腕,略一用力,将她整个人拉进了怀里:“晚晚,别闹。” 楚清晚错愕:“你不是睡着了么?” 墨景郁嗓音微哑:“嗯,乖一点。” 她哪有不乖? 楚清晚想反驳,却被墨景郁轻拍了两下肩:“晚晚,睡觉了。” 类似于哄小孩的动作把楚清晚的话堵了回去:“哦。” 她缩在他怀里,耳朵尖悄悄红了。 一夜安然无恙。 翌日天色未明,楚清晚便醒了,右眼皮跳个不停。 她再无睡意,小心翼翼地把墨景郁的胳膊拿开,轻手轻脚地翻了个身。 墨景郁的声音紧接着响起:“睡不好?” 楚清晚按住右眼:“我吵醒你了?” 墨景郁睁开双眼:“不算。在想什么?” 楚清晚抬手交叉枕在脑后:“有点儿心神不宁,我觉得我们这几日走得太顺了。” 墨景郁哼出个意味不明的单音。 楚清晚分析:“土匪既敢命人在华清县截杀你,证明他们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他们……唔?” 话说到一半,墨景郁忽而伸出一指盖住了她的唇:“嘘。” 楚清晚露出个不解的眼神。 墨景郁压低声音:“有人。” 楚清晚竖起耳朵听。 黎明前的风有些大,吹得屋檐下挂的茅草影影幢幢,偶尔投下形状怪异的阴影,像暗夜里张牙舞爪的恶鬼。 楚清晚听不到其他动静,只觉心底发毛。 他拉下墨景郁的手,紧紧攥在了掌心里。 墨景郁无声做了个口型:“别怕。” 喔呜喔—— 一声清脆的鸡鸣混入风里,隐入云层的凉月变得模糊。 风声渐渐小了,掩藏的脚步声逐渐清晰,骤然雪光似的刀锋一闪,短兵相接的打斗立时拉开帷幕。 这里是农舍,暗卫抱着速战速决的打算,招招致命。 然而,这次来的土匪格外难对付,化解他们的杀招后,目标明确地冲入屋里。 暗卫飞身阻止,却见土匪抬起手,露出腕间的袖珍弩箭。 打磨尖利的箭矢飞速弹出,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射入屋中。 楚清晚瞳孔一缩:“小心!” 噗—— 利器入体,鲜血肆虐。 第272章 不是土匪,是死士! 楚清晚的动作很快,在土匪进入屋内的一瞬间翻身而起,下意识将墨景郁往身后扯,企图保护他。 但墨景郁比她更快。 他听到急速而来的箭矢破空声,手边没有可以抵挡的武器,他只好拼劲把人拉入怀中,却不料对方也是同样的想法。 惊诧之余,墨景郁使了内力,用比她大得多的力气拥人入怀,来不及躲开的利箭穿透右胸,血溅了楚清晚一脸。 滚烫的温度在她脸上快速冷却,她蓦地瞪大眼睛,愣在原地。 墨景郁有力的双臂紧紧地箍着她,额上因忍痛而浮起一层薄汗,低沉的嗓音里满是担忧与关切:“晚晚,没事吧?” 楚清晚如梦初醒,伸手去捂他伤口,触到一手黏腻又缩了回来,有点儿不知所措:“我没事,你还好吗?疼不疼?” 墨景郁唇上的血色肉眼可见地褪去,他虚弱地摇了摇头:“无事。” 楚清晚的心都被揪紧了:“别害怕,我帮你止血,不对,要先帮你拔箭……” 她自言自语,在不间断的念叨里慢慢冷静下来。 与此同时,暗卫制服闯入房中的土匪,本打算留一两个活口审问,他们却在落败的那一刻咬破藏在牙齿里的毒囊,自尽了。 林予当即神色一变。 一般的土匪不会选择如此决绝的方式,这些人不是土匪,是死士! 他当机立断命暗卫搜索周围可有线索,随即在床前跪下,脑袋低垂:“属下护主不力,情主子责罚。” 墨景郁没搭理他,汗珠大颗大颗地落。 楚清晚面色紧绷:“请罪的事再说,去取止血药和干净的布,还有剪刀,烧些热水,动作要快。” 在京都时,墨景郁就说过这一路凶险,故此,除了他所需之物,她还带了许多伤药和日常用品,以备不时之需。 东西都在马车里,林予很快取了来。 楚清晚拿起剪刀,顺着箭射穿的地方剪开墨景郁的衣裳,将其褪了下来。 血被衣裳吸收了一些,可他精壮的胸膛还是被染得嫣红,刺目的颜色一路蜿蜒至形状漂亮的腹肌,触目惊心。 楚清晚手一抖,倏地抿紧了唇瓣。 林予捡起两支掉落在地上的箭,粗略扫一眼,登时面沉如水:“夫人,箭上有倒钩。” 打得极细,一根根附着在箭矢上,一旦射中目标,便会死死咬着血肉,想要拔出来,只能雪上加霜。 楚清晚死死盯着墨景郁胸前仍在冒血的伤口,脸色沉得可怕。 半晌,她说:“取些结实的线来,从前面拔。” 林予一惊:“夫人的意思是?” 楚清晚尽量平静:“从后拔,倒钩会带出血肉,加重内里伤势,易发炎感染,割开肉从前拔,风险低一些。” 林予明白她说的办法,可这里条件有限,这箭的角度又极为刁钻,若是稍有不慎伤及心脏…… 林予不敢想。 楚清晚没给他太多犹豫的时间,越过他叫了嫣然:“准备工具。” 嫣然麻利地点上蜡烛,取出常用薄刃在火焰上过了一遍,又问被吵醒后几乎吓傻的大叔要了酒,站在一旁待命。 楚清晚接过她递来的薄刃,抬眸对上墨景郁的双眼:“没有麻沸散,你忍着点。” 她换了几次捏着薄刃的角度,忐忑不安暴露无遗。 墨景郁勉强扬了扬嘴角,抬手抚了抚她侧脸:“晚晚,别怕。” 第273章 不仅黏人,还娇气 楚清晚不是胆小的人,她对于生死的态度十分豁达,因药石罔效而在她手里失去生命的病人也不是一个两个,她从没提心吊胆过。 可是,一想到如果一个不小心,墨景郁就会性命堪忧,她便止不住地心悸,那是一种无关权势的惊慌,更是区别于亲情的担忧。 楚清晚没有过这种经历,此刻也顾不上细想,故此有些不明所以的烦躁,可墨景郁简单几个字,就把她杂乱的思绪抚平了。 她舔了舔干涩的唇,嗓音不大,却是掷地有声:“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墨景郁面容苍白,眼里全是鼓励,好似重伤需要救治的人是她。 楚清晚让林予扶着他坐好,她则跪在他面前,薄刃小心翼翼地割开皮肉,露出弩箭尖锐的头。 棉线在酒里过了一圈,几股缠成一条,楚清晚打了个灵巧的结,套住箭头,聚精会神地盯着:“我要拔了。” 墨景郁哼出个单音,全身心信任她。 楚清晚微微吸气,拽住棉线用力一扯,短短的弩箭随之抽离墨景郁的左胸,鲜血顿时如泉涌。 她反手接过撒了止血药的巾布,使劲按在了伤口上。 墨景郁忍着一声不吭,豆大的汗珠滚落在楚清晚的手背,她被烫到似的瑟缩了一下,垂眸看着伤口。 不多时,止血药起了效果,楚清晚慢慢移开手,又铺了一层伤药,这才为他包扎。 干净的布条穿过她指尖,一点点覆盖触目惊心的伤处,手绕到后面时,她离得极近,身上的清香取代了血腥味,浅浅萦绕在鼻尖。 墨景郁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认真的她,连流了那么多血的伤都不觉得疼了。 “好了。”楚清晚完成最后一个步骤,如释重负地松口气,又习惯性地叮嘱,“伤口别沾水,按时换药,忌辛辣……” 说到一半,她转念想到她一直在他身边,这些她帮忙想着就行了,没必要多费口舌。 墨景郁这会儿分外乖巧:“好,晚晚说什么就是什么。” 楚清晚退下床铺,扶他躺好,旋即转身去洗手,再转回来时,他还努力睁着双眼,视线随着她移动。 楚清晚折回床边帮他掖了掖被子:“闭眼休息。” 墨景郁小声问:“晚晚陪我吗?” 楚清晚想说不,对上他期待的眸,拒绝到嘴边变成了:“好。” 墨景郁嘴角划过愉悦,眉心却拧着:“晚晚,头疼。” 楚清晚温柔地帮他按太阳穴。 许是虚弱的墨景郁实在没有攻击性,楚清晚按着按着打趣道:“阿景,你以前受伤也这么黏人吗?” 墨景郁闭着眼哼唧了一声,没回答。 楚清晚失笑:“不仅黏人,还娇气。” 墨景郁抬眼看她,表情一言难尽,旁边的林予也一阵无言。 黏人?娇气?这说的真是他家王爷吗? 林予犹记得某次战役,他家王爷同样中了有倒钩的箭,当时战机适宜追击,他家王爷二话不说,反手砍掉箭尾,纵马退敌百里。 那之后,军医为他拔箭治伤,他眉头都没皱一下,依旧带伤处理军务。 然而此时此刻,他家王爷拉着楚神医的手哼哼,一副疼得受不了的模样。 林予不禁怀疑,这真是那个他跟随了多年的主子么? 第274章 我是伤员,别凶我 墨景郁很快睡了过去,楚清晚没法走开,在床边陪到中午,时不时试他有没有发热。 眼下条件简陋,外伤引起高热非常危险,好在墨景郁的身体底子本就不错,加上这段时间的调养,愈发康健,并未出现这种现象。 但他一直不醒,楚清晚的心便一直悬着。 直至傍晚,墨景郁将眼睛掀开一条缝,楚清晚喜出望外:“你终于醒了!” 她脸上浓重的担忧真真切切,墨景郁看得分明,不禁心头一软,想摸摸她脑袋,手抬到一半,肩膀钻心地疼。 他皱眉闷哼一声,胳膊微微颤抖,却没放下去。 楚清晚深怕他把伤口撕裂,连忙一把抓住他的手,掌心垫着他的手背:“别乱动。” 墨景郁乖乖不动,看了她好一会儿才开口说:“晚晚,我渴了。” 楚清晚把他扶起来,嫣然十分懂事地倒了水递过来。 楚清晚接过递给墨景郁,他没接,耷拉着眉眼,气息奄奄地说:“没力气。” 刚进门的林予听到这句,唇角登时一丑,却见楚清晚动作温柔地把水喂到墨景郁嘴边,缓声道:“只能喝一点。” 墨景郁抿了两口,靠在她肩头歇息。 林予犹豫再三,上前一步,耳观鼻鼻观心地道:“禀主子,已确认刺客是死士,来历暂时不明。” 墨景郁眸中闪过一抹狠厉:“查!” 林予应是,又道:“属下等人以此地为中心,探查了方圆三里,发现有土匪活动过的痕迹。” 墨景郁问:“可有抓到人?” 林予摇头:“并未,但可以确定的是,他们和死士并非一路人,听闻死士刺杀未遂,他们不敢重蹈覆辙,见到暗卫就跑了。” 墨景郁哼出个单音表示知晓,吩咐道:“不成气候的土匪不必理会,告诉影一加强戒备,本王若是没料错的话,这两日就会有客人来了。” 林予领命,从怀中摸出一沓纸交给他,是之前在华清县县衙搜到的,马平和土匪以及其他人来往的书信。 墨景郁用左手捏了其中一张看,唇边笑意森冷。 林予还想说什么,楚清晚幽幽地看过来,不疾不徐地说:“你家主子需要休养。” 不知是不是错觉,林予总觉得这句简单的话包含着责怪与威胁,好像他再多说一句,耽搁自家主子养伤,他就要大祸临头。 林予识趣拱手告退,跑得比兔子还快。 墨景郁勾勾楚清晚的手心:“我的下属,似乎挺怕你。” 楚清晚好笑地道:“我很吓人吗?” 墨景郁撑起身子,侧头看她。 他本是半倚在她怀里,这么一坐起来,再靠近,两人顿时近在咫尺。 楚清晚呼吸微微一窒,往后仰了仰:“干嘛凑这么近!” 墨景郁从善如流:“离近点,瞧瞧究竟吓不吓人。” 四目相对,楚清晚不知怎地不敢直视他的双眸。 她匆匆别开目光,“唰”地一下站起来,语速飞快地道:“你重伤未愈,躺下休息,不准反驳,我是大夫,听我的!” 墨景郁不无遗憾地轻叹一口气,面上可怜兮兮地道:“晚晚,我是伤员,别凶我。” 这是……撒娇? 这个词闪过脑海,楚清晚一脸见鬼,强行扶着他躺下,转身跑去了外面。 恰好崽崽停在不远处的草垛上,她快步上前,取下它脚上绑的竹筒,打开里面的纸条一看,脸色当即沉了下去。 第275章 三小只被欺负了 毒刺的杀手在华清县对楚清晚下手时,墨景郁曾主动提出要帮忙找出雇佣之人,楚清晚拒绝了,她有自己的办法。 当晚,楚清晚便写了信,让崽崽送到卫战手里,命他详细调查此事,看看是谁这般丧心病狂,竟雇了这许多人杀她。 这么短的时间,卫战那边自是还没进展,崽崽带回的信是三小只写的。 他们告诉楚清晚,他们有在跟着先生好好念书,没有调皮捣蛋,以及,他们很想念她和墨景郁。 三小只的信下面是凌寒的例行汇报,还有一条重要讯息——三小只被欺负了。 倒也不算什么大事,无非就是去找楚骐玩时,遇见了楚家的其他人,双方发生了一点口角之争,楚家人说不过圆圆,便骂他们野种。 这话楚清晚听过很多次,但她一直尽量避免被三小只听到,没成想楚家人骂到了他们跟前。 楚清晚逐字逐句地看完,目光越来月冷,最后一个字也落入眼中,她转身提笔回信,让凌寒以牙还牙,出了事有她担着。 鹰唳划破长空,崽崽带着信件飞远,楚清晚遥遥望着,迟迟没收回视线。 嫣然宽慰她:“小姐不必忧心,小少爷和小小姐他们机灵着呢,不会任由旁人在他们头上撒野的。” 楚清晚忧心忡忡:“再怎么样,他们也只是孩子。” 从前她和老太爷夸耀三个小家伙,说即便遇上拍花子的,吃亏的人也得是拍花子的,可真的不在身边了,她心中止不住地担忧。 麻烦点就麻烦点,她就该把他们带着一起来的。 楚清晚叹口气,眸光转向屋子。 墨景郁如今伤得这样重,还要剿匪,真不知何时才能回去。 楚清晚沉沉叹气,心中郁结,扭头道:“嫣然,我们出去走走,采药去。” 嫣然问主家借了个背篓,主仆二人离开农舍,沿着小路慢悠悠地朝不远处的山走去,路上瞧见草药,楚清晚就一股脑地往背篓里扔。 嫣然乖乖跟在她身后,神色复杂。 楚清晚总是这样,只要心情不好,就要找个地儿拔草药,以前是谷里栽种的奇珍,被她师父狠狠教训过一回后,就改为祸害野生的。 她不挑,什么都往背篓里装,等嫣然累死累活地背回家,她又开始挑挑拣拣,这个生得丑,那个不够挺拔。 一番挑剔下来,一蒌草药也就能剩下三五株。 嫣然回首往事,一点也不想再经历,苦口婆心地道:“小姐,不若我们去河边呢?老伯说河里的鱼肥美味鲜,我们去钓两条?” 楚清晚反手塞给她一把草:“不去。” 嫣然熟练地往背篓里扔,锲而不舍:“那回去下下棋?王爷养伤无趣,陪他消磨消磨时间?” 楚清晚抬脚跨上山路:“不去。” 嫣然苦了脸:“小姐,这山瞧着不像是有珍稀草药的样子,我们换处地方?去对面?” 两处相隔甚远,待走过去,小姐的情绪就差不多该调节好了。 楚清晚坚决得很:“不去。” 一连被拒三次,嫣然认命,双手抓住肩上的绳往上带了带背篓,做好了当苦力的准备,却见楚清晚停下脚步,直直地盯着某一处。 嫣然顺着她看的方向看过去:“小姐,怎么了?” 楚清晚指着那一片翠绿:“嫣然,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嫣然辨认了一番,不太确定:“像是……藏银草?” 第276章 再给本王送三十个土匪的脑袋 藏银草不难找,但它一般是独自生长,一大片都是的情况极为少见。 而要祛除墨景郁体内的藏银蛊,需要大量的藏银草,楚清晚起初的想法是购买一部分,再去找一部分。 虽然麻烦些,但离回京都还有些日子,来得及。 没成想,她心血来潮出门采个药,还能发现这么多藏银草。 楚清晚提起裙摆跑过去,翻看细长的叶片背面,见其隐隐泛着银光,确是藏银草无疑。 她喜出望外,冲后面的人招手:“嫣然,快过来,我们把这些全采回去。” 嫣然求之不得:“谢天谢地,小姐你终于不乱走了。” 楚清晚不置可否,专心拔草,不多会儿就装满了背篓,地上还剩一点点,她掂了掂,估摸着应该够了:“就这些,我们回去吧。” 两人在临近的溪水边洗了手,嫣然背起背篓,楚清晚扶着,打道回府。 还没到农舍,远远地听喧闹声传来,楚清晚快走几步,打眼一扫,小小的农舍门口站满了人,官兵和暗卫分立两侧,泾渭分明。 楚清晚心中咯噔一声,把影一拉到一旁,压低声音问:“发生了何事?” 影一答:“夫人勿忧,是知府大人来请王爷了。” 话音未落,只听屋内一声哀嚎,紧接着是男人哭天抢地的声音:“王爷!你如何就伤得这般重了?下官来迟一步,罪该万死……” 接下去的话,无非是自我检讨,口口声声喊着“罪该万死”,却又字字句句把自己摘得干净。 楚清晚暗赞此人话术高明,想了想,她领着嫣然去了侧边,将刚采的藏银草倒出来收拾晾晒。 屋里,墨景郁靠在床头,眼睫微垂,静静听着知府刘丰义告罪开脱。 此人年近四十,身量中等,面庞刚毅,早年是行伍出身,后因酗酒被逐出驻军,辗转几年,经人举荐入朝为官。 在京都打转多时,朝廷外放地方官,他主动上书来了瑞城,没几年便成了瑞城知府,制辖一方。 墨景郁脑海里过一遍他的底细,等他说完才淡淡地道:“嗯,刘大人来迟了的确该罚,那刘大人不妨说说,该如何罚?” 刘丰义一愣。 这怎么不按常理出牌呢? 一般而言,他将话说成这样,正常人都该顺台阶而下,这祁王是真不懂他根本没有领罪之意么? 刘丰义微微躬着身子,迟疑:“这……” 墨景郁不咸不淡地扫他一眼,道:“刘大人想不出来么?本王倒是有个想法。” 刘丰义心里有点打鼓:“王爷请说。” 墨景郁道:“来刺杀本王的贼人,数量粗略估计在三十左右。” “刘大人一口咬定是土匪,而不是别的什么势力,那便再给本王送三十个土匪的脑袋,权当你将功抵过了。” 刘丰义一惊,推辞道:“可是,那些人不是尽数伏诛了么?” 墨景郁冷呵:“谋害皇亲贵戚,乃是诛九族的大罪,刘大人推脱不应,莫不是那土匪给了什么好处?” 大帽子扣下来,刘丰义心虚地垂首,双膝一弯跪了下去:“王爷明鉴,那些个土匪无恶不作,下官与他们不共戴天,怎会……” “既如此,刘大人就快些去办事吧。”墨景郁打断他的话,浅色的瞳仁里没有温度,“本王等着刘大人的好消息。” 第277章 你是在威胁本王么 刘丰义还想说什么,抬眸对上墨景郁的双眼,登时像被捏住了嗓子。 那双浅色的眸讳莫如深,琥珀色澄净而透明,却又如深渊般危险难测,波澜不惊的眼神好似看透了一切。 刘丰义悚然一惊,背脊没由来地地窜上一股寒意,慌忙垂下头,硬着头皮应承道:“下官遵命。” 墨景郁颇为满意地“嗯”了一声,这才慢腾腾地说:“对了,忘了问,刘大人来此有何贵干?” 刘丰义道:“王爷初到瑞城,便遇土匪暗杀,这是下官的过失,下官万死难辞其咎,为防此类事件再发生,还请王爷随下官移步知府衙门。” 他说得滴水不漏,好似真的在为墨景郁的安危考虑。 墨景郁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出,只是没想到他的动作如此之快。 闻言,他半真半假地道:“本王如今身受重伤,此处山清水秀,本王觉得十分不错,有益于本王养伤。” 刘丰义从善如流:“瑞城山水四处如一,王爷若钟情于此,下官随时可陪王爷赏玩,只是这农舍简陋,王爷万金之躯,岂能屈尊?” 言毕不等墨景郁反驳,又道:“诚然,如若王爷实在喜爱此地,下官也可调遣官兵护王爷周全,就是不知农舍主家方不方便。” 这话说到了点子上。 借宿时,墨景郁等人隐瞒了身份,农舍主人看他坐着轮椅,对他颇多照顾,是一户心善热忱的人家。 天色将明未明时的刺杀始料未及,吓得农舍主家到现在还战战兢兢,直至刘丰义到来,唤墨景郁王爷,他们仍惊魂未定。 他们远远地躲着,时不时抬起眼皮偷看这边,脸上表情复杂,唯有害怕格外突出。 墨景郁本无意打乱他们的平静生活,就算刘丰义不来,待他稍缓口气,也要动身前往城里。 但是,为了将他劝去知府衙门,刘丰义竟然拿这个说事,这就是墨景郁所不乐见的了。 他微微眯起双眸,嗓音发冷:“刘大人,你是在威胁本王么?” 刘丰义头皮一紧:“下官不敢!下官所说所做,皆是为了王爷的安危,如有冒犯之处,还望王爷念在下官一片赤诚的份上网开一面!” 墨景郁冷冷一哂:“网开一面?你可曾听过本王有这等良善之心?” 刘丰义额上渗出汗来,着急地想措辞,未等开口,又听墨景郁道:“不过,刘大人说得对,本王这身份,确实是待在衙门更合适。” 刘丰义此行的目的就是把墨景郁带去知府衙门,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方便行事。 听他这样说,刘丰义长舒一口气,又忍不住腹诽:这祁王果然反复无常,上一瞬还一副死活不去的做派,下一瞬就改主意了。 不过,无论如何,能把人带回去就是最好的。 刘丰义不迭地附和:“王爷所言甚是。” 墨景郁转了转拇指上的扳指:“本王身为钦差,肩负剿匪重任,还有许多事要与刘大人商谈,自是衙门方便。” 说着,他冲刘丰义笑了一下,笑意不达眼底:“刘大人,多多关照。” 刘丰义僵硬地扯扯唇,只觉心底发毛。 第278章 还是晚晚了解我 虽没有两句话就把墨景郁带回衙门,但过程比刘丰义想的要顺利,他偷觑脸色苍白的墨景郁,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墨景郁说完那句“多多关照”,就让林予客客气气地把他请到了外面,而后命人收拾东西,没有半分迟疑。 刘丰义招呼官兵帮忙,他也没拒绝,瞥了一眼后便让林予把他扶到轮椅上,推着去找楚清晚了。 楚清晚在后院和嫣然晾晒藏银草,听到动静回过头来,启唇问:“要去衙门吗?” 墨景郁颔首说是,见她气定神闲,忍不住问:“你好像一点都不意外。” 楚清晚耸耸肩:“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他们伤了你,你肯定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她听林予说了,来刺杀的人并非土匪,而是死士,证明此事绝非剿匪那么简单,以他的性子,不弄个水落石出是不会罢休的。 墨景郁眉眼温泉:“还是晚晚了解我。” 楚清晚不置可否。 墨景郁捡起一株草药细看一番,大胆猜测道:“这是藏银草?” 楚清晚惊讶地挑眉:“你怎么知道?” “久病成医。”墨景郁神情浅淡,“哪儿来这么多藏银草?晚晚有何用?” “山上采的。”楚清晚说着从水里捞出一把,用巾帕吸干水分,在架子上铺开一层,补充道,“给你用。” 墨景郁露出个不解的表情。 楚清晚提醒他:“先前不是说可以祛除你的藏银蛊么,需要很多这玩意儿。” 墨景郁眉梢微扬,嘴角翘起一抹愉悦的弧度:“所以,晚晚是专门去为我采的?” 楚清晚侧目看了看他,不知为何,她总觉着他很得意,她撇撇嘴,语气随意地道:“碰巧遇见罢了。” 墨景郁嘴角的笑僵了一瞬,机智地跳过这一茬,转而问:“晚晚,这些草药,你打算放在此处晾晒吗?” 楚清晚手上动作停了一下:“我正考虑此事呢。” 她不想带着去衙门,毕竟天下能人无数,万一有人认出这东西,往墨景郁身上猜,指不定会坏了大事。 可如果留在这里,她又怕给农舍带来无妄之灾。 楚清晚思来想去,还没找到个完美的解决办法。 墨景郁问她:“晾晒此物可有什么特殊讲究?” 楚清晚摇头:“洗净晒干即可。” 墨景郁道:“那交给我吧。” 楚清晚眼睛一亮:“你准备放哪儿去?” 墨景郁卖关子没说。 楚清晚不放心地叮嘱:“这可是我亲自采回来的,不能弄坏,更不能弄没。” 墨景郁眼角一挑:“不放心我么?” 楚清晚摊手不语。 墨景郁轻啧一声,刚想说点什么,刘丰义追了过来,殷勤地说:“王爷,行李已打点完毕,敢问王爷还有何差遣?” 墨景郁方才还和风细雨的双眸立即冷了下来:“差遣谈不上,本王还有些事,刘大人若闲着,便去喂喂本王的马吧。” 刘丰义一僵:“王爷的马?” 不是双腿残废么,还骑马?耍他呢? 刘丰义想法才落,便听墨景郁道:“嗯,拉马车的,两匹。” 刘丰义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这才不情不愿地应“是”,转身朝马棚去。 待他走远,楚清晚道:“阿景,你很不喜欢这个刘大人吗?” 墨景郁眸光微冷:“我憎恶一切鱼肉百姓的奸佞。” 尤其是和无恶不作的土匪沆瀣一气的朝廷命官。 第279章 你确实无能 楚清晚从墨景郁的话里听出明显的愤怒,她眨眨眼没说话,抬脚转了个方向,叫着嫣然一道去收拾她们的东西。 墨景郁唤了名暗卫,吩咐道:“把这些草药送去我们的地方,妥善料理,万不可出一点差池。” 暗卫以为他是出于自身考虑,不禁万分小心,殊不知,他只是不想辜负了楚清晚的良苦用心。 墨景郁看暗卫动作飞快地搬运藏银草,稍作犹豫,拽了一棵藏进袖子里,颇为珍视地拍了拍。 天色将暮,一行人拾掇停当,墨景郁左右没瞅着刘丰义,不悦地道:“本王等过的人屈指可数,刘大人好大的架子。” 话音方落,刘丰义匆匆忙忙地跑来,整齐的官服全是水渍,袖子撩到大臂,一双手上全是细小的伤口,全是被草料割的。 林予眉尖一挑,阴阳怪气地说:“哟,刘大人这是怎么了?我们平日里搬弄草料也不见搞成这副模样,那草料针对刘大人不成?” 一名暗卫啧啧:“刘大人到底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做不明白这粗活,一刻钟就能办妥的事,硬生生拖了几个时辰,想来喂得仔细。” 刘丰义有苦说不出。 那草料没针对他,但那马针对他了。 墨景郁的马都是驯过的,这两匹拉车的虽不是他的坐骑,但亦是百里挑一的良驹,训练有素,寻常人等难以接近。 暗卫和林予去喂,它便乖巧听话,刘丰义一过去,它不是打响鼻就是尥蹶子。 刘丰义养尊处优,一见这阵仗就害怕,深怕那马挣脱缰绳过来踢他两脚,偏生墨景郁命他喂马,他不能抗命。 被逼无奈,刘丰义只能硬着头皮抓了一小把草料,战战兢兢地朝马槽里扔。 动物是有灵性的,察觉到刘丰义怕它,它就变本加厉,不等那草料扔到马槽里,它就张嘴含住,脖子仰高一拽,险些把人也拽倒。 如此循环往复,刘丰义那双手就只能饱受摧残了。 此刻听林予和暗卫一唱一和地落井下石,刘丰义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赔着笑脸跟墨景郁告罪:“下官无能,耽误了时辰,请王爷责……见谅。” 他不敢说责罚了,怕又被差遣去喂马。 墨景郁斜睨他,毫不客气:“你确实无能。” 刘丰义哈着腰不敢接话。 墨景郁淡声:“备车,启程。” 暗卫去牵马套车,那两匹马见到刘丰义,嚣张地打了个响鼻,冲着他的方向甩尾巴,脑袋昂得老高,那双眼里怎么看都充满了鄙夷。 刘丰义心有余悸地往官兵身后一缩,恨得牙痒痒,暗暗发誓:待事成,他一定要先杀了这两匹畜牲! 车马很快备好,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前往衙门。 抵达目的地时,楚清晚先从马车里出来,而后和林予一起扶墨景郁下车。 刘丰义想帮忙没帮上,在旁边不动声色地打量楚清晚。 传闻祁王不近女色,这女子却能从头到尾近身伺候,究竟是个什么来头?没听说祁王有娶王妃的打算,那这女子又是什么身份? 刘丰义将楚清晚和墨景郁的接触距离等一切细节尽皆看在眼里,心思不禁活络了起来。 第280章 想办法潜入土匪内部 楚清晚和墨景郁不知刘丰义心中盘算,一路畅通无阻地进了衙门。 瑞城衙门雕梁画栋,四下皆有翻新的痕迹,厅中摆件无一不精致,处处透着四个字——财大气粗。 墨景郁过眼扫一遍,不无讥讽地道:“看来瑞城近年发展得很不错。” 刘丰义拿不准他是何意,稳妥地溜须拍马:“托王爷的福。” 墨景郁冷哼一声。 刘丰义眸光微闪,躬身说备了饭菜,请他移步饭厅,又试探地看向楚清晚:“不知这位姑娘怎么称呼?” 墨景郁眼眸微抬,无波无澜却又危险至极地看过来。 刘丰义头皮一炸,暗想:这姑娘对祁王究竟有多重要,不仅在他们探查时护得严严实实,没露出半点讯息,此刻更是连问一句都不行。 他胆大包天地做了诸多猜测,却见楚清晚挽唇甜笑,坦诚地道:“我姓楚,大人唤我楚大夫便好。” 这是她在来的路上同墨景郁说好的。 与其让对方猜来猜去,不若大方告知,反正任谁也不会想到她是妙手神医,只会当她是寻常大夫,同从前那些人一样无用。 果不其然,刘丰义先是惊讶地瞪眼,再一看她年轻貌美,面上的神情登时就松懈了。 他敷衍地夸了两句,殷勤地请他们去用饭,他则去换被弄脏的官服。 楚清晚目送他的背影消失,由衷地道:“这人不是好人。” 墨景郁轻挑眉梢:“何以见得?” 楚清晚严肃地答:“直觉。” 墨景郁失笑。 刘丰义若是好人,他就不会在这里了。 晚饭很和谐,主要是因为墨景郁找理由拒绝了刘丰义作陪,只有他和楚清晚一道,自是吃什么都香。 饭后,楚清晚不遮掩,大大方方地让刘丰义腾出地方,命嫣然和林予一起准备药浴,她为墨景郁针灸按摩。 结束已是月上中天,楚清晚打着哈欠去了刘丰义准备的屋子歇息,影一悄无声息地落在墨景郁面前。 墨景郁一改在楚清晚面前的温和,冷着脸问:“如何?” 影一道:“不出主子所料,这衙门里里外外都是人。” “属下等人试探了一番,这些人训练有素,明显不是土匪,像是与前往农舍的死士是同一拨。” 墨景郁缓慢转动着手上的扳指,冷嗤:“看来是有人铁了心要置本王与死地了。” 影一猜测:“土匪听了刘丰义的话,龟缩在山里不出来和我们硬碰,想来没有与我们交战的打算,这些人,怕是浑水摸鱼之辈。” 墨景郁垂着眼睫不语。 若是土匪不打算要他的命,那先前在华清县截杀他的那支分队就说不通。 可若土匪本就想杀了他,又为何不同这些武功高强的死士联手,事半功倍? 莫不是这土匪头子朝令夕改,没有半点诚信可言? 墨景郁不这么觉得。 若是没有信誉,刘丰义堂堂知府,不会和他们同流合污,那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墨景郁修长的手指捻了捻衣袖。 半晌,他忽地一顿,吩咐道:“想办法潜入土匪内部,搞清楚他们的权利分布。” 不存在说话不算话,那就只能证明话事人不止一个了。 第281章 迟早让他血债血偿 影一得了墨景郁的命令,从暗卫中挑了两个出身市井的人去执行,他们身上没有其他暗卫那么重的血腥气,更便于伪装。 此二人当晚就秘密离开衙门,前往瑞山,与他们一道趁夜行事的,还有全副武装的刘丰义。 他一身黑衣,确定墨景郁睡下后,从衙门后门偷偷溜了出去。 夜色深沉,街边灯笼摇摇晃晃,风在树梢肆虐,刘丰义裹紧身上的黑色斗篷,一边走一边警惕地回头看。 残叶被风卷着路过街道,斑驳树影漏下点点月光,街面一片寂静,刘丰义并未发现被人跟踪的迹象,不禁偷偷松口气,加快了脚步。 约莫半个时辰后,他在一家还未打烊的酒馆门前停下,和掌柜的说了几句话,便匆匆转入了后院。 天气热,后院支了张桌子,此时正坐着一名健硕黝黑的男人,他紧拧着眉头,指尖在桌面无节奏地敲打,表情充满了不耐。 刘丰义刚在他对面坐下,他便道:“不是说了这段时间要避风头么,还传信让我大半夜过来,到底有什么事?” 刘丰义走得急,有点喘,抓起桌上的茶灌了一大口,开门见山地道:“事出紧急,我长话短说,我需要三十颗脑袋。” 男人一下没反应过来:“此言何意?” 刘丰义道:“你去土匪群里挑三十个人,砍了脑袋给我。” 男人猛地瞪圆了眼睛:“你说什么?你要我去杀我的兄弟?” 刘丰义解释:“不是我,是祁王。” 男人想也不想:“谁都不行!寨子里都是跟我多时的兄弟,你让我去杀谁?” 他说着有些火大,刘丰义也恼,不客气地反问道:“否则怎么办?和祁王硬碰硬吗?你知道他是谁,战神!那是你我能撼动的吗?” 男人哑火,不服气地粗喘,过了好一会儿才憋出一句:“前战神罢了,现在的他,不过一介残废!” 刘丰义恨铁不成钢地瞪他:“怎么,你还真打算和他打一仗?” 男人没应,心里却是想着并无不可。 刘丰义和他打交道多年,看他这模样便知他心中所想,不由头疼地按了按眉心,苦口婆心地劝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你先前私自派人截杀祁王,已是大错特错,如今被他觉出端倪,我们都得在刀尖上舔血,容不得半点差错。” 男人似是没听进去,梗着脖子吼:“不管怎样,我绝不对自己的兄弟下手。” 刘丰义沉下脸:“这可由不得你!” “你擅作主张已经让那位动怒了,若是此次再出纰漏,你该知道会有什么下场!” “瑞山土匪横行霸道,那人一直睁只眼闭只眼,甚至纵容你们配备武器,多次往瑞山派人,你明白他的用意。” 男人被说动了,抿抿唇不语。 刘丰义缓了脸色:“我们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这个节骨眼上,万不能出岔子让祁王一锅端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男人懂了他说的利害,但一想到要亲手割下三十个兄弟的脑袋,胸中便止不住地愤怒,他恨恨咬牙,用力一拳,桌子应声而碎。 刘丰义见怪不怪:“小不忍则乱大谋,眼下受的气,待事成了,你大可在祁王身上千百倍地讨回来。” 男人冷哼:“我迟早让他血债血偿!” “这才像话嘛。”刘丰义露出个不伦不类的笑容,顿了顿,倏地话锋一转,“对了,还有一件事。” 男人面露疑惑。 刘丰义冲他勾勾手,凑在他耳边低语。 第282章 祝大人旗开得胜 翌日一早,刘丰义声势浩大地点了一百名官兵,请命前往瑞山,取墨景郁索要的三十颗土匪脑袋。 他故意说得凄惨悲壮,想让墨景郁收回成命,熟料墨景郁仅是瞥了他一眼,而后淡淡地道:“祝大人旗开得胜。” 刘丰义一口气憋在胸口,皮笑肉不笑地领着队伍出发。 衙门距匪窝有些远,刘丰义带兵行至午时才到达,没到天黑就完成任务回到了衙门。 三十颗脑袋整整齐齐地装在麻袋里,十分不讲究地送到了墨景郁眼前,袋口一松,脑袋滚出来,血淋淋地染了一地。 有一颗滚到墨景郁脚边,在把他的鞋子弄脏前,林予拔剑出鞘,用剑尖挑到了刘丰义面前。 那颗脑袋恰好是死不瞑目的,暴凸的双目和刘丰义四目相对,他生生打了个冷颤,躬身道:“启禀王爷,三十个人头都在这儿了。” 墨景郁从鼻腔里哼出一个单音,问:“刘大人带的兵伤亡如何?” 刘丰义答:“回王爷,重伤一人,轻伤三人。” 墨景郁意外地挑眉:“哦?是吗?土匪穷凶极恶,刘大人带兵深入匪窝,取了三十人性命,却未折损一人,可见……” 他意味深长地停顿,刘丰义如坐针毡,不自觉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墨景郁静静地看着他,好半晌才将后面的话补充完整:“可见瑞城官兵骁勇善战,既如此,这匪患为何多年未平?” 刘丰义内心叫苦不迭。 他原以为杀人就能交代了,没成想只是个开始,这祁王一开始就来者不善,分明是存心为难他。 刘丰义心思飞转,底气不足地道:“下官运气好,恰逢土匪松懈,这才捡了便宜。” 墨景郁眸色忽地一厉:“是运气好,还是和贼匪交情好,你要什么,他们便给什么?” 刘丰义浑身一抖,张嘴就叫屈。 墨景郁冷冷地道:“昨日夜里,大人行迹鬼祟,深夜外出,是去了何处?见了何人?所为何事?” 刘丰义眼皮狂跳,快速否认:“王爷,下官作为并未离开过衙门。” 他万般小心,自认为没露出任何破绽,一路上也没发现有人跟踪,祁王是如何知晓的?他又知晓了多少? 刘丰义心里没底,急急地问:“王爷可是看错了?” 墨景郁不语,浅色的双瞳直直地盯着他,扑面而来的肃杀比满屋刺鼻的血腥味还令人窒息。 刘丰义心都快跳出嗓子眼,掌心沁满了冷汗。 良久,就在他以为墨景郁会就此定了他的罪时,墨景郁哼笑一声,逼人的威压散去,漫不经心地说:“看错了么,兴许吧。” 刘丰义偷偷松口气,却不敢把心放回肚子里。 无他,这祁王一会儿气势逼人,一会儿相安无事,动不动诘问,却总是无疾而终,他实在捉摸不透。 刘丰义小心翼翼地说:“王爷若无其他吩咐,下官便先告退了。” 墨景郁没允:“本王奉旨剿匪,却对这些土匪一无所知,刘大人与他们纠缠多年,想必知之甚多,还请刘大人与本王一一道来。” 刘丰义道:“王爷尽管问,下官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甚好。”墨景郁看他,“那刘大人便先同本王说说,前往华清县截杀本王的土匪究竟是怎么回事吧。” 刘丰义头皮一紧,心脏病都快出来了。 问什么不好,问这个,这让他怎么说? 第283章 蹚错了这趟浑水 华清县截杀一事,刘丰义先前并不知情,是土匪派人查探时,他才窥到端倪,为此,他与昨夜会面的男人争吵过。 无他,只因那位没下过半途截杀墨景郁的命令,而土匪自作主张不说,还截杀失败打草惊蛇,导致他们陷入被动局面。 所幸墨景郁如今人在衙门,一切尽在他们的掌握之中,情况还算乐观。 刘丰义定了定神,一脸惊愕地表示不知,并关切地问墨景郁可有闪失。 “有劳大人记挂,无碍。”墨景郁意味不明地扯了下唇,并未就此追问,也没责难,紧接着又问他为何知晓农舍刺杀一事。 刘丰义答:“自剿匪圣旨下达,下官便翘首以盼,日日期待王爷大驾光临,是以在城外安排了接应人员,是他们传回来的消息。” 墨景郁面无表情地“哦”了一声,看不出来信还是不信。 刘丰义不敢多说,静待他发问,再仔细斟酌着语言回答。 屋里的三十颗脑袋没清理,浓重的血腥味萦绕不散,死不瞑目的那颗始终在刘丰义眼皮底下,似在盯着他的一言一行。 他本就如履薄冰,再时不时和那脑袋来个对视,简直三魂六魄都要吓没了。 不知过了多久,墨景郁大发慈悲地道:“今日便到这里吧。” 刘丰义如释重负,这才惊觉里衣全被冷汗浸透了。 不等他喘口气,墨景郁紧接着吩咐:“本王对瑞城不熟,这三十颗脑袋,刘大人找个地方安置了吧。” 刘丰义膝盖都软了。 祁王此举何意?试探他吗?还是看出了什么,以此离间他和盟友? 这三十颗脑袋若随意丢弃,被那些土匪知道了,双方定少不得猜疑争执,若好生安葬,祁王会怎么想? 一时之间,刘丰义心里转过数个念头,却是面无异色地领命,并立即派人送上了方才谈话提到的瑞城堪舆图。 堪舆图极为详尽,不仅包含瑞城内外的军事布防,还标注了瑞山土匪活动的范围及其窝点,可谓是剿匪必备。 林予将其平铺在桌面上,楚清晚恰好端药进来,凑在旁边看了片刻,摸着下巴道:“照这堪舆图来看,土匪窝点在山坳。” “只要能避开他们,派人占据四面山的制高点,布置兵力,剿灭他们不成问题。” 说着,她又指向图中一处用朱砂圈出来的地方:“这里分明是最近的上山道路,却标明是无人踏足之地,是有野兽吗?” 墨景郁摇头。 楚清晚皱眉:“那就怪了,莫非……这里其实是上山的要道,土匪为了混淆视听才搞了障眼法,让刘大人以为是荒野?” 墨景郁不置可否。 楚清晚偏头看他眉目间弥漫着散不去的阴翳之色,忽地福至心灵,小声问:“这图有问题?” 她怎么忘了,他此次的主要任务是剿匪,若堪舆图能用,他此刻应当召集将士商议剿匪事宜,而不是一人若有所思。 再者,堪舆图是机密,哪有这样大喇喇摆在桌上,等她一个外人看的? 墨景郁没答,只与她交换了一个眼神。 楚清晚奇妙地懂了,不由轻啧一声,深觉蹚错了这趟浑水。 视线一错,她端来的药还在桌上放着,她顿时把什么堪舆图都抛在脑后,将药碗塞墨景郁手里,严肃地道:“先喝药。” 墨景郁端起来,仰头就要喝,到嘴边时又想起什么似的放下,臊眉耷眼地说:“苦。” 林予嘴角一抽,自觉消失,把空间留给他家王爷演戏。 第284章 跟在我身边,哪里都别去 墨景郁重伤在身,楚清晚纵着他,他说药苦,她便去厨房要了糖,在他喝完后及时往他嘴里放一颗。 甜味在舌尖漫开,墨景郁因刘丰义而阴郁的心情得到了极大缓解。 楚清晚见他眼眸半眯,似是极为美味的样子,也往嘴里丢了一小块。 清甜的香味盈满口腔,她当即眼眸一亮:“这个味道不错,甜甜一定会喜欢,回去的时候给她带点。” 提起甜甜,墨景郁不由得想到小丫头分给他的那些糖,他都好好收着,一颗没舍得吃。 出来这么久,他意外地有点想她和另外两个小家伙了。 墨景郁暗自决定要将这做糖的师傅带回京都,却听楚清晚叹了口气。 他咽下只剩一点的糖,问:“怎么了?” 楚清晚在桌旁坐下,两手托腮,颇为惆怅地道:“想家了。” 墨景郁用一种保证的口吻说:“这边的事很快就会结束。” 楚清晚可有可无地“嗯”一声。 说想家其实不太准确,她念着的是人,这份思念里还混杂着担忧。 上回凌寒来信,说三小只被欺负,她命凌寒该以牙还牙便以牙还牙。 后来凌寒再次来信,表示回击了楚家的欺辱,但也因此与楚家结下更深的仇怨,往后想要和解几乎没可能了。 楚清晚没想过和他们重修旧好,她只怕楚家人针对三个孩子打击报复,而她远在瑞城,鞭长莫及。 再则,出现在华清县想要她命的毒刺杀手,至今没查到是受谁雇佣,这也是个大隐患。 “晚晚,”思虑间,墨景郁的声音传来,“这段时日跟在我身边,哪里也别去。” 楚清晚回神,奇怪道:“我不是一直跟着你么。” 墨景郁耐心解释:“我的意思是,你最好能搬到我的屋里。” 楚清晚双眼微睁:“耍流氓上瘾了吧你。” 墨景郁很冤:“我何时耍过流氓?” 他们同处一室时,他恪守礼教,比坐怀不乱的柳下惠还君子,偶有玩闹,也仅限于口头,何至于被扣这么大顶帽子? 墨景郁顶顶腮帮,似笑非笑:“还是说,晚晚希望我耍流氓?” 楚清晚瞪他一眼,不接这话:“衙门这么大,我一人一屋睡得挺好,为何要跟你挤?” 墨景郁道:“防患于未然。” 刘丰义去见的那个男人,暗卫确定是瑞山土匪的大当家钱申,只是不知二人在酒馆里说了些什么。 他们费尽心思将他拘在衙门,后续却没有行动,这让墨景郁也有些猜不透他们的目的。 不过,刘丰义先前那般打量楚清晚,敲响了他心里的警钟,让他不得不在境况未明时对她的安危更加上心。 他知道她自己带了人,遇到危险不一定非要他的人出手,可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都要把人放在身边才更安心。 楚清晚神色微妙地看着他,欲言又止。 墨景郁迎上她的视线:“晚晚,有话便说。” 楚清晚直言不讳:“奉旨剿匪的人是你,贼匪的注意力都在你一人身上,正面对上,他们最想杀的肯定也是你,你身边才是最危险的地方。” 墨景郁噎住,一时无言以对。 正此时,林予来报:“主子,影二回来了。” 第285章 唯一活命的机会 在华清县时,影二带着墨景郁的亲笔信和信物前往西南边陲,此番回瑞城,带来了那边的回信。 墨景郁没打算避开楚清晚,她却很识趣地先一步离开,临走前苦苦叮嘱:“身子要紧,别太费神。” 影二偷偷瞄了一眼让他家主子屡屡破例的女子,只觉美貌惊人,气质独特。 “一路可还顺利?”赞叹间,墨景郁如此问道。 影二连忙恭敬地答:“回主子,一切顺利。” 墨景郁展开信件,一目十行,看完后止不住地冷笑:“好一个福王!这么些年,倒是所有人都小瞧了他!咳咳——” 伤重未愈,他一动气便咳嗽不停。 林予倒了水递过去,他接过润喉,闭了闭眼,压下胸中怒气,吩咐道:“把孙仁带上来。” 冒充马平出任华清县县令的孙仁,在华清县时被墨景郁亲自审了一夜,交代了无数肮脏隐秘的交易,却没有拿得出手的证据。 墨景郁没杀他,而是让暗卫将他也带来了瑞城。 孙仁本就瘦小,沉迷酒色亏了身子,这一路上,暗卫只管吊着他一条命,导致他瘦骨嶙峋,狼狈不堪,看起来风大点就会要了他的命。 暗卫将他拎到墨景郁面前,他佝偻着背跪在地上,身子剧烈地颤抖。 无他,在华清县县衙的那一夜,墨景郁的审讯手段令他毕生难忘,刻入骨髓的恐惧让他连看都不敢看轮椅上的人。 墨景郁居高临下,声线没有温度:“孙仁,想活吗?” 蝼蚁尚且偷生,孙仁惜命,颤声答:“想、想活。” 墨景郁道:“好,那本王便给你一次机会。” 孙仁感激涕零,脑袋磕在地上咚咚作响:“谢王爷开恩,谢王爷开恩!” 墨景郁嫌恶地拧了下眉:“去见刘丰义,本王想,你们一定有许多话要说。” 贵为瑞城知府,刘丰义知道的远比孙仁多,而他们上传下达多有联系,彼此之间存在信任。 孙仁想不出墨景郁为何要在这时让他去见刘丰义,但不敢贸然发问,愣愣地跪着。 墨景郁没耐性和他一一细说,只对暗卫交代几句,旋即挥挥手,又让暗卫将他带下去了。 孙仁满头雾水,待回到熟悉的囚室才战战兢兢地问:“大人,王爷要小的见刘丰义做什么?” “明日你就知道了。” 说着,暗卫拔剑,不由分说在他右胳膊和后背各划了一道。 孙仁疼得脸色煞白,冷汗大颗大颗地往下掉:“大人,你……这是做什么?” 暗卫合剑回鞘,单手拎起他,纵身一跃上了屋顶,一路往城外去。 孙仁被丢到一处破屋,无人处理伤口,没饭吃,就这么到了翌日清晨。 带他来的暗卫换了身行头,脸上身上有着横七竖八的伤,嘴唇干裂,乍一看像是逃亡的土匪。 孙仁以为自己饿眼花了,用力揉了揉眼睛,却见那暗卫上前,用两条脏兮兮的布随意地绑住他的伤,而后道:“走吧。” 孙仁失血不少,又饿又困,头顶的太阳晒得他两眼发黑,但他不敢喊休息,因为这是他唯一活命的机会。 轻功来时容易,走回去却差点要了孙仁的命,口干舌燥、嗓子快要燃起来之际,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第286章 一物降一物 烈日当空,刘丰义从书房出来,出了一身的冷汗。 一个时辰前,墨景郁将他叫过来,共商剿匪大计,并就那张堪舆图处处给他挖坑,他应付得十分吃力。 好不容易脱身,刘丰义如释重负,浑浊的眸光盯着水中游弋的锦鲤,杀意逐渐聚拢。 墨景郁贵为王爷,身负战神荣光,若身死瑞城,京都定会层层追查。 他们本不打算在此次的事件里对他下杀手,以免泄露所图,得不偿失。 可是,他太危险了! 方才的对话里,真正令刘丰义心有余悸的不是墨景郁的刁难,而是他的作战计划。 刘丰义虽不能全部参透,但也知道,墨景郁说的那些一旦运用到实际,定然战无不胜。 墨景郁若只是用来剿匪便罢了,那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土匪死不足惜,可若是用于往后的战场呢? 刘丰义光是想想便后背发凉。 他们都以为,战神离开战场五年之久,双腿残疾,早已不足为惧。 可谁能想到,这五年时间,非但没让他愈渐堕落,反而是韬光养晦,变得更加强大。 战术在战争里占据极其重要的位置,一个诡秘多变的将领,远比只会冲锋陷阵的莽夫来得可怕。 而墨景郁,就是把战术玩到极致的诡道之主。 这个人,留不得! 刘丰义打定主意,决定立刻就给那人传信,再和土匪会面,商定完整的刺杀之计。 却不想,才出院门,一名家丁便匆匆来报:“大人,衙门外来了两个人,说是有要事求见。” 刘丰义心里装着大事,不耐地问:“何人?” 家丁答:“不知,但他们说他们是从华清县来的,让小人只管通报……” 刘丰义一惊,不等他说完便打断:“把人请去偏厅,立刻!” 家丁急急忙忙地去办,刘丰义脚下生风,在家丁把那二人带到偏厅的同时走了进去。 来人衣衫褴褛,面容消瘦,几乎看不出原来的模样,但刘丰义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孙仁?你怎会弄成这幅模样?” 孙仁有气无力地道:“此事说来话长,可否先给我杯水喝?” 刘丰义命人给他倒水。 孙仁一口气喝了五杯,这才觉得活了一点。 刘丰义让他坐下,面色凝重地问:“发生何事?为何华清县的事宜一概探听不到?” 孙仁长叹一声,疲惫地道:“是祁王。” ****** “阿嚏——” 被提及的墨景郁打了个喷嚏,侧边的楚清晚立即毫不留情地数落他:“哟,身强力壮的祁王也会染风寒啊?” 墨景郁摸摸鼻子:“还生气?” 楚清晚给他递了一碗药:“哪敢啊,王爷心怀天下,不剿灭土匪寝食难安,为此不惜拖着伤病的身体熬通宵,多伟大。” 墨景郁不说苦了,一口全喝完,好脾气地哄:“好了,别气了,下不为例。” 楚清晚轻哼一声。 墨景郁拽拽她衣袖,示弱道:“晚晚,这风寒似乎很严重,我头疼,别恼我了。” 楚清晚其实没多恼怒,只是有点气他不爱惜身子,却又知道这是逼不得已,他给台阶,她也就下了。 楚清晚推他进屋,墨景郁仰着头,小声说软话。 暗卫叹为观止,凑到林予身边问:“予哥,楚大夫到底给咱主子灌了什么迷魂汤?主子在她面前怎么这么……” 想了半天,暗卫才迟疑着补充:“乖?” 林予高深莫测地摸下巴:“一物降一物,你还小,再大些就懂了。” 第287章 他以为这样就能困住本王么 墨景郁睡到日落西山,醒来洗漱后直接用了晚饭,出了饭厅来到院子,他明显感觉到气氛比睡前紧绷。 正欲唤人来问缘由,林予便快步而来,压低声音禀报道:“王爷,孙仁死了。” 墨景郁眉心一跳:“怎么回事?” 林予答:“刘丰义亲自动的手。” 起因很简单,孙仁声称事情败露,他被祁王的人一路追杀,九死一生才逃到瑞城,恳求刘丰义给他一个庇护所。 刘丰义答应得好好的,看他面容憔悴,神行狼狈,好心好意地为他准备吃食,让他沐浴更衣,好好睡一觉再说。 孙仁感动非常,把自己收拾得人模人样,填饱肚子后,一觉睡到半个时辰前。 他心心念念活命,遂迫不及待地要去完成墨景郁交代下来的任务——从刘丰义手中获取证据。 这“证据”说得模糊,孙仁所知不多,自然而然地以为墨景郁是要刘丰义和土匪沆瀣一气的罪证。 是以,在第二次和刘丰义对话时,他频繁将话题往瑞山土匪的身上引,并夸大其词地描述华清县的一切事宜。 刘丰义面上与他同仇敌忾,心底却疑点重重,直至孙仁问及书信,他终觉出不对劲,反过来加以试探。 刘丰义话术高明,孙仁又提心吊胆,心急火燎,一来二去的,言语中的漏洞越来越多,刘丰义当即断定他们已不在一条船上。 不过,刘丰义并没有立刻拆穿,而是煞有介事地和他分析当下境况,在孙仁以为骗得信任时,刘丰义给他送了一顿有毒的晚饭。 孙仁吃完直犯困,就这么在睡梦中断送了性命,到死都不知原因。 墨景郁听完,问的第一句话是:“我们的人可无恙?” 林予道:“无恙。” 说来也是巧,陪同孙仁的暗卫在他们谈话时暗访刘丰义卧室,却因其夫人突然回房被困在屋里,阴差阳错躲过一劫。 墨景郁捻捻袖边:“刘丰义,倒是个果断狠辣之人。” 林予深以为然,又道:“孙仁死后,他以保护为名,在咱们院外增派了一倍人手。” 墨景郁不屑地冷笑:“怎么,他以为这样就能困住本王么?” 衙门的这些官兵,在他眼里与废物一般无二,就是再多三倍,也不会影响他行事。 林予眉头微皱:“孙仁一死,我们就失去了可以向刘丰义套话的人,想抓到他的狐狸尾巴就更难了。” 墨景郁丝毫不意外:“无妨,本也没指望孙仁有多大用。” 此人在瑞山土匪和刘丰义之流中的地位,从他在华清县招供的一切便能看出来,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马前卒罢了。 将他送到刘丰义跟前,只是为了让他传递他们已被盯上的讯息。 他本就知之甚少,在暗卫的授意下,只能语焉不详地刺探,真真假假掺和在一起,教人难以分辨。 而刘丰义做贼心虚,必然会惴惴不安,阵脚一乱,把柄不就自动送上门来了么。 墨景郁轻敲轮椅扶手:“去告诉刘丰义,三日后剿匪,本王需要两千官兵,另外特别告诉他,瑞山的土匪头子,本王要活的!” 林予领命而去,墨景郁危险又饶有兴致地眯起了双眼。 第288章 如此依依不舍 三日时间一晃而过,刘丰义一直没找到机会往外送信,不由得心急如焚,嘴里起了两个大泡。 他答应过钱申,只要给了三十颗人头,他可以拖住墨景郁,给出他们足够的时间撤离瑞山,待风波过去再回来。 然而,先前没表现出一点出兵迹象的墨景郁,突然就要剿匪,命令不容任何人质疑。 他以他伤重为由劝说,反遭一顿训斥,差点惹怒那阎王,出兵之事仍板上钉钉。 更重要的是,那位对瑞城的情况还一知半解,他也无法详细告知,总觉得是个极坏的兆头。 刘丰义烦愁不已,头都要秃了。 而墨景郁像是根本没察觉到他的不安,一大早便整装待发,并要求他随行。 两千名官兵在城外待命,战前鼓舞士气时,林予道:“王爷有令,今日出兵瑞山,凡斩杀贼匪者皆有赏赐。” “斩一人赏白银十两,斩两人二十两,以此类推,斩二十人以上,白银换成黄金,上不封顶。” 整齐的队伍一言不发,并未因这话骚动,可见平时训练有素。 但就是这般拿得出手的官兵,竟放任瑞山土匪日益壮大,在眼皮底下配备军械。 墨景郁细想其中因由,眸中冷意愈甚。 站在他身边的刘丰义直观地感受到他骤然冷冽的气场,心底直发怵。 墨景郁没看他,薄唇轻启:“出发。” 暗卫赶着马车来到墨景郁面前,里面有楚清晚为他准备的各种药。 林予将他扶上车,暗卫马鞭一扬,马儿撒开四蹄,意气风发地奔跑起来。 墨景郁掀开车帘往后看,城墙上站着一抹倩影,眺望的是他的方向。 他不禁弯了弯唇角,转念想到她这几日的脸色又有些无奈。 自打墨景郁下达出兵命令起,楚清晚就不高兴,且直接表现在脸上。 作为大夫,任谁看到自己的病人带伤上阵,想必都不会有好心情。 墨景郁充分理解她,但此战不可不打,他只能想着法子地逗她开心,再三保证绝对不会添新伤回来,她的面色才稍微缓和一些。 楚清晚不是没有大局观的人,她很清楚地知道,这种事不是她能插上嘴的,遂从未提过让他别去的话。 不过理智归理智,一想到他要亲临这场不知深浅的战争,她就给不出笑脸。 是以,昨晚墨景郁玩笑似的问她要不要送他出征时,她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谁成想,墨景郁渐行渐远,她终是没忍住来摇摇相送,连嫣然都倍感诧异。 “小姐,王爷的马车已经看不见了,我们回去吧。” 早晨风凉,嫣然拿了披风给她披上。 楚清晚紧了紧系带,望着两千官兵走了好远才转身下城墙。 走了不到十步,便听一道戏谑的声音响起:“啧啧,如此依依不舍,怎么不一起去啊?” 楚清晚闻声抬眸,瞧见一袭白衣的周默。 到瑞城后,他便以要四处看看瑞城的山水风土为由脱离了他们,两人已好几日未见。 不知是不是楚清晚的错觉,她瞧着他似乎憔悴了不少,俊脸有些不自然的白,很虚弱。 楚清晚短促地拧了下眉,问他:“你这几天做什么去了?” 第289章 怎么不问问我 周默避开楚清晚的注视,含混地说:“还能做什么,玩呗。” 楚清晚心系出征的墨景郁,没发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心虚,“哦”了一声便折身往衙门回。 因着墨景郁不在,衙门的守卫松了许多,周默一路进来,只发现了不到二十个人在暗中盯梢。 他轻啧一声,觉得刘丰义过于轻视楚清晚了。 要知道,她身边带的皆是高手,连毒刺那样的专业杀手都不能奈何她。 想到这里,周默问:“对了清晚,上回要杀你的人,你查到是谁了吗?” 楚清晚摇头。 毒刺屹立多年,自有一套安身立命的本事,其中保护雇主信息这一点做得尤为突出,卫战追查多时,半点眉目都没摸到。 周默顶顶腮帮:“为何不找祁王帮忙?” 楚清晚抬脚走进屋里:“他有自己的事要忙。” 周默道:“那你怎么不问问我?” 楚清晚回头看他,脸上全是不可置信:“你知道谁要杀我?” 周默摇头:“你自己树的敌,你都不知道,我当然也不知道,不过,对于毒刺,我的了解应该比你多。” 楚清晚示意他说。 周默道:“毒刺杀手价格高,雇佣得起的非富即贵。” 楚清晚翻了个白眼。 这不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么,有什么可说的? “别急,我要说的在后面。”周默抿了口茶。 “据我判断,那天来杀你的是毒刺的‘地’级杀手,一般来说,只有身份尊贵显赫的雇主才能让他们这般重视。” 毒刺的杀手以“天地人黄”排序,天为最顶级,不论功夫还是佣金都处于最高,后面逐层递减。 楚清晚心思微动,低声呢喃:“身份尊贵显赫……” 周默让她思考了一会儿才问:“怎么样?有怀疑对象了吗?” 楚清晚没说有,也没说没有,打量着他道:“你知道得还挺多。” 周默无所谓地一笑:“走的地方多了,道听途说的,总要记点有用的在心里。” 楚清晚若有所思地摸摸下巴,转身欲去给卫战传信,却被周默叫住。 她回头:“怎么了?” 周默一脸无语地说:“我告诉你这么有用的线索,你就没点表示?” 楚清晚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说吧,你要什么?”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上次他提供了藏银蛊的祛除之法,她允诺他一件事。 他本就不是善心四处发的性子,等价交换这种事,他十分得心应手。 楚清晚喜欢这样的相处模式,不会有亏欠感。 周默理直气壮地道:“有好用的伤药吗?给我几瓶。” 楚清晚毫不犹豫地让嫣然去取,最好的那种,三瓶。 周默接过,打开闻了闻,气味温和,带着一股淡淡的清香,呈半液体状,与寻常或粉末或膏体的伤药有所区别。 楚清晚跟他说了用法,又忍不住问:“谁受伤了?你吗?” 周默收好伤药:“我一个朋友,谢了。” 言罢离开她的视线,走到回廊处,他似是坚持不住般伸手撑住廊柱,细密的汗珠从额上冒了出来。 周默咬牙闭眼,粗喘了几口气,这才接着往前。 第290章 这是个好机会 周默的房间在走廊尽头,是他们初到瑞城时刘丰义安排的。 他没在里面住过,但每日都有人打扫,进去时还有两个丫鬟在整理床铺。 周默皱眉吩咐:“备些热水送进来,这里不必伺候。” 两人躬身退出,不多时便将热水送进了屋里。 周默在桌边坐下,缓了片刻,这才脱掉衣服,赤裸上身,扭着身子照镜子。 只见他背上血迹斑斑,新旧鞭痕交错,旧的伤疤突起,又被新的血痕掩盖,爬满了背,像一张可怕的鬼脸。 周默盯着看了许久,冷笑一声,垂下眼睫将帕子拧得半干,吃力地擦拭。 忽地,他的动作被制止,一双带着老茧的手接过帕子,小心翼翼地为他清理血迹。 周默收回下意识的攻势,站着没动:“时方,我不是说过么,有事我会找你,你出现做什么?” 这是他们在华清县酒馆时的约定,这许多时日,时方一直暗中跟随周默,听候差遣。 但周默一直未有所行动,他便也蛰伏着,只是见周默自行处理伤口太过吃力,他才出来。 一盆热水很快被染红,时方没回答问题,叹息一般道:“少主,你这又是何苦呢。” 周默抿唇不语。 时方劝道:“你成日在外终不是归宿,不若早些完成任务回去,门主也就放心了。” 周默气愤地说:“回去再让他打一顿么。” 来到瑞城后,他看到了那所谓门主留下的记号,只得前往与之相见,不出所料,因任务未成,他被一顿毒打。 周默习以为常,任凭带着倒刺的长鞭一次次落在背上,咬着牙一声不吭。 门主问话,他疼得牙关直打颤,说不出一句囫囵话,却被门主认为他故意不答。 门主因此勃然大怒,不为他治伤不说,还命人往他的伤口上撒了整整三日的盐,以儆效尤。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到现在才能勉强撑着回来。 时方回想那几日的折磨,一时无言,憋了半晌才干巴巴地道:“门主也是为你好,用心良苦,你别误会了他。” 周默嘲弄地牵起唇角,冷笑。 血迹擦拭得七七八八,时方拿起放在架子上的药往他背上抹。 半液体的药冰冰凉凉,轻轻一抹便被均匀推开,周默被最初的凉意激了一下,却感觉抹过药的地方,那种火辣辣的疼痛感随之消退。 他紧皱的眉头松开些许,时方见了,问:“少主回到这里,是因为这药,还是因为给你这药的人么?” 周默懂他在说什么,讥诮地反问:“你觉得呢?” 时方噎了一下,垂首道:“属下失言,少主对小姐情深……” “够了!”周默烦躁地打断他,“没事就滚。” 时方拱手欲告退,想了想又提醒道:“少主,祁王出征瑞山,这是个好机会。” 周默眸色凌厉地看向他:“怎么,现在连你也能教我怎么做事了么?” 时方感受到他的怒气,打开窗户跳了出去。 周默等药干了,穿上里衣,努力清空脑袋里的杂乱思绪,趴到床上安安稳稳地睡觉。 而另一边的楚清晚,给卫战传完信后,她将墨景郁留给她的暗卫拎到跟前问:“你们把藏银草搬哪儿去了?” 第291章 王爷被围了 藏银草在一处生意红火的酒楼,已晾晒装箱,秘密运回了京都。 楚清晚未曾得见,为此忧心了两天,总担忧出纰漏,夜里睡不好,眼睑下方起了明显的乌青。 嫣然调侃她:“小姐,你是担心藏银草呢?还是担心要用到藏银草的人啊?” 楚清晚脱口而出:“我当然是担心藏银草,那可是我们亲手采回来的!” 嫣然露出一个“是吗?我不信!”的表情,煞有介事地叹气:“也不知瑞山那边情况如何,都三日了,也没传个信回来。” 这话说到了楚清晚心坎上,但她不愿承认,嘴硬地道:“你那么关心,要不然亲自去看看?” 嫣然摇头:“我胆小,那些土匪穷凶极恶,我不敢。” 楚清晚幽幽地说:“在华清县时血溅长街,你可是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嫣然从善如流:“那不是有小姐你在么。” 楚清晚斜眼看她:“少拍马屁。” 嫣然嘿嘿笑:“话说回来,王爷不能上阵,坐镇指挥的话,应该不会有危险。” 话音方落,便见一名暗卫行色匆匆,大步流星地往外走。 在他用上轻功之前,楚清晚一把抓住他,问道:“何事如此匆忙?” 暗卫沉声回答:“瑞山传信,王爷被围了!” ****** 瑞山。 这个季节的瑞山已提前入秋,天高气爽,大片枫叶如晚霞浸染, 层层叠叠绵延数百里。 若有闲暇,枫树下温一壶美酒,听深山鸟鸣,日落时分再缓步往深处去,人间美景便不过如此。 然而如此绝妙的风景,身在山中的人却无心赏玩。 瑞山土匪的大本营并不像刘丰义给的堪舆图那样在山坳,而是在一处开阔的高台。 不同于其他土匪居所简陋,这里的高楼拔地而起,四周修筑了防御工事,看起来更像是一处军营驻地。 原本高楼上下都有人日夜巡逻,能第一时间发现危险,但等墨景郁下令攻山时,两千官兵却如入无人之境,直接到了土匪老巢。 刘丰义见状,偷偷松了口气。 这些天,他虽然都在墨景郁眼皮子底下,但仍趁墨景郁借着堪舆图斥责他情报有误时,借口亲自带人勘察,从而和钱申通了气。 因着那三十颗人头,钱申对墨景郁恨之入骨,巴不得手刃了他,刘丰义费了很多口舌,直至不得不回去时,都没得到钱申确定撤离的准话。 但看着眼下的情形,刘丰义的心终于是落回了肚子里。 看来钱申还是懂事的,知道连夜走,不和墨景郁硬碰硬。 刘丰义放松下来,躬身道:“王爷,此处空无一人,想来是土匪惧怕王爷,望风而……” 嗖—— 一句话没说完,一支利箭擦着他颊边划过,直朝墨景郁胸口去。 刘丰义猛地瞪大眼睛,却见墨景郁优雅抬手,轻轻松松将那来势汹汹的箭捏在指间。 他“唰”地转头,手腕翻转,利箭脱手而出,射箭之人登时从高处滚落,心脏不偏不倚地插着那支箭。 弓箭手的身亡像是某种信号,随着他落地,周围倏而响起震天的喊杀声。 紧接着,无数灌木树丛后涌出大批土匪,呈包围之势将剿匪队伍围困住,不由分说大开杀戒。 刘丰义肝胆俱裂,在官兵的保护下踉跄着退到后方,举目四望,在楼房制高点看见了面无表情的钱申。 第292章 给你一个痛快的死法 钱申其实听进了刘丰义的话,准备避开墨景郁,日后再筹划。 可等他带人走时,却不知从哪里冒出一队黑衣杀手,他们武功高强,神出鬼没,杀完人就消失,鬼影一样捉不住。 而且,不论他们从哪个方向走,这些人都会出现,像是堵住了所有下山的路。 经历几次,寨中人心惶惶,再提撤离,许多人情愿不走,也不想遭遇无头无尾的杀手。 钱申无法,只得留下。 二当家劝他:“大哥,咱们有精良武器,人数众多,而那祁王不过两千官兵,且还相当于是我们的人,有何可躲的?” “就算要躲,也该是那祁王躲我们才是。” 其余人附和:“是啊大当家,那祁王残废多年,战神早已是徒有其名,咱们就跟他打一仗!” “没错,杀了他,为我们死去的兄弟报仇!” “到时我们把祁王的人头送给那位,来日封侯拜相,岂不快活?” 一句句话直戳钱申心窝,他犹豫片刻,用力一拍桌:“好,打他娘的!” 钱申连夜排兵布阵,做出人去楼空的假象,只为将墨景郁引进来,在瑞山将他击杀。 墨景郁如期上山,一路畅行无阻,与他预想的一样。 钱申居高临下,眼神里多了一丝鄙夷。 就这么点警觉性,竟敢妄称战神,这威名未免太不值钱。 钱申扬声:“祁王,你已是瓮中之鳖,束手就擒的话,我考虑给你一个痛快的死法。” 墨景郁懒懒地抬了下眼皮,棱角分明的脸上不见半点惊慌:“这话,该是本王对你说。” 钱申哈哈大笑:“自大不能帮你赢得这场战争的胜利,你难道指望这些官兵打败我吗?” 墨景郁不动如山,浅浅勾起的唇角蕴藏着无尽危险:“咱们拭目以待。” 一股寒意无端侵袭刘丰义,他望着那抹笑咽了咽口水,忽地站出来喊道:“钱申,你作恶多端,恶贯满盈,现在放弃抵抗,本官给你留个全尸!” 他一边说着,一边不停地给钱申使眼色。 祁王深不可测,陷在这样的危局里面色无改,一定有依仗,他们不能莽撞。 可惜,距离太远,钱申看不到刘丰义的眼神,听他帮墨景郁说话,钱申冷笑道:“刘大人,不是你求着跟我一起发财的时候了?” “祁王给了你什么好处?你竟选择背叛我们的盟约。” 刘丰义大惊失色:“胡说!本官何时与你有过盟约?你少血口喷人!” 钱申道:“我知道当官的都狡猾,幸好我留了一手,刘大人,咱们往来的信件,做买卖的那些契约,我可都留着呢。” 刘丰义心下大骇,用眼角余光去看墨景郁,见其神色如常,他心里愈发没底。 钱申又道:“你以为祁王什么都不知道吗?早在你要我杀了三十个兄弟却没如约拖住他时,我就命人给他送了不少证据。” 刘丰义紧咬后槽牙,恨不能堵上他的嘴。 理智告诉他别相信钱申的话,他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在祁王面前爆出这些对他们没有任何好处,一定是假的。 可他要三十颗人头时,钱申愤怒的表情历历在目,而今还做出这等惊人之举,他的话兴许是真的。 刘丰义两边摇摆,难下定论,一时忘了反驳钱申的话。 钱申似是看出他的犹豫,胳膊肘搭在栏杆上,身子微微前倾:“刘大人,你猜猜,如果祁王今日活着离开这里,你还会不会有活路?” 不用猜,一定活不了。 刘丰义后背起了一层冷汗,犹豫着回头,墨景郁和他对视,浅色的瞳孔沁着毫不掩饰的杀意。 第293章 不惜一切代价,击杀祁王 刘丰义耸然一惊,慌乱地退了数步。 钱申将一切尽收眼底,道:“我猜那些黑衣杀手是祁王的手笔,他们到现在都没出现,也许是在等一个两败俱伤的时机。” “虽说这场战争没什么悬念,但速战速决总好过夜长梦多。祁王是我们共同的敌人,刘大人,我们才是一个阵营的朋友。” 刘丰义攥紧双拳,进退两难。 墨景郁保持着来时的姿势不变,像个局外人一样看着他们。 刘丰义怕极了他这个样子,比斥责时还令人心慌。 钱申仍在说话:“刘大人,别犹豫了,我们一起杀掉祁王,这可是大功一件。” 刘丰义指甲陷入掌心,许久后一咬牙,怒视钱申。 还未开口,便听墨景郁问:“刘大人,你要辜负你的朋友么?” 刘丰义骇然色变,在这一瞬间,他突然认同了钱申的话——祁王必须死在这里。 两千官兵无法和土匪抗衡,但还有钱申说的黑衣杀手,尽管钱申自信满满,然最后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若祁王平安离去,就算钱申没有给他送过证据,因着这番话,他也会光明正大地查他。 刘丰义认为自己没有留下痕迹,可祁王行事乖张,如因找不到把柄一刀杀了他,等回到京都,事情究竟如何,还不是祁王动动嘴皮子的事么。 他甚至可以说,瑞城知府死在了剿匪混战里。 但是,如若角色对调,那所有的主动权就都掌握在自己手里了。 ——祁王久疏战场,轻敌自负,惨败于瑞山,不慎丢了性命。 这样的结局呈于奏章,不仅不用枉送这两千官兵的性命,他也能继续稳坐知府之位,继续谋划大事。 刘丰义眸底骤然迸发出狠厉,快步跑出林予的攻击范围之外,大声喊:“所有官兵听令!” 打杀中的官兵停下厮杀,钱申愉悦地打了个手势,土匪也停止了砍人。 画面诡异地静默,刘丰义声嘶力竭:“不惜一切代价,击杀祁王!” 官兵心里想着墨景郁先前许诺的赏赐,犹豫着。 刘丰义大怒:“都给我上,别忘了,你们的亲眷可都在城中!” 此话一出,官兵别无选择,手中红缨枪高高举起,同行之人却是山间草寇。 墨景郁失望地摇头,怜悯地说:“本王给过你们机会了。” 话音落,数十名暗卫从天而降,牢牢守在他身边,以一敌百,不论官兵还是土匪,都不能靠近他分毫。 一具具尸体堆积,鲜红的血液汇成潺潺细流,混入溪水,将那见底的清澈变得浑浊。 钱申急了:“去把床子弩推来,快!” 十几名土匪快步后撤,合力将足有一张床那么大的弩机推了出来。 成人合抱粗的三支箭放在一侧,钱申面红耳赤:“架弩机,放箭!” 土匪吃力地扛起弩箭,还未架上去,地面倏然传来震动,整齐急促,如有千万人同时踩踏。 众人好奇地嘀咕:“怎么回事?” “这是地动了吗?” 刘丰义的视线从墨景郁身上转移到山下,只见红枫摇曳。 他暗笑自个儿太过紧张,下一瞬,却听那震动越来越近。 不过须臾,红枫之间冒出数不清的人,一面黑色旗帜迎风招展,正中央一个被火焰包围的“沈”字格外醒目。 刘丰义胆裂魂飞,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 第294章 借你的弓一用 “是沈钦!是西南驻军……” 刘丰义坐在地上喃喃,脸上血色如潮水般褪去。 高台之上,钱申一改稳操胜券的神情,整个人惊慌失措,冲着身边的属下吼:“把所有弩箭都用上,快去,快去!” 瑞山囤积了足够多的军械,但钱申认为,诛杀墨景郁只需一架床子弩便足够,其余方便操纵的小型弓弩和袖箭等都在库里放着,以免损坏。 下属接过钱申递来的钥匙,转身就跑,熟料才跑了三步,一支箭直接射穿了他的脖子。 钱申顺着箭来的方向看去,双瞳猛地一缩。 枣红色的战马上,沈钦缓缓放下长弓,日头照在银黑色的铠甲上,似乎连反射出来的光都带着冷意。 他落下右手攥紧缰绳,声如洪钟:“杀!” 黑压压的西南军动了,如一把尖刀扎入混乱的战局,顷刻间只见鲜血翻飞。 官兵和土匪和都不弱,但比起在战场上一刀一枪拼出来的西南军,宛若花拳绣腿。 沈钦冷冷注视转瞬间一边倒的战场,轻哼一声,旋即转动双眸,准确找到墨景郁的所在。 “驾——” 沈钦扬起马鞭,一鞭子抽在战马屁股上,一路佛挡杀佛神挡杀神地来到墨景郁跟前,翻身下马,摘掉头盔。 头盔下是一张年轻的脸,玉面剑眉,瞧着像是十七八岁的少年郎,实际上,他已三十出头。 因着这一张贵族公子的脸,敌人总称他为“玉面罗刹”,一是赞许他的容貌,二是赞许他的能力。 沈钦恭敬下跪:“末将参见将军。” 是将军,不是王爷。 简单二字,唤起曾经的金戈铁马,墨景郁眸底划过一抹黯然,低声道:“我早就不是将军了。” 沈钦一哽,目光落在他腿上,眼眶狠狠一热,用力往地上砸了一拳。 墨景郁伸手将他扶起来:“辛苦了。” 沈钦直起身子,发觉看他时是俯视,便又不自觉地弓着背。 墨景郁轻笑:“你是西南驻军统帅,早就不是我的斥候队长了。” 沈钦抿了抿唇,保持着弯腰的姿势没动。 正此时,林予道:“王爷,刘丰义和钱申要逃。” 二人惜命,眼见败局已定,刘丰义硬是从地上爬了起来,命身边的官兵护送他走。 而钱申则是举着一名土匪的尸体,用来挡住西南驻军的攻势,一寸寸往外突围。 墨景郁不屑一哂,冲沈钦道:“借你的弓一用。” 沈钦用的是五石弓,拉弓所需力量惊人。 将弓递给墨景郁时,他脸上有着淡淡的担忧——将军……不是,王爷如今这身子,拉得开吗? 墨景郁没理会他,搭箭上弦,抬起双手,轻松拉开重弓,锐利的眼锁住钱申。 嗖—— 箭从指尖飞射,穿透钱申的膝窝,他猛地栽倒在地,瞬时被西南驻军捕捉。 墨景郁慢悠悠地又取了一支箭,射在刘丰义身上同样的地方。 沈钦面露喜色,激动不已:“将军箭术精湛,不减当年。” 墨景郁把弓还给他,眉眼冷淡。 西南驻军将刘丰义和钱申押过来,墨景郁让林予就这样帮他们拔了箭。 看两人疼得面色扭曲,他眼角一撇,不急不缓地道:“押回衙门,严加看管。” 第295章 你知道本王想听什么 刘丰义面如死灰,被拖走前,他奋力爬到墨景郁身边,颤抖着道:“王爷,我什么都认,求您高抬贵手,放过我的家人。” 他成家晚,儿女不过七八岁的年纪。 墨景郁等人在衙门时,那小丫头十分喜爱楚清晚,每日里跟前跟后,他有些印象。 但是,这次的事情,不是刘丰义承认和土匪勾结能说清的。 墨景郁面无表情地道:“稚子无辜,本王可以不追究,但你的供词,得让本王满意。” 刘丰义一僵,竟当场哭天抢地:“王爷饶命,下官一时鬼迷心窍,与土匪往来,搜刮民脂民膏,下官……” “够了。”墨景郁不耐地打断他,“你知道本王想听什么。” 刘丰义哽住,偷偷看一眼远处的床子弩,蓦地抿紧了唇瓣。 墨景郁冷呵:“带下去。” 西南驻军将刘丰义拖走,绑绳子时,林予过去瞧了一眼,状似无心地道:“刘大人,此战败北,回衙门后等着你的,可是阴森大牢。” “我听说瑞城的牢狱一向看守松懈,不知道会不会有故人拜访刘大人?” “诚然,故人自能和大人谈天解闷,但是,谁知道他们会不会顺路去看看尊夫人和令郎令爱呢?” 言罢,林予转身便走。 刘丰义不知想到什么,瞳孔紧缩,半晌苦笑一声,颓败地低下了头。 钱申就在他身边,因战败不甘心,被擒住后便对墨景郁破口大骂,此时已被卸了下巴,只余一双眼睛徒劳地瞪着。 他没有妻小,享乐时蹂躏的全是掳来的良家女子,见刘丰义被林予几句话攻破心防,很是鄙夷。 刘丰义无心搭理他,喃喃了一句“都完了”,便不再出声了。 钱申发出几个无意义的音节,大概是在说“士可杀不可辱”,表明自己不会提供任何有用的证词。 很快,两人被分别带走,西南驻军熟练地打扫战场,床子弩等重器就地存放。 十来人合力将其推回土匪的仓库,刚要走,一人鼻尖微动,拧眉问同伴:“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同伴深深吸了几口气:“霉味吗?” 那人摇头:“不是,像是……火油?” 同伴面色微沉,仔细嗅了嗅,仍未发觉:“没有啊,虽然你嗅觉比我灵敏,但你会不会闻错了?” “这里木头不少,土匪再傻也不会把火油放在这里,一点火星子就全毁了。好了,别疑神疑鬼了,我们赶紧去收拾其他的。” 他说着把人往外推,那人却固执地道:“我不会闻错的,就是火油的味道!” 话音方落,仓库内突然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一股浓烈的火油味霎时蔓延开来。 两人神色一变,下一瞬,一根点燃的火折子落在地上,火光登时冲天而起。 先前那人大喊:“不好,有人故意纵火!” 随着他喊出声,仓库侧门闪过一道黑影,转瞬消失。 同伴眼疾手快地拔腿去追,却连个背影都没看着,只在树杈上捡到了一点被刮下的残布。 火油足有十来桶,火舌挨个舔舐,转眼浓烟滚滚,火势剧增,冲破仓库朝外涌,借着风势肆虐。 从山下看,仿佛整座山都在燃烧,刚赶到的楚清晚脚步一滞,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焦灼不已。 ——山火难扑,而墨景郁还在山里! 第296章 你这么在意我的安危吗 前方战场,沈钦习惯性地向墨景郁报告此战伤亡情况。 倏地,一名士兵匆匆跑来,喊道:““王爷,将军,仓库起火了!” 墨景郁脸色“唰”地一沉:“怎么回事?” 士兵言简意赅:“有人纵火后逃逸,属下等人没追上。” 墨景郁目如寒霜,眼眸微微眯缝了一下。 士兵道:“季节干燥,又有火油助燃,很快就会烧到这里,请将军和王爷先行下山!” 事有轻重缓急,墨景郁自知留下无用,快速道:“此地后山有水,水势高,就地取水引流。” “北面土质疏松,派人挖出隔火地带,务必控住住,以最快的速度扑灭山火!” 沈钦和士兵齐声应“是”,转身救火,墨景郁在林予和暗卫的保护中下山。 快到山脚时,暗卫道:“王爷,那边有几个人,似在上山,形迹可疑,可要抓来审问?” 墨景郁“嗯”了一声。 暗卫飞身前去,手中兵器出鞘,却在看清来人时硬生生转了回来,面露惊诧:“楚、楚大夫?” 楚清晚认得他,直接问:“你们王爷呢?” 暗卫道:“正在下山,属下带你过去。” 楚清晚点头,随他一道追上了墨景郁。 山路崎岖,轮椅由两名暗卫抬着,如履平地。 墨景郁双眼微阖,表情看起来分外骇人。 楚清晚见他安然无恙,悬在嗓子眼的心落回肚子里,唤他:“阿景。” 墨景郁猛地睁开眼,浑身阴翳顷刻散尽,意外地看着她:“晚晚,你怎么来了?” 楚清晚没说。 在衙门听到他被围困,她坐立难安,没多想便快马加鞭来了,刚到就看见山上起火,吓得她魂飞魄散。 一路和暗卫过来,她的情绪缓和,这才后知后觉地有些尴尬。 他是运筹帷幄的战神,自打出了京都,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即便被围,那兴许也是他的计谋之一,她火急火燎地跑来算怎么回事? 楚清晚眸光微闪,一言不发地朝前走。 眼下不宜纠缠,墨景郁便也没多问,只命人加快脚步。 抵达山下,楚清晚等人骑来的马悠闲吃草,她折身就要过去,却被墨景郁一把拉住:“跟我一起坐马车。” 两人上了车,墨景郁直勾勾地盯着她。 楚清晚浑身不自在:“你看着我做什么?” 墨景郁不答反问:“跑那么急,摔跤了?疼不疼?” 楚清晚嘴硬:“没摔。” 墨景郁拿出一方手帕,欲为她擦拭脸颊:“脸都弄脏了。” 楚清晚往后躲了一下,伸手接过:“我自己来。” 她在上山的途中摔了不止一次,脸和衣裳蹭到不少泥土,头发也乱了。 反观墨景郁,衣着整齐,发丝柔顺,仍是矜贵无双。 两相对比,楚清晚更像是经历了一场大战的人。 想到这里,她没由来地生气,偏在这时,墨景郁重复刚才没得到回答的问题:“晚晚,你为何来此?” 楚清晚擦脸的动作微妙地顿了一下,不吭声。 墨景郁不依不饶,越说越来劲:“是因为担心我吗?怕我输给那群土匪?晚晚,你这么在意我的安危吗?” 楚清晚烦了,把脏手帕扔到他身上:“你哪来那么多问题?我路过不行吗?” 墨景郁意味深长地挑起眉头:“哦?路过到山上去? ” 楚清晚磨磨牙,拔高声音:“那怎么了?我听说那山上……那山上草药遍地,我顺路去采药不行啊?” 炸毛的楚大夫完美诠释什么叫恼羞成怒,墨景郁闷笑:“行,晚晚说什么就是什么。” 第297章 抓紧找个媳妇儿 大火烧了三天三夜,西南驻军昼夜不歇,最终将火势控制在山上,没蔓延下来祸及百姓屋舍。 那绵延百里的红枫几乎化为乌有,楚清晚听到时深深惋惜了一把。 她这几日忙得脚打后脑勺,一边要操心墨景郁的身子,一边要和军医一起治疗战争和大火里受伤的士兵。 足忙了五日后, 她才终于得空,一觉睡了个天昏地暗。 醒来时日暮初降,楚清晚坐在床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揉着脖颈下床。 嫣然适时端水进来给她洗漱,她顺嘴问了句:“阿景呢?” 嫣然答:“王爷在书房,与林予他们在议事。” 楚清晚漱口擦脸:“他晚上的药喝了吗?” 嫣然说没有。 他们商议的是国家大事,墨景郁这几日的情绪都不好,她不敢去,林予也不敢劝,那药还在书房外的亭子里放着。 楚清晚放下帕子,探头看了眼天色,道:“我去看看,另外,吩咐厨房给我做点吃的,睡饿了。” 她的寝居离书房有些距离,走了好一会儿才到。 书房外,暗卫和西南驻军共同把守,楚清晚试了试药的温度,不凉,她便端着朝书房走去。 暗卫和西南驻军见怪不怪,并未拦她,倒是今日才得空来汇报的沈钦颇为不快。 正欲开口训斥,林予拽了他一把,冲他摇了摇头。 沈钦不解,却见楚清晚将药放在案几上,用一种近乎命令的口吻说:“喝药。” 沈钦大怒:“放肆!你是何人?竟敢对王爷不敬。” 话刚说,就看墨景郁端起药碗一饮而尽,完了给楚清晚看空碗,那表情似乎有点儿喝完了求夸奖的意思。 沈钦以为自己眼花,赶紧揉了揉眼睛,再定睛看去,墨景郁仍是那副样子。 直至楚清晚摸了颗糖给他,他才心满意足地弯了弯嘴角,脸上是从不对旁人展现的柔情似水。 沈钦大为震撼,鼓捣身侧的林予,小声问:“王爷是不是中邪了?他什么时候喜欢吃这种娘们唧唧的东西了?” 林予深沉地道:“你抓紧找个媳妇儿,自然就明白了。” 沈钦一脸不屑:“女人只会影响我杀敌的速度,我这一生,都将奉献给大衍!” 正说着话,楚清晚端着托盘走过来,淡淡地道:“见过沈将军,小女楚清晚。” 这是回答他方才的问题。 沈钦义正辞严地道:“任你是谁,我们在议事,事关重大,你直接闯进来……唔——” 还没说完,林予及时捂住他的嘴,对楚清晚道:“楚大夫特地送药过来,有劳了。” 楚清晚微微颔首,十分懂事地离开了。 等她走远,林予才松手,沈钦呸了几声,不满道:“你捂我嘴做什么?那女子如此不懂规矩,得好好教训一番。” 林予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暗示他看墨景郁的眼神。 其实不用特意去观察,沈钦便能感受到墨景郁在看他,眼神里没冷意,但那种无波无澜的注视,很是让人心底发毛。 沈钦莫名其妙,一脸迷茫地问:“王爷,可是末将做错了什么?” 墨景郁将舌尖的糖咽下,面无表情地垂眼:“继续。” 第298章 最终也沉迷女色了吗 议事又持续了一个多时辰,沈钦和林予出来时,楚清晚去而复返,意在催促墨景郁去扎针和泡药浴。 几人互相打了招呼,林予拖着欲问话的沈钦快步走远。 远远地,书房里传来楚清晚和墨景郁的说话声,沈钦听着昔日将军的语气,只觉天雷滚滚。 他实在按捺不住心中的奇怪,问林予:“兄弟,那女子究竟是何来头?王爷为何对她这般……嗯,温柔?” 沈钦说完自己先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万万想不到,战场上令敌人闻风丧胆的杀神,竟也会和这个词沾边。 林予反问:“楚大夫这几日帮着诊治军中伤患,对你们西南驻军可谓尽心尽力,你竟不知道?” 沈钦恍然大悟:“啊,原来是她啊。” 他今日才从瑞山回来,但早已收到过消息,说是王爷派了个女子去军中帮忙,此女不仅貌赛天仙,医术更是精妙绝伦。 虽瞧着有些许冷淡,但对伤患极有耐心。 军中那些五大三粗的老爷们很少见到这般精致绝伦的女子,一时躁动不已,有的甚至做起要把人娶回家的美梦。 林予好心告诫:“劝他们趁早打消这种不切实际的念头,否则被王爷知道了,我也帮不了他们。” 沈钦不服气:“怎么就不切实际了?那楚大夫固然好,但我的兵也不差啊。” 林予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我这么跟你说吧,去帮忙是楚大夫主动要求的,王爷再三阻止,没能拦下,为此生了两日的气。” 沈钦愈发迷茫:“啊?这又是何故?王爷以前最在意冲锋陷阵的兵士了,每回战后,王爷都要亲自去慰问受伤的同袍。” 林予扶额:“你这脑子能不能转一下?” 沈钦骄傲地道:“我脑子转得比谁都快,王爷从前没少夸我呢!” 成为西南驻军统帅前,他和众多同袍一起跟在墨景郁身边学习,他是最为出众的一个。 林予噎了一下,有种鸡同鸭讲的挫败感。 想了想,他索性直白地道:“王爷不许楚大夫去军中,因为军中都是男人,他不喜欢楚大夫身边围着那么多男人。” 沈钦不解:“男人怎么了?男人……” “总之!”林予打断他的话,“楚大夫对王爷十分重要,往后见了务必像敬重王爷一样敬重她。” 沈钦对墨景郁的崇敬,那是在战场上积累下来的,要他无缘无故对个女人一视同仁,他做不到。 沈钦道:“她帮忙医治我的兵,我很感激她,但她在我们议事时擅闯书房,还对王爷无礼,我是不会让她蒙混过去的。” 林予心累:“你也不想想,书房外重重把守,若无王爷提前下令,她如何能畅通无阻?” 沈钦沉默,总算明白了一点:“你是说,这些都是王爷特许的?” 林予欣慰地点头。 沈钦皱起眉头:“但是为什么呢?区区一个女子,王爷怎会……” 林予抬脚就走。 罢了,这人的天赋全点在行军打仗了,其他的一概指望不上。 沈钦苦思冥想,半晌眼睛一亮。 “我知道了!许是她医术高明,王爷需要她为王爷治疗双腿,可再厉害能比得过御医?定是她用了什么手段!” 林予满脸麻木:“哦,你真聪明。” 沈钦见他神色有异,觉着没猜对,挠挠后脑勺,倏而两眼一瞪,露出个见鬼的表情:“王爷该不会是……” 林予接茬:“该不会什么?” 沈钦痛心疾首:“见色起意!王爷堂堂战神,大衍的不败神话,最终也沉迷女色了吗?” 林予无言以对,走得飞快。 沈钦拔高声音喊他:“兄弟你别走,我们得想想办法……” 第299章 满满一仓库,全没了 沈钦的声音很快消失,楚清晚也在此时将墨景郁推出书房,径直回了寝居。 二人寝居相邻,楚清晚去房里取了针包,照例为他施针。 墨景郁一改往日的絮叨常态,紧拧眉头,沉默不语,似有烦心事。 楚清晚道:“剿匪不是顺利结束了么,怎么还皱着眉头?” 土匪几乎全军覆没,临阵倒戈的官兵折损过半,剩下的暂时收编,由西南驻军拨人操练,往后一起留在瑞城,互相监督。 一切看起来顺利无比,她思来想去也没懂他还忧心何事。 墨景郁捏了捏眉心,不无噪郁地道:“军械烧得干干净净。” 楚清晚一惊:“军械?你是说山上的那把火烧的是军械?” 墨景郁眸中闪过杀意:“满满一仓库,全没了。” 楚清晚骇然。 山上是土匪老巢,燃起来的仓库只能是他们的,也就是说,作恶多端的土匪,拥有一仓库的军械。 楚清晚不懂军国大事,但也知道,军械由朝廷严格管控,只存在于军中和兵部。 这等重要的东西竟落到了土匪手里,不必深想都知事关重大。 楚清晚抿抿唇:“那你这次亲赴瑞城,剿匪是次要,调查军械一事才是主要任务?” 墨景郁眼神复杂地哼出个单音。 楚清晚不想过多打听,但这事关她能否尽早回京都,于是,她问:“可有进展?” 墨景郁沉着脸摇头。 原本,每一批军械都有特定的编号,收缴后只要回去查一查兵部的出库记录,就能顺藤摸瓜找出真相。 然而,那一根故意落下的火折子,将所有线索都烧了。 即便他和沈钦都有怀疑人选,但没有证据,说再多都是空谈。 墨景郁满心烦躁,加之连日来没休息好,头开始闷闷地疼起来。 正想问楚清晚要些药,却见她稍稍弯腰,两手按住他太阳穴,轻缓地揉起来。 墨景郁微微一怔。 她有读心术不成? 楚清晚道:“线索既断,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墨景郁答:“提审刘丰义。” 在山上时,林予曾敲打过刘丰义,后者做好了全数交代以保护妻小的准备。 墨景郁故意晾了他几天,磨他的心智,以免他在招供时耍花招。 楚清晚闲聊似的:“他是倒卖军械的主谋?” 墨景郁道:“主谋另有其人,他是中间人。” 他没说是谁,楚清晚便猜到他没有足够拿住对方的把柄。 思索一番,她道:“刘丰义的证词应当能帮上大忙。” 墨景郁挑眉,饶有兴致地道:“此话怎讲?” 楚清晚分析:“虽说大火烧了蛛丝马迹,但刘丰义游走在土匪与幕后人之间,不会没给自己留后路。” “他如今落在你手里,幕后人不确定他会不会背叛自己,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让他永远闭嘴,只有死人才不会说话。” “那幕后人既能做出倒卖军械的事,必不是良善之辈,为绝后患,杀了刘丰义的妻小也不足为奇。” “此等境况,刘丰义若想保全妻小,只能选择你。” 楚清晚一口气说完,垂眸却见墨景郁直勾勾地盯着她。 她愣了一下:“我……说得不对吗?” 墨景郁唇角弯了弯:“我们晚晚聪慧伶俐,当然对。” 平日里,她总是嫌这麻烦嫌那麻烦,一副不愿多动脑的样子,其实她心思玲珑,什么都懂。 墨景郁又一次无可救药地折服于她的魅力。 第300章 图当个便宜爹 墨景郁这一晚睡得不错,翌日一早,他便命林予提审刘丰义,而后召沈钦议事。 沈钦缠了林予半晚上,总算弄明白了楚清晚的定位,此时再看墨景郁,总有种幻灭感。 在沈钦的印象里,墨景郁是威风凛凛的战神,不苟言笑,杀伐决断,恍若拔情绝爱。 去年年底,沈钦回京述职,墨景郁冷冽狠厉,周遭充斥着一种“近身者死”的阴戾。 任谁也不会想到,短短数月,他竟情窦初开,为楚清晚破了无数先例,在她面前俨然成了一只被驯服的大猫。 更重要的是,这楚清晚还是三个孩子的娘。 沈钦忍不住在想:王爷图什么呢?图当个便宜爹? “沈钦,本王在问你话。” 想法才落,墨景郁的声音响起,语气中隐有不悦。 沈钦连忙收敛神思,硬着头皮道:“王爷请讲。” 墨景郁短促地皱了一下眉,念在他剿匪救火的份上,没追究他在他问话时走神,而是重复了一遍。 “你上次回信里提到的福王是怎么回事?与本王细细说来。” 福王和今上一母同胞,因先天不足,从小便笨拙木讷,因此在当年激烈的夺嫡斗争中全身而退。 今上登基后,其余活着的兄弟被他以各种理由或残杀或流放,福王再次逃过一劫,封王不说,还得了西南封地。 他在西南封底惟妙惟肖地扮演呆呆笨笨的闲散王爷,几十年来没让今上怀疑过分毫。 可沈钦给墨景郁的信里却说,福王和军械一事密切相关。 沈钦正色道:“末将是半个月前发现福王有问题的。” 今年初,西南边陲发生战乱,沈钦带兵御敌,吃了上任以来最严重的一次败战,痛失一城。 朝廷震怒,命他十日之内收复失地。 沈钦接到圣旨,没日没夜地分析战局,制定作战计划,却不能重现之前的所向披靡。 他并未气馁,而是冷静分析战败原因,最终发觉乃是军械所致。 年末奏请下拨的军械在年初到达,恰逢战乱,来不得仔细检查便分配到了驻军手中。 劣质军械比不得敌人的弯刀利刃,因此节节败退,枉送了数千驻军的命。 沈钦提起来仍是止不住地愤怒,深吸一口气说:“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兵部以精铜不足为由,并未如数下拨军械,领到伪劣军械的只是一部分人。” 而那一部分人,无一例外地死在了战场上。 墨景郁转了转拇指上的扳指,垂下的瞳眸里风暴肆虐:“接着说。” 沈钦道:“末将舍弃了那批军械,重新部署,在十日之期内夺回了失去的城池,而后上书质询伪劣军械。” 而兵部回应说军械并无不妥,沈钦信口开河,是在推卸战败的责任。 沈钦再次上书,并附上伪劣军械,企图要个说法,没成想,这封奏折被人拦了下来。 他多番追查无果,一筹莫展之际,今上的圣旨下达,称城池在他手中丢失,夺回来乃是他分内之事,功过相抵,无赏无罚。 沈钦欣然接受这个结果,却没放弃关于伪劣军械的调查。 他从军械经过的路开始,一点一滴摸索,刚找到蹊跷之处,福王登门拜访了他。 第301章 他被人抓住了把柄 “他不是一个人来的。”沈钦说,“他带着云城知府,那知府被五花大绑。” 从京都行军至西南,云城是必经之地,同样的,押送军械也要从这里过。 墨景郁轻捻衣袖,大概猜到了事情走向:“福王怎么说?” 沈钦道:“他说是那知府暗中调换了军械,倒卖给土匪,赚取暴利。” 墨景郁冷笑一声:“他是如何知晓的?” 沈钦满眼讥诮:“有人匿名举报。” 福王没告诉沈钦举报之人是谁,只忧心忡忡地说,他收到消息后夜不能寐,第二天便让人绑了知府。 他还说,他一介闲王,吃喝玩乐可以,处理这等大事却是不行,遂将知府交给沈钦,由他决定如何处置。 沈钦连夜审问那知府,奇怪的是,那知府对调换军械倒卖的罪行供认不讳。 问其原因,他答称为钱财。 沈钦调查了那知府的背景,入仕前穷得叮当响,全靠亲戚帮衬才得以上京赶考,蟾宫折桂。 这样的人,做到知府的位置,因忍受不住土匪的蛊惑而误入歧途,似是无可厚非。 墨景郁笃定地说:“他被人抓住了把柄。” 沈钦颔首:“正是。” 调换军械倒卖,无异于叛国,按律当满门抄斩。 知府认罪后,沈钦命人去捉其家眷,却发现早已人去楼空,他问福王,福王一脸无知。 沈钦恐生出变数,遂一边张榜抓捕知府的家眷,一边让人连同证词和知府一起押解入京。 然而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的是,知府在路上自尽了。 墨景郁淡淡地道:“杀人灭口。” 沈钦攥着拳头:“那知府一死,此案死无对证,便也不了了之,但是风过留痕,雁过留声,末将仍查到了端倪。” 几个月后,风声过去,守城的士兵说看见了那知府的家眷,但身份对不上。 沈钦亲自去查看,盘问许久没发现异样,只能放行,派了人暗中跟着。 一个月前,知府的妻子见了一名男人,半个月前,那名男人在一家酒楼和福王碰了面。 墨景郁轻嗤:“他倒是谨慎。那人呢?” 沈钦愤懑地说:“死了。” 死在寻欢作乐的青楼,据传是用那方面的药过了量。 墨景郁不意外:“若本王没猜错,那知府的一家老小也死了吧?” 沈钦面色凝重地答:“是,说是做饭的时候点燃了茅屋,全被烧死了。” 墨景郁轻点轮椅扶手:“做得可真是干净呢。” 沈钦不语。 屋里陷入寂静,外面倏而传来脚步声。 墨景郁侧耳一听,眉目登时变得柔和。 沈钦大感困惑,下一瞬,楚清晚端着药走进屋里,并对他说:“沈将军安好。” 沈钦心情复杂地打量她,暗道:倾国倾城不假,但没发现独特之处,难道王爷肤浅到只看外表了吗? “沈钦。”墨景郁喊他名字,锐利的双眸锁定他,仿佛在问他的眼珠子还想不想要。 沈钦一惊,拱手道:“末将告退。” 说完跑得比兔子还快,忧愁地想:自古为将者,儿女情长皆是负累,王爷对这楚清晚的占有欲如此可怕,也不知是好是坏。 第302章 那我该是她爹爹 《退婚后,疯批战神他竟然软饭硬吃》第302章 那我该是她爹爹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03章 白日做梦他倒是有一套 如墨景郁和楚清晚所料,刘丰义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供词清晰明朗,交代了一切来龙去脉。 墨景郁一目十行,看完了收在一旁:“算他识时务。” 林予抿了下唇,欲言又止。 墨景郁抬眸:“怎么?还有什么问题?” 林予答:“刘丰义提了要求。” 墨景郁示意他说。 林予道:“他希望王爷你看在他坦白从宽的份上,保全他的妻儿,还有,他也想活。” 墨景郁冷笑一声:“白日做梦他倒是有一套。” 倒卖军械是满门抄斩的大罪,尽力保下他的妻儿已是万难,旁的万无可能。 况且,退一万步讲,就算他侥幸留下一条命,他交代了知道的所有东西,福王岂会放过他? 林予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本不想说,但那毕竟是审讯过程里的对话,他得上报。 墨景郁没再继续活与不活的话题,转而吩咐道:“去刘丰义供词里所说的地方取物证,另外,准备回京。” 林予诧异:“咱们不查了吗?” 墨景郁道:“影一留下继续查。” 林予领命,拱手退下。 一刻钟后,他面色难看地回来禀报:“王爷,物证不见了。” 墨景郁双眸蓦地一眯。 据刘丰义所说,物证存放的地方只有他一人知晓,不仅存放于密室,还上了锁,钥匙他随身携带,如此周密,怎会不见? 林予猜测:“会不会是他在说谎?” 墨景郁摇头:“这个档口,他没有说谎的理由。” 林予蹙眉:“难道他府中出了叛徒?” 墨景郁长指轻敲扶手,默认了这话。 恰在此时,暗卫来报:“王爷,经属下核对,府中少了四名下人,一人出去采买没再回来,两人省亲,还有一人无任何记录。” 墨景郁心思微动:“何时不见的?” 暗卫道:“六日前。” 六日前,正是他们上瑞山剿匪的时候。 当时墨景郁被围,消息传回来,楚清晚着急赶赴,衙门里乱成一团,便是那时,这四人齐齐消失。 墨景郁问:“无记录的人是否曾在刘丰义跟前伺候?” 暗卫颔首:“回王爷,正是。” 据传他大字不识,不怕泄露消息,故而专为刘丰义研墨。 墨景郁品着“大字不识”几个字,舌尖顶了顶腮帮:“不惜一切代价,找到这个人。” 暗卫称“是”告退。 墨景郁转了转拇指上的扳指:“看来,这位福王和咱们陛下一样多疑,谁都不信呢。” 林予深以为然:“他比我们想象的还要狡猾。” 墨景郁眸底的杀意一闪而过:“任他狡猾如狐狸,动了军械,我绝不会给他留退路。” ****** 稍晚一些,林予指挥下人装点马车,沈钦见了,拉着他问:“兄弟,这是在做什么?” 林予答:“奉王爷命令,打点行装准备回京。” 沈钦瞪眼:“王爷这就走了?军械案怎么办?” 林予简单说了说墨景郁的部署。 沈钦愁眉不展:“这能行吗?” 林予斜眼看他:“你是在质疑王爷的决策么?” 沈钦连连摆手:“当然不是,王爷说什么都是对的!我的意思是,此案事关重大,王爷须得更加谨慎。” 林予道:“王爷办事从无纰漏。” “我知道我知道,我就是……”沈钦就是半天没就是出来,摆了摆手,“算了,跟你说不清楚,我找王爷去。” 第304章 本王可曾让你失望过 沈钦进了书房,墨景郁正在看这几日的情报,见他半晌不说话,抬眸看了他一眼:“何事?” 沈钦有些愤懑地道:“王爷就这么放过福王了吗?因为倒卖军械一事,西南将士埋骨边疆,此次不趁机拿掉他,以后怕就难了。” 墨景郁放下手中文书:“那你说说,本王当如何做?” 沈钦想也不想:“自然是羁押他一并带回京,将他绳之以法。” 墨景郁淡淡地问:“依据呢?” 沈钦道:“那刘丰义不是都说了么,有了证词,擒拿他自是理所当然。” 墨景郁说:“单凭一份证词定罪,如果是你,你认不认?” 沈钦想到惨死的知府一家,噎了一下,良久才嗫喏着道:“不是有物证吗?” 墨景郁平静地道:“没了。” 沈钦张了张嘴,大抵猜到缘由,使劲抿了一下唇:“那我西南将士就白死了么?” 墨景郁指尖蜷了蜷:“沈钦,自你跟着本王起,本王可曾让你失望过?” 沈钦摇头:“从未。” 墨景郁给他吃定心丸:“这次也一样。” 沈钦的心稍安。 墨景郁怕他冲动,多说了几句:“军械事关重大,上至陛下,下至兵部,无不严密,光凭福王一人,此事不可能如此顺利。” 瑞山那满满的一仓库,足够配备三城守备军,这绝不是一蹴而就的,而直至现在才露出端倪,定有人帮着隐瞒朝廷。 沈钦微微一震:“王爷的意思是,兵部那边……” 墨景郁摇了摇头:“福王将线索抹得干干净净,如今摸不清京都的深浅,你明白本王的意思么?” 沈钦全懂了:“王爷深谋远虑,是末将莽撞了。” 墨景郁从鼻腔里哼出一个单音:“嗯,去吧。” 沈钦转身往外走,没几步又回来,犹豫着问:“王爷,当真不多留些时日?” 墨景郁“嗯”了声。 沈钦失望地叹口气:“末将还以为,王爷能去西南边陲驻留几日,末将也好斗胆请王爷答疑解惑。” 墨景郁撩起眼皮,语气透着鼓励与坚定:“沈钦,你是西南驻军统帅,对于西南,你比本王熟悉。” 沈钦心中一动,不知怎地有些伤感,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面露怀念:“在西北与将军并肩杀敌时,真真畅快。” 墨景郁没接这茬,转头看着窗外,目光逐渐悠远。 沈钦见状,意识到说错了话,刚想补救,墨景郁朝外挥了挥手。 沈钦欲言又止,半晌,沉默地退了出去。 墨景郁把轮椅推到窗边,足足两刻钟没动过。 吱呀—— 窗忽地被关上,楚清晚皱眉:“之前的伤没养好,还对着风口吹,不想好了?” 墨景郁眉眼温缓下来,乖巧辩驳:“没吹多久。” 楚清晚把他推离窗户:“那也别吹了,接下来路途颠簸,于你身子不利,今晚我多给你按摩一刻钟。” 墨景郁顺从地点头:“好。” 楚清晚弯腰,歪头看他:“心情不好?” 墨景郁迎上她的视线:“何以见得。” “感觉。”楚清晚道,在带他去寝居的路上又说,“不介意的话,可以同我说说。” 从不习惯倾吐心事的墨景郁微怔,进了屋里才小声道了句:“好”。 第305章 等我好了,带你去西北 这一晚,楚清晚没回自己的卧房。 例行施针后,墨景郁难得开口与她说起过往,那是她无缘经历的,他的曾经。 墨景郁跟她说西北的辽阔:“那里有茫茫草野和沙漠,也有清澈湖泊与绿茵,冬日里登上城墙,别有一番意趣。” 雪域一望无际,皑皑白雪覆盖着浩瀚林海和无边际的草场,一直延伸至天边。 天色湛蓝如洗,勾勒着远处重峦叠嶂的山脉,山脚下,结了冰的湖面在阳光下泛着耀眼金光,与湖边缀满霜花的银色雾凇交相辉映。 操练的士兵打马而过,马蹄奔腾,溅起气势磅礴的漫天雪雾。 楚清晚没去过大衍的西北,在他的描述里生出一股向往来:“那里一定很美。” 墨景郁不置可否,又跟她说西北的民风:“他们淳朴坚韧,如热爱生命一般热爱那片土地,即便战火连连。” “他们善良乐观,成千上万的牌位前,他们燃起篝火,唱祝祷的民谣,来日为军士送吃食时,又哼庆贺的曲调。” 楚清晚曾有幸见过一次这样的场面,不是在大衍的西北,而是在南国的国都。 那时,南国刚打完一场仗,伤亡惨重,士兵的尸体无法全部带回,只能将名字刻在木牌上运回国都,权当魂归故里。 几千牌位供奉在一座寺庙,择定同一日出殡。 出殡前一晚,所有士兵的家人聚集在寺庙的菩提树下,点燃蜡烛,双手合十,轻声吟唱着不知名的曲子。 曲子悠远绵长,久久盘旋,他们没有人落泪,无法言喻的悲伤却像阴沉沉的天幕一般笼罩着,叫人无处可逃。 楚清晚和那次带兵的主将在现场,她无法形容那种震撼与心酸,只是在那之后相当长的时间里,每每遇到阴天,她都觉得胸口发堵。 那主将说,看到那些士兵的家人,他就会陷入无止境的自责里,痛恨自己将活蹦乱跳的他们带出去,却不能完完整整地带回来。 他甚至会想,为什么死在战场的不是他。 楚清晚想,身为统帅的墨景郁,应该没少见这种场面,他是不是也同样歉疚得难以自拔呢? 他是人人称颂的战神,可战争总有伤亡,他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候,那些被催着成长的日子里,他都是怎么熬过来的? 他不提牺牲与哀痛,可梗在他心底的,是陪他出生入死却马革裹尸的兄弟吧? 楚清晚心头涌起疼痛,酸酸的,像是遗憾没能那时就陪在他身边。 “阿景,”楚清晚唤了一声,两只小手握住他的一只大手,“他们不会怪你的。” 墨景郁眸光闪了闪,侧头望进她清澈的眼眸里,忽地问:“晚晚,想去西北吗?” 楚清晚点头:“想。” 墨景郁笑了一下:“等我好了,带你去西北,好不好?” 他不喜欢许诺,残废后更是从未说过将来要怎样的话,他觉得那是不切实际的妄梦,一向嗤之以鼻。 可这一刻,他忍不住幻想和她的以后,种种模样,她想要的,他想要的,他都想一一实现,迫不及待。 楚清晚将他眸底的期待与藏不住的忐忑尽收眼底,笑说:“好。” 墨景郁嘴角弯起来,反手将她的手放在掌心,另一手拍了拍身边的床铺:“听故事吗?西北的故事。” 楚清晚坐过去:“听。” 第306章 瞎高兴个什么劲 翌日,林予按时进门服侍墨景郁起身,打开门却见床前趴着一名女子,他当下第一反应是进错了屋子。 林予急忙退出去瞧了一眼,没走错,他心头一突,惊恐地想:王爷这样怎么对得起楚神医! 等等!王爷不近女色,除楚神医外,几乎没有其他女子能近他身,怎会容许人在他床榻边过夜?莫非这人就是楚神医? 林予念头急转,大着胆子走近一些,探头一看,果然是楚神医,他莫名松口气,火速退出去,在门口等着传召。 约莫一刻钟后,嫣然走过来,犹犹豫豫地问:“我家小姐在里头?” 林予颔首,又昂起下巴,无端骄傲。 嫣然奇怪地看他:“你在得意什么?” 林予道:“楚神医和我家王爷睡得很熟,我方才进去都没吵醒他们。” 嫣然微微蹙眉:“哦,所以呢?” 林予一笑:“我觉得好事将近。” 嫣然瞥他:“那也是我家小姐和你家王爷的好事,你瞎高兴个什么劲?” 林予头头是道:“主子人逢喜事精神爽,我们做下属的,自然也跟着愉悦,怎么,你家小姐有了好归宿,你不为她开心?” 嫣然面色复杂。 开心自是开心的,但她毕竟是土生土长的古代人,即使跟在楚清晚身边接受了不少现代思想的熏陶,仍觉得他们此般不合礼数。 孤男寡女的,总是共处一室,还过夜,这算怎么回事? 林予见她久不回答,诧异道:“你为何不说话?不想看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难道你认为我家王爷配不上楚神医?” 嫣然毫不犹豫地说:“我家小姐是世上顶顶好的,在我心里,没人配得上她。” 林予一听这话就不干了:“我家王爷也是顶顶好的,如何就配不上了?” 嫣然掰着手指头开始数:“我家小姐国色天香,医术天下无双,精药妆、擅服设,十项全能,无人能出其右……” 林予迷茫地打断她:“药妆是何意?服设又是什么?” 嫣然一顿,突然不知怎么解释,因为这是她从楚清晚那里学来的,要具体说明,她也不懂。 默了一会儿,嫣然道:“总之我家小姐样样都好,人中龙凤,谁能与她比肩?” 林予同样细数:“我家王爷丰神俊朗,威名赫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武功卓绝,运筹帷幄……” “停!”嫣然听到一半抬手,“你干脆把全天下的四字成语都拿来夸你家王爷得了。” 林予环臂一抱:“王爷他值得!” 嫣然不以为意,两人为谁家主子更好争论不休。 尚未争出个胜负,门忽地打开,楚清晚睡眼惺忪地道:“一大早的,你俩搁这儿嚷嚷什么呢,吵死了。” 嫣然和林予同时噤声。 楚清晚打了个哈欠,自然而然地吩咐:“林予,进去伺候你家王爷起床,别忘了让他喝药。” 林予躬身应“是”,折身进了屋。 嫣然伸手扶她:“小姐,我伺候你洗漱。” 楚清晚摆摆手:“我回房补个觉。” 嫣然亦步亦趋:“那早饭呢?送到房里用吗?” 楚清晚半闭着眼进门:“不必,你去帮忙收拾行装,出发时再叫我。” 嫣然担忧:“小姐,你和王爷昨晚做什么了?怎么困成这样?” 回应她的是楚清晚干脆利落的关门声。 第308章 王爷该不是惯犯吧 楚清晚没睡多久,便被外面的动静吵醒了。 她烦躁地磨了磨牙,扬声唤嫣然,进来的却是墨景郁,他身后还跟了两名下人,端着吃食。 墨景郁看她一脸不悦,温声道:“他们吵到你了?” 楚清晚皱着眉“嗯”了一声,水汪汪的眼睛里状似划过一抹委屈,像在告状。 墨景郁心头一软,不无宠溺地道:“那我让他们先下去,你吃点东西接着睡。” 说着就要吩咐,楚清晚忙阻止:“不必,现在什么时辰了?” 墨景郁答:“快巳时了。” 楚清晚点点头,掀开被子下床:“那我不睡了。” 她和衣而眠,只是发髻微乱,洗漱完实在不会挽,索性全拆了,只用一根发带扎起,干净又利索。 下人们将饭菜放在桌上,墨景郁道:“外边在装车,乱糟糟的,且在房中用饭吧。” 楚清晚无异议,坐下吃了几口才想起来:“阿景,你方才是在我门口守着么?” 怎么她一出声就进来了。 墨景郁没否认:“闲着也是闲着,你门外风景不错。” 楚清晚唇线微抿,又忍不住弯起嘴角,心口有甜丝丝的蜜汁溅开。 墨景郁撑着下巴看她:“想笑便笑,别忍着。” 楚清晚脑袋一偏,莞尔展颜。 墨景郁被那笑迷了眼:“知道我在等,就这么高兴?” 语气带了些许调侃,楚清晚当即敛起笑意,轻咳一声,板着脸道:“我还没说你呢,进女子房间如此熟练,王爷该不是惯犯吧?” 墨景郁想了想,认真地说:“的确是熟悉了。” 楚清晚夹包子的动作一顿,转过脸来:“哟,看不出来呀,咱们王爷不近女色的名声远近皆知,原来竟是个登徒子。” 墨景郁笑道:“这个,不是初见时你便知晓了么。” 楚清晚不由得想起两人第一次在客栈见面的场景。 那时的墨景郁当真是生人勿近,她亦心情欠佳,两人一对上就是唇枪舌战。 不,准确地来说,是她单方面地“教育”他。 原以为那会儿的针锋相对会是交恶的开始,再不然就是形同陌路,谁能想到,阴差阳错之下,不过数月光景,他们居然发展成了这般模样。 楚清晚暗啧一声,思绪回到眼下,心里隐隐介意他亲口承认的熟练。 他这种性格,寻常女子的闺房他怕是没兴趣的,莫非是柔嘉? 念及柔嘉,楚清晚的眸光霎时冷下来。 她可还有好几笔账没和柔嘉算呢,待回了京都,必要备一份大礼送去公主府,否则真当她没脾气了。 楚清晚暗自咬牙,忽然没了胃口,筷子一放,起身朝外走。 墨景郁抬手拉她:“怎么不吃了?” 难道是他那句玩笑太过,惹她不痛快了? 天可怜见,他长这么大,没进过除她之外的女子房间,所说的熟练,也仅是因为这一路走来,他进过好几次罢了。 他那样说,原是想让她吃味追问,他再顺势解释,哪成想直接惹毛了人? 墨景郁略慌:“晚晚,你听我说,我的意思是……” “暂时不想听,你以后再说。”楚清晚挣开他的手,“我去看看能不能出发了。” 话音落下,人的脚已跨出门槛。 墨景郁懊恼地咬了下腮帮肉,命下人将她喜欢吃的酥饼装好放去马车上,操纵轮椅跟了出去。 第308章 心就像缺了一块 楚清晚里里外外转了一圈,墨景郁寸步不离。 暗卫们见了互相对视,压低声音小声交谈。 “楚神医的脸色瞧着不太好,主子是不是把人得罪了?” “主子对楚神医百依百顺的,怎会得罪?” “主子们的事,我们哪知道。” “话说回来,看主子这样子,我们的主母应当没有别的人选了吧?” 一阵静默,半晌,一道声音幽幽地道:“娶主母送三个小主子,全天下只有我们家主子了吧?” 又是一片诡异的沉默,好一会儿,林予意味深长地说:“要不说王爷人中龙凤呢。” 话音方落,方才讨论得最欢的几名暗卫蹭到他身边,八卦地问:“林哥,你贴身伺候主子,跟我们说说,主子和楚神医究竟怎么回事?” 林予回头看了一眼,没看见楚清晚和墨景郁,这才放心地道:“故事要从那个拿错的包袱说起……” 他不太有这方面的天赋,跌宕起伏的情节,到了他嘴里略显平淡。 即便如此,暗卫们仍听得津津有味,若墨景郁没有因为哄不好楚清晚而折返,他们茶余饭后便有了美谈。 “聊得开心么?” 墨景郁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林予背脊一僵,缓慢地转过身,假装无事发生:“王爷。” 墨景郁冷哼一声:“本王的私事,你倒是清楚。” 林予头皮发麻,有苦说不出。 暗卫们递给他一个同情的眼神,集体开溜,却被墨景郁叫住:“听得不尽兴么,跑什么?” 完蛋! 参与其中的暗卫们心头同时闪过这两个字,一个个鹌鹑似的低着头。 墨景郁淡淡地道:“回京自己去领罚。” 林予和一众暗卫齐声应“是”,活像霜打的茄子。 临近午时,车队整装出发。 与来时不同,这一次,墨景郁浩浩荡荡地回,百姓闻讯赶来,夹道相送。 楚清晚撑着车帘,叹为观止:“我没记错的话,你做将军时,主战场在西北,没成想到了西南一样受人敬仰。” 墨景郁道:“非也,他们会来,只因我荡平了瑞山土匪。” 若论起在西南的威望,他远不如沈钦,毕竟“战神”是他在西北打下来的,于这里而言只是个虚名。 楚清晚放下帘子:“说到沈将军,他竟没来么?” 据她这段时日的观察,沈钦对墨景郁极为崇拜,听闻后者要走,他唉声叹气的,按理来说,今日应当依依惜别才是。 熟料墨景郁道:“他昨天夜里回边陲了。” 弹丸小国贼心不死,知晓他来瑞山协助剿匪便蠢蠢欲动,他得回去主持大局。 楚清晚“哦”了声。 墨景郁撩起眼皮:“很想见他?” 楚清晚莫名其妙:“我见他作甚?” 墨景郁说:“看你一脸失落。” “我哪……”楚清晚说到一半顿住,倏而粲然一笑,道,“是啊,沈将军威武俊俏,临行见不着他,我这心里别提多难过了。” 墨景郁脸一黑:“威武俊俏?心里难过?” 楚清晚点头如捣蒜:“那可不!哎呀,一想到下次再见不知何时,我的心就像缺了一块,不行,我得睡会儿,去梦中见见我的沈将军。” 墨景郁咬牙:“你的沈将军?” 楚清晚煞有介事地颔首,侧身靠在软塌上,一副要立刻入睡的模样。 墨景郁知晓她昨夜没睡好,忍了又忍,没将她拉起来,一个人坐着生闷气。 第309章 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队伍走走停停,行了快半月才抵达京都。 墨景郁暗戳戳气了一路,直至进京前一刻才消气,和楚清晚“重归于好”,但仍暗暗决定,等沈钦回京述职时,要找他好好聊聊人生。 车队驶入主干道,楚清晚满心欢喜地掀开车帘,最先看见的却是柔嘉公主。 柔嘉今日盛装打扮,和迎接墨景郁的大臣站在一起,马车才停下,不等墨景郁下来,她便迫不及待地跑上前来。 “景郁哥哥,你终于回来了!”柔嘉眼含笑意,伸手去扶墨景郁,被他不着痕迹地避开。 柔嘉面色微僵,刚要自己搭台阶下,就见已经下来的墨景郁朝马车里伸手。 下一瞬,一只纤细皓白的小手搭在他掌心,借着他的力气下了马车。 柔嘉当即脸色大变:“楚清晚?!怎么是你?” 楚清晚眸底的冷肃一闪而过,注视着她说:“公主看到我,似乎很惊讶,难道公主觉得,我不该回来么?” 柔嘉心中咯噔一声,做贼心虚地别开视线,梗着脖子道:“本公主的意思是,你什么身份?有何资格跟景郁哥哥同乘一辆马车?” 楚清晚顶顶腮帮肉,本不欲掺和他们之间的事,但一想到柔嘉的所作所为,她就不打算放过这个气她的机会。 楚清晚当着她的面挠了挠墨景郁的掌心,暧昧不清地说:“这个,你就得问阿景了。” 这个称呼让柔嘉双目圆睁,她怒道:“谁给你的胆子?敢这般唤我的景郁哥哥!” 楚清晚两手一摊,使劲往她心窝捅刀子:“阿景非要我这般唤,我也很苦恼。” 言罢话锋一转,装模作样地安慰:“公主别生气,更亲密的我都没唤,以免公主不爱听。” 柔嘉气得心梗,但挡不住好奇:“更亲密的……是什么?” 楚清晚咬咬唇,娇羞地看了一眼墨景郁,不语。 她从未在他面前这样忸怩过,墨景郁只觉可人非常,一颗心软成水,呵宠地道:“晚晚,一路舟车劳顿,你先回府歇息。” 楚清晚脱口而出:“那你呢?” 墨景郁嘴角翘起来:“我入宫面圣。” 楚清晚触及他满眼的笑意,才意识到这话有歧义,就好似她多舍不得和他分开。 墨景郁显然理解成了这个意思,特意解释道:“我很快回来。” “谁管你回……”话到一半,楚清晚改口,“好,那我在家等你哦。” 明知她是演给柔嘉看的成分居多,墨景郁依旧无比受用,温声应好,扭头嘱咐林予送她回陶然居。 楚清晚换了马车,在他的目光里渐行渐远。 柔嘉死死咬牙,压住胸中的怒火与妒忌,勉强撑着没歇斯底里:“景郁哥哥,你和她何时亲近至此了?” 墨景郁素来厌恶旁人过问他的私事,她不该问的,可她实在忍不住。 她害怕,怕再不刺探,她就失去了争取他的机会。 柔嘉有些口不择言:“景郁哥哥,你知道她是谁吗?楚家放逐的浪浪荡.女,你和她走得太近,于你名声不利。” “柔嘉,”墨景郁收回目光,俊逸的面庞尽是冷意,“本王的事,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可是,她……” “她是本王看重的人。”墨景郁直截了当,“不管谁动了她,本王都不会顾念情面。” 说完,他随大臣一起入宫。 柔嘉愣在原地,心像被利刃豁开一道口子,冷风呼呼地往里灌。 半晌,她缓缓捏紧拳头,眼里分明是不甘心。 第310章 这笔账我迟早跟他们算 先行一步的楚清晚不知后面发生的事,她一到家,就被三个小家伙抱住。 甜甜腻在她怀里,奶声奶气地说:“娘亲,你总算回来啦,我们好想你呀!” 圆圆抱着她的胳膊:“娘亲,我们有好好听话哦。” 团团较为内敛,只两眼晶亮地看着她,思念之情溢于言表。 楚清晚挨个亲他们额头,两手把三只全揽到怀中,开心得甚至有点鼻酸:“娘亲也很想很想你们。” 从没分开过这么长时间,楚清晚不错眼地看他们,怎么看都看不够,不禁又是一顿亲。 圆圆擦了擦脸上的口水,难得没嫌弃她,神秘兮兮地说:“娘亲,我们有个惊喜给你哦。” 楚清晚挑眉:“是吗?什么惊喜?” 甜甜拉起她的手,直奔门边的身高尺。 团团指了指刻在门上的尺子,颇为骄傲地说:“我们长高了!” 楚清晚定睛看去,她之前刻下的痕迹往上一点有了两道新的,一道属于甜甜,一道属于团团和圆圆。 她伸手摸了摸,再回头看三个小家伙。 老实说,肉眼看不出太大差别,但他们身上的衣裳变短了,她走前是刚好合适的。 楚清晚欣慰不已:“看来有按我的话好好吃饭,这么乖,那今晚加餐,想吃什么吃什么!” 三小只一喜,异口同声:“真的吗?” 楚清晚点头:“真的。” 她平时并不太拘着他们,不过一些过于油腻的食物有所限制,毕竟对身体不好。 这回阔别近两月,放纵一下也无妨。 甜甜高举双手:“娘亲娘亲,我要吃你以前做的炸鸡!” 圆圆附和:“我也是我也是!还有薯条和奶茶!” 楚清晚点点他俩的鼻尖:“就这点追求啊,团团呢?想吃什么?” 团团不挑食,说都可以。 楚清晚起身去厨房瞧了一眼,她需要的食材不够。 看一眼天色,她叫着凌寒一道出门,一来买东西,二来了解这段时日发生的事。 凌寒道:“小姐连日奔波,不先歇歇吗?” 楚清晚摇头:“无碍,扔下他们这许多日子,是该补偿一番的。” 凌寒不再劝,在与她前去采买的路上细细汇报。 生意一切如常,兰陵斋的徒弟们出师八成,均放到了合适的店铺,实在吃不上这碗饭的,也给了一笔遣返费。 三小只按时上下学,颖悟绝伦,齐海连赞不绝口。 唯一不好的, 便是楚家人的刻薄言辞。 楚清晚轻哼:“放心,这笔账我迟早跟他们算。” 提起这一茬,她不免想到楚骐,犹豫片刻,她问:“我二哥如何了?” 凌寒答:“据灵婷所说,二公子恢复良好,目前已能自行走动了,不过……” 楚清晚侧头:“不过什么?” 凌寒道:“灵婷说,二公子一日三遍地问小姐你何时回来,何时去看他,他又命人搜罗了许多医书,要送给你。” 楚清晚忍俊不禁:“过两日不累了就去看他。小家伙们经常去百味轩吗?” 凌寒颔首:“一有空就去,看得出来他们很喜欢二公子。” 楚清晚“嗯”了一声,抬脚走进市场,采购所需之物。 她目标明确,只花了不到半个时辰便全数妥当,回到陶然居一头扎进厨房,直到天色擦黑才出来。 第311章 我怎么办? 油炸食品相对没那么健康,楚清晚没做太多,以免三小只吃撑着。 她的做法和府中的厨子不一样, 端上桌后,三小只垂涎欲滴。 楚清晚放下最后炸的薯条,道:“奶茶来不及了,明日再做。” 三个小家伙没意见,眼巴巴地望着桌上的炸鸡。 楚清晚好笑地道:“可以吃了。” 团团先给她和老太爷各自夹了一块,这才慢条斯理地开吃。 圆圆和甜甜比较奔放,洗干净手直接扯着鸡腿啃,吃得满脸油。 楚清晚没什么胃口,只对付着吃清淡的小菜。 快吃好时,甜甜突然“哎呀”一声。 楚清晚忙问:“怎么了?” 甜甜道:“娘亲做得太好吃,我们都吃光了,忘记给墨叔叔留一点了。” 圆圆也反应过来,瞅着手中剩半截的鸡翅膀,纠结地道:“要不……问问墨叔叔嫌不嫌弃我啃剩下的?” 楚清晚扶额:“尽管吃你们的,你们墨叔叔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才不稀罕呢。” “谁说我不稀罕?” 楚清晚说完,门外传来墨景郁的声音,紧接着,林予推着他进了屋里。 他扫一眼桌面,似有些委屈地说:“看来没准备我的份。” 楚清晚擦擦嘴:“这么快就回来了,我以为你会留在宫里用膳呢。” 墨景郁道:“吃不惯。” 自从被暗算残了双腿,他就尽可能地避免吃不放心的东西,即便逼不得已参加宫宴,他也极少动筷子。 皇帝今夜留他了,御膳房还特意备了他爱吃的菜,但他看都没看,例行公事禀报完,直接回王府。 方才宫中的线人传来消息,说皇帝因此勃然大怒,斥责他不识抬举。 墨景郁冷笑以对。 正琢磨着军械案,陶然居方向飘来了饭菜香。 墨景郁寻思着,楚清晚累了这么多天,他就不去打扰了。 但是,许久未见,三小只应当会邀他过府共用晚饭,那他就“勉为其难”地答应。 没成想,那香味浓淡飘散,却始终不见三小只的影子。 墨景郁张望数次,实在坐不住,这才不请自来,并且极为厚脸皮地问:“我怎么办?” 楚清晚眨了下眼睛:“我让厨房给你炒两个菜,想吃什么?” 墨景郁自然来到桌边:“不必麻烦,加副碗筷即可。” 楚清晚觉得不太妥当:“要么你回王府吃?” 墨景郁装作没听见,拿起下人刚送来的筷子,夹起盘子里仅剩的一块碎肉,细嚼慢咽:“味道不错,何时再做?” 楚清晚努努嘴:“看心情咯。” 墨景郁意味不明地“嗯”一声,状似不经意地看向圆圆手里的鸡翅。 圆圆上道地问:“墨叔叔,你吃吗?” 一个“吃”字在墨景郁舌根底下打转,好险被他压了回去:“给你吃。” 话虽如此,他的视线却好半晌才挪开。 林予在心里狂翻白眼,无语凝噎。 王府的大厨做了一桌子菜,鸡鸭鱼肉俱全,他家王爷却非要跑来蹭残羹冷炙,他说出去都觉得丢人! 林予无声叹息,又安慰自己:罢了,王爷阴暗冷翳地过了这么些年,好不容易对日子有点盼头了,他开心便好,开心便好。 第312章 他本来就是我们的爹爹 饭后,楚清晚和墨景郁一道回王府。 月余未见,府中下人对她分外热情,搞得她受宠若惊。 施针时,她问:“阿景,你府里的人都怎么了?看见我跟看见衣食父母似的。” 墨景郁闭眼答:“不知。” 但他能猜到。 无非是那几个嘴上没把门的暗卫所为。 他们和林予八卦他的私事,抵达京都便挨了罚,回府后,其余人问起原因,他们便添油加醋地说了。 什么“月老庙定情”、“瑞山千里奔赴”、“吃住一处不舍分离片刻”等等,说得有鼻子有眼,换谁都得信。 是以,现下在阖府人眼中,楚清晚俨然就是祁王妃,焉有不对她热忱的道理? 然而,楚清晚不知此因,这会子也没精力多想,他说不知,她便将其抛在脑后,打着哈欠结束诊疗,回陶然居歇息。 两日后,奔忙的感觉消退,恰逢三小只休息,楚清晚领着他们一道去百味轩探望楚骐。 楚骐日盼夜盼,终于盼来了妹妹,一双眼直发光:“清晚,你可算来了!瘦了些,是不是路上没吃好没睡好?你受苦了。” 楚清晚淡淡地“嗯”一声当做回答,询问他的恢复情况。 楚骐乖巧汇报,缠着她问这一路上的事,十分努力地找话题拉近关系。 楚清晚看得出来他的用意,捡着说了几件。 三小只趁机问:“娘亲,你不是和墨叔叔一起的么,怎么都不说说他?” 他们其实是想问,一个多月,在外相依为命,就没点进展吗? 楚清晚想起锦城的月老庙,脸上掠过一抹不自然,轻咳一声道:“他忙。” 圆圆不死心:“忙到没有一点和你单独相处的时间吗?” 楚清晚拍他脑袋:“小孩子问那么多做什么!” 楚骐幽幽地道:“我也想知道。” “你跟着凑什么热闹!”楚清晚瞪他一眼,找借口开溜,“你们聊着,我去找灵婷问点事。” 话音未落,人已消失不见。 三小只撇撇嘴,很是可惜。 楚骐招招手:“过来过来,跟我仔细说说你们娘亲和祁王的事。” 其实无甚可说,但架不住三小只的脑补和期望,故此,从他们嘴里出来的话,带着浓重的个人意愿。 楚骐听出名堂,直截了当地问:“你们想让祁王做你们的爹爹?” 甜甜脆生生地道:“他本来就是我们的爹爹!” 楚骐没往心里去,只当是孩子实在喜欢墨景郁。 他摸摸下巴,回想有关祁王的一切,觉得配自家妹妹还是差了点。 楚骐暗自决定,等他好了,要亲自去会会祁王。 “舅舅,你在打什么坏主意啊?眼珠子转个不停。” 想法刚闪过脑海,圆圆凑过来,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问道。 楚骐摇头:“没什么,来,我们接着讲故事。” 他的故事没结局,跌宕起伏,三小只被吸引,听得津津有味。 屋中正和乐融融,放心不下儿子的柳氏登门。 一看到他们在,柳氏的脸登时拉了下来,斥责道:“老远就听你们吵嚷,一点教养都没有。” “神医说了骐儿要静养,你们这般打扰他,是存心不想让他好么?” 第313章 你全家都勾搭野男人 接二连三的质问令三小只安静下来,未等反驳,楚骐便道:“娘,他们没有打扰我,有他们在,我好得更快。” 柳氏一听楚骐维护他们,不由火气更甚。 上次也是这般,她不过骂了一句野种,楚骐便冷脸指责她,全然不顾及她的颜面。 不仅如此,那个叫凌寒的卑贱下人更是将她堵在胭脂铺里,明目张胆地羞辱了一番。 众目睽睽之下,她被说得毫无还嘴之力,脸都丢尽了。 而这些,都是拜这三个野种所赐! 想到这里,柳氏气不打一处来,找茬般道:“好得更快?我看未必!” “他们都快爬到你床上去了,你腿还没好,万一被他们撞了碰了怎么办?一个个不知轻重,说不好就是受了谁的挑唆,包藏祸心!” 团团冷眼看她:“我们仔细避开了舅舅的腿,你这么说,是在无事生非。” “竟敢顶嘴?!”柳氏不满地吼道,“果然是有娘生没爹教的贱种!” “娘!”楚骐厉声,“他们是妹妹的骨血,怎么论都是你外孙,你的话未免太不中听了!” 柳氏讥讽扯唇:“外孙?谁承认了?不过是几个来历不明的贱胚子,我们楚家可没这种丢人现眼的种!” 这话比野种难听得多,三小只沉下脸,齐刷刷地瞪着她。 团团恨声:“我们不稀罕你承认,你不配!” 圆圆愤愤:“嘴巴如此不干净,一把岁数白活了,连说话都学不会。” 甜甜昂着下巴:“我们没有来历不明,我们找到爹爹了!” 柳氏冷哼:“怎么,楚清晚又勾搭上哪个野男人了?” 圆圆气得鼓起腮帮子:“你才勾搭野男人,你全家都勾搭野男人!” 这可把柳氏彻底点着了,她指着圆圆,手指颤抖:“你怎么说话的?小贱种,你那恬不知耻的娘没教你敬重长辈么!” 圆圆不甘示弱:“要别人敬重之前,先问问自己配不配。” 柳氏涨红了脸:“牙尖嘴利!楚清晚没教你们做人,我今日就让你们知道什么叫体统!” 说着,她抄起桌上的茶壶,径直朝圆圆扔去。 团团看她动手,当即一把扯过圆圆护在怀里,用背接下了那只茶壶。 一声闷响,吓哭了从未见过此等阵仗的甜甜。 圆圆脾气火爆,见状一个箭步上前,用力推开柳氏:“让你打我哥哥,死老太婆,滚出去!” 柳氏猝不及防,被推得一个趔趄,面色铁青。 她贵为楚府当家主母,何曾受过这等气?斗不过楚清晚,她还奈何不了三个乳臭未干的毛孩子么? 柳氏再顾不得体面,一把揪住圆圆的胳膊,接连在他脸上扇了两巴掌。 圆圆被打得偏过头去,白嫩的小脸立时肿起,他咬着牙没掉眼泪。 一切发生得太快,楚骐始料未及,反应过来后,他不顾没好全的腿,翻身滚下床,拦住了柳氏。 柳氏在气头上,使劲挣扎,没挣脱,发狠地踢了他两脚,怒不可遏地道:“放手!我非打死这不懂规矩的东西!” 楚骐紧攥着她,朝外喊:“来人,送楚夫人出去!以后没有灵婷大夫和我的允许,不准她踏进百味轩半步!” 下人正要进屋,却见两道身影比他们更快,正是听到甜甜哭声赶来的楚清晚和灵婷。 第314章 打骂他们天经地义 楚清晚冲进屋里,率先看到脸颊肿起的圆圆。 她一手将小家伙拥入怀中,另一手揽住哭得上上气不接下气的甜甜,心疼得无以复加。 “好了好了,不哭了,娘亲来了,没事了,告诉娘亲,发生什么事了?” 甜甜勉强止住哭泣,指着柳氏一抽一抽地说:“她、她打哥哥。” 楚清晚看向柳氏,眸底冷光乍现。 柳氏不自觉一激灵,梗着脖子道:“是我打的,怎么了?我作为长辈,教训一下不懂事的外孙,不行么?” 楚清晚讥笑:“外孙?我没记错的话,五年前你们就将我打成外人了,如今何来的资格教训我的孩子?” 柳氏一噎,强辩道:“你为什么被逐出家门?还不是因为你恬不知耻!” 楚清晚懒得与她争,抱起甜甜道:“我稍后再和你算账!” 语毕,她深深地看了一眼柳氏,直教后者心底发毛。 柳氏叫嚷:“你这是什么眼神?我……” 楚清晚没理她,带着三小只走出房门,去隔壁的药房检查有无伤到别处。 看到团团背上被水壶砸出来的红印时,她蓦地咬紧后槽牙。 团团宽慰她:“娘亲,我不疼。” 楚清晚没说话,仔细地给他和圆圆上完药后,温声道:“乖,和灵婷姐姐去玩吧。” 三小只不走,甜甜红着眼:“我们要和娘亲在一起。” 楚清晚蹲下亲亲她额头:“听话,娘亲处理点事。” 灵婷听出她这是要当场报仇,十分上道地哄走了三小只。 楚清晚转到庭院里,面目阴沉:“来人,备壶热茶,去请楚夫人。” 屋里,柳氏还因楚清晚离开时的那一眼心悸,却听被下人扶到床上的楚骐道:“娘,今日之事,你必须给三个孩子一个交代。” 柳氏本就怒火难平,闻言愈发火冒三丈:“我打骂他们天经地义,需要什么交代?” 楚骐道:“他们是清晚放在心尖上的宝贝,清晚平日连句重话都舍不得说,你却拳脚相向,赔礼道歉是最基本的。” 柳氏一脸荒谬:“我给他们赔礼道歉?笑话!” “楚骐,我才是你娘,你不帮着我就算了,口口声声向着外人,我真是白养你了!” 楚骐的眸光冷了下来,心中渐渐生出失望。 他和柳氏算不上多亲厚,但在他的印象里,柳氏出身不低,算是知书识礼。 他不知柳氏何时变成了这副模样,蛮不讲理,比粗鄙泼辣的市井妇人还不如。 楚骐别开脸,却见两名护卫打扮的人走进来,拱手道:“楚夫人,我家小姐有请。” 刚发生了那样的事,他们口中的小姐不用猜也知道是谁,但柳氏还是没好气地问:“你家小姐是何人?” 护卫没答,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柳氏想起楚清晚的话,没由来地害怕,遂道:“她请我便要去么,多给她脸,不去!” 她坐着纹丝不动,那两名护卫也不废话,嘴里道了句“得罪”,直接将她带走。 柳氏扯着嗓子嚷嚷:“你们要干什么?放开我!光天化日的,还有没有王法了?!” 屋子离庭院不远,这一嗓子嚎完,柳氏已被带到楚清晚跟前。 她抬眸触及楚清晚冰冷的双眸,心下狠狠一震,刚要开口骂她大逆不道,脸上便挨了一记结实的巴掌。 第315章 皮挺厚,打得我手疼 啪—— 一声脆响,打懵了柳氏。 她呆呆地怔住,良久才难以置信地道:“你竟敢打我?!” 楚清晚甩甩手腕,面容清冷:“皮挺厚,打得我手疼。” 柳氏不堪其辱,张牙舞爪地冲向她:“孽女!我跟你拼了!” 还没碰到楚清晚的衣角,双手被架住,她徒劳地瞪眼,呼呼喘粗气。 丫鬟翠萍见状,偷偷往后挪步,想去楚府通风报信搬救兵。 楚清晚厉眸一扫:“我现在心情不好,你最好别动来动去引起我的注意。” 翠萍一顿,被她的气势震住,僵在原地动都不敢动。 楚清晚满意地挑了下眉,将目光转回柳氏身上:“打了圆圆几巴掌?” 柳氏咒骂:“楚清晚,我是你母亲,你对我动手,天地不容!” 楚清晚目若寒刃,语气却轻描淡写:“那是天地的事,不劳你操心,你只管回答我的问题,否则我怕打多了,你吃亏。” 柳氏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玩笑:“你还想打我?你敢!” 楚清晚哼笑:“打都打了,你不知道我敢不敢么?” “孩子是我的底线,动了他们,天王老子我也不惧,念在你是初犯,我只如数奉还,我再问一遍,打了几巴掌?” 最后一句,她几乎是吼出来的,雷霆之怒劈头盖脸,吓得柳氏周身一震。 她吞了口空气,嘴唇颤抖:“两、两巴掌。” 楚清晚咬牙:“很好。” 话音落下,她扬起手,毫不犹豫地又给了柳氏一巴掌。 她有功夫在身,又使了大力气,柳氏嘴角当即沁出血,脑袋里嗡嗡作响。 楚清晚转身拿起茶壶,绕到她背后,比划着位置。 柳氏惊惧不已,绷着身子问:“你要做什么?你还要做什么?!” 楚清晚道:“团团身上的伤,至少五天才能消退。” 说着,她退开数步,将并不深厚的内力灌注在茶壶上,朝柳氏扔掷。 茶壶精准砸中柳氏的背心,应声而碎,滚烫的茶水流出,浇湿了她的背。 “啊——” 柳氏发出惨叫,将屋里的楚骐引了出来。 下人搀扶着他快步来到柳氏面前,待看清她的惨样,楚骐愣住:“清晚,这……” 柳氏看见他,重重喘了两口气,歇斯底里地道:“骐儿,给我打死她!小贱人,竟然这般对我, 骐儿快,弄死她!” 楚骐眉头紧皱,神情复杂。 这次的确是柳氏有错在先,楚清晚报复无可厚非,他无权置喙,可柳氏毕竟是他的生母,闹成这样,他心中很不是滋味。 楚骐抿抿唇,撩起眼皮对上楚清晚投来的视线,他犹豫再三,一句话都没再说。 楚清晚无端松口气,让下属放了柳氏。 翠萍上前扶住险些摔倒的主子,敢怒不敢言。 楚清晚道:“回去告诉其他人,有什么手段冲我来,若打我孩子的主意,别怪我心狠手辣。” 柳氏想反驳,怎奈何嘴一动就牵扯到脸,只得愤愤地把话吞回肚子里。 楚清晚吩咐人将她们轰出去,折身去寻三小只,打道回府。 楚骐立在庭院里,眼睁睁看着他们走,说不出一句挽留的话。 是他无能,孩子在他眼皮底下被打,他还有什么脸让他们在这里陪他? 楚骐苦笑,却见走到门口的三小只回过了头。 团团面无表情地唤了句:“舅舅。” 圆圆接茬:“我们先回去了。” 甜甜努力扬起笑脸:“改日再来看你哦。” 楚骐喉头一哽,连连点头:“好,好!” 第316章 他良心发现了? 回府的路上,楚清晚和三个孩子的兴致都不高。 她虽为他们报了仇,但这件事必定会留在他们心里,造成伤害,得花时间去抚平。 楚清晚无声叹气,越想越觉得对柳氏下手轻了。 团团扯扯她的衣袖,懂事地道:“娘亲别想那人了,我们知道我们不是她说的那样,娘亲也不是。” 楚清晚鼻尖一酸,轻轻摸他脑袋:“娘亲知道,你们都是最棒的,背还疼吗?” 团团摇头:“小伤,不碍事。” 楚清晚搂过他亲他额头,心里酸酸的。 回到陶然居,老太爷一眼注意到脸肿的圆圆,心疼地问:“哎哟这是怎么了?谁打我的宝贝曾孙了?” 甜甜气鼓鼓地说:“是一个很坏很坏的老奶奶!” 其实柳氏年龄尚轻,且保养得宜,远不到让人唤老奶奶的地步。 但在甜甜心里,她的形象已经糟糕透顶,说她老奶奶算非常客气了。 老太爷一听,以为是和哪个不长眼的老妇发生争执,遂道:“把我宝贝曾孙打成这样,你们有没有打回去?” 三小只齐刷刷看向楚清晚。 她惩治柳氏时,他们并不在场,不知情。 楚清晚咬了下腮帮肉,对他们道:“去帮我找找卫战哥哥,说我有事吩咐,带他去前厅等我。” 三小只说好,转身走人。 楚清晚这才道:“爷爷,对他们动手的是柳氏。” 老太爷倍感诧异:“怎么回事?” 楚清晚一五一十地将在百味轩发生的事说了,没隐瞒她打了柳氏的部分。 老太爷听完缄默不语。 楚清晚瞧着他脸上的皱纹,心里堵得慌。 她太冲动了,虽然柳氏打三小只被她教训是罪有应得,但说到底,柳氏是楚家的人,她这般作为,打的是楚家的脸面。 爷爷虽不在楚家了,可那是他一手创立起来的楚府,即便对楚怀安等人失望,他终归是舍不得的。 她和楚家人势不两立,他夹在中间只能是左右为难。 楚清晚忐忑地问:“爷爷,我是不是做错了?” 老太爷慈祥地道:“傻孩子,这怎么会是你的错呢。” 分明是柳氏为老不尊,半点涵养也无。 楚清晚低声:“我殴打嫡母,乃是大不敬。” 老太爷道:“她若有丝毫为人母的自觉,这些事便不会发生。” 楚清晚抠着手指,很轻地“嗯”了一声。 老太爷揉揉她的脑袋:“好了,糟心事先放一边,去看看孩子们,我回家一趟。” 楚清晚不假思索地问:“爷爷回去做什么?” 老太爷答:“自是有事,放心,最多两日就回来了。” 楚清晚点点头:“那等用了晚饭,我让人送爷爷回去。” 刚说完,便见林予走进院里,道:“老太爷,楚神医,我家王爷请你们过府用饭。” 楚清晚意外扬眉:“嗯?他良心发现了?” 先前不是都在这里蹭饭么。 林予正气凛然地说:“从前多有叨扰,我们王爷过意不去。” 实则是墨景郁听闻楚清晚领着三小只去探望楚骐,料想她回来不会下厨,蹭饭失去意义,遂请他们去府里吃。 楚清晚想着团团和圆圆的伤势,正欲婉拒,三小只从前厅跑来,高高兴兴地应了。 他们这两天还没去看过墨景郁,分别多时,想念得紧。 楚清晚见他们因此露出笑意,便带着他们去了王府。 第317章 一家人整整齐齐地来 祁王府,墨景郁在前庭等候,甫一看见几人,便被圆圆的脸吸引了注意力。 他眉头一皱,询问地看向楚清晚, 后者摇摇头示意没事,显然不愿多说。 三小只也没打算提这茬,欢欢喜喜地围在他身边,一如既往。 “叔叔,一别月余,我们对你的思念之情犹如开灵河水,滔滔不绝。”圆圆顶着肿成包子的脸,捂住心口夸张地道。 墨景郁忍俊不禁,抬手摸了下他脑袋。 甜甜也想要同样的待遇,急忙凑过去,笑吟吟地问:“我们很想叔叔,叔叔想我们吗?” 团团往前挪了小半步,又不动声色地停下,脑中闪过柳氏的话,抿唇瞧墨景郁。 他在乎墨景郁的答案。 以前他们也被骂过野种,但那时他们对父亲的概念十分模糊,有娘亲在,便都可抛之脑后。 然而到了如今,亲生父亲分明就在眼前,却不能贸然相认,再被人骂,心头难免委屈。 是以,他想搞清楚,在墨景郁心里,他们究竟仅仅是神医的孩子,还是多少也有些在意他们。 “想,叔叔很想你们。”墨景郁如实作答,团团松了口气。 几人说笑着往饭厅去,墨景郁特意落后一步,抬手拍了拍团团的肩膀。 他目光如炬,一进门就发觉小家伙情绪低落,他不知缘故,只觉有些心疼,想安慰一番,遂顺从本心做了这个动作。 团团一怔,面露惊讶——爹爹这是在哄他吗? 墨景郁没说话,只看了看他,眉眼温和。 团团眼睫眨动,回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 明明都没开口,俩人却都懂了对方的意思。 快到饭厅时,圆圆好奇地问:“叔叔,你们去了这么久,有什么好玩的事吗?” 墨景郁下意识就要说月老庙的那些事,肩头却忽然落下一只手。 他回头,对上楚清晚警告的视线,仿佛在说:敢胡言乱语就要你好看! 墨景郁闷笑,反问道:“你们娘亲没跟你们说过吗?” 甜甜答:“说得不多,我们想听叔叔说。” 墨景郁略一沉吟,尽捡别人的事说,和楚清晚所言大同小异。 三小只遗憾地“啊”了一声。 一个多月,那么长的时间,独处机会数不胜数,竟然一点进展都没有,他们是天生没有感情吗? 三小只互相对视,撇撇嘴,又问起别的。 墨景郁耐心极好地解答,一派和乐。 楚清晚看在眼中,一颗心慢慢落回肚子里。 王府的晚饭丰盛精美,三小只大快朵颐,圆圆边张大嘴吃边因扯动肌肉而抽气,逗得其他人直乐。 菜过五味,圆圆放下筷子,满足地道:“吃惯了家里的饭菜,偶尔换换口味可太好吃了,叔叔,我们以后还能来蹭饭吗?” 墨景郁颔首:“随时欢迎。” 说着目光划过楚清晚,意有所指地说:“一家人整整齐齐地来,最好不过。” 甜甜上道地应:“放心,我们一定拖着娘亲来。” 墨景郁赞许地哼出个单音,开始考虑让厨子研发新菜式,好拴住他们的胃,尽管这很难。 楚清晚假装没听懂他的暗示,专注吃饭和照顾三小只,饭桌上融洽至极。 而反观楚家,此刻却是鸡飞狗跳。 第318章 我要你,休了她! 柳氏在百味轩受足羞辱,回到家大发雷霆,碎片砸得满地都是,还发落了两个伺候的丫鬟。 请来上药的大夫手重了些,被她一脚踹倒在地,骂了足足一刻钟。 楚清月外出会友尚未归来,翠萍在旁看着,劝也不敢劝,只求老爷少爷快些回来。 一炷香后,楚怀安和楚骁一前一后踏进屋里,柳氏哭着扑上去:“老爷,你要为我做主啊!” 此时的柳氏发髻散乱,妆面斑驳,一张脸高高肿起,再一哭,活像个夜叉。 楚怀安只用余光瞥她,半分怜惜都没腾起,不耐地问:“又怎么了?” 柳氏抽噎着:“楚清晚打我!我脸上背上被她打得伤痕累累,老爷,我纵有千般不是,也终归为尊为长,她怎么如此放肆!” 楚骁惊得跨前一步:“娘,你是说,楚清晚亲自动手打你了?” 柳氏恨恨咬牙:“没错!” 楚怀安大怒:“简直无法无天!” 柳氏拱火:“她根本没把我们放在眼里,这次敢对我动手,下次岂不要上天?老爷,我们不能放过她!” 楚怀安沉着脸:“肆意妄为,她真当我楚府奈何不了她么。” 在他眼里,楚府的颜面比柳氏的伤重要得多,他咽不下这口气,概因楚清晚丝毫不顾忌楚府。 可惜,这会儿的柳氏没听出来,闻言不迭地附和:“是要给她些颜色瞧瞧。” 楚骁适时开口,问到重点:“娘,她为何打你?” 柳氏含糊其辞,将打团团和圆圆说成管教,又理直气壮地道:“楚清晚目无尊长,这件事没完!” 楚骁了解自家母亲,猜想事实不一定全如她所说,想了想,他道:“楚清晚有祁王撑腰,不能轻举妄动。” 祁王深不可测,谁也不知他对楚清晚重视到了什么程度,万一因此开罪了他,后果不堪设想。 楚骁掌管家中生意,最担心受牵连。 楚怀安冷静了一些,拨开柳氏的手:“事出有因便需从长计议,你弄成这副模样,近日就好好在家待着,别再出去惹是生非。” 柳氏惊愕:“我惹是生非?这难道是我的错吗?” 楚骁和楚怀安都没搭话,恰逢晚饭备好,这一出便暂止。 几人在饭厅依次落座,正要动筷,却听下人说老太爷回来了。 柳氏一喜:“定是听闻今日之事,终于看清楚清晚的真面目,想通了。” 楚怀安和楚骁不以为然,起身迎去前厅,柳氏紧随其后。 “爹,您回来了,可用过饭了?”楚怀安殷勤地赔笑脸。 老太爷在主位上坐下,神色冷肃:“你们倒是吃得下,可怜我的曾孙,那么小的孩子,嘴肿得张都张不开。” 此话一出,几人便明白了。 老太爷哪里是想通了,这明摆着就是来算账的! 楚怀安暗中瞪了一眼柳氏,装傻:“爹,您在说什么?儿子怎么听不懂?” 老太爷冷哼:“听不懂不碍事,我来就是想告诉你,这个女人——” 他指向柳氏:“自私狭隘,无容人之量,无兼管之才,难堪楚家主母大任。” 楚怀安心下咯噔一声:“爹,您此言何意?” 老太爷掷地有声:“我要你,休了她!” 第319章 祁王对小姐十分纵容 “休、休妻?!” 楚怀安脸色一白,话都不会说了。 他知晓老太爷素来不喜柳氏,但一直相安无事。 往日里柳氏犯错,他只会让自己去提点,再不济最多旁敲侧击地说两句。 万万想不到,这次只是打了那两个小野种,老太爷竟要将她扫地出门! 柳氏也吓得不轻,呆愣半晌才想起来哭诉。 “公爹,儿媳嫁入楚家二十几年,无时无刻不全心全意地为这个家操心,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这么说,是要逼儿媳去死吗?!” 老太爷嫌恶地看着她:“我给过你多次机会,是你不知悔改,晚儿的事我不多说,可那两个孩子做错了什么?” “你跑去骐儿养伤的地方撒泼耍浑,又是辱骂又是动手,哪有一点当家主母的样子?” “你口口声声说晚儿丢尽了楚府的脸,然你看看你自身,可有做出过表率?” 柳氏被问得无言以对。 她不敢忤逆老太爷,转向楚怀安:“老爷你说句话啊,老爷,这么多年,我的付出你心里有数,你说句话!” 楚怀安缓过神,犹豫着道:“爹,何至于此啊!” 老太爷面沉如水:“至不至于,你自个儿考虑清楚。我在家住两日,两日后,我希望能听到让我满意的答复。” 言毕,老太爷起身回东院。 这里一直有人打扫,纤尘不染。 老太爷靠在窗前的卧榻上歇息片刻,沉沉地叹了口气。 楚华端了刚熬好的安神汤给他,迟疑道:“太爷,方才的话,是不是有些重了?” 老太爷接过喝了一口:“不重不足以敲醒那个蠢货!这些时日,你随我住在陶然居,对于晚儿和祁王,你怎么看?” 楚华不假思索:“祁王对小姐十分纵容。” 老太爷语重心长:“祁王是个不好相与的,却对晚儿百般呵宠,个中缘由不必我说,你也该明了。” “他最是护短,若楚家再和晚儿针尖对麦芒,晚儿尚会看在我的面子上忍让三分,他不会。” 而和祁王作对的人,从来都没有好下场。 老太爷忧心忡忡:“柳氏那妇人目光短浅,不懂利害,我怎能任由她毁了我楚家。” 楚华分析:“可如此一来,势必会影响楚柳两家的关系。” 老太爷捏捏眉心:“比起祁王,柳家不算什么。” 楚华了然:“太爷用心良苦,老爷他会明白的。” 老太爷幽幽轻叹:“但愿吧。” 他现在只希望这事儿就此揭过,祁王保持不知情。 可世事总不遂人愿,当晚送走楚清晚等人后,墨景郁便让人去查了。 不到一个时辰,暗卫原原本本地将事情告诉了他。 墨景郁眸色发冷:“本王喜爱的小孩,何时轮到她评头论足、拳脚相向了?” 暗卫道:“属下还打听到,楚老太爷回府后,逼着楚大人休妻,态度很是强硬。” 墨景郁眉梢微动:“老太爷一贯明事理。” 不过,老太爷讨的是老太爷给的公道,他给的公道,不止于此。 墨景郁问:“那柳氏最在意的是什么?” 林予和暗卫皆不得而知。 两人对视一眼,林予猜测道:“许是财物?在和楚神医的交锋中,她多次强调,想来应当颇为看重。” 墨景郁婆娑着扳指:“很好,那便让她尝尝失去在意之物的滋味。” 老太爷说得对,他护短,且行事偏颇。 第320章 卸下主母之责 两天时间一晃而过。 这日一大早,楚怀安便和柳氏一起来到东院。 老太爷正在自己跟自己下棋,头也没抬地道:“休书写好了?” 楚怀安道:“爹,儿子认真考虑过了,此事实在犯不着上纲上线。” 老太爷下棋的动作一顿,复又落在棋盘上:“这就是你的决定?” 楚怀安听出他不满意,忙道:“但柳氏打人的确不对,故此,她愿意卸下当家主母的位置,潜心反省。” 这是他们和楚骁一起商量出来的办法。 无他,老太爷积威尤在,若真铁了心要将柳氏赶走,他们谁也无能为力。 为今之计,只能退一步给出态度,先过了这一关,其余事往后再说。 老太爷似乎并不意外,淡淡地问:“柳氏,你知错么?” 柳氏从不认为自己有错,但这个节骨眼,哪怕心里不忿,面上也只能迎合:“是,儿媳不该动手。” 老太爷轻描淡写:“既知错,便去给孩子们道歉。” 柳氏“唰”地抬起头:“什么?要我去给那三个小野……给他们道歉?” 老太爷转过头来看她:“有何不妥?” 柳氏望着他久经岁月的双眸,心底发毛,咬牙道:“并无不妥。” 老太爷转回去继续下棋,又道:“既卸下主母之责,那内帏事务便交由老二媳妇和老三媳妇共同掌理。” 二房三房虽已分家,但大面上仍在一处,如若不然,当初也不会帮着柳氏抢夺老太爷给楚清晚的房产地契。 况且,三家屋宅紧挨着,跟没分家之前相比,只是多了几道院墙。 老太爷落下最后一颗子,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腰身:“楚华,走,回去。” 楚府搀着他往出走,径直回了陶然居。 楚怀安有公事,匆匆出门。 柳氏在丫鬟的陪同下回到碧波院,越想越气。 翠萍深怕她又砸东西,忙让人去请了楚清月过来。 楚清月已于昨日从她口中得知原委,再问结果,愤愤地为她鸣不平:“爷爷这么做,委实令人心寒。” 柳氏气闷:“他已经被楚清晚骗得不知东南西北了。” 楚清月叹气,很是无可奈何的样子,柔声劝慰:“固然事有不公,娘你也别太放在心上,没得气坏了身子。” “若无转圜,大不了女儿替你去向姐姐道歉。” 柳氏不屑:“道歉?她做梦!老太爷都走了,我不去,他还能派人来绑我不成?楚家的脸要不要了?” 楚清月蹙眉:“可是,不照做的话,爷爷不会生气吗?” 柳氏脱口而出:“让他气,气死了才好!” 楚清月紧张地拔高声音:“娘!” 柳氏这才意识到说错了话,哼唧两声,不情不愿地闭嘴。 母女俩安静了一阵,喝了盏花茶,跳过此话题,亲亲热热地说体己话。 柳氏拉着楚清月的手,喟叹:“月儿,还是你乖巧体贴,娘有你这样的女儿 ,真是三生有幸。” 楚清月依偎进她怀里:“娘谬赞了,姐姐也不差的。” 柳氏拉下脸:“她也配跟你比?贱人一个!这次算她走运,且等着吧,看我以后怎么教她做人!” 楚清月没接话,在柳氏看不见的地方,她嘴角的笑满是恶毒。 第321章 让你为难了 另一头,老太爷回到陶然居的同时,楚清晚也收到了柳氏卸下当家主母之位的消息。 她迎到门口将老太爷扶进去,歉意地说:“爷爷,对不起,让你为难了。” 老太爷拍拍她的手:“有错的人才该说这话,柳氏不日便会登门,亲口跟三个孩子道歉。” 楚清晚“嗯”了一声。 若只是想听一句抱歉,那日在百味轩,她能让柳氏说一百遍。 但以柳氏的性格,定不会真心悔悟,她不稀罕听。 不过,这种有人护着并据理力争的感觉,熨帖到了心窝里,她冲老太爷扬起笑脸,真挚地道:“谢谢爷爷。” 老太爷笑说她傻,四下不见三小只的影子,出声问:“孩子们呢?” 楚清晚道:“先生放了三日假,他们在王府。” 老太爷挑眉:“哦?祁王有空闲陪他们闹腾?” 楚清晚颔首:“嗯,陛下念他剿匪辛苦,特准他休沐十日。” 其实准不准并无所谓,墨景郁上朝一贯随心所欲,这样的说法,不过是顾全双方脸面罢了。 念及此处,楚清晚不由想到寿康侯光临王府那次,和他见完面,墨景郁如在世修罗。 他明明喜怒不形于色,那般情绪外露,隐情必不简单。 那会儿,楚清晚的惧怕多余心疼和好奇,一句话没多问,此时回忆,总忍不住想多打听一些。 她凑到老太爷身边,低声问:“说到祁王,爷爷,你可知他为何不愿回寿康侯府?” 老太爷反问:“你问这个做什么?” 楚清晚甜笑:“随便问问。” 老太爷揶揄地道:“是吗?” 楚清晚莫名羞赧,轻咳一声:“是,爷爷若不想说便算了。” 老太爷道:“并非我不想说,而是我也不知其中内情,只晓得事关陛下和侯府,牵涉甚广。” 楚清晚若有所思:“这样啊。” 老太爷敲打她:“晚儿,祁王待你好是一码,但有些事不可轻易刺探,你可明白?” 楚清晚虚心听训:“我明白,爷爷放心。” 爷孙俩聊着进了里面,楚清晚为老太爷松活筋骨,事毕让他歇晌,而后起身去了前厅。 前两日就该汇报暗杀一事的卫战等在那里,看见她行了个礼,这才道:“小姐,经属下确认,此事乃柔嘉公主一手谋划。” 柔嘉做得倒也隐秘,让公主府最不起眼的宫人收买和她毫不相关的平民,拿着她的信物去联系毒刺。 定金另找人转交,可谓滴水不漏。 然而,架不住卫战心细如发,抽丝剥茧,一点点找出了真相。 楚清晚不意外。 在瑞城时,经周默提醒,她已然猜到了是柔嘉。 只是,她没想到,她尚在为柔嘉治脸,因外出暂时移交给灵婷,归来仍要接手,关乎容貌,柔嘉竟会在这种时候雇杀手杀她。 看来是恨她恨到了骨子里。 究其原因,墨景郁得占一大半。 楚清晚觉得有点儿冤,但事情已经发生,她不是能受气的人,柔嘉势必要为此付出点代价。 楚清晚纤细的手指不紧不慢地敲打着桌面,问:“公主府的防卫可探清楚了?” 卫战道:“避开所有守卫潜入公主府不成问题。” 楚清晚满意地道:“很好,那这样……” 她低声吩咐,卫战认真聆听。 半晌,卫战拱手告退,楚清晚冷哼一声,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第322章 喜欢我这样? 暮色四合,卫战回陶然居复命:“小姐,已办妥。” 楚清晚从鼻腔里哼出一个单音,回房挑了支宛若游蛇的簪子别在头发上,折身前往王府。 三小只疯玩了一天,又是蹴鞠,又是找侍卫过招习武,还拉着墨景郁去王府的湖里划船,累得够呛。 楚清晚到时,他们整齐划一地趴在软塌上,无精打采。 她走过去,好笑地道:“怎么了这是?王府里谁吸你们精气神了?” 圆圆抬起头:“娘亲,我们好饿。” 楚清晚戳他脸颊:“王爷克扣你们口粮?” “我没有,别瞎说。” 从另一头过来的墨景郁接茬,又对三小只道:“晚饭已备好。” 三人立刻弹起来,火速往外冲。 楚清晚扬声叮嘱:“慢点跑,没人跟你们抢。” 墨景郁转到她身边:“晚晚,一起去用饭。” 楚清晚没拒绝,自然而然地推着他的轮椅走,想了想,她道:“几个小家伙调皮,今日叨扰了。” 墨景郁不喜她这般客套:“我与他们投缘,不觉调皮。” 楚清晚弯唇:“那就好。” 不知为何,她有点担心墨景郁排斥三小只,但从相遇到如今,他们的相处出乎她意料地融洽。 楚清晚乐见这样的场面。 因为太累,三小只食不言,饭后,墨景郁命人带他们在王府歇下,楚清晚没说什么。 安顿好孩子,楚清晚为墨景郁施针按摩。 快结束时,林予禀报:“王爷,府外来了公主府的宫人,说柔嘉公主被毒蛇咬了,危在旦夕,请你去一趟。” 墨景郁干脆地道:“不见。” 性命攸关应当找御医,而不是他。 林予就要去回绝,却听楚清晚问:“当真如此严重?” 林予道:“据宫人所说,柔嘉公主被咬后疼得满地打滚,脸色乌青,嘴唇发紫,情况十分危急。” 楚清晚惊讶地“啊”了一声。 不知是不是林予的错觉,总觉着她这个单字里包含着幸灾乐祸。 楚清晚劝道:“阿景,这说不准是和柔嘉公主的最后一面,人家专门派人请你,不去不合适吧?” 墨景郁望着她:“你想让我去?” 楚清晚眨眨眼:“毕竟兄妹一场嘛。” 兄妹? 墨景郁仔细品味从她嘴里说出的这两个字,细看见她表情无异,心下稍安。 至少不是介怀他从前求娶柔嘉的事。 不过话说回来,小妮子从不插手他的事,今夜怎地反常劝说他?莫非是她想去? 墨景郁微微眯缝了一下眼睛,答应:“既然晚晚相劝,那我们便去一趟。” 药浴时长与往日一样,泡完后,墨景郁穿了件松垮舒适的常服,墨发仅别一根白玉簪子。 他放松地倚着轮椅,褪去冷厉沉郁,多了几分慵懒邪性,又似画中诗酒江湖的浪客,潇洒无双。 楚清晚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墨景郁偏头看她:“喜欢我这样?” 楚清晚没答:“走吧,去公主府。” 马车从王府驶到公主府,才穿过前庭,便听柔嘉凄厉的惨叫传来。 墨景郁无动于衷,楚清晚秀眉高挑:“呀,看来真的很严重呢。” 话音方落,一名宫人行色匆匆地跑来:“楚大夫,你来得正好,我们正要去请你,你快随我去看看公主吧。” 御医来了几个,束手无策,柔嘉在剧痛中咬牙命他们去请楚清晚。 楚清晚欣然应允:“好。” 第323章 我又不会吃人 进得寝居,柔嘉的嚎叫尖锐密集,愈发刺耳。 楚清晚摸了下耳朵,闲庭散步似的,任那宫人催得口干舌燥,她仍不疾不徐。 行至屋内,一股药味扑面而来,几名御医围在桌旁交头接耳,愁眉不展。 宫人将楚清晚带到柔嘉床前,一名御医正在诊脉,宫人道:“大人,让楚大夫给公主看看吧。” 那御医回头,见楚清晚年纪轻轻,当即拉下脸:“我们都没看出个名堂,她一个女娃娃,能做什么?” 宫人道:“上回公主中的红颜枯,便是楚大夫解的。” 御医本来不屑一顾,听到这话睁大双眼,激动地道:“当真?如何解的?方子可否给老夫瞧瞧?” 楚清晚不置可否,那宫人急切催促:“大人,您倒是让让,先等楚大夫为公主把脉啊!” 御医忙不迭地让开,站在旁边不肯走。 楚清晚不客气地道:“我诊脉时不喜身旁有人。” 宫人遂客气地请御医出去。 那御医犹豫半晌,才一步三回头地去了外面,和其余的御医一起商讨对策。 里面只剩楚清晚和柔嘉,她掀开帐幔,看清了柔嘉的模样。 如宫人所说,柔嘉脸色发青,嘴唇发紫。 除此之外,她两颊和脖颈以及手上都有横七竖八的血窟窿,明显是被蛇咬过。 楚清晚啧啧:“公主,真惨呐。” 柔嘉汗如雨下,周身剧痛难忍,双眼暴突:“解、解毒!本公主赐你黄金万两!” 楚清晚抱臂:“我不缺钱。” 柔嘉攥紧床单,嘶吼过度的嗓子有些哑:“那你要什么?说出来,只要解了毒,本公主都能满足你。” “是么。”楚清晚轻笑,朝她弯下腰,“我想要的,就是公主这痛不欲生的样子。” 柔嘉眉头一皱,还没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先瞧见了她头发上别着的游蛇簪子。 刹那间,柔嘉仿佛回到傍晚——她推开门,屋里爬满了蛇,湿滑的蛇身在她平日惯使的用具上缓慢蠕动。 她大叫一声,肝胆俱裂,趔趄着后退几步,正要跑,那些蛇却像看见了她似的,吐着猩红的信子快速逼近。 柔嘉吓得双腿发软,跌坐在地,一条蛇咬住她的脚踝,紧接着,其余蛇全部爬到了她的身上,撕咬不止。 她厉声唤人,进来的几个宫人都被吓晕,最后是宝琴洒了一把雄黄,才将蛇群驱散。 那场景深深刻在柔嘉的脑海里,她想都不敢想,楚清晚的游蛇簪子却将她拉了回去。 柔嘉浑身发抖,拼命往床脚缩:“不要过来!滚开,别靠近我,滚啊!” 楚清晚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公主别怕呀,我又不会吃人。” 柔嘉抱着脑袋,涕泗横流:“不要……不要,走开!” 楚清晚好笑地道:“不是公主差人请我来的么。” 柔嘉一个劲地摇头,吓傻了似的。 楚清晚歪头看了她数息,说:“忘了告诉公主,你中的不是蛇毒。” 柔嘉下意识地道:“你脉都没把,如何知晓?” 楚清晚狡黠一笑:“你猜。” 柔嘉怔住,下一瞬,她猛地抬头:“是你!是你给本公主下的毒!” 第324章 打算绑了我的晚晚么 楚清晚没否认。 柔嘉目眦欲裂,恶狠狠地瞪着她:“你这个蛇蝎女人,我要杀了你!” 楚清晚单膝跪到床上,猛地逼近,一把抓住她手腕。 柔嘉只看见那游蛇簪子戳到眼前,她大叫一声,身子一软,竟是生生晕了过去。 楚清晚无趣地撇嘴:“啧,真不禁吓。” 她把柔嘉的身子放回床上,拍拍手转出外间,宝琴立刻迎上去问:“楚大夫,我家公主如何了?” 楚清晚一本正经地道:“我施了针,睡过去了。” 宝琴点点头,又问:“楚大夫,公主中的什么毒?如何解?” 楚清晚摸出个瓷瓶递给她:“这里头就三颗药,三日内,每日各一颗,三日后,你家公主便无碍了。” 宝琴连声道谢,尚记得楚清晚解过红颜枯,因此对她格外信任,拿着药便进去给柔嘉喂了一颗。 那几名御医见她如此轻易地就给出解药,争先恐后地围上来,七嘴八舌地发问。 楚清晚一句话堵回去:“师门秘技,概不外传。” 一白胡子老头问:“敢问姑娘,师承何人?” 楚清晚道:“无可奉告。” 话说到这份上,他们还不罢休,不约而同地拦住她的去路,瞧那架势,像是想把她架回太医院去,再慢慢请教。 若是刁难,楚清晚大可以暴制暴,偏偏他们并无恶意,仅是求知若渴而已。 都是一把年纪的人了,她也不好太过分。 楚清晚捏捏眉心,略头疼。 正此时,一道磁沉的嗓音由远及近:“怎么,诸位是打算绑了我的晚晚么?” 楚清晚眼皮一跳,被“我的晚晚”这四个字撩得心口泛起涟漪。 她随众人闻声望去,便见墨景郁逆光而来。 一群御医急急下跪行礼,墨景郁视若无睹,甚至连句“免礼”都懒得说,只看着楚清晚道:“晚晚,可以回去了吗?” 楚清晚朝他走去。 众御医惋惜不已,却连一句挽留的话都没敢再说。 倒是先前去王府的宫人胆大,见墨景郁和楚清晚要走,硬着头皮问:“王爷,您来都来了,不进去看看公主么?” 墨景郁道:“本王不是来看她的。” 来公主府不看公主,那来做什么? 宫人不由得看向楚清晚。 莫不是……陪楚大夫来的? 无人给他答案,墨景郁和楚清晚径直离开。 路上,墨景郁问:“柔嘉怎么样?” “好着呢。”楚清晚如此道,说完笑看他,“这么关心她,方才怎么不亲自进去瞧瞧?” “随口问问罢了。”墨景郁捻了捻衣袖,“晚晚,很开心?” 楚清晚胳膊肘搭出马车外,下巴靠在手臂上:“还成。” 墨景郁扬眉:“公主府让你如此高兴?” 楚清晚纠正:“不,是柔嘉让我高兴。” 墨景郁“哦?”了一声,似笑非笑。 等她为柔嘉诊脉的时间里,他已命林予探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咬柔嘉的蛇是突然出现的,且是在公主府守卫换防之后。 那些蛇哪也不去,就只在柔嘉房里盘桓,专逮着她咬,说不蹊跷都没人信。 更奇怪的是,守卫紧赶慢赶捉住了其中一条蛇,专门查验过,蛇是无毒的。 既如此,柔嘉中的便不是蛇毒,那么,她因此痛不欲生又是怎么回事? 墨景郁望着开始哼小调的楚清晚,心里隐约有了猜测。 第325章 谁听见了?有证据吗? 翌日,楚清晚尚在睡梦中,嫣然便道:“小姐,公主府来人了,说是公主要见你。” 楚清晚困得厉害,抱着被子翻身:“不见。” 嫣然退了出去。 没一会儿,她去而复返:“小姐,公主府的人不肯走,他们说公主吩咐了,务必把你带过去。” 楚清晚拉过被子蒙头,却听嫣然道:“他们说公主不肯服药,嚷嚷着你要加害她。” 那药可是能让柔嘉饱尝苦果的助力剂,怎能不吃! 楚清晚“唰”地睁眼,掀开被子。 嫣然起身去端水:“奴婢伺候小姐洗漱梳妆。” 一刻钟后,楚清晚收拾停当,带着卫战和嫣然一道去了公主府。 柔嘉昨晚没晕多久便醒了,活生生疼了一整夜,这会儿筋疲力竭,但仍不遗余力地诅咒楚清晚。 宝琴心疼地劝:“公主,您歇会儿吧,再这样下去,您的嗓子可怎么受得了。” 柔嘉额上青筋暴起:“你也配教本公主该怎么做?滚开!楚清晚呢?去陶然居的人是死在路上了吗?” 话音落,楚清晚抬脚进屋:“公主,我们昨夜才见过,你这么着急地叫我来,是想我了么?” 柔嘉勉强坐起来:“本公主想你死!” 楚清晚撇嘴:“公主真残忍,我好心为你解毒,你却想要我的命。” 柔嘉冷哼:“你好心?你那分明就是毒药!” 昨儿个,她是疼醒的,那种血肉筋骨被撕裂的感觉比昏迷前更甚。 宝琴告诉她,给她服了一颗楚清晚的药,她便觉不对,遂一大早就命人去捉人。 楚清晚拿起小桌上的瓷瓶把玩:“闲杂人等下去吧,我有话和公主说。” 柔嘉戒备地盯着她,宝琴迟疑。 楚清晚一弯唇:“我人在公主府,这里上百守卫,公主还怕我耍花样不成?” 柔嘉想到昨夜被吓晕,特意看了看她的发饰,没什么奇奇怪怪的形状,这才给宝琴使了个眼色。 屋里又一次只剩俩人,楚清晚拿着那瓷瓶走近,坦然地说:“这里面确实是毒药。” 柔嘉两眼一瞪:“你承认了!你竟敢下毒谋害本公主,这次本公主要你死无葬身之地,来——” “别着急啊公主,”楚清晚打断她,“虽是毒药,但御医应当验过了,可验出来有毒了?” 柔嘉噎住。 她醒来后的确让御医验了里头的药,无毒,连她被折磨成这个鬼样子,他们也没查出她中的是什么毒。 楚清晚成竹在胸:“你看,御医都验不出来的毒,公主怎能红口白牙,污蔑我谋害你呢?” 柔嘉怒不可遏:“分明是你亲口说的!” 楚清晚一脸无辜:“谁听见了?有证据吗?” 柔嘉哑声。 楚清晚和颜悦色:“以毒攻毒公主没听过么,瓷瓶里面装的即便是毒药,你也得乖乖吃下去。” “否则,等你身体里的毒素发酵横行,那滋味儿,可不是你这金枝玉叶的公主受得住的。” 柔嘉狠狠咬牙,笃定地道:“本公主会中毒,也是你做的吧。” 楚清晚供认不讳:“是我,不过很可惜,咬公主的蛇只是普通蛇,在此之前我也没来过公主府,这事儿怪不到我头上。” 换句话说,即使知道罪魁祸首是她,柔嘉也无可奈何。 第326章 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 柔嘉气得胸口疼:“本公主与你何仇何怨?你要冒着诛九族的风险加害本公主!” 楚清晚嘴角的弧度忽地凝住,反问她:“公主雇佣毒刺的杀手时,没认真想过这个问题么?” 柔嘉一惊,下意识垂下眼睫,意识到自己心虚,她又抬起头,怒声道:“什么毒刺?你少胡说八道,本公主不知道!” 楚清晚冷笑,摸出一块玉佩扔给她:“眼熟么?” 柔嘉定睛看去,蓦地一慌。 那是她给中间人的信物,怎会落到了楚清晚手里? 她抿抿唇,正要辩驳,却听楚清晚道:“不必急着脱罪,我多番确认过了,这是公主的东西无疑。” “如若不然,我也不会让卫战抓一袋子蛇放你房间里。” 柔嘉怒目:“果然是你!” 楚清晚不置可否:“比起蛇,我认为那些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杀手更难缠。” 她后来又遭遇了几次暗杀,好在都有惊无险。 楚清晚沉着脸:“我远在华清县,公主不惜重金买我的性命,我只是让蛇咬你几口,难道不是以德报怨吗?” 既被拆穿,柔嘉也不再装,目光冰寒地道:“我就该多雇几个杀手,让你永远留在华清县。” 楚清晚眸底满是冷意:“抱歉啊,没让你如愿。但是,公主此举倒是给我提了个醒,往后出门,身边一定要多带些护卫。” “同样的,这次的教训,我也希望公主铭记于心。” 她盯住柔嘉的双眸,气势如凛冽寒霜:“我做事,一贯奉行‘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则,公主最好别有下一次。” “你也看到了,我若想要你的命,保管叫人查不出蛛丝马迹。” 柔嘉瞳孔紧缩,一股寒意窜过背脊。 这一刻的楚清晚明明妆容精致,衣着清雅,实打实的倾国倾城,在她眼里,却比吐着信子的毒蛇还可怕。 她吞了口空气,喉咙像被人掐住,发不出一点声音。 楚清晚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满意地挑唇,将瓷瓶扔到她旁边:“这毒药,你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 语毕,她转身离开。 宝琴快步走进屋里,只见柔嘉缩在床脚,身子蜷成一团,瑟瑟发抖。 她吓了一跳,关切地问:“公主,你怎么了?” 柔嘉喃喃道:“她是毒蛇,毒蛇!” 宝琴温声安抚:“公主,蛇早已被驱赶,公主府周围洒满了雄黄,不会再有蛇了。” 说着,她捡起瓷瓶:“公主,该吃药了。” 柔嘉猛地昂起脑袋,一把抓过瓷瓶,扔得远远的,用力踹她:“拿走!滚,我不吃!滚开!” 宝琴挨了几脚,怕她情绪太激动,只得出去,忧心忡忡地守在门口。 柔嘉闹腾了将近两个时辰,再次晕了过去。 公主府外,楚清晚的马车徐徐行驶。 车里,嫣然好奇地问:“小姐,你是怎么让公主中毒的?那些蛇不是无毒的么?” 楚清晚靠着窗:“简单,把毒涂在蛇的牙上即可。” 嫣然“哦”了声,又问:“你就一定能保证那些蛇会咬柔嘉公主吗?还有啊,若是毒素残留在蛇牙上,被发现怎么办?” 楚清晚勾唇:“这就更简单了。” 嫣然正襟危坐,认真听。 第327章 他会站在哪边呢 楚清晚医术卓绝,毒术也不在话下。 她之所以拖两天才对柔嘉动手,就是在准备特制的毒药。 此毒遇血即融,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柔嘉此前中了红颜枯,解药是她配制的,那其中有一味药,遇上此次的毒药,会产生一种特殊的气味,使蛇发狂。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在将蛇丢进柔嘉屋里后,楚清晚又命卫战悄悄在房门口洒了一点药粉。 那药粉原料之一取自蜜獾,蛇的天敌,双方碰上,定你死我活。 柔嘉进门,脚底沾了那药粉,蛇自然逮着她咬。 至于那药粉,楚清晚早就算好了。 ——驱赶蛇一定会用到雄黄,她在里头多加了一味药,二者一相遇,双双消失,无迹可寻。 嫣然叹为观止:“幸好我不是小姐的敌人。” 这一环接一环的,怎么被弄死的都不知道。 楚清晚道:“为了这一出,我可是从在瑞城时就开始准备了,那些药材和原料花了我好多精力和银子呢。” 嫣然恍然大悟:“我说呢,小姐你怎么每到一处地方便去逛药铺,偶尔还中途停下去打猎,原来是这么回事。” 楚清晚点头:“所以说,这种想杀了我,我却不能一刀了结的人,对付起来是真的很麻烦。” 她倒不是杀不了柔嘉,只是对方毕竟贵为公主,若不明不白地死了,就她俩的过节,这罪名怎么着都得落到她头上。 若被查实,她可带着三小只回老巢,谅大衍皇帝不敢妄动。 可墨景郁的腿还没好,爷爷尚在京都,三小只的生父依然成谜,原主的死亡真相也未明了。 她有太多脱不开身的牵挂,必须留在这里,故此,柔嘉杀不得。 她只盼望,通过这次教训,柔嘉能有所忌惮,往后她们井水不犯河水,各自安好。 可楚清晚不知道,墨景郁对她独宠偏爱,而柔嘉对墨景郁一往情深,她们之间势必针锋相对。 “小姐,王爷知道这件事吗?”嫣然忽地问。 “不知道,怎么了?”楚清晚随口道。 嫣然笑笑:“柔嘉公主是王爷三年前求娶过的人,而现在,王爷对小姐疼宠有加。” “小姐, 你说,王爷若是知道此事的来龙去脉,是会帮柔嘉公主呢?还是帮小姐你啊?” 楚清晚一愣。 她没想过这个问题。 在华清县遭遇暗杀后,墨景郁自然而然地将追查重任揽过去,但被她拒绝了。 她习惯自己的事情自己做,没想依靠他,而且他那趟任务繁重,她也不想给他增加负担。 从查明真相到加以报复,她只字未提,只觉这是她的事,没必要让他知晓。 可是,此刻嫣然这么一说,尤其加上“墨景郁求娶过柔嘉”这个前提,她就忍不住地在意起来。 墨景郁……他会站在哪边呢? 楚清晚望着窗外,陷入沉思。 他和柔嘉相知多年,既真心求娶,想必颇有渊源。 而他们不过相识数月,第一次见面就闹得不愉快,彼此之间不过各取所需。 不论怎么想,她都没有胜算。 正此时,嫣然的声音响起:“小姐,到了,王爷在我们府门前,约莫是在等你。” 楚清晚“嗯?”了一声,探头看去,墨景郁果然在陶然居门口。 看见她的马车,他转过头,二人四目相接。 楚清晚想到嫣然的话,心头莫名烦躁,对着他哼了一声。 墨景郁一头雾水。 他没得罪她吧? 第328章 雷霆雨露皆是恩宠 楚清晚下了马车,冷脸问:“不知王爷专程在此候着,有何贵干?” 王爷?不叫阿景了?还贵干? 墨景郁敏锐地觉察到不对劲,不答反问:“晚晚可是在公主府受委屈了?” 楚清晚阴阳怪气地道:“怎么能是委屈呢,公主金枝玉叶,尊贵无双,雷霆雨露皆是恩宠。” 墨景郁确信是柔嘉惹得她不痛快,想也不想地说:“发生何事?说出来,我为你做主。” 楚清晚眼角一撇:“任何事都为我做主?” 墨景郁毫不迟疑:“自然。晚晚不高兴,定是有人不长眼,我岂能轻饶了。” 楚清晚追问:“即便那人与你关系匪浅?” 墨景郁澄清:“晚晚,我可不是随便的人,与我关系匪浅之人,硬要说的话,你得是头一个。” 楚清晚撇撇嘴,被这句话轻易地哄好了。 嫣然和林予目睹全程,目瞪口呆。 这两个主子,一个在马车里冷静自持,好似任何人的想法都无足轻重。 一个端坐轮椅面无表情,生灵勿近,仿佛天下人皆不配得他一丝余光。 然而见了面,一人毫无预兆地拈酸泼醋,一人不问缘由地甜言轻哄。 这到底是他们出现幻觉了?还是这两人平素都在装给他们看? 嫣然和林予对视一眼,双双耸肩摇头,默契地各自退开一步。 楚清晚走到墨景郁身后,将他推进去:“既然你来了,便在此处按摩,省得我跑了。” 墨景郁没异议,但还是很在乎她突然发脾气的原因。 他旁敲侧击地问了几次,都被蒙混过去,差点又把人惹恼,他只好暂时闭嘴。 按摩结束后,楚清晚没让他起身,而是取来银针,仔细试了几处重要穴位,问他的感觉。 墨景郁眉心微蹙:“有些酸,不如从前疼了。” 楚清晚呼出一口气,弯唇笑:“恢复速度比我想象的快。” 墨景郁一喜,不遗余力地夸赞:“晚晚妙手回春,我能遇上,实属三生有幸。” 楚清晚想压下唇角,以失败告终,昂着下巴颇为骄傲地道:“你知道就好!” 墨景郁眸中漾起笑意,只觉她可人至极。 眼看着到了午时,墨景郁索性没回府,明示暗示加一起,成功让楚清晚进了厨房。 口腹之欲得到满足,他又得寸进尺地说:“晚晚,我吃太饱了,陪我消消食,可好?” 林予简直没眼看,默默和嫣然带着三小只走远。 楚清晚推着墨景郁在庭院里散步,闲谈片刻,她问:“对了,藏银草在何处?” 墨景郁答:“王府库房里,晚晚要用?” 楚清晚摇头:“不是我要用,是你要用。” 墨景郁明白过来:“祛蛊?” 楚清晚颔首:“此法凶险,且不可中断,趁着你休沐将藏银蛊拔除,再适合不过。” 墨景郁没意见,问她:“可要准备些什么?” 楚清晚稍加思索:“多准备几条巾帕。” 墨景郁面露不解:“作何用?” 楚清晚眼底冒出几分坏:“你疼哭时给你擦眼泪。” 墨景郁:“……” 谣言离谱,造谣之人猖狂,他是不是该做点什么以示神威? 第329章 不搞道德绑架那一套 从瑞城运回来的藏银草,皆在王府库房里,楚清晚尽数取了出来,研成粉末,储存在瓷瓶里。 她对蛊没有医毒那么擅长,开始之前考虑再三,决定去找周默协助。 周默自打上回问她要了一次伤药后,便没再露过面,但归途行至锦城时,他有传信给她,告知她回京后的联络地点。 楚清晚按照他说的路线,携嫣然来到一处宅院,青砖黑门,牌匾上用红色朱砂写着四个大字——鬼屋惊魂。 张牙舞爪,鲜红欲滴,细瞧像是几个堆叠在一起的骷髅头,莫名有几分瘆人。 楚清晚嘴角一抽:“就是这里了。” 嫣然上前叩门,来开门的是时方。 他认得楚清晚主仆二人,二人却没见过他,他敛下眸中神色,问:“两位姑娘找谁?” 嫣然礼貌地道:“您好,我们找周默周公子,不知他可在府上?” 时方说在,演戏演全套地问:“敢问二位尊姓大名?” 嫣然报了名号,又补充道:“劳烦通传一声,便说是我家小姐,周公子会相见的。” 时方侧身请她们进去:“二位稍坐,我这就去叫公子。” 话毕,时方转向后院。 不多时,周默笑容满面地来到前厅:“稀客呀!清晚,好久不见。方叔,上茶。” “好久不见,最近忙什么呢?”楚清晚随口寒暄。 “忙做生意呗。”周默答简略地道,转而问,“你今天怎么有空来我这儿?” 楚清晚接过时方递来的茶:“实不相瞒,有个不情之请。” 周默挑眉:“哦?什么事?” 楚清晚道:“你对蛊毒颇有研究,我想请你帮个忙,跟我一起帮我的病人祛除藏银蛊。” 周默抿了口茶,没立即表态:“解法不是都告诉你了么。” 楚清晚直言不讳:“以防万一。” 周默一笑:“看来你对这个病人很上心啊,让我猜猜是谁,嗯……祁王?” 楚清晚眸中划过一抹意外:“你怎么不猜我二哥?他也是我的病人。” 周默理直气壮:“我不认识你二哥。” 楚清晚接受这个说法,也不打算瞒他:“你猜得没错,是祁王。” 周默眼底闪过精光。 楚清晚接着道:“我找你是因为信得过你,若你答应,那就要做到对此事守口如瓶,若不答应,我也不勉强。” 周默打趣道:“不答应会影响我们的同乡情谊吗?” 楚清晚失笑:“自然不会。” 帮是情分,不帮是本分,她从不搞道德绑架那一套。 周默稍作思忖:“你都来到我这里拜托我了,我岂有不应下的道理。何时动手?” 楚清晚答:“今晚。” 周默面露诧异,旋即了然:“看来我答不答应,你都会为祁王祛蛊。” 楚清晚不置可否。 她不做没把握的事,选择实行定是做好了准备,但世事无绝对,她总希望能多一分保障。 而这一分,便是周默。 她在府上等了片刻,周默换了身衣裳,揣了三把精细的柳叶刀在腰间。 楚清晚调侃:“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去杀人呢。” 周默摸摸腰带:“我这是防身的,毕竟第一次进王府,害怕。” 他说着微顿,片刻后倏地问:“不过话说回来,若我真去杀祁王,你要怎么办?” 楚清晚瞥他一眼:“你会吗?” 周默没答。 第330章 绑起来 当晚,楚清晚和周默一道抵达王府。 从进门到海棠院的这段路里,周默特别留意王府的防卫。 明面上的不算,暗处单单他能察觉到且功夫不弱的,少说也有上百人,分散在海棠院各个方位,将此处围得滴水不漏。 如此严防死守,任谁想动歪心思,只怕都会横尸当场。 周默收起不该有的念头,规矩跟在楚清晚身后。 刚进屋,他便感觉一股寒意扑面而来,撩起眼皮,果不其然看到面色不善的墨景郁。 这人对他的敌意有多重,在锦城时便已见分晓,周默乖顺地垂下脑袋,躬身行礼:“参见王爷。” 墨景郁冷漠地“嗯”一声,转向楚清晚时又眉目柔和:“晚晚,怎么才来?” 楚清晚朝周默努努下巴:“找帮手去了。” 墨景郁面露疑惑:“嗯?” 楚清晚解释:“周默擅蛊毒,我决心为你祛除体内的藏银蛊,请他来帮忙。” 墨景郁眸光轻扫,冷意不散:“周公子深藏不露,倒是本王看走眼了。” 周默笑笑:“好说。” 墨景郁轻哼,正欲再说点什么,却听楚清晚道:“你俩别唠了,时辰已晚,先办正事。” 墨景郁温声:“好,听晚晚安排。” 楚清晚让林予带周默去前头歇着,她则为他施针按摩。 期间,她想了又想,忍不住问:“阿景,你好像特别不待见周默?” 墨景郁闭着眼,从鼻腔里哼出一个单音。 楚清晚不解:“为何?” 若说是因为周默身份不明,防备他,那从京都到瑞城这么长的时间里,周默并未做什么出格的事,疑虑该有所消减才是。 他俩此前也没交集,怎么就有这么深的仇怨了? 墨景郁答:“没有为何。” 楚清晚追问:“他招惹你了?” 墨景郁睁眼,眸色隐隐发沉:“晚晚,你非要反反复复地在我面前提他么?” 楚清晚眨眨眼,见他真的不太高兴,识相地闭了嘴:“好,我不说了。” 墨景郁满意地点点头,没一会儿,忽地问:“晚晚,祛除藏银蛊,你有几成把握?” 楚清晚自信地说:“九成。” 墨景郁沉下脸:“既如此,缘何还需要周默?” “将成功的概率拉到十成。”楚清晚不假思索地道,下瞬话锋一转,“不是说不提他了么?” 墨景郁假装听不见这个问句:“这么说来,你全是为了我?不是想与他相见?” 楚清晚失笑:“我没事见他做什么。” 说着,她见墨景郁仍面有不快,挑眉道:“阿景,你该不会是害怕了吧?” 墨景郁下意识地问:“害怕什么?” 楚清晚煞有介事地说:“祛除藏银蛊的过程疼痛难忍,你畏惧也是人之常情,但没必要揪着周默不放,他真是来协助我的。” 墨景郁磨牙:“我不怕!” 他只是不想看见周默那个所谓的老乡出现在她身边,碍眼极了。 “行行行,你不怕。”楚清晚敷衍地结束这个话题,直起身子,“好了,去泡药浴吧。” 药浴时长如旧,出来后,墨景郁换了身宽松的锦袍躺在床上。 他墨发散乱,面色红润,薄唇也被药浴的热气蒸出绯色,这般懒散地躺着,委实有些勾人。 楚清晚不动声色地欣赏了半晌,这才轻咳一声道:“绑起来。” 第331章 防止你家王爷自残 林予下意识应“是”,应完才回神:“啊?为何要绑起来?” 楚清晚道:“防止你家王爷自残。” 此法的关键是要先折磨蛊虫,待它筋疲力竭,再将其引出,一举消灭。 她在藏银草里加了能让蛊虫痛不欲生的东西,到时它发狂四处游走,那疼痛远比发作时更甚。 极致痛苦之下,人自残的倾向往往会较为强烈,以求解脱。 林予了然,找了根结实的绳子,将墨景郁的手脚都捆了起来。 为确保万无一失,楚清晚还准备了巾帕,预备开始后塞他嘴里,以免他咬舌。 一切就绪,楚清晚取出银针,自他头顶缓慢扎入,一共扎了三根,这才道:“药。” 林予把药端给她,她亲自喂墨景郁喝下。 随着药碗变空,屋中几人的心都揪了起来。 楚清晚虽说着有九成把我,还请了周默过来,但面上仍是仍掩不住地紧张:“阿景,感觉如何?” 墨景郁见她面色紧绷,有心想让她放松一些,认真感受须臾,一本正经地道:“药好苦,还难闻。” 楚清晚二话不说往他嘴里塞了颗糖。 墨景郁含在嘴里,舌尖轻舔几下,唇齿间登时溢满甜味。 他心满意足,正欲宽慰她,脸色却蓦地一变。 楚清晚一直凝神注视,立刻察觉到他的变化:“怎么了?” 墨景郁咬牙,说了句:“没事。” 话音才落,他的双手忽然攥紧,额上青筋暴起。 楚清晚伸手摸他的脉,秀眉不自觉拧起:“蛊虫苏醒了。” 苏醒的蛊虫如她所料,吸食完带有药物的血液,发狂一般在他身体里乱窜。 它身带剧毒,每经过一个地方,必是剜心蚀骨的痛。 墨景郁额上冒出汗珠,转眼就如雨水一般顺着脸颊淌落。 清甜的糖被他咬碎,混着他因紧咬牙关而渗出的血,交杂着留在口腔,发出令他作呕的味道。 墨景郁倏而扬起脖子,浅色的眸充血一般,喉间发出破碎的痛吟。 下瞬,他猛地偏过脑袋,嘴一张,吐出一口鲜血。 “王爷——” 林予大惊,拿着丝帕上前欲为他擦拭,却发现楚清晚的动作更快。 她早料到眼下情景,给他喂完药后,丝帕就没离开过手。 “阿景,还认得我吗?”楚清晚抱着他的脑袋,担忧的双眸锁住他扭曲的脸。 墨景郁撩了撩眼皮,低声:“晚晚。” 楚清晚抚过他的眉眼:“嗯,是我,我在这里,忍一忍,挺过去就没事了。” 墨景郁虚弱地点了下头,觉察到她的手在微微发抖,他笑着道:“别担心,我没事。” 楚清晚抿抿唇:“我是大夫,我知道没事,我不担心,不担心。” 墨景郁想说她口是心非,却没有多余的力气。 就这两句话的功夫,蛊虫卷土重来,他陷入新一轮的痛苦,比方才加倍。 林予不忍心,问道:“楚神医,不能把王爷弄晕吗?这样太难熬了。” 楚清晚摇头:“蛊虫取出来之前,他都要保持清醒,否则蛊虫趁他睡着钻入大脑,那就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无能为力。” 林予又问:“何时能取出蛊虫?” 楚清晚沉声:“至少三天后。” 林予一惊:“这么久?!” 楚清晚没说话。 这是最好的期望,若蛊虫耐受,七天七夜也有可能。 第332章 折磨七天七夜 楚清晚的担忧成了真。 蛊虫在墨景郁体内多年,几乎与他的骨血融为一体。 而因为双腿,墨景郁这些年吃遍各种各样的药,其中不乏藏银蛊厌恶之物。 因此,藏银蛊能快速习惯进入他身体的药,包括克制它的药材。 迫不得已,楚清晚只能加大药量,每日不要命地往墨景郁嘴里灌,足足灌了七天七夜。 墨景郁不能睡,身边时刻需人守着,她撑了三天,站起来险些晕倒后,卫战和嫣然强制性地将她带去歇息,换了周默顶上。 周默望着疼得五官扭曲的墨景郁,摸了摸腰间的柳叶刀。 “周公子,劳烦让让。” 林予的声音自他身后传来,他放下手,神色自若地退到一旁。 林予端来了热水,拧干帕子为墨景郁擦拭脸上的汗。 事毕,他转身往出走,两名影卫立即进来,尽职尽责地守着墨景郁。 周默心中暗啧一声,彻底老实。 七日后,墨景郁脸色发紫,眼窝深陷,嘴唇惨白,活像死了多时的尸体。 他躺在床上悠悠喘气,像是没有多少生机。 楚清晚只看一眼,便心疼地抿起了唇。 周默见状,主动揽过把脉的重任,末了对她说:“是时候了。” 楚清晚的唇线抿得更紧,接过他递来的柳叶刀,抓起墨景郁的手腕,慢慢划了下去。 黑色的血顺着伤口流出,滴在事先准备好的茶杯内。 周默将一旁的藏银草扔进血里,片刻后,只见墨景郁胳膊上的青筋鼓起,底下有什么东西正在快速游动。 须臾,那东西来到伤口处,稍作停留,而后跃入装着藏银蛊和黑血的茶杯里。 ——是一只青色的虫。 女子小指粗细,半截指骨长,圆圆胖胖,快速啃食着藏银草,竟有些憨态可掬。 周默轻啧:“谁能想到,凶险至极的藏银蛊,竟生了这副模样。” 楚清晚没搭话。 她专注地为墨景郁包扎伤口,命林予端来热水,亲自为他擦拭脸和脖子。 墨景郁睁着双眼,目光涣散。 楚清晚碰了碰他眼下的乌青,柔声说:“阿景,没事了,睡吧。” 墨景郁缓慢地转动眼珠看向她,薄唇动了动,似有话想说,最终却是脑袋一歪,闭眼睡了过去。 周默目瞪口呆:“秒睡,牛啊!” 楚清晚为他掖好被子:“换你被折磨七天七夜,睡得比他更快。” 周默不知想到什么,眼中闪过一抹戾气,下瞬笑着说:“那可不一定,我意志力强着呢。” 楚清晚不予理会,起身拿过藏银蛊,毫不犹豫地倒入一盆蓝色的水里。 青色的小虫挣扎几下,而后溶于水中,了无痕迹。 周默哀嚎:“暴殄天物!你不要给我啊!” 楚清晚把茶杯扔给他。 周默撇嘴:“我要一破茶杯有什么用?我说的是藏银蛊!” 楚清晚揉了揉肩颈:“要就自己养。” 周默哀怨地看她:“你以为藏银蛊那么好找啊?” 楚清晚微顿:“很难找吗?” 周默狂点头:“那不是一般地难找,可不是藏银草生长的地方就有,我跟你说……” 楚清晚听完,若有所思。 如此难寻的蛊虫,是谁给墨景郁种下的呢? 第333章 你真是我的福星 墨景郁睡了将近十二个时辰,被楚清晚强行叫醒:“吃点东西, 出去透透气,再睡该发霉了。” 墨景郁脑中有一瞬的混沌,很快想起这几日的事。 瞧着眼前单薄的身影,他心中动容,嗓音沙哑地说:“辛苦你了,晚晚。” 楚清晚摇头说没事,将他扶起来靠在床头,等林予伺候他洗漱完,她端过一旁的白粥喂他。 墨景郁一边张嘴吃,一边直勾勾地看着她,直把人看得不自在。 楚清晚板起脸:“再看不给吃了。” 墨景郁轻笑,不舍地移开目光。 他只吃了小半碗:“饱了。” 林予着急:“王爷,你再吃些。” 墨景郁哑声:“吃不下。” 楚清晚放下碗:“他多日未进食,吃太多反而对身子不好。” 林予了然,又道:“楚神医,你数日未曾好好休息,不如小睡片刻?王爷这里有我。” 楚清晚打了个哈欠,没强撑。 这几日,墨景郁痛苦,她也没好到哪里去。 即便躺在床上,她也记挂着他,身体疲惫不堪,神经却一直紧绷着,根本无法入睡。 墨景郁安睡的时间里,她一直守在床前,时不时摸他脉搏,见他脉象平稳,她才放下心来。 楚清晚一觉睡到第二天早晨,被外面滴滴答答的雨声吵醒。 刚坐起来,便听墨景郁在外头道:“晚晚,醒了吗?” 楚清晚这才反应过来,她还在王府。 她匆匆理了理头发,穿好衣裳下床:“醒了,何事?” 墨景郁道:“用饭。” 楚清晚“哦”了一声,唤嫣然端水进屋,收拾停当后,与他一道用了早饭。 墨景郁的精神头比昨日好了许多,楚清晚拉过他的手把脉,长舒一口气:“可算是彻底解决了。” 说完又问:“可还有不舒服?” 墨景郁诚实地道:“头晕乏力,胃里泛酸,有时会突然眼前发黑。” 楚清晚道:“这些养几日便无碍,不必担心,还有吗?” 墨景郁指了指双腿:“酸疼得厉害,不知是不是藏银蛊留下的后遗症。” 楚清晚大惊,忙将他带回海棠院:“你与我细说。” 祛蛊期间,她仍坚持每日为他按摩,只不过把药浴省了,换成特制药丸。 她如此尽心尽力,若是因为解了藏银蛊害得他腿伤加剧,那她真的要去撞城墙。 楚清晚心焦不已,聚精会神地把脉,同时听墨景郁详细阐述。 一刻钟后,她抚了抚胸口:“还好还好,不是我想的那样。” 墨景郁问:“何故?” 楚清晚道:“一是因你这些时日备受折磨,身体大不如前。” “二是藏银蛊吸食了你太多精血,如今它被祛除,你的各项机能有所回升,需要点时间适应。” 墨景郁理解了一番,挑眉:“如此说来,是好事?” 楚清晚点头:“当然!你本来恢复就不慢,没了藏银蛊,往后的恢复速度,只会越来越快。” 墨景郁一喜:“晚晚的意思是,我会比预计的时日更早站起来?” 楚清晚不置可否。 墨景郁弯起眼眸:“晚晚,你真是我的福星。” 楚清晚笑着收下这称赞,如常为他诊疗。 细雨霏霏,下了一早上,楚清晚顺理成章地在王府用午饭。 饭后,雨势小了一些,她撑伞回府,却见一人也撑伞,期期艾艾地站在她家门口。 走近一瞧,赫然是弱柳扶风的楚清月。 第334章 怎能这般不孝 楚清月不知站了多久,裙摆已被打湿,精致的绣鞋也沾了尘土。 丫鬟绿荷在一旁劝:“小姐,我们回去吧,那楚清晚摆明了不想见你,你再等下去也无用。” 楚清月不听,搓了搓手,说:“不,今日我一定要见到她。” 绿荷担忧:“可你都快淋湿了,若是染了风寒,夫人和大少爷该多心疼啊。” 楚清月道:“便是为了他们,我才不得不等到楚清晚。” 绿荷还想再劝,不经意一抬眸,瞧见了楚清晚。 她忙捣鼓自家小姐的胳膊:“小姐,楚清晚在那里!” 楚清月转过身,跨前两步,一开口便是:“姐姐,你放过我们吧!” 楚清晚一头雾水:“你发什么神经?” 楚清月拉住她的手,楚楚可怜地道:“娘动手打了你的孩子固然不对,可你不是当场还了么,何至于还害我们至此?” 害? 楚清晚听得迷糊,扭头看嫣然,后者亦不明所以。 正此时,凌寒从里头出来,楚清晚便问了一嘴。 凌寒小声跟她汇报:“楚小姐这几日都有前来,但小姐你吩咐过不许打扰,我们便未回禀于你。” 楚清晚抬脚往屋檐下走:“她因何而来?” 凌寒道:“为了楚家的生意。” 原来,老太爷回到陶然居之后,楚家的生意便莫名其妙遭到针对,不是货物被截,就是谈好的客人突然跑路。 短短几天,楚家损失惨重。 他们查不到是何人所为,便理所当然地认为是楚清晚恶意报复。 为此,楚怀安和柳氏大吵一架。 楚怀安认为,楚清晚之所以这般不留情面,概因柳氏拒不道歉,遂逼着她来向三小只道歉。 而柳氏坚持认为自己并无错处,说什么也不来。 僵持之下,楚清月自告奋勇,代替柳氏前来,希望楚清晚能就此收手。 楚清晚摸摸下巴:“那究竟是何人所为?” 凌寒也无从得知。 楚清月抬起眼眸:“姐姐,既做了,又何必遮遮掩掩?我们终是一家人,只要你适可而止, 爹娘是不会怪你的。” 楚清晚觉得好笑:“谁跟你是一家人?” 楚清月咬唇,委屈不已:“姐姐,我是真心把你当成姐姐的。” “别,我不稀罕。”楚清晚摆手。 “至于你关心的生意,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此事与我无关,说不准是你们家多行不义,惹了不该惹的人。” 楚清月只当她在狡辩:“如此说来,姐姐是不愿意罢手了?” 楚清晚深觉跟她说不通,索性不再理会。 谁知楚清月忽而拔高声音,道:“姐姐难道非要逼娘低头认错吗?她是长辈啊,姐姐怎能这般不孝!” 不孝? 明明整件事错的都是柳氏,到头来却要给她扣这么个大帽子! 她从未想过要那不诚心的歉意,是她们非上赶着! 楚清晚眉目一压,冷声道:“是又如何?你回去告诉柳氏,道歉这种事没有代替一说,让她亲自来。” 言毕,她唤卫战,吩咐道:“送楚小姐回去,让楚府的人看好他们的金枝玉叶,以免有个好歹,又不分青红皂白地赖在我头上。” 说完,她抬脚进了院子。 卫战冷冰冰地站在楚清月面前:“楚小姐,请。” 楚清月咬牙:“我自己会走!” 她在绿荷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本想回府装病博取同情,顺便挑拨楚清晚和楚府的关系,不想却发生了一件令她愤怨难平的事。 第335章 恢复婚约 楚清月路上转去买了点心,又去逛成衣铺子和胭脂铺子,四处吹冷风。 是以,回到楚府时,她已被冷得有些发抖。 柳氏见了忧心不已:“哎哟月儿,怎么搞成这样!快回屋暖暖。来人,为小姐准备姜汤。” 楚清月虚弱地笑笑:“娘,我没事。只是自打上回自裁,这身子骨便禁不住折腾,是月儿无用。” 她特意提起这一茬,最大的目的是勾起柳氏对楚清晚的不满。 毕竟她自杀是因为叶辰轩和楚清晚纠缠不清。 果不其然,柳氏一听就拉下脸,恨声道:“都是那丧门星害的!娘的月儿啊,苦了你了。” 楚清月笑得乖巧,命绿荷将点心拿上来:“月儿记得娘爱吃这个,买了一些,娘快尝尝。” 柳氏捏起一块咬了一小口,感动得几乎要落下泪来:“娘的好月儿,还是你体贴。” “这大雨天的,替娘分忧不说,还专门给娘买点心,娘的心肝啊。” 楚清月垂下眼睫:“月儿能为娘做的也只有这些了,可惜姐姐性子倔,月儿有负爹娘重望。” 柳氏听明白了:“楚清晚不肯收手?” 楚清月欲言又止。 柳氏鼓励她:“月儿,有话但说无妨。” 楚清月为难地道:“姐姐说,除非娘亲自去……去道歉。” “不可能!”柳氏将点心重重一掷,“小贱人,蹬鼻子上脸了!” “你去就代表了我们的态度,她不见好就收,还想上天么?贱蹄子,我迟早要她好看!” 楚清月心下暗喜,嘴上却佯装要劝。 正是时,下人来报:“夫人,小姐,叶公子来了。” 楚清月面露喜色,起身就要去前厅,走了两步又顿住。 她此刻太狼狈了,不能去见他。 柳氏看出她的心事,压了压被楚清晚气出的火,道:“你且梳妆,稍后再来,他就在那里,跑不了。” “娘!”楚清月娇嗔地跺脚,转去内室换衣裳。 柳氏不疾不徐地来到前厅,恰好听到四个字——恢复婚约。 楚清月闹自杀那次,根本原因是叶辰轩要退婚,此时听到这样的字眼,柳氏下意识以为叶辰轩想通了。 她心中暗道算他识相,面上笑吟吟地道:“早说你与月儿是天作之合,一时走错,懂得迷途知返,倒是个明白人。” 她说着看了看楚怀安和楚骁,却见两人均沉着脸,眸色愠怒。 柳氏疑惑不解,问道:“你们怎么了?” 楚骁没好气地道:“你自己问他!” 柳氏转向叶辰轩。 后者道:“伯母,我此番前来,是奉家父之命,略尽绵薄之力,以解楚府燃眉之急。” 柳氏更迷蒙:“这不是好事么?” “楚府如今被人打压,处处艰难,叶府出手援助,加之恢复与月儿的婚约,这是双喜临门的大好事啊。” 楚怀安冷哼一声:“愚蠢的妇人!” 平白被骂,柳氏神色微变,正要驳斥,却听叶辰轩说:“伯母误会了,我要恢复的,不是和清月的婚约。” 柳氏一愣:“那你……” 叶辰轩道:“我要恢复和楚清晚的婚约!” 第336章 桥归桥,路归路 最新网址:www.ixsw.la 第337章 你们都嫌弃我 最新网址:www.ixsw.la 第338章 他天天逼我喝汤 最新网址:www.ixsw.la 第339章 冲那张脸也不该腻 最新网址:www.ixsw.la 第340章 晚晚,我们回家 最新网址:www.ixsw.la 第341章 是在哄她吧 最新网址:www.ixsw.la 第342章 我想陪你 最新网址:www.ixsw.la 第343章 和她有一样的感觉 最新网址:www.ixsw.la 第344章 瞧不起她 最新网址:www.ixsw.la 第345章 没有这方面的意向 最新网址:www.ixsw.la 第346章 查查那破庙 最新网址:www.qishuta.la 另一边,楚清晚与墨景郁同乘一辆马车。 一路上,她强迫自己专注思考墨景郁的治疗方案,脑中却总是出现柔嘉的身影。 从前的柔嘉莽莽撞撞,她觉得很好对付,并未放在心上,但懂得回圜的柔嘉,让她觉得危险。 是的,危险。 楚清晚很确定是这样的感觉,也很清楚这并非惧怕所致,但她不知道从何而来。 明明柔嘉刚出现时,她只是似有所感,可从天香楼离开后,越回想柔嘉对墨景郁的态度,这种感受就越强烈。 毕竟是他求娶过的人,若柔嘉不如以前那般愚蠢,且对他关怀备至,他是会有所动容的吧? “晚晚,”想法才落,墨景郁的声音响起,“在想什么?” 楚清晚下意识地道:“柔嘉。” 墨景郁露出个疑惑的表情。 楚清晚眉心微蹙,正欲解释,马车抵达目的地。 她没多说,颇有些心烦意乱地下了马车,径直进了陶然居。 墨景郁望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林予道:“楚神医似乎生气了。” 墨景郁不置可否,折身进王府,同时吩咐:“查查那座破庙。” 林予迷茫:“那处人迹罕至,王爷因何而查?” 墨景郁也说不上来。 但两次去那里都觉似曾相识,不探个究竟,他心下难安。 想了想,墨景郁道:“去过那里的人,发生在那里的事,往前五年,一一查清。” 林予一惊:“王爷可是发现了什么?” 他家王爷的双腿残于五年前,这么久以来,他们一直在追查,但每每到驿站便断了线索,查无可查。 墨景郁没说话,只眸色沉了沉。 开灵山下的官道是边疆回京的必经之路,但那破庙离官道甚远,不管行军还是孤身,去那处的可能性都极小。 故此,一直以来,他并未将注意力放在那里,线索断于驿站,他便命人往来时路回溯,并无任何蛛丝马迹。 他心中存疑多时,苦无解答,现在两次光临破庙,都令他心生疑窦,定然另有玄机。 因为他很确定,双腿残疾后,除了这两次,他没去过那破庙,那么唯一的可能,便是双腿残疾之前去过。 可他对此没有记忆。 单凭这一点,就值得深思。 而且,当年他昏迷醒来后,记忆到驿站戛然而止,他只记得中毒而死的亲兵,后面的事全无印象。 将他带回去的是寿康侯府的人,他们说,那驿丞被贼匪胁迫,与其串通一气害他,他中了药,在驿站失去了意识。 他们到时,贼匪残忍地打断了他的双腿,正准备痛下杀手,他们从贼匪手中救下了他。 当时,墨景郁便觉这套说辞过于牵强,但又说不出哪里不通。 恰逢腿伤,养伤期间,他又得知一件令他简直想毁天灭地的事,便没有心思再追究。 等他好一些,心情稍缓时,救他的人和那驿丞都死于非命,他再想问,也是死无对证了。 旧事经年,墨景郁百思不解,而今看来,怕是他没有被人从驿站直接救回家。 而中间这段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答案或许就在那破庙中。最新网址:www.qishuta.la 第347章 一定能站起来 最新网址:www.qishuta.la 陈年之事不好查,墨景郁没指望几天出结果。 与她有着相似之感的楚清晚也吩咐了卫战查探,静等回馈。 而从开灵山回来后,楚清晚便将秋叶白入药,一部分开在口服和药浴的方子里,一部分与其余药材制成药汁,用于按摩。 墨景郁的治疗已过去七个多月,藏银蛊祛除后,先前的成效日渐凸显,正合适进入第三阶段。 楚清晚改了手法,甫一下针,墨景郁便道:“换方法了?” 楚清晚“嗯”一声,专注地施完针,这才道:“不错啊你,我都没说呢,你怎么发现的?” 墨景郁额上布满汗珠,俊脸发白,勉强笑着说:“比从前疼太多了。” 楚清晚心中有些不落忍,道:“这样的疼最少要持续一个月,辛苦你了。” 墨景郁眸色疼得发红,眼神却温软:“辛苦的是你才对。” 楚清晚笑笑没说话,掏出手帕为他擦汗,又倒了杯温水给他喝。 足足一刻钟后,她取下银针。 待他缓过劲来,她拉高他的裤管,将新制的药汁倒在掌心搓热,先是轻轻在他腿上按压一遍,而后打着圈地按揉。 墨景郁只觉酸疼难忍,却没出声,而是默默地咬紧了牙关。 长达半个时辰后,楚清晚累到双手无力,起身道:“好了,去泡药浴吧。” 林予把人带去了浴房。 楚清晚休息了一会儿,待林予出来拿东西时,她道:“此次的方式刺激较大,首次服用秋叶白也会出现发热症状。” “你夜里留心些,若是你家王爷烫得跟火炉似的,便差人去对门叫我。” 林予应“是”,命人护送她回府。 这是墨景郁很早之前便定下的,他和暗卫兄弟们以及楚清晚本人都觉多此一举,但他一意孤行,他们也只好顺从。 回到陶然居,三小只还没睡,一看见她,便围上来七嘴八舌地问。 “娘亲,叔叔怎么样了?” “新方案他还适应吗?效果如何?” “叔叔什么时候能站起来?” 楚清晚失笑:“你们倒是比他还上心。” 新方案她没细说,墨景郁也不问,等她上手了才说疼得厉害,这般信任她,她真不知该高兴还是该说他警觉性低。 甜甜催促:“娘亲你快回答我们的问题啊!” 楚清晚一一解答,到了最后一问,她迟疑片刻,说:“这个我不敢打包票,但不会太久的。” 三小只略有些失望。 他们还以为第三阶段开始后,最多一个月就能得偿所愿,谁承想仍是未知数。 三小只叹气,楚清晚眉头一挑:“干嘛这副表情?又没说不会好,不信我啊?” 圆圆立刻抱住她的胳膊,讨好地说:“怎么会不信,娘亲的医术天下无双,只要有娘亲在,叔叔一定能站起来的!” 楚清晚揉揉他的脑袋:“当然, 我可不会砸了自己的招牌。” 话音方落,卫战走进屋里。 楚清晚以为是破庙的事有了进展,让婆子带三小只去睡觉。 待他们走远,她才问:“何事?” 卫战递上一封信:“回小姐,段公子来信。” 楚清晚接过,拆开信封,展开。最新网址:www.qishuta.la 第348章 掰开他的嘴 最新网址:www.qishuta.la 信件内容不多,主要是两件事,一是段君砚不日便抵达京都,带来一名他束手无策的病人,需要请楚清晚出手。 二则是表达对三小只的想念,并且询问她,来大衍这么久了,准备何时回南国? 在南国那五年,段君砚对楚清晚多有照顾,帮了她不少,眼下他有事拜托,她自没有推脱的道理。 楚清晚折身去书房,提笔回信,言明答应接手他的病人,但对回去之事只字未提。 卫战拿着信消失在夜色里,楚清晚打了个哈欠,揉着手腕回房歇息。 一个美梦还没做到结局,便听嫣然在外喊道:“小姐,林大人来了,说王爷高热不退,请你即刻过去。” 楚清晚瞬间清醒,以最快的速度起床,简单洗漱后便赶去了王府。 海棠院中,墨景郁躺在床上,一张脸通红,嘴唇起皮,口中喃喃低语,显然是烧糊涂了。 楚清晚伸手摸他额头,烫得惊人。 她立即写了个方子,林予打眼一扫,脸色难看地说:“府中少一味药。” 楚清晚转手就交给一道过来的灵婷:“去我们府里抓药熬。” 灵婷平日咋咋呼呼,到了关键时刻从不掉链子,拿上药方就去,跑得飞快。 楚清晚又道:“林予,倒盆烧酒来。” 林予马上弄好了端到床前,楚清晚拧了帕子,伸手去扒墨景郁衣服。 双手摸到他的胸膛,她蓦地顿住。 正此时,墨景郁轻声哼哼,像是热得受不了,自己抬手,无意识地扯开了前襟。 楚清晚登时回神,动作娴熟地将他的衣裳都扒开。 医者眼里有救无类,什么男女有别?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 楚清晚清了清脑中的杂思胡想,用沾了烧酒的帕子擦拭他的身体。 说好心无旁骛,但在看到他流畅的腹部肌肉时,耳根仍不自觉地热了热。 她轻咳一声,快速擦一遍,而后每隔一段时间擦拭耳后和腋下。 药很快熬好,楚清晚舀了一勺喂到他嘴里,下一瞬便沿着嘴角流出来,他根本咽不下去。 林予着急地皱眉:“这可如何是好?” 灵婷接茬:“师父,你尝试一下对嘴喂?” 楚清晚白她一眼,视线落在墨景郁的唇上,思量再三,没用这个方法。 她是大夫,有的是办法让他吞下去,选择对嘴,多少有点趁人之危的嫌疑。 楚清晚把药放下,将墨景郁扶起来,对林予道:“过来,掰开他的嘴。” 林予不敢。 楚清晚微恼:“人命关天,你还顾着那点主仆之别,脑子进水了?” 林予这才上前,问:“怎么掰?” 楚清晚道:“掐住他两颊,重心放在下颌骨,用力点,别怕他疼。” 林予照做。 他是习武之人,手劲本就大,又有楚清晚的叮嘱,不禁使出了几乎要把人骨头卸掉的力度。 墨景郁迷迷糊糊中感到疼痛,下意识要合上嘴。 他一动,林予本能地就要放开,楚清晚及时喝止:“别松手!” 林予硬着头皮又加了一成力。 楚清晚唤灵婷:“过来喂药。” 灵婷一勺一勺将药喂到墨景郁嘴里,楚清晚掐着他的下巴再一抬,药就滑进了他的喉咙里。 如此反复多次,一碗药见底,墨景郁的脸和下巴都出现了掐痕。 林予退到一边,祈祷着自家王爷不要秋后算账。 楚清晚将墨景郁放回床上,守在床边。最新网址:www.qishuta.la 第349章 事关男人的尊严 最新网址:www.qishuta.la 一个时辰后,墨景郁悠悠转醒,发热症状有所缓解,脑子也彻底清醒了。 楚清晚早早吩咐人熬了白粥,喂他吃了一些,而后有些担忧地看着他。 墨景郁靠坐在床头,嘴唇还有些干:“为何这样看着我?” 楚清晚道:“我料到你会有些不舒服,但没想到这么严重,看来身子还是太虚了,得补补。” 墨景郁知晓她是关心他,进补也是为了让他尽快好起来。 可是,被一个女子说虚,身为男人,这多少有些忍不下! 墨景郁强调:“我不虚。” 楚清晚没多想,听他反驳,蹙眉道:“还不虚?一场高热烧得你神志不清,还要多虚?” 墨景郁辩解:“换药头一天,总有些不适。” 楚清晚懒得与他掰扯,一锤定音:“我是大夫,我说你虚你就虚!” 墨景郁:“……” 突然无法反驳。 楚清晚捏捏眉心:“行了,你好生歇息,我回去再研究一下方子。” 说完,她强行将墨景郁按到床上,给他盖上被子,转身回了陶然居,扎进药房就是一天。 薄暮时分,三小只来找她。 团团道:“娘亲,墨叔叔过来了,邀请我们去王府用饭。” 楚清晚扬声应了一句,让他们稍等片刻。 墨景郁也听到了她的声音,三小只遂先和林予去王府,他在前面等她。 又一刻钟后,楚清晚推门而出,走到前院见只有墨景郁一人,便问:“孩子们呢?” 这语气,像极了找不到孩子的妻子问丈夫。 墨景郁无端被这个认知戳了一下心窝,道:“先过去了。” “那我们也走吧。”楚清晚如此道,顺手帮他推轮椅,又问,“你怎么起来了?” “才起不久。”墨景郁如此答,想了想补充道,“我身体挺好的。” 楚清晚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不由得低头笑。 研究方子的时候,她忽然明白墨景郁为何执着于说自己不虚了。 事关男人的尊严,不在意不行。 只是,她要不要解释一下?她真的没有那方面的意思。 他会以为她故意揶揄他吧? 楚清晚想想还是算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后面的药方。 楚清晚道:“秋叶白药性烈,这次是我考虑不周,我打算减少剂量,逐步增加。” 墨景郁没什么意见。 楚清晚便止住这个话头,须臾,她又道:“对了,有件事我一直没问你。” 墨景郁懒洋洋的:“何事?” 楚清晚道:“你怎么知道楚氏对三个孩子动手了?” 那日在百味轩门口,他指责楚氏时,她心中五味杂陈,只记得他最后递过来的手,温暖干燥。 这两日细细回想,他有提到此事。 但她没跟他说过,他是如何知晓的?莫不是三小只告状了? 墨景郁含混地低咳一声,没答。 严格来说,这是她们家的私事,他不该插手,暗中调查这种事,他不知道她会是什么态度。 楚清晚从他的沉默中嗅到苗头:“你派人查了。” 墨景郁不置可否。 楚清晚心思活络,立刻想到什么:“难道,楚氏的生意是你动的手脚?” 否则她想不出别人了。 总不可能是爷爷吧?那可是他的心血! 墨景郁小声:“嗯。” 她会怪他多管闲事吗? 想法才落,楚清晚便道:“阿景,以后这样的事你别管。” 墨景郁心头一突:“为何?”最新网址:www.qishuta.la 第350章 她的朋友 最新网址:www.qishuta.la 楚清晚道:“你堂堂王爷,何必自降身份与他们计较?” 而且,据她所知,楚怀安在朝中有支持的皇子,而墨景郁并未参与任何党派之争,此举若被有心人知晓,难免横生事端。 墨景郁的心悬到半空又落下去,挑眉问:“你担心我?” 楚清晚抿了抿唇,没直接回答,而是道:“我与他们的恩怨,我自会清算,满是污泥的浑水,你能不蹚便不蹚。” 墨景郁不置可否,心情略有些复杂。 她会为他考虑是好事,但这一点都不想求助甚至依赖他的疏离感,他极为不喜。 然而,凡事过犹不及,此事谈论到这里,便可打住话头了。 两人默契地没再说话,到王府用完饭后,楚清晚便留在了王府诊治。 这次比以往开始得早,无他,她要观察墨景郁的反应。 好在药量减轻是正确的途径,除了原有的症状,墨景郁没再出现其他不适。 楚清晚放心地继续此方法,斟酌着一点点加药量,一连五天,一切正常。 唯一不好的一点是,墨景郁每日诊疗都疼得青筋暴跳。 但祸福相依,正因此,甜甜隔三差五就会给他一颗糖,楚清晚也对他纵容了许多,几乎是有求必应。 墨景郁痛并快乐着,这日结束按摩,他理直气壮地说:“晚晚,我想吃炸鸡。” 上回他没赶上,三小只这几日来探望他,在他面前念叨了几遍,说得素无口腹之欲的他也有些馋了。 仗着楚清晚近日好说话,他便提了要求,内心里觉着能和前几次一样得偿所愿。 没成想,楚清晚拒绝了他:“我有事,做不了。” 墨景郁下意识地问:“何事?” 楚清晚道:“要去见个朋友,和他商量些事情。” 朋友? 相识这么久以来,他从未听她提过任何朋友,她身边也未出现他不眼熟的人。 这个朋友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男人还是女子? 墨景郁的脑海里一下冒出许多疑问,却都是无法直接问出口的。 犹豫一番,他道:“那何时能辛苦楚神医做一点?” 楚清晚道:“有空了再说。” 这话的意思,是会和朋友长期相处么? 墨景郁暗自揣摩,眸色微深。 楚清晚奇怪:“你干嘛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盯着我?” 墨景郁对答如流:“在想我还要多久才能站起来。” 楚清晚眉心微蹙:“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你的情况我从前仔细与你分析过,万不可操之过急。” 墨景郁见她一脸认真,才惊觉这种话不能随意说。 作为大夫,她自然也希望他快些好,他说多了,她听着心中不免有负担。 墨景郁懊恼地啧了一声,乖巧地道:“神医说的是,谨遵医嘱。” 言毕不等她回话,他便转移话题:“不是要见朋友么,几时去?” 楚清晚转头看了眼天色:“这就该走了。” 段君砚在信里说的是巳时左右便到约定地点,马上巳时,她得过去了。 楚清晚起身:“累便歇息片刻,不累的话,出去转转,莫要整日闷在屋里,没病都憋出病来。我先走了。” 墨景郁眼睁睁看着她走远,牙疼地抵了抵唇。 早知道不问了。最新网址:www.qishuta.la 第351章 你值不了这个价 天香楼,楚清晚掀开雅间门帘,里头坐着的人青丝如瀑,一袭蓝衣清雅。 听到动静,他转过身来,长眉斜飞入鬓,一双狐狸眼狡黠风流,高挺的鼻梁下,薄唇微微勾起。 “小晚儿,别来无恙啊。” 楚清晚翻了个白眼:“段君砚,你能别叫得这么肉麻么?” 段君砚长眉一扬,单手撑着下巴:“习惯了嘛。” 说着看向她身后,没见着三小只,他问:“怎么没带着孩子们一道来?” 分别数月,他想他们了。 楚清晚答:“他们功课没完成,被先生揪着教训呢。” 段君砚颇为意外:“他们竟有不听话的时候?” 楚清晚不置可否,四下环顾不见其余人,不禁问:“病人呢?” 段君砚有点儿无奈:“这么久不见,你还是老样子,心中只有救死扶伤。” 楚清晚纠正:“不,我这叫‘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她既答应了他会接手他的病人,便要负责到底。 段君砚知晓她的脾性,告诉她病人暂时安置在客栈,待用了饭,两人再去看。 楚清晚点点头,点了几个招牌菜,向他简单介绍。 段君砚挨个尝了,对味道赞不绝口。 菜过五味,他放下筷子,楚清晚唤来小二结账。 段君砚打趣:“天香楼是京都最贵的酒楼,小晚儿,你这顿接风宴,可是下了血本了。” 楚清晚从善如流:“无碍,你多给我分点诊金就成。” 段君砚轻笑:“不是吧,这也要分清么?” 楚清晚一本正经地说:“毕竟这顿饭确实贵,你值不了这个价。” 段君砚磨磨牙:“小晚儿,你出谷这么久,外头的险恶没教会你谨言慎行么。” 楚清晚认真颔首:“那还真没有。” 段君砚无言以对。 两人离开天香楼,到了客栈,直接去病人的房间——是个需要断骨重接的半大孩子。 楚清晚一一检查过,给出两个字:“能治。” 段君砚松口气:“就知道你靠得住。” 楚清晚给孩子盖好被子:“不过他这骨头是二次断裂,比较麻烦,我还需要回去做些准备。” “或者,如果方便的话,将他带去百味轩,那里药材和工具都齐全,仆从也有,便于照料。” “方便,我这就吩咐人将他转移过去。”段君砚道,又问,“百味轩是你开的医馆么?” 楚清晚摇头:“没开医馆。” 段君砚惊讶:“从前在谷中时,你日日念叨要开一个属于自己的医馆,京都这等福地,你竟没开?” 楚清晚“嗯”了一声。 她要忙的事实在太多,医馆反而顾不上。 况且,她妙手神医的名号太响亮,每日慕名求医的人多如牛毛,灵婷回绝的说辞都快翻出花儿来了。 若是再弄个医馆,把她劈成两半都不够用。 段君砚双眸微眯:“如此能赚钱的地方,不开个医馆委实可惜了。” “小晚儿,不如这样,医馆我来开,你把妙手神医的名号挂着,咱俩合伙,与从前一样无间相协。” 楚清晚道:“妙手神医在医馆出诊?人家会认定你行骗的。” 段君砚跃跃欲试:“我自有办法,你只需告诉我,做不做?” 楚清晚略作思索,摇头。 段君砚不死心:“你不必日日去医馆,赚的银子咱俩二八开,你八,如何?” 第352章 有非分之想 楚清晚缓缓抬眸:“作为朋友,我能这么坑你么?” 朋友…… 段君砚眸色微闪:“你可以坑。” 楚清晚仍不答应:“罢了,等我何时有空闲了再说。” 段君砚失望地抿了下唇。 他以为能找个偶尔将她缠在身边的正当理由呢。 段君砚微不可查地叹口气,扬声唤留在此处照看孩子的人,让其将孩子带上马车。 楚清晚嘱咐:“小心些,别碰到他的断腿。” 下人恭敬应“是”,两人合力,小心翼翼地将孩子弄到了马车上。 楚清晚与段君砚也上了马车,她指路,很快便到了百味轩。 出来迎接的是灵婷。 瞧见段君砚,她难得不那么咋咋呼呼,规规矩矩地福了福身:“段公子。” 自打楚骐走后,楚家不知怎么传的消息,百味轩忽然成了能找到妙手神医的地方。 每日来这处找妙手神医的人络绎不绝,堵得门口水泄不通,没法开门做生意,迫不得己,灵婷只好来处理。 她心善,有时看见病得严重的,便会接到里头医治一番。 一来二去的,这点心铺子成半个医馆了。 灵婷边抱怨累边乐在其中,回陶然居的时间都不那么多了。 她将楚清晚和段君砚等人迎进去,屋里还有两三个未痊愈的病患。 灵婷一一介绍症状,楚清晚点点头,挨个查看了一遍,并无不妥。 段君砚在旁看着,出声赞道:“灵婷都能独当一面了,不错。” 灵婷面颊飞红,笑着咬了一下唇,竟有几分娇羞:“公子谬赞。” 段君砚补上下一句:“不愧是小晚儿的徒弟。” 灵婷笑意微僵,皱了皱小鼻子。 楚清晚没注意到他们的对话,命人将那孩子搬去后头,又道:“今日天色已晚,我明日再为他诊治。” “灵婷,我稍后写个方子,你晚间熬些药给他喝。” 灵婷乖巧称“是”,偷偷看了一眼段君砚,却听他道:“小晚儿,不早了,我先送你回府。” 楚清晚没推辞,心里想着:带他认个门也好,以后有什么急事,可以直接去找她。 马车离开百味轩,薄暮时分在陶然居门口停下。 段君砚瞧着门口气派的石狮子,道:“地方尚可。” 楚清晚不服:“什么叫尚可?这可花了我好多银子呢。” 段君砚笑笑,正欲说话,却见两名男人从陶然居里出来。 一坐一站,坐着那位剑眉星目,气场冷冽阴翳,周身隐隐散发着上位者的威压。 段君砚面色微变,暗自警惕起来。 从小晚儿的府邸出来,他与小晚儿是何关系? 段君砚弯唇,露出不知是真是假的笑意:“小晚儿,这位是?” 小晚儿?叫得如此亲密? 墨景郁的眼神落到他身上,浅色的眸情绪难辨。 段君砚迎上他的视线。 四目相对,明面上瞧不出任何异样,但汹涌的暗潮下,两人无声对峙了数个回合,竟是谁也不遑多让! 墨景郁不动声色地抵了抵后槽牙——这人并非等闲之辈,他不喜欢。 尤其是他看楚清晚的眼神。 同为男人,墨景郁太清楚那意味着什么。 不是朋友么,竟对他的晚晚有非分之想! 墨景郁心头涌起排斥,正此时,楚清晚开了口:“这位是祁王,我的……” 第353章 不必为他操心 楚清晚本想说朋友,转念想到墨景郁的身份,改口道:“我的病人。” 病人? 仅仅是病人?连朋友都算不上么? 墨景郁眸中划过幽光,脸色微不可查地沉了沉。 段君砚则是扬起嘴角,愉悦地道:“啊,原来是王爷, 久仰大名。” 楚清晚转而引荐:“这位是我半个师兄,段君砚。” 这个名字…… 墨景郁心中微动,面色冷淡地点了下头,浑身上下透着不友善。 段君砚也未过多攀谈,二人暗暗较劲。 楚清晚脑中想着那孩子的伤势,并未发现他们的斗争,介绍完后又道:“阿景,你先回府,我待会儿就过去。” 墨景郁“嗯”了一声,林予要推他走,被他扫了一眼,登时止住动作。 楚清晚扭头与段君砚话别:“师兄,我到家了,你回吧。” 段君砚好说话一些,闻言颔首。 他其实很想问,眼看着暮色四合,她为何还要去王府? 但想到她说墨景郁是她的病人,想来是为了病情,若是问得太多,引起她反感,倒是得不偿失。 至于称呼,她素来是这种性子,平日也没少连名带姓地喊他,不足为奇。 值得深思的是,传闻中阴狠暴戾的祁王,竟允许她这般唤他。 段君砚顶了顶腮帮,临走前语气不明地道:“小晚儿,明早见。” 楚清晚定好明早去医治那孩子,朝他笑笑:“嗯,明早见。” 墨景郁听到这约定,脸色又难看了几分。 待段君砚走远,他才沉声吩咐林予推他回去。 楚清晚踏进自家府邸,三小只立时围了上来。 团团问:“娘亲,段叔叔呢?” 楚清晚答:“回去了。” 圆圆遗憾地“啊”一声:“许久未见段叔叔,我都想他了。娘亲,他住哪里呀?” “客栈。”楚清晚揽着他们往里走,“想见他的话,改日请他来家中玩就好了。” “好呀好呀!”甜甜拍手。 三小只当中,属她和段君砚的感情最好。 无他,她是女孩子,小时候与楚清晚较为相似,段君砚爱屋及乌,对她总要偏心些。 而甜甜亲近她段叔叔的理由就比较稀松平常了——她段叔叔会背着娘亲给她买很多很多糖。 三小只问着段君砚的近况,一路进了前厅。 圆圆灵光一闪,忽而道:“娘亲,不如让段叔叔住在我们家吧?房子这么大,给他收拾个院子出来也绰绰有余。” 一边说着,他一边给自家哥哥使眼色。 团团心领神会,附和道:“段叔叔素来铺张,来京都住的定是顶好的客栈,府中宽敞,无需花这些无谓的银子。” 楚清晚觉得也有几分道理,但段君砚对吃住向来挑剔,她并不打算开这个口。 一来,段君砚方才说了,陶然居只是“尚可”,入不了他的眼。 二来,虽有三个孩子和老太爷,可他们男未婚女未嫁,住一个宅邸里实为不妥。 楚清晚道:“你们段叔叔不差这几个银钱,我们就不必为他操心了。” 圆圆试图劝说:“那些银钱省下来,够我们再开个铺子了!” 楚清晚失笑:“那又不是咱们的银钱,好了,此事不必再提。” 圆圆和团团垂头丧气地“哦”。 楚清晚无奈:“有这么想他么?” 两小只底气不足地点头。 想不想是其次,主要是爹爹和娘亲的感情发展止步不前,若能来个人刺激刺激,兴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第354章 他心悦娘亲 楚清晚不知孩子们又在打鬼主意,陪了他们一会儿,便去王府为墨景郁诊疗。 墨景郁今晚异常沉默,俊脸面无表情,像一尊不好惹的煞神。 楚清晚心头微突,问道:“阿景,发生什么事了?” 墨景郁一言不发地摇了摇头。 楚清晚回想先前的场景,未觉不妥,思来想去,猜测道:“那个……寿康侯府来人了?” 能让他心情大受影响的,目前所知,便只有那边了。 墨景郁听出她的关切与小心,脸色稍微,道:“朝堂上的事。” 林予嘴角一抽,暗赞他家王爷的扯谎技术。 朝堂之事,他若看谁不顺眼,直接料理了便是,反正皇帝“疼爱”他,他把天捅个篓子也无所谓。 他分明就是对那段君砚耿耿于怀,回府问了几句那人的情况,得知人家曾与楚神医朝夕相伴,他的脸就一直臭到现在。 醋味就差将王府淹了,他偏偏还能面不改色地说是朝堂之事。 林予无疑凝噎。 然而,楚清晚不知这茬,听到这话,下意识以为是剿匪牵扯出的军械案。 毕竟那件事一直没个明确的交代,他十日休沐后重返朝堂,有人以此大做文章也未可知。 不过话说回来,朝堂水深,这不是楚清晚该过问的事。 她想了想,道:“该忙的时候忙,该歇的时候歇,不要逞强,身子若不舒服,随时来找我,记住了吗?” 她语气轻柔,细听之下甚至像是在哄着他。 墨景郁心中的不快作云烟散,眸底浮起几分温软:“记住了。” 楚清晚细心为他按摩,末了盯好药浴的药材用量,看林予将他扶进去,这才打道回府。 一夜无话。 次日一早,例行治疗后,楚清晚便匆匆离开。 墨景郁老大不高兴地问:“她与那段君砚做什么去?” 林予不得而知:“属下这就命人去查。” 墨景郁沉声阻止:“不必。” 她不是他的下人,更不是附属品,她的行踪是自由的,他时时刻刻要掌控,于情于理都不合适。 但他们到底去做什么呢? 墨景郁忍不住好奇,却又想不出,半晌不悦地道:“本王要你们何用!” 林予冤得六月飞雪。 不让查,答不出要被骂,这主子是越来越不讲理了! 林予暗暗叫苦,正此时,管家来报:“王爷,楚神医的孩子们过来了。” 墨景郁眸色稍霁:“让他们进来。” 话音方落,三小只便蹦蹦跳跳地来了。 甜甜亲昵地去抓墨景郁的衣袖,嗓音软糯地说:“娘亲去治病,我们来陪陪叔叔。” 墨景郁的眼神不自觉柔和下来,摸了摸她的脑袋。 林予注意到重点:“楚神医去治病了?” 圆圆答:“是呀,段叔叔带来一个棘手的病人,要娘亲才能治,为此,她昨夜看了好久的医书呢。” 原来他们的“明早见”是这个意思。 墨景郁茅塞顿开,突然就不介意他们共处了。 没成想,一口气还没松下,圆圆又说:“段叔叔与娘亲相识相知多年,从前在药王谷形影不离。” 墨景郁的心里又开始泛酸。 圆圆紧接着补充:“娘亲说,他们像兄妹一样,但是……” 他刻意停顿,用余光观察墨景郁。 然墨景郁何许人也?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外露的情绪只给楚清晚一人看,他自是什么也觉察不出。 圆圆挫败地挠挠脑袋,团团接着他的话茬:“但是,段叔叔他心悦娘亲。” 第355章 只当段叔叔是师兄 墨景郁长眉一挑,心道:果然如此。 他就说为何初次见段君砚便心生不喜,原是情敌。 林予打趣:“你们才多大点,如何知晓段公子心悦楚神医?” 团团道:“他亲口说的。” 圆圆点头附和:“没错没错,有一次,段叔叔与娘亲一道出谷,救一对将死的夫妻。” “因为毒药,那对夫妻只能活一人,段叔叔便说,若换做是他和娘亲,他一定将生的机会留给娘亲。” 听起来还挺感人,但墨景郁只觉心中郁郁,想找到段君砚揍一顿。 林予好奇:“然后呢?” 圆圆道:“然后娘亲说她与段叔叔不是夫妻,段叔叔就说,他心悦娘亲已久,只要娘亲点头,他立刻十里红妆迎娶娘亲。” 墨景郁磨了磨牙,对这个段君砚愈发不满。 就他会十里红妆么? 林予摸摸下巴:“如此说来,楚神医知晓段公子的心意?” 团团摇头:“并不。” 林予糊涂了:“那是怎么回事?” 团团道:“娘亲当时问段叔叔,是不是忙了几天忙坏了脑子,段叔叔说是玩笑,此事不了了之。” 甜甜总结:“嗯嗯,娘亲没当真过,只把段叔叔当做师兄。” 墨景郁听了这话,心里才终于好受一些。 但是,让楚清晚和心怀不轨的段君砚待在一起,他想想仍是不痛快。 三小只说完,认认真真地看着墨景郁,见他神色虽看不出心中所想,但还算看得过去,这才放下心来。 他们是想让段叔叔刺激爹爹,但又想到爹爹性子与常人不太一样,万一误会了什么,自此封心锁爱,反而得不偿失。 故此,几人商量了一番,决定把话说清楚。 墨景郁隐约猜到一点他们的用意,露出个和煦的表情,问道:“你们段叔叔住在何处?” 甜甜答:“客栈。” 团团看着他:“叔叔为何有此一问?” 墨景郁摇摇头:“没什么。” 段君砚身份特殊,他需要稍加注意,孩子们明显知道,他便顺嘴一问。 但圆圆曲解了,以为他要对段君砚做什么,不禁提醒道:“叔叔,我娘亲很看重朋友的。” 墨景郁一愣,继而反应过来,一时啼笑皆非。 他看起来像是一言不合就找茬的人么? 若林予听到这句内心独白,一定疯狂点头。 三小只在王府玩到中午,用过午饭,便被婆子叫回去,说是先生要授课。 墨景郁送他们回去,与齐海连闲谈片刻,回了府中歇息。 而另一边,楚清晚一到百味轩便投入治疗。 孩子的骨头嫩,且长得飞快,接上的骨头要敲断了重新接,无疑是个大工程。 她做好了准备,聚精会神,不敢有一丝马虎。 古代医疗条件不比现代,没有仪器,每一处衔接都需用肉眼去看。 她绷紧神经,从开始到结束,尽管有段君砚打下手,仍耗费了足足三个时辰。 做完最后一步,她一放松,一股眩晕感登时袭来。 段君砚及时扶住她:“没事吧?” 楚清晚摆摆手:“没事。灵婷,给我碗糖水。” 灵婷端了糖水过来。 楚清晚喝完,缓了片刻,看着还在昏睡的病人,捏着眉心道:“接下来的时间才磨人。” 第356章 该怎么哄 断骨重接前,楚清晚给病人吃了自制的麻醉剂,接完骨,等他醒来,得守着他四个时辰不能睡。 后面他可能出现发热等症状,都需要特别注意。 但她很久没全神贯注这么长时间了,委实累得很。 见状,段君砚道:“小晚儿,你回去休息,这边我能应付了。” 楚清晚揉着发胀的太阳穴,不硬撑:“有事唤我。” 段君砚颔首,将她送上马车,叮嘱车夫稳一点。 回程途中,楚清晚靠着车壁昏昏欲睡,下车时,人都有点迷糊了。 她看一眼陶然居,再看一眼祁王府,抬脚进了后者的门。 左右晚上还要为墨景郁施针按摩,不若便在王府睡会儿,省得来回折腾。 楚清晚径直去了海棠院。 墨景郁与一众人在书房议事,听下人禀报说她来了,他忙转出来,却只瞥见她的背影。 楚清晚走进从前住的屋子,头也不回地说:“我睡会儿,晚些时候叫醒我。” 墨景郁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她就关上了门。 墨景郁没去打扰,折回书房继续议事,直至夜幕降临才出来。 楚清晚的房门依旧紧闭,下人端着饭菜在门口,进退不得。 无他,祁王府中全是男子,男女有别,且那是有可能成为王妃的人,他们不敢进去。 墨景郁抬手试了下菜碟,有些凉了,他道:“重做一份。” 言毕,他抬手敲门,温声唤:“晚晚,起来用饭了。” 屋里没动静,他稍作犹豫,推开门,操纵着轮椅走了进去。 楚清晚侧躺在床上,瓷白的小脸压着一条胳膊,几缕碎发落在颊边,睡颜乖巧。 墨景郁心头一软,凝神望着她。 瞧见她眉目间的疲惫,他略有些心疼,不舍叫醒她。 时辰尚早,且让她再睡一会儿吧。 墨景郁退到外间,随手拿了本书看,无声地陪着他。 烛火明灭,时漏里的沙簌簌下落。 忽地,内间传来“咚”的一声,紧接着就是楚清晚的轻呼:“呀——” 墨景郁立即放下书卷,转过屏风:“晚晚,怎么了?” 楚清晚揉着脑门,模样有些懊恼:“起太急,撞到额头了。” 墨景郁哭笑不得:“怎么醒了?” 楚清晚其实是惊醒的,因为记着要为他诊治,潜意识强迫她醒了过来。 她打了个哈欠,问:“几时了?” 墨景郁道:“亥时正。” 楚清晚一惊,皱起眉头:“你怎么不叫我?!” 墨景郁诚实地回答:“看你睡得熟,想着让你多睡片刻。” 楚清晚有点儿恼:“你不知道自己的腿需要治疗么?” 墨景郁很无辜:“晚一些,应当无碍。” 楚清晚瞪他:“你是大夫我是大夫?” 墨景郁闭嘴不说话了。 楚清晚推着他往外走:“下次不管我睡得多熟,到了时辰就叫我,记住没?” 若是往常,她其实不会动肝火,但毕竟治疗到了最后一个阶段,方案刚换不久,他烧得神志不清的场面历历在目,她心有余悸。 再来便是,她身为大夫,竟睡得那么死,险些误了病人的病情,她自责。 墨景郁想辩解,感受到她的火气,只得默默地挨训听讲。 这一晚的诊疗结束得晚,楚清晚连晚饭也没用,走时一句话都没说。 墨景郁泡完药浴躺在床上,惆怅地想:晚晚生气了,该怎么哄呢? 第357章 哄过女子么 墨景郁想了半宿,没想出好办法,隔日始终沉着脸。 林予以为是昨晚的议事有变,心惊胆战地问:“王爷,可是军械案那边出了纰漏?” 墨景郁答应过沈钦,此事即便皇帝不查,他也会给沈钦和西南将士们一个交代。 是以,他一直在暗中调查,昨夜前来议的,便是军械案。 林予正巧奉命去追踪线索,未在现场,见自家王爷面色不虞,自然而然想到了这处。 然而,令他始料未及的是,墨景郁一脸郑重,问的却是:“林予,你哄过女子么?” 林予一时没反应过来:“啊?” 墨景郁抬眸,定定地看着他,不想重复第二次。 林予福至心灵:“楚神医生气了?” 难怪昨夜走时没像往常一样叮嘱许多。 墨景郁不置可否。 林予绞尽脑汁:“大约……买些金银首饰?胭脂水粉?” 墨景郁不语,心中却道:俗不可耐。 恰在此时,一阵风过,不知谁家金桂飘香。 林予脑中灵光一闪,道:“花!” “王爷,属下看话本里说,女子收到花时会心情愉悦,再大的气也消了。” 花么。 墨景郁细想一番,觉得可行:“你去准备。” 林予领命转身,又被叫住。 他回头,墨景郁冷冷地道:“少看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林予:“……” 若非看过话本,眼下这境况他还真没办法,没办法就要被王爷斥责,斥责完了指不定还要罚月钱。 林予暗自叫苦,沉默地去准备花。 九月底的天气染了寒意,许多花朵败在日渐降低的气温里,但王府花园中仍争奇斗艳。 林予站在入口处,挑选适合楚清晚的颜色。 还没决定好,身后忽地传来动静,他回身,墨景郁缓缓而来。 林予惊讶,正要问他为何来此,却见墨景郁入了花园,伸手摘了一朵拒霜花。 林予忙道:“王爷,这等粗活,属下来便可,花园露重,王爷且回房吧。” 墨景郁扫他一眼:“下去。” 林予微怔,下瞬明白过来——王爷要亲手为楚神医摘花! 他懂事地退到一边,眼睁睁看着他家王爷恨不能把花园薅秃。 ****** 另一边,楚清晚由于昨天太累,夜里睡得晚,今早便多赖了一会儿床。 她起来时,三小只已用过早饭去听学,老太爷在院子里打太极。 这是楚清晚教他的,嘱咐他每日早晚练一练,强身健体。 老太爷整日无事,依言练了两月有余,果觉身上松快许多,如今不用催,他便乐在其中。 楚清晚站在门边看了一会儿,扬声道:“爷爷,凡事有度,不可练太久了。” 老太爷收回手脚,擦擦汗,笑道:“放心,我有分寸。” 楚清晚点点头,折身去用饭。 刚放下碗筷,嫣然便道:“小姐,门房来报,王爷过来了。” 楚清晚困惑:“来了就进来,特意通传做什么?” 嫣然神色微妙:“王爷在门口等小姐呢,小姐去看看吧。” 楚清晚心头莫名,起身来到门前,先撞入视线的是一大束拒霜花,大到遮了墨景郁的半张脸。 她愣住。 这是做什么? 第358章 王爷亲手摘的 未等楚清晚想明白,墨景郁便不由分说地将花往她怀里塞。 楚清晚被迫抱住,费解地望着他。 墨景郁的神色有些不自然,迎着她的视线,又多了几分说不出的羞窘。 他别过脸,轻咳一声,道:“花你拿着,昨夜的事……莫生气了。” 楚清晚回过味来。 敢情这是以为她气恼昨晚的事,特意送花来哄她? 楚清晚嘴角露出笑意,垂眸看那束花。 花瓣层叠,皎若出水芙蓉,花束用一根绸带绑住,系了一个十分不美观的结。 楚清晚问:“哪儿来的花?” 林予嘴比脑子快:“王府花园里,王爷亲手摘的。” 楚清晚挑挑眉,眸中盈满笑意。 看不出来,黑风煞气的祁王,竟也有为人折枝的时候。 摘花送花这种行为, 在墨景郁看来透着说不出的傻气,林予一说完,他便扫了让林予一眼,警告他别乱说话。 楚清晚摸摸花瓣,笑着道:“我不生气。” 气也只是一会儿,临走时不说话是因为太困,害得他白白误会。 不过…… 楚清晚瞅着花瓣上的露珠,暗道:这样的误会,再多一些也不无不可。 墨景郁松口气,心想:此法不错,回头给林予发赏钱。 两人相对沉默片刻,墨景郁先出声:“今日何时诊治?” 楚清晚道:“此刻。” 墨景郁理所当然地以为她要跟他一道回王府,却见她站着没动, 不禁问:“还要准备什么吗?” 楚清晚摇头说没有,又道:“等我一会儿。” 说完,她抱着花转身,回到寝居,找了只青花瓷瓶,将花束仔细拆开,全插到了花瓶里。 视线逡巡一周,她捧起花瓶,放到了套娃旁边的架子上。 做完这些,她才同墨景郁去祁王府,心情极好地为他施针。 晚些时候,她去百味轩看昨日接骨的孩子,人有些发热,段君砚寸步不离,并无大碍。 见楚清晚来,他连声道谢,感动得就差当场哭出来。 楚清晚安抚了两句,让灵婷喂了他一些白粥,不多时便又睡过去了。 楚清晚退出屋子,段君砚紧随其后,她问了句:“你何时回南国?” 他在信里说过,此次来京都,一为这个孩子,二为游山玩水。 在路上走了那么长时间,想来山水也看够了。 段君砚看向她,眼神里划过一抹受伤:“这么着急赶我走?” 楚清晚道:“京都又不是我的地盘,轮不到我赶,但你不宜久留。” 这一点,段君砚也清楚,可想到前两日碰到的祁王,很明显对她有意思,他岂能一走了之? 段君砚眯了眯眼,道:“我发觉这京都挺有意思的,暂时不走了。” 楚清晚蹙起眉头。 段君砚道:“别担心,不会出岔子的。” 楚清晚要操心的事很多,也知他决定的事素来无改,摆摆手道:“你心里有数就好,我先回了。” 段君砚想和她多相处一会儿,道:“眼看快午时了,不如就在此处用饭?” 楚清晚没答应,以“三个孩子还在府中”为由推辞,径自回陶然居。 途中路过一家点心铺子,她下车去给三小只买了些零嘴。 出来时,她总感觉有视线落在身上,四下望去却又空无一人。 楚清晚微微拧眉,上了马车后,她低声吩咐道:“卫战,看看身后可有尾巴。” 卫战领命消失,片刻回禀:“小姐,并无。” 楚清晚“嗯”了声,没多想,寻思是这两日太累了。 她不知道的是,她的马车离开后不久,对面的深巷里走出一人,对着她离去的方向盯了许久,而后径直去了公主府。 第359章 日夜贴身照顾 “公主,人来了。” 公主府,宝琴通报后,一名男子随之走进前厅,垂首下跪,恭恭敬敬地对正位上的柔嘉行了个礼。 柔嘉悠闲地品着茶:“免礼,说吧。” 男子道:“回公主,楚清晚近日并无特别行程,除了每日出入祁王府,便是到百味轩帮人治病,不过……” 柔嘉放下茶杯:“不过什么?” 男子答:“今早,王爷从王府抱了一束花送她,二人有说有笑,姿态虽不亲密,但王爷很是……很是宠溺!” 柔嘉品茶的动作一顿:“你说什么?宠溺?” 墨景郁那样冷心冷情的人,会宠溺? 男子点头,偷偷看了一眼她的脸色,这才接着禀报。 这人是柔嘉花高价雇的,不敢跟踪墨景郁,只好每日盯着楚清晚,监视她的一举一动。 他记性极好,将楚清晚近段时日的行程尽数汇报,事无巨细。 柔嘉起初还能强迫自己冷静,到了后来,她扬手摔了茶杯,气得胸口不停起伏。 男子吓了一跳,宝琴给她使了个眼色,他躬身告退。 宝琴重新给柔嘉泡了茶,劝道:“公主息怒。” 柔嘉没接,双手紧攥着,咬牙切齿:“这个楚清晚,是我小看她了!” 原以为,一个破鞋而已,只要她有耐心,迟早能等到墨景郁回心转意。 可眼下看来,两人日渐亲近,她若再坐以待毙,想要的一切都将化为泡影。 柔嘉定了定神,忽而问:“姑母的寿辰是不是快到了?” 宝琴答:“就在十天后。” 柔嘉双眸微眯:“很好,备份厚礼,我要好好给姑母贺寿。” 宝琴下去准备。 柔嘉转到内室歇息。 ****** 十日时间一晃而过。 寿辰这天,寿康侯府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柔嘉带着礼品登门,拦下一名小厮问:“王爷可到了?” 小厮道:“王爷一早命人送了贺礼,人没来。” 柔嘉面露失望,转念想到此行的目的,又打起精神来。 她命人将费心寻的“仙鹤祝寿图”献给槿安长公主,后者眉开眼笑,大加赞赏,显然喜欢得紧。 柔嘉说完祝词,趁势道:“见姑母开心,柔嘉这礼便值了,不过,景郁哥哥怎么没来?” 提到墨景郁,槿安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 自从他搬出寿康侯府,不管什么宴会,他从不出席,送份礼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早些年,槿安还觉得他黑心烂肺,可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她回首往事,也知他心中凄苦。 槿安无声叹息,道:“他大抵公务繁忙,脱不开身。” 柔嘉一脸天真,打趣似的:“是吗?我听闻他的双腿近来有所好转,还当他会给姑母送好消息呢。” 槿安眸中微亮:“此话当真?” 柔嘉道:“自是真的,我怎会拿这种事骗姑母?想来也应该好些了,楚大夫日夜贴身照顾,若无起色,岂非辜负她一番苦心?” 她特意强调“日夜贴身”四个字,用意不言而喻。 槿安深深地看她一眼,淡淡地道:“如此甚好。” 柔嘉没得到想要的反馈,心有不甘,又担心说太多惹得自家姑母厌烦,只好闭了嘴。 槿安打发她去同小辈们玩,心思活络。 楚清晚她是请到寿康侯府过的,瞧着是个安分的,但听柔嘉所言,她和墨景郁走得未免太近。 若是名门闺秀,槿安不反对,可一个声名尽毁的女子,委实配不上墨景郁。 不过,柔嘉的话也不能全信,看来,她得亲自去瞧瞧,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360章 好歹母子一场 次日一早,槿安以探望为由,乘坐马车到了祁王府。 彼时,墨景郁正在书房中议事,听完林予通传,他眉心一拧。 她来做什么? 林予不得而知。 墨景郁道:“请她去花厅。” 槿安被请到了花厅,等了片刻,墨景郁姗姗来迟,生疏地道:“长公主。” 槿安心口一酸:“从那以后,我再也没听你唤过一声‘娘’。” 墨景郁眸光微闪,没接茬。 本也不是,错唤了十几年,也该醒悟了。 槿安按了按眼角,问道:“调养了这许多时日,身子可有好些?” 墨景郁道:“有劳长公主挂怀,好多了。” 槿安放下心来,状似感慨:“那么多御医都束手无策,这楚大夫倒是有几分本事。” 墨景郁抬眸看她,眼神微深。 槿安犹自不觉,又道:“楚大夫年纪轻轻,为你劳心劳力,属实不容易,得好好谢谢人家。” 墨景郁眯缝了一下双眼:“谢过了。” 槿安从善如流:“你是谢过了,可我们好歹母子一场,我总不能当聋子瞎子,对她的辛劳置若罔闻。” 墨景郁直接问:“长公主何意?” 槿安道:“我带了些谢礼来,也不知合不合她心意,不若请她来府中用饭,也好瞧一瞧。” 墨景郁不答应,正要拒绝,却听外面有脚步声传来,须臾,楚清晚走进了前厅。 墨景郁吩咐过,她在王府可自由行走,她是直接去了海棠院,没见着他才来了此处。 瞧见槿安,楚清晚眼中划过意外,规矩地行礼:“见过长公主。” 槿安笑道:“楚大夫来得正好,我正与景郁说你呢。” 说她?说什么? 楚清晚面露疑惑。 槿安解释:“楚大夫妙手回春,景郁的身子一天好似一天,我正与景郁商量着怎么答谢呢。” 楚清晚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王爷给了民女足够的诊金,民女不敢奢求别的。” 槿安命人端上礼品,一对玉如意,两只玉镯,还有一套头面。 楚清晚一眼看出那头面是自家铺子里的东西,做工精致,用料昂贵,价格很高,足可见长公主的诚意。 “一点心意,还望楚大夫莫要推辞。”槿安说着又问,“楚大夫瞧瞧,可还喜欢?” 楚清晚有点儿为难。 说喜欢吧,得收下,但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她都为墨景郁诊治这么久了,长公主却现在才说要谢,意欲何为? 说不喜欢吧,那可是长公主给的东西,天大的赏赐,她得多不想要命才敢说? 楚清晚下意识地看向墨景郁。 后者和她对视一瞬,神色不明地道:“既是长公主的心意,楚大夫便收了吧。” 楚清晚福身谢恩:“多谢长公主赏赐。” 槿安将他们的互动看在眼里,信了一点柔嘉的话。 但这还远远不够。 时辰尚早,若说用饭,多少有些刻意。 槿安想了想,道:“自打受了伤,景郁鲜少让人近身,我也不得关照他的伤势,不知今日楚大夫诊治时,可否容我看看?” 楚清晚将难题丢给墨景郁:“这个,长公主得问王爷。” 话到此处,墨景郁隐约明白了什么。 又是送礼又是看伤的,怕又是有人在她耳边吹了风,来探究竟了。 墨景郁无意隐瞒他对楚清晚的偏心,也不在乎有人知道他的腿好了是不是蠢蠢欲动,既要看,那便看,好过一次又一次地试探。 念及此处,墨景郁点头:“好。” 第361章 你扶我进去,在旁边守着 诊疗时,楚清晚专心致志,一开始还记得槿安在旁边,与墨景郁的对话有所收敛。 随着时间推移,她完全投入到治疗中,浑然不觉外人在,口中所言与平素无异。 她和墨景郁相识近一年,早没有先前的生疏畏惧,相处起来更像朋友,夹杂着一丝丝说不清的暧昧。 墨景郁对她则是十分纵容,任她上下其手姑且算是诊治所需,但她拿他打趣,他竟一点也不生气,甚至乐在其中。 槿安看在眼里,像见了鬼。 待到结束,看槿安还没有走的意思,墨景郁忽而道:“晚晚,你扶我进去泡药浴,在旁边守着。” 楚清晚睁大眼睛。 看他泡澡?不太好吧?而且,药浴不是晚上才泡的么? 墨景郁面不改色:“不说话是在推辞么?往日怎不见你这般?” 楚清晚脑门上冒出一排问号。 她什么时候在里面守过他了?这不是林予的职责么! 想法才至脑海,又听墨景郁道:“晚晚的药浴与寻常大夫不同,林予一知半解,她不盯着容易出事,长公主勿见怪。” 此话将长公主心中的某些念头打消。 男未婚女未嫁,楚清晚近身伺候不着寸缕的他,不论怎么解释都难免让人浮想联翩。 可墨景郁明明确确地告诉她,浴房里还有林予在,他和楚清晚清清白白,别用肮脏龌龊的心思揣测他们。 槿安心下惊疑,却见林予将墨景郁扶到轮椅上,他紧攥着楚清晚的手,三人一起进了浴房。 下人告诉槿安,药浴需半个时辰,槿安左思右想,坐立不安,没多会儿就走了。 回府路上,她想了又想,沉声道:“去公主府。” 公主府中,柔嘉得知槿安去了祁王府,猜测着可能发生的情况,每一种都对楚清晚不利。 柔嘉正暗喜,忽听宫人来报:“公主,长公主来了。” 柔嘉诧异不已,忙起身迎去前面,笑得乖巧:“姑母怎么来了?昨日寿宴劳累,该柔嘉去拜访才是。” 槿安浅笑:“路过此处,顺道来看看你。” 柔嘉请她上座,命人奉茶,乖顺地道:“有什么事,姑母差人告知一声,柔嘉前去侯府叨扰,怎么就劳动姑母了?” 槿安本想旁敲侧击,但脑中实在纷乱,索性也懒得费神,直截了当地问:“你常去王府么?” 柔嘉不知她意欲何为,选择了个稳妥的回答方式:“不常去,姑母也知道的,景郁哥哥不喜我烦他。” 槿安此刻并无心思理会她话语中透出来的委屈,放下茶盏问:“那个楚大夫,你对她知道多少?” 柔嘉心头微动:“不很了解,姑母怎么问起她来了?” 槿安道:“我才从王府过来,你说得对,景郁待她不一般。” 柔嘉“哦”了一声,不动声色地观察她的神情。 见她提到楚清晚面有郁色,柔嘉道:“楚大夫医术精湛,三个孩子活泼可人,她……” “你说什么?”槿安大惊,“她有三个孩子?” “是呀。”柔嘉一副被吓到的表情,“姑母不知道么?” 槿安沉下脸:“现在知道了。” 她原以为只是坏了名声,没想到连孩子都有了,这样的人,更没资格和她的儿子站在一起了。 槿安定定神:“你还知晓些什么?一一道来。” 第362章 想如何便如何 槿安在公主府待了足足两个时辰,用过午膳才走。 离开时,她面目阴沉,柔嘉将她送上马车,转过身来笑容灿烂。 槿安憎恶楚清晚,不可能让其嫁给墨景郁,只要她出手,自己就等着坐收渔利。 柔嘉越想越高兴,却不知,放任她数次的墨景郁不打算再留情面了。 墨景郁心思玲珑,从槿安登门的那一刻,他便觉事情不对,遂派了人去查。 晚间泡好药浴出来,暗卫将结果呈上。 墨景郁没避讳楚清晚,与她一起看了纸条。 楚清晚啧啧:“你们皇家的人都这么闲么,成日里除了搬弄是非,没点其他的事情干了?” 墨景郁澄清:“我与他们不一样。” 楚清晚撇嘴不语,心中暗想:看来上回的教训不够让柔嘉长记性,她得下点猛药。 正思索着,却听墨景郁道:“此事晚晚想怎么处理?” 楚清晚挑眉:“我想如何便如何?” 墨景郁未置可否,浅色的瞳仁里却全是呵纵。 楚清晚心头一颤,别开视线,轻咳一声:“我还没想好。” 墨景郁道:“既如此,不若交给我,保管给你一个满意的结局,可好?” 自己动手还要承担风险,他愿意帮忙,再好不过。 楚清晚点头:“好。” 说这个“好”字时,她还没意识到,她已经逐渐开始依赖墨景郁了。 但墨景郁对此洞若观火,不禁弯起嘴角笑了笑。 楚清晚莫名:“你笑什么?” 墨景郁敛了敛眸:“没什么。晚晚可累了?不若在王府歇下?” 楚清晚起身揉揉肩颈:“就这两步路,我回去了。” 语毕,她起身回了陶然居。 一进门,卫战便迎上来,递给她一个荷包:“楚府那边的拢香托人送来的。” 拢香是楚清晚从柳氏手中救下的丫鬟,自那之后便听命于她,暗中在府中查探当年之事。 楚清晚打开荷包,里面是一个有些潮的油纸包,看得出来经历了不少年头。 她小心地展开,油纸包里是一堆粉末,因为经年累月,有的已经发黄结块。 楚清晚快步走到屋里,用银针试了试,银针没变色,她这才取了一点放在鼻尖轻嗅。 年月太长,粉末味道浅淡,她花了好一会儿才闻出端倪,紧接着面色大变。 楚清晚问:“这东西,拢香是从哪里得来的?” 卫战道:“来人说,楚府近段时日连遭打击,每况愈下,楚大人开源节流,缩减府中众人的吃穿用度。” “楚夫人难以忍受,变卖了一部分首饰,用于改善吃食,这药粉,便是丫鬟从她压箱底的妆奁中搜出来的。” 楚清晚面色沉郁:“那又如何到了拢香手中?” 卫战答:“楚夫人院中的丫鬟抱着一整个妆奁去变卖,路过前院时被拢香撞见,拢香故意撞了她。” 妆奁掉在地上,珠宝首饰散落一地,拢香帮着捡,见那不值钱的荷包混在其中,心中疑惑,便偷偷藏了起来。 她打开看过,但瞧不出来是什么,又记得楚清晚精通医术,便用两粒碎银收买采买的小厮,请他送到了陶然居。 楚清晚听完不吝夸赞:“还挺机灵。” 这药粉,她是送对了! 第363章 杀人于无形 楚清晚魂穿过来时是在颠簸的马车里,赶车的人是楚府派去的小厮。 醒来时,马车里的矮榻上放着个空碗,里面装的是燕窝,被原主吃完了。 楚清晚当时沉浸在猝死重生的喜悦中,并未细细查看那碗。 但是,她清楚地记得,在经过一处树林时,她掀开车帘,把赶车的小厮吓了个半死。 那小厮大喊着说她是鬼,她还努力证明了一番是真人。 后来的路途里,那小厮如履薄冰,昼夜兼程,她问什么都答“不知道”,将她接回楚府后就没了踪迹。 她问过柳氏,柳氏说被派去了庄子上,没多久就染病死了。 楚清晚那会儿满心贪恋着有家人的温暖,并未过多追究,直至后来被赶走,才慢慢地重新思考一些事。 只是,离开京都的这五年,她鞭长莫及,如今回来查探,果然不简单。 卫战问:“小姐,这药粉有何特殊之处?” 楚清晚道:“它叫‘祛血散’,单独使用是上好的伤药,可外敷,也可内服,并无毒性,但若和燕窝一起吃下,那便是杀人于无形的剧毒。” 原主便是死于那碗加了祛血散的燕窝。 可怜她还以为那是多年未见的父母给自己的关爱,却不知是催命符。 但是,虎毒尚且不食子,柳氏纵然再偏爱楚清月,也不该对自己的女儿下这样的狠手。 而且,这种东西并不常见,被看见了少不得一番盘问,没有害了人还珍藏起来的道理。 楚清晚摸着下巴仔细思索,总觉得漏了什么。 半晌,她道:“给拢香传信,让她打探清楚那个妆奁的来龙去脉。” 卫战领命而去。 楚清晚去药房待了许久,深夜才洗漱歇息,躺在床上捋线索。 药是在柳氏的妆奁里发现的,说明就算不是她杀了原主,也是楚家的其他人,毕竟外人接触不到当家主母的妆奁。 在此基础上,楚骁和楚怀安基本可以排除嫌疑。 从和这两人的接触来看,他们不会对妆奁这一类的东西感兴趣。 那么,最有可能的就只剩下一人——楚清月。 她并非楚家的真千金,又早早和叶辰轩暗通款曲,原主回来,她不仅要归还位置,还要归还人家的未婚夫。 按照楚清月的性子,是断然接受不了的,那杜绝原主回来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她死在路上。 这一招的确成功了,原主永远留在了乡下回京的路上,楚清晚取而代之,成了如今的模样。 “楚清月。” 楚清晚呢喃着这个名字,又想起拢香之前告知她的话——楚清月曾买通婆子提前散布谣言毁坏她的名声。 虽没有确凿证据,但她失去清白一事铁定是楚清月的手笔。 也是,杀人未遂,她替原主顺利到达楚府,那时再牵扯人命官司,定然说不清,只能退而求其次将其驱逐。 楚清月年幼时便能弄死丫鬟,反手给自己塑造善良形象,那对一个素未谋面的姐姐下死手,也不足为奇。 这么一想,一切似乎就合理了。 楚清晚迷迷糊糊地嘀咕,没多久困意来袭,闭眼睡了过去。 第364章 天大的事 翌日,天色未明。 楚清晚做了个美梦,正沉浸其中难以自拔,耳边便响起嫣然焦急的声音:“小姐,快醒醒!小姐,醒醒!” 楚清晚下意识以为是墨景郁的身体出了毛病,脑子还没清醒,身体已经掀开被子坐起来,随手抓了件衣裳穿好便要去王府。 嫣然拉住她:“哎呀小姐,不是王爷,王爷好着呢!” 楚清晚登时恼火:“那你这么早叫我做什么?有什么天大的事不能等我醒了再说?” 说着又要回去睡,嫣然忙道:“真是天大的事,宫里来人了!” 楚清晚眯起的眼睛陡然睁开:“什么宫里?来什么人?什么人来?” 嫣然道:“来了个传口谕的太监,说是宣小姐你进宫面圣,即刻启程。” 楚清晚的第一反应是转头看窗外,天刚蒙蒙亮,她皱眉:“这么早?进宫?” 嫣然点头,把她推到镜子前为她梳妆,忍不住担忧:“小姐,我们在京都就是一介平民,陛下见你做什么?” 楚清晚也不知道。 让嫣然这么一问,她也紧张起来。 不知怎地,她当即就想到了昨天的槿安长公主。 那位虽没说什么做什么,但给她的感觉不太好,比上次被请去寿康侯府还糟糕。 皇帝宣自己进宫,会不会与她有关系呢? 若没有,那她自问遵纪守法,做生意也很低调,平白无故的,皇帝宣她去作甚? 楚清晚抵了抵唇角,抬眸望向王府的方向。 她与大衍皇权唯一的联系,便是墨景郁了。 楚清晚定定神,叫来卫战:“我走之后,你去王府跟王爷说一声,告诉他皇帝召见我。” 她从未见过大衍皇帝,不知其性情与深浅,以防万一,知会墨景郁为好。 梳完妆已是天明,楚清晚来到前厅,传口谕的太监揣着手等,慈眉善目,一派和气。 与宫人打交道,哪里都大同小异,楚清晚命嫣然拿了个装满银子的荷包递给那太监,温声道:“天寒露重,公公一路辛苦了。” 太监掂了掂,分量不轻,遂满意地收到袖中,笑得愈发和善:“贵人快请吧,万岁爷还等着呢。” 楚清晚随他出门,出言打听:“草民身份卑贱,向天借胆让万岁爷挂怀?这一去,也不知是福是祸,公公说可是这个理?” 太监刚收了好处,也不好当个锯嘴葫芦,便道:“哎哟,哪里就有贵人说的这般严重了?” “左不过是万岁爷见了寿康候爷突发奇想,如何就要死要活了?” 见了寿康候便要召见她,这是什么道理? 寿康候是墨景郁的父亲,见完他,要召也该召墨景郁才是。 楚清晚心下暗忖,踩着脚踏上了宫里来的马车,一路朝着皇宫去。 她一走,卫战便前去祁王府,亲自跟墨景郁说了这件事。 墨景郁眉目一沉,眸中泄出阴狠戾气:“一个个都来多管闲事,真当本王菩萨心肠么!” 卫战垂眸不语。 墨景郁将手中书卷一放,冷声吩咐:“林予,备车,本王进宫给陛下请安!” 不多时,祁王府的马车驶出瑞方街,疾奔高墙之内。 第365章 祁王恢复得如何了 皇宫。 楚清晚随着传口谕的太监低头疾行,两侧朱红高墙笔直延伸,像望不到尽头的牢笼。 路上遇见的宫人缄默不语,只偶闻一两声问安请好,空气中透着莫名的压抑。 不怪墨景郁不爱进宫,换做是她,她也不想来。 楚清晚心中如是想着,忽地想起南国的宫殿,置身其中虽也如笼中鸟,但至少有喘息的余地。 “贵人稍后,奴才前去禀告万岁爷。” 正胡思乱想,领路的太监出了声。 楚清晚颔首,立在原地目不斜视。 须臾,大殿里传来宣召声,楚清晚低眉顺目地走进去,远远就感觉一道凌厉的目光落在身上,那威势犹如千斤,重重压在肩头。 楚清晚心下微凛,没敢抬头,又往前走了一些,跪下行礼:“民女楚清晚,恭请陛下圣安。” 大殿里寂静无声,那目光久久不撤,楚清晚伏在地上,心头忐忑不安。 她常和南国皇族打交道,倒也并不是很惧怕大衍的皇帝,但人对未知的事物总是心存恐惧,她不知这皇帝意欲何为,难免惶惶。 好半晌,皇帝都没让她免礼,楚清晚暗暗咬牙,正要再出声时,皇帝开了口:“平身。” 楚清晚谢恩站起来,落落大方地立着,不见畏惧与无措。 皇帝眯缝了一下眼睛,道:“听闻你是楚爱卿之女,为何自称民女?” 楚清晚垂着眼睫:“回陛下,民女五年前被逐出家门,已从楚氏族谱除名,不敢再攀附楚大人。” 皇帝似是感兴趣:“哦?所因何事啊?” 楚清晚道:“污闻秽谈,恐脏了圣听。” 皇帝仍看着她,却没有追问的意思,转而道:“朕近日夜里少眠,太医院琢磨不出个名堂,素闻你医术精湛,可否为朕诊治一二?” 楚清晚眸光一闪,不由大骇。 来京后,她一直低调行事,为墨景郁诊治也是暗中进行,若非柔嘉屡次捣乱、楚骐重伤求助,她会医术的事断不会走漏风声。 但她和墨景郁都有特别注意,没让消息散发得太广,没成想还是被皇帝知道了。 这本也无可厚非,毕竟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城根下的事,皇帝知情实属正常。 可她想到墨景郁残废的双腿,再联想所谓皇恩盛宠,不禁往坏处揣度皇帝——他此话何意?试探她么?怕她真有本事治好了墨景郁? 楚清晚心思百转,不卑不亢地说:“民女惶恐,民女不过会治些头疼脑热,医术精湛四个字万万担不起。” 皇帝往椅子上一靠,不疾不徐地问:“如此说来,楚小姐是不愿为朕诊治了?” 楚清晚心里“咯噔”一声,当即跪了下去:“陛下恕罪,并非民女不愿,实是医术浅薄,万不敢为陛下请脉。” 皇帝冷哼一声,眸色沉了沉,咄咄逼人地道:“是么,可朕怎么听说你医术卓绝,为祁王诊疗颇有成效。” 楚清晚跪伏在地,手心微微出了汗。 皇帝居高临下地看她,讳莫如深地问:“祁王恢复得如何了?” 楚清晚舔唇, 不知该怎么回答。 正此时,一道男声由远及近:“陛下这般好奇,何不亲自问我?” 第366章 可有人问过他疼不疼 墨景郁操纵着轮椅进入大殿,直直迎上皇帝的双眼。 楚清晚回身看他,心莫名地安定了下来。 墨景郁来到与她同样的位置,收回视线,慢腾腾地道:“微臣参见皇上。” 他不便于行,早年便免了跪拜礼,此时只是微低下头,看起来桀骜得很。 皇帝一口怒气倏地涌到胸口,嗓音比方才沉得多:“免礼。” 墨景郁抬起头,没再看他,而是给了身边人一个安抚的眼神。 皇帝将这个小细节看在眼里,锐利的眸底闪过一抹幽光。 墨景郁见楚清晚镇定自若,放下心来,复又望向皇帝,薄唇轻启:“陛下适才在打听什么?可否再问一遍?让微臣来回答。” 自古以来,天子君威不可直视,他却那样大剌剌地看着皇帝,瞳仁中漾着明晃晃的嘲讽,嚣张至极。 皇帝气不打一处来,道:“你不是都听到了么。” 墨景郁一扯唇:“没听真切,不知陛下想要的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微臣胆小,不敢揣测,怕答错了惹陛下生气。” 这话听着是谨小慎微,可细细一品,字里行间全是挑衅。 ——皇帝关照他的双腿,他反过来质问,皇帝究竟是想要他恶化还是好转。 言语机锋兵不血刃,大殿里的氛围却逐渐变得紧绷,皇帝身侧的太监紧了紧手中拂尘,把脑袋垂得更低。 楚清晚咬了下腮帮肉,脑海里的思绪逐渐明朗。 墨景郁去行宫伴驾那次,她就推测墨景郁的双腿残废与皇帝脱不了干系,但不敢十分肯定。 眼下身处二人无声对峙的旋涡中,她肯定了心中所想。 即便墨景郁的双腿不是皇帝弄残的,变成这般模样,也绝对少不了皇帝的推波助澜。 所谓的皇恩浩荡,里面不知掺杂了多少阴谋诡计。 楚清晚又想起宣旨太监的话,对方说是因为寿康侯面圣,皇帝才传她。 她来了这许久,皇帝半句没关照墨景郁的身子,字字句句都隐含深意,八成是寿康侯在御前说了什么,会说什么呢? 思及墨景郁和寿康侯的关系,楚清晚料定不会是好话。 她微微侧首,瞧着在大殿中竖起尖刺的墨景郁,没由来地心疼。 他为大衍立下汗马功劳,落得一身伤病,还朝时等他的不是荣耀,而是权势倾轧。 那些腥风血雨的日子里,可有人问过他一句疼不疼? “你以为呢?”皇帝的声音打断楚清晚的思绪,她急忙低头,假装无事发生。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在她短暂的注视后,墨景郁周身的阴翳散了不少。 楚清晚有心探个究竟,却也明白眼下时机不对,只好继续当一尊雕塑。 皇帝沉声道:“你以为朕想听什么?” 墨景郁四两拨千斤:“陛下关切微臣,微臣惶恐,不敢妄言,陛下不若传个御医来,想来御医会给陛下想要的答案。” 皇帝闻言双眸紧眯,不知在考量什么。 天子耳目遍地,其实楚清晚才为墨景郁诊治没多久,他便知晓了。 但探子回禀说楚清晚是个查无此人的赤脚大夫,他就没放在心上,随着楚清晚出入祁王府的频率增加,他才又时不时派御医去打探。 包括行宫那次,他也存了刺探的心思,御医禀给他的,全是墨景郁一切如旧,并没有好起来的趋势。 可他瞧着墨景郁面色红润,全无从前的病容,不禁疑窦丛生。 莫非墨景郁早就好了,之前都是造了假象欺瞒他? 念及此处,皇帝心中警铃大作,吩咐道:“来人,宣卢太医觐见。” 第367章 臣妻 卢太医是太医院院判,皇帝的御用太医,也是皇帝的心腹之一。 他来到大殿,恭敬地给皇帝和墨景郁行了礼,墨景郁不说废话,直接伸出手腕。 卢太医朝皇帝那边看了一眼,皇帝微不可查地颔首,他才搭上墨景郁的脉搏。 楚清晚紧张不已,看着墨景郁,以眼神询问:不让真实病情被察觉的药吃了么? 墨景郁摇头。 楚清晚暗啧一声,又使眼色:你不是一直在遮掩好转的事么?现在是在做什么? 墨景郁用口型对她说了两个字:“放心。” 楚清晚拧了拧眉,有点儿搞不懂他,却也没再表现出旁的情绪。 卢太医的眉头从紧皱到松开,又再次皱起,时刻牵动着皇帝的心。 良久,卢太医收回手,皇帝稍显急切地问:“如何?” 卢太医道:“回陛下,王爷的身子较从前康健了许多。” 皇帝的神色变了变:“腿呢?可恢复了?” 卢太医如实道:“若老臣没诊错,王爷有望站起来。” 皇帝蓦地捏紧龙椅把手, 双眼眯成了一条缝:“卢太医,你可说准了。” 卢太医垂首:“陛下容禀,王爷的腿,老臣与太医院同僚曾尽心尽力地医治过,那时伤势严重,毒素复杂,臣等束手无策。” “这些年来,太医院不曾断过为王爷诊治,皆不见成效,如今王爷康复神速,想来是找到了妙手神医。” 墨景郁暗中找寻妙手神医的事,皇帝一直知晓,也密切注意着,未曾发现端倪。 在他的认知里,妙手神医即便不是半截身子入了土,也该同太医院的老家伙们一样须发苍白。 而楚清晚年纪轻轻,他根本没将她和妙手神医联想到一起过。 可此刻听了卢太医的话,就算再难以相信,皇帝也不得不问:“楚小姐,朕问你,你与妙手神医是何关系?” 楚清晚纠结须臾,决定实话实说,否则等皇帝查到,一个欺君之罪下来,她和孩子们都要遭殃。 楚清晚正要答,墨景郁先开了口:“陛下宣卢太医来为微臣诊脉,不关心微臣的病情,扯旁的话做什么?” 皇帝动了气:“朕没问你!” 四个字怒火昭昭,楚清晚不禁捏把汗,墨景郁却跟没事人一样,泰然自若地道:“陛下既不问,那微臣就告退了。” 皇帝被他的态度气得微喘,道:“你走,楚小姐留下。” 墨景郁一笑:“晚晚是微臣的人,陛下要留,怕是不合规矩。” 这话不知触了皇帝的哪片逆鳞,他怒而拍桌,斥道:“朕是天子,你跟朕谈规矩?!” 突然爆发的情绪把楚清晚吓了一跳,墨景郁嘴边的弧度却扬得更高:“便是天子,也不能独留臣妻,这是皇后才有的权利,陛下说对么?” 皇帝一怔:“臣妻?” 这两个字把楚清晚也惊着了,她瞳孔微缩,和皇帝一样紧盯着墨景郁。 她内心有些矛盾,既希望他是玩笑,让皇帝往后别把注意力放到她身上,又隐隐盼着是真心话,两人携手面对未来的重重难关。 心绪拉扯间,墨景郁缓缓启唇。 第368章 那圣旨,晚晚想要吗 “晚晚花容月貌,秀外慧中,微臣初次相见便心生喜欢, 今日特意进宫禀明陛下,请陛下赐婚。” 墨景郁不急不缓,掷地有声。 皇帝倏地站起来,厉声道:“祁王,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墨景郁气定神闲:“微臣自然清楚,陛下怎地这么大反应?” 皇帝粗喘:“你是王爷,皇族之尊,她一个名节败坏的女子,怎堪配你?” 墨景郁轻嘲:“那是陛下以为的皇族,微臣不过一介残废,还怕辱没了晚晚呢。” “说起来,微臣的母亲与陛下亲缘疏远,陛下不知为何给她封了个长公主的名头,如若不然,微臣哪有福分与皇家攀上关系。” “但这话又说回来,若是微臣的母亲哪天犯了错,陛下褫夺了她的封号,微臣这身份,倒是不知如何自处了。” 他句句自贬,话里有话,都是绵里藏针的锋刃。 皇帝听得分明,只觉一把火烧到了天灵盖。 墨景郁感受着他的情绪变化,心下一片厌恶。 须臾,他道:“陛下既不下旨赐婚,改日微臣便去柔嘉府上坐坐,看看能不能在今岁求到一份赐婚的圣旨。” 皇帝大怒:“你敢!” 墨景郁的眸光里透出几分狠戾:“陛下试试。” 说完又拱手,一派恭顺:“微臣告退。” 言罢转头看向楚清晚,温声说:“晚晚,回家。” 楚清晚下意识朝皇帝看,却被墨景郁捉住手腕,不由分说带出了大殿。 走出好远,楚清晚仍觉得殿中发生的一切不真实。 墨景郁也太嚣张了!更令人费解的是,皇帝气成那样,竟没发落他,反而像被拿住了。 是错觉吗?还是说,那些似是而非的传闻,多多少少也可以信一点? 楚清晚忍不住侧目,细细打量与自己同行的人。 别说,从某些角度看,墨景郁与皇帝还真有几分相似。 “好看吗?”正思量着, 墨景郁忽地出声,语调平缓,听不出情绪。 楚清晚摸摸鼻子:“凑合。” 两人又沉默地走了一段,楚清晚的思绪不受控地回溯,忆及墨景郁说的每一个字。 除去那些她一知半解的话,“臣妻”二字总在心头环绕不去。 他说得那样恳切,到底是何意?为了气皇帝么?还是…… 楚清晚不敢判定,犹豫半晌,支支吾吾地喊他:“那个……王爷。” 墨景郁从鼻腔里哼出一个单音:“嗯?” 楚清晚咬咬唇,走到他身后接替林予,迟疑道:“你说的……什么意思啊?” 墨景郁装傻:“什么?” 起了个头,后面就顺畅许多,再说他看不见,楚清晚也自在了一些。 她轻吐一口气,道:“就那些话,又是臣妻,又是赐婚的,王爷是胡说八道么?” 墨景郁有些惊讶地挑了下眉。 老实说,依照楚清晚的性子,他以为她会装听不懂,便是他提及,她也会像以往一般含混过去,不想倒是她先问了。 那是不是证明,她的心与他是一样的? 墨景郁暗喜,面上不动声色,反客为主:“晚晚觉得呢?那圣旨,晚晚想要吗?” 第369章 我又有什么好怕的 楚清晚眸光微闪,笑了下说:“圣旨这东西,那也不是想要就能要的呀。” 墨景郁扬起眉尖,追问:“晚晚的意思是想要?” 楚清晚没回答,转而问:“王爷方才说改日去公主府做客,改日是哪日?” 墨景郁修长的指尖在扶手上点了点:“晚晚以为哪日好?” 楚清晚抬头望天,阴沉沉的,也不知是要下雨还是下雪。 她眨了下眼,说:“这天连日阴沉,瞧着不像是会有好日子的模样。” 墨景郁先是愣了一下,继而福至心灵,应道:“好。” 此后的路再无对话,直至宫门口,墨景郁回头看了朱墙碧瓦的宫殿,别有深意地问:“天色沉沉,晚晚怕暴雨倾盆吗?” 楚清晚用力抿了下唇,抬脚转到前面,目光落在他脸上,笑道:“冬日多雪,雪后是春,王爷不嫌泥泞,我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墨景郁迎上她的视线,嘴角的弧度缓缓拉开。 两人相视一笑,像是许下了什么承诺。 而被闹得气氛僵硬的大殿,此时仍是一片沉郁。 皇帝发了一通火,眸光阴沉地望着下面站着的人:“卢太医,你老实说,祁王的腿究竟是个什么情形?” 卢太医道:“回陛下,依臣判断,不出三月,王爷必能重新站起来。” 皇帝后槽牙一紧,追问:“藏银蛊呢?” 卢太医答:“微臣并未诊出来,想是已经……” 皇帝目色如刀:“已经什么?” 卢太医躬身拱手:“已经祛除了。” 砰—— 一声脆响,龙案上的茶杯坠落在地,摔得四分五裂,皇帝面上浮现几分难以置信:“祛除?!你可确定?” 那是他托人从南疆弄来的极品,在墨景郁身上盘踞了二十余年,这么轻易就被解了么! 卢太医听出他语气里的震惊与盛怒,说话更小心了几分,弯弯绕绕扯了老远,但总结起来就一句话:藏银蛊的确已经解了。 皇帝气得呼吸不稳,好半晌才勉强缓和一些,面沉如水地问:“如此说来,那个楚清晚,当真是妙手神医?” 卢太医并不敢确定,但藏银蛊这东西, 若非妙手神医,等闲大夫怕是连诊都诊不出来。 皇帝从他的沉默中得到答案,怒极反笑:“好,好啊!竟在朕的眼皮底下找到了救命稻草,不愧是祁王!” 卢太医没敢接这话,求助地看了眼皇帝身边的太监总管。 总管示意他稍安勿躁,低声和皇帝说:“陛下,侯爷还在里头候着呢。” 皇帝定了定神,摆手让卢太医退下,后者忙不迭地离开了。 他一走,寿康侯便从屏风后转出来,面色同样不好看。 皇帝负手走下台阶,道:“你说得没错,他要康复了。” 寿康侯问:“陛下作何打算?” 皇帝望着窗外光秃秃的树枝,感慨似的道:“太子与他,终不可同日而语。” 寿康侯没胆大到妄议太子,闭口不言,垂下的眸子里却全是算计。 皇帝顾自默了片刻,又摇摇头:“可他不服管教,朕拿他没办法。爱卿,若是你,你该当如何?” 寿康侯道:“陛下,臣虽养了王爷十几年,却从未以王爷父亲的身份自居,臣不敢逾越。” “不过,若王爷痊愈,依照他的性子,这京都与朝堂,十有八九是不会再安宁了。” 皇帝扭头,定定地盯着他。 寿康侯心中打鼓,没敢抬头。 须臾,皇帝缓步踏上台阶,眼中闪过狠辣:“朕身为天子,要考虑的,必是多数人的安稳,爱卿说,可是这个理?” 寿康侯听懂了他的暗示,一边道着“陛下圣明”,一边露出了得逞的笑。 第370章 妙手神医是药王谷的人 冬日渐深,连日沉闷的天忽而下了雪,北风一刮,纷纷扬扬迷了眼。 京都某处茶楼,寿康侯收了伞,抖落半融的雪,拢着披风入了后堂特设的雅间。 雅间内茶香袅袅,红炉小灶煮着滚开的水,一素衣男子端坐炉旁,细长的手指捻着青瓷茶杯,皮肤白得没有血色。 寿康侯打帘而入,寒气钻进室内又很快被驱散,男子放下茶杯,温润的嗓音仿若三月春光:“舅舅来了,坐。” 寿康侯依言坐下,喝了半杯茶,开门见山地道:“陛下已决意动手,你那边准备得如何?” 男子夹了块炭放进炉中,火焰噼里啪啦地刺啦起来:“舅舅还不放心我么?” 都说外甥肖舅,寿康侯望着他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面容,破釜沉舟一般道:“机会难得,若不能一举得手,还不知要等到何时。” 男子笑了下:“这么些年,祁王的身份在我们之间已不算秘密,若他康复的消息传出,舅舅猜最先坐不住的会是谁?” 寿康侯不假思索:“太子。” 太子位居东宫,概因为嫡为长,若论才干谋略,不说比墨景郁,便是比其他皇子,也并不多出色。 墨景郁的出身首次被人翻出来做文章时,他便担惊受怕,生怕太子之位被抢走。 他看不出皇帝对墨景郁“欲令其亡先令其狂”的良苦用心,只觉皇帝偏宠墨景郁,迟早有一天会让墨景郁继承大统。 是以,在太子心中,墨景郁是最大的敌人。 尽管墨景郁身有残疾,大衍不会接纳这样的人做皇帝, 他仍会时不时地派人刺探,以求安心。 若让他知晓墨景郁在妙手神医的诊治下日渐痊愈,他是绝对坐不住的。 寿康侯凑近火炉,伸手汲取暖意:“太子不是祁王的对手。” 男子“嗯”了声:“太子不才,可真逼急了,未必不会咬人痛处。” 寿康侯抬起眼皮:“殿下的意思是?” 男子拎起水壶,将滚开的水倒进茶壶里:“听闻那所谓的妙手神医一进宫,祁王便迫不及待地追着去了。” “祁王素来阴冷沉翳,行事偏激任性,舅舅可曾看他在乎过什么人?” 寿康侯想起宫殿里的场景,心中一凛:“你的意思是……可妙手神医是药王谷的人。” 而药王谷在南国,谷中人遍布天下不说,其谷主更是与南国皇室颇有渊源,谷中弟子不少是南国的王孙贵族,背后势力相当复杂。 男子摇了摇头:“舅舅想什么呢,我便是再狂妄,又岂会与药王谷叫板?有的是人帮咱们顶这个刀子啊。” 寿康侯翻手烤火的动作一顿,心下了然。 男子倒完水,站起身来,以手掩唇咳了几声,他身后的宫人立刻抖开大氅为他披上。 他拢了拢系带,微微颔首告别,旋即消失在茶楼后门。 寿康侯坐了片刻,直至杯中茶水完全凉透,他才起身离开。 屋外风雪肆虐,寿康侯撑伞时忍不住抖了抖,仰头望天。 正在下雪的天幕有几分不同寻常的亮,更高处却积压着黑沉沉的云雾,看起来不久后便会降一场更大的暴风雪。 第371章 怕是来者不善 一连几日,天色不见放晴,同样与凛冽寒风趁势而起的,还有席卷京都的流言。 “诶听说了吗?祁王得能人相助,身子骨一日比一日好了。” “那必须的,治他的可是药王谷的人,眼瞅着残了几年的腿也能好呢。” “药王谷出来的都不是一般人,更何况还是妙手神医,那腿要不好,神医招牌还要不要了?” “你们这些消息都落后了,我一个远亲在王府当差,他说祁王早就好了,一直没让人知道, 那是在韬光养晦。” “你这么一说,莫不是祁王有什么大动作?难道他……” 流言不知起于何处,一传十十传百,愈发不着边际,到了墨景郁耳中时,已然是他居功自傲,打算率军逼宫了。 林予忧心忡忡:“王爷,无风不起浪,这必是有心人故意为之,怕是来者不善啊。” 墨景郁靠着轮椅,双眸微阖,俊朗的面庞上看不出喜怒:“不必理会,本王倒要看看,他们能翻出什么风浪来。” 从不打算遮掩双腿的真实情况开始,他就料到会有这一天,所有人的步伐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不急。 墨景郁喉结滚动:“晚晚那边可派人守着了?” 楚清晚妙手神医的名号人尽皆知,势必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她愿意陪他面对,他便要做到最周密的保护。 林予说派了二十名暗卫日夜轮守,言毕又犹犹豫豫地道:“王爷,楚神医那边,似乎不需要王府的庇佑。” 墨景郁淡淡地道:“她身后是药王谷,等闲之辈不敢动她,可狗急跳墙,东宫那位没什么脑子。” 林予没否认这话,却道:“药王谷威名在外,固然无人胆大妄为,但属下要说的是,自打那日从宫里回来,陶然居附近便多了不下五十名守卫。” “影三寻机和他们交过手,功夫都不弱。” 墨景郁睁开眼睛:“什么来路?” 林予道:“不知,不过他们听从卫战的调遣,若属下的推断没错,应当是楚神医的人。” 墨景郁眉梢微挑。 药王谷实力深厚,所涉及的领域不止医药,谷主对楚清晚寄予厚望,给她些人用无可厚非,但一来就五十个,这手笔是不是太大了? 莫非除了药王谷,楚清晚还有别的依仗? 墨景郁轻啧一声,琢磨着要查还是要问楚清晚。 想法才落, 便见楚清晚信步而来,看他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楚清晚先开了口:“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墨景郁的眼神不加收敛,反而愈发放肆:“在想我的晚晚还有什么惊喜是我不知道的。” 楚清晚眸色微闪,瞪了他一眼:“谁是你的晚晚!少胡说,过来扎针。” 墨景郁操纵着轮椅随她去床边,在她转身扶他时捉住她的手,低声道:“这个,我的。” 楚清晚耳根微热,没反驳。 数日前在宫里那一番对话后,墨景郁彻底变得没皮没脸,说话不再像从前那样弯弯绕绕地试探,而是直白又热烈。 楚清晚每每被他弄得脸红耳热,好不容易才慢慢习惯,看起来不那么没出息。 她拍了拍墨景郁的手背,强自镇定地道:“少贫嘴,躺下。” 墨景郁在她和林予的帮助下乖乖躺好,忍着疼痛看她施针,眸底一片温软。 林予在旁瞧着,忍不住问:“楚神医,王爷究竟何时才能站起来?” 楚清晚气定神闲地把脉:“你家王爷都不急,你急什么?” 林予有苦说不出。 外面的传言甚嚣尘上,各方势力蠢蠢欲动,他能不急么! 楚清晚瞅他一眼:“别愁了,要不了卢太医说的那么久,最多半月。” 林予震惊:“当真?” 楚清晚不置可否。 林予大喜过望,恨不能立刻给她建座庙供起来。 楚清晚收了手:“傻站着干嘛?准备药浴去啊。” 林予一叠声地应“是”,忙不迭地下去了。 第372章 阿景,你在害怕什么 楚清晚说半月,那便是半月,这半月的时间里,她没离开过王府半步。 墨景郁告了假,直言要治疗双腿,皇帝对他的“恩宠”天下皆知,没有不允的理由。 离开轮椅这天很寻常,无非是大雪初晴,冰雪初融,耀目的金乌悬于正空,白茫茫的雪地望去极其刺眼。 绚烂的阳关透过窗,懒洋洋落在屋内,将墨景郁额头的汗折射得分外晶亮。 楚清晚按摩结束,放下他的裤管,没像往常一样离开,而是扶住了他的小臂。 墨景郁露出个不解的神情。 楚清晚冲他笑了一下:“王爷要砸我招牌吗?” 墨景郁神色微僵,置于膝上的手指蜷了蜷。 楚清晚温声道:“这几日,我每次为你按摩都能感觉到你在无意识地使劲,我想,那应该是想要站起来的渴望,可你始终没尝试。” “阿景,你在害怕什么?” 害怕。 这两个字听起来跟所向披靡的战神本不该有关系,可墨景郁不得不承认,楚清晚说到了他的心坎上。 他曾无数次幻想过重新站起来的场景,无一不令他心潮澎湃,可随着这样的日子一天天逼近,那种汹涌的念头渐渐平息,变成了不知名的恐惧。 他的确怕,怕又是一场空欢喜。 墨景郁收拢手指,掌心攥着华贵的衣料:“晚晚,万一……” “没有万一。”楚清晚打断他的话,清透的眸光里全是鼓励与自信,“阿景,相信我吗?” 墨景郁毫不犹豫:“相信。” 楚清晚加重了扶他的力道:“那我们试试,好不好?” 墨景郁没答话。 楚清晚换了种轻松的语调:“堂堂战神王爷,千军万马都不惧,这里就我们俩,失败了我也不笑你,这还怕呀?” 墨景郁这才注意到,屋里的下人都被楚清晚打发了,就连林予都不在。 他心口一暖,盘桓不去的惧意瞬时散了许多。 他的晚晚什么都为他考虑好了,他还有什么可顾忌的?大不了再多治治就好了。 墨景郁抿抿唇,攥着的拳头缓缓松开,两手搭上了楚清晚的胳膊。 楚清晚抓紧他:“来,别怕。” 她像哄小孩,一边说一边带着他,先是将两只脚挪到地上,而后借助她的力,逐渐把重心转移到两条腿上。 过程很慢,楚清晚说得好听,其实内心也捏了一把汗。 好在她医术过硬,墨景郁的恢复速度出乎意料,原本至少得一年才能好的伤,缩短到了九个月。 在她手掌被汗水浸湿时,墨景郁成功站了起来。 那一瞬间,楚清晚说不上是什么心情,想高兴地嚎两嗓子,原地蹦两圈,又觉得自己这么厉害,这是必然的结果。 她不是没遇到过比墨景郁复杂的病人,他们好了,她波澜不惊,可瞧着站起来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墨景郁,她却激动得差点失态。 相比之下,墨景郁平静得多。 许是反复躁动又偃旗息鼓的念头太过频繁,真的到了这一刻,他更多的是坦然与感恩。 然而,垂眸对上楚清晚弯月般的双眸,他仍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二人四目相对,明明一语不发,却像是说了千言万语。 好半晌,墨景郁勉强撑住身子,单手拥她入怀,脑袋埋在她颈窝,嗓音有些哑:“晚晚,谢谢。” 第373章 晚晚不是外人 楚清晚轻拍着墨景郁的背,等他缓了一会儿才说:“知道对大夫来说,最好的谢礼是什么吗?” 墨景郁撑起身子,等她往下说。 楚清晚仰着头,忽地皱了皱鼻子:“王爷,你好高啊。” 他总是坐着轮椅,她居高临下,一下子换了位置,不太习惯。 墨景郁嘴角弯了一下,低头:“如此可行?” 楚清晚说行,脚尖微转换了位置,拉过他的一只手绕过肩头,顺势搂住他的腰,道:“走两步。” 墨景郁这回没墨迹,很干脆地抬脚迈步,但由于长达五年没使用过双腿,动作显得十分不协调,相当吃力。 楚清晚没催他,领着他龟速挪步,继续此前的话题:“我们做大夫的,没有别的奢求,就希望病人在我们的手底下康健。” 墨景郁想答话,奈何双腿的胀痛撕扯着他的神经,他只能把注意力全放在腿上,以免一个不慎摔倒。 楚清晚从他放在身上的重量大概能判断出他的承受范围,接着道:“复健不轻松,阿景可要撑住。” 墨景郁从鼻腔里哼出一个单音,权作回答。 两人在屋子里走了一圈,彼此皆是满头大汗。 墨景郁微喘,正想问能不能出去走走,门便“砰”地一声被推开,林予快步进屋:“王爷,影一……” 话音戛然而止,林予看着眼前站立的墨景郁,像被人掐住了嗓子眼。 他身后紧随而来的影一同样怔住,那表情,仿佛光天化日见了鬼。 楚清晚见他们这呆若木鸡的模样,好笑地道:“要不让人把王府门前的那俩石狮子挪走,换你们过去?” 林予和影一如梦初醒,猛地回过神来,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半天憋不出一个字,眼眶却快速红了。 墨景郁轻啧一声,状似嫌弃:“找个地儿哭好了再来。” 林予和影一默契地别过脸,动作统一地抹了一把,旋即转回来,郑重其事地对楚清晚行了个大礼。 楚清晚腾不出手来摆,努努下巴道:“别整这些虚的,你们王爷不能长时间站立,都进屋。” 林予和影一下意识地要去扶墨景郁,后者眼角一撇,让他们别多管闲事的意味呼之欲出。 林予和影一瞧瞧他和楚清晚的亲密姿势,对视一眼,明白了。 楚清晚全然不知主仆三人之间的小互动,把墨景郁扶回轮椅上,折身就要退出去,却被墨景郁拉住。 他道:“晚晚不是外人。” 楚清晚心口一跳,隐秘的愉悦弥散开。 前往瑞城平匪患时,牵扯出了福王和军械案,墨景郁留下影一暗中探查,影一回京,定是有了结果。 此案事关重大,极有可能牵扯朝中重臣与皇子,本该是机密,墨景郁却不打算瞒着她。 这种坦诚相待取悦了楚清晚,但她知轻重,明白什么该听什么不该听。 楚清晚轻咳一声,道:“快到午时了,我回陶然居看看三个孩子的饭菜。” 言罢不等墨景郁发话便离开了屋子。 影一眨眨眼:“王爷,要等王妃……不是,要等楚神医回来吗?” 墨景郁捻捻袖口:“不必,说吧。” 他听了再告诉她也是一样的。 第374章 一个都不会放过 影一在瑞城的调查过程可谓一波三折。 他先是派一队人假装上路,降低福王的戒心,而后潜伏回城中,使计送走了福王府的几名下人,再趁着王府管家采买下人时混入王府。 本以为能在王府查到些东西,熟料福王的警惕性比想象的强,混进去的人没多久就被发现了。 影一在同伴的保护下死里逃生,待风声暂歇后,又换身份回了王府。 时值墨景郁安排的官员假借征税一事稽查福王,福王为脱身露出破绽,恰好被影一抓住。 影一在福王书房的暗格里发现一份名单,从朝中大臣到地方官,数量令人咋舌。 他顺着这份名单一路摸索,换了无数个身份,在北上途中搜集到了足够的证据。 只要将这些证据呈给皇帝,大衍朝堂定要来一次大换血。 墨景郁一一看过,深邃双眸寒意骇人:“本王竟不知,我大衍养了这么些‘好官’!” 官官相护,用前线将士的性命换得私囊中饱。 林予也曾跟随墨景郁征战西北,如今看到这些罪证,只觉一股邪火直冲脑门,恨不能提刀砍了这些人。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问:“王爷何时进宫面圣?” 墨景郁冷冷掀唇:“面圣?你觉得咱们的陛下会相信吗?” 林予语塞。 军械牵涉深远,一旦查实,这将是莫大的功劳,不论威望还是势力都会发生质的飞跃。 而墨景郁军功震天,却桀骜不驯,不管以哪一种方式生存,皇帝都容不下他了。 林予暗恨,咬牙道:“那咱们怎么办?” 墨景郁将影一誊抄的名单放在桌上,长指点着最顶上的那个人名:“这些人,本王一个都不会放过!” 不过在他们伏法前,他要物尽其用。 话音方落,管家来报,言说太子来访。 墨景郁眼底的戾气一闪而过,冷哼。 他没再站起来,林予推着他去了前厅。 太子一袭蟒袍,面容英俊,身姿挺拔,正欣赏前厅里摆放的屏风,听到动静,他转过身来,精明不足的双眼与那一身富贵格格不入。 墨景郁草率地拱了拱手:“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虚虚地扶了扶,上下打量他,见他刚出过汗的脸色红润,眸色骤然转深:“都说妙手神医快把王爷治好了,看来不假。” 墨景郁抬眼,淡淡地道:“借殿下吉言,臣也想快些好起来,做想做的事。” 不知是不是太子的错觉,他总觉得这一眼危险至极,像毒蛇吐出的信子。 太子干笑两声,顺着问:“王爷想做什么?” 墨景郁垂下眼:“没什么。殿下光临寒舍,可是有要事?” 太子没事,只是外头的流言愈演愈烈,他坐不住,要亲自来看个究竟。 这下看墨景郁的状态比从前好得多,他回去更要坐立不安了。 但这些他没法明说,只好含混地带过话题,佯装关心地询问墨景郁的饮食起居。 墨景郁答得半真半假,没多会儿就打发了他,暗忖:大衍要是交到这样的人手里,离灭国怕是也不远了。 第375章 我和皇兄为你兜底 话分两头,王府迎客的同时,陶然居也热闹得很。 无他,段君砚登门,不仅与三小只打成一片,把楚老爷子也哄得高高兴兴,三代人其乐融融。 楚清晚才踏进院门就听到欢声笑语,不禁挑高了眉梢。 段君砚抱着甜甜走出来,道:“你这神情,似乎是很不欢迎我?” 楚清晚接过孩子亲了一口:“没,只是在想你怎么来了?” 段君砚一笑:“好歹是你师兄,没事不能来看看你和孩子们么?” 楚清晚说能,喊他进屋坐,挨个和家里人打完招呼又去厨房。 段君砚亦步亦趋地跟着,欲言又止。 临到门口,楚清晚实在看不下去他吞吞吐吐的样子,扭头道:“想说什么就说。” 段君砚朝花园那边看了看,率先走过去。 楚清晚跟上,拧眉道:“发生什么事了?” 段君砚不答反问:“小晚儿,你是不是不打算回南国了?” 楚清晚没想到他会问这个,一时愣住。 段君砚轻叹,意味深长地说:“你为祁王诊治乃医者本分,没我置喙的余地,但你素来聪慧,我以为在这个风声鹤唳的档口,你会知难而退。” “可我刚才一路走来,发现你府中的防卫十分严密,不仅仅有你自己的人,我就明白了,你没想回。” 楚清晚没否认:“至少不会在此刻回。” 段君砚唇线微抿:“祁王颖悟绝伦,十来岁就能在波云诡谲的战场游刃有余,你还忧心他解决不了眼下的乱局么?” 楚清晚道:“我信他,这跟我想与他一起面对并不冲突。” 段君砚苦笑。 第一次和墨景郁见面,他就感觉到了楚清晚待墨景郁的不同,偏偏不信邪,非要撞了南墙才知道有些路走不通。 他把藏在心中多年的情感压到最深处,尽量理智地说:“小晚儿,我听了一些关于祁王的传言,不知是真是假。” “总而言之,目前的局面对他十分不利,我自是不关心他的死活,可你若受到牵连,事情就大了。” 楚清晚抬眼:“师兄指的是?” 段君砚直言:“他的身份,你的身份。” 楚清晚眸色微闪,良久才道:“师兄放心,若有个万一,我决不让南国为难。” 段君砚眉心一拢:“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皇兄也不会这么想。” 楚清晚冲他笑笑:“我懂。” 段君砚无奈摇头:“算了,早知你性子倔,我就多余说这些,最后叮嘱一句吧。” “小晚儿,无论发生什么,我和皇兄为你兜底,有任何事,记得差人到南国说一声。” 楚清晚心中一暖:“我知道,谢谢师兄,回去帮我给陛下带好。” 段君砚点头应允,目光深深地望着她,终是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说:“要是你没来京都就好了。” 楚清晚没接这茬。 有的话,不必说得太明白。 段君砚最后与她一道去了厨房,像当初在药王谷那样一起做了午饭。 饭后,段君砚辞别三小只,带着他来京都时带的病人踏上了回南国的路。 楚清晚没送他,倒是灵婷追到城门口,将一只亲手绣的荷包赠给了他。 第376章 都要有你的身影 段君砚的去留没引起什么变化,只有墨景郁在知晓他已走时乐了一会儿。 彼时距离他站起来已过去了三天,楚清晚每日扶着他走路,闲谈时偶然提了一嘴。 墨景郁挺高兴,楚清晚问他笑什么时,他道貌岸然地道:“他国皇子私自进入我国境内终归不是好事,他走,我松了口气。” 楚清晚压根不信:“你编得再真一点,我没准会信一两个字。” 墨景郁低笑,又问:“话说回来,段君砚身为南国皇帝的亲弟弟,历来深居皇城,晚晚怎会与他相识?” 楚清晚一句话带过:“巧合罢了。” 墨景郁知她还不想说,很体贴地不再追问,主动说起那日影一汇报的事。 楚清晚听了没多大反应,只问他:“你怎么打算的?” 墨景郁揽着他的肩把人往怀里带了带,压低声音:“这是机密,晚晚确定要听吗?” 楚清晚侧头看了眼肩上的大手,风马牛不相及地道:“复健这种事,林予和影一他们都可以胜任。” 她这般纵着他光明正大地占便宜,她问个事,他还想得寸进尺不成? 墨景郁懂了她话中的意思,不由遗憾。 小妮子太聪明也有不好的地方,想逗弄一下都骗不到。 墨景郁调整着速度行走,不疾不徐地将自己的计划全部告诉了她。 楚清晚先是惊讶,继而不解,最后归于沉静。 她倏而顿住脚步,认真地问:“阿景,这么做,不怕后悔吗?” 墨景郁转过她的身子,直视她的双眸:“晚晚,我活到现在,曾极度渴求过的只有死,这五年来,我浑噩度日,这世间没有值得我留恋的,直到你出现。” “我很清楚我要什么,我也知道我该有怎样的未来,而与那一切相关的,都要有你的身影。” 墨景郁平时没少贫嘴,楚清晚有时想,若哪日他一本正经地剖白心意,她兴许会忍不住发笑。 可出乎意料的是,她没有。 除了那一点点可以忽略不计的羞赧,她心中更多的是动容,因为他的蓝图里不仅有她,还有孩子们。 楚清晚头一次发觉自己笨嘴拙舌,不知怎么回应他的话。 院子里的积雪清扫干净了,石子路上留下水痕,印着他们走过来的脚印。 冬日暖阳带着些微寒意,落到墨景郁周身却是融融的温润,楚清晚眨了下眼睛,道:“其实,你提出交换机密的条件,我未必不答应。” 墨景郁发出疑惑的音节,还没反应过来,楚清晚轻轻拽着他的领口,踮脚在他唇边落下一个吻。 柔软的触感里夹杂着淡香,墨景郁瞳孔缩微缩,大脑空白了一瞬。 在楚清晚要退开时,他身体比脑子快,一把按住她的后颈,吻住她的唇。 楚清晚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此后便予取予求。 他们都没有太多经验,凭着本能互相索取,颇有点互不相让的架势。 然,男子在这方面天生无师自通,加之楚清晚记挂着墨景郁的腿,她于是先败下阵来,末了气喘吁吁,眼里湿了一片。 墨景郁用拇指蹭她下唇,意犹未尽。 楚清晚有些受不住他的凝视,故作凶狠地道:“还看!留点精力对付你的敌人吧。” 墨景郁失笑,拥着她,借力继续走。 他并不惧怕谁,他好了,想要他死的人就该睡不着了。 第377章 刺杀失败被擒 墨景郁料想得不错,随着他的好转,头疼的人日渐增多,太子当属第一个。 他召集东宫官员整日整夜地商量对策,想在墨景郁彻底痊愈前将其扼杀,却没能想出万全之策。 百般无奈下,他依旧选择了铤而走险。 是夜,寒风呼啸,祁王府灯火通明,墨景郁坐在院内,修长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座椅扶手。 须臾,烛影摇晃,一道人影越过院墙,直直落在墨景郁十步开外的地方,与他同时落地的,还有数十名暗卫。 那人被团团围住,冷锋利刃相对,他却悠然自得地举起空荡荡的双手,表示自己并无威胁。 墨景郁抬眼看去,语调慵懒:“又见面了,周公子,或者应该叫你……周少主,太子此次给你的任务是什么?带着本王的脑袋去复命?” 周默的每一次出现都过于巧合,虽然楚清晚说了他们是老乡,但墨景郁的防备心重,一直在暗中调查。 一月前,暗卫查探到周默出入东宫,顺藤摸瓜查出了“罗生门”。 这是个名声一般的江湖组织,其创始人立下不插足朝堂的规矩,却架不住现任门主对权势迷恋,一步步成了太子的势力。 周默不意外被摸到老底,气定神闲地道:“王爷知晓我来的目的,却没在我一出现时就将我射杀,想来我们是可以坐下来谈笔生意的。” 墨景郁靠着座椅,看起来并不怎么感兴趣。 周默和他对视片刻,自知不是对手,摸摸鼻子道:“我是太子派来的刺客,若王爷需要,我可作人证,当然,物证我也准备好了。” 墨景郁问:“你要什么?” 周默眼底闪过狠戾:“罗生门门主的命。” 墨景郁挑眉:“本王没猜错的话,他是你义父,父子之情,周少主全然不顾么?” 周默嘲弄地扯唇:“父子之情?王爷别说笑话了。” 罗生门门主半生未娶,膝下养子无数,这些孩子从小就被他相中,不管孩子父母愿不愿意,强行带入门中。 他们从小接受严苛的训练,到了一定年纪就成为门主试炼蛊毒的载体,运气好的能活,运气不好的殒命。 十三岁后,门主每一年对他们进行考核,五人一组,只有杀光同组的人才有活命的机会。 一直到十八岁,次次胜出的人成为罗生门少主,而周默,就是那个手染无数鲜血的优胜者。 墨景郁不知这规矩,但看周默眼中藏不住的恨意,他也想到了自己的父亲们。 的确,父子之情就是最好的笑话。 墨景郁不再追问,转而道:“若本王不答应呢?” 周默道:“实不相瞒,来王府之前,我去了趟陶然居。” 墨景郁的脸色登时一沉。 周默忙补充:“王爷别误会,我并没有要挟王爷的意思。” “只是清晚以前答应过帮我办一件事,今夜若和王爷谈不拢,我便要劳烦她帮忙求求情,让我活着走出王府。” 墨景郁眯缝了一下双眼,周身气压低得吓人。 周默心里有点没底,又道:“我斗胆揣摩,王爷应当不想杀我,但我这请求既然说出去了,那不管实没实践,我和清晚都一笔勾销。” 不知是哪句话合了墨景郁的意,他冷意微敛,道:“刺杀失败被擒,周少主身上没点伤可说不过去。” 这就是答应了的意思。 周默心下松口气,不等他动手,自己借了暗卫的刀,哗哗在身上划了几道,鲜血淋漓。 墨景郁冷眼相看,让人将他带了下去。 第378章 微臣胆子小 三日后,祁王遇刺的消息突然传遍大街小巷,众说纷纭。 一说祁王身份暧昧,太子忌惮,遂派人暗杀,一说边疆安稳,战神王爷功高盖主,皇帝卸磨杀驴。 沸沸扬扬的议论中,皇帝在大朝会上传召了墨景郁。 这一次,他是站着去的。 大殿威严,文武百官分立两侧,他身着黑色滚金的朝服,步伐稳健地跨过门槛,昂首挺胸入了殿内。 五年时间不长不短,足够将英姿勃发的少年将军变成阴冷沉翳的嗜血王爷,所有人都快忘了五年前的墨景郁是什么样子。 可这一刻,当他重新站着踏入大殿,他们仿佛又看到了当年凯旋的战神,别无二致。 不,其实还是不一样的。 比起五年前的锋芒毕露,他更沉稳,也更危险了。 是的,危险。 这是绝大多数朝臣的想法,他们看着墨景郁一步步走到最前面行礼,后背无端端地掠过寒意。 太子更是手足无措,险些殿前失仪。 而造就这一切的墨景郁浑然不觉似的,撩开衣袍,规矩下跪:“微臣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皇帝眼皮一跳,道了句“平身”,没心思寒暄其他,直接问:“听闻王府潜入了刺客,可有此事?” 墨景郁答:“回皇上,确有此事。” 皇帝上下打量他:“可有受伤?” 墨景郁说没有。 皇帝眸光闪了闪,想起自己对寿康侯的暗示,遂道:“无碍便好,听说你活捉了那刺客,既如此,杀了便是。” 墨景郁轻嘲一声,仰头问:“陛下的意思是,此事便算了?” 皇帝自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理由还十分充足:“年关将近,京都各处治安需加派人手,各司衙门繁忙,刺杀无人员伤亡,就不必费时费力了。” 墨景郁对这结果不意外,凉透的心却还是不可避免地刺了一下。 他垂下眼,和皇帝一样演起了戏:“陛下容禀,那刺客被微臣捉住,为了活命,他直言是受人指使。” 皇帝问:“受何人指使?” 墨景郁道:“他没告诉微臣,微臣身为当朝王爷,应以身作则,不敢滥用私刑加以逼供,因此微臣恳请将人移交大理寺,一查到底。” 此话一出,皇帝还没表态,太子先站了出来:“陛下说处置刺客,祁王却要追查,怎么,当庭抗命?” 墨景郁看都懒得看他,煞有介事地道:“并非微臣抗旨不遵,微臣实在是担忧皇家和诸位大人的安危。” “众所周知,微臣胆子小,故此王府守卫森严,此般严密的防备,刺客尚且以身犯险,若换作其他地方呢?” “假如幕后主使并非大衍人,而是他国狼子野心之辈,折了一个刺客再派一个,今日杀朝臣,明日杀……那又该如何?” 明日杀谁,他没有大逆不道地说出来,但所有人都明白,或许是太子,或许是皇帝。 忠心耿耿的大臣顺着他的话思虑,不由得担忧起来,纷纷附和他的话。 墨景郁听了片刻,落下最后一记重锤:“草草了结刺客,不知道的,还以为陛下不在意大人们的性命,各司衙门也对皇家安危不上心呢。” 偌大的帽子把两边都扣住,皇帝胸闷不已,却别无他法,只能在大臣的一声声劝谏里应了墨景郁的请求。 ——将刺客移交大理寺,彻查此案。 第379章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周默被送到大理寺,太子坐立难安,当晚就安排人毒杀他。 可周默从小在蛊毒堆里长大,闻着味就辨别出了其中端倪,不仅没吃下了毒的饭菜,还联合墨景郁早早留在大理寺的暗卫把那下毒的人揪了出来。 那人胆小,一问就全招了,大理寺顺着一查,查到了太子头上。 事关储君,大理寺卿不敢怠慢,连夜上报皇帝,却被墨景郁拦在了半路。 墨景郁不与他虚与委蛇,直言此事非同小可,单独去见皇帝,皇帝若不信他,治他个毁谤储君的罪,他申诉无门。 大理寺卿也头疼,真诚发问:“那王爷有何妙招?” 墨景郁道:“朝会上提,本王相信朝中会有刚正不阿的大人。” 大理寺卿采纳了他的建议,在朝会上呈上下毒之人的供词,指认太子做贼心虚,欲杀人灭口。 太子大怒,欲盖弥彰地与他吵了起来。 太子说祁王居心叵测,揪着案件不放,就是为了栽赃他。 大理寺卿则说,若要证明太子的清白,就要皇帝开口放权,继续追查。 二人互不相让,吵得整个朝堂乌烟瘴气,一片闹嚷中,果真有人站出来支持大理寺卿,老臣居多。 皇帝再次被高高架起,无奈应允。 大理寺卿得了授权,再无顾忌,回到大理寺便亲自审讯周默。 周默按照墨景郁的吩咐,起先什么都不说,受了几次刑之后才一一招认。 大理寺卿根据他的供词找到他的住所,在里面搜出了金银财务和太子的信物。 铁证如山,大理寺卿带人捉拿太子,太子提前得到消息,狗急跳墙地命人去抓楚清晚,用她和墨景郁谈条件。 遗憾的是,陶然居的守卫比王府还严,太子的人尽数折损,留下的活口再次成为他的罪证。 皇帝勃然大怒,却是怒太子的蠢,竟留下把柄被墨景郁反杀。 他的儿子本就不多,才干出众的更是屈指可数,太子一倒, 他甚至不知下一个储君该立谁。 皇帝本着保太子的想法,故作宽容地问墨景郁:“刺客去的是祁王府,事已至此,你想要个什么样的交代?” 他以为墨景郁能听懂他的话,顺着台阶下,给彼此留个体面。 可出乎意料的是,墨景郁答:“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陛下依律处置便是。” 刺杀王爷乃杀头大罪,太子一听,当即吓软了双腿,痛哭流涕地求饶。 有心软的老臣看不过去,出列为太子求情,请皇帝网开一面。 皇帝顺坡下驴,沉着脸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太子无德,即日起褫夺太子之位,贬为庶民。” 太子愣在当场,面如死灰。 墨景郁瞥他一眼,拱手:“陛下圣明,但微臣还有一事上奏。” 皇帝这会儿恨不能吃了他,沉声道:“准奏!” 墨景郁道:“据刺客所述,太子误入歧途,少不了罗生门门主的教唆,此等江湖组织若不加以清剿,恐后患无穷。” “然罗生门位置成谜,门中机关遍布,寻常人入内难逃一死,因此,微臣建议命刺客领路,戴罪立功,微臣自请带兵,围剿罗生门。” 传闻罗生门易守难攻,蛊毒无数,稍有不慎便会丢掉性命。 便是侥幸躲过这些,那罗生门门主的武功深不可测,在他手下也难以逃出生天。 墨景郁带兵前去端人家老巢,人家定会全力反击,若在对决中伤了死了,那就谁也怪不着。 皇帝心思活络,弯弯绕绕里都是狠辣算计。 他佯装问了问朝臣的意见,而后大手一挥,准了。 第380章 晚晚不嫁我还想嫁谁 皇帝只给了墨景郁两百精兵,这数量,别说围剿罗生门,怕是还没走到门内就折完了。 墨景郁对他早已不报期望,很是无所谓,反而是楚清晚气得够呛:“这不明摆着让你去送死么!” 彼时两人围着火炉煮茶,墨景郁亲手为她泡茶,闻言笑道:“对我这么没信心?” 楚清晚摇头:“我知道你厉害,但你知道那罗生门有多少人吗?” 墨景郁早就从周默那里把罗生门了解得透透的,但还是问:“有多少?” 楚清晚道:“不算散在各地的,单单是罗生门本部就有一千余人,九成是亡命之徒,二百精兵怎么打?” 墨景郁露出惊讶的神情:“这么多啊。” 楚清晚“嗯”一声,又道:“罗生门的创始人以蛊毒起家,发展至今,虽渐渐摒除了这一伤天害理的传统,但门中人或多或少还会一点,二百精兵能做什么?” 她越说越担忧,眉头深深皱了起来。 墨景郁心中受用,抬手抚了抚她的眉心:“别担心,我本也不靠这二百精兵,你忘了,罗生门在西南。” 楚清晚先是不解,继而恍然大悟。 对啊,罗生门在西南,沈钦也在西南,那可是手握重兵的西南统帅! 楚清晚稍稍放心,想了想仍觉不妥,启唇问:“你何时出发?” 墨景郁道:“周默伤重,最少要养五日。” 楚清晚点点头:“来得及。我即刻修书一封,请师父派谷中弟子随行。” 如此一来,即便这二百精兵和西南驻军着了罗生门的道,也不至于束手无策。 墨景郁未置可否,只看着她。 楚清晚被他盯得莫名其妙:“怎么这样看我,不行吗?” 墨景郁弯唇:“行,我在想别的问题。” 楚清晚顺口问:“什么问题?” 墨景郁一本正经:“俗话说得好,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还没去拜见,却先借人来用,岳父会不会觉着我没用?” 他把“岳父”二字说得太顺嘴,楚清晚略有些羞赧,本想让他别乱叫,转念想到他没几天就走了,两人得分别,便也随了他。 墨景郁得寸进尺,舔着脸问何时去拜访合适?岳父喜好什么?说着说着说到婚仪聘礼,愈发没谱。 楚清晚被调侃得脸红,瞪了他一眼:“闭嘴吧你,话那么多,你先平安回来再说。” 墨景郁眉梢微扬:“晚晚是说,只要我平安归来,便愿意嫁我为妻么?” 楚清晚被他的流氓逻辑惊到了:“我说过吗?” 墨景郁满脸认真:“说过,我听到了。” 楚清晚:“……” 她难得无言以对,墨景郁起了逗弄她的心思,勾着她的手指问:“晚晚不嫁我还想嫁谁?谁有那么大福气?” 楚清晚舔了下唇,报复似的掐了一把他作乱的手指:“王爷,你不日出征,眼下是想这些的时候吗?” 墨景郁从善如流:“那什么时候想?” 楚清晚发觉这人很是无赖,凶巴巴地道:“不许想!” 墨景郁委屈:“忍不住,怎么办?” 楚清晚扶额,正琢磨着对付他的办法,林予来找墨景郁商议出兵事宜。 看他们牵着手,浓情蜜意的,林予很有眼色地要退下,稍后再来,楚清晚却叫住他,撒开墨景郁的手,火速溜回家写信去了。 第381章 祁王也是陛下的孩子 楚清晚的信件内容很是精炼,除去简述与墨景郁的关系外,三言两语说明了去信目的。 药王谷没回信,但四日后,身在京都及附近城镇的几十名弟子齐聚陶然居,听候楚清晚的差遣。 楚清晚挑了四名最出众的, 嘱咐他们跟在墨景郁身边,寸步不离,务必保证墨景郁的安危。 其余的人,她则是交给了墨景郁,由他安排。 墨景郁欣然收下,带着这些人和二百精兵上了路。 离开京都这日,黑云压顶,墨景郁一袭战甲,火红的披风如乌云中破空而来的烈日,炽热张扬。 楚清晚亲自给他戴上头盔,没说多余的话。 墨景郁抱住她,保证道:“除夕回来陪你过年。” 楚清晚说好,主动牵起他的手走到队伍最前面,看他翻身上马。 她微微仰头,在他眼底看到久违的激动,刹那间,少年英雄的样子在她心里清晰。 楚清晚忽然莫名感动,低声说:“大捷,我的将军。” 这两个字,墨景郁听过无数次,但没有哪一次如此刻这般令他心潮澎湃。 他情不自禁弯下腰,在马背上亲吻她的额头。 楚清晚微微闭眼,直至马蹄声远去,她才睁开,目送他越来越远的背影。 冬日的天好似蒙着一层雾,没多会儿,她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楚清晚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转身回家。 天依旧黑得很快,墨景郁的离去好似没带来什么波澜,但他走后的第三天,京都蓦地流言漫天。 “太子被废,不知道下一位是哪个皇子入主东宫了。” “成年的几位没听说有什么建树,我瞅着祁王希望大。” “你糊涂了吧,祁王又不是皇子,哪轮得到他?” “你才糊涂,还不知道么,祁王也是陛下的孩子。” “真的假的?这话可不能乱说!” “没乱说,事情是这样的……” 先皇在位时,当今圣上并不受宠,为争权夺位,他与先皇的淑妃勾搭到了一起。 淑妃原是与皇帝情投意合,却被家族送入宫中为妃,心有不忿,皇帝稍一引诱,她就上了道,帮着皇帝博取圣眷,步步为营。 二人暗度陈仓,淑妃没多久便有了身孕,为防奸情败露,他们合谋害死了先皇。 先皇驾崩后,皇帝救下本该殉葬的淑妃,将其养在别院,并许诺等她生下孩子,就接她入宫为后。 淑妃信以为真,日日翘首以盼,却在临盆当日得知皇帝荣登大宝,同一天立了后。 她以为的那些真情,全是皇帝谋夺她娘家权势的手段。 淑妃越想越恨,将这份恨转嫁到了墨景郁身上,皇帝也不想留下这有悖伦常的孽种,于是故意让人把藏银蛊放在淑妃手边,引导她给墨景郁吃了下去。 原以为墨景郁会很快夭折,没成想他命大,竟挺了过来。 日复一日,淑妃逐渐变得疯癫,有时恨不能掐死墨景郁,有时又将他抱在怀中心肝宝贝儿地哄。 皇帝知情后没管,想着这疯女人迟早有一天会把墨景郁和她都折磨死,却没料到,活不成的竟然是他名正言顺的孩子们。 第382章 陈年旧事 皇帝的头三个孩子皆夭折在周岁内。 皇后生的大皇子、德妃生的大公主、还有个被临幸的小宫女生的二皇子,三人两月内先后出生,不满周岁,又在一月内相继身亡。 那时宫内盛传,说是皇帝业障太深,报应到了孩子身上,故而留不住。 皇帝处置了胡说八道的人,却挡不住内心的恐惧,为此专门去国寺住了一段时日,请国寺住持解惑。 国寺住持告诉他,自古高位白骨累累,但他行事偏颇,亲缘浅薄,若想传承血脉,不可再造杀孽,且不能对流落在外的置之不顾。 皇帝于是决定留下墨景郁,却又碍于初登大宝根基不稳,不能闹出丑闻,遂将墨景郁养在寿康侯府。 那时墨景郁两岁,槿安长公主才刚怀孕。 皇帝为了让墨景郁顺利回寿康侯府,以养胎为由,命寿康侯把槿安送去了别院。 没多久,淑妃悬梁自尽,槿安目睹现场,大受刺激,休养过程中小产,孩子没了。 寿康侯压下此事,与她说了墨景郁的身世,要她以后就把墨景郁当自己的孩子。 两岁的墨景郁粉雕玉琢,在宫人的教引下奶声奶气地喊她母妃,槿安的心软成一片,接受了这个安排。 她又在别院住了两年,墨景郁四岁时,她才带着墨景郁回府,对外声称世子身子弱,故而在别院休养。 按理来说,世子才两岁,身量远远比不上四岁的墨景郁,可没人深究,自此,寿康侯府多了个世子爷。 岁月更迭,墨景郁一年比一年优秀,皇帝的皇子公主们也渐渐有了气候。 皇帝内心是高兴的,因为只要皇子活着,他就不用认回墨景郁,不用面对那段扭曲的情感,更不用被言官指着鼻子骂罔顾人伦。 当活到成年的嫡子入朝立下一点功劳时,皇帝迫不及待地封了储君,以为高枕无忧。 可他不知道,寿康侯的亲妹妹也是他的妃子,并为他生下了四皇子,难产而死。 他那时允诺寿康侯,若四皇子成才,东宫之主必是四皇子。 他食言了,这惹怒了野心勃勃的寿康侯。 寿康侯意识到,皇帝虽将墨景郁放在侯府,却从未真正信任过他,那些空口承诺,一句都做不得数。 寿康侯开始筹谋。 他断绝了和四皇子明面上的往来,设计把十来岁的墨景郁送上战场。 在墨景郁大胜而归时,他买通宦官在皇帝耳边吹风,使得本就容不下墨景郁的皇帝产生猜忌,下旨急召墨景郁。 此后,他联合耳根子软的太子设局加害,想让墨景郁死在那个驿站,但墨景郁逃脱了。 寿康侯眼看着残废的墨景郁出类拔萃,怕他影响四皇子的前途,遂把那些肮脏的陈年旧事一点点透了出来。 年轻气盛的墨景郁受不得诽谤,顺着他有意的指引,把那些脏污查了个底掉。 真相给了墨景郁致命一击,他崩溃了,开始了他浑浑噩噩的五年。 头三年,他不止一次想寻死,给什么吃什么,乱七八糟的药侵蚀他的神经,让他忘却了一些事,包括破庙里的一切。 后来,林予的一句“他们让你这么痛苦,凭什么放过他们?”令他清醒过来,他开始回归正常,寻医问药,治病筹谋,一手促成了今日的局面。 第383章 墨叔叔是我们的亲爹 《退婚后,疯批战神他竟然软饭硬吃》第383章 墨叔叔是我们的亲爹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84章 想你 楚清晚对孩子心软,三小只躲过了责罚,周默就没那么好运了。 在墨景郁依照约定把罗生门门主活捉了交给他后,他向墨景郁坦白了亲子蛊的事。 墨景郁一边沉浸于巨大惊喜带来的兴奋里,一边冷着脸道:“敢对本王下蛊,周少主,你出息了。” 说完,墨景郁一抬手,四名出身药王谷的弟子带走周默,活生生折磨了三天。 出来后的周默发誓,以后跟墨景郁有关的事,他再也不沾染分毫。 墨景郁不知他这雄心壮志,留了些人帮他处理不战而降的部分门中人,随后启程回京。 周默没去送,他致力于打造一个不一样的罗生门。 墨景郁对罗生门的清剿并不是毁灭性的打击,这也是他们的约定。 经历过剿杀的罗生门仍有一定规模,只是门主和作恶多端的一些下属死的死,抓的抓。 周默将会为其更名,重整旗鼓,换个地方扎根,成为墨景郁的势力之一。 而墨景郁昼夜兼程,在腊月二十八这日成功抵达京都,不回王府,不换甲胄,风尘仆仆地就去了陶然居。 情报里,他应该是明日才到,因此,当楚清晚开门看见站在门外的人时,愣了好半天。 墨景郁抬手拥她入怀,冰凉的盔甲贴上她的脸,她才回过神来。 楚清晚抱住他,嘴角漾开笑意:“怎么提前了?” 墨景郁削薄的唇一遍遍地吻过她的发,直白地说:“想你。” 所以把剩下的精兵丢在后面,自己孤身纵马先赶了回来。 楚清晚心口一热,稍稍退开,捧着他的脸亲上去。 他们接了个缠绵的吻,彼此喘息微重。 正此时,三小只从一旁跳出来,团团催促:“娘亲,墨叔叔,你们等等再温存,咱们先半正事。” 正事便是取亲子蛊出来相认。 周默把法子告诉了墨景郁,他转告楚清晚,由她动手。 其实很简单,无非就是给他们先吃点药,把蛊虫逼到指尖,再划破手指,蛊虫便会自动出来。 滋养过的亲子蛊有所不同,从晶莹剔透变成了通体血红 ,放在一个小容器里, 他们先是相互靠近,随后走开,再靠近,再走开。 如此反复了大约六次,才各自啃食起自个儿的“食物”。 几颗脑袋凑在一起见证了这一幕,圆圆抓耳挠腮:“子蛊没被吃掉,那是不是说明……” 他说着看向墨景郁,圆溜溜的大眼睛里藏着点儿小心翼翼。 墨景郁一把抱过他,笑着道:“叫爹爹。” “爹爹!” 这是甜甜喊的。 小丫头眉眼弯弯,声音又甜又脆,话音没落就扑进了墨景郁怀里。 墨景郁很大声地应了她,没忍住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 团团看着这场面,扭捏了一小会儿,也围到墨景郁身边喊爹爹。 墨景郁两手把他们三人都圈进怀里,却是抬头对楚清晚说:“晚晚,瞒得我好苦啊。” 没有想象中的煽情画面,楚清晚自在得多。 她轻咳一声,满眼真诚:“我要说我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来的,你信吗?” 墨景郁信,因为他也不知道。 第385章 技高一筹 墨景郁实现了对楚清晚的承诺,陪着她过了除夕。 大年初一,按照大衍的律法应当休朝过年,除夕拒绝入宫的墨景郁却被皇帝召进了宫。 皇帝缠绵病榻,脸色有些灰白,开口不是嘉奖他清剿罗生门的功劳,而是质问:“你满意了吗?” 墨景郁装听不懂:“陛下的话,微臣不明白。” 皇帝咳了几声:“那些流言不是你放出去的么?把你的出身闹得天下皆知,逼朕不得不认回你,下一步你打算做什么?弑君弑父,谋朝篡位么?” 墨景郁笔挺地站着,低眸对上他的双眼:“陛下惯爱以己度人,这习惯不好。陛下做过的事,微臣不会做,否则不是跟陛下一样受人唾弃么。” 皇帝的脸色被气出一丝血红:“大胆!朕是天子,谁敢说朕的不是!” “墨景郁,朕当年就不该容你!朕一时仁慈,留你苟活至今,你就这样回报朕么?!” 墨景郁轻笑,满目冷意:“是啊,陛下仁慈,微臣感念在心,这点回报只是开始呢。” “陛下既猜到身世之谜是微臣翻出来的风浪,那微臣也不怕告诉陛下,微臣原本的回礼更令陛下惊喜。” “微臣拉太子落马,下一个就是一直在幕后搅弄风云的四皇子,等他们都没了,京都会大乱。” “消息四散,敌国蠢蠢欲动,西北西南两大防线岌岌可危,而兵符在微臣手里,届时会是什么场景,陛下不妨猜一猜。” 皇帝的呼吸骤然粗重起来:“ 你、你疯了!你是战神王爷,用血肉垒起来的美名会因为你发疯毁于一旦,你遗臭万年!” 墨景郁大笑:“陛下以为微臣在意吗?微臣本就要拉着你们所有人一起死,骂名算什么?” 他说着靠近皇帝,冷冽的杀意从那双森寒的眸中泄出,吓得皇帝狼狈地往床里缩。 “你以为我想要你这个父亲么?想要那巅峰龙椅么?不,你和这京都的一切都让我恶心!你们万死难消我心头之恨!” “不过,”墨景郁话锋一转,语气又变得温和,“我改主意了。” “我不杀你们,我要你们亲手将在意的东西交给我,那滋味一定很美妙。” 皇帝周身发抖:“你、你休想!” 墨景郁一笑:“那我们拭目以待。” 事实证明,墨景郁技高一筹。 过了年初七,朝会恢复,众臣上奏的第一件事是让皇家血脉认祖归宗,第二件事是细数墨景郁的丰功伟绩,以此为依据立他为太子。 皇帝气得连言官都罚,却挡不住满朝文武的进谏。 皇帝捂着胸口,不顾形象地怒视墨景郁:“朕竟不知,你在朝中的声望比朕还高了!” 墨景郁撩了撩眼皮,不语。 声望是有的,但更多的,是他在朝会前拜访了一众官员,他们恰好都在影一提供的那份名单上。 倒卖军械,这是诛九族的大罪,他把证据一摆,谁敢不顺着他? 认祖归宗的事很快定了下来,那之后紧接着的便是立太子。 墨景郁随着礼部的流程完成册立,入主东宫的第一天,他便将军械案提上了日程。 他声称是在清剿罗生门时有了意外发现,作为储君,不能对此视而不见,是以要查个水落石出。 皇帝阻止不了,任由他放手施为。 墨景郁雷厉风行,把名单上的所有官员抓捕归案,轻的抄家流放,重的午门斩首。 楚怀安赫然牵扯其中。 第386章 大结局 楚家抄家这日,楚清晚和楚老太爷回了楚府。 柳氏和楚清月一见着楚清晚便破口大骂,说她狼心狗肺,明明能救楚家却袖手旁观。 楚清晚冷漠回答:“我不是楚家人,你们的死活与我无关。” 柳氏扑上来要打她,楚清晚退开一步,警告道:“我若是你,现在就该讨好我,这样流放路上能少受些苦。” 柳氏咬牙,边哭边骂。 楚老太爷没管她,顾自去找楚怀安谈了很久的话。 楚清晚则是把楚清月拎到一旁,道:“不想死在流放路上的话,乖乖回答我的问题。” 楚清月恨不能和她同归于尽,但她清楚,楚清晚有功夫,身边暗卫如影随形,动不了。 楚清月恨恨地攥拳:“说。” 楚清晚道:“当年我破身后,还发生了什么?” 她对这一段没记忆。 楚清月嗤笑:“太子都昭告天下说那三个孩子是他的种了,你问这个还有什么意义?” 楚清晚蹙眉:“我耐心不多,你想好再回答。 ” 楚清月定了定神:“没发生什么,无非就是你从破庙里回来要找我算账,我怕事情败露,又给你下了药。” 那药是让楚清晚失去记忆的,之后她算好日子揭穿楚清晚怀孕的事,将其赶出了楚家。 楚清晚得到答案,不再逗留,起身离开楚府。 墨景郁在外面等她,问:“我是不是太残忍了?” 楚清晚摇头:“你只是做了我想做的事而已。” 她没想让楚家好过,墨景郁替她做了,除了楚骐和老太爷,其余的人,她一分怜悯也不会给。 随着楚府的查抄,军械案落下帷幕,墨景郁趁机把自己的人安插进了空缺的职位,气得皇帝的病情越发严重。 三月初,皇帝中风,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墨景郁在满朝大臣的呼声中暂理国政。 四月,皇帝驾崩,墨景郁登基为帝,第一道圣旨:册封楚清晚为皇后,登基大典与封后大典同时举行。 圣旨发出, 各国派出使臣前来朝贺,南国皇帝亲临,把大衍的新帝堵在了御书房,沉着脸道:“未经我同意便要娶我国郡主为后,大衍皇帝就这么办事的?” 墨景郁转头看楚清晚:“郡主?” 楚清晚云淡风轻:“忘了说,早年救过南国陛下,他封了我个郡主玩。” 这能忘了? 墨景郁哭笑不得,打发了南国皇帝,把人拉到怀中问:“还忘了什么?趁现在好好想想。” 楚清晚掰着手指头:“也没什么了,就是南国第一商号的老板估计得换个人,皇后做生意毕竟不合适。” “南国的贵妇们要伤心一阵子,因为没有保养达人定期给她们护肤,还有那情报机构,团团也不知还有没有兴趣继续管……” 她说了挺久,墨景郁虽然早有预料,但还是小小地震撼了一下。 他哪是娶了个皇后,分明是捡了天大的宝藏! 墨景郁搂着人亲了亲:“和这些相比,你会更喜欢做皇后吗?” 楚清晚认真思索片刻,说:“我不喜欢做皇后,只是喜欢你而已。” 墨景郁把这句话记在了心里。 六月,大典如期举行,墨景郁用全天下最尊贵的礼仪娶了楚清晚。 紧接着,他大刀阔斧地整治朝堂,贪官污吏无一幸免,连寿康侯都被下狱抄家,四皇子失了依仗,整日战战兢兢。 所有人都以为,大衍这位年轻的帝王会把刀伸向更深处,甚至于斩掉尚且存活的其他皇子。 可墨景郁再次打破他们的认知。 七月,墨景郁下了最后一道圣旨,为自己一家定下生生世世的免死金牌,而后一封禅位诏书,将皇位拱手让给了四皇子。 此举震惊天下,墨景郁却毫不留恋,脱下龙袍的当天,他把三个孩子送到王府,随即牵着楚清晚直奔城外。 简单却不简陋的马车装着行囊,楚清晚被塞进去,掀起帘子问:“我们去哪儿?” 墨景郁拉起缰绳,回答:“西北。” 落日熔金,马儿扬蹄,岁月裹挟着圆满,轰然奔向他们的未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