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祝你生日快乐~” “祝你生日快乐~” 寂静昏暗中,一道清浅的哼唱声响起。 厚厚的窗帘完全遮蔽窗外的月光,欧式大床上躺着一名形貌昳丽的青年,他双手交叠在胸前,半长黑发随意散落在枕上,双眸紧闭,宛如童话中等待被吻醒的睡美人。 随着哼唱声变大,莹白的指尖跟着轻快的旋律敲击在手背,色若玫瑰的红唇缓缓勾起一个愉悦的弧度。 曲毕,浓密的鸦色睫毛微颤,青年睁开眼睛,揭示出一双剔透如琉璃的眼睛,微红的眼尾却又勾出一抹风情。 他轻笑一声,清亮的嗓音中语调调侃:“我唱的怎么样?” 昏暗的房间除他之外,空无一人,这让精致昳丽的青年蒙上一层诡异的纱。 【好听。】 似乎是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至灼脑海中响起一道机械音:【完成全部游戏,您会实现愿望的。】 青年缓缓举起手,丝质睡衣下滑,露出半截小臂,不过黑夜中他只能看见一个隐约的轮廓。 至灼看了很久自己的手,又问:“会死吗?” 【您是指自己,还是他们?】 “我不是已经死了吗?” 【他们的一切将会如您所愿,包括生命。】 至灼意味不明地哼笑了一声,放下半空中的手。眼睛适应黑暗后,他坐起身,首先观察所在的环境。 这就是一间平常的卧室,古欧式风格,物品整洁利落,唯一还算特别的大概是穿衣镜旁的半圆边柜上,一束玫瑰含苞待放。 至灼下床,赤脚踩在深棕色的木地板上,缓步走到巨大的窗帘下。 “划拉——”一声,半边窗帘打开,银白的月光轻抚过他完美的脸颊,照亮半个房间。 月上梢,此刻是午夜,别墅区依稀能看见巡逻保安手电筒的白光。 至灼瞥了眼周围,拉过一张木椅坐在窗下,风从半开的窗户穿过,吹动乌黑的鬓发。 他眯起眼睛,感受那抹凉意。冷风似乎让充斥在神经中的灼烧感降下稍许。 “说吧,现在是什么游戏。” 【您目前来到一个新的世界,身份是市至家被带回来的私生子至灼,今年24岁。在市,陆家一家独大,门庭若市,但做事一手遮天、随心所欲,大家抱怨已久,接下来一段时间将会有一场势力大洗牌。您要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中,成为最后赢家。】 倚在柔软的椅背上,至灼听完他的话,问:“你会给我提供什么?” 【目前市势力与关键人物,以及一条独家消息。】 听到独家消息,至灼挑了下眉。 市云海疗养院。 10月金秋,主干道上两排高大的银杏枝杈,在半空中交织出一条隧道,扇形叶子只镶嵌一层金边,现在显然还不是它最好的观赏时间。作为全市最好的疗养院,这里环境宜人,枝叶搭建的隧道里人流如织。 隧道尽头,一只干净锃亮的黑色皮鞋踩在青石板路上。 笔挺的黑西装勾勒出令人心动的线条,垂在左侧的手执一把黑伞,右手举起,葱白的指节扣在红绸领带上,扯了扯。风吹来,将贴在脸颊与颈侧的黑色发梢撩拨出一道微妙的弧度。 青年一路走来,引来许多行人为之侧目。 他的脚步最终停在银杏树下的一只木长椅面前。 “你好。” 坐在长椅上正在翻看笔记本的少年听到来自头顶的声音,他顿了一下,缓缓抬头。看到来人,黑眸中闪过一丝惊艳。 不过也只有一瞬。下一秒,他阖上笔记本,嗓音冷淡:“你是谁?” 那人轻笑一声,没有回应,兀自上前坐到他的身边。 拆开束带,手臂伸直,拇指按下机关。“嘭”地一声轻响,巨大的黑伞在二人面前撑开,伞面几乎遮住正前方的全部视线。 周围聚焦而来的视线更多了,伴随着一些“那是谁?”“打雨伞干嘛”一类的议论。 伞沿缓缓抬起,黑西装青年过分漂亮的面容再次暴露在大家的视野之下,那些议论的声音仿佛随之一滞。 至灼侧头与身旁的俊美少年对视。在发现那双黑眸中的警惕后,他抬一下头,示意少年注意罩在头顶的伞。 少年蹙眉,抬头去看。 “啪嗒!”“啪嗒、啪嗒……”,本风和日丽的天空,忽然下起雨。 巨大的雨滴打在青石板上,路上瞬间嘈杂起来。大家连忙收回视线跑开,去寻找躲雨的地方,再顾不上偷看什么神秘美人。 在狼狈的人来人往间,安静坐在伞下的二人显得格外安逸。 陆照惊讶地回头,立即对上一双笑吟吟的桃花眼。 至灼微微偏头,一缕黑发顺着脸颊滑落,清亮的嗓音里一派轻松:“别紧张,看,我是来给你打伞的。” 疗养院单人房与医院大同小异,同样以白色为主旋律,只不过生活痕迹更浓厚一些,宽敞之余多了一些家具。 被雨水朦胧了的玻璃窗下,陆照偏头看了看外面的滂沱大雨,又垂头看了看手机上的天气预报。眼底金灿灿的太阳图案伴随着耳边的风雨声,仿佛一个笑话。 至灼双腿交叠,随意地坐在沙发上。他喝了一口玻璃杯中的热水,望着窗下的少年笑道:“怎么样,是不是我的天气预报更准一些。” 陆照点头:“是。” 他回眸去问:“你在哪里看的预报?” 至灼晃晃手中的玻璃杯,指尖在自己的太阳穴点了一下,却道:“秘密。” 没想到问个天气预报都成为一个秘密,陆照看着沙发上的优雅青年,嘀咕一句:“小气。” 他转身离开玻璃窗,随手将手机放在茶几上,在对面的单人沙发坐下来。陆照拉回话题,又问了一遍之前的问题:“你是谁?找我有什么事?” 可是,至灼听完他的问题依旧没有正面回答,反而自顾自说了一段话:“陆照,陆家长子,两年前突然得了一场怪病,只能拥有最近八个小时的记忆。” 此话一出,对面的少年身体立刻紧绷起来。 至灼瞥了他一眼,继续道:“陆家在那一年找遍了国内外的名医,均没有结果。一年前,他们把长子送进云海疗养院,之后不闻不问,所有人都认为这个孩子已经被陆家放弃了。毕竟一个只有本能没有记忆的人没有任何价值,你觉得呢?” 对面的少年已经深深低下了头,微长的刘海遮住他的神情,至灼只能看到一张微抿着的薄唇。 “抱歉,后面这些我都没有记忆。” 雨幕朦胧的窗户里,悠闲的黑衣青年忽然放下手中的水杯,从沙发上站起身。他缓步走到另一位少年的面前。 一根冰凉的手指抵在优越的下巴,微微用力上挑。少年没有反抗,顺从地抬起头。 至灼垂眸端详手中的脸。剑眉星目,薄唇浅淡,是独属于东方的深邃浓颜。不过下颌线仍旧带着独属于少年的青涩,还没有完全展露出这张脸应该有的锋芒与凌厉。 至灼望着他的眼睛,勾唇调侃:“看起来很寂寞呀,小朋友。别难过,现在我来正式回答一下你的问题。我叫至灼,来这里想问你一个问题。” “你想回家吗?” 陆照昂首怔怔看着他,喉结滚动。 片刻后,他偏开头,躲开那根冰凉的指尖:“不想。” “不想啊……” 这个回答好像并不符合至灼的预期,他收回手摩蹉下巴,沉吟片刻后,耸了耸肩:“那没办法了。” “再见。” 至灼抬步径直朝门口走去。 大概没想到他走得这样干脆利落,陆照偏开的脸上懵了一瞬。他立刻转身,视线追逐上离开的背影。 路过床的时候,至灼忽然停下脚步。他偏头望向床头后面的墙壁。 那面墙很特殊,镶嵌着一整块白板,上面用黑色标记笔零零碎碎写了很多东西,最显眼的还是左下侧的六个大字:你的名字,陆照。 那是每天起床,偏头就能看到的位置。 至灼保持着偏头的姿势,视线停留在“陆照”两个字上,开口:“那把伞送你了。” 手不自觉攥住单人沙发的扶手,陆照盯着青年,提醒:“外面还下着雨。” “没关系。” 说完,昳丽的青年终于舍得从那面墙移开视线。他脚步微动,向后转了半个身子,再次与少年对视。 至灼笑着问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你多大了?” 大概是还在想外面的暴风雨,陆照蹙着眉头:“十八。” “挺好。” 语焉不明的点评了一句,至灼转身又毫不留恋地再次朝门外走去。他抬手朝背后的人挥了挥,消失前,给少年留下最后一句话。 “明天见,希望你还能记得我。” “咔哒”一声轻响,门彻底关闭。 修长的手按着椅背,陆照盯着那扇棕色的门良久,才缓缓转正身体。他倚着沙发背,抬眸看向窗户,一束阳光意外撞进深邃的眼眸深处。 这场声势浩大的雨来的意外,走得匆忙,手机中可以查到的所有天气预报都没有捕捉到它来去的痕迹。 和刚刚还在这个房间的某个人一样,神秘又奇怪。 【至灼,容我说一句实话。】 走在遍地积水的银杏大道上,至灼脑海中忽然响起系统的机械音。 这位拥有魅力电子音的系统惜字,很少说没必要的话。在离开陆照的病房后,它立刻主动提出,大概是很重要? “你讲。” 【你这身衣服很像人类婚礼司仪的制服。】 “……” 至灼停下脚步,展开双臂,疑惑地低头。黑西装,白衬衫,红领带,锃光瓦亮的皮鞋。 确实挺像。 他自己也忍不住笑出声。 至灼放下手,继续前进,语气有些无奈:“没办法呀,衣柜里正儿八经的衣服也就这一套了,这个身份好像有点穷。” 【是的。】 系统为他的穷做出官方认证。 兴许是吐槽出憋了许久的问题,数据流终于通畅了。系统下一句话已经回归正题:【我给过您关于陆照的完整信息,刚刚您为什么还要问他的年龄?】 它问完,至灼也恰巧走到了疗养院的大门。他站在门禁前,没有立即回答系统的问题,而是姿态平常地朝保安亭内的大爷笑着点了下头。 大爷慈祥地点头回应,伸手按下按钮。 面前的闸门打开,迈步走出疗养院后,他才忍不住笑着为脑子里的系统解答这个疑惑。 “这个呀。”至灼琉璃般清透的眼眸流转,似乎想到了什么,红唇缓缓勾起一个愉悦的弧度:“没什么,就是确认一下。” 确认一下,是不是可以合法勾引。 第2章 第2章 支付完出租车费用,至灼站在路边看着手机上显示的余额。 32865,有零有整。 想起刚刚系统官方认证的穷,他表情不太妙:“我该不会只有这么多钱吧?” 系统给了他一个希望:【不是,钱包里还有一张储蓄卡。】 至灼刚打算松一口气,就听脑子里的机械音再次响起:【卡里余额为8923元。】 这说明,至灼浑身上下不足五百元,他上一次这么穷的时候还是15岁。从系统那里仔细了解过许多人的信息以后,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忽视了什么。 至灼收起手机,一边依照离开的记忆往家走,一边命令:“把我现在的身份与经历仔细说一遍。” 【好的。】 系统乖巧答应,用明显的机械音一本正经介绍:【至灼,高中学历,从小与妈妈一起在农村长大,23岁时母亲患淋巴癌去世。】 【至灼妈妈与父亲至富为同镇人,18岁时经人介绍后相亲结婚,因为没有达到结婚年龄没有领证。女人怀上至灼的时候,外出赚钱的至富突然失去联系,婆婆公公将其安抚下来。六年后,她被告知至富在外已经有了家庭,美貌有钱的妻子刚刚生了一个儿子。由于没有结婚证,不懂法的女人负气带着儿子离开。女人死后,至家老人认为至灼毕竟是自家骨肉,幼时是他们看着长大的,至富便以私生子的身份将其带回。】 【至灼拒绝至家的钱并多次逃离,每次均被至富以老人的愿望为由绑回来。父亲忽视,继母和其儿子至辰均看他不顺眼常常使坏,就连坚持留下他的爷爷奶奶都嫌弃他一身穷病,在这里的生活让沉默敏感的他十分痛苦。】 【你来的那一刻,他刚刚决定自杀。】 走在别墅区的绿茵里,至灼面无表情地听完这段介绍。系统的机械音语调一成不变,没有感情地捧读由简单几个人交织的人生。 人工湖上冷清的风吹动蔫黄的垂柳,也吹散了半长黑发,几根黑丝贴在殷红的唇上。 至灼眼神冷淡,红唇勾起一个嘲讽的笑。 “愚蠢。” 这是他给出的评价。 “对待这种人,当然要让他失去除了生命以外的全部东西。” 至灼昂起下巴,唇角上扬,垂眸望向前方的独栋别墅,红眼尾挑起一丝玩味。 “那样才好玩。” 下午时分的别墅里只有佣人在做日常打扫,至灼进来时无人理会。他抬手解开西装扣,面无表情地径直朝楼梯走去,顺便思考临时调整的计划。 【至灼,你现在的表情好凶。】 “凶吗?”至灼无所谓地扯松束缚脖子的领带,“又没人看。” 刚刚走到楼梯前,他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散漫的少年声音:“阿姨,我饿了。” 至灼上楼的动作一滞,片刻后,红唇勾起一抹笑容。他缓缓转身,盈满笑意的桃花眼朝门口看去。 一名穿着灰色高中制服的少年正在朝里走,制服外套被他一手勾着搭在肩膀,领口衬衫开了两颗,耳朵上还带着两颗闪亮的白钻耳钉,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散漫的痞气。 和阿姨说完,他顶着一头白金色短发回头,对上至灼的视线后,少年的表情直接变成晦气。 至辰抬起下巴,一脸拽样:“看什么看,没见过帅哥啊。” 至灼一挑眉,索性半倚在楼梯扶手上,上下扫视一眼少年对比起来:“刚见过一个,年纪差不多,比你帅。” “亲爱的弟弟,你要加油了。” 没想到这个家伙真的对自己评头论足起来,至辰差点脾气炸开。但是在炸毛之际,他瞧着便宜哥哥的样子,忽然生出一种陌生感。 沉闷的半长发,令人无语的衣品,阴沉僵硬的神态……脑海中原本的印象好像和眼前这个笑吟吟的人都不太一样。 至辰放下肩膀的衣服,皱着眉头走到至灼面前。他眯着眼凑在至灼脸上瞅了半天,突然来一句:“你不对劲。” 语气极其肯定。 至灼泰然自若,反问:“哪里不对?” 至辰抿了抿唇,看着这张没有变化的脸半天没组织处合适的语言,索性直接放弃。他瞪过去一眼,抬手把外套往肩上一甩,臭着脸要往楼上走。 “别忙着走啊。” 至灼抬手把人的拦住。 至辰站在台阶上垂眸瞥他一眼:“还干嘛?” 至灼眨眨眼:“借点零花钱。” “找你爸去。”至辰不耐烦地甩开搭在自己肩上的手,转身就走,嘴里还小声嘀咕,“你找我借,我找谁借去。” 至灼听得一清二楚,忍不住笑了一声。他单臂撑着楼梯扶手,抬眸看着他气呼呼的背影,笑着扬声问:“今天是周五,逃课呢?这可不是好同学。” “老子今天考试!” “考得怎么样?” “管你屁事!” “看来不怎么样了。我其实以前成绩还挺好的,要不要哥哥帮帮你?” “你他妈——”爆了一半的粗口戛然而止。 楼梯上的少年忽然转过身,迅速瞥了一眼下放的青年,不太情愿道:“你、你过来。” 至灼不过去。他挪了个舒服位置,屹然不动:“你说。” “你过来!” 至辰这一声怒吼把里面正在做饭的阿姨都叫了出来。她手里拿着一颗洋葱,抬头看楼梯上像是对峙的两道身影,心里暗道不好,连忙哄道:“小少爷,别生气,你有什么事吩咐我们就行了。” 至辰一眼横过去:“你是我爹还是我妈,什么事都能管?” 凶完阿姨泄完气,他直接“砰砰砰”下楼,把在下面一直笑的人给扯上楼。 阿姨扯着脖子往楼上看,生怕上面出现什么流血事件,她又不敢上去,最终踌躇着回了厨房。 至灼回眸瞥了一眼楼下阿姨离开的背影,顺着手臂上的力道上了楼。 “行了。”踏上最后一阶楼梯,至灼挣脱至辰的手,道:“说吧,什么事情非得找亲哥哥悄悄说。” 至辰看着他,一脸我暂时忍忍你的表情。他咳了一声,别扭道:“借钱的事也不是不能商量。” 作为浑身上下不到五百块的人,至灼来了兴趣,“怎么商量?” “你……”至辰转过眼神,盯着墙上的蔷薇油画,“你去给我开家长会。” “考试不及格?” “少废话,借多少?” 至灼抬手又勾上少年的脖子上,轻笑一声,突然亲昵道:“亲兄弟,怎么能说借呢?你一个月零花钱多少?” 这架势,摆明是要打劫。 想到上次至富给他开家长后,自己被他拎着花瓶追着跑的狼狈模样以及骤减的零花钱,至辰喉咙一滚,忍了:“十万。” 至灼斟酌一下:“先来半年?” “至灼!”少年看过来的眼睛里好像在喷火。 至灼勾着手,笑眯眯歪头:“怎么啦?” 至辰手里的外套都捏皱了,他咬牙切齿:“一个月。” “好吧,谁让我是哥哥呢。”至灼叹了口气,好像自己吃了大亏。 他拍拍面前白金色的脑袋:“去,告诉阿姨哥哥不吃洋葱,想吃饺子。” 不待至辰爆发,他悠然转身,走向自己房间。 至辰这口气从下午一直憋到晚饭。 至富晚上应酬不回来,其他人都凑齐在饭桌上。陈卓姿眼不见心不烦,直接无视继子,两位老人同样被至灼三天两头的出逃惹得心烦。 到底不是自己养大的孩子,心思野。 “小辰,男孩子长身体要多吃点。”奶奶给他夹一块红烧肉,笑得很慈祥,“最近在学校怎么样?和同学关系还好吗?” 两个问题直接点了炸弹。 青春叛逆期的至辰这暴脾气听的想摔筷子走人,但是看对面坑了自己一个月零花钱的人美滋滋吃着饺子,心里又不舒坦。 他扫了一眼桌子,伸手把他面前的饺子拿走,扔下一盘洋葱。 囫囵塞下大半盘的饺子,至辰鼓着嘴咀嚼着,朝至灼挑衅地扬扬下巴,这才心满意足地摔筷子离开。 至灼举着筷子,怔怔看完他这一系列的举动:“幼稚。” 他放下筷子,转身刚想去喊阿姨,耳边便传来年老女人的声音。 “别挑食。” 至灼停下动作。他闭上刚张开的嘴,转身撑在桌上一手托腮,笑吟吟的桃花眼望向坐在身边的白发老太太:“我不需要长身体。” 看着阴郁的大孙子忽然展开笑颜,眉眼间的熟悉感让她恍惚了一瞬,一时间仿佛看到了那个儿媳。 “你……” 老太太猛然回神,脸色严肃,“长大了也不能挑食。” “奶奶,六岁前您带过我。”至灼忽然说起从前,让饭桌上的三个人都为之一滞,转眼看过来。 至灼依然望着眼前的老人,托着白皙的脸颊,嗓音温柔:“您看,至辰为了气我扔一盘我不能吃的洋葱过来。我依稀记得小时候我洋葱过敏进过急救室,您还记得吗?” 此话一落,饭桌瞬间沉默下来。两位老人尴尬又气恼,陈卓姿看到这场面倒是忍不住嗤笑一声。 “哎呀,小灼原来不能吃啊,那可真是太可惜了。”女人捂嘴嗓音做作,然后伸出两万八美甲的手,纡尊降贵地把儿子端过去的洋葱又端回老太太的面前。 她笑着对至灼说:“没关系,你奶奶就喜欢吃这个。” 至灼笑着瞥了一眼明显在拱火的女人,应和着点头:“那奶奶你多吃一点吧,降血压的,对老人也好。” 老人拿着筷子的手颤抖的越来越厉害。 “啪嗒”,筷子掉在桌面上,老太太一手捂住自己的心口。 这顿饭吃不下去了。 餐桌那边人声嘈杂,手忙脚乱。老太太喘着粗气,一边被人哄着吃下救心丸,一边哭着和老伴哭诉:“他爷爷,孩子还是怨我们啊,还是怨我们小时候给他吃洋葱,怪我们没养他……呜呜呜……” 至灼端着一盘自己煮的饺子从厨房走出来,径直走到客厅沙发前背对着他们坐下。 饺子三鲜馅儿的,皮薄馅嫩,唇齿留香,家里的阿姨至少做饺子是一绝。 至灼一个人吃的很香。 他在脑子里问:“至富什么时候回来?” 【已经到门口了。】 第3章 第3章 “这是怎么回事!” 饭局临时取消的至富刚回家就看到这番混乱的局面。小儿子不见踪影,大儿子端着一碟饺子事不关己地吃着,餐厅里传来自家妈妈的哭声,其中还混杂着老婆的安慰声。 至富瞥了一眼大儿子,还是先进去看自己的母亲。 他推开佣人,过去扶住看样子要哭晕的妈妈,焦急问:“妈,你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老太太呜呜地哭着,也不说话,至冲着儿子摆手。 至富皱眉,抬头看向了父亲和妻子。 老头瞥了眼沙发上的背影,冷哼了一声。 听到身后走来的脚步声,至灼刚好吃完最后一颗水饺。他放下筷碟,在至富来到面前时先一步开口:“先来500万吧。” 至富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你还有脸跟我要钱?” 至富挺着大啤酒肚,指着至灼大骂,声音大得整栋楼都能听见:“小兔崽子,你妈都死了,死了知道吗,你还想气死你奶奶?” “要不是你爷爷奶奶想着你,你这辈子都别想住进这种地方!还得看着家里一亩三分地当泥腿子!不感恩就算了,还整天惹是生非!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白眼狼!” 这家的主人发火,餐厅那群人全都噤若寒蝉,不敢说话。 安静的别墅里,欧式水晶吊灯的光芒折射进琉璃般清透又淡漠的眼睛里。刚吃完一盘美味的饺子,应该心情很好才对。 现在却倒尽胃口。 至灼垂眸整理袖口,缓缓开口:“陆照。” 听到这个名字,至富的怒火一滞,看向至灼的眼神里闪过一丝迟疑。顿了一会儿,他僵硬停下怒骂,问:“什么意思?” 至灼坐在沙发上,斜眸看向他:“想搭上陆家,你得靠我。” 看着至灼这幅轻松又笃定的姿态,至富捏拳站在原地,良久,他憋出来一句话。 “跟我去书房。” 一个小时后,至灼拿着一张卡离开书房,刚打开门就迎面遇上继母。 在陈卓姿冰冷的眼神下,至灼状似无意地挥挥拿着卡的手,笑着打招呼:“陈阿姨好,来找我爸吗?” 陈卓姿瞥了眼他手里的东西,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下嘴角:“嗯。” “您请,我就不打扰了。” 看着青年离去的背影,陈卓姿压下嘴角,转头直接按下把手,气冲冲进了书房。 房门关上,里面显然又要经历一场无烟的战争。 不知不觉间,夜幕再次降临。 房间没有开灯,窗帘拉开一半。漂亮的青年坐在窗下的椅子上摩搓着手里的卡,窗外的光照耀在他的脸上,宛如一块昂贵精美的羊脂玉。 “系统。” 【我在。】 系统很可爱,只要想找他,他总会出现,像是一直在原地待命。 至灼笑了一下,问出来自己突如其来的疑惑:“当年过敏抢救的时候,他们是什么表现?” 系统不知道他为什么问这些无伤大雅的问题,但仍然尽职解答:【奶奶在抢救室外哭晕,爷爷打电话四处借钱。至富挂断家里的电话,在陪陈卓姿挑选订婚礼服。】 至灼垂眸看着手中金色的卡片,呢喃:“明明当年那么伤心。” 怎么现在就忘得这么彻底呢? 第二天,天气晴朗,万里无云。 疗养院一大清早就来了一位引发小范围轰动的男人,年轻的护工痴迷地看着那道远去的背影,久久不肯移开眼睛。 “他是谁啊?” 一旁昨天已经经历过这场面的护工小姐也没好多少,同样星星眼看着人影消失在电梯里,才跟旁边的姐妹介绍:“昨天就来过一次,去604的。” 护工有些惊讶:“604?就是那个得了怪病没人管的小帅哥?” “嘘!小心点,别乱说话!” 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护工连忙捂住嘴,讪讪转身去工作了。 “笃笃——” 至灼敲了两下门,站在门口等着。今天他穿了一件浅蓝色毛衣,毛衣领很低,露出的半截锁骨像是用天火烧制而成的完美骨瓷,相比昨日的冷清感,今天的他肆意柔和。 没一会儿,门被人从里面打开。 至灼抬眸望过去。少年黑发凌乱,甚至有一缕头发支棱在头顶,他穿着睡衣眼神半眯着看过来。 在那双干净的黑眸中捕捉到熟悉的疑惑,至灼抬手帮他把那根支棱的头发摆了个更明显的造型,做完坏事又若无其事地收回手,笑着问:“刚睡醒?” 少年迟疑着没有躲开他熟稔的动作,抿着浅色薄唇,抬眸一直盯着他的脸。 “知道自己是谁吗?” 少年动动唇,嗓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陆照。” 刚睡醒就能知道自己的名字,至灼欣慰地点了点头:“看到墙上的字了?” 听到至灼说出自己房间内的细节,陆照垂在腿侧的手动了动,终于主动开口:“你是谁?” “还真是每日一次。” 看着面前被这一句话弄得略显无措的少年,至灼心中一痒,脸猛的揍近,盯着他的黑眸回应:“我是你的哥哥。” 被玻璃封死的走廊阳台上,早上的暖阳普照。看着灿金色阳光里青年明朗的笑眼,陆照轻声重复:“哥哥?” “嗯,真乖。” 很明显,经过足够睡眠的清空后,清早没有任何记忆的陆照比昨天的他可爱很多。 至灼忽悠到人后的心情很不错,厚脸皮侧身挤进病房里。扫一眼没有变化的房间,他径直走到沙发前坐下。 陆照关上门,垂手站在空地上望着他。 至灼发现后,朝他挥挥手:“愣住干嘛?洗漱换衣服,今天带你出去玩。” “出去?” 至灼点头:“对,出去。你不想?” 陆照抿唇没有说话,转身进了洗手间。 至灼偏头看着迅速消失的人,笑着摇摇头。 过了好一会儿,陆照一直没有出来,门外却再次传来敲击声。这里整年不会有外人来,至灼打开门,果然只看见穿着护工服的女士。 护工看到至灼没有丝毫意外,微笑着开口:“您好,陆少需要做几项常规检查,才能和您离开。” “稍等一下,他在……” 至灼回眸去看,被身后的人吓了一跳。 陆照已经整理妥帖,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他的身后,一双漆黑的眼眸定定看着他:“我好了。” 至灼眨一下眼睛:“跟她去做检查。” 陆照顿了一会儿,迟缓地转眸看向门口的护工。他听话地点了点头,抬步跟过去。 走了几步,他又停住。 回头看到稳稳倚在门上的至灼,陆照剑眉轻蹙,眼睛里缠上一丝疑惑:“哥哥,你不陪我去吗?” 没想到这个人竟然是这种粘人属性,至灼轻挑眉,放下抱臂的手,朝他走去。 “陪你。” 检查结果与往常一样,健康得不能再健康了。 但是怪病就是这样,查不清楚源头,某一刻忽然爆发,可能抢救都来不及。为了防止意外发生,被嘱托一堆注意事项后,至灼才把人带走。 站在市最繁华的商业区,至灼把昨晚拿到的卡塞到陆照的手中。他一手插兜望着人流如织的路口,热烈的阳光刺地他眯起眼睛,根根分明的浓密睫毛纠结在一起。 “咱们均匀分赃,你一半我一半。” 穿着白色连帽衫、蓝色牛仔裤的少年攥着卡,眼中闪过一丝迷茫:“什么意思?” 至灼笑眯眯侧眸望向他:“你不用知道什么意思。我那一半送你当见面礼了,今天你的任务就是把这张卡刷空。” “你有什么想要的?” 陆照望向前方,摇了摇头。 至灼上下扫了他一眼,看到他几乎要变成九分的牛仔裤,啧了一声帮他决定:“那就先去买衣服,相信我,我眼光很好。” 他拉住少年的手腕向最近的商场大步迈进。 少年身材高大修长,气质冷清,是个典型的衣架子。虽然夸下海口说自己眼光好,至灼还是秉持着不求最好只求最贵的态度,凭标价论衣服。 朝陆照怀里塞了一摞衣服把人推进试衣间,至灼悠闲叠腿坐在供人休息的沙发上。 “先生,请喝水。”店员红着脸颊放下一杯温水。 至灼礼貌地说了一声谢谢,没有去碰。他抬眸去看紧闭的试衣间,在脑海里跟系统聊天:“他比我想象中更不被重视。” 在疗养院的一年中,不仅没人来看望过一眼,甚至衣食住行都无人过问。很明显,陆照被抛弃地很彻底,只不过看至富的态度,外界还不清楚罢了。 系统冷漠的机械音也毫不留情:【是的,在陆兴远眼中他已经失去任何价值。】 “已经失去价值?”至灼舌尖抵腮,笑了一声,“如果被彻底抛弃的东西变成唯一的选择呢?” 试衣间的门被打开,花里胡哨的设计穿在陆照身上凸显出完美的设计感,满身挂着的绷带与锁链充斥着少年酷感。 “真帅。”至灼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还不忘提醒身旁偷偷拿起手机的店员,“我弟弟上镜吗?” 被抓包的店员连忙收起手机,手足无措地掩饰:“好、好看,你们都特别好看,真不愧是一家人,基因强大。” 看到伸到面前的拇指,至灼脸上的笑容逐渐放大,看向店员的眼瞳中仿佛藏着一整片星河。 他轻笑启唇:“不是一家人。” 店员小姐被看得面红耳赤,不敢与之对视。她错开视线,不经意间与试衣间门口俊美少年的冰冷眼神对上。 眼神接触片刻后,少年缓缓收回视线,神情漠然从衣服挂饰上随便撩起一片锋利的金属,横在手背上用力一划,又随意松开。 店员小姐被吓了一跳,呐言:“客人,您……” 发现店员的不对劲,至灼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发现陆照已经走到自己的面前。 “怎么了?”他抬眸看着少年,笑着问。 陆照垂眸没有回应,继续自己未完成的动作。他弯腰伸出双手将至灼说话间倾向店员的身体摆正,又扶住他的脑袋让其面对自己。 做好这一切,他才支起身体,望向那双时常泛红勾他人心弦的桃花眼,问:“好看吗?” 第4章 第4章 “好看,不过”至灼随口应了一句,握住他的手抬起来给他看,“这是怎么回事?” 红色划痕长长横在白皙的手背,明晃晃的,看起来很疼。他朝自己伸出手的时候,至灼就发现了。 陆照没有去看自己的手,漆黑的眼眸一直望着对方的眼睛,他嗓音清冽,语气没有丝毫的异常:“换衣服不下心划到了。” 目睹全过程的店员小姐看着沙发上蹙眉的青年,咽了一口口水。 原来,这就是“不是一家人的哥哥弟弟”关系啊? 至灼转头示意店员看陆照的手,语气带上一丝调侃:“小姐,你们家的衣服有点危险啊?” 发现青年看向自己的时候,少年浓墨一般的眼睛又那样冷冷看过来,她冷汗都要下来了,只能讪讪笑道:“抱、抱歉。” “没关系。”至灼松开陆照的手,轻推了他一下,“去换衣服吧。” 陆照点头,干脆地转身离开。 看着试衣间的门缓缓遮住少年过于优越的脸庞,至灼这才悠悠然转身看向身边的店员。他又是那副笑吟吟的样子,清越的嗓音里带着若有若无的钩子,让人想要回答他的任何问题:“刚刚看到了什么?” 店员的心脏被这一眼看漏了一拍,她在脑子里默默告诫自己“这是有主的,他男朋友会暗杀你”。 快速默念三遍,给自己短暂洗了个脑后,她咳了一声,用气音小心翼翼地问:“这、这个能说吗?” …… 大约两分钟后,陆照抱着一摞衣服原样走出来交给店员,冷淡道:“抱歉,都不需要。” 店员抱住自家的衣服,标准的服务笑容里多少带点心虚:“没关系。” 看到至灼仍然坐在原处看着自己笑,陆照垂眸问:“哥哥,不走吗?” 出了店以后,至灼就一直盯着陆照看,看完左边看右边,看得陆照忍不住伸出手把他的头转向一边。 至灼顺势抓住他的手,看到手背的红痕,他忽然一笑,戏谑道:“这家衣服设计太不人性化了,要不趁着还没消去打一针破伤风?” 陆照眼睛偏一旁,挣脱他的手,语气八风不动:“不用。” 至灼轻切了一声,笑着往前走。 他在脑海中叫了一声:“系统。” 【我在。】 “我好不好看?” 【根据综合分析,您在人类中的魅力值极高,评语:男女通杀,老少皆宜。风险提醒,不要吃陌生人给的东西,走夜路小心变态。】 系统提问:【您为什么突然问这个显而易见的问题?】 “你太笨了,不告诉你。” 至灼抬手将黑发向脑后捋,笑眸弯弯,浅蓝色毛衣柔和了过分昳丽的容颜,让人产生了可以接近的错觉,商场的走廊里暗中窥探的视线都有些蠢蠢欲动。 他心情很不错。 一整个上午,至灼领着陆照逛遍了这片商业区的所有男装店,勉强把卡刷了一大半。刷的时候,至灼十分贴心地交代收银员不用优惠,按照原价一件一刷,这一上午估计至富的手机也不得安宁。 想到这个,至灼午饭都吃的十分舒坦。 饭后,下午1点多大概是人流最稀疏的时刻,烈日高挂,天气有些热,汩汩的室外喷泉周围都是匆匆躲避的行人,喷涌的水花在阳光下蒙上一层明亮的滤镜。 至灼随意坐在围绕喷泉的大理石上,抬手扯了下身前直愣愣站着的人。 “坐。” 陆照垂眸看了眼他旁边的石头,顺从地坐下来。 “闭上眼睛。”至灼又道。 陆劫阖上双眸,薄薄的眼皮立即附上一层阳光的温度。他耳边传来一声轻叹,清亮的嗓音如一阵柔和的风传来:“有没有一种活着的感觉?” 陆照仔细感受,诚实回答:“没有。” 耳边又传来一声轻笑,他睁开眼睛,淡淡的黑眸望向身侧的人。至灼紧闭双眸微微昂起头,精美的五官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乌黑的发丝都被午风揉乱了。 那张诱人心神的红唇勾起,开合见露出藏在其中的皓齿:“我有。” 太阳,水声,风,都是还自己还活着的见证者。 至灼感受着被阳光包裹的温度,睁开褐色眼睛看着陆照。阳光刺目,漂亮的桃花眼半眯着,丰盈的卧蚕里藏满了笑意。 看了一会儿,至灼忽然道:“我现在心情很不错,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我是——” 一只手直接捂住他的嘴。陆照抬着手,平静地抬眸:“我不想知道。” 至灼眼神有些疑惑:“为什么?” 说话间嘴唇微动,轻轻地蹭在掌心,发出的声音也有些闷。陆照垂眸,视线从至灼的眼睛转向自己的手。 他抿唇:“应该不是什么好听的话。” 至灼推开他的手,好笑道:“说不定呢?听一听又怎样,不喜欢的话明天就忘记了。” 陆照收回眼神,正脸望向前方,语气认真:“秘密不要交给我,我比你想象中聪明很多。” “比如?” “比如,我知道你之前来过疗养院,但次数极少,甚至今天可能是我们的第二次见面。”陆照垂眼看向自己攥成拳的手掌,黑眸被半遮住看不起神情:“比如,你是我哥哥这件事情是从今天早上开始的。” 被当事人轻易戳穿这件事,至灼只是轻轻挑了下双眉,无所谓道:“好吧,你已经拒绝得知这个秘密的机会了,以后别后悔。” “不会。” “哎呦、哎呦喂~”至灼耳边忽然响起一个老人的叫声。他微微一怔,回头发现一个60岁左右的老太太扶着膝盖,费劲地坐到自己身边。 见他看过来,老太太笑眯眯表情突然按下暂停键,她捂住嘴夸张地又哎呦一声:“小伙子,你长得可真好看啊,有没有谈朋友啊?” 来了个多管闲事的老太太。至灼上下扫了她一眼,微微一笑:“没有。” “条件这么好都没谈,是不是眼光太高了呀。不过没关系小伙子,”老太太神秘一笑,拉开随身的黑皮包从里面掏出一沓照片,“奶奶这里什么样的姑娘都有!” 她双手一展,几十张照片展露在至灼面前。 “照片后面都有联系方式。”老太太扭身撞了撞他的肩,大方道:“小伙子,随便你挑!看上哪个直接加微信,就说是奶奶介绍的!” 至灼本以为出门遇到个热爱当媒婆的热心老太太,谁知垂眸随便扫一眼照片,发现了十分有趣的东西。 他回头看了一眼陆照,在对方冷漠的眼神中,笑着回头问老太太:“这里都是要相亲的单身小姑娘?” 老太太语气肯定:“那还能有假!” 至灼点了点头,舒展舒展手臂,一本正经道:“哎呀,那我可得好好看看。” 他从老太太手里接过一沓照片,竟然真的开始认真看了起来。翻了几张,抽动照片的手突然停住。 至灼从里面抽出一张照片。 老太太凑过来看一眼,怂恿他:“这是我邻居家的侄女,大学刚毕业,这姑娘漂亮条件也好,家里在市好几套房呢,我感觉和你很配。” “是吗?”至灼笑着转了转手中的照片,反手送到陆照眼底,“你觉得呢?” 照片上的女生圆脸圆眼,妆容精致,明明是可爱的相貌却留着一头公主切,没有表情地瞥向镜头,可爱与冷艳交织出一股矛盾的吸引力。 陆照敷衍地扫了一眼,看向期待答案的至灼:“不配。” “我倒觉得这姑娘挺好的。” 老太太听到至灼的话,连忙点头,生怕这一单黄了:“就是,你留下来聊试试呗?” 至灼看着浑身散发着冷漠气息的陆照,直接把照片塞到他手上。他转身把其他照片归还,笑眯眯对老太太说:“这张我留下了,谢谢您。” 老太太看起来极其高兴,摆摆手说没关系,把照片收回去后,嘱咐至灼早点加微信便起身离开了。 “再见。”至灼放下挥动手臂,一回头,小姑娘的照片已经从某人的手里落到地上。 至灼叹了口气,弯腰捡起照片,甚至还十分体贴地擦了擦。 陆照侧眸看着他一系列的动作,语气冷淡:“回去吧。” 至灼明知故问:“回哪儿?” “疗养院。”陆照瞥了眼照片,像是脏了眼似的立刻转开头,目视前方,“不耽误你的终身大事。” “我的?” 至灼反问一句后,不知为何,突然愉悦地笑起来,好久都止不住。 他抬手揽过陆照的脖子,扭过他的脸,将照片放在他的眼皮底下。 至灼靠过去,头抵着头,残留着笑的声音在陆照耳边道:“弟弟这么聪明,猜猜她是谁?” 陆照被迫看着那张照片,脸色不算很好。耳边至灼的声音忽然拉长,语气调弄意味极重:“你看,她长得像不像你的未婚妻?” 至灼感受到旁边的身体僵硬了一瞬,少年皱眉转头看向自己。距离太近,他甚至能看清那双黑眸中倒映的自己。至灼笑着为他介绍照片上的人:“她叫姬研,市姬家独女,她的母亲和你的母亲关系极好,幼年时便订了婚约。” 看着陆照的脸一点一点沉下去,他才放开手,坐回自己的位置。 至灼拿着照片在阳光下欣赏,啧声道:“现在这些骗子真是要钱不要命,什么人的照片都敢盗用。” “相亲?家里好几套房?大学毕业?哈哈哈哈哈” 至灼现在是典型的看热闹不嫌事大,欺负陆照没有记忆,笑得特别开心。他还凑过去问僵了半天的陆少爷:“这后面真有联系方式,你介意我加一下你未婚妻的联系方式吗?聪明的弟弟。” 陆照看着他戏谑的眼睛,抬手夺过那种照片,直接捏成一团废纸。 谁知就在这时,一道压抑不住激动的女声从至灼身后传来。 “你、你好。” 至灼脸上笑意未尽,回首望过去。 一个穿着短皮靴工装裤的公主切女孩站在他面前,圆圆的眼睛亮的惊人。她手捏着拳,急不可耐地问:“美人,加个联系方式呗?” 看着这个人的脸,至灼眼睛里的兴味更浓。 瞧,这不就是我们陆少的小未婚妻吗? 第5章 第5章 “大小姐,你看那个人像你老公不?” 一个女生指着喷泉下的一道身影,转头问身后的人。 女孩一头乌黑色的公主切,低头吃着棒棒糖,在脸颊突出一个圆滚滚的球。听到同伴的话,她冷呵一声:“老公?我这辈子只可能有老婆,没有老公。” 另一位满头彩虹色的女孩道:“不是,那不是你那个消失了两年的未婚夫吗?” 这倒是吸引姬研的注意。 陆照自从被宣布生病以后,已经消失在大众视野两年了,陆家发话让他静养,明知道陆照在哪里,也没有人敢去探望。 说不定只是长得像? 姬研看过去,没注意那个所谓的未婚夫,反而第一时间被旁边穿着浅蓝色毛衣的人吸去注意力。她怔怔望向前方,眼睛都不眨一下。 身边的几个小姐妹纷纷围过去,在她的眼前挥挥:“姬研,你怎么了?” “咯嘣咯嘣”咬碎嘴里的棒棒糖,三两口咽下。姬研拍开挡住自己视线的手,语气势在必得:“姐妹们,老婆就在眼前,我要冲了!” 说完,她就迈开36码的短靴朝喷泉的身影冲去。 几个五颜六色的脑袋上全是问号。 小彩虹看着喷泉底下的三个人,完全不能理解:“那底下不就一个猥琐老太太吗?大小姐变口味了?” 大小姐是变口味了。 以前她喜欢美女,现在她喜欢美人。毕竟性别不能限制地太死,容易错过很多美妙的事情。 姬研咬着下唇,圆圆的眼睛一眨不眨,期待着对面美人的回应。 至灼望着面前显然年纪不大的小姑娘,轻轻一笑,语气十分无辜:“可是,刚刚有人已经给我你的联系方式了啊?” 姬研差点溺毙在他的笑容里,声音都缥缈了,比平时温柔了不知多少倍:“是嘛?谁这么有眼力价儿啊?” 至灼抬抬下巴:“喏,老太太还没走远呢。说你是她邻居侄女,大学毕业在相亲。” “那你对我是什么想法——”尾音的呀字没吐出口,晕乎乎的女孩突然反应过来,“草,老娘才17,相他娘的亲?” 看她突然的改变,至灼忍不住笑出声。 他转身从陆照手里扒拉出被捏成球的照片,破破烂烂地塞到女孩手里,在她震惊的眼神里,缓缓开口:“你未婚夫对这种盗用你照片的诈骗行为十分愤怒,所以捏成这样,别介意。你现在追过去报警还来得及,小姑娘的名声很重要。” 怎么全世界都知道她有未婚夫? 姬研看看手里的球,又看看没人身后的冷脸陆照,一时间不知道该先处理那件事。 她讷讷点头:“名声确实很重要。” 至灼笑眯眯看着她。一旁一直沉默的陆照突然伸出手挡在二人中间,他抬眸望向对面的公主切女孩,语气冷冷:“自己处理。” 说完,拉住至灼的手臂转身就走。 姬研看看被拖走的“老婆”,又看了看身后快消失在视野中的老太太,左右为难。她一跺脚,朝不远处的姐妹大叫一声:“抓住那个老太婆!” 接着掏出手机,小跑两步拉住至灼的手:“扫个码,扫个码吧,求求了。” 姬大小姐当街拉着一个男人苦苦哀求,活像一个扫码推销送玩具的。 至灼爽快点头:“好啊。” “至灼,真好听。”得到美人的联系方式,姬研捧着手机心满意足。 在至灼被陆照再次拉走的时候,她小跑跟着,切短的鬓发随着跑动飞舞,对至灼紧张地解释:“陆照我都没见过几面,婚姻就是妈妈之间随口说的娃娃亲,不当真的,过两天我上门说一下就解了。你,哎呦,走慢点,你等等我解决完去找你相亲啊!” “提亲也行!” 陆照两条大长腿迈地越来越快,至灼能跟上,可不代表一向只把蹦迪当运动的姬研能跟上。她吼上最后一嗓子,叉腰看着至灼离去的背影,恼怒地瞪了陆照一眼。 姬研回去,就看到小姐妹把老太太团团围住,望向自己的眼神极其复杂。 小彩虹挡在老太太身前,欲言又止:“……大小姐,你再考虑考虑,这种老少恋可不兴学。” 姬研:“……” 姬研冷漠地拿起手机,按下舅舅的电话。 “喂,把你局里那个什么专案组派来一个。” “什么发现尸体了?有人盗用我照片,毁了我的终身大事!今天她跟我,必须进去一个!” 陆照带着人,一路没停下,直接上了一辆857路公交车。平稳坐在后车门的第一排,至灼抬眸看了眼上方的站点图。 他笑着不紧不慢问:“想去哪儿?” 陆照坐在外侧,平视前方,抿唇不言语。 陆照不动,至灼就动不了。这一坐,他们直接坐到了终点站。 “各位乘客,终点站蓝山游乐场到了,轻所有乘客带齐您的物品从后门下车。” 公交车的播报声响彻车厢,拥挤的车厢在一分钟内几乎清空,陆照也拉着至灼随着人流下车。 刚一离开车厢,他们的耳朵就被小孩子回答“好~”的声音充满,旁边是幼儿园秋游的班车。一只只人类幼崽穿着统一的粉色制服,乖巧地排队,跟随者老师的脚步,隔壁一个五大三粗的大汉看过去时都忍不住露出慈祥的微笑。 至灼转头去看身边的少年,调侃:“陆照,成年后就该探索一下成年人的世界了,别总想着回忆童年。比如那辆公交的数字?” 857,陆照很会挑公交,可惜不太会挑地点。至灼对此表示失望。 “成年人的世界?”陆照淡淡看向他,“进入成年人的世界,你还能出的来吗?” 至灼与之对视,片刻后,缓缓勾起唇角。 “你以为这里就能出得去了?” 今天本来就是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游乐场里人山人海,将这股金秋未尽的余热激发地淋漓尽致。至灼都忍不住挽起毛衣袖子,露出一节白皙的手臂。 他走在前面,每经过一个地方总会引起一众注目礼。只是从入园口到第一个游戏售票处,已经有三波人来邀请他一起玩了,游乐园被他硬生生逛出酒吧蹦迪的效果。 再次拒绝一波人后,至灼排到售票队伍的最后。他回眸想问陆照玩什么,却发现他也被人缠住。 不远处,陆照被一个绿色短裙女孩挡住去路。他挪一步,姑娘就跟着挪一步,他退一步,女孩就进一步,完美诠释了“山不就我我就山”的意思。 至灼抱臂,站在一旁看热闹。 陆照终于停下绕开的想法,他站定,眉头紧蹙,开口好像要说话。至灼支着耳朵等着听他能说出什么话,对方却突然停住,抬眸直直朝这里望过来。 “小帅哥,看什么呢?”绿裙女孩语气甜腻地开口,下面却悄悄伸出做着精致美甲的手去挽他手臂,想来一个乘其不备、声东击西。 可是她一片布料都没碰到。 “看我呢。” 至灼长臂一展,把陆照勾到自己身边。他垂眸看着面前妆容精致的女孩,随意笑了笑:“妹妹,知道这是谁的人吗?” 在看清至灼的那一瞬间,绿裙女孩内心动摇。她在二人之间转眸,最终还是看向陆照——新来的好看是好看,可惜太漂亮,不是她的菜。 确定目标后,女孩甩甩被风吹到眼前的鬓发,嘴边的话寸步不让:“什么时代了还说这种话?没结婚、没犯法,小帅哥的决定关你什么事?” “犯法啊。”至灼眨眨眼,指着陆照理所当然道,“他没成年,你当然犯法。” 姑娘大概是没想到他会这么回答,一时语塞。她梗着脖子半天说不出话,最后只能指着至灼道:“那你不也一样吗?” 至灼惊讶:“我怎么会一样呢?” 说完,他转头就在陆照脸颊落下一吻,侧眸瞥向女孩,轻轻挑眉,带着些许挑衅意味:“他是自愿的。” 柔软的触感落在脸颊的一瞬间,陆照垂下的黑眸轻轻一颤,垂在身侧的手下意识捏紧。 女孩在二人之间看了又看,一副不死心的样子。至灼笑眯眯问:“还要在来一次?” 看着陆照一副任其施为的模样,她气得一跺脚不再自取其辱,骂了句“死基佬”,扭头走开。 看着女孩离去,至灼露出一个胜利的微笑。他刚想松开手,耳边突然传来陆照的声音:“不是自愿。” 陆照抬眸看向他,看过去的眼睛里黑沉沉的,宛如一片夜幕降临,让人无法辨识深处的模样。 “不是?” 至灼眯起眼睛,忽然一勾手再次靠近,殷红的唇距离脸颊只有两厘米的距离。 他停住,垂眸笑了一声:“现在,给你个不自愿的机会。” 陆照喉结一滚,没动。 至灼噗嗤一下忍不住,趴在他的肩膀愉悦地笑起来。 陆照耳尖已经红透,只能站在原地稳住身形,给趴在自己肩上的人支撑。他一转眸,只看见身前两米外站着一个身穿粉色制服的小朋友。 小朋友瞪着两颗滴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们。 陆照嗓音冷漠:“看什么?” 小男孩背着书包,摇摇头:“我不想跟你说话,我想和长头发哥哥说。” 至灼听到动静忍住笑意,回头看见小朋友以后,松开了陆照。他蹲下身体,与小男孩平视,笑着问:“找我什么事?” “哥哥,我觉得你比妞妞好看,你可以和我亲亲吗?”小男孩一本正经说完后,朝至灼撅起小嘴巴,甚至还嘬了两下,他口齿不清地补充道,“窝似自愿滴。” 至灼又没忍住,把头埋进自己的臂弯里笑出了声。 似乎被内涵到的陆照脸色有些不好看。他看着还噘着嘴巴叫“哥哥”的小男孩,向前一个跨步,拦腰弯腰把人直接拎走。 不顾小男孩的挣扎,牛仔裤包裹的长腿大步迈进,最终停在人群里焦急呼唤的老师面前。 陆照把人扔到老师怀里,冷硬道:“管好。” 急坏了的老师抱着失而复得的小孩,终于松了一口气:“终于找到了!这孩子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了,还以为遇到拐卖呢,真是太谢谢你了!” 小男孩却一脸不忿地从老师怀里挣扎转身,瞪着陆照奶声奶气地大声质问:“哥哥还没说话呢,咱们公平竞争,你凭什么把我拎走!” 陆照垂手站在他面前,身姿挺拔,帅气的五官上没有任何表情。乌沉的眼眸毫无情绪地看向小男孩,他缓缓开口:“那是我的。” 第6章 第6章 这个游乐场的项目都很不错。u型滑板,过山车,跳楼机,至灼一个人玩得很开心。至于另外那位…… 至灼捋顺自己在跳楼机上吹乱的头发,走到陆照面前。他歪头去看他的脸,轻笑问:“都两个小时了,还自闭呢?” 陆照抬眸看他,莫名其妙说了一句:“四点了。” 至灼拿起手机一看,时间刚好跳到四点整。他点了点头,却不明白:“怎么了?不是说八点前送你回去就行吗?” 陆照望着他疑惑的眼睛,眉头越蹙越紧,看起来有些焦躁。 至灼仔细回忆时间对于陆照到底有什么意义,片刻后,他想到一个可能性。 他今天早上大约八点钟敲开陆照的门,那时他看起来刚刚起床。根据那八个小时记忆的怪病,陆照是不是—— 至灼问:“开始忘记了?” 是的。 后墙的名字,床头柜展开的笔记,敲门声,门外逆着阳光说“我是你的哥哥”的青年,都在记忆中逐渐褪色、消失。 陆照转身在路边供人休憩的木椅上坐下,努力捕捉着自己的记忆。在至灼的视线里,抬起的黑眸中带着不解:“我……” 至灼:“嗯?” “为什么叫你哥哥?” 垂眸看着陆照,至灼唇角的弧度放下。 他沉默了一会儿,问系统:“他会恢复吗?” 系统的机械音还是那样冷漠:【对不起,至灼,我不能解答你的问题,答案并不在你的权限之内。这是一个游戏,总会存在游戏者需要承担的风险。】 陆照就是他的风险之一。 至灼想了想,留下一句话:“系统,你有点笨。” 无时无刻不在流失记忆是痛苦的,当你意识到这一点时,痛苦便会翻倍。 你永远不会明白,自己在做出某个行为的上一刻到底在思考什么,又或经历什么。 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缘何而起。 “陆照。” 一阵风吹来,半枯黄的柳叶从上空飘扬而下,落在他的头发上,一只手将它拿下来。 至灼捏着这根细长的柳叶,两指一撮,随意转动了几圈,阳光下通透的眼睛转向陆照:“你会恢复的。” 他语气十分笃定。 陆照直直望向他,没说信,也没说不信。 “叮铃铃,叮铃铃,叮铃铃!” 聒噪的铃声突然响起。 至灼拿起手机看到一串数字,没有备注。他直接挂断,继续道:“陆照,你唯一需要做的就是相信我。” 说完,他恢复微笑:“这是你一年以来第一次走出疗养院,还想玩什么?” 陆照还没回答,电话便再次响起。 至灼蹙眉,示意他等一下,点开接通键。 “至灼……草,你是不是找死!” 这暴躁的怒音,一听就是他“亲爱的弟弟”。 至灼把情不自禁拿远的手机放回耳边,现在他的心情不算很好,被打断与陆照的交流不算,还敢说出这样的话? 他眼神古井无波,语气淡淡:“你在找死?” 大概是没想到他会这么回答,对面静默了两秒,才又传来至辰的声音:“没说你,我这边对骂呢。” “……” 至灼有些无语:“这时候打什么电话?” “我就是通知你一声,明天家长会。”至辰补充威胁,“不去我真的会弄死你。” 至灼冷呵一声,作势要挂断。 对面察觉不对,在指尖距离红色圆圈一厘米的距离,突然大吼:“钱我准备好了!” 至辰一边指挥兄弟们骂回去,一边听着电话对面的动静。见至灼没有回应,他暴躁解释:“快月底了,我好不容易才凑到的,你别不知好歹。” 至灼动动眉头,把手机放回耳边:“叫声好听的。” 叫至灼一声好听的,无异于流血断头,比扒了至辰的皮都难。但一想到自己要在别墅区里和亲爹马拉松赛跑,闹得人尽皆知,他选择了隐忍。 “哥。”这个字几乎是从牙齿里挤出来的。 至灼满意了:“明天几点?” “早上九点,如松中学三年二班。”至辰飞速报完信息,那边又传来一串骂骂咧咧的声音,接着就是一道痛呼声。 “我这边要打群架了,挂了。明天你不许迟到!” 电话在至辰的一句粗口中戛然而止。 至灼收起手机,抬头发现陆照看自己的眼神不对劲。 他递过去一个疑惑的眼神。 陆照质疑地看着他,问:“你有多少弟弟妹妹?” 至灼可太无辜了:“这个是亲的。” 众所周知,弟弟妹妹是礼貌称呼。 每度过一秒钟,陆照也在失去一秒钟。怀疑与煎熬总伴随着他,消失的记忆与重复回忆时留下似是而非的记忆倒影撕扯着他的灵魂。 陆照最终要求提前结束这趟出游。 至灼从善如流。 即使如此,他们回到疗养院也已经是傍晚时分。火烧云弥漫到走廊的玻璃上,宣泄着落日告别的凄美。 至灼垂下的半边黑发同样被染成红色,他催促陆照回去:“进去吧。好好休息,别想这么多,我今天先走了。” 陆照扶住门框,望向他问:“明天还会来吗?” 至灼长“嗯”一声,微微一笑:“你猜?” 连记忆都没有的人即使猜测正确,又有什么用呢? 目视至灼消失在走廊尽头,陆照回身进了房间。进门的区域被配送到疗养院的购物袋塞得满满当当,再朝里,便和早上离开时没有任何区别。 他努力捕捉记忆中残余的画面,缓步走向洗手间。 洗漱台的视线盲区有一只棕色笔记本,陆照抬起左手翻动纸页,最终停留在最新写下的那一页,上面除了记录一些文字外,还用黑色水笔绘制了一位打着黑伞的男人。 黑西装,半长发,唇角勾起。 男人旁边,用拼音写下两个读音:iuo。 自己甚至不知道他的具体名字。 这只笔记本今天早上就是以这样的方式展开在床头柜上的,至灼敲门时他正在看这一页。 不知出于怎样的心情,在开门前,陆照顺手将笔记本藏到洗手间。 之后他又在洗手间迅速浏览完这上面的全部内容。 内容大概是枯燥无趣的,他现在也已经不记得上面的内容,只能在后来的回忆时捕捉到这一页的模糊印象。 陆照再次从后向前翻看一遍。 这是一本类似日记的东西,几乎每天的记录都只有日期和“无”字。在昨天以前,持续了十几页这样的记录,最早的时间停留在去年的8月27日。 至灼的到来,好像是他枯燥生命中的唯一色彩。 再朝前便是一些人事记录,上面甚至有做参考的照片,但没有关于至灼的一切。 陆照翻到笔记的第一页,这里是他给自己的留言。 【今天,我进了一次抢救室,医生说我不能再利用碎片睡眠以及不断强制回忆的方式抵抗疾病了,那不仅会让我过度虚弱,还会为身体带来更多的不稳定因素。 从今晚开始,我将会因为一场长达八个小时的睡眠而清空记忆。在此之前,我会将有价值的信息整理在这本笔记中,供你使用。 陆照,作为过去的你,给你留下三点要求。 第一,不要试图再次使用那种方式来维持记忆。 第二,让陆家消失。 第三,忘记从前的一切,找到你的未来。】 光滑的镜面里,映着垂眸的少年。修长的手拿着笔记本,指尖在某一行字上敲击两下。 他对上面所说的“那种方式”很感兴趣。 陆照翻出一只笔,他拿着笔记本坐到窗下的沙发上,在新的一页写写画画,大约半个小时后他才停笔。 瞥了一眼右下角昂起头望过来微笑的侧脸,他抿唇,在旁边添加“iuo”的标记,不过前面多了两个大写字: 第7章 第7章 在回家的路上,至灼接到一个电话。 “喂,请问是至灼吗?” 至灼听着对面严肃男声,有些疑惑:“是,你是?” “我是派出所民警,至辰是你的弟弟吧?” 至灼:“……” 至辰这场群架打得意外地大,直接闹到了派出所。至灼抵达的时候,一群看着不大的男男女女排排坐,估计都在等着家长领人,至辰一头白毛在人群里格外显眼。 至灼施施然漫步到他面前,歪头笑吟吟看着他。 看到是至灼过来,至辰不明显地松了口气,但这个小动作怎么能逃过至灼的眼神呢? 很显然,他又不经意间揪住这位叛逆少年的小辫子。 至灼微笑着没说话,伸出两根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 至辰秒懂,眼睛瞬间瞪直:“你他妈抢劫啊!” 由于上次失误被至富开了家长会,他从不限额直接降至十万,在朋友里都快吃不开了。再连续被敲三个月的零花钱,他日子还过不过了? 叛逆少年的崩溃只在一瞬间。 这一句怒吼没有控制音量,旁边在处理其他警情的警察叔叔瞥过来:“叫什么叫,老实点。” 至灼也跟着浑水摸鱼:“就是,能这么跟哥哥说话吗?” 至辰不甘心的闭上嘴,只能用眼神发泄自己的不满。 至灼挑了下眉:“亲爱的弟弟,我允许你分期。” 一群高中生打架,警察叔叔还是批评教育为主。在拥挤的会议室中,让少年们握手言和的同时,顺便对各位家长开展了一场教育讲座。 作为其中一方头目的家长,至灼还被重点关照。 “回家后,交涉教育为主,不要打孩子啊。” 最后关心了一下这群臭小子们回家后的安危后,警察叔叔让大家签完字后回家。但看各位家长的眼神,这一顿显然少不了。 至灼在文件上签字按手印的时候,会议室进来一位年轻警察,径直走到他面前:“至灼是吧?” 这熟悉的问话,至灼产生一种既视感:“是。” “嗯,今天在市中心喷泉地下是不是遇到一个发照片的老太太?” 至灼:“……” 在派出所赶场子,至灼也是第一次。会议室清空后,对面的年轻警察也调侃道:“你今天还挺忙?” 至灼指节抵唇,含笑的眼睛瞥过去:“确实。” 小警察脸瞬间红了,眼神躲闪,低头假装记录:“把、把事情经过说一下吧。” 将中午喷泉边的事情描述一遍后,至灼道:“姬研把人送来了?” “是的。”小警察点头,“经过我们的调查取证,确认这是一起恶性诈骗事件。老太太以相亲为由在外寻找目标,使用网络上盗用的女性照片引诱他人与其联系,她冒充照片女孩实施网络诈骗。” “目前核实金额已经高达百万。” 说着,他望向至灼的眼神逐渐严肃:“拒她交代,当时看见你在商场各大奢侈品店中大量购物,又容貌出众,所以动了心思,一直尾随在你们身后。” “至先生,财不外露,希望您之后可以提高防范意识。” 原来是给陆照花钱太多惹出来的乱子。 至灼垂眸轻笑,点头答应:“好的,谢谢警察叔叔。” 被面红耳赤的小警察请出会议室,至灼就看到大厅里,姬研正扯着至辰问问题。 “喂喂喂,我老婆真的是你亲哥吗?” “你们家提亲彩礼多少?” “我能现在就住进去吗?” 白金发少年抱臂转过身不搭理,公主切女孩只能扒拉他胳膊又追过去,并企图贿赂:“至辰,如果你能帮我追到老婆,你的零花钱本小姐包了。” 可以见得,至辰零花钱被扣这件事已经人尽皆知。 他气的脸红,梗着脖子,表情却有些犹豫。 看到他的反应,至灼缓缓开口:“答应的话,你就死定了。” 听到至灼声音的瞬间,姬研立正站好,马上和至辰撇清关系。她抬起右手挥挥:“嗨,老——” 至灼的眼神缓缓瞥过来,姬研嘴里说了一半的称呼卡壳,手里捏着回执单,磕磕绊绊换成:“老、老至。” 话一出口,她就嘶了一声,懊恼地捂住脑袋。 至灼微笑着走过去,问:“姬大小姐问我们家彩礼,是看上至辰了?” 无辜被牵连的至辰听到这话,一直撇开的脸上表情有些许不自然。 姬研有些伤心:“虽然我们只见过两面,但你还看不出我对你的心意吗?” “可是——” 在姬研紧张的视线下,至灼悠然开口:“我对17岁的小女孩可没兴趣。” “那你对什么样的有兴趣?”姬研一副他说什么自己就要改成什么的模样。 至灼装模作样地想了一会,微微一笑,灯光下的眼眸璨若星河:“18岁的小男孩?” 在场两位少男少女纷纷瞳孔震颤。 帮姬研去买奶茶的小彩虹回来,就看到她一脸灰败地坐在蓝色连倚上,生无可恋。 她表情疑惑,把手里的奶茶递过去:“大小姐,怎么了这是?那老太太……又犯了什么事把你气成这样?” “她偷你身份证跟人结婚了?” 姬研苦着脸接过奶茶,抽出吸管,狠狠地穿透杯封。吸了满满一口,她才好像回了魂儿似的摇摇头,自说自话:“真是没想到,我和陆照竟然变成这种关系。早知如此,在五岁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应该把他按在湖水里!头都冒不出来一下!” 抱着杯子的双手随之用力一捏,奶茶撒了满地。 小彩虹看着她恶狠狠的表情,都吓蒙了。过了一会儿,小心翼翼提议:“要不,咱们先回家睡个美容觉?” 姬研委屈大哭:“老婆都没了,美容给谁看!呜呜呜,老娘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跟陆照势不两立!” 帮陆照轻松树敌后,至灼一手插兜,散漫地走在路上。夜灯昏黄,打在精致的锁骨和侧脸上是别具一格地朦胧美感,连乌黑的发丝都被渡上一层圣洁的金光。 他瞥向身边的少年,道:“至辰,你这不太行啊?打个群架都能进去。” 被挑衅了。 但至辰对这件事也的确懊恼,眉头紧得能夹死苍蝇:“对面那个傻逼,打不过居然报警,西瓜大的脑子全用来糊灯笼了。” 听着这独树一帜的骂人方式,至灼忍不住笑出了声。 “至辰,我看你这次还往哪里逃!” 一道奸细的嗓音突然在他们的前方响起。 至灼闻声抬眸,一个小胖子正一手叉腰表情猖狂地指着至辰,他身后站着四个五大三粗的黑衣人。 这个小胖子他刚在派出所见过,是群架的另一个领头人。 他得意地摇摇肥硕的脑袋:“我看这次还有谁帮你。” 看着他身后的黑衣人,至辰凝眉,那明显是经过训练的人。 他咬牙切齿:“死胖子,除了吃你也就会猪仗狗势了。” 小胖子的怒火当时蹭地就窜起来了:“你他妈再说一句!” 至辰那张散漫的脸本身就自带嘲讽,再故意挑衅,让小胖看得直喘气。他一边表情不耐地和对面激情对线,一边抬手把看起来十分瘦弱的至灼暗中往自己身后扯。 看着他不断挥动暗示自己离开的手,至灼轻叹了口气。 “出派出所还没二里地呢,你还真是猖獗啊。” 一声悠哉的感慨声打断了两人的小学鸡对骂。至辰一顿,接着一只修长的手按在白金色的脑袋顶。 他有些烦躁的回眸,却对上一双笑吟吟的桃花眼。 “教学时间。” 一道带着笑意的清浅嗓音散在晚风中。 至辰看着青年三两步冲上前去,他刚伸出手想要阻止,接着就目瞪口呆地看到至灼一个膝踢把冲过来的黑衣人踹飞。 他身姿利落地穿梭在四个大汉之间,拳拳到肉。 这几乎是一场单方面的殴打。 扫视地上或捂着肚子或捂着四肢痛呼的四名黑衣人,至灼抬手拎住已经吓愣住的小胖,笑着回头问至辰:“现在,知道怎么打群架了?” 至辰揣着一双充斥着崇拜星星的眼睛,讷讷鼓掌:“好、好厉害。” 第8章 第8章 不出半个小时,被送走的人又重返派出所。 大厅的小警察看到熟悉的面容,惊讶问:“你怎么又回来了?” 至灼朝门外淡淡瞥了一眼,一串人老老实实走了进来。 最前面的小胖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抽噎着道:“警察叔叔,我、我来自首了。” 小警察一脸疑惑地望回至灼。 至灼微微一笑:“刚刚经过贵所的批评教育后,他屡教不改,刚出去就伙同这四人要堵我和我的弟弟打击报复。” “不接受道歉,不谅解,建议刑拘。” 虽然事发地点没有监控,但事前小胖子带人气势汹汹找他们两人的过程被沿途监控清晰记录。五人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受害人态度坚决,所以—— 至灼成功把他们送进去了。 回去的出租车里,至辰拘谨地收起手脚,时不时偷看至灼一眼,又迅速撇开。 至灼垂眸捏了捏泛红的拳头,开口:“有话就说。” 至辰咳了一声,有些别扭地望向他,问:“你打架怎么这么厉害?” 怎么这么厉害? 任谁七八岁开始就在各大混乱的街区里混,派出所比家还熟,没死甚至还混出名堂的时候,打几个套路假把式也都轻轻松松。 他抬眸看着满眼慕强的少年,神秘一笑:“这其实是我的一个秘密。” 至辰紧张地咽了口口水:“什么秘密?” “我小时候住的地方有一坐山。” “山里有个庙。” “庙里有个老和尚。” 至辰的眼神从锃光瓦亮逐渐变成耷拉的死鱼眼:“……不想说就别说。” “没骗你。” 至灼脸上的表情过于一本正经,至辰又忍不住好奇地支起耳朵。 至灼继续道:“那个和尚十分神秘,飞檐走壁、武功高强,周围人都说他是神仙。我小时候拜他为师,学过两年。” 至辰疑惑:“小时候,那怎么没听爷爷奶奶说过啊?” 至灼挥挥手:“七八岁的时候,他们不在。当时学这个是为了保护妈妈,她太漂亮了,一个女人独自带着小孩生活,总会被人骚扰。” 看着至灼那张把姬家大小姐都迷的晕头转向的脸,至辰信了。 见已经把“崇拜”两个字贴脸上的弟弟,至灼强忍着笑,最后感慨:“可惜后来师父突然神秘失踪,我天赋不好,没在两年内学到他老人家的精髓。” 至辰深深摇头:“已经很厉害了。” 他紧张地问出一个更重要的问题:“那你师父他到底是不是神仙?” 至灼在脑子里已经乐开了花,甚至敲敲系统分享快乐:“系统,快来看笨蛋!” 系统沉默了一会儿,回应:【至灼,你很恶劣。】 听到这句评价,至灼抬眸看向车前窗外的黑夜,缓缓勾起唇角。 “不然呢?” 系统为他清醒的自我认知沉默。 至辰听到后却一声“卧槽”,吓得司机师傅抖出了流畅的路线。 为了表达自己对神仙徒弟的崇敬之意,至辰甚至提前上交一个月零花钱,并向至灼老实交代。 “我这次数学考了0分,明天你做好心理准备。” 至灼:“……” 那是一场不堪回首的家长会。 至辰这开天辟地的成绩被当场点名后,整个教室的人若有若无的好奇视线像几十盏探照灯一样打过来,至灼从来都是人群中的焦点,但第一次以这种方式。 他垂眸看着座位上过了半个学期依旧崭新的课本,舌尖抵腮,冷呵一声。 0分。 真是个天才。 会后,至灼从班主任那里拿到了那张堪比神仙的试卷。令人难以置信的是,上面每一道题都填满了答案,只是可惜问角度写公式、问公式填数字,驴头不对马嘴,合并集合都分不清,总而言之四个字可以概括——狗屁不通。 耳边响着班主任苦口婆心的话语,至灼捏着试卷忽然笑了一声。 班主任蹙眉,问:“至辰哥哥,你笑什么?” 至灼捏着试卷中央直接一撕两半,轻松地说出经典台词:“老师不必这么费心。我们家有钱,至辰爱怎样怎样,他开心快乐就是我们最大的愿望。” 不巧的是,上次至富为了面子嘴硬,也是这么说的。 至辰父亲的话还历历在目,这又来一个,孩子就是被这种家庭环境毁掉的!老师怒火中烧,刚想抓住他开展辩论,至灼已经施施然开门走出去。 躲在门外偷听的至辰看向至灼,真情实感的叫了一句:“哥!” 至灼放下嘴角,冷漠转向他:“加钱。” 并不富裕的至辰又多背半年的债。 回家后,至灼少见地丧气着把自己扔到床上,一动不动了。 【至灼,你今天不去找陆照吗?】 听到系统的问题,至灼伸手捏住被角,翻身一滚,把自己裹进去。脸闷进枕头里,只能看到一个后脑勺。 “系统,我社死了。” 系统贴心安慰:【别难过,世界上有天才就有笨蛋,至辰恰好是不幸的那个。】 “可不幸的是我。” 至灼嗓音恹恹,显然心中没有迈过教室探照灯的那道坎。他感慨:“幸好性取向决定我这辈子不会有孩子。” 【不要说得如此绝对。至灼,我们的游戏世界十分丰富,超乎你的想象。】 至灼:“……” 他语气危险:“系统,生命诚可贵,我劝你不要找死。” 昨天至富去出差,并不在家,至灼没有等来他对那比钱的反应。 今天,他回来了,在至灼下楼喝水的时候。 至富风尘仆仆走进大门,第一件事就是大喊一声:“至灼!” 客厅里,恰好都在的全家人齐齐望过来。 至灼端着白开水,从厨房缓缓走出来:“干什么?” 感受家人望过来的视线,为免麻烦,至富咬牙切齿:“去书房!” 由于这次的成绩过于惊为天人,至辰今天回到家一直低调做人,陪在客厅。 企图把全家都哄高兴,到时东窗事发,也有人能救自己一命。 这一点上,他还是很聪明的。 坐在沙发上看着明显怒气冲冲地至富把至灼带上楼,至辰立马站起身,紧张地望过去:“他叫我哥去干嘛。” 两位老人前天被气的不轻,现在当然冷眼旁观。丈夫对继子发火,陈卓姿更是乐见其成。 她悠哉地端起一杯茶润润嗓子,悠哉道:“叫他关你什么事?老实坐下。” 刚说完,优雅端着茶杯的手一顿。陈卓姿回过味儿来,她震惊地偏头看向一直紧张向楼上张望的亲儿子,脱口而出:“你叫那小崽子什么?” “叫他哥啊。”至辰理所当然道。 作为见过至富发火的人,就算知道至灼武艺高强,至辰还是担心。他看不到里面的情况,烦躁地甚至想跟上去瞧瞧。 刚迈出一条腿,他就被恼怒的陈卓姿揪住耳朵,往楼上拖。 “你给我过来!” 书房里,至富庞大的身躯往椅子里一拍,整个人都陷进去,一团肉全挤在一起。 他抬手把手机扔到至灼面前,火气有些大:“昨天一上午都没停下过,至灼,你可真行啊!” 至灼站在书桌前,拿起手机滑动几下,上面全是一张卡的扣款短信。 他放下手机,神色平常地抬头:“有什么问题吗?” “那笔钱,可是给你去和陆家拉关系的,你用来干什么了?逛街买衣服?”至富气的猛拍桌子,“你他妈是换个方法,专门来气我的吧。” “怎么可能呢?”至灼表情不可置信,“这些钱我可是严格按照父亲的指示,全用来拉拢陆照了啊。” “昨天,我一直和陆照在一起,这些都是给他买的东西,不信您可以查。”至灼一脸真诚,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进软件递到至富眼前,“您看,路上我还遇到了一个叫姬研的人,加了联系方式,她说自己是陆照的未婚妻。” 当他说出未婚妻这句话的时候,至富就相信了。至灼之前一直生活在小地方,对市势力一窍不通,他根本不可能知道只有圈子里才知道事情。 他瞥向手机屏幕,备注“姬研”的对话框右边有5条消息未读的提示,时间显示为昨天。 最后一条可以看见的信息是:至灼至灼,我可以约你出来玩吗?求求了【红心】 至富立刻色变:“混账,你怎么不回她消息?” 姬家虽然不如陆家,但对至富来说,同样都是高不可攀的人脉,他想联系都联系不上,至灼居然不理人家? 姬研可是家里的独女,万一因此不高兴抱怨一句,后果可不是他能承受的。 至富紧张地指挥他:“赶快说你很乐意!” 至灼随意地收起手机:“昨天也见过,已经回应了,没关系。” 至富松了口气。 他抬头看向自己这个白捡来的儿子,第一次觉得带他回来是个不错的决定。 刚刚有些失态,他咳了一声,恢复自己的威严,继续询问:“都花了这么多钱了,陆照那里怎么样?” 至灼一直站着也挺累,自己拉开椅子,和至富平等地面对面坐下。望着对面看似威严、实则期待又紧张的中年男人,他忽然轻轻一笑:“很顺利。” 准确的说,是超乎想象的顺利。 陆照对他的态度,至灼都有些惊讶。 听到好消息,至富却又不相信至灼这种没见识的乡巴佬有这本事,他质疑反问:“真的?” “真的。”至灼语气肯定,言笑晏晏,“您就算不相信我,也该相信我这张脸吧。” 两个儿子长相都随各自的母亲,时至今日,至灼的妈妈仍然是至富见过的漂亮的女人。 至灼的这张脸甚至更胜一筹,的确没人能挑出毛病。 当然,至富也听出他话中的暗示,他看向至灼的眼神闪过一丝嫌弃与不屑。 虽然是以色侍人的不入流手段,但能满足自己的利益。牺牲一个至灼而已,他并不在乎。 更何况看姬研对他的态度,好像能钓到的可不止一个陆家啊。 至富在心里打着自己的小算盘,没注意对面至灼眼神中的玩味。 第9章 第9章 “父亲。” 至灼的声音让至富回神,他看过去。 至灼眉头轻蹙,神情懊恼又难过。姣好的桃花眼望过来,带着一丝犹豫:“我……” 刚说一个字,他又咬住下唇闭嘴,似乎接下来的话好像不太适合说。 至富不耐:“说。” 至灼垂下眼眸,紧张地捏着指节:“上一次我离开的时候,把妈妈的相册弄丢了。” 他小心翼翼抬眼,试探着问:“您那里还有她的照片吗?” 一提到他的母亲,至富脸色肉眼可见的黑下去。 那是他一生都在掩饰的污点。彻底决裂的那一天,女人撕心裂肺的咒骂仿佛又响彻在耳边:“至富,你会不得好死!” “我怎么可能有!”至富厉声警告,“至灼,她已经死了!” 大概是他的声音太凶,对面的青年肩膀颤了一下,连忙把视线收回去。 见他惊惧的模样,至富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稳住情绪。现在的至灼对他来说有用,不能临门一脚的时候把人离间出去。 他睁开眼睛,嗓音有些沙哑:“我和她也曾夫妻一场,以前的恩怨情仇早就过去了。她以那样的方式去世我也很难过。” “但是至灼,现在你唯一的亲人都在这里。人不应该一直留恋已经逝去的人,你要明白我们对你的一片苦心。” 听他一席话,紧绷的青年身体逐渐放松。不知是触及伤心事还是感动到了,他紧抿着唇,眼眶红了一圈,最后只能用双手狼狈的捂住脸。 至灼的声音几分哽咽:“我明白。” 看他这样,至富放下心。 他随口安慰一句后,交代道:“明晚有一场晚宴,你陪我去,也算是把你正式介绍一下。” 至灼点头。 离开前,至富还特意提醒:“收拾好看点,毕竟是正式场合。” “咔哒”一声轻响,书房的门关闭。身姿修长的青年站在门口,脸上的表情还是那样悲伤。 【至灼,你的演技很厉害。】 “多厉害?” 系统诚实回答:【如果我不了解你,也会被欺骗。】 充斥着悲伤的褐色眼眸逐渐被笑意取代,他瞥了眼身后,唇角勾起。 “勉强够用吧。” 至灼迈步,没走多远,前面的门突然被人大力拉开。 至辰一脸暴躁的从里面走出来,半路被一双女人的手扯住。陈卓姿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小辰,妈妈都是在为你着想!你必须离他远一点,否则最后吃亏的一定是你!” 世界上最愚蠢的事情之一就是企图说教一位叛逆少年,尤其是数学零分的那种。 “我爱理谁理谁,不用你多管闲事!”至辰挥开她的手,一转身就看到至灼就在旁边。 至灼双目通红,一看就是哭过。 看到他的模样,本来心情就很不好的支持语气有些凶:“他又骂你了?” 陈卓姿在后面看到这个场景,比亲儿子说自己多管闲事都让她心梗。她双目圆睁,怒瞪像那个抢她儿子的人。 至灼勉强笑了笑,摇头否认:“没有。” “刚刚在里面我们聊了一会儿妈妈。” 至灼的声音顿了一下,他抬眸望向陈卓姿。在她忽然惊慌的眼神中,缓缓开口:“我们都很想念她,情绪都有些没忍住。” 原来是想妈妈了啊。看来即使是至灼这种神仙的徒弟,也是有弱点的。 至辰哦了一声,放松下来,跃跃欲试道:“既然没事,那我们出去玩儿吧!” 他主要还是想出去炫耀一波,把他因为零花钱失去的面子找回来。 面对弟弟的邀约,至灼微笑拒绝:“不了,父亲说明天要带去去一场晚宴,我要好好准备。” “什么!” 一旁的陈卓姿终于忍不住,炸了。 大战一触即发。 陈卓姿直接冲进书房和至富吵起来,里面传来一阵的打砸声。随着时间的持续,战火升级,两人走出书房,在整个二楼打砸起来。 “姓至的,你还有没有良心。当初我为了嫁给你,放弃了多少东西,又为了你做过多少恶心人的事情?你现在这样对得起我吗?”陈卓姿嗓音撕裂,摔了手旁的花瓶。 鲜艳的花束摔落在地,迸溅的瓷片甩到至富的腿上,他疼的后退一步,再次抬起的眼睛里是毫不掩饰的厌恶:“你他妈又犯病!” “我发疯?”陈卓姿指着自己,不可置信,“你心里就是还想着那个女人!至富,当年是你抛弃的她!是你花钱买通她身边的所有人,骗她报警没用,让她好自为之!”她嗤笑,“怎么?当初那么决绝地抛弃没有用的糟糠妻,现在又假惺惺的怀念?还你妈的哭,鳄鱼的眼泪!” 别墅里,两个老人早不知道躲哪里去了,至灼坐在一楼客厅沙发的最佳观赏位听着楼上走廊里的对话,他都忍不住想给陈卓姿鼓掌。 可惜,至富连鳄鱼的眼泪都没流下一滴。 “哥,吃水果吗?”至辰端着一大盘水果走过来,淡定地问。 至灼回头,从里面挑了块苹果。见至辰朝楼上瞥了一眼,坐下开始平静吃西瓜。 他有些想笑:“你爸妈吵架呢,你就这么吃瓜?” “习惯了。”至辰扔块瓜皮,“从小就这么吵,整天那个女人那个女人的,我以前还以为是前女友什么的,你来之后我才知道是你妈妈。” 他看向至灼:“其实,之前我还迁怒过你。觉得都是因为你们,我吃喝不愁的生活才多了这么个童年阴影。” 至灼动动眉:“现在呢?” 说到这里,至辰停下吃瓜的动作,表情纠结的看向至灼。 他斟酌着开口:“其实,我还是觉得你不对劲,你和之前完全不一样。不过我更喜欢现在的你,倒也无所谓。” 至辰耸耸肩。 至灼笑眸弯弯地看着他转战葡萄,在脑海里向系统感慨:“多可悲啊。” 系统的机械音秒回:【哪里可悲?】 “原主活得可悲,即使消失了也只有一个迁怒他的笨蛋察觉到一点点。呵,还因为我更讨喜而认为无所谓。” 至灼最近几天没有收敛一点本性,言行举止肆意妄为,却只有至辰在见到他的第一面提出了质疑。 没有任何人在意他的存在。 也许,那一天他真的选择结束生命也无人在意,最多在警察局留下一份自杀的结案证明。 至灼单肘撑在沙发扶手上,看着面无表情不停往嘴里塞水果的至辰,微微一笑:“系统,我教你一个做人的真理。” 作为以为人类服务为宗旨而设计出来的人工智能,系统在这方面的确有需求。它虚心求教:【请说。】 “要么让人爱彻心扉,要么让人恨之入骨,平淡如水是最无趣的人生。” 教完系统,至灼倾身按住至辰的手:“别吃了。” 至辰鼓着腮帮子看他,嘴里还在不断咀嚼。 “哗啦——”,一道瓷器破碎的声音突然在他们左后侧响起。至灼回头,一块碎片迸溅,划伤了他的眼角。 他看着距离自己不到半米支离破碎的花瓶,缓缓抬眸。二楼,陈卓姿隔着护栏冷冷地盯着他。 “别碰他!” 至灼按在至辰手背的手没有动,沉默了一会儿。 至辰看着他滞住的背影,仿佛依稀看见第一次见面的他。低眉、垂头,长发遮住半张脸,用沉默面对一切,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以前,他每次看到就想发脾气。 这一次,至辰嚼着口中的水果,越吃越烦躁,可这股烦躁却不是面向至灼的。刚刚在卧室里,妈妈在耳边对他说的那些“至灼威胁论”犹在耳旁。接着,是妈妈从小的“谆谆教诲”。再接着,是爸爸妈妈无止境的吵架…… 至辰反手抓住至灼的手腕,大怒道:“不准听她的!” 陈卓姿闻言,表情直接僵住。 背对着至辰的昳丽脸庞,冲着楼上的女人扬起一抹挑衅的笑容。在至辰的眼皮底下,至灼手腕拧动,缓缓抽回自己的手。落寞的嗓音微微扬起,说给楼上的人听:“明天我还是不去了吧,即使不介绍也没关系,我会做好我需要做的事情。” 这话可以是一个台阶,也可以是一把火。对至富来说是后者,答应不是说明他要被一个女人限制? 他从暗中走出来,用颇具威严的语气命令:“明天,你必须去。” 陈卓姿深吸一口气,愤怒地瞪着低下头的至灼。做着昂贵美甲的手指死死捏着护栏,指尖因按压而苍白无比。 第10章 第10章 “轰隆!” 一道雷鸣响彻在所有人的耳边,别墅外下起倾盆大雨。房子里沉默许久后,陈卓姿轻吐一口气,忽然转变态度:“我同意他去。” 保养得当的脸缓缓转向自己的丈夫,表情温婉,丝毫寻不见刚刚歇斯底里的影子。她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娇声嗔怨丈夫:“晚宴一向是我陪你去的,这次你应该早点告诉我,现在准备的时间都紧凑。至灼的礼服我也一起准备吧?” 面对突然贤淑的妻子,至富像是一脚踹进棉花里,之前的愤怒无处发泄。即使不满再多,这毕竟是自己生活多年的老婆,年轻时也曾海誓山盟,她的确为了自己事业的成功做出许多牺牲。 看着陈卓姿风韵犹存的脸,至富那股气逐渐消散。他维持着一家之主的尊严,冷脸随意训斥:“以后不能这样无理取闹了。” 陈卓姿也只是低眉顺眼地听着,至富心情舒畅,交代她明天中午之前准备好一切。 “晚宴礼仪你亲自教小灼,至家出去的人总不能因为没有教养丢人。”他补充完,手机响起电话铃声。 至富垂眸看清电话号码后,抬眸扫一眼在场的几人,他们都或垂头、或陪笑,一副对自己完全顺从的模样。得到满意的结果后,他立刻接起电话下楼,与电话那头的言语间全是客气。 至富离开。一切风平浪静之后,躲起来的阿姨才出来主动处理楼上的一片狼藉,至辰叫过来一个给至灼处理伤口。 左眼眼尾约半厘米长的口子,伤口不深,但渗出不少的血。消毒药水与之触碰的瞬间,剧烈的疼痛在眼角炸开,至灼下意识嘶了一声。 至辰瞅着阿姨的动作,紧张问:“你轻点,这不会留疤吧?” 阿姨也不是什么专业人士,只是依照着平时的生活经验回答:“应该不会。” 至辰松了口气:“那就好。” 至灼倒无所谓:“多个疤也没什么。” “那可不行。”至辰表情严肃,“万一留了,每次看到你就能想到我亲妈谋杀未遂在你脸上留个疤,我心里过不去这个坎儿。” 至灼好笑地瞥他一眼:“一般人只会可惜我这张脸。不过这种事你不用担心,你的母亲总会给你一个惊喜的。” 至辰脸上的神采忽然暗淡下去。他垂首没有回答,看到桌上有一盘准备的糕点,顺手抱到怀里继续吃起来。 这边阿姨已经帮至灼包扎完毕,至灼说了一声谢谢,将视线放在至辰身上。等人收拾东西离开后,他才缓缓开口:“你什么时候开始暴食的?” 至辰不解:“什么暴食?” 至灼示意他看自己的手。 至辰低头,看着快吃光的糕点盘,嘴巴咀嚼的动作缓慢下来。 “你在焦虑什么?”至灼看着他停滞的表情,平淡的眼睛里仿佛看透对方的灵魂。他启唇,开合的唇瓣间泄出的每一字似乎都在加重对方的不安:“父母的争吵,妈妈理所应当的占有欲和控制欲,爷爷奶奶的事不关己,还是——出生在这个家?” 被吃空的糕点盘被人放回桌子,发出一道清脆的碰撞声。至辰猛的站起身。 “我约了人出去玩。” 说完,他匆匆转身朝大门走去。 至辰前脚刚走,陈卓姿的身影就出现在至灼的视线里。她望着儿子离去的背影,冷眼看向至灼。 至灼抬头,好整以暇等待她的话。 陈卓姿却强忍下想说出口的质问,扯出一个勉强的微笑:“阿姨来教你礼仪。” 看来是没听见他们的对话。至灼仰倚在沙发上,觉得有些没意思,于是自己开始拱火:“知道你儿子为什么走吗?” 对现在的陈卓姿来说,至辰就是她的死穴。今天一连串的事件让她发现事情不对劲了。 自从发现至富在老家偷藏了一个极美的妻子后,她逐渐开始明白爱情只是可笑的东西而已,利益和儿子才是她的一切。陈卓姿将自己的注意力几乎全部倾注在至辰身上,她为儿子突如其来的叛逆苦恼过,不过不久她就想开了。 在这个家里,儿子即使不耐烦也只能听得进去自己的话,只会为自己妥协,因为至辰明白只有她全心全意为他的未来而努力!不是那个只敢在家找存在感的至富,更不是那对虚伪的老夫妻! 那是她的儿子,她唯一的骨肉,自己才是他唯一的依靠。 现在,对面这个小兔崽子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迷惑了他,甚至快把儿子从自己身边抢走了! 终于,陈卓姿控制不住心中的愤怒,现出原形:“你敢动他,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至灼唇角逐渐勾起:“这样才对嘛,和我装什么呢?” 陈卓姿居高临下地看着至灼,那眉眼间熟悉的样子让她忍不住攥紧双手,长长的美甲片在手心留下极深的痕迹。看着微笑的至灼,她好像突然想明白了。 红唇因太用力甚至颤抖了几下,陈卓姿用几乎是用气音肯定道:“你是来为贺桃报仇的。” 贺桃是至灼这个身份母亲的名字。 至灼微笑着不说话,陈卓姿的眼睛却充斥血丝,呼吸都深重起来。她伸出颤抖的手捏住至灼的脸,在白皙的皮肤上按住刺目的红痕:“既然你要来,那就等着吧。妈妈经历过的事情,儿子当然也要品尝一遍。” 陈卓哼笑一声,姿弯下腰在他耳边轻声道:“长着这样惹是生非的脸,出了事就是活该。” 高跟鞋的声音远去,至灼放下嘴角的笑容,挑了下眉:“系统,看来我的两位妈妈之间还发生过一些我不知道的事情呐?” 【该部分不在权限内。】 又是需要承担的风险。 指尖在眼角的创可贴拂过,至灼轻笑一声:“你知道我的计划吗?” 【不知道。】 “既然不知道,为什么确认他们会影响我的结果呢?” 系统:【我可以计算出一切可能性,依照影响可能性筛选出影响内容。】 至灼眼睛里泄出刚好的疑惑:“那谁的影响最大?” 系统沉默了一下:【你是在套我的话吗,至灼?】 “没有,我只是好奇而已。”至灼笑了下,单手支着脑袋,“系统,你这么肯定他们的影响率,难道这里只是你虚拟出来的世界?你把我带到这里做这些事情有什么目的?” 面对这个问题,系统意外地坦诚:【我是未来人类文明的产物,这里不是真实也不是虚假,只是某些破碎世界的片段而已,这里的发展我只能计算、无法掌控。未来人类可以命令我穿梭世界,却仍然没有完全破解自身的秘密,我的任务之一便是寻找观察对象收集数据。】 “这样啊……” 至灼侧头望向窗外,滂沱大雨浇灌而下,不见停止。 “所以我是你的观察对象?” 【是的。】系统机械音无机质地回应,【我们更倾向于寻找健康运行世界中的人类放在可知环境中观察,我们会通过计算选择不影响世界正常运行的时机和对象,死亡节点就是最合适的时机之一。】 系统的话与外面的雨声,勾起至灼对那个傍晚的记忆。 那天傍晚也是这样一个雨天。他打开家门,里面没有开灯十分昏暗,只有餐厅透过来晃动的火光。他的父亲母亲少见地没有出门吃喝嫖赌,享受自己放荡的人生。一反平时比仇人更冷漠的态度,从餐厅里走过来热情亲昵地向他招手。 “小灼,快来看看我们为你准备了什么?” 至灼僵硬地被推到餐桌面前,桌上放着两顶烛台照耀,烛光下佳肴丰富,中央放着一个双层蛋糕,上面用巧克力勾画出四个字“生日快乐”。 至灼将手中滴着雨水的伞挂在椅背,坐下。他垂眸安静地听着这对夫妻叽叽喳喳不停的声音。他们对这些年对至灼的所作所为进行自我谴责,他们忏悔自己知错,以后发誓绝对会改过自新,一家三口以后一定会幸福地生活。 打火机发出引火的“啪”声,小小的火苗点燃蛋糕上的蜡烛。他们兴奋地唱着跑调的生日歌,催促着至灼吹灭蜡烛。 至灼顺从的吹灭。 “快尝尝好不好吃?”妈妈催促的声音里激动地颤抖,显然十分期待。 至灼抬眸直直看向他们,一动不动。长时间的对视让对面的两人脸色逐渐产生变化,渴望、激动,遮掩、心虚,最后在他的冷漠无言下,看过来的眼神甚至生出几分恐惧。这些全都半点不差地映在漂亮的褐色眼瞳中。 只有烛火照亮的昏暗餐厅里,至灼忽然轻笑一声。他垂眸扫过满满一桌的东西,好听的声音缓缓响起:“想让我吃哪一个?” 对面的夫妻颤抖着手,一同指向正中央的生日蛋糕。 失去意识之前,至灼是微笑的。他觉得如果人无法选择父母,他就是如此不幸只能面对这样的家庭,道德束缚他无法完成心中想要的复仇,那么死亡兴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可惜,他们选择了一个不完美的计划。蛋糕里的安眠药大概用量不足,至灼在弥天大火中醒过来,听到了系统冰冷的机械音:【玩一个游戏,成功后你将会实现愿望。】 别墅华丽的客厅里,至灼脸上没什么表情,通透如琉璃的褐色眼睛里空茫茫好像什么都装不进去。 “无所谓你的目的是什么,我会配合。我只要你实现我的愿望就行了。” 他不需要复活,也不要亲手复仇。立刻去死不就好了吗?不珍惜生命,那就一秒也不要多给。 第11章 第11章 这场雨从傍晚下到第二天下午,一直没停,玻璃窗朦胧一片,布满水痕。现在,至灼正在房间里试穿送来的礼服。 落地镜里,青年一身红丝绒西装,利落的剪裁恰好的勾勒出窄腰与修长的腿。性感的喉结下,修长的指节翻动为白衬衫加上一层领带的束缚,彻底阻挡令人遐想的脖颈以下,也为其增添了几分禁欲味道,让人忍不住想要撕开、想要窥探。 “好看吗?” 房间里没有其他人,于是系统回复:【好看。】 至灼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挑剔道:“衣服一般,主要还是我好看。” 这身衣服如果放在至富身上,一定会是一场灾难。 门外传来敲门声,阿姨的声音传进来:“少爷试好了吗?老爷让您下去。” “好。”至灼转身下楼。 楼下的人都准备好了,看到他从楼梯出现,至富审视一番后满意地点头。 “走吧。” 至灼没什么意见,陈卓姿却在这时出声阻止:“等等。” 所有人的视线都看向她。 她捏着精致的手包,坐立不安,望向至富的眼神十分忐忑:“至辰从昨天离开后一直没有回家,我担心……” “他哪次出门不这样?”至富蹙眉,“你知道今天的晚宴有多重要吗?我费尽心思才拿到请柬,必须准时到达。你如果这么担心他,可以留在家里。” 陈卓姿咬住下唇,最终还是选择离开。 至富口中这场重要的晚宴事实上并不是什么重要的宴会,甚至并不算正式,因为它的名头仅是一个六岁孩子的生日宴会。 但那个孩子姓陆,在市就意味着一切。 今日的陆家门庭若市,几乎整个市有权有势的人都到了。他们都十分给陆兴远面子,这同样也意味着陆兴远多么重视这个儿子。 至灼下车,看着面前的盛况,叹了口气。 可惜了。 如果早知道这场宴会是陆兴远为他那个所谓的儿子庆贺生日,他一定会把陆照带来见见世面,顺便推进一下自己剧本的进程。 那一定更有意思才对。 至灼失望看不到那个场面,只好提醒已经面带微笑准备如场的至富。 “那件事,不要在里面说。” 至富不满:“你在教我做事?” 至灼眼睛瞥向他,微微一笑:“怎么会呢。陆照生病是众所周知的事情,这种场合显然不适合。” 更重要的是,可能会为他的计划带来不可控的影响。 这话说的有道理,至富思索了一下,按下用陆照那层关系套近乎的心思。 “哼,你能想到的事情,我会想不到吗?”他嘴硬,又提醒至灼,“管好你自己,进去听我的话做事,不要丢人。” 至灼顺从地低下头:“是。” 挽着至富手臂的陈卓姿冷冷扫视他一眼,转身进入会场。 踏过朱色大门,刺目的金色灯光从顶端巨大的水晶吊灯倾泻而下。优雅音乐的铺色下,富丽堂皇的厅堂里四处是穿着昂贵礼服的男男女女,举杯敬饮,几人成堆微笑着聊天。 最吸引人注意的当然还是正前方的人群,中心人物是一个国字脸身材高大的中年。看至富一进来就锁定的眼神,很显然那就是这场宴会的主人——陆兴远,陆照的父亲。 至灼舌尖顶一下尖锐的犬齿,漂亮的桃花眼弯出浅淡的微笑。 至富带着人,急不可耐地直奔那人走过去,至灼在后面稳稳跟着。 “陆总,您好。” 至富突兀走过来出声打招呼,正在和别人谈笑的陆兴远回头看到陌生的人,愣了一下。 他看向过来的三个人,视线在至灼的脸上多停留了两秒。这个青年的脸实在太过优越,即使见过无数美人,记忆中也没有一张脸可以比拟。 陆兴远收回视线,面对热情的人,他勉强点头道:“你好。” 至富脸上的微笑越来越谄媚,抓住他的手,连忙介绍自己:“我是连硕集团的至富,非常高兴能够见到陆总,祝令郎生日快乐,未来可期。” 陆兴远抽了抽嘴角,勉强把自己的手扯回去。 至富说完,当然忘不了介绍至灼,毕竟就算今天不说,以后也要用他来维系关系。 他转身示意至灼过来:“这是我的儿子至灼。” 至灼抬眸望过去,看着那张与陆照没有半点相似的脸,微微一笑:“您好。” 面对好看的人,很少有人会落面子。陆兴远看着他,被至富引出的一丝火气被这个笑容扑灭,甚至态度不错地露出笑容:“你这儿子仪表堂堂,和你一点都不像啊。” 至富顺着他的话笑道:“不像我,随她妈妈。” 听到这句,一旁的陈卓姿眼神扭曲了一瞬。 至富突然闯进去,本来应该引起一众不满,却因为至灼的出现,反而极快地融入进去聊了一会儿。 这里是宴会的中心,所有人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一点点动静都会被所有人察觉。突然出现一个没人见过的小角色和陆兴远谈笑风生,大家都暗中提高了对那一家人的态度。 这导致至富领着至灼拿着酒杯去其他人堆里攀关系的时候,格外的顺利。 一圈走下来,他手里多了一堆人的联系方式,至灼却被灌下不少酒。 得到想要的东西后,至富十分满意,停下的同时观察了一圈会场。因为他们几乎在所有人面前走了一圈,现在有许多若有若无的视线朝这里扫过来,当然更多的是放在至灼的身上。 这就是今天的第二个目的。 至富回头看到至灼因为喝太多酒面色绯红,坐在椅子上不适地揉按着太阳穴,他更加满意起来。 诱饵,当然需要主人不在身边,想要吞吃的鱼儿才会游过来。 “小灼,我去和你阿姨有事,你先在这里自己玩吧。” 至富说完,带着陈卓姿离开。 至灼紧闭的双眸缓缓睁开,因为酒气熏红的双眸秋波荡漾,淡淡往离去的身影瞥一眼,都那样勾人心弦。 “你的眼睛真漂亮。” 直白的赞美在至灼的身旁响起,他侧眸望过去。一个英俊的男人手持两杯红酒着自己,黑西装笔挺,气势凌厉。 见他看过来,男人微微一笑,递过来一只酒杯:“杜危,很高兴认识你。” 看着眼底的红酒,至灼舔舐了下因为喝太多酒而干涩的唇。他轻笑一声,接过酒杯,修长白皙的手指捏着高脚玻璃杯,在暗红的酒精的映衬下格外赏心悦目。 杜危毫不掩饰自己充满占有欲的眼神,流连于至灼的脸庞。 至灼撑住桌子站起身,举起红酒杯。在男人兴味十足与之碰杯的时候,他抵住对方的杯沿,将手中的酒尽数倒进对方的酒杯中。 至灼笑吟吟看着他的眼睛,缓缓凑近,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音量道:“可是你的眼睛太脏了,我没兴趣。” 诱人的红唇开合间,浓烈的酒气同样扑面而来。 将空酒杯重重放在桌上,至灼冷冷放下嘴角,转身离开。 杜危眼神描摹着离去的背影,眼中兴味更浓,仰头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 他背后,女人的声音传过来:“杜总对他感兴趣。” 杜危回头,看到与至灼一起进来的女人。他眯起眼睛顿了一会儿,问:“他不是你的儿子吗?” 陈卓姿勾起红艳的嘴唇,眼神轻蔑:“当然不是,不过是一个私生子,至家用来交易的货物罢了。不信的话,你可以去找我的丈夫问问价儿。” “哦?”杜危笑了一声,“虽然我不认识他,但很显然,他可没那么乖。” “是。但出点钱就乖乖听话的羔羊有什么意思呢?这么漂亮又傲慢的人,当然是断掉他的退路,折断他的傲骨,扒开他的皮囊,践踏他的灵魂。缺憾才会产生极致的美,破碎的美人谁会不爱呢?” “您说,对吗?”陈卓姿站在华丽宴会的一角,毫不在意地说出如此肮脏的话。 对面的人在听到这段话以后,眼睛里的兴趣果然更加浓烈。 “夫人有什么高见?” 又打发走几波人的骚扰,至灼寻找一个新的角度坐下,揉按被酒精灼烧的太阳穴。 他嘶一声皱眉:“果然不能这么喝。” 即使心里清楚自己酒量一般收着喝,至灼还是喝多了。酒精蒸腾他的意识,几乎没有什么多余的精力应付别人,现在更是头痛欲裂,脑袋里有根兴奋的弦在不断跳动,需要理智摁住。 “你过来陪我玩。”一个稚嫩的声音命令道。 至灼停住揉按的手指,蹙眉抬眸看向音源,穿着精致礼服的小男孩趾高气昂地站在他正前方。 敢在这里这样命令别人,他的身份显而易见。 陆轩昂,这场生日宴会的寿星。 至灼坐在高脚椅上,单手托腮垂眸看他,轻轻一笑:“不去。” 六岁小孩的不高兴离开挂在脸上:“为什么?” 至灼:“你呢,为什么让我陪你玩?” 陆轩昂理所当然道:“因为你是这里长得最好看的,我比较喜欢你。” “那真是不巧。”至灼一脸惋惜,“你哥哥比较好看,我更喜欢他。” 小男孩似乎根本不知道他口中的哥哥是谁,皱眉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爸爸只有我一个孩子。” “可我记得你有一个哥哥啊?”至灼表情十分疑惑,怂恿道,“你可以问问你爸爸,确认一下。” 陆轩昂不屑:“没有就是没有,是你记错了。” 在他不解的眼神中,至灼手指抵唇笑了几声。 他从座椅上站起来,单膝蹲在小朋友的面前,昳丽的脸庞清晰地映在小朋友的瞳孔之中。 至灼抬手帮他整理脖颈上有些歪的领结,他垂眸语气温柔:“听哥哥的话,去问问家里人。说不定他现在所经历的一切,会变成你的未来呢?人生啊,就是如此坎坷多变。” 听着他的话,陆轩昂忍不住后退一步,领结随之从修长的指尖划开。 看着自己空掉的手,至灼动了动眉,淡定地收回手。形状姣好的褐色眼眸望向小朋友,充盈着笑意:“好吗?” 与这样的至灼对视,陆轩昂不知为何打了个冷颤。小朋友僵硬片刻后回神,连忙转头跑开。 看着消失在人群中的背影,至灼放下微笑,缓缓站起身。 【道德提醒,请不要欺负12岁以下儿童。他们是人类的花朵,文明的未来,正确的引导与保护才是教育的最好方式。】 听着系统的机械音,至灼被酒蒸红的眼睛十分无辜:“胡说,我表现得多温柔啊。” 机械音停滞一瞬,回应:【至灼,你好像醉了。】 第12章 第12章 至灼的确醉了,醉得十分彻底,他甚至开始新一轮自饮自酌。深红色液体在透明的高脚杯中摇晃,水晶吊灯折射的光都那样迷幻。 至灼不知道在喝第几杯酒,面前来来往往间,朦胧醉态更不知吸引多少目光。 消失许久的至富带着陈卓姿终于再次出现,他们兴许在看不见的某个时刻达成一致,默契地垂眸看着半支在高脚桌的至灼,瞳孔中映照而出的却是一只无力反抗的漂亮羔羊。 他总会完成自己的目标,无论是钱财,亦或仇恨。 至灼单手撑在额角,充斥水气的桃花眼笑吟吟望着面前的夫妇,眼神一如曾经那个昏暗的餐桌。 “小灼,你喝醉了,先回去休息吧。” 走出会场,嘈杂与芬香远去,外面夜幕已经降临。 一天一夜的雨终于停下,空气清新,一阵冷风吹过,让至灼被酒精点燃的身体舒适很多。 他迈着晃晃悠悠的步伐,去找司机。外面看不见人影,电话也一直占线。 明明让他先出来,又不让人送他,想做什么呢? 至灼嗤笑一声,拿出手机点开导航,他解开西装单手勾在肩膀,独自踏上归途。 晚风中,青年修长的背影单薄又孤独。 离开住宅区,环境依然幽静宜人,深色的柏油路两边是茂密的竹林,被同样用竹子打造的栅栏拦在外面,栅栏上镶嵌着冷白的灯,一路延伸的看不见的尽头。 六七道人影正好整以暇在前面等着。 至灼拎着外套,缓缓站定在他们面前,冷风吹动白衬衫,勾勒出漂亮的腰线。 他眼睛眯着,辨认这些人。 衣着不甚讲究,头发也乱的像杂草,三个干瘦如柴,四个肥头大耳,但望过来的眼睛里都冒着令人作呕的绿光。 这眼神至灼再熟悉不过。 站在最前方的花衬衫中年视线停留在冷白灯光照耀的青年身上,啐口唾沫,神情兴奋:“妈的,从那女人手里接了个男人的单,本来还怕硬不起来,看来是我们多虑了啊!” 另一个中年嬉笑道:“那女人手里一向有好东西,过了这么多年我最想的还是当年那个滋味。” “看起来还长得还有点像。” “难道是母子?哈,可真狠,大小一家人都不放过啊。” 至灼面无表情地听着他们的对话:“说够了吗?” 旁若无人的对话一停,他们同时转头看向至灼,嘿嘿笑道:“雇主要求说的话,你老实听着就行。” “我们当年收到一笔钱,专门去了趟乡下。乡下没路灯,当时可比现在黑,只有一只手电筒。” “那女人比照片好看多了,又香又白,惊恐的表情特别漂——” 描述的声音戛然而止,那个男人被一只拳头直接击倒在地。 至灼收回手,把落在眼前的碎发捋到脑后。他眼神眼神嘲弄:“她让你们送死,你们还加速上坟,这么想死吗?” 看着漂亮瘦弱的青年一圈撂倒自己的同伴,其他人愣住片刻才有人反应过来。 “他妈的,干他!” 竹林上方的一线天,月亮冒出头,银辉撒落被雨水湿润的柏油路,一道干瘦的人影在半空飞出一道弧线,重重地摔在地上。 鼻青脸肿的人努力睁开眼睛,从下而上窥视路上唯一站着的青年。在那张过分漂亮的脸回眸笑着看向自己的时候,他惊恐地手脚并用往后蹭。 但是因为太过恐惧,四肢无力,根本没蹭出多远的距离。 那个在他眼中宛如恶鬼降临的青年拿出手机,一步、一步走到他的面前。 几分钟以前曾肖想过的昳丽面庞在视野中放大,冰冷的手指捏住他的脸。 “来,笑一笑。” 随着闪光灯照耀,这人终于在极致惊恐中昏了过去。 看着手机里翻白眼的人,至灼啧了一声。 他哼着不知名的曲调,为软到在地的每一个人都拍上一名特写镜头,手机图库里多出一组丑得出奇的照片。 系统来自未来,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他可以淡定地看完这场群架,但是完全不理解至灼的行为。 【至灼,你这是什么恶趣味?】 至灼一手一个,拖着躺倒在路中央的人往路边走,把晕过去的人堆在一起。 他拍拍手,不解问:“我有什么恶趣味?” 至灼身体站不稳晃了一下,指着面前的人堆十分无辜:“你看我多善良,怕他们被车碾死,我还一个一个拖到路边。” 以德报怨,不过如此。 【为什么拍那种照片?】 至灼捡起被扔在地上的外套,发丝垂落触碰到缓缓勾起的唇:“你不是能算吗?自己算算看。” 系统对至灼没有足够的数据支持,单纯计算这个人类的目的,准确率不足百分之五十。 【数据不足,无法计算。】 打破别人自以为聪明的言论,似乎是至灼的兴趣。他掸掉衣服上的灰尘,舔了下不适的嘴角:“笨。” “我这么安分守法,当然是保留证据,上交警察局立案侦查。” 听到这个格外正常的回答,系统沉默了。 口中传来一股铁锈味,至灼蹙眉,伸手蹭一下嘴角,冷白指尖粘上鲜红的血迹。 酒精害人,他功力发挥不足一半,混乱间确实吃了一拳。 他语气没什么情绪地说一句:“我受伤了。” 【你想做什么?】 “被家人背叛,死里逃生,无家可归。”至灼吮住指尖的血,抬眸,扬起唇角,“我这么惨,当然需要宝贝的安慰。” 说到这里,两道明亮的车灯打过来。 灯明亮地晃眼,至灼眯眼望过去,那辆车缓慢行驶到他的面前。后方车窗落下来,车内男人转头微笑着看向他。 “看来我英雄救美晚了一步。” 至灼走过去,手肘抵在车窗,看向里面,也笑着:“你这何止晚一步?换个不能打的让他们得手了,你连残羹冷炙都吃不上。” 杜危表情不变:“要搭车吗?” 至灼没客气,直接拉开车门坐进去。 车平稳启动,离开事发现场,竹林迅速朝背后奔跑。 “去哪儿?” “云海疗养院。”随意回一句,至灼拿出手机。因为酒精迟钝的脑子让他行动缓慢,手指在屏幕上方绕了半天,才点进通讯录。 这是上一次见面留下的电话。 几乎拨通的瞬间,对面就接起来。低沉的嗓音从手机扩音器传出来:“喂。” 至灼笑了一声,双手捧着手机贴在耳朵上:“喂,我等一下就到啦,你出来接我。” 杜危看着他的笑颜却觉得十分刺目,属于他的猎物此刻在被别人染指,不爽。 他转动右手的尾戒,明知故问:“在和谁打电话?” 至灼回眸看他,笑容格外甜蜜。他手指抵在丰润的唇间,小心翼翼仿佛在说一个秘密:“我的宝贝。” 话音刚落,电话那头突然挂断。 至灼听到挂断的嘟嘟声,拿过手机,清透的褐色眼眸里不可置信。 思来想去,他把这账算在刚刚和他说话的人头上。 至灼把灭屏的手机递到杜危眼底,眼神危险:“你赔?” 杜危挑眉:“把我赔给你?” “拿来喂狗吗?”至灼眼神冷漠。 被漂亮的醉鬼瞬间怼回去,杜危不但没有生气,反而愉悦地笑出声:“何必这样,我也只是在向你表达我的倾慕。” “倾慕?” 至灼反问一句后,像是被戳中笑点,笑了好一会儿才停下。 看到杜危嘴角的笑容渐渐消失,他才咳了几声,勉强忍住。至灼没有解释,只是用指尖点在手机上,勾起唇角:“这样算起来,我也有自己倾慕的目标。” 杜危皱眉,嘴角扯出一丝嘲讽:“陆照?一个没有记忆的废人,他能给你什么?” 看来,陆照生病的具体情况也不是无人知晓。 至灼抬眸望向他:“你给不了的东西。” 果然是个不乖的人。杜危嗤笑一声:“我好心提醒你一句,陆家这颗大树活不了多久了,站队要想清楚。” 他不紧不慢地刚要开口,脑子里的系统突然出声打断他:【至灼,现在是你打探竞争对手信息的好机会。】 “有什么好打探的?” 【你应该清楚,要成为最后赢家,作为市上层势力之一的杜家一定是是你重要的竞争对手。】 至灼不以为意:“陆家已经大到在市一手遮天的程度,重新洗牌的最初行动不过就是联合起来耍阴招罢了。肖想庞然大物也需要有能耐吞下,整个市也就只有三个势力能对陆家产生胃口。” “杜家,姬家,鸿荒集团。其中,鸿荒集团是官方控股,陆家在市的垄断地位当然是官方不希望看到的。而与陆家联姻的姬家?” 至灼颇为玩味的停顿一下:“这场生日晚宴,我喝了一整圈,可没见到姬家的人。” “系统,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 系统再次沉默。 在脑海中为不太聪明的系统答疑解惑后,至灼看着等待回应的杜危,微微一笑:“我也提醒你一句,少管闲事。” 面对令人不太满意的反应,杜危捏住拳头,英俊的脸上表情温和,话中意思却充斥着危险意味:“你坐在我的车里。” 至灼毫不在意他的威胁:“你的命在我手上。” 拥有权势的人永远不会动用自己的拳头,拳头不用也是会锈的。回想刚刚落下车窗时瞥见的人堆惨状,杜危眯眼盯着至灼,最终没再说话。 话不投机半句多。至灼垂眸,不太高兴地继续看自己的手机,琢磨陆照为什么挂断电话。 是听到杜危的声音不高兴?还是听到自己叫他宝贝害羞了? 从以往的表现来看,他是一个小心眼又别扭嘴硬的人,两者皆有可能。 至灼用他那颗醉酒也很聪明的脑袋琢磨来琢磨去,自始至终没有考虑陆照根本不认识自己的可能性。 第13章 第13章 云海疗养院门口,空寂无人,只有几片里面刮出来的银杏叶随风滚动,前方的八车道偶尔有一两辆车飞速,但都没有片刻停留的迹象。 保安室值夜班的大爷打个哈欠,从对外的窗口露出头,和垂手站在门口的少年搭话。 “嘿,小伙子,你在这都站半天了,大半夜的等谁呢?” 俊美的少年黑眸映着前方练成一片的橙黄路灯,淡淡开口:“哥哥。” 十月的晚风微凉,老大爷吹了会儿风也自动把头缩回去关上窗。无人的夜晚,只有高挑的少年一直站在风中。 大约一个小时后,一辆黑色轿车探过来两束光,缓缓在疗养院门口停下。 后车门打开,一只手搭在最顶端,接着发丝飞扬的黑色脑袋冒出来,眼尾泛红的桃花眼扫了眼门口,最终定在保安室旁的身影上。 至灼微微一笑,说一声“谢谢”甩上车门朝陆照走去,就是姿势有那么一点点不对劲。 他沿着自以为笔直的型路线,一步三晃,半天才站到陆照面前。 至灼抬手:“嗨。” 几步开外就闻到浓厚的酒味,陆照本来想转开头,装作不认识这个提前一个多小时让自己等的罪魁祸首。但是头顶保安亭的灯照亮走近之人,风把头发吹开,一整张脸全部暴露在他的视野里。 陆照盯着至灼嘴角与眼尾上的伤口,嗓音比风还冰冷:“谁欺负你了?” 这话问的,可太合至灼心意了。 他垂手站在陆照面前立刻抿嘴,双眸含泪,可怜巴巴仿佛风一吹就要破碎。 “陆照,我只能来找你了。” 几米以外的黑色轿车里,杜危透过贴着防窥膜的车窗看着不远处的两道身影一起进入疗养院。他表情有些疑惑,呢喃:“这是怎么回事。” 不应该是个废物了吗?还是说,今天已经见过至灼? 银杏道路上,陆照搀扶着路都走不稳的至灼往大楼走,耳边听他悲伤倾诉着父亲与继母的暴行。 抛弃,强制,欺骗,出卖,谋杀未遂,甚至雇人侵犯…… 一字一句,全部落到陆照的耳朵里。 “他说他是我唯一的亲人了,我应该理解他的一片苦心。”至灼眼神悲伤,抓住扶住自己小臂的手,“他都在骗我、利用我吗?” 陆照垂眸看着贴在自己手背的手掌,没有言语。 至灼看了会儿他的反应,嗤笑一声,松开他:“算了,不和你装这些。你又不陪我演,没意思。” 扶了下他绊了一跤的身体,陆照问:“那你要说什么?” 至灼站定抬头看了看头顶,茂密树枝交织的缝隙间洒下了月光,却不见月亮。今天是阴历二十三,应该是个漂亮的下弦月。 “说我今天在宴会上见到了你的弟弟。”至灼瞥向陆照,眼尾染着红晕,“他说我好看,喜欢我,让我陪他玩儿。” 陆照脚步一顿,视线从至灼脚下的路抬起,望向他的眼睛:“你陪了吗?” 至灼微笑着盯着他的黑眸,身体忽然前倾,在鼻尖距离不足二十厘米的地方停下来。唇舌处的空气吞吐间,酒气晕染了两个人的气息:“我跟他说,我比较喜欢你的哥哥。” 看着月光下如玉的脸,陆照半垂的睫毛微颤,黑夜中绯红悄然爬上耳尖。他听见清冽好听的声音问:“你呢?” 陆照喉结滚动,嗓音微哑,黑眸中带着犹疑:“什么是喜欢?” 谁知刚刚信誓旦旦说喜欢的人,漂亮的桃花眼也蒙上一层疑惑。至灼收回靠得太近的脸,琢磨半天,摇摇头:“不知道。” “骗子。” 至灼不可置否地笑一声:“你换个反义词,我兴许可以回答。” 陆照问:“那什么是仇恨?” 似乎是想到什么,至灼垂眸:“仇恨就是你愿意付出任何代价的东西。” “至灼,喜欢我是你的代价吗?” 这个突然的问题让至灼猝不及防一怔,抬眸望向陆照。他表情平淡,好像是顺着自己的话随口一问,又好像看透了某些东西。 至灼眼眸弯起,轻轻一笑:“你猜?” 浓黑的眼眸就那样看着对面笑吟吟的脸,片刻后,陆照面无表情看向前方的路。他没有回答,继续往前走。 至灼被半拉着往前走,笑着追问:“怎么,怕了?” 走着走着,至灼觉得不对劲。 他蹙眉奇怪道:“我喝醉了,你走路怎么比我还晃?” 至灼边说,边转头看向身边的人。眼眸转过去的一瞬间,馋在他手臂上的力量消失,褐色瞳孔里只映照对面银杏树下的木长椅。 “扑通”,是重物坠落的声音。 至灼身体一僵,迟钝地低下头,刚刚还在与他聊天的少年双眸紧闭躺在冰冷的、被雨水打湿的地面。 黑发旁反光的水洼里,一只扇形的银杏叶飘荡。 “系统,他会死吗?” 坐在疗养院抢救室外,至灼双手交握在双膝之间,双眸盯着亮起来的红灯。他脑海里忍不住想起两天前他从这里带走陆照时,护工悄悄对他解释的话。 “他得的是找不到原因的怪病,这就意味着说不定哪一刻他就会突然病危甚至死亡,你在他身边一定要多注意。” 【权限以外,无法告知。】 又是风险。 至灼交握的双手逐渐用力,紧紧锁住对方,被按压的皮肤从白皙逐渐变为浅红。他眉头皱起,语气不悦:“这场急救完全不由我控制,告诉我结果又能怎样?” 系统毫无情绪地机械音却提醒:【至灼,这是你在听到这句话后第一次生气。】 至灼身形一滞,缓缓放开自己的手。 他舒展僵硬地双肩,向后靠在椅背上,如他一向的悠闲作态,只不过表情依旧淡淡的,勾不出任何笑意。 “因为这次你算对了,他不能死。” 【依照你的能力,就算陆照死了,也会有其他办法完成任务。】系统表达了对至灼能力的肯定,顺便安慰,【你不用担心,我相信你。】 至灼咬住后槽牙:“你可真会安慰人。” 【过奖。】 注意到标志着急救中的红灯灭下,至灼不再理会脑子里那个明显情感算法不完善的系统。他立刻站起身看过去,一名医生最先走出来。 他看见至灼后走过去,口罩之外眉眼紧蹙。 至灼抿唇:“他情况很不好吗?” “这是休克。” “那——” 至灼刚开口,就被医生举手制止。医生语气格外严肃:“我是陆照的主管医生,整整一年半终于出现能给他签同意书的人了,我就先给你介绍一下他的状况。” 至灼放下想说的话,安静听他说。 “陆照生病以后为了维持记忆曾经一直在碎片式睡眠。这种睡眠方式的负面影响是慢性长期的,但是不至于发生后面的情况。但是由于他只能拥有八小时内的记忆,想要记住更多,就只能通过重复记忆。随着时间推移,记忆越来越模糊,记忆量也越来越大,他需要花费的时间与精力将会成倍增长。 “陆照被送来的时候,每天的睡眠量不足三个小时,第三天就因为休克被送进过抢救室。这些事情,你们作为亲人没有察觉,就连当初抢救都没人愿意过来签同意书。” 医生回忆当初的情况,表情些许触动:“我永远记得那一天抢救后,他倚在病床上就像早就预料到一般平静说出的话。他说,我又被抛弃了。我猜,那样疯狂地做出这种行为兴许就是他为了不被抛弃而做的最后努力吧。” “这位先生,陆照现在的身体状况绝对不允许再出现这样的行为。既然现在又出现了,希望作为家人,你们不要再让他陷入这种危险的境地了。” 垂在腿侧的手缓缓地用力捏成拳,骨节因用力而苍白。至灼映着医生斥责面孔的浅褐色眼睛中,突然被一股无名的风暴席卷。 这些都是系统给予的信息中不曾告知的细节。现实情况正如他之前所说,陆照被抛弃的十分彻底。但当被抛弃的细节在他面前一一罗列的事实,至灼发现自己的心情并不像当初说出这句话时那样轻松。 他扯动唇角,轻呵了一声。 这时,前方抢救室医护人员推着病床走出来,至灼转眸看过去。 洁白的棉被下,陆照双眸紧闭,唇色苍白。室内光照充足,眼底的青黑变得格外明显。那双紧闭的眼睛睫毛颤动几下,猛然睁开。黑色眼瞳映着头顶的灯光,刺目的炽白让它微微眯气。 陆照转头,看到前方的至灼。他双手撑起身体,从正在移动病床上坐起来。 因为他的动作,推床的医护停下脚步,劝阻道:“躺下吧,你需要休息。” 陆照当做耳旁风,自顾自地掀开被子,被褪去鞋袜的双脚踩在冰凉的地面。他准备起身,一只手及时按在他的肩膀。 “别动。” 看着至灼近在眼前的脸上眉头轻蹙,陆照抿了下苍白的唇,卸去撑在病床上双臂的力量。 他安静坐在床沿。 然而,至灼的神情却并没有因为他听话的行为而缓和哪怕一点。他捏住陆照的脸颊,消瘦的下颌骨有些硌手。 “你是蠢吗?”他语气微愠,“为什么不休息?” 陆照因过度疲惫嗓音沙哑:“我要记住你。” 听着这意外直白的回答,至灼一时间没有说话。 明明这是他的目的,可是听到后,他并不开心。 “值得吗?” 至灼缓缓放开捏在陆照脸颊的手,朝后退了一步。他侧首看着坐在病床边沿的少年,启唇:“第一次见面那天,你就知道我是来干什么的,不是吗?” 陆照对此没有否认,漆黑的眼眸盯着前方过分漂亮的青年,十分少见地泄出一丝笑意:“我知道,你是来喜欢我的。” 第14章 第14章 熟悉的房间外走廊上,至灼站在玻璃前望着外面的夜空,远处市中心的方向亮着一圈斑斓光弧,是可以想象的繁华。 那样的繁华与充满疾病与衰老的疗养院格格不入,这里寂静无声,连楼都缠绕着青色爬墙虎,矮而老。 背后传来开门声。 “滚回去躺下。”至灼头都没回,语气十分不客气。 脚步没停,一直站定在他的身边。 陆照抬眸顺着他的视线,看向窗外的远方:“你很不开心吗?” “开心?”至灼都气笑了,“你往地上一趟,我酒都吓醒了,能开心?” 听到他的话,陆照看起来却挺开心的。他单手撑在至灼面前的窗台上,转身面向他,黑眸微亮:“害怕?因为喜欢我吗?” “是可怜你。” 至灼微昂着头望着陆照,多情的桃花眼少见地无情起来:“或者说,只是可怜我自己。” 他不否认,在听完医生那段话后,自己因陆照生出一股难以控制的愤怒。愤怒有人生而不养,愤怒有人养而不育,更多的是怒其不争,愤怒有人对那样的父母竟然还抱有幻想,甚至不惜生命,极力讨好他们、乞讨不存在的爱。 在他年纪很小很小的时候,年少无知,也曾经这样荒唐过。 事实证明,结果无一不是可笑的。 至灼深吸一口气,勾唇笑一声:“既然你这么喜欢跳进别人的陷阱,为讨好欺骗者献出一切,那就在坑底下待着吧。” 映着俊美少年的瞳孔里逐渐充盈笑意,他抬起手,五指穿进少年的半边黑发。 修长的手缓缓拂过他的半个头颅,最终绕过耳朵的软骨,轻轻抚摸在他的脸颊。至灼语气极轻,柔软地像是对待自己的情人:“陆照,我是来利用你的。但如果你让我的计划产生风险,那么我只能离开这里去选择其他的路,比如——刚刚那辆车里的人。” “你想让我走吗,再也不见?” 看,为了某种目的而说出的喜欢,就是这样虚伪又脆弱。 可陆照任由他对自己的动作,宛若夜空的黑眸看着至灼的脸,却道:“不想。” 至灼眼神微暗,放下手。 他指向身后的门,偏开的脸颊被黑发遮住,看不清神情:“那就听我的话,回去躺好。睡一觉,醒来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就什么都忘记了。 盯着陆照躺回床上,盖上被子。至灼抬抬下巴,冷冷命令:“闭眼。” 陆照望着上方的至灼,问:“你呢?” “我很惜命,不用你操心。” “那你会走吗?明天还会来吗?” 至灼声音顿了一下,低头弯下腰,将手覆盖在陆照的双眼之上,遮住他的视线。 因醉酒又熬夜,他嗓音有些哑:“只要你听话,我保证你明天一睁开眼,就能看到我。” 不久之后,床上的人呼吸渐缓,两天几乎无眠,疲惫的身体毫无防备地进入深眠。 【至灼,经过分析,我发现你刚刚的状态十分矛盾。】 至灼双腿交叠坐在沙发上,听到脑中系统的声音,他收回放在床上的视线,回眸的无意间瞥见桌上有一本笔记:“怎么矛盾?” 封面看起来眼熟,他想起第一次在银杏树下见到陆照,当时他就在看这本笔记。 至灼倾身拿起桌上的棕色笔记本。 系统回道:【按照你目前表现出来的计划走向,陆照越在乎你应该越符合你的目标。可是刚刚你在问他是否想让自己走的时候,他回答不想,你生气了。或者说,从医生和你说完话后,你一直在生气。】 【我的任务之一便是记录、观察、分析人的情绪变化,系统认为仅根据内部算法计算分析,只是闭门造车,无法突破现有研究。所以,我向您发出协助请求。】 至灼观察一下笔记本外部,缓缓道:“你拿什么和我交易?” 系统沉默了一会儿:【你想要什么。】 “很简单,一问换一问。”至灼微微一笑,“我协助你一次,下次我问你时,你也要老老实实回答我。很公平对吗?” 系统经过计算后提出一个要求:【你的问题不能过分破坏游戏平衡。】 “如何界定?” 系统举例:【刚刚陆照是否会死的问题,我可以回答。但如果问陆照是否会在游戏时间内死亡,不可以回答。】 至灼思考了一下,点头:“可以。” 交易完成,他回忆系统提出的问题,指尖不断击打在笔记的封面上。在夜半房间里,声音格外清晰。 “系统,人是很复杂的。” 至灼一开口,系统立刻开启记录:【请讲。】 “人有自己天生的的性格,有为人以来的经历,方方面面都会影响一个人的思维与情绪。你来找到我,答应为我完成愿望,应该清楚我曾经的经历。” 说到经历,至灼仍然控制不住捏紧手中的书脊:“陆照很聪明,他明知道对方是利用自己又抛弃自己的人,还要透支身体去维持记忆换取不被抛弃的可能。我觉得他蠢,和我小时候一样蠢。” “人对愚蠢的同类都是不耐烦的。所以即使事情依照我想要的发展,但还是会生气、会发脾气。” 【是这样吗?】 “是。”至灼眼睛扑闪几下,不容反驳地肯定,“现在,我有一个提问的机会了。” 系统记下至灼的解释:【请问。】 “我现在没有问题,先留着吧。” 【好的。】 随意应付完系统,至灼心情似乎好了一些,垂眸又将视线放回手中的笔记上。他勾动指尖,依照压痕最重的地方展开纸页,这里记忆着主人近期最常打开的地方。 他借着窗外明亮的月光看向纸页,一入目便是一个人的画像。画像是一张转向纸页外的侧脸,黑发半长垂落,姣好的桃花眼缠上几丝笑意,浅浅望过来。 莹白的指尖划过画中人的眼睛,至灼笑了下:“画得还挺像。” 看见旁边自己名字的拼音,他想到陆照好像确实至今不知道自己名字不会写,便抬眸看向桌子,昏暗中摸出一只笔。 至灼抿着唇,在拼音下方认真写上自己的名字。 按上笔盖,他看着自己的名字满意点头,继续浏览其他地方。 页面顶端写着两天前的日期,这应该是一本日记。它的存在也解释了为什么第一次见面,至灼说出陆照的事情时他会有反应。 看来在上一次休克之后,陆照就是通过笔记的方式来得知信息的。 “这样不就挺好的吗?非得作死。”至灼嘀咕一句。 作为记录的日记,这一页无非就是一些他们上次出门的经历,一些自己说过的话,页面最下方还有单独一行醒目的字。 ——你让我猜,然后两天都不来。 至灼挑了下眉,朝后翻了一页。后面一片空白,果然连日期都没有记录。他又笑了一下,换个方向往前翻。上面再次出现一张画,这人西装革履,打着一把伞,是第一次见面的自己。 指尖略过锋利的纸页边缘再朝前翻动,上面便只有密密麻麻的日期与“无”字。 这些没有意义的记录一个接着一个从纸页上淹没过来,冰冷又无情,好像整个人间都把这本笔记的主人遗忘了。好像只有前面那两页带着画的记录,他的时间才是流动的。 至灼皱着眉头快速翻过这些没有意义的记录,终于看到新的字迹。 第15章 第15章 春日,朝外推开的三楼窗外生机勃勃。绿意盎然,桃花满园,时不时有燕子与麻雀掠过眼底。 窗里,一个格外漂亮的小男孩神色冷淡地收回眼神,手中笔刷从色盘中沾取红色颜料,落在身前的画布上。 这是一个平常的午后。 吱呀,门被人打开,一道女人的柔软嗓音响起:“阿照。” 男孩执着笔刷的手一抖,铺色的画布上流畅的颜色突兀断掉。他转头,黑眸中映衬着一个红裙女人。 女人微笑着,漂亮的面庞宛如落凡的温柔天使:“在画什么?” 陆照喉结滚动,年幼的嗓音带着与年纪不同的稳重:“天空。” 女人听到后蹙眉,她不大赞同道:“现在的天空是碧蓝色的,怎么能用红色呢?” 看着画布上已经铺了一半的红,女人露出苦恼的表情。思虑片刻,她突然粲然一笑,举起手中的白色塑胶桶,示意给他看。 “阿照,妈妈帮你把天空变成红色吧!” 刺鼻的液体泼向房间的每个角落。 春日午后,繁华的别墅三楼浓烟滚滚,热烈的火光里掺杂着女人的狂笑。发现异常的佣人们迅速拿来各种灭火工具,来到三楼。 堵在楼梯口的众人却没有立刻救火,而是面面相觑,最终由一个人拨通这家主人的电话。 上次夫人因放火被人阻止不高兴,趁人不注意去跳楼。自那之后,这栋别墅里,即使是要死人了,只要不伤及夫人性命,一切都要请示之后行动。 谁敢因擅自行动惹夫人不高兴了,在市便也没有活路了。 房间里,笔刷与颜料早就跌翻在地,木地板被颜料染成扭曲的颜色。小陆照僵硬地坐在窗口,双手捏住椅子边缘,看向火光中央女人的眼神里掺杂着惊恐。 红裙女人却兴奋地在火中翩翩起舞。 “阿照,你快画呀,妈妈帮你把天空染红了,你的画就不会错了,哈哈哈哈哈” “要把妈妈也画上哦,妈妈知道阿照画的妈妈最漂亮了!” “怎么把笔丢了呢?你不是最喜欢画画了吗?” “捡起来!画!” 听到陡然变得尖而刺耳的声音,陆照惊地一抖。他无助地抿唇,抠在椅子边缘的手指缓缓松开。 看着陆照弯腰将地上的笔重新捡起,女人因暴怒而起伏的胸口才缓缓平息。她动了动僵硬的嘴角,尝试几次再次带上温柔地微笑。 女人举起缺失食指和中指、疤痕遍布的右手,伸向男孩:“要不要妈妈教你?” 随着女人靠近,被遮住的门暴露在陆照视野中,烟雾朦胧间依稀能确认门敞开了一条细缝。如果用身体冲过去,就可以撞开滚烫的门,逃出去。 想到这里的瞬间,他就做好决定,因为这里没人会救自己。 陆照把手中的笔直接扔到女人的脸上,红颜料撒了她满面。在女人愤怒的吼叫声中,幼小的身体强行控制住对女人和火焰的恐惧,迅速从朝门的方向跑去。 出口,就在眼前了。 在即将成功逃开的时刻,门边被烧裂的木板朝他的身上直直砸下来。 一股剧烈的疼痛与灼烧感在背部炸开,仿佛皮肉与骨头全部被撕裂而开。他看到门外聚集的人,伸出手,后背的重物却让他跌倒在地,不甘地闭上眼睛。 ——为什么? ——为什么我会在这些人手里? 浓密睫毛之上的眼皮不安地滚动,上面的青色血管清晰可见。大概是做了什么噩梦,枕头上的脑袋像是被魇住一般僵硬,脖颈都用力绷住。 “嘶——” 旁边传来一道抽息,随后便是一声低哑地怒吼:“陆照!” 枕头上的人猛然睁开双眼,露出一双布满痛苦与惊恐的黑眸。 看着冷白的天花板,陆照反应一下,才迟钝地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 距离他不足二十厘米的地方,一张精致昳丽的容颜闯入他的眼睛。对方抱着头,表情痛苦,看到他醒了之后,直接一巴掌拍在他的脑袋上。 “压到我头发了!” 陆照顺着他的头发望到自己的脑袋下面,他往后挪一段,道:“抱歉。” 醉酒、惊吓又熬了个大夜,一觉醒来本身就不会有多舒服。刚想挪个位,又被人压到头发,至灼恼怒瞪了他一眼。 他坐起身,从身旁拿起手机瞥了一眼,八点半。 至灼转头问:“你知道我是谁吗?” 陆照醒来后,视线一直停留在至灼的身上。见到他转身问自己,陆照也从床上坐起身,摇摇头。 看来是没有记忆了。 发现对方的视线,至灼挑了下眉,曲起一条腿,手肘撑在上面,单手托腮盯着陆照看。 一直盯到对方败下阵垂眸躲开,他才微微一笑,清晨微哑的嗓音带着某种暗示:“那你觉得呢?” 陆照看了看搭在两人身上的被子,以及身后刚刚一起枕上的枕头。 他抬眸望向青年背光的昳丽笑颜,一本正经点头:“你的确会是我喜欢的类型。” 至灼扯开唇角轻切了一声,掀开被子:“老子是所有人的理想型。” “起床,今天有事要做。” 他抬腿想下床,发现没有拖鞋。 在别人的地盘过一夜是很辛苦的,比如昨天看完那本简单记载着人员信息的笔记后,至灼开始嫌弃自己一身的酒臭味。于是他找护士借来一套新的洗漱用品,从陆照衣柜里扒拉出之前新买的衣物去洗澡,找不到能穿的拖鞋,顺便又蹭了陆照的。 爬上床之前,他还十分有礼貌的物归原主。 至灼啧了一声,在床上站起来,长腿跨过旁边的人,一脚踩在拖鞋上。 陆照看他穿上就往外走,出声:“那个应该是我的吧。” 至灼回身:“你有意见?” 大意见的确是没有,但是……陆照指了指自己:“那我怎么办?” “你?”至灼上下扫他一眼,无情转身,“你不穿。” 由于房间内某种奇怪的资源短缺,至灼收拾好后,在沙发上等人。他瞥了眼昨天看完被随手放在笔记,扬声冲着洗手间里的人补充:“顺便把你的行李收拾好。” 陆照开门走出来,手里的毛巾抹掉脸上的水珠,额前的发丝被水打成一缕落在眉宇之间。 “为什么?” 至灼回眸,看着他线条明朗的面庞笑道:“因为今天,我要带你回家。” “谁家?” “你家。” 看着他的眼睛,陆照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他没什么表情地换一只手拿毛巾,随意“哦”了一声,转身又进了洗手间。 放下毛巾再出来以后,陆照没有说话。默默来到衣柜前,修长的指节扣在推拉门上。停顿了两秒,他放下手,转身面对至灼。 “我凭什么要跟你走?” 反抗来得如此突然,但至灼也只是老神在在坐在原地。窗下的阳光里,他十指扣在胸前,微微偏头,垂眸示意他看向两人之间间隔的床:“你刚刚可不是这么描绘我们之间的关系的?” 金色阳光穿过玻璃,越过沙发上的青年,打在床尾洁白的床单之上。陆照站在里面的阴影里,眼眸扫过还未整理的床,虽然知道没有发生过什么,他仍然忍不住滚动喉结。 “我没有记忆。”陆照再次抬眸,“你骗我怎么办?总要证明一下。” “怎么证明?”似乎是联想到了什么,至灼眼睛微微睁大,语气惊讶,“陆照,白日宣淫可不好呀!” 绯红瞬间燃烧陆照的耳朵。 他攥住垂在身侧的手,又缓缓张开抬起,食指点在自己的下唇瓣上:“你亲我一下,我就相信。” 至灼笑吟吟看着他的手指,没有回答,直接站起身。水洗牛仔裤包裹的笔直腿迈动,一步一步走到陆照面前。 他抿唇,双手捧在陆照的两颊。 只是因为这个动作,陆照睫毛都紧张地颤动几下。接着,一股力道从两颊传来,他的脑袋被人用手直接压下去,柔软的触感没有如他所愿落到该去的地方。 陆照垂下的黑眸里情绪翻涌,直到额头的唇离开,他还是保持着低头的姿势,点在下唇的食指也没放下。 “不——” 他刚出声,至灼直接双手用力把手里的脑袋掰回来,强制对方与自己对视。 漂亮的桃花眼微微眯起,半是威胁:“你不要得寸进尺。” 看了他半晌,陆照放下手,暂时放弃了某个想法。 至灼哼了一声,嘀咕道:“我还治不了你了?” 他后退两步,叠腿坐在床沿,抬起下巴指挥:“换衣服,收拾东西。” 陆照听话转身拉开衣柜,从里面先挑了身衣服后,直接站在原地解开睡衣扣子。 至灼双手撑在床上,本来打算静静看着他表演,没想到睡衣刚脱下一只胳膊,脊背暴露在视野的一瞬间,他瞳孔微缩。 “等等。” 他蹙眉重新站起身,抬手直接把另一半衣服扯开。介于少年与青年的背线条遒劲有利,寓意着美好与青春的身体上如今却疤痕遍布,尤其是那片贯穿右边肩胛骨的烫伤,狰狞又丑陋。 至灼张了张嘴想问这是怎么回事,却又想起来这个人什么都不记得了。 陆照有些疑惑地回头问:“怎么了?” 至灼抬眸望向他,摇了摇头:“没事。” 睡衣被死死捏住的修长指节抓皱,因为过于用力,有些颤抖。 脑海里闪过笔记上那句轻描淡写的“让陆劫消失”,至灼大概猜测到原因了。 他深吸一口气,松开手,转身:“快点换,别着凉了。” 第16章 第16章 出院也是要打申请的。 至灼第一次知道这件事。他以前受点什么伤要去医院,一般都是付钱、包扎、扭头就走,步履匆匆的人生从来不会在医院这种地方浪费半秒钟。 他带着陆照和行李被护工在一楼大厅拦了下来,才刚知道这项规定。 主治医生办公室,医生按动圆珠笔,看着面前被逮来的两个人以及面前的行李箱,气氛有那么一丝尴尬。 至灼咳了一声,微笑着率先开口:“我想带他回家住段时间,感受一下家的温暖。” 医生听到后缓缓蹙眉:“他现在的情况不——” “医生。”一旁的陆照出声打断,“我想和你单独谈谈。” 与他望过来的黑眸对视片刻后,医生点头。 所谓单独谈谈,意图尤其明显。至灼被人按住肩膀推到办公室门外,他回身,眯起眼睛望着门里的少年:“刚醒才多久,都有自己的小秘密了?” “是。”陆照点头,无情地关上了门。 至灼瞥着面前紧闭的门板,眨了眨眼,侧身把耳朵附上去。里面一点声音都传不出来。 不给他听? 至灼缓缓直起身,将落在脸前的黑发捋至脑后,他昂起下巴,舌尖抵腮,冷呵了一声。 大约二十分钟后,陆照开门从里面走出来,迎面就看到坐在对面连倚上等待的青年。他顶着对方冰冷的凝视走过去,把手里一张单据递给他。 至灼垂眸扫一眼,没有接:“什么东西?” “出院单据。” 至灼抱臂朝后靠在椅背上,语气有些事不关己又有点咄咄逼人:“给我干嘛?自己有本事进来,没本事出去?” 看出来至灼是不高兴了,陆照默默把手收了回去。 他低垂着眉眼,抿了下唇:“那你还带我走吗?” 至灼啧了一声,站起身,从他手里一把夺过单据:“走,医生都放人了,为什么不走?” 他走过去拉开办公室的门,半倚在门框上,朝里面问:“医生,他这个情况你没什么医嘱要和家属说吗?” 正在写病历单的医生愣了一下,望向门口。他呃了一声,表情严肃道:“虽然陆照说没事了,平时身体检查一直也没有异常,但其实我还是建议你们再做一次全面检查,确认没事再出院。” 听到他这个表述,至灼眼睛微微眯起。他回身望向陆照,忽然一笑:“你跟他说自己没事了?” 陆照神情淡定:“这个人看着就古板,不这样说拿不到出院许可。” 医生疲惫的双眼瞬间瞪圆了:“骗我的?” 见他反应过来了,陆照直接拉住至灼的手腕,拖着行李箱转身就跑。 身后跟着医生迟钝的叫声:“你们给我回来!” 一路出逃,索性是成功了,就是因为陆照拖着他跑的太快,坐到出租车里时还有些喘。至灼深吸几口气,转眸看向身旁老老实实绑安全带的人,这人脸不红气不喘,看起来比他这个健康人还健康。 老实人绑完自己的安全带,见至灼没动,靠过去要帮他,被人一巴掌把手拍掉。 至灼扯过安全带,说道:“看着乖乖巧巧、一声不吭的,肚子里次次都在闷着坏呢。你骗他,对你有好处吗?” 陆照十分无辜:“不是你想带我出来的吗?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病,只能说没事了。” 至灼被这句堵得哑口无言。 “咔哒”一声脆响,安全带被扣上。他坐正身体,不自在问:“他有什么医嘱吗?” “多喝热水,好好吃饭,少熬夜,多睡觉。” “就这?”对于这过分敷衍的医嘱,至灼双眸微微睁大,甚至怀疑陆照忽悠自己。 “嗯,我的病查不出原因,身体又没有异常,所以不用吃药,在里面一直就是这样。”陆照望着他有些懵的侧脸,眼中泄出一丝笑意。 他补充道:“医生告诉我的,他说我就像十八岁进去提前养老的。” 至灼点头:“那你可真是提前实现了无数人的梦想。” 漫长的院墙逐渐消失在视野中,黄色出租车驶出郊区疗养院的地界,刚见几分世界名城的繁华,又进入绿茵弥漫的豪宅区。 看着这条熟悉的竹林路,至灼特意留意了一下路边是否会出现一些奇怪的东西,比如没人捡的尸体。 还好,现实没给他因被公诉而无法完成游戏的机会。那群人显然已经想办法离开了。 昨天那场晚宴大约开到很晚,大家玩的十分尽兴。再次来到陆家时,甚至还有人在收拾昨晚留下的残局。 至灼走到正在擦门的中年女人面前。 发现来人,女人手上的动作一顿,自下而上抬头望过去。至灼这张脸太过有辨识度,看一眼便能记住。 认出他是昨晚宾客中的一位,女人态度恭敬:“请问您有什么事?” 至灼微微一笑:“帮我告诉陆先生,我来给他送儿子了。” 这话说的奇怪,女人神情疑惑,不经意地抬眼间看到至灼身后出现一个人。 为了拿后备箱的行李慢了一步的陆照站定在至灼身后,淡漠的黑眸缓缓瞥向中年女人。 她大惊失色,连忙转身:“我、我这就去。” 至灼回眸看见陆照,笑道:“你还挺好用。” 陆照却抿唇看向这处华丽的豪宅,蹙眉:“我不喜欢这里。” 至灼同样望向宅子。 喷泉清澈,草坪整洁,阳光下蒙上漂亮的自然滤镜,仿佛女孩们梦想中的城堡。 “怎么会呢?”至灼微笑,“这多漂亮,以后都是你的。” 去里面通报的中年女人很快走出来。 “老爷请你们进去。” “多谢。” 至灼抬腿往里走,陆照跟上。女人连忙上前要接过他手中的行李箱,被陆照反手躲开。 他垂眸,淡淡瞥向她,女人立刻低下头不敢对视。 “大、大少爷,我帮您拿吧。” 陆照抬头见至灼已经走出一段距离,他轻叹了一口气,用只能两个人听到的声音提醒:“他在时,你最好不要这么怕我。” 中年女人连忙点头:“是。” 踏进陆家会客的前厅,至灼立刻就看到正前方落地窗下负手而立的男人。 “您好,陆先生。” 听到打招呼的声音,陆兴远转身。大概是通报的人说过,看到是至灼时他丝毫不惊讶,甚至还笑了笑。 “至灼,我应该没记错吧,你找我有什么事?” 至灼微笑:“我刚刚不是说过吗?来给您送儿子。” “年轻人,”陆兴远抬手在二人之间比划两下,“咱们之间聊天可以坦诚一点。谁都知道是我发话让陆照待在疗养院的,今天你把他带到我面前,不就是你有事找我吗?” 至灼挑了下眉,他回身才发现陆照根本没有跟上来。 “好吧。” 既然陆照不在,至灼说话当然可以更自由一些。他回身,摊开手道:“陆先生是生意人,我找您当然也是来谈笔生意,这一定会是您这辈子最感兴趣的生意。” 兴许这话从其他人口中说出来,都会让人觉得油腻,没耐心陪自以为是的小崽子玩游戏。可出口的是至灼,顶着那样一张脸,任谁都会多几分耐性。 陆兴远也不例外。 他大笑几声,伸手示意至灼坐下,饶有兴趣道:“我倒想听听,一个二十几岁的人是怎么提出我这辈子最感兴趣的生意的。” 见他摆出一副儿戏的模样,至灼也跟着他笑了几声。 清冽的嗓音回荡在会客厅中,格外苏人耳朵。即使停下,也让人格外想要努力逗笑他,以满足自己内心的渴望。 至灼抬眸看着对面的中年男人,神秘地偏手遮住半边嘴,轻声道:“您命不久矣,气色还这么好真是难得。” 陆兴远刚刚还笑着的脸霎时僵住,表情难看。 漂亮的桃花眼认真观察了一会儿他僵硬的表情后,至灼缓缓放下遮在嘴边的手。他倚在不算柔软却很舒适的真皮沙发上,缓缓勾起唇角。 “陆先生,您应该十分感谢陆照两年半以前得了那怪病吧。您恰好能以帮他看病的噱头,光明正大带着人遍寻名医,真是及时雨啊。” 至灼像模像样地感慨一下,又摇头叹息:“可惜了,这病得了就是要命的。您还能坚持几天?” 这就是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日,系统给出的那个独家消息。 有了陆照这个完美的挡箭牌,陆兴远瞒地太好了,以至于根本没有人发现,包括他的挡箭牌本人。至灼昨晚看过陆照的笔记,上面可没有任何记载。 但是,陆兴远只想着隐瞒自己的病情,防止他人趁虚而入,陆照这所谓遍寻名医无法医治的怪病,其实除了疗养院的那位古板医生外根本就没人真的医过。 至灼扯了扯唇角:“想必,陆先生已经在为自己貌美的妻子与年幼的儿子做打算了吧。” 被人轻描淡写地戳穿一切,陆兴远脸色终于阴沉下来。他盯着对面昳丽的青年,咬了咬牙:“是我小看你了。” “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想要什么?”至灼惊讶,“陆先生,我与陆照关系这样好,当然是来帮你的啊。” “帮我?”陆兴远冷笑了几声,“这话说出来你自己都觉得可笑吧。” “不觉得。” “说出这件事也不过是聊表诚意罢了,毕竟这个消息昨晚我随便找个人卖了,于您至少也是伤筋动骨。”至灼神情淡定地扫了眼空荡荡的桌子,道:“我说过,我是来与陆先生谈生意的。生意伙伴来访,陆先生不上杯茶吗?” 他抬眸看向陆兴远,笑意盈盈:“嗯?” 第17章 第17章 阳光穿过窗柩,一束束打亮古朴稳重的会客厅,空气中的微尘都在光线里舞动出生命的路径。 “叮”,莹白细腻的细瓷杯被一只修长的手搁置在杯托上。 陆兴远望着对面的青年,哑声开口:“诚意也表了,茶也喝了,该说正经事了。” 至灼收回手,抬眸望向他。 他笑了一声:“陆先生,这场生意很简单。我告诉您一个消息,您自己估价付钱,后续如何由您自己选择。” 陆兴远看着至灼的笑容,眼睛眯起,心中有些失去掌控的不舒服。 如果说只是想要钱的话,关于他生病的事情明明足够用来威胁自己,可是这青年不用,直接说出来后,现在却又要卖他另一个消息。 他到底想做什么? 陆兴远抬手喝了一口水掩饰自己的思索,平静道:“你说。” “陆轩昂不是你的儿子。” “嘭!”瓷杯被人猛的砸在桌上,茶水迸溅出来。 褐色的茶水从他的掌纹滴落,陆兴远冷着脸道:“我刚刚是有耐心看你要玩什么把戏的,但做什么事都要守规矩,不要拿我的家人开玩笑。” 这幅恼火的模样深得至灼心意,他甚至伸出手为之鼓掌。 “都说陆先生是个难得的好归宿,身负权势又爱妻护子,看来不是谣传的人设啊。” 他放下手,唇角的笑容逐渐讽刺:“您信任自己的爱情,可您的爱情可不一定信任您。据我所知,您的现任夫人一直和对方保持关系,从认识您之前一直到现在。” “临死之前还为他人做嫁衣,陆先生的爱竟如此无私,真是令人敬佩。” 这一顿阴阳怪气听得陆兴远唇角颤抖,猛的站起身。 至灼仍然不紧不慢地坐在原地,昂首平静地看向他:“我何至于拿个假消息来这里送死?对您来说多年以来是灯下黑,但是想查出真相易如反掌。” “选择权,一直在您手里。” 陆兴远深吸一口气,身侧的手死死攥紧,却没有再做出什么行动。 良久后,他缓缓开口:“好。” 至灼出来的时候,陆照还与那位佣人僵持在楼梯前。女佣阻拦在通往会客厅的方向,伸手指向楼梯像是在劝他上去,陆照就站在楼梯口,面相会客厅的方向垂眸不语。 至灼一瞧他这作态就知道,陆照一定是把人家的话当耳旁风了,说不定根本都没过耳。 他笑着走过去。 “干什么呢这是?” 陆照立即抬眸望向他,指控别人:“她不让我去找你。” “我在里面谈正事儿呢,”至灼余光里看见陆兴远也走出来,笑着对陆照说,“商业机密,你不用知道。” 他抬手帮陆照整理一下额间的碎发,同时温柔说道:“你在这里好好听话,有事就给我打电话,身体有什么不舒服就打疗养院的电话或者120,我会过去的。” “你要遵医嘱,好好休息,不许再发生昨……”想到他根本不记得,至灼一顿,换了个说法,“想记住什么事就写下来,不许乱来。” 陆照听他唠唠叨叨一大堆,眉头渐蹙:“什么意思?” 至灼微微一笑:“把你送回来了,我自己也要回家了啊。” 他拍拍陆照的肩最后告别:“我就先走了。” 至灼刚一转身,手腕立刻被人抓住。 他回头,陆照正死死抓着他不放手。 “你要把我一个人丢在这?” 至灼笑道:“陆照,这里是你的家,你身后是你的父亲。” 那双望过去的黑眸仿佛是平静的,又好像翻云覆雨。 陆照盯着他的脸,嗓音尤为低沉:“可我只认识你。” 他五指无意识收缩,捏的至灼手腕都隐隐作痛。 至灼忍不住挣扎:“你先松手。” 这样的要求显然是得不到任何回应的,甚至会变本加厉。 一直默默看着的陆兴远似乎已经在此空当里消化掉刚刚的对话,此时已经恢复平日的神态,他在后方缓缓开口:“都停手。” 这话在陆照耳朵里跟女佣的话一样,都当耳边风给扬了。不过他发现至灼眼中的痛苦,意识到不对。 陆照卸去手上的力量,但仍然没有松开。 陆兴远望着相持住的两个年轻人,像是看出了什么似的,轻轻叹了口气。他看向至灼:“他刚回来,害怕也很正常。你如果没什么要紧的事情,就在这里陪陪他吧。” “如果是怕父母担心,我去个电话,市还没人敢不给我面子。” 看着陆兴远与会客厅内完全不一样的态度,至灼扬眉。他微微一笑,回过身止住离开的势头,向对方点头:“那就多有打扰。” 陆兴远点头:“我出去办些事,你们自便,有事吩咐他们去做。” 说完,他便冷下脸,气势汹汹走出门。 这一看就知道,他信了。 至灼望着已经无人的门口,眼睛里充满兴味。 一只冰凉的手扣住他的脸,掰回来。 “看我。” “脸盘多大非要看你?” 至灼拍开他的手,低头看到自己手腕上果然被捏出一个红指印出来,气不打一处来。 他把手腕怼到陆照眼前:“看看。” 陆照垂眸看一眼,淡淡开口:“活该。” “嘶——”至灼放下手,臭着脸扭头就走。 陆照眼疾手快捞住人,直接拦腰扛起来往楼上走。 女佣原地愣住两秒,回过神后不敢多话,眼疾手快地拎起被抛弃在一旁的行李箱跟上去。 一路上到三楼,追上来的女佣打开左数第一间的房门:“大少爷,这是您的房间。我们每天都会打扫,您放心住。” 陆照点了点头,走进去。 女佣把行李箱放到房间里,开口:“我、我去准备午饭,你们有事随时叫我。” 说完就十分有眼力价儿的迅速关门离开。 听到门锁落下的声音,陆照弯腰把人放下来。 至灼站稳后整理好自己被弄皱的衣服,接着他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十一点半。 他点了点头,都气笑了:“可以啊陆照,才睁开眼三个小时,都无师自通会抢人了。” “我没有记忆,但有常识。”陆照理由充分,理直气壮,“以我们之间的关系,这样不正常吗?” 至灼笑了一声:“我们什么关系?” 陆照抿唇:“睡也睡过了,亲也亲过了,你想不认账?” 至灼呵了一声:“被我亲过的人多了,你那算什么。” 陆照瞬间皱眉靠近,二人距离被拉进不到二十厘米。他低声问:“你亲过谁了?” 亲过谁了? 陆照之前,他只亲过小弟斥巨资买的缅因猫! 这是能说的吗? 不能! 至灼拇指抹过唇角,挑衅一笑,脸缓缓挪到陆照的耳边,说话间口中的热气都能扑到泛红的软骨。 他用气声轻道:“他比你可爱多了。” 下一秒,一只手垫在至灼脑后,唇间猝不及防传来一道柔软的触感。 这个吻很浅,几秒后双唇分离,他耳边响起陆照的声音:“那从现在开始,它只能亲我。” 一向是挑逗别人的桃花眼如今少见地暴露出空茫的情绪。 至灼动了动唇,看向陆照的眼睛又眨了几下,似乎有些懵,还没反应过来。 “叮铃铃——” 一道电话铃声打破空气中的沉默因子。 至灼回神,他咳了一声,一把推开陆照,背过身接起电话。 “喂?” “呜呜呜呜,哥!” 至辰虚弱的哭声从电话里传过来。 第18章 第18章 和至辰约定时间后,挂断电话,至灼都不往陆照的方向多瞄一眼,含糊说了一句“我有事”,扭头就往门外走。 陆照看着他的背影,乌黑的眼眸暗了一瞬,抬步慢慢跟上去。 至灼下楼刚走出建筑,一名西装革履的中年立刻出现,表示自己负责送他回去。 专车接送,至灼扯了扯嘴角,觉得自己在陆家的待遇比在至家好多了。 当然也有不好的地方。比如,某个会占便宜的小混蛋。 至灼站在后座右边的车门处,越过车顶,望向对面也准备拉开门的人。 他磨了下后槽牙,屈指敲敲车顶:“送我回去,又不是送你回去。” 陆照抬眸望向他:“我也送你。” 至灼瞥了眼一旁礼貌微笑观看的陆家司机,心里没来由地烦躁。他没说话,索性松开按在车门的手,往右挪两步,拉开副驾弯腰坐进去。 刚要系安全带,旁边坐进来一个人。至灼侧眸看过去,发现竟然是陆照。 “你在干什么?” 面对至灼瞪过来的眼神,陆照十分淡定,甚至开始探索新世界。 他摸一把方向盘,看了看仪表盘,最后两只脚在底下试探踩了踩,抬眸疑惑地看向至灼:“哪个是油门?” 至灼抽了下嘴角,下车从前方绕过去,一把把人薅下来,转头塞进后面。 随后,他自己也坐了进去。 “开车!” 看着身旁满头冒火的至灼,陆照黑眸中泄出一丝笑意。 这丝笑意被瞥过来的至灼抓个正着。 他恼羞成怒,指着陆照那边的车门道:“贴着门坐,离我远点。” 陆照挪了个位,不过是朝靠近至灼的方向。 熟悉的气味靠近,至灼脑海里又不自觉想到房间里的那个吻。他不自在地动了动唇,喉结滚动,片刻后烦躁地闭上双眼,额角磕在车窗上,发出“嘭”地一声。 “系统,我觉得放弃陆照换条路也不是不可以。” 系统在他的脑海中缓缓开口:【不要说气话。】 “……” 至灼皱着脸,拧动脑袋又磕了一下额头。 看到他的动作,陆照下意识伸出手想帮他挡下来。可余光里至灼眉头紧蹙的模样让他的手滞在半空。 陆照抿唇,垂眸挪向车的另一边。 隔着一个人的距离望向倚着玻璃的青年,他轻声道:“活该。” 至辰给的位置是市中心的一家ktv,路程有些远,两个小时才抵达。询问前台后,服务生带他们找到了6027。 至灼抬手,直接推门走进去,迎面而来的红色闪光灯让他下意识抬手挡住眼睛。 “哥!”包厢里的至辰看到至灼以后,蹭的从沙发上跳起来,展开双臂朝门口扑过去。 在不到半米的距离处,一位不速之客从至灼身后冒出来。他被人抓住手腕反手別到背后,一阵天旋地转,下一秒被按在旁边的墙上。 至辰脸贴着墙,狼狈惨叫。 陆照一手压住他的双臂,一手摁在他的脑袋上,表情冷淡地看向至灼。 “这就是那个比我可爱的?” 至灼遮着头顶的灯光首先找到开关,“啪嗒”,疯狂的闪光灯戛然而止,仅剩暧昧的暖橙色照亮包厢。 他用手掌揉揉酸痛的双目,终于睁开形状姣好的眼睛。 瞥了眼和墙亲密接触的至辰以及他脑袋上的那只手,至灼抱臂,淡定倚着墙看热闹,顺便出声提醒:“据我了解和观察,他这头至少3天没洗了。” 按在白金色短发间的手十分明显地僵硬一瞬,不过下一秒,陆照被另一个问题转移了注意力:“你连他什么时候洗头都知道?” 至灼听得脑仁疼。 他抬脚踢一下至辰小腿:“告诉他你的名字。” 虽然被按在墙上毫无反抗之力,但至辰是如此容易屈服的人吗? 他眼睛一转,动了动与墙面挤变形的脸颊:“小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陈辰!” 脑袋上的那只手用力一拉。脸颊离开冰凉的墙面被头皮的痛感扯向后方,至辰再次惨叫。 至灼:“……” “你什么时候改姓的?” 至辰皱着脸:“十秒钟之前,我决定改随母姓。” “活该。”至灼无语,抬手握住陆照的手腕向反方向拉,为至辰脆弱的头皮缓解了疼痛。 他抬眸望向陆照:“行了,松手,这是我弟弟。” 察觉到陆照眼中的质疑,至灼补充:“同父异母的亲弟弟。” 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会儿,陆照缓缓松开自己的手。 获得自由的一瞬间,至辰立即转身,猝不及防一拳砸在陆照嘴角。 至灼懵了一瞬,刚想上前,被至辰伸手拦到身后。 看着面前低下头的人,至辰抬起下巴冷哼一声:“敢打我?也不去打听打听我是谁就敢动手。” 说着,他又抬手要打过去,被至灼从身后一把抓住。 少年人的拳头都是不知轻重的,陆照碰了下自己被打的脸颊,闷痛阵阵传来。他抬眸,看到他身后的至灼,被打了一拳都毫无波澜的黑眸中瞬间有浓厚的情绪在其中翻涌。 他嗓音冰冷:“还给我。” “还什么?我他妈再还你一拳头!”至辰瞪眼,被扯住的拳头还在蠢蠢欲动,“我找我哥,你是谁啊就——呜呜呜呜——呜!” 至辰被人从身后一把捂住嘴,他十分不解,甚至企图回头质问。 至灼制住人,一脸糟心,望向陆照示意他开门:“你先跟我出来。” 一把把企图跟出来的至辰给按回去,至灼在ktv明亮的走廊里与陆照面对面站着。 他借着头顶的光先观察了一下陆照挨了一拳的脸,面如冠玉,皮肤光滑,看样子应该没什么大碍。 趁对方不注意,至灼快速出手戳一下被拳头打到的地方。 陆照疼的皱眉。 至灼冷哼了一声:“老说我活该,我看你才活该。你没事惹他干嘛,你不挨揍谁挨揍?” 陆照垂手而立,眉宇间情绪异常不快:“你在为他训我吗?” 至灼眨了下眼,张口还没说出话,身体就被突然附过来的怀抱包裹住。 温热的皮肤与他的肩颈毫无阻隔地接触的一瞬间,至灼觉得自己整个人仿佛被架在火堆上炙烤一般,浑身难受。 脸颊贴着柔顺的黑发,陆照在他耳边低声道:“至灼,我不是你的代价。” 可是至灼此刻的脑子根本没有思考这句话含义的空间,他只觉得自己奇怪又不舒服,双手抵住陆照的胸口,直接把人推开。 “什么代价?你——” 至灼抬眸看到陆照的脸,声音突然卡了壳。 他偏开视线,本能的深呼一口气,继续道:“人也送到了,你该走了。” 话音一落,他便立刻转身进了包厢。 陆照站在被推开的位置,望着那背影匆匆逃离自己。他垂眸看了眼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低沉的嗓音缓缓回答刚刚的问题:“仇恨的代价。” “你根本不喜欢我,哪来的代价呢?” 一看到至灼进来,至辰立刻起立。他刚要开口说话,就被一只抬起来的手止住。 “我们先各自自闭五分钟。” 至灼一屁股坐在沙发边角,倚在扶手上。他手掌抵着额头,拇指与中指揉按着猛跳的太阳穴,刻意放长呼吸企图压制住那股莫名其妙的力量。 【至灼。】 系统出现,但至灼没空理它:“你闭嘴。” 系统没有听他的话,继续发出自己的声音:【你不觉得今天不对劲吗?】 听到它的话,至灼揉按太阳穴的手一顿。他睁开双眼,脑海中开始回忆今天发生的事情,顺便回忆起一直以来与陆照相处的片段。 不想不知道,今天他竟然几乎一整天都在被陆照牵着鼻子走! 他一手拍在沙发上,肯定道:“陆照不对劲。” 系统却持有不同的看法:【你确定不是你不对劲吗?】 至灼抿唇,沉默片刻后反问:“你是人还是我是人?” 【你是。】 “你懂人还是我懂人?” 【你懂。】 “我不对劲还是陆照不对劲?” 系统倔强地沉默三秒钟,最后妥协:【陆照。】 获得满意的回答后,至灼好像身心都轻松了。他舒展开因不安而缩在角落的身体,后背往后倚靠,双腿交叠,左臂搭在沙发靠背上。 刚刚的一切奇怪都被他归类为“陆照的把戏”。此刻他回归平日的作态,因刚刚情绪不稳而泛红的桃花眼里只有被挑衅后的胜负欲。 至灼向系统宣告:“下一次,我一定要找把场子找回来。” 系统的语言系统紊乱,不知如何回答,直接哑声。 找回自信后的至灼也终于想起自己是来干嘛的,他侧眸看向另一头的至辰。 进化为乖巧弟弟后,至辰听话到什么境界呢? 至灼说自闭五分钟,他真的自闭起来了。 刚刚还生龙活虎地和陆照大打出手的少年,此刻整个人缩在沙发上,在暖橙色的灯光下独自染出一片灰色地带。 至灼蹙眉:“你找我什么事?” 至辰抱着双腿,缓缓抬起头,望向至灼。灯光下,即使隔着一个长沙发的距离,也可以依稀看到他眼中折射的水光。 至辰吸了下鼻子,说话的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上次,你不是问我为什么那样吗?” 上次。 至灼回想到前天下午的那场闹剧。那天,他问他为什么暴食,问他在焦虑什么。 看着可怜巴巴的少年,至灼刚刚因陆照而情绪饱满的眼睛瞬间如水洗过一般漠然。片刻后,他嗓音平静:“你想清楚了?” 至辰点头,伸出三根手指:“我在这闭关沉思三天,终于想明白了。” 想到那个答案,至辰眼睛里的泪水终于忍不住落下来,他如此无助,声音都在颤抖:“哥,我在害怕。” 第19章 第19章 有些事情,并非经历多了就真的会麻木。 至辰环抱双膝,半张脸都被遮掩住,只露出一双通红的眼睛。 “你大概没见过他们真正吵起来的场面,我妈什么都砸,爸爸他甚至连人都砸。” 大约七岁的时候,因为仗着自己是他们平时疼爱自己想要尝试阻止一场争吵,至辰甚至被至富误伤进了医院。那时妈妈一边哭一边骂父亲,爷爷奶奶心疼却又在怨他“明知道他们在吵架,你为什么要过去找事”。 医院里的父母后悔过,可是不出三个月,又会有下一次。 自那次以后,至辰就开始那样了。那样找个地方远远坐着,听着耳边的声音,不断吃东西。 他从前一直以为这是自己见得多了逐渐麻木,甚至都可以淡定吃瓜了,直到现在…… “我是害怕。” 至辰哽咽一声:“甚至不止吵架,我还害怕爸爸生气,害怕妈妈总问我是不是站在他那一边。” “所以,自从上一次他给我开家长会回来在小区追着揍我之后,我不敢再让他得知任何关于成绩的消息,才去找你的。” 至灼听到这里,默默瞥了一眼至辰。他很想告诉这位弟弟,家长会那事他是真不冤。 但是鉴于保护青少年心理健康,他忍住了。 至灼叹了口气:“你能想明白挺不容易的。” 至辰猛的点头,晃动下甚至眼眶里又挤出两滴眼泪,顺着脸颊的泪痕滑落:“我想破脑袋了都。” 瞧着他这幅可怜又有点蠢的模样,至灼实在忍不住笑了一声。他从沙发站起身,迈步走到至辰面前,青年的身形遮住包厢顶的暖灯,灰色的影子恰好完全遮住蜷缩在沙发上的白金发少年。 至灼垂眸看他,微笑着问:“叫我来只是回答这个问题吗?” 至辰抬眸看着背光下宛若神明的青年,眨了眨眼睛,有些纠结地低下头,抱住膝盖的手无意识地捏捏衣角。 “也不是。”他支支吾吾开口,“我就是,就是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家。” 至灼一怔,他甚至都构想过以至辰的脑子会点头,却不曾猜测到这个回答。 他蹙眉:“怎么回家?” 至辰昂了一声,抬眸:“我现在想清楚了,就是不知道回去后该怎么面对他们,好像有一点点尴尬。” 他皱皱脸:“还有点别扭。” “可是,我总是要回家的不是吗?” 这一次,至灼站在原地沉默看了面前的人许久。 从那张遍布泪痕的脸上,他看不出任何心中认为是理所应当拥有的情绪。至灼微微眯起眼睛,没有回答至辰的反问,启唇道:“至辰,你恨他们吗?” 听到至灼这样问,至辰甚至懵了一瞬,他几乎下意识摇头:“我为什么要恨自己的父母啊?” 因为有些人就是不配为人父母。 垂眸看着把迟钝与简单写在脸上的少年,至灼嗤笑:“看来我们不是一路人。” 至辰越听越糊涂:“为什么?” 至灼微微弯下腰,抬起手,冰凉的指尖点在至辰温热的太阳穴上。他轻声道:“因为这里天生就不一样。” “没人是一样的。” “但是很明显,你更蠢一点。” 至辰怒了,昂起头对至灼义正言辞:“虽然我数学考零分,但是你也不能直接骂我蠢,我只是天赋点在了别的地方!” “哦?”至灼好奇问,“那你都点在哪里了?” 至辰挠头想了半天,终于想到一点:“我小弟特别多,打群架从来都不会输!不信下次我带你去见识见识!” 至灼抽抽嘴角,屈指敲在他脑门上:“我看你是局子没进够,不长记性。” “行了。”他直起身,转身抬步朝门外走。 至辰连忙跟着起来:“你去哪?” 至灼没有回头,边走边道:“你不是想回家吗?我带你回去。” 说完他拉开门,抬腿迈出包厢。 至辰没办法,只能追上去:“我不是跟你说了嘛,我是因为有点尴尬不知道怎么面对他们,你直接带我回去也解决不了我的问题……” 左拐右拐走出包厢区,远远看到收银台后,至辰焦急解释的声音戛然而止。 “哥。” 因为停顿的反常,至灼面前理他:“嗯?” 至辰缓缓将视线从收银台,转回至灼身上,讪讪道:“我突然想起来,我身上没钱了。上次为了凑开家长会的钱,都给你了。” 至灼:“……” 这一趟,亏大发了。 拿出至富的卡付完款,至灼冷冷瞥向一边等待的至辰。 少年立刻识相点头:“明白,要还。” 至灼补充:“两倍。” 这无疑是一场高利贷,但至辰没有拒绝的资格。他苦着脸算了算自己欠至灼的钱,索性债多不愁地点头答应。 欠钱可以,但是回家他暂时心里建设还没做好。 走出ktv,站在炙热的阳光下,至辰无意间瞥向隔壁的网咖。 他灵机一动,抬手扯住至灼:“哥,打游戏吗?” 至灼回头,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漂亮的桃花眼眯起,冷声警告:“如果还让我付钱,我会翻脸的。” 至辰摸摸口袋,抽出一张金色的卡:“不会,我有卡!月初冲过钱的!” 至灼瞪过去:“那你这三天为什么不在网吧蹲着?开什么ktv包厢?还吃那么多东西?” “……” 至辰咳了一声,含糊着把他拉了进去。 一进门,就遇到了熟人。 “辰哥你也来玩啊?一起吗?”一个刺猬脑袋冒出来打招呼,他身边还有几个穿着校服的少年,看样子16到18岁不等,都是一个高中的,看样子刚开完机子。 至辰大摇大摆走过去,把卡往台上一扔。 “开两台机子,和他们一起。” 他手肘撑在台子,问:“正好,你们那有号吗?给我哥一个。” 那群少年纷纷看向至辰身后。 对视上一双双好奇的眼睛,至灼微微一笑,抬手朝他们挥一挥。 刺猬脑袋感慨:“你哥长得比你好看多了啊……” 至辰拿回自己的卡后,闻言也回头。他摸摸鼻子,替自己找台阶:“我们这叫帅的不一样。” 为什么一定要在网吧里打游戏呢? 答曰,要的就是这个氛围。 听着周围一堆“打打杀杀”,至灼落座,带上耳机。至辰的同学殷勤地过来帮他登账号,回车键一按,面前便出现一位仙气飘飘的绿裙萝莉。 至灼淡淡看向至辰,至辰趴在旁边讪讪一笑:“你一看就不会玩,奶妈好混,就冲着我们砸技能就行了。” 至灼不置可否,操纵着萝莉,慢悠悠跟着一群大汉约过大半张地图,然后开始他们开始商量拉人打本。 至灼也看出来至辰是想拖时间不回家,他这两天时时刻刻都是事儿,昨天晚宴以后出的事情看起来是陈卓姿搞鬼,可也不一定没有至富的份儿。 他回去,同样一堆乱麻等着他。 至灼从善如流,坐在一堆小朋友中间陪他们消遣消遣。 二十分钟以后,他一甩鼠标,消遣不下去了。 “至辰,上帝是连个出气口都没给你留吗?你怎么什么都不会?”至灼不可置信地瞪向旁边的少年。 一个bo,这群人二十分钟进了四次,次次四分钟以内一个不落的死出去,只留下他一个应该混吃混喝的低等级奶妈在里面苦苦支撑。 至辰叹了口气:“是这个本太难了!” 其他小弟均默默点头附和。 至灼扯了下嘴角,冷呵了一声,站起身踢他一脚:“起来,换号。” 虽然不解,但至辰依旧老老实实起身,把自己帅气的剑师拱手相让。 七分钟以后,这个小队在耳机里清冽声音的指挥下,终于完成了今天首胜。 结算以后,至辰操纵着小萝莉绕着剑师转圈圈,嘴里全是彩虹屁。 “哇,哥,你好厉害!好牛批!考虑来我们公会当会长吗?” 周围的小朋友们闻言,双眸一亮,都刷刷地看过来,一看就知道是尝尽了自己太菜的苦,想找个依靠。 面对人类长歪的花朵们求贤若渴的眼神,至灼冷漠摇头。 至辰可惜地叹了口气后,看向至灼崇拜地感慨:“哥,你有什么是不会的吗?” 至灼瞥他一眼,微微一笑:“你猜?” 此刻陆家,刚刚回到家的陆照心情十分差劲,别墅里的所有佣人都噤若寒蝉,午饭准备好都踌躇着不敢进去叫他。 他一个人正在收拾疗养院带回来的东西。除了衣物外,里面几乎就没有其他东西了。一件件挂好至灼给他买的衣服后,陆照在箱底看见了自己的笔记本。 暂时是用不上的东西了。 他拿起来刚想随手放到桌上,却发现捏起来有些不对劲。 陆照展开纸页,看见中间夹着的一只黑色签字笔。 这不是他放的。 陆照蹙眉,心中刚提起被人窥探的怒意,他便无意间瞥见画旁拼音底下多出的字迹。 春蚓秋蛇,歪七扭八。 陆照辨认半天,才看出这是“至灼”两个字。 知道这是出自谁的手笔以后,陆照放下眉头。左右又看了一会儿,他忍不住指尖点在这过于独特的字迹上,低声道:“该练练字。” 第20章 第20章 七点钟的市中心夜幕降临,逐渐热闹起来。晚饭以后,踏出饭店,迎面的晚风习习。 至灼伸了个懒腰,眼皮有些沉。 昨晚没睡好,又被一群人缠着打了一下午游戏,现在肚子饱了,他也困了。 但是年轻人总是精神奕奕,身后叽叽喳喳地还在讨论第二摊去哪里续的问题。 刺猬脑袋一拍额头,想起来:“网吧旁边有个ktv!” 至灼额角一跳,缓缓朝后瞥过去。 至辰连忙捂住他的嘴:“我哥他听不得这个。” 至灼看了他一会儿,晚风扬起他的黑发,疲惫的双眸闭上。他抬手捏捏鼻梁,道:“你们玩,我先回去了。” 游戏被带飞一下午,现在少年们对这位漂亮哥哥亲切地不得了,一个个都环绕过来劝他别走。 至灼垂眸,笑着摇头:“下次吧。” 至辰站在人群之外,迷茫了一下。 “不是,这是我哥还是你们的啊?” “都是兄弟,你的不就是我们的吗?”一位好兄弟真诚开口。 至辰抬脚把他们从至灼身边挨个踹开:“都滚蛋。” “没看到我哥困了吗?”他冲着众人挥挥手,“你们一边儿玩去吧,我们要回家了。” 话说的如此清楚,人是没法留下来了。大家挨个要了联系方式后,一行人分为两波离开。 经历了一段车程,他们终于回到了至家。 走在别墅区的湖边路上,至辰算是“近乡情怯”,脚下的步子越迈越小,后来完全变成了往前蹭。 至灼双手插兜都在前面,步速半点没停。他赶着回去补觉,现在真的懒得陪至辰矫情。 看着毫不留情的背影,至辰期期艾艾:“你、你不等等我吗?” 至灼懒洋洋道:“我不等蜗牛,你爱走不走。” 至辰吸吸鼻子,只好默默跟上。直到至家近在眼前,他昂首看着黑暗中的家,再次停下脚步,表情在黑夜的遮盖下让人看不清。 至灼朝后瞥了一眼,没说什么,独自抬步走到门前,抬手推开大门。 今天的至家十分安静,一楼空无一人。他扫了一眼,踏上楼梯,还在脑海里跟系统聊天:“系统,你在我脑子里能帮我屏蔽五感吗?” 【我一旦做出这种事情,会被人道毁灭。】 “那真是太可惜了。”至灼抬手按了按脖颈,“希望从我躺到床上的那一刻直至自然醒,都没有事情可以打扰到我休息。” 系统用冰凉的机械音体贴道:【辛苦了。】 至灼轻笑了一声,抬腿踏上楼梯的中间平台。高大的欧式拱形窗下,月光洒在他过于优越的眉眼,白皙的皮肤仿若会发光一般莹莹若雪。 他刚一转弯,头顶忽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女声:“怎么是你!” 他抬头,看见陈卓姿正站在楼梯中央。她还穿着昨天的礼裙,脸即使画着红艳的口红都难掩憔悴。 那双望过来的通红双眼充斥着期待落空后的失望与仇恨。 这个状态,看起来跟昨天她才是被一群混混堵住糟蹋了一样。 窗柩下,至灼唇角逐渐勾起,漂亮的眼眸盈满笑意:“阿姨,你不欢迎我回家吗?” 陈卓姿身侧的手死死捏紧,指甲深深嵌进手心。她气的身体小幅度颤抖,眼睛死死盯着至灼,冰冷质问:“小辰呢?” 至灼扬眉。原来,她并非在可惜那件事情没有成功啊? 他展开双臂,无辜道:“你的儿子,我怎么会知道?” “他那天走后一直没有出现!” 高跟鞋踩在楼梯发出清脆的咔哒声,陈卓姿忍不住身体前倾,神情激动:“那天,你到底和他说了什么!” 至灼垂眸笑了一声:“阿姨,当时我可是问过,是您不想知道啊。现在——” 他微微停顿,看向前方因儿子失踪而临近崩溃的女人,轻声道:“可没有机会了。” “你!” 陈卓姿忍耐不住,飞速下楼,直接向至灼飞扑过来。至灼被撞到窗户上,装饰着精致美甲的双手直接捏住修长的脖颈。 肺部的空气之源被人掐断,瞬间的窒息感让人恶心、头晕。至灼没有挣扎,更没有暴露出任何不适,看着眼前女人的狰狞丑态,他甚至笑出来。 喉间被人掐住,没办法发出声音,只有表示这笑的气声偶尔从愉悦的红唇间泄出来。 看着他的模样,陈卓姿在脑海里的猜测逐渐恐怖起来。 “你、你把他怎么了!啊!说!” 虽然在质问,她手上的力量却在瞬间加大。血丝遍布的红眼睛里映着月光下过分漂亮的青年笑脸,记忆中照片是那个漂亮女人逐渐与眼前的人重合。 他们都那么漂亮,笑容那么碍眼、扭曲! 泪水蒙上女人的眼睛,眼前视线已经模糊,里面的疯狂与仇恨浓郁到融化不开! “你回来了!你来复仇了!” “哈哈哈哈,我能毁掉第一次,就能毁掉你第二次!死吧,去死!去死——” 女人尖锐的叫声回荡在整个别墅,缺氧感已经让至灼的脑子开始昏沉。 检测到至灼的危险处境,系统焦急提醒:【至灼,你在干什么?再过五秒钟,你就完全没有反抗的力量了。】 然而至灼因窒息而充血的眼睛笑吟吟盯着面前的女人,仍旧无动于衷。 五秒钟,只是两个呼吸的时间罢了。 女人看着眼前逐渐失去生机的人,浑身上下被一种极致的兴奋快感包裹。 快了,快死了!她的家和儿子都不会再受威胁! “你在干什么!” 一道惊怒的声音从楼梯下方传来。 脖颈上的手僵住,瘫软在玻璃窗上的美人本来无力的唇角,缓缓的再次勾起一个笑容。 陈卓姿被一道冲过来的身影用力推开,在她放手的一瞬间,至灼深吸一口气,弯下腰猛咳起来。 至辰焦急地看着至灼,手足无措地帮他拍背:“哥,你没事吧?我、我给你叫救护车!” 陈卓姿看着突然出现的至辰,因杀人而生出快感的脑子瞬间被一盆冰水浇透。她下意识将作为凶器的双手背到身后,嘴唇颤抖,双目含泪,踩着高跟鞋不断后退。 “不、小辰,不是这样的,是他……” 至辰双手颤抖着播下120,将手机抵在耳边,他几乎哭着对陈卓姿怒吼:“我哥到底做了什么,你要天天防备他,甚至要杀他!” 面对亲生骨肉的质问,陈卓姿只能不断的摇头,用后退来躲避现实。 可是,她的后方就是下至一楼的楼梯。 精美的高跟鞋踩空,女人表情由悲伤转为惊恐,直接后仰着滚下楼梯。 看着因窒息干咳不断的哥哥以及黑暗中滚下楼梯的母亲,至辰脑袋直接宕机,变为直流音的耳朵里隐约传来一道女声。 “您好,这里是120,请讲!” 第21章 第21章 医院急诊科内,即使在晚上也热闹异常。护士与医生步履匆匆地辗转于各个地方,耳边除了抢救的声音外,更多的是争吵与哭泣。 至辰也坐在这里,他双眼通红,双手紧张的捏在膝盖上,有些不敢往旁边看。 犹豫了很久,才带着哭腔说出一句:“对不起。” 他现在连至灼都不知道如何面对了。 一旁,冷白灯光下的漂亮青年闭眸修养,修长的脖颈上恐怖的红痕格外刺目。他眉头微蹙,脸色苍白,看起来格外脆弱。 至灼咳了一声,嗓音沙哑:“这不该由你说。” 至辰嘴唇蠕动了一下,眼睛里又有泪水在打转:“哥……” 至灼啧了一声,闭上眼睛偏开头,他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喉咙。 至辰立刻反应过来,猛的点头:“对,医生说让你最近少说话。” 他察觉至灼眉宇间的疲惫,想到他本来就是因为困了才要回家,至辰抬头环视了一下目之所及的急诊科。 人来人往,嘈杂吵闹,这里可不是一个适合休息的地方。 至辰抹了把眼泪又道:“不然我给你开间病房休息吧?你点头就行,不用说话。” 至灼摇了摇头。他眼皮很沉,懒得动一下,感觉到旁边的人好像起身走开,然后意识就模糊起来。 医院走廊的一角,青年倚着后墙,垂首睡着了。 睡眠中的时间悄无声息的流逝,他猝然被一道响亮的铃声惊醒。 至灼不耐烦地睁开双眼,原地停顿五秒钟,困顿脑子里迷雾逐渐划开,恢复神智。 他深呼一口气,坐起身。低头看见身上的毯子,至灼一把扯开,找出口袋里的手机。 手机显示现在的时间是晚上21点整。 指尖在屏幕上一滑,关闭吵闹的闹钟。 迟钝的想起来这个闹钟是定来干什么的,至灼抓抓头发,双肘抵在腿上,眯着困顿的眼睛点开手机电话簿的其中一个。 放在口袋里被捂热的手机贴在耳朵上,一接通,他便操着沙哑的嗓音问:“准备休息了吗?” 对面沉默两秒,叛逆开口:“你是谁?” “别装,我掐着点打的。” 闻言,陆照阴郁的心情稍稍好了一点,于是问出一接起电话就想问的问题:“你的嗓子怎么了?” 至灼视线一顿。 他身体后倚,抬手将怀里的毯子拉起,遮住脖颈上浓重的痕迹。至灼清了清嗓子:“眯了一会儿,刚醒。” 陆照却蹙眉,那声音与睡醒的沙哑听起来可不太一样。 这时,脑子里的系统神出鬼没:【这次受伤不需要宝贝的安慰了吗?】 “你闭嘴。” 骂完系统,为避免陆照也乱问,至灼直接道:“我打电话就是友情提醒,你昨天刚刚因为睡眠不足休克拉进抢救室,所以别作死。” 扫视眼前医院,至灼嘀咕:“你们这么进法,最后猝死得是我了。” “你说什么?” “没什么。”至灼敷衍过去,无意间转眸看见了几张熟悉的脸。 他忽然笑了一声:“我先挂了。” 医院人来人往的走廊里,有七个身穿病号服的病人格外特别。三个干瘦如柴,四个肥头大耳,他们顺着墙线溜,是不是还要警惕地回头望风,那贼眉鼠眼的模样也只有在急诊科这种地方才少有人在意他们了。 走在最后的瘦子说:“三哥,咱们都被打成这样了,是受害者,怕啥警察啊?” 前面的鼻青脸肿的胖子抬手拍在他的脑袋上:“傻逼?你他妈忘记咱们是干啥的了?那不是自投罗网给条子送业绩吗?” “也是。”他还不甘心,“那咱们就这么算了?” 胖子被挤成一条缝的豆豆眼闪过一丝凶狠:“他打得过七个,能打得过一百个?回去就弄他!” 前面的人听到动静,回头催促:“别废话了,快点走。” 七个人认认真真往外逃,突然听到旁边传来一声招呼。 “你们好啊!” 他们同时下意识转头,看到一名漂亮青年正从耳边收回手机,昂首笑吟吟看过来。 青年抬手挥了挥:“好巧啊。” 在看清那张脸的一瞬间,七人同时惊恐地跳起来。他们想跑,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却让他们双腿发软,无法动弹,只能紧贴着墙壁企图离这人远一点。 看着对面贴墙缩成一团的人,至灼微笑着站起身。 他抬腿朝他们迈出一步,那群人立刻颤抖着鬼哭狼嚎起来:“你、你、你别过来!” “你们之前对我可不是这个态度啊。”至灼站在原地,脆弱漂亮的脸蛋那样无辜,“我是什么洪水猛兽吗?” 站在最后的那个瘦子抱住身前的三个,哭嚎着回答:“你他妈是活阎王啊!” 至灼瞥向他,眼眸忽然一亮:“我记得你,你是坚持最久的那个!” 泛红的桃花眼总含情,看向任何人都是那样欲说还休。结合着那天这群人的目的,这话说出来有多暧昧,瘦子就有多害怕。 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仿佛历历在目,与至灼对视的瞬间,他膝下一软,直接跪了下去。 冷白灯光下,至灼垂眸看他,笑了一声:“这可使不得。” 就在七人绝望面对“活阎王”的时候,一道严正的声音给他们昏暗的境况带来了一丝曙光。 身着制服的警察指着贴墙站着的众人,走过来:“你们几个,不在病房待着乱跑什么?” 七位法外狂徒人生中第一次从警察身上感受到了安全感。 “警察叔叔!”七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泪流满面。 小警察入职两年,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面对七双闪烁着信任光明的眼神,他有些不好意思,语气都温和下来:“出什么事了?” 七人迅速挪到小警察背后,并暗戳戳看向至灼。 小警察寻着他们视线看过去,见到至灼的一瞬间愣了一下,耳尖泛红:“你怎么在这里啊?” 这不是巧了吗?小警察恰好是上次警察局里找他询问“老奶奶诈骗案件”的那位。 至灼微笑:“出了点事。他们是怎么回事?” 看到他们这熟稔的模样,后面的七人心里凉了半截。 这肯定是要对可怜的他们官黑勾结了! 小警察哦了一声,解释:“对了,这几个人也是姬小姐送来的。她给局长打电话说这次捡到尸体,还是一堆,我们立刻出警。” “结果是这几个人晕在那里,送到医院后一直晕着,估计刚醒没多久,也不知道谁打的。你们认识啊?” 至灼笑了一声,眼神意味深长地转向小警察的后方:“认识,因为那是我打的。” 听到后半句,头点了一半的小警察硬生生止住,不可置信地看向至灼:“什么?” 恰好这时,他们旁边诊室的门打开,陈卓姿在至辰的搀扶下走出来。她头上裹着纱布,发型凌乱,妆全花了,看起来狼狈不堪。 至灼回头看到她之后,笑容越发愉悦,眼神里兴味十足。 陈卓姿看到至灼第一眼,内心变泛起浓郁的恨意。可是在转头看到一旁的警察与后方眼熟的七人时,她的身体直接僵住,忍不住踉跄一下。 至辰下意识扶住她。 “啪”“啪”“啪”,至灼忍不住抬手鼓掌:“欢聚一堂!您说巧不巧,陈阿姨?” 陈卓姿看了看警察,又抬头看了看自己的儿子。刚刚发生过那样的事情,如果再让他听到什么不该听的话,那、那…… 一想到那个后果,陈卓姿只觉得两眼一黑。 至灼抱臂,笑着提醒:“别晕,还有事要办呢。” 至辰扶着自己的妈妈,看着面前一堆陌生人,心底蔓延出一种更加不好的预感。 接到至灼那个敷衍至极的关心电话以后,陆照坐在自己的房间里,心中十分在意。 无论是不正常的音色,还是那句含糊的话,都十分奇怪。 犹豫片刻,他最终还是凝眉站起身,走出房间。 正在从三楼下至二楼的人听到上面传来的声音下意识回头,看清陆照的脸以后,他连忙转身,十分恭敬地鞠躬:“陆少。” 没有听到对方的回答,他立刻介绍:“我是张承运,陆总的助理。” 站在楼梯上方,陆照垂眸看着西装革履的男人,吩咐:“去查至灼现在的位置,带我过去。” “是。”男人没有任何迟疑,立刻拿出手机。 至灼此前在市这个圈子是查无此人的,但宴会的出现让他有了些存在感。虽然费了些功夫,张承运还是查到了结果。 “陆少,他在南区派出所。” 坐在车里等待结果的陆照眼神一丝疑惑:“不是在医院吗?” 张承运立即补充:“是从医院被带到派出所的。” 陆照点头:“开车。” 第22章 第22章 黑色的商务车缓缓停靠在南区派出所门前,驾驶座上走下一位西装革履的男人。他看起来干练沉稳像个精英,下来后却匆忙整理褶皱的西装,恭敬打开后座的车门。 一位穿着休闲的英俊少年低头走出来,他面容冷俊,抬眸望了眼建筑上方的标示牌。 “陆少,他就在里面。” 陆照点头,迈步朝楼里走去。 夜晚风凉,甫一进去便感受到一股温暖,其次是吵闹。夜晚的派出所热闹得像菜市场,丢手机的,丢人的,打架的,猥亵的,酗酒被捡回来的,各式各样什么都有。 陆照扫视了一眼,没看到至灼。 旁边,一位大腹便便的中年笑着走过来,和张承运说话:“张先生这次过来有什么事情,我们里面谈?” “不必了。” 张承运拒绝,垂首请示:“陆少?” 中年听到这个称呼,心里一动。能让这位张助理敬称一位陆少,整个市只有两位,看年龄对方的身份便一目了然了。 虽然没听过这位病愈出山的消息,但张助理可是陆兴远身边的人,尊重点总没错。 他连忙陪笑:“原来是陆少,果然如传闻一样一表人才啊,您好您好。” 没有看到至灼,陆照蹙眉收回视线,直接问他:“至灼呢?” “至……”中年疑惑了说出一个字,察觉到对方眉宇间的不耐,他立刻闭嘴。恰巧看到从审讯区走出来一个警察,中年连忙招手把人叫过来。 “里面有叫至灼的吗?” “有啊。”小警察表情一言难尽,悄悄对他说,“所长,这个案情有点复杂。” 复杂? 听到这个词,所长冷汗都要下来了。他悄悄瞥了冷脸的陆照一眼,心里犯了难。 难道陆家这尊大佛要捞什么罪大恶极的犯人?这、这…… 所长深沉摇头:“这可不行。” 他虽然为了前途人是谄媚了点,但是原则性错误不能犯呀! 所长面色微苦,深吸一口气做好准备:“怎么个复杂法?” “他——”小警察刚要开口,却看到旁边的人抬腿朝审讯区走去,他连忙严厉叫道,“喂,那里你不能去!你呜呜——” 他被旁边的所长一把捂住嘴巴。 陆照面对那扇隔离大厅的封闭铁门,只说了两个字:“开门。” 所长面露苦色,一边强调“就是进去参观参观”,一边拿出伸出自己的手按在指纹锁上。 “滴——咔哒”,里面的锁扣打开,在门被拉开的一瞬间,里面立刻传出一道女人的怒吼。 “至灼,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听到那个名字,陆照有了反应。他立刻推开面前的所长,抬手拉开面前的铁门,看向里面。 细长的走廊里靠墙坐着一排人,中央两名警察正押解着一个女人,她头发散乱,面色狰狞,形如一个疯子。 女人拼命地挣扎着,口中不断辱骂前方垂手而立的青年。 “做鬼?” 望着如今狼狈如女鬼的人,青年牵动唇角笑了一下:“这么着急死干什么?你未来还有很多年牢要坐呢,阿姨金枝玉叶,里面肯定不如家里舒服,您忍耐忍耐。” “至灼!” 至灼眼眸弯弯,语气温柔:“嗯?” 还未欣赏完陈卓姿崩溃的模样,一股力道就自肩膀传来,将他转了一百八十度。 至灼抬眸,看到陆照的脸时愣住:“你怎么来了?” 陆照的眼睛却在落到他的脖颈后移不开了。指尖轻轻拂过雪白肌肤之上刺目的红痕,他低垂的睫毛颤了几下,沉声问:“她做的?” 被人触摸脖颈传来一阵微麻感,至灼不自在地向后躲了一步,垂眸刚巧看到落空后那只手指尖的颤抖。 他盯着那只手,浅浅点一下头。 陆照就那样站在原地,垂眸看了那伤很久。本来吵闹的审讯区都因为他的沉默而气氛凝滞,低气压降临整片空间,包括疯狂的陈卓姿都下意识不敢说话。 良久后,落针可闻的长廊里,陆照收回手,缓缓开口:“故意杀人判几年?” 后面的所长擦擦冷汗,立即回答:“情节轻重不同,判三年以上有期徒刑、无期徒刑或死刑。但是她这最多算未遂,而且当时情况还不明朗……” 感受到气氛每况愈下,他后面的声音越来越小,在张承运提醒的眼神下直接噤声。 这时至灼的一声笑打破僵硬的气氛,他握住陆照停在半空的手放下,偏头笑着望向后面的所长,问:“那□□主谋判几年?” 他问出这句的瞬间,能感受到掌间的那只手瞬间用力崩紧。 所长悄咪咪又看向张承运,在他点头后才敢回答:“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无期徒刑或死刑。” 至灼点了点头,回头微笑望向陈卓姿:“阿姨,还是这个久一点,咱们选这个吧。” 言语轻松的仿佛去餐厅选套餐一样。 真切听到这个答案的时候,陈卓姿的心底才对这件事生出几分真实感,也对自己从前所作所为的后果真正有惊慌的感觉。 如果案子定下,她、她的一生几乎都毁掉了。 不止如此,她还无法陪在至辰身边,为他筹谋未来。 至富本来就是个不忠之人,他一定会毫不留情地抛弃自己,另娶他人。儿子要委屈在别人的手下,他会被这些人联手欺负,没人为他撑腰该怎么办?他该过的多伤心? 陈卓姿哽咽了一下,回神后趁身后的警察不注意,挣脱开被箍住的双臂。 她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头发,表情强装镇定,昂起下巴用妆全花掉的脸看向至灼。陈卓姿语气仍旧是强硬的,只不过在场的所有人都能听出其中的心虚与恐惧:“我没有做过,你在诬陷!” “诬陷?” 至灼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他松开陆照的手,转身看向被拷在椅子上的七个混混。 面对至灼,他们本能的瑟缩了一下。 至灼微笑,轻声问:“我诬陷她了吗?” 混混们下意识摇头,但这件事可事关他们的下半生。反应过来后,七人即使再害怕,还是当场翻供,又一同点头。 至灼眯眼看着他们,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直接播放出两段音频。 “你是来为贺桃报仇的。” “既然你要来,那就等着吧。妈妈经历过的事情,儿子当然也要品尝一遍。” “长着这样惹是生非的脸,出了事就是活该。” 第一段是陈卓姿的声音。 “妈的,从那女人手里接了个男人的单,本来还怕硬不起来,看来是我们多虑了啊!” “那女人手里一向有好东西,过了这么多年我最想的还是当年那个滋味。” “看起来还长得还有点像。” “难道是母子?哈,可真狠,大小一家人都不放过啊。” …… 第二段,是晚宴竹林路上混混说的话。 两段音频虽然明显不是在同一环境,但里面的内容却很难让人不去联想什么。 至灼按下停止键,抬眸笑望向脸色苍白的陈卓姿。他迈步走过去,弯下腰在她耳边用两个人听到的声音笑着说:“那天至辰离开家的原因,现在我来告诉你。” “他说他害怕。小时候因为一次误伤产生阴影,此后一直害怕你们无止境的争吵,害怕你对他的控制,害怕那个家。” “你说,他会不会恨你呀?” 一个恨字像是点在陈卓姿的死穴上。 陈卓姿努力回忆,可是每次与至富争吵不休的记忆中只有愤怒与狡辩的对方,里面寻找不到任何与至辰有关的事情。 恨? 儿子应该很爱妈妈的,他只会听妈妈的话,一直与妈妈站在同一战线,做妈妈让他做的事情。 怎么会有恨呢? 回忆起从前与至辰相处的一点一滴,陈卓姿双目无神地瘫软在地,不断呢喃:“骗我,你骗我……” ——可是你信了。 至灼居高临下看着地上几乎失去神智的女人,眼神冷漠。 直到确定至灼做完想做的一切,走廊中央的陆照才行动起来。他几乎无法忍耐地把至灼拉回自己的身边,没有多余给地上的人一个眼神,转身朝外走。 路过所长的时候,他停下脚步,漆黑的眼眸带着浓烈的压迫感:“处理这些事情是你们的任务。” 这无疑是在施压。 可陆家护的是真正的受害者,这比想象中的结果好了无数倍。又有功拿,又有人情赚,还能往上面露露脸,一箭三雕的好事所长当然连忙点头答应。 被陆照一路带到楼外,至灼左右看了看,捕捉到昏暗角落里露出的半个白金色脑袋。 他扯了扯陆照的手,原地停住。 “至辰。” 至灼叫了他一声,人没出来,连那半个脑袋都完全缩了起来。 很显然,至辰已经完全不敢见他了。 至灼静静望着那个角落,没有贸然做出其他举动,只是扬声为对方留下一句话:“至辰,把眼睛放到自己身上,看看属于你的人生。” 以至辰天生不幸的脑子,这句话大概要思考很久很久吧。 至灼收回眼神看向一旁等待的陆照,微微一笑:“我好了。” 陆照抿唇,沉默地带着他继续前行,直到稳稳坐进黑色商务车的后座,才极其克制地将至灼轻轻按进怀中。 他脸颊贴着至灼的头发,逐渐收紧双臂。 陆照声音极轻,其中情绪却浓烈又厚重:“对不起。” 今天该道歉的不道歉,不该道歉的一个比一个主动。 至灼抬头有些不解:“你又对不起什么?” 可是陆照只是伸手把他的脑袋按回自己的肩膀,抱着他沉默不语。 第23章 第23章(修) “咔哒”一声轻响,房门打开。张承运第一个走进来,帮忙把被子掀开。 陆照抱着在车里沉沉睡去的至灼,将人轻轻放在床上。 刚一触碰到床,熟睡的人就似有所感把脚上的鞋踢下来,自动钻进了被子里。柔软的棉被将单薄的身躯包裹,黑发滑落遮住青年安静的睡颜。 陆照弯下腰为他将那缕黑发挽至耳后。 张承运左右看看,从窗下为他搬来一张椅子。 陆照顺势坐下,单手托腮,静静注视至灼。昏暗的房间没有开灯,只能依靠窗外透过来的光勉强描摹着他五官的轮廓。那双黑眸中逐渐缠上一丝浅浅的疑惑。 “张助理,喜欢是什么?” 站在一旁的张承运几乎以为自己耳朵出现问题,他惊诧地看向陆照。昏暗的房间里,椅子上的少年神情还是那样漠然,那双宛若黑夜的眼睛却一直在注视着一个地方——床上沉睡的青年。 今日发生的事情在他思绪中闪过,张承运试探着道:“您不就喜欢至先生吗?” 陆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淡淡开口:“是吗?” 这只是简单的一个反问,张承运却下意识心中一紧,有些迟疑不敢立刻肯定。 如果依据自己从前对这位的了解,大概不会有人入得了他的眼,或者说陆照几乎漠视一切人类感彩。很多时候,即使知道陆照的某些目的,张承运还是会怀疑他是否真的在恨着陆家,恨着自己的养父母。 可是一年多没见,人总是会变的。比如,陆照从不会用那样认真的眼神注视着谁。 谨慎起见,张承运询问:“您怎样是看待他的。” 陆照抿了下唇,极长的睫毛半垂下遮住了眼里的神色,他没有回答。 就在这沉默的时刻,床上忽然响起一道短促的喘息,陆照立刻抬眸看过去。 被棉被包裹的青年蜷缩着,眉头紧锁,呼吸短促,紧闭的双眸之上浓密的睫毛在不安地颤抖,好像深陷在令人窒息的噩梦之中。 陆照蹙眉,起身拍了拍他的背,试探着叫他:“至灼?” 青年没有任何回应,只是又不安地翻了几次身。动作间,他偶然抓住陆照的手,不知道梦见了什么,他像是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般握住不放。 看着他如此折磨,陆照逐渐收紧被握住的手,眼底弥漫出一股与此前完全不同的冰寒。 他语气冰凉:“立刻去查。他的全部,我都要知道。” 他倒要看看到底都有谁在欺负他。 “你说什么?” 第二天上午,一道声音从别墅三楼的某个房间传出去。 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按在木色窗框上,用力一推。窗户打开,一阵风吹进来,扬起了少年的黑发。 阳光下俊美的少年闻声回头,黑眸淡淡看着至灼,又重复一遍:“你不许离开这里。” 坐在床中央,至灼与之对视,片刻后扬起眉头,玩味笑道:“年纪不大,花样不小。怎么,一晚不见开始走这种囚禁路线了?” 窗下的人垂眸不语,抬步走到床边。 至灼昂首笑吟吟看向陆照,修长的脖颈也随之暴露在他人的视野之下。昨晚鲜红的手印消去不少,但当时陈卓姿掐的太用力,指甲几乎嵌进肉里,还留下了一个个深红色的月牙儿。 陆照凝视那伤口,学着昨天ktv走廊里的至灼,抬手毫不怜惜地按上去。 至灼嘶一口气,拍开他的手。 陆照这时才淡淡开口:“你要长记性,好好待在这里。” 至灼瞪他一眼:“凭什么?” “凭你每次离开都要带些伤回来。” 陆照弯下腰,脸颊凑近望着他的眼睛:“还凭是你把我带到这里。用完就打算丢掉,你不觉得自己很过分吗?” 距离太近,呼吸交缠,至灼甚至能看见漆黑瞳孔中映照的自己。 “的确过分。”他一本正经地点头同意。 说完,至灼昂起昳丽的脸庞,直接将这个足够暧昧距离拉的更近。他轻笑一声,食指抵在少年冷淡的薄唇中央,垂眸似乎意有所指地扫一眼。 “那你想要什么补偿?” 刚睡醒的嗓音带着若有若无的勾子,陆照耳尖微红,身侧的手指勾动一下。 垂眸望见滚动的喉结,至灼眼睛里闪过一丝得意。他在心里冷哼一声,正准备及时抽身、撩完就跑,找回昨天丢掉的场子,不料抵在唇上的手被人先一步抓住。 至灼忘记了,面对他的挑逗,面前这位一向最会顺杆往上爬。 “先在这里亲一下。” 看着被人示意的手触碰的柔软之处,至灼神情一怔。他偏开头,立刻抽回自己的手:“你脸皮怎么这么厚?” 看到至灼脸上嫌弃,陆照黑眸中闪过一丝笑意:“至灼。” “嗯?” “我们认识多久了?” 那不好使的记忆又发作了,至灼心里有些烦躁,他刚想回答,忽然发现不对劲,眯起双眼望向面前的人:“不对。记得这么多事,你昨晚又没睡?” 陆照抬手轻轻碰了下他的伤口,没有否认:“我担心你会害怕。” “我会害怕?” 至灼对这个破借口嗤之以鼻,警告道:“事不过三,你给我小心一点。” 陆照没有反驳,顺从地点了点头。 至灼满意后,才回答上一个问题:“五天。” 垂眸凝视眼前展开的五根手指,陆照轻声道:“这么短。” “不短了,别太贪心。” 他来到这里,也不过只比这个时间多上几个小时罢了。 至灼收回手,掀开被子从床上站起来。视角变高,这次换陆照抬眼看着他了。 对这个视角,至灼很满意。他屈指敲了下陆照的脑袋,微笑问:“弟弟,你这里关人管饭吗?” 他拍拍肚子:“我饿了。” 本来也是无家可归,现在有个人要包吃包住,有人伺候还不用花钱,白捡的便宜为什么要拒绝呢? 至灼住的十分心安理得,甚至遇见陆兴远和那位陆夫人,他都能脸不红心不跳地打招呼,十分不拿自己当外人。当然,醉酒当歌,人生几何,无论在哪里活着总要有点乐趣。住了两天,他也在这里找到了新乐子。 “这一次,你真的说话算数?” 小孩儿总是记吃不记打,陆轩昂早就忘记宴会上被吓跑的事情,此刻站在一只秋千后面,眼巴巴追着人问。 “当然。” 至灼坐在秋千上,闭眸沐浴风与阳光,微笑着说:“你给我推秋千,我满意了就给你拿并且帮你保密,这不是早就说好的吗?” 稍稍犹豫了一下,陆轩昂忍不住诱惑,点头答应:“好!” 为了见一见树上住了两年的鸟巢,刚过完六岁生日的童工上线。 矮小的身体站在秋千后面,在它每一次荡过来的每一次都伸着胳膊奋力推动。小孩的力量大不大,荡的不高也不刺激,但至灼玩的十分愉悦。 感受到力量越来越小的时候,他还假模假样叹一口气:“唉,我刚想说满意突然就慢下来了,好失望啊。” 一听见这个,小孩立即咬牙继续推。 等到时间差不多了,至灼回头就看到陆轩昂果然气喘吁吁,脸颊都累红了。 随着重力秋千下落至中央,青年的腿落下来稳稳支撑住身体,本来晃动的秋千也戛然而止。 “可以了。” 推了半天终于停了,陆轩昂疲惫的同时双眸一亮,连忙跑到至灼面前:“可以给我拿了?” 望着眼前两天被骗八次的天真儿童,至灼忍不住笑了一声。他抬手拍拍陆轩昂的脑袋,目露可惜:“这次我还是不太满意,下次继续努力。” 说完,他叹了口气,摇摇头站起身。 至灼抬眸,一眼望见不远处陆照的背影。 木色画架支在青绿的草坪之上,穿着白衬衫的少年背对着坐着,正一手执笔在画布上涂抹。 从那本笔记的画上,至灼就知道陆照大概是会画画的。但是疗养院的房间里并没有任何相关的痕迹,他以为只是小时候随便学过些基础技巧而已。 但是这两天住在这里,他才发现在陆家三楼的那间房间里,各式各样的画材填满了一整面墙的木格。家里的佣人说,陆家有间地下室放满了陆照从前的作品。 他本来想去参观参观,可是陆照不让。 这是这几天来,至灼第一次看到他动其画笔。丢下一脸不可置信的小朋友,他悄悄走到陆照身后,好奇看过去。 “在画什么?” 陆照坐在原地没有回头,回了一个字:“猜。” 画布上的东西还没成型,刚刚被红与橘铺了个底色。至灼盯着画蹙眉思考几秒,试探着开口:“天空?” 画布上流畅游走的笔刷一顿。 陆照缓缓转身,黝黑的眼眸看向身后的青年:“为什么?” 至灼扬眉,站到他身边,抬手指着上面的颜色理所当然道:“这么大一片颜色,朝阳或者夕阳不都是这样吗?” 收到青年等待答案揭晓的眼神,陆照抿唇,沉默地拿起手中的笔,搅动调色盘上的颜料抹上去。 他轻声否定了那个答案:“这是火。” 听到某个字,至灼身体一僵。 红色掺杂着橘,的确也可以代表火。望着眼前画布上的东西,刚刚还感觉不到,此刻却仿佛有股无法忍耐的灼热与窒息传过来。 至灼缓缓收紧身侧的手指,因为太过用力些微颤抖。 随着那张画被逐渐勾勒清晰,一只冰冷的手遮住作画者的视线,用不容拒绝的力量将他转向自己。 阳光下青年弯下腰,在他耳边轻声道:“不许画火。” 陆照指尖微动,缓缓侧头与弯腰的至灼对视。 这一瞬间,他几乎以为至灼真的知道关于自己的一切,就像他第一次出现在自己面前时知道那场莫名其妙的雨一样,即使那是只有他自己知道的细节。 可惜,陆照很快发现那不同寻常的情绪只是源自至灼自己。 这句话更像某种警告,并非是为他而说。 不久后,陆氏集团的办公大楼里,正在工作的张承运收到一条短信:查查他和火的关系。 第24章 第24章 那幅画最终被陆照改了。 画布上,橙红与绛紫交错的夕阳底下,一从玫瑰苍茫伫立。它枝叶零落,枯黄的几片花瓣勉强支棱在枝头,唯有浑身的刺已经成熟,危险无比。 至灼搬来一张椅子,托腮坐在旁边从太阳当空,看到夕阳西下。见他终于停下笔,他打了个哈欠:“终于画完了?” 陆照侧头望向身边。夕阳倾泻下的温柔滤镜中,青年漫不经心的坐着,眼睛因为哈欠蒙上一层水光。大概是他太好看,连路过的风都缠绕上他的发丝,在挽留对方的垂青。 本来,这幅画是这样结束了。 可望着至灼,陆照改变主意。 他拿起一只笔,在破碎灰败的景象中添上一笔明亮的正红。随着笔触增加,正中央多了一朵盛放的玫瑰,它以一己之力撕破昏暗,撑起全部生机。 “画好了。”陆照放下笔,偏头询问,“怎么样?” 至灼不懂画,也不懂艺术。左看看右看看,只能给面子评价一句:“好看。” “送你。” “好啊。”至灼笑眯眯道,“你裱好,我挂床头。” 陆照抿唇,鬓边发随风漂浮,露出微红的耳尖。 “好。” 看着陆照起身取画,至灼的手机震动两下。他随手解锁,看到上面的内容后,漂亮的褐色眼眸中笑意渐浓。 至灼双手捧着脸,轻快叫一声:“陆老板。” 陆照正低头卸下固定的旋钮:“嗯?” “我请个假。” 画框上的手一顿,陆照柔和的眼神也冷淡下来。 他知道,自己是留不住至灼的。 这几天,他能安稳留在这里,不是因为陆照让他在这里待着,而是他愿意留下。现在至灼说想走,也一定会走。 这是通知,不是请示,由不得他的想法。 落在画架上的五指捏紧,陆照面色不动,淡淡开口问:“还回来吗?” 至灼从椅子上站起身,勾过陆照的肩,笑道:“我只是去办件事。” 离去前,他还嘱托画框要选个好看的。 虽然下午绘画的时光也是安静的,但可至灼一走,夕阳之下的草坪上却格外冷清。少年立于太阳的余热下,白衬衫随风勾勒出一种孤寂。 良久后,他深吸一口气,拎起面前这幅油画,抬步朝建筑走去。 女佣见陆照拿着画走近,她立刻上前:“大少爷,需要我帮您装裱吗?” 陆照躲开她的手,黑眸冷淡的看向前方:“这幅画我要亲自来。” 陆家上任夫人,也就是陆照的养母,年轻时是一位小有名气的天才画家。她爱画,后来却因一场事故手部残疾。 因那次事故,无法生育的她来到孤儿院一眼看中了一个男孩的天赋,将其收养,取名陆照。她希望这个孩子可以继承她的愿望,完成她的梦想。 陆兴远深爱这位夫人,也无条件支持她。即使如今佳人已经逝去多年,家中有关画的一应陈设仍旧保存完好,比如这间专门的画框陈列室。 陆照站在房间中央,目光挑剔地一一扫过,最终落在一件花纹繁美华丽的旧金属画框上。 少年将挑好的材料放置在工作桌上,他挽起袖口,拿着工具,认真地装裱这幅据说会被某人挂在床头的画。 工作到一半,门外传来敲门声。 “什么事?” 女佣大概是跑来的,语气微喘:“那个人又来了。” 听到此话,陆照淡然地继续手中的动作,不过眼神有些冷。 女佣继续道:“您嘱咐过不让他见到至先生,但是这一次他说要见您。” 那次晚宴以后,这是至富第三次来到陆家了。上次以后,他本以为飞黄腾达就在此时,可没高兴两天,天就变了! 小儿子消失,至今都找不到人;妻子被拘,连取保候审都不许;父母差点气到进医院,想找那个他们一口咬定的祸星质问,却发现他当天就被陆家的大公子从派出所带走。 具人透露,那位陆少对这件事十分愤怒。 这代表当初至灼眉宇骗他,勾搭陆照这件事他做的很好。只不过事情做的太完美,本以为不过一个玩物,如今情况却远不止如此。 现在一想到晚宴那天他的打算,至富就冷汗直冒。如果陆照知道他还打算那至灼钓鱼,他的下场估计不会比陈卓姿好到哪里去。 前几次他想从至灼下手,自己毕竟是他的亲生父亲,就算对那晚的事情有怨恨也不过是对陈卓姿这个后妈的,说两句好话,他一定还会继续为自己做事。 可是两次都被以至灼外出就诊拒绝以后,至富终于琢磨出来,这是有人不想让他见。而这个人是谁,再明显不过了。 在他思索间,前去禀报的女佣再次出现,她身后跟着一位格外俊美的白衬衫少年。 昏暗的夕阳之中,他垂眸挽下袖口,正朝这边走来。 直到对方站到自己面前,用不耐地眼神扫过来,至富才惊回神。想起自己的目的,他连忙收拾表情作出一副好父亲的模样,焦急地扯住陆照的手:“陆少,小灼他这么样了,伤的重不重?” 陆照垂眸,淡淡扫了一眼胳膊上的手。 至富心底没由来一慌,下意识松开。见陆照只是掸了掸被他触碰过的衣袖,不言语,他心中忐忑,却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陈卓姿那件事我真的不清楚,如果知道这个恶毒的女人那样对待至灼、对待至灼的妈妈,我当初肯定不会和她结婚!我是至灼的父亲啊,怎么忍心自己的儿子被人那样对待!” 他眼含热泪,情真意切,嘴里的话恨恨,演的太真都快把自己感动了。 可惜,找什么理由不好,偏偏要在陆照面前演亲情。 看完面前这场大概感人肺腑的表演,陆照神情淡淡,好像一块木头般无动于衷。他抬起漠然的黑眸望向面前这个臃肿的、与至灼毫不相像的中年男人,低沉的嗓音终于响起:“你知道你在我眼中是什么人吗?” 至富愣了一下。 在他面前的不过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少年罢了,据说还生了重病一直待在医院中。即使对方不苟言笑,但有些人天生就是情绪平淡的,至富觉得他一定听进去了。 想到至灼在陆照心目中可能占有的位置,至富心中升起一丝期待。 圈里人都知道,陆家出情种。虽然都是男人,上不得台面,但是万一呢?那自己不就成了这市商圈的皇亲国戚,这位陆家大少爷的老丈人? 至富心中想的很美,但是没敢直说,期待地看着面前俊美的少年问:“什么人?” 陆照冷淡的薄唇牵起一个微弱的弧度,在中年期待的眼神中,他道:“死人。” 第25章 第25章 市最繁华的商业中心高楼林立,几乎最大的公司都坐落在这片区域。其中,一栋蓝色大楼屹立在最中央的位置,楼群环绕,宛如被簇拥的帝王。 楼体上标注着四个字,陆氏集团,陆兴远的办公室就在顶楼。 这间办公室布置和陆家的风格十分相似,以木质为主,带着一股古朴的厚重。唯一与之格格不入的是这里有一整面玻璃墙。从那面墙朝外望去,甚至能看见偶尔南飞的群鸟。 当然,站在那里同样可以俯瞰整个商业中心。 “我出的价格你还满意吗?” 至灼收回视线,望向对面坐着的中年男人。 回忆起短信内容,他弯眸一笑:“当然,陆总很大方。” “是你的消息很有价值。”陆兴远眼睛闪过一丝锋利,不过很快就收敛起情绪。很显然,调查后的结果让这位当事人过分“惊喜”了。 至灼偏头笑眯眯看着他,搭在沙发扶手上手,轻轻敲击了几下。 办公室安静了两秒,至灼先一步开口:“您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闻言,陆兴远笑了一声。 面对至灼露出来的小狐狸尾巴,他毫不介意,并且十分有兴致地奉陪下去,看看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陆兴远看向至灼,顺着他递来的话题问:“你有什么建议?” 至灼没有丝毫停顿,直接开口:“把陆家给他们吧。” 陆兴远可不信这就是至灼的目的,但这句话的确成功将他刚刚被压下去的怒火重新燃起来。 察觉到他眼神的变化后,至灼双腿交叠,轻松地倚靠在沙发背上,接下来的话更是十分直接,毫不客气:“钱财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您的时间不多了,树倒猢狲散,陆家又还能坚持多久?” 被提及自己的生命,陆兴远的眉头又凝重许多。他冷哼了一声,满眼的不甘心:“还有一句话叫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凭什么便宜那个贱人?” 认识十年,结婚八年,儿子六岁。到头来这只是为了贪欲而精心谋划的一场长达十年的骗局,就连孩子都与他毫无关系! 如果至灼没有来,他没有这场病,她又会用什么方式来实现骗局的目的呢? 陆兴远双拳捏紧,嗓音森寒:“他们必须付出代价。” 至灼单手托着脑袋,笑看着中年仇恨的模样,心里十分满意。直到这时,他才缓缓说出自己真正的建议:“那就给他们一只没有骨肉的壳子。” 陆兴远抬眸看向他。 至灼眨了眨眼睛,自然道:“夫人卧薪尝胆忍耐十年做一个局,怎么能满足她的愿望呢?” 他牵唇微笑,外表那样漂亮,话却那样恶劣:“一个被搬空的陆家,在失去您以后,这偌大的商业帝国该是何种光景?真是令人期待。” 听着他的话,陆兴远攥紧的手也缓缓松开。他沉默半晌,空荡的办公室里终于想起他沙哑的声音:“我也很期待。” 办公室内敲门声响起,张承运端着两杯茶走进来,将茶水放到两位面前。 看着眼熟的人,至灼挑了下眉。 “这是我的助理,张承运。”陆兴远为至灼介绍道。 刚刚的对话似乎让他心情好了不少,此刻表情恢复了长辈的慈祥:“上次怠慢,这次我让人准备好了。” 至灼收回放在张承运身上的视线,他看着面前的茶杯笑了一下。修长的食指轻轻勾在杯耳端起,红唇贴在杯沿浅浅抿了一下。 浓茶微苦,但恰到好处。 在他饮茶的时间,陆兴远突然开口问:“你说要给他们一个空壳,可我不在了,那壳子里的肉要给谁?” 举着茶杯的手一顿。 面对这看似随意实则危险的试探,至灼神色不变,弯下腰将手中的茶杯放回茶几,淡然开口:“给陆照。” 他抬眸望向陆兴远,微微一笑:“陆照虽然只是您与前夫人的养子,可是如今陆总无亲无友,孤身一人,也只有他合适了吧。” 认真看着青年说完这段话后,陆兴远先是一顿,而后竟然开始大笑。 至灼目露不解:“您笑什么?” 陆兴远摆摆手,逐渐停下,望向至灼的眼神温和不少:“兜这么大一个圈子,你就是为了给他讨说法?” 似乎被当面揭露这件事情令青年十分窘迫,至灼神色不自然地偏开眼神。 他抿了下唇,梗着脖子低声道:“是你欠他的。” 就是这样一句十分冒犯的话,作为市最位高权重的人却没有生气。 “我也曾年轻过,为了爱情不比其他目的低一等,不用不好意思。”说着,陆兴远叹了一口气,“那些事情,现在想起来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他目露回忆,嘴角逐渐展露出微笑,那个身穿红裙、笑容明亮的人似乎又在眼前了。 或许,不久后他真的可以再见到她了吧。 陆兴远摇摇头,将心中的思绪压下。他看着眼前这位同样明艳的青年,缓缓开口:“我把遗产留给陆照,你又拿什么和我交易这件事呢?” 果然与精明的商人聊天,很难空手套白狼。 至灼笑笑,直接将选择权交到对方手上:“您想要什么?” 陆兴远眯起眼睛:“我死之前,为我做事。” 至灼毫不犹豫地答应:“好。” 得到想要的回答后,陆兴远满意地点头。他从沙发上站起身,缓步走到那面玻璃墙面前。 在商场摸爬滚打几十年的中年眼神宛如孤鹰一般锐利,陆兴远垂眸俯瞰眼底楼宇从立的商业中心,声音冰冷,暗藏狠厉。 “想要算计我,怎么能不付出一点代价呢?” 听着他的话,至灼端起面前的瓷杯,饮下一口微涩的茶。冷白的光从头顶打下来,被睫毛阴影遮住的褐色眼眸笑吟吟的,显得意味深长。 张承运:陆少,这些是至先生亲口说的。 陆照坐在窗下的书桌前,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滑动,垂眸又认真看了一遍对方发来的汇报。 “为了我?” 陆照轻声呢喃,片刻后他暗灭手机,将之扔到桌面上。 他觉得至灼可以写一本书,叫《行骗天下》。 为了目的找到他,却拿他当目的。 陆照偏头望向手边装裱好的油画,低声道:“骗子。” 这时,被甩在桌上的手机忽然亮起,通知栏冒出一条信息。 张承运:至先生刚刚和陆总一起回去了。 黑眸锁定在那条屏幕的那行字上,至灼忽然站起身,椅子发出一道刺耳的吱呀声。 少年伸手拿起拿起画转身,走了两步,修长的腿一顿,又转了回来。 那副画被人重新放置在桌面,房间的灯光关闭,油画中央唯一盛放的玫瑰在窗户泄进的月光下,神秘又靡丽。 至灼走进陆家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不远处背对他的那道身影。 现在的天气,入夜后便开始冷了,少年还是穿着白日那件单薄的衬衫,坐在支起的画架面前,好像在画画。 距离陆照不远的地方,陆轩昂正蹲在草地上,两手捧着脸表情不耐烦。 看见至灼,他双眼一亮,搬起手边的东西立刻摇摇晃晃跑过去。 “至灼,你还荡不荡秋千?我练了一下午,这次你肯定能满意!”小男孩搬着两个儿童杠铃,信誓旦旦保证。 至灼垂眸看着他,笑而不语。 “满意什么?”中年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陆轩昂身体一僵,连忙把手里的东西藏到身后。在陆兴远走近后,他老老实实叫道:“爸爸。” 陆兴远抬手揉了揉男孩的脑袋,像往常一样温和笑着道:“今天过得怎么样,开心吗?” 陆轩昂露出笑容:“很开心。” 陆兴远点头,他抬眸看了看不远处的背影,眼睛里瞬间闪过一丝了然。他看向身边的至灼,道:“去吧。” 说完,他推着陆轩昂的脑袋朝楼内走去,为他们留下了独处的空间。 看着陆兴远与办公室里完全不同的虚伪模样,至灼不屑地收回视线,转眸饶有兴趣地望向前方那道白色背影。 他低笑了一声,抬步走过去。 “晚上画画也不点灯,搞艺术的人行为也都这么具有艺术感吗?” 看了眼被黑色颜料胡乱涂满的画布,至灼单手搭在画架上,偏头望向对面的小画家,桃花眼闪过一丝揶揄:“你这画的又是什么?” 面对面前杂乱无章的东西,陆照脸不红心不跳地淡定回答:“夜空。” 他放下手中的笔,抬眸看向至灼:“我还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怎么会呢?” 至灼在他面前竖起一根手指,缓缓倒向他:“你不是还在这里吗?” 陆照注视着那张月光下笑吟吟的脸,指尖微动,缓缓握住空无一物的掌心。 至灼话音一转:“我的画还在你手上,当然要回来。” 他展开那只手,索要:“裱好了吗,给我吧?” “好了。” 陆照望着眼底修长的手,缓缓松开身侧的手掌,抬起握住眼前的手。他抬眸,漆黑的眼瞳被面前的青年充满。 “我带你去拿。” 至灼站在晚风中与他对视,微笑低嗯了一声。 深夜太冷,陆照不知在这里坐了多久,他的手一片冰凉。 在握住那只温热的手掌后,它以一种无法察觉的缓慢速度收紧,逐渐变成一个让人无法挣脱的牢笼。 第26章 第26章 这之后的几天里,至灼每日早出晚归,不知道去做些什么。 某日傍晚回来,他抱起陆照送他的那幅画,走出房间,找到院落中的陆照。 马上进入11月份,流苏树茂盛的枝叶上挂满了紫色的果实。遮天蔽日的树下,陆照闭眸坐在长椅上。微风轻抚过额间碎发,俊朗深邃的五官在夕阳的揉制下,凸显出独属于少年人的朦胧与温柔。 至灼踩过青翠的草坪,来到陆照身边坐下。 他脸颊抵在怀里抱着的画框,侧眸自下而上认真望着少年,修长的脖颈勾出一道柔软的弧度。 直到对方察觉后睁开漆黑的眼眸看过来,他才好奇开口:“天天都坐在这里,不无聊吗?” 陆照看着他的脸,眉眼柔和:“我在等你,不无聊。” 对视上他认真又温柔的眼神,至灼微怔,不太自然地移开视线。 他笑道:“人总会无聊的。你需要找些事情做,陆照。” 几乎是话音落下的一瞬间,至灼的右手就被人握住。 陆照转过身来,漆黑如夜空的眼眸沉沉望着至灼,夕阳之下晕染成淡金色的浓密睫毛微微颤抖,暴露出少年不平静的内心。 他抿唇问:“你要去哪?” 至灼没有想到陆照如此敏锐,这么快就听懂了自己话中隐晦的意思。 面对对面传递而来的浓厚情绪,至灼怔然,第一次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应付一个人。不过,这种情况对他来说最多也只会存在一秒。 他一声轻笑,打破空气之间粘稠到令人无法呼吸的气氛。 至灼昂头用笑意盈盈的桃花眼望向眉宇严肃的少年,抽回右手捏了一下他的脸颊,语气轻松调侃:“怎么,都不挽留我一下吗?” 那只手刚想收回,被人强制按住。 “我挽留。”陆照脸颊紧贴着那只自己选择靠过来的手,黑眸一错不错地注视着至灼,“你可以不走吗?” 至灼指尖微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他微笑着看着少年,没有开口。 这是无声的拒绝。 陆照缓缓松开手,表情闪过一丝失落。他垂眸,不甘心地蹙眉思索,妥协出另一个方式:“我也可以跟你走。” “陆照,你不能离开这里。” 至灼身上唯一可以与那张脸同样绝伦的,大概就是他的无情。 轻轻一句话便否定一切可能,直接为这件事下了判书。 面对陆照投过来的幽怨眼神,至灼啧了一声。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便利贴,按在陆照胸口:“别一副我对你始乱终弃的模样。” 陆照低头,撕下衬衫上粉红色心形的便利贴。他蹙眉看着上面的内容,辨认了半天放弃,把东西瘫到至灼面前。 “这是什么?” 被刺到心中痛点,至灼瞪圆眼睛:“你不识字吗?” 陆照又垂眸看了眼粉色纸上的鬼画符,为难的点头:“如果是这是字的话。” 此话一出,他的面子往哪里搁! 至灼舌尖顶塞,半眯起眼睛冷呵一声:“那正好。整天闲的没事干,正好去学认认字。” “反正东西我给了,你自己慢慢认!” 他面色不忿地站起身,刚想扭头就走,身后传来陆照低沉的声音。 “至灼你总是在离开我。” 至灼脚步一顿,缓缓回头。木椅上少年捏皱了那张便利贴,低垂着头,只给他留下一个失意的侧影。 至灼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最终轻叹了口气,妥协地将怀里一直抱着的画放到木椅上。 他伸出双手捧起陆照的脸颊,弯下腰。 橙红的夕阳下,流苏树满枝头的紫色果实面对下方的景象窃窃私语,耳边全是风与树叶的声音。 柔软的唇瓣离开额头,至灼将少年怔然拥入怀中。环抱住他的脖颈,黑色短发刺在脸颊上有些痒,至灼在他耳边轻声道:“我走了。” “陆照,别把我忘记了。” 【至灼,你刚刚想带他一起走。】 背景里陆家豪华的别墅逐渐淹没在景色之中,至灼拒绝了陆家的司机,独自走在路上。 听着许久未出现的系统在脑海中忽然冒出这句话,他微微一笑,没有否认自己因陆照而生出的动摇。 系统询问:【为什么不答应他呢?】 青年漫不经心地踩着柏油路,好像看穿了它的目的:“这是你在向我请求配合吗?” 系统承认:【是的。目前计划顺利,陆兴远同样默认你与陆照之间的关系。您是一个肆意妄为的人,既然带他一起离开不会影响什么,为什么会忍耐呢?】 面对系统对自己为人处世的评语,至灼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看起来心情格外愉悦。 他勾唇问:“系统,你相信我自始至终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陆照吗?” 系统立刻回答:【不信。】 至灼:“你都不信,陆兴远怎么会信呢?” 【他相信你与陆照相恋,并且由于他对陆照已故养母的感情影响,陆兴远欣赏你,提出与你合作。】 系统主张着自己的观点,总结道:【至灼,你去利用陆照不就是因为这一点吗?】 耐心听完系统的陈述,至灼扬眉夸奖:“你最近进步不少。” 系统有些不好意思:【过奖。】 至灼笑了一下,肯定了它某部分的分析:“最初去找陆照时,我的确打算利用陆兴远这一点。” 在至灼眼中,陆兴远更像一个枭雄。 他有野心也有手段,一手将陆家带上王座,只手遮天,让这里成为他的一言堂。外人都说他无情又心狠手辣,可他也是人,人总有感情。只不过这些感情只有极少数的人能享受到,而少也代表更加浓烈。 现任陆夫人便是比别人看的明白,在陆兴远承受亡妻之痛时趁虚而入,把人耍的团团转。 至灼眼眸弯弯,浅声道:“带着陆照来到他的面前时,我就是在赌。” 系统忍不住问:【赌什么?】 “赌陆照以养子的身份在他身边这么多年,到底有没有得到一丝情感。” 至灼哼笑一声,明亮的褐色眼眸充斥着令人心动的张扬得意:“我赌对了。” 以逻辑与可能性作为认知的系统严谨询问:【如果赌错了,你会怎么办?】 闻言,站在风中的漂亮青年还是那样笑容满面,唇齿间泄出的话却十分危险:“那只好请陆总为他的无情付出代价了。” 日与夜交接,不知不觉间视野昏暗。人惊觉时,两旁的路灯突然亮起,照明前方蜿蜒的道路。 系统消化了一会儿,将重点记录下来后,把话题带回原点:【你说的这些,与陆照可不可以与你走有关系吗?】 “当然有。” 至灼走在路上,笑容玩味:“陆兴远相信在他眼皮子底下长大的陆照喜欢我,愿意给我机会,可并不一定相信我那番鬼话。” “他不信任我,但要我帮他做事,就必须把陆家财产转移到陆照名下。而我不论是为了人还是为了钱,同样都会被一个陆照掣肘。” 说到这里,至灼嗓音顿了一下,轻轻开口:“陆照是我亲手送给陆兴远的人质,这才是这场交易稳固的前提。” 从一开始至灼把陆照送回至家时,这就是已经的默认的条件了。 他停下脚步,目视前方,漂亮的眼睛折射而出的灯光宛如揉碎的星光。 至少在陆兴远去世前,陆照必须待在他可以掌控的地方。 至灼眯起眼睛,没什么情绪地笑一声,吹散的风中回荡他的呢喃。 “他还能活多久呢?” 失去至灼以后,偌大别墅格外空荡,陆照一个人坐在自己的房间里,目光沉沉地看向窗外,周身气息冰冻三尺,心情肉眼可见的差劲。 “叮~”地一声脆响,消息声勉强拉回少年已经远去的思绪。 陆照扫一眼通知栏的内容,抬手拿起手机,点开对方传来的文件。 从头到尾看了一遍,他清俊的眉越蹙越紧。 在陆照看完后,一个陌生电话恰好打了过来。 陆照接起,没有说话。 “资料您看完了吗?”对面响起张承运小心试探的声音。 陆照回忆刚刚看过的内容,脸色并不好:“这就是全部?” 张承运肯定道:“是的。” “至先生老家那些人刚开始不愿意开口,给了些钱,很快就把他的事情和盘托出了。为了保证信息正确,我在同一时段找了好几批人询问,证词相互论证,应该可信。” “之后,至富以私生子的身份把他带到这里。至先生一直想回家,逃了很多次,最后一次是去找疗养院找您的前一天。” “之后的事情,您——” 对面还没说完,陆照直接挂断电话。 他皱眉点开至灼的资料,再次从头至尾重新阅读一遍。 电子档案中记载的生平与火没有什么关联,别人对至灼的评价也是“阴郁”、“沉默”、“受气包”、“不讨人喜欢”,这些描述与他认识的人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去找他的那一天像是一条分隔线,将一个人的生命分割成鲜明的两种,他们做事原则处处矛盾。 仇恨可以做到一夜之间将一个人彻底改变吗? 陆照垂眸看着屏幕上“至灼”两个字,思绪混乱间,脑海中忽然闪过一段记忆。 记忆中有一个秘密。 一个被他拒绝的秘密。 第27章 第27章 至灼身上究竟发生过什么事情? 陆照只思索了片刻,便放弃寻找这个答案了。 他没有那么大的好奇心。 陆照也是经历过怪病的人,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只要至灼不会突然消失,这个答案似乎并不要紧。 想通以后,陆照吩咐张承运将文档里前半部分作为证据提交警方后,便放下理不乱的疑虑,开始面对另一件更加紧急且困难的事情。 他从口袋里拿出那张粉嫩嫩的心形便利贴。 陆照蹙眉望着上面的黑色笔记,如临大敌。 “砰砰砰!” 一大早,别墅三楼的房间便被人用力拍响,巨大的声音吵醒了床上的少年。他睁开双眼,上面布满因解密而熬出的红血丝。 陆照缓缓坐起身,因睡眠不足被吵醒,望向门的黑眸沉沉,有些吓人。 门被人从里面拉开,面色不善的少年刚一抬头,对面立刻传来一句话。 “我是你爸爸。” 陆照眯起眼睛,神色更加冷漠:“有什么事?” 陆兴远笑眯眯的,态度格外的好,他就像一个正常的老父亲一样催促道:“赶紧收拾收拾,等下和你弟弟一起去上学。” 陆照眼眸微怔,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什么,质疑地重复一遍:“上学?” 陆兴远微笑点头。 见到对面的养子已经开始用“你脑子坏掉了”的眼神看自己,他像是早有预料一般,直接把手机举到陆照眼底。 屏幕对话框上备注的名字是至灼,昨晚八点钟发来四条消息。 至灼:陆总,我搬走后,没人陪陆照了,他一定会很无聊。 至灼:送他去上学吧,年轻就要多读书。 至灼:陆照每天早上刚醒的时候什么都不知道,那时候最好忽悠,你去的时候要先介绍自己的身份。 至灼:记得保持微笑,我不在,只有您可以给他一点温暖的父爱了。 陆照抬眸,将视线从手机屏幕移向后方男人“充满父爱”的僵硬微笑。 陆兴远放下脸上的笑容,恢复平日不苟言笑的模样。 他收回手机,揉揉僵硬的脸颊,瞥了眼养子,像是笃定陆照会记得至灼一样劝道:“人家也是为你着想,你就老实去吧。” 这明明是记仇。 陆照扯了下唇角,冷漠转身,“砰”地关上房门。 面对紧闭的门板,陆兴远想到昨晚至灼电话里说过的话,不禁感慨自己这位儿子真是被吃的死死的。 他依照至灼的话,慢悠悠道:“我倒是无所谓,只是班主任那里家长的联系方式是至灼的。你确定要逃学吗?” 半晌后,里面传来陆照的声音:“去。” 毫无血缘关系的两兄弟因为早起,脸色都臭的很。拉开车门上车时,两人视线对上,纷纷晦气地扭开头,相看两厌。 轿车驶出陆家,开往学校,里面静的落针可闻。 陆轩昂想到一件事,瞥了眼隔壁的人,不大乐意地开口:“喂,至灼怎么不见了。” 陆照越过车窗看着外面飞速向后远离的常青景观树,好像耳边只吹过一阵微不足道的风,毫无反应。 自己主动说话还被人彻底无视,陆轩昂可就更不高兴了。 他扭过头扯了把少年的胳膊,气呼呼道:“问你呢,是不是你把他气走了?每天他只陪我玩一点点时间,一定不是我。” 陆照回头瞥向趾高气扬的男孩:“和你有什么关系,他不是总在骗你吗?” “他难道不骗你吗?”男孩反问。 陆照微怔。 陆轩昂哼了一声道:“他长得好看,人也比别人有趣,我就喜欢他。只要他可以陪我玩儿,配合他被骗几次又能怎样?” 说完,他语调一转,狠狠瞪向陆照:“我都这么配合他了,可他还是只陪你。” 陆轩昂看着八风不动的陆照,皱眉思考。半晌后,小孩深吸一口气,深沉地做出决定:“陆照,我用陆家和你换,你把至灼让给我吧。” 陆照垂眸顿了一下,缓缓转头望向窗外。他黑眸深邃地看着前往学校的路,嗓音低沉。 “不换。” 黑色轿车来到路口,顺着左转的绿色交通灯缓速拐弯。这条路上的绿化换成了水杉,水杉枝干笔直,线性叶片部分已经变成了橙黄色。 陆照淡淡望着车窗外的景象,忽然一个小区映入眼帘,小区前的巨石上雕刻着四个字,缭乱的草书看起来有一丝眼熟。 陆照蹙眉,思索了一下,他从口袋里拿出那张便利贴,再看时终于看懂了上面的鬼画符。 长横烟雨7栋2201——这是一个地址,从陆家前往学校时就途径这里。 难道是? 陆照捏着便利贴,匆忙抬头,可惜他身处的轿车再次拐弯,窗外的小区已经不见踪影。 在某个少年重启校园生活的这一天,陆氏集团一封内部邮件让大楼陷入激烈的讨论。 这封邮件是一纸聘书,别人挤破头都进不来的集团今天天降一位至总。这位至总虽然名不见经传,却权利奇高,直属于陆兴远手下。 据说,还是陆总亲自邀请并任命的。 “从今天起,合作愉快。” 顶楼办公室内,陆兴远微笑着向对面伸出一只手。 至灼垂眸看了一眼,握上去,同样笑眯眯点头:“合作愉快。” 松开手,陆兴远点头指向一边的人道:“后面的事情交给你了,必要时小张可以协助你。” 至灼笑着望向旁边垂眸不语的张承运,勾起唇角。 厚重的双开门关闭,将办公室与外面的走廊隔离开。至灼走在前面,听到后面传来一道声音。 “至先生。” 至灼停下脚步,笑着回身。浅褐色的眼眸笑吟吟地望着对面的男人,等待对方接下来的话。 张承运觉得现在这个称呼不大妥当,又改口道:“至总,有任何需要,您都可以交给我,我会全力配合您的。” 至灼扬眉:“哦?” 望着面前带着眼镜的严肃男人,他向前跨进一步,拉近二人的距离。 至灼注视他的眼睛,用只有二人能听见的声音意味深长问:“张总助是代表谁在说这句话?” “陆兴远,还是陆照?” 从至灼能以现在的身份站在这里便可以看出,他是个聪明人。张承运在派出所与至灼见过一面,上次办公室里他以助理身份再次出现时,这位大约已经开始怀疑了。 对于现在出现的状况,他早有心理准备。 张承运面色不变地笑道:“我是陆总的助理。” 至灼闻言挑了下眉,站在原地不动也不说话,只是笑吟吟看着他。 青年眼眸弯弯,望过来的视线也是浅浅的。明明没有什么,可是随着时间的就是,张承运的内心却逐渐被压力笼罩。 他有一种额角冒汗的错觉,身侧的手忍不住背到身后捏紧。 张承运笑容开始勉强,忍不住道:“至总,我带您去办公室吧。” 至灼歪头,笑容明朗:“辛苦。” 简单的两个字,此刻在张承运耳中都变得有些琢磨不透了。他生怕对方再来一句什么,连忙走向电梯,安亮下行建。 至灼迈动长腿,在后面悠悠然跟上。 终于把这位祖宗安排好,张承运走到没人的地方长吐一口气。他擦擦额头硬生生被盯出来的汗,拿起手机开始汇报。 【张承运:陆少,至先生开始在集团上班了。他好像在怀疑我是您的人了,怎么办?】 他紧张等了半天,一向会及时回复的陆照却没有任何动静。 张承运挠挠头,暂时先去工作。半个小时后,他终于收到了对方的指示。 【陆照:随他去猜。他什么时间在?】 张承运自然明白陆照的心思。作为一名优秀的手下,他立即给出方案。 【张承运:陆少您工作日白天随时可以过来见至先生。我认为中午时间很好,您可以来送爱心午饭,即有机会相处,也不打扰他的工作,可以体现您的体贴温柔。】 这一段消息发过去以后,对话框大约停滞了三分钟。 张承运猜测大约陆照那边又没空回他消息,正打算收回手机继续工作的时候,屏幕迟钝地刷新一条信息。 【陆照:我没空去。】 【张承运:您在?】 【陆照:认字。】 课间的高中教室,补觉、八卦、抄作业、打闹,干什么的都有。一群精力旺盛的少年人上蹿下跳,仿佛怎么都不会累。 坐在最后一排中央的陆照发完这两个字,冷漠地抬起头,随手拍开砸向自己的篮球。 “抱歉啊,兄弟!”练习投篮的刺猬脑袋讪讪笑一下,跑去捡球。抱着球刚起身,他忽然看到门口的人。 刺猬脑袋双眼一亮,激动道:“辰哥,你终于来上学啦?” 至辰表情落寞,无力地抬手摇了摇后,继续耷拉着肩膀,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到自己的位置。 刚一坐下,至辰忽然察觉不对,他猛的转头。 看到隔壁挺直坐着的人,至辰几乎是从座位上跳起来的:“你他妈怎么在这!” 响亮的声音吸引了整个教室的目光。 在众人的视线中,陆照淡定地直视前方:“至灼送我来的。” 听到这个名字,至辰一吸鼻子,眼眶红了。他低下头,哦了一声又默默坐回去,态度与刚刚完全不同。 半晌后,他小心翼翼问:“我哥还好吗?” 这时叮铃铃的课铃声响起,许多人急忙跑进教室,后门的位置一时间十分凌乱。 陆照这学上的太突然,课本还没为他准备好,整个抽屉空空荡荡。空无一物上了半天课的人,这一次却毫不客气地从至辰桌上抽走这节课的书,据为己有。 陆照将根本没被用过几次的崭新课本铺展在自己面前,而后才第一次正眼看向至辰。 漆黑的眼眸望着对方,意有所指地宣告:“这是我的了。” 他已经与你无关。 第28章 第28章 自从那天与陆照见过一面后,至富终日恍惚,如饲养场里一只被驱赶上屠杀流水线的肉猪,忐忑无助地等待着命运的宣判。 他不知道这场厄运会以何种形式降临,宛如一只惊弓之鸟,草木皆兵。 至富按住频率紊乱的心脏,急促呼吸着,从抽屉里拿出速效救心丸。他抖出四粒药,一把按进嘴里咽下去。 过了几分钟,缓过来的至富脸色阴沉地看着手中的药,用力攥紧药瓶,红润的手掌被压的发白。 他咬紧牙关,气的直接把药瓶用力扔出去。没有阖上的绿色药瓶砸到墙,棕色药粒从中四溅而出,哗啦啦散落到地板上。 他一辈子的心血,付出过多少代价终于从一个农村穷小子爬到现在这一步,难道要栽在这里? 不甘心!绝对不甘心! 愤怒与不甘几乎冲淡了至富心中的恐惧,他不断思索解决方式。 至富气势汹汹地想破脑袋,却无力的发现根本没有人可以反抗陆家,更不会有人为了他而去得罪陆家。 就在他开始绝望的时候,手机传来一道特殊铃声。 听到的一瞬间,至富双眼睁大,连忙拿起手机。 这个铃声是他一出事联系不上至灼时,为他专门设置的。此时对方发来一条消息。 至灼:父亲,我现在已经进入陆氏集团了。 对啊,就算陆照不吃那套,可至灼是自己的亲儿子啊! 至富似乎看到了唯一的希望,他连忙拨通对方的电话,忐忑等待结果。 “喂。”一道悦耳的声音从对面传来。 至富握着手机,手激动的在面前比划两下:“小灼,我是爸爸啊。” 他着重强调了“爸爸”两个字,好像在提醒对方,又好像在对自己证明什么。 至灼站在办公室里窗下,眺望面前繁华的商区。听到手机里传出来的话,他缓缓扬起唇角。 “您最近还好吗?” “我、我……”至富的声音哽咽一下,焦急解释,“小灼,陈卓姿那件事我是真的不知道!你要相信爸爸啊!” 至灼漫不经心听他的解释,寻了个面前的矮柜坐下,随手从旁边的青花瓷瓶里抽出一只明艳的玫瑰。 他嗅了嗅玫瑰浓郁的香气,语气恳切,充满了无条件的信任:“我当然相信您。” 至灼这句话让至富松了口气,但是还不够。他趁机说出那天与陆照见面的情况,不安地问:“陆少说我在他眼里是个死人,你说他有什么打算?” 捏着花茎的手一顿,至灼的眼睛忍不住弯起一个明朗的弧度,他问:“他是这么说的?” 至富昂了一声:“一字不差,我差点以为自己当场就要被——” 他没敢说出那两个字。至富现在对死字有些ptd,光是想到,都想再吃几粒速效救心丸。 至灼放下手中的花,心情颇为愉悦。他昂起头,穿过办公室的玻璃墙,望向外面的办公区,语气安慰:“放心,他只是说说而已。陆照总要顾及我的感受,您毕竟是我唯一的亲人。” 至富要的就是这句话,连忙点头:“对对对,你一定要稳住他。” 要命的事情终于解决,他长吐一口气,吓出来的心律不齐似乎瞬间都痊愈了。放松心情后,至富重新注意到焦急间忽略的关键。 他试探问:“你说刚刚说你进入陆氏集团是什么意思?” 电话里,至灼声音理所当然:“当然是答应您搭上陆家的事情啊,我跟着陆照来到陆家以后一直在为您办这件事,现在已经成功在陆兴远手下了。” 至灼这段话说的轻松,至富却十分震惊:“你成功了?” 至灼笑了一声,语气意味深长:“当然,我一直想着父亲呢。” 他暗示道:“现在,陆总交给我一个集团重点项目,现在需要一些合作企业。” …… 终于挂断电话,至灼笑眯眯收起手机。这时,室内响起一道敲门声。 “请进。” 门被人拉开,一只脑袋从外面小心翼翼探进来。明显精致补过妆的女人望见窗下曲腿随意坐在矮柜上的青年,眼眸瞬间略过一丝惊艳。 她脸颊一红,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至总,下班了,您有空一起去吃饭吗?” 至灼侧头望她,低笑一声问:“只有你吗?” 谁不想只有自己呢? 至灼来集团不过几天时间,仅依靠一张脸便已经声名远播,这片写字楼群里几乎没有人不知道他。 无数爱慕者趋之若鹜,里面不乏位高权重者,更何况还有传言他和陆少有些暧昧关系。 单独与这位吃一顿饭,是要惹众怒的,没有背景的人根本无法承受。 女人咬着下唇,悄悄抬头。与那双迷人的桃花眼对视的瞬间,她忽然觉得如果可以获得他的青睐,承受众怒又如何? 感受到背后投来的敌视后,她懊恼的捏住拳头。 女人回答:“是办公室的聚餐。” 至灼扬眉哦了一声,站起身。他迈动长腿,路过沙发时捞起随意扔在上面的西装外套搭在臂弯。 走到女人面前,至灼笑着抬抬下巴示意:“走吧。” 至灼自上任以来,从来都是准点下班,一分钟都不多待。为了可以成功邀请这位魅力十足的上司共进晚餐,整个办公室第一次那样齐心协力提高效率,争取不被工作拖后腿。 此时,距离下班时间刚过十分钟,办公室已经空无一人。紧闭的玻璃门前,一个人悄悄走过来。 张承运左右看了看,确认没人后,用胸前的工作卡刷开门禁,进去直奔至灼的办公室。 办公室的百叶窗没有关上,透过玻璃墙里面的景象一览无余。见识过至灼的警惕心,张承运没敢进门,只举着手机在玻璃墙外拍了几张。 他熟练地发给某个账号。 【陆照:这是什么?】 张承运连忙回复。 【张承运:至总办公室。】 他抬头看一眼面前的办公室,也叹了一口气,十分理解陆照为什么会问出这句话。 如果是他,肯定也会以为这是一间花房。 【张承运:至总来的第一天下午开始,就一直有花送过来。再过几天,估计都要放不下了。】 张承运想想这几天的盛况,不禁为他们陆少担心。毕竟近水楼台先得月,陆少不仅不近,还要天天上学。 他摇了摇头。 【张承运:陆少,至总太招摇了。现在您来给至总送午饭,估计都要排队。】 他这一连串的消息发过去,对面好久不来消息。张承运下意识算了算时间。 嗯,高三晚自习要开始了。 抬头看了看被送成花店的办公室,不禁摇摇头,又叹了一口气。 陆氏大楼下,一群精英男女有说有笑走出来。被环绕的中央的青年自带聚光灯一般,看过来的人总会将视线第一个投向他,然后移不开眼。 有人大着胆子先一步与至灼搭话:“至总,您想吃什么?” 至灼看向他,笑问:“你们这么多人聚餐没有订好地方?” 那人连忙解释,生怕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下次这样都约不出来了:“我们预定了好几个地方,只是怕您不喜欢,所以征求一下您的意见。” 至灼了然的点头:“我——” “他恐怕去不了了。”一道声音打断他们的对话。 至灼一顿,缓缓抬眸,看到一个眼熟的男人。 杜危一身高定西装,站在人群的对面,深沉的眼睛直接锁定在中央的青年身上。 他抬起手摆了摆,微微一笑:“好久不见。” 酒吧嘈杂,采光闪烁,舞池里人挤着人,都在跟随这动感的音乐忘情地摇晃。 卡座里,至灼握着一杯酒,垂眸笑道:“把我从聚餐路上拦下来,却只请酒不请饭,杜总真不是一个体贴的人。” 杜危抬起手,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染上酒意的眼睛只放在至灼身上,丝毫不遮掩自己的企图。 他反问:“你不喜欢?” 至灼直接将酒搁回桌上,玻璃杯与桌面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不喜欢。” 至灼放下嘴角的笑,淡淡瞥向身旁的男人:“上次见面我就说过,你的眼睛太脏了,我很不喜欢。” 酒吧彩灯下,青年漂亮的桃花眼流光溢彩,格外夺目。他的主人说话却格外无情,直接破坏了这天然营造而出的暧昧气氛。 可是杜危对此毫不介意。他笑了一声,抬手拿起旁边的酒为自己又斟上一杯酒。 抬眸看向至灼,杜危举杯示意:“给个面子?” 至灼盯着眼前这杯酒,顿了许久,最终还是在对方的眼神中将这杯酒一饮而尽。 刚喝下没多久,青年脸上便蒙上一层动人的绯红。至灼昂起下巴,垂眸望着男人:“说吧,找我什么事。” 杜危放松坐在卡座里,手掌中酒杯转动,反射灯光的玻璃熠熠生辉,却不如美人酒后含水的眼眸夺目。 他忍不住支起手臂,指尖在自己的嘴角摩搓两下。 注视着至灼,杜危缓缓说出自己的目的:“至总介不介意换一个公司上班?” 第29章 第29章 至灼不屑地笑了一声,他为自己倒了一杯酒,浅酌一口后方才悠悠开口:“大概你也听说了,现在我深得陆兴远重用,钱权在握。陆氏集团在市说一不二,而我在陆氏集团说一不二。” 他瞥向对面的男人,勾唇问:“你拿什么来打动我?” 对于任何一个男人来说,这句话都是对尊严的挑衅。 杜危的脸色瞬间冷下来。面对至灼的轻视不屑,他捏紧掌心,某种愤怒在心中冉冉升起。 杜危身体前倾,压低的眉眼逼视至灼,声音危险:“参天大树总有倒下的一天,你要想清楚,站好队。” 这是他第二次提醒至灼。 杜危自以为贡献了自己前所未有的耐心,可被偏爱的青年对此仍旧不以为意。 至灼只是扬眉,摆弄着手中的酒杯,随口道:“那我等着树倒下的那一天,杜总向我伸出橄榄枝。” 杜危注视着青年玩弄酒杯的修长手指,轻呵了一声:“如你所愿。” 被激怒的男人冷眼看向舞池,五指扣在玻璃杯上,将满满一杯酒一饮而尽。至灼双腿交叠,默默望着他,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虽然暂时不能共事,但总有合作的机会嘛。” 闻言,杜危一顿,将视线逐渐移回至灼的脸上。对方弯着那双格外漂亮的眼睛笑盈盈望着自己,他感觉到自己心跳的频率逐渐脱离平静,想抬手去触碰,却明白这只手如果真的伸出去,估计下一秒就会被对方反手拧断。 杜危眯起眼睛,常年只会捕获别人的他敏锐地发现,自己的每一刻心绪都在被别人拿捏。 可美人已经主动提出邀约,他如何拒绝? 杜危感兴趣地反问:“什么机会?” “陆兴远在筹划一个特殊项目,如果成功启动,他甚至可以将陆氏集团的话语权辐射到世界市场。不过这么大一口蛋糕,即使是陆家也吞不下,他让我寻找合作伙伴成功启动项目。” 至灼叹了口气,正面转向杜危,单手托腮直直望向他的眼睛,似乎有些苦恼:“我可夸下海口了,可是整个市有能力的企业屈指可数。既然如此,杜总有没有兴趣帮我完成一下kpi呢?” 听着青年不自觉间泄露出的信息,杜危先是蹙眉沉吟,而后才忽然笑一声:“所以,你今天答应跟我过来喝酒,就是为了这个?” 至灼摊手:“不然呢?” 他瞥向男人,勾唇玩味笑道:“还能是喜欢你吗?” 杜危望着他,低声笃定道:“总有一天,你会的。” “那您慢慢等着吧。”至灼漫不经心地喝着酒,随意地观察着人员混杂的酒吧。 杜危挑了下眉,没有继续接话。吃一堑长一智,至灼总有办法让他在这种讨论中吃瘪。 他投其所好,将话题放到项目上:“虽然我喜欢你,但事关公司合作,你又不愿意给我些甜头贿赂我,那就只能走下流程了。” “至总不妨具体阐述一下,如果项目真的很好,杜某人也不会和钱过不去。” 坐在侧面的青年没有接下话题,反而捏捏眉心,嘶了一声。他偏头看了眼桌上的酒,抬眸质疑问:“你这酒该不会有问题吧?” 望着泛红的桃花眼醉意愈浓,杜危忍不住笑出了声。面对这样的质疑,他直接拿起至灼喝了一半的酒杯,昂头一饮而尽。 “现在,你碰过什么,我也碰过什么,总不至于怀疑我了吧?”看着手中的杯子,男人明显愉悦许多,他望向青年道:“那种事情,我更喜欢主动自愿的。” 他偏头凑到至灼身边,刻意压低的嗓音格外暧昧:“看来至总酒量不太好,这一次还需要我送你回家吗?” 鉴于对至灼自己有些排斥,同时也忌惮他的武力值,杜危没有靠的太近。即使如此,二人之间也超出了基本的社交距离。他只要一抬眼,便能清晰的看见青年优越的侧脸,在酒吧暧昧的光下格外令人着迷。 酒精的作用逐渐挥发,至灼脑子有些钝。听到耳边传来的话,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 被人言语上占了便宜,至灼不大高兴地撇嘴。他启唇刚要回怼,身后一道恼怒的声音先一步传了过来。 “看来杜总脑子不太好,要不要本小姐送你回坟,重新投胎啊?” 很有骂人天赋啊。 至灼扬眉,回头望过去。只见卡座后方,一个公主切少女冷脸站在那里,一巴掌把杜危的脑袋拍开。 杜危回头,恼怒地指向她:“你!” “你什么你?”姬研瞪他一眼,直接绕过卡座,一屁股坐在两人之间把人隔开。 她偏头看向好久不见的青年,心都化了。见他醉意朦胧,像是被人灌醉的,姬研想到刚刚在看到的景象气的直咬牙。 “这混蛋是不是对你职场性骚扰!” 根本不用至灼回答,姬研就一口咬定的模样,张口先骂道:“哼,陆照这个没用的东西!老婆都保护不好,他还是不是男人!” 暗示至灼找的男人不可靠,先上了一遍眼药水,姬研才气呼呼为他撑腰道:“你别怕,大胆说,我给你评理!” 从姬研的突然出现反应过来,至灼眨眨眼,十分无辜道:“他说我不愿意给他甜头贿赂他。” “草!”姬研两只眼睛瞪得滴溜儿圆,她回头直接一巴掌拍在杜危身上,“你他妈还是个人?我今天就替你妈教训教训你!” 看着她撸袖子要继续打的模样,杜危有些烦了:“你个小屁孩一边待着去。” 姬研指着自己,论述了一个事实:“我妈是你姨姥姥,我就是你的表姨妈。” 她指了指旁边无辜看戏的至灼又道:“这位说不准以后要成为你表姨夫的,臭小子你是不是要造反!” 少女说话有依有据却不讲道理,杜危哑口无言,气的捏紧拳头。 作为争端源头的至灼老神在在坐在原地看热闹,没想到还能听到这层令人惊讶的辈分关系。他哇地一声惊叹,看着杜危吃瘪的模样,甚至想幸灾乐祸地鼓个掌。 就在他举起手想要实施这个想法的时候,至灼耳边传来一道更加熟悉的声音。 “好玩吗?” 这个人靠的极近,衣物相贴,说话间呼出的热气都扑在因醉酒而泛红的耳朵上。 至灼的手停滞在半空中,猛地转身,这个动作让他直接钻进对方的怀里。他看着面前俊美的少年,惊讶道:“你怎么在这里?” 陆照垂眸望着眼尾泛红的青年,抬手轻轻帮他整理动作间遮住脸颊的碎发。 动作完成,他抬眸扫了眼对面投来敌视的一男一女,淡淡说出两个词:“贿赂?表姨夫?” 引来更浓重的仇视以后,他垂眸望向至灼,温柔拂过他的眼角,轻声道:“我认为出现这种场面,我需要出场宣告一下主权。” 感受到他言语间的醋味儿,至灼低下头,额头抵着陆照的肩膀低声笑起来。 人走以后,酒吧的卡座里只剩下两个失意的人,凝滞的气氛在这片空间流转。他们坐在位置上,男人摩搓着青年用过的杯子沉默不语,少女鼓着嘴气呼呼喝酒,仿佛在发泄刚刚受的气。 良久,杜危首先打破寂静:“我们合作吧。” 姬研转头看向他,虽然对这位挖自己墙角、还企图对至灼不规矩的表外甥也不大喜欢,但她还是问:“什么意思?” 杜危看向少女,语气格外平静:“只要陆照在一天,我们就谁都没有机会。” 听出他语气里的意思,姬研咽了口口水。她左右看看,朝自己脖子比划一下,悄悄问:“你想做掉他?” 姬研连忙摆手道:“不行不行,我妈如果知道我要搞死陆照,肯定得揍我的!” 杜危白了她一眼:“我如果只是想搞死他,还需要和你合作吗?” 姬研这就不服气了:“你这是在质疑我舅舅警察局局长的身份!” 杜危懒得理这个没脑子的,直接说出自己的想法:“陆照也不过是有个陆家少爷的身份罢了,如果陆家倒了,他还有什么?没钱没势流落街头,至灼还会选择他?” 虽然杜危把至灼说的有些势利,但姬研垂眸思考了一下,觉得不无道理。她蹙眉望向杜危,问:“你想怎么做?” 杜危哼笑一声:“我和鸿荒集团已经达成初步共识了,但你的母亲对这件事似乎还在犹豫,陆氏集团是颗参天大树,只有我们联手才有可能将他连根拔起。刚刚至灼和我提到一个项目,我觉得是个不错的机会。” 他深沉的眼眸望向对面若有所思的少女,暗示道:“姬总只有你一个女儿,她应该会听一听你的建议。” 考虑了一会儿,姬研一咬牙一跺脚,直接点头答应。她指着男人,补充道:“扳倒陆照后,咱们个凭本事!” 杜危勾唇笑一下,默认地举起酒杯,少女见此豪爽地和他碰杯。 “叮咚”一声脆响,二人默契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第30章 第30章 都市的夜生活刚刚开始,街道上人来人往,有两个人逆着人流前进,一个青年,一个少年,两人出色的样貌引起人群的注意。 晚秋的风中,少年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衬衫,胸口绣着“如松中学”字样。他臂弯里搭着一件黑色长外套,右手扣在青年的手腕上,脸色冷然地一味拉着人往前走。 青年似乎喝了酒,面色绯红,眼波流,那模样任谁看一眼都有些脸红心跳。他跟在后面脚步踉跄,勉强跟上。 酒精不仅会迟钝人的反应,还会侵蚀人的四肢。 至灼左脚绊右脚走了半天,忍不住晃晃被抓住的手,抱怨道:“你慢点,我跟不上。” 醉酒的人声音是从来没有的柔软,这更加激起陆照内心的不快。 他抿唇不言语,像是根本没听见一般继续迈动长腿,毫不体贴地牵着青年继续前进。 身边的人流逐渐稀疏,他们拐进冷清的街道。这里只有几间店铺零星亮着,路灯一半都是坏的,建筑相比刚刚的繁华显得老旧而寂静,与发达的市有些格格不入。 白色板鞋缓缓停在黑色沥青路上。 至灼不解地看向前方忽然停下的背影,他向前一步与陆照并排站到一起,歪头用醉朦朦的桃花眼望过去问:“怎么啦?” 少年垂眸不说话,至灼只好凑得更近一些,追问:“恩?” 陆照深吸一口气,侧眸看向余光里的人。青年整个人贴着他的手臂,弯下腰,偏着身体从低处昂首望向他,漂亮的脸颊在昏黄灯光的照耀下那样引人注目。 见陆照终于看过来,至灼眉眼舒展,弯眸展开笑颜。褐色眼眸里含着碾碎的星辰,青年像是降临人间的天使。 陆照注视着他的脸,动了动唇:“我生气了。” “多好。” 陆照蹙眉,漆黑的眼眸里暗藏危险,低声反问:“好吗?” 至灼眼里笑意更浓,抬手坏坏地拨弄他灯光映射下格外浓密的睫毛。 陆照下意识闭上眼睛,只听那清冽好听的声音浅笑着说:“这证明你特别喜欢我呀,喜欢我不好吗?” 昏黄灯光下照不到的阴影里,少年分明的喉结上下滚动。 大约是感受到陆照心情恢复,知道自己把人哄好了,至灼站直身体,拉开二人之间的距离。他站在晚秋无人的冷清又昏暗的街道上,瑟缩一下。 此时酒精已经渗透血液和皮肤,风一吹,身体的热量好像被攫取,抢掠一空。 至灼不高兴地压下嘴角:“我冷。” 看着他这副模样,陆照眼神无奈,松开握紧至灼的手,展开臂弯里的外套。 “伸手。” 至灼格外配合地抬手,转身,穿上衣服。黑色长风衣裹上身体以后,温暖迅速占据感官,他闭眼惬意地舒了口气。 修长的手指勾着纽扣,帮他整理好衣服以后,陆照支起身体。看着面前好几天没见的人,他一想到刚刚的事情,心中的不悦又再次翻滚。 陆照蹙眉,握住至灼的手臂刚想说话,旁边却传来一声轻浮的口哨。 “嗨。” 听到声音,面前的青年睁开眼睛。至灼好奇转头,见后面走来的几个人是跟自己说话,他笑眯眯抬手,也回一句:“嗨。” 一身社会气的几名青年看他竟然回应,双眼一亮:“刚刚在酒吧里就注意到你了,怎么样,要不要一起玩玩?” 说到“玩”这个词的时候,他声音含糊,暧昧地挑了下眉。 这句话无疑是太岁头上动土,老虎身上拔毛。 至灼也扬眉,笑着看向面前的陆照。果然,少年清俊的脸再次覆上一层一层寒冰。 陆照没有理会那些人,而是抬手压下至灼打招呼的手,帮他拉起风衣的兜帽。 巨大的黑色帽子将那张惹眼的脸尽数藏匿,不给旁人露出一点。 “等我一下。”陆照淡淡开口。 说完,那双漆黑的眼睛方才缓缓转向从酒吧一路跟来的几人。陆照的眼睛同样好看,灯光照耀下,却与至灼那双望谁都含情的桃花眼格外不同。 他更淡漠,更无情,更加冷若冰霜。 对面的人大约是酒喝嗨了,根本没有察觉到危险,看到陆照转向自己,还不知死活地哄笑道:“呦,还有个小朋友,要不要一起长长见识啊?哈哈哈哈” 陆照面无表情地动动脖颈,三两步走上前,一脚直接把人踹飞出去。说话的人轻浮的笑在飞起的空中戛然而止。 “嘭”地一声闷响,他整个人砸在地上。混混捂着屁股,疼的龇牙咧嘴,指着对面的少年大吼道:“敢揍老子?老子今天要教教你什么叫社会!” 他在同伴的搀扶下狼狈站起来,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胳膊一甩,啪地一声脆响,金属甩棍展开,同时其他人也从身上摸出些武器,或是甩棍,或是西瓜刀。 看到陆照那扎实的一脚把人踹飞,至灼本来打算原地看戏。发现对方一个个拿出武器,他皱眉,向前迈步。 可不等他靠近,对面已经打了起来。 一只西瓜刀趁人不注意偷袭,陆照反应格外迅速,一个侧身躲过。对面人多,刚躲过一个,立刻接上下一个。 被踹飞的男子挥舞着甩棍凶狠砸过来,眨眼的功夫,刚刚还在眼前的少年鬼魅般瞬间来到他的侧面。灯光下骨节分明的手抓住他的腕部,看似轻轻一掰,却有一股巨大的力量传来,不容反抗地把他的手扭出一个奇怪的角度。 “疼疼疼!”男子杀猪般的哭嚎响彻在孤寂的街道,冷清的少年面不改色,从他手里接过甩棍。 在他拿到武器的那一刻,这就注定是一场单方面殴打。 混混们被金属甩棍无情地鞭策着,一遍哀嚎,一遍道歉,如果不是陆照根本不给机会,他们大概会毫不犹豫地跪下喊“爸爸饶命”。 陆照根本不听,指节捏着甩棍用力挥动着,像是在发泄心中的郁气。被打的人如果安静下来认真听,应该会听见少年咬牙切齿的低语。 “现在是个人都敢跟我抢他。” 大大小小,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就像夏天的恶臭苍蝇一样一波又一波灭不干净! 直到棍子直接被抽折,陆照才深吐一口气,随手把棍子扔到地上。 咣当一声响,被打麻了的人心也跟着颤动。他们悄悄瞥了眼少年,对上那双漆黑的眼睛,纷纷瑟缩僵住。 终于有个人反应过来:“跑啊——” 陆照站在原地,看着这群人连滚带爬彻底离开,才抿唇默默转身,回到至灼身边。 至灼终于知道当别人看自己打架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了。 他双眼发亮,看着少年笑着调侃:“陆少爷这么能打,哪里学的?” “天生的。” 面对这样的凡尔赛发言,至灼笑着轻切了一声,不以为意。 刚刚情绪有些激荡,运动也有些剧烈,大脑多巴胺分泌过多,一时间无法稳定。陆照额头的发尾被打湿,胸口起伏,呼吸有些粗重。 他抬眸望着面前眉眼生动的青年,看了一会儿,忽然抬手抓住至灼的手臂。 就像把人从酒吧带走时的那样,他又不容拒绝地把人拉入旁边矮楼间的黑巷中。 至灼玩味看着少年的状态,刚想出口再调侃他,猝不及防被人按在墙上,接着一张脸贴过来。 巨大的兜帽遮住了两张脸,黑暗滋生的小巷里漆黑而安静,只有两道模糊交叠的黑影,以及暧昧的亲吻声。 这个吻与此前他们之间那些小儿科的触碰完全不同,它不纯情,带着占有,带着亲昵,带着爱慕。 至灼第一次产生与人如此过分的亲密举动。 因为长得太招摇、又没人管没人问,他从小就知道自己招人觊觎,很小开始就在防备一切。至灼知道如何利用这点,也让自己拥有脱身的本事。 他一直以来拥有自己的分寸,从不会让自己吃一点亏,比如对待杜危。可是陆照不同,早在一开始,他就打破了自己这份分寸。 也许是他长得好,也许是他有趣,也许是他可怜兮兮总在等待自己的模样让自己愉悦。 至灼本就迟钝的脑子此时更加混乱,只知道自己并不拒绝,他本能的抬手搭在对方的肩,手掌覆在对方的后脑向下压,加深这份亲密。 一吻结束,兜帽遮蔽下的人额头相抵,酒精交染,已经分不清是谁喝的了。 陆照低声问:“听说,你在办公室里开花房?” 这明显是醋味儿还没散,继续要质问自己。 至灼垂眸,勾唇反问:“张承运告我的状?” 陆照绕过这段,低头啄吻一下,宣告道:“花也只能收我的。” 至灼低笑一声,拉开和他的距离,双手还环在陆照的脖颈。对上极具占有欲的眼神,他抿唇沉吟一下,歪歪脑袋笑道:“可我喜欢花多一点怎么办?” 面对这种可以挑衅,陆照压低眉眼,啧了一声。 看到他不快是模样,至灼愉悦地笑出声。他松手,拍拍他的肩,笑吟吟道:“好了,游戏结束,小朋友,该回家了。” 说完,他转身,迈步走出漆黑的小巷。 陆照跟上歪歪扭扭走不出直线的醉鬼,毫不矜持地问:“回谁家?” 至灼扭头望他,眼眸无辜,像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般理所当然道:“各回各家啊。” 说着他举起手机,听到耳边电话拨通后,第一时间开口。 “喂,打小报告的,来接你老板回家。” 第31章 第31章 长横烟雨,7栋,2201。 随着“滴滴”的电子锁声,昏暗的房间照进一束光,人影走进来又关上。 至灼没有开灯,径直走到阳台朝下望。 22楼太高,自上往下看时,所有的东西都渺小而遥远,人也缩成一个点。楼下的黑色轿车前,站着一黑一白两道人影。 那是刚刚送他回来的陆照,以及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视野中,无关紧要的张承运似乎对陆照说了什么,终于把站着不动的人请上了车。少年上车前,似乎昂头朝上看了一眼。 至灼手肘撑着围栏,托着下巴目视轿车离开。 【至灼,你笑什么?】 突然出现的机械音让至灼回神。他抿一下唇,默默收回手,转身朝房间内走去。 “我笑了吗?”至灼眨眨眼,无辜问。 【是的。】 青年伸手按开灯的开关,炽白的光瞬间照亮整个空间。房间装修黑白简约,大约是买的急住的也急,没什么人气儿。 至灼抬步走回入口换上拖鞋,到厨房接了杯水,走到沙发前。 他坐下后,喝一口水,方才笑道:“怎么,我笑不笑你都要管?” 系统解释:【我只是在未引起负面影响前,提醒你一件事。在完成任务以后,您将于两个小时内脱离此世界,进行下一场游戏。这个身份也会延续他本该拥有的命运,死亡。】 修长的指节捏着玻璃杯冰凉的杯壁上,至灼扬眉问:“所以呢?” 【至灼,不要对这里的人产生过度情感,这注定是没有结果的事情。离开后,你会遗憾,也会痛苦。】 偌大的客厅,因为系统这一句话沉静了很久。 至灼垂眸转动自己手中的水杯,看着这些只能随着自己的动作而旋转的液体,他忽而一笑。 “系统,我问你一个问题。” 【请说。】 “人明知道自己会死,为什么还活着?” 系统检索以后,迟钝地做出回应:【活着是生物本能。】 至灼意味不明地嗤笑一声,继续喝一口水,冰凉的液体顺着食道落入胃部,间隔了两秒钟才传来凉意。 他淡淡道:“那就让我也释放一下生物本能。” 只有几个月又如何,谈个恋爱还要管能否百年、有没有结果?现在高兴不就好了。 痛苦至灼见多了,也品尝多了。至于其他,只能说陆照命不好,非得喜欢自己又被自己看上。 到时候时间一到,他往棺材里一躺,哭他,气他,恨他,那都是没办法的事。 为了弥补注定会悲伤的陆照,至灼笑眯眯拿起手机发了条短信。 【至灼:晚安。】 【陆照:晚安。】 早上九点,洋溢着酒后虚脱灰败气息的办公室开启了新一天的工作。 昨天大家好不容易把至灼请出去一次,结果半路被截胡,聚餐倒是聚了,不过场面大多是一醉方休。现在还有几个难过地太投入,至今还没打卡上班。 毕竟杜危那种级别的人一出现,谁都清楚自己是没有机会的。 今早,至灼来上班时脸上的笑容似乎比以前更明媚,还拒绝了所有送来的鲜花礼物。 结合昨天的事情,有人大胆推测。 “至总和杜总不会是……”他将两根手指对在一起,点了下,“不会是成了吧。” 此话一出,无数冰冷的视线都往这里扎。 “咳。” 背后的声音传来一道咳声,那人回头,只见西装革履的张承运就站在他旁边。 所有人立刻转身,老老实实做回工位,假装认真工作。 张承运抬头,穿过办公室看到玻璃里面至灼正在看资料,他抬手挥一挥,带着身后一群人走过去。 “笃笃——” 听到敲门声,至灼没有抬头,直接道:“请进。” 张承运开门走到办公室中央,恭敬笑道:“至总。” 听到他的声音,至灼从一堆资料里抬起头,他瞥了眼没有关上的门,疑惑问:“张总助有什么事?” 话音刚落,他就看见张承运神色严肃,抬手松了松领带,又清了下嗓子,用可以传遍整个办公室的声音,字正腔圆说:“陆少让我给您送些东西。” 看见外面往这里窥探的脑袋,至灼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 某人宣誓主权来了。 他低笑一声,放下手中的资料。至灼身体朝后倚在椅背上,好整以暇点头:“送吧。” “好的。”张承运立刻转身,让外面的人进来。 七八个人里里外外搬了六趟,才把东西搬完。 整间办公室被大大小小的花盆塞满,红白黄蓝,各色花苞次第待放。如果之前花房只是个夸张的形容词,那么现在则真的变成了描述。 最后,张承运抱出一只花瓶放到至灼的办公桌上。 大肚花瓶脖颈修长,曲线漂亮。洁白无瑕的釉色与浓烈的玫瑰交相辉映,碰撞出奇妙的美感。 至灼看着花,伸手摩搓一下光滑的叶片,问:“这个我倒是明白,后面那些瓶瓶罐罐是什么意思?” 张承运微笑着转达老板的意思:“陆少说您既然喜欢花多一点,又闲的没事出去找人喝酒,不如综合一下。” “养花是个不错的爱好。” 怪不得昨天晚上没有说什么,原来在这里等着他呢? 至灼眯起眼睛。 他松开叶片,靠回柔软的椅背,昂起下巴对张承运道:“去帮我请个花匠,月薪3万,奖金另算,专门在我办公室浇花。花的死活无所谓,主要是人要长得好看。” 张承运哽了一下,当着至灼的面拿起手机,低头请示。 片刻后,他抬头:“陆少说这个工作,他可以胜任。” “那怎么能行呢?” 至灼觑一眼他的手机,唇角缓缓勾出一抹笑意,伸出三根手指:“他在这儿,只值三千。” 张承运在手机对话框实时汇报。 【张承运:至总说您只值三千。】 【陆照:问他,谁值三万。】 张承运抬头,刚张开嘴,就听见对面的青年像是长了千里眼一样道:“他问我谁值三万?” 见张承运惊讶的眼神,至灼笑了笑。他十分认真地沉吟片刻,眉头微蹙,似乎是难以抉择:“我觉得杜危和姬研都不错,你说他们会有人答应吗?” 张承运下意识低头,手指在屏幕上敲击。 输入栏刚打了几个字,又被人删除。 他深吸一口气,放下手机,有些受不了:“我认为如果你们需要,可以直接打个电话。” 至灼冷哼了一声,示意他看向后面无法处置的花花草草:“怪谁?还不是怪你打我小报告?” 张承运看向窗外,假装没听见。 至灼五指交叉叠在下巴,笑吟吟说:“这些东西你负责养。” 在对方拒绝以前,他褐色眼眸微微眯起,淡淡威胁道:“蔫掉一盆,我去陆兴远那讨讨说法;死掉一盆,你就直接去跟陆照解释吧。” 张承运敢怒不敢言,只能默默将恶果自己吞下。他早该知道,这种事情只有自己会受伤。 解决完这件事,至灼低头继续看手中的材料。 “没什么事就去忙吧。” 张承运瞥了眼他手中的文件夹,顿了顿,回头让送花的工人离开。 “咔哒”门关上,至灼指尖一顿,抬眸看向没有离开的人。 “至总在看那个项目吗?” 至灼迟疑着点头:“是。” 至灼手中的这份文件夹,就是陆兴远让他做的事情。 虽然以陆兴远的老谋深算,为了做个局,不至于随便拿出一个不能深究的方案。但是,至灼不想赌。 忽悠人总得给他们的智商一个面子,一旦鱼醒了,就有些麻烦了。 只是至灼从前并没有接触商业方面的事情,他不是什么一两天就能立刻懂的商业天才,这份项目资料看得格外头痛。 张承运望着青年蹙起的眉峰,微笑道:“您不必担心这份资料的可靠性。” 至灼抬眸:“哦?” 张承运指向那份资料道:“这个项目是陆少留下的。” 至灼扬眉,有了些兴趣,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陆少在生病以前,管理过陆氏集团。” 白月光前妻死亡,陆兴远和现任妻子结婚生子以后,陆照作为养子难免成为一个多余的人。按理说,虽然顶着陆家大少爷的头衔,但谁都不会把他当回事儿。 转折点发生在陆照14岁的时候,他以一个小少年的模样,被陆兴远带进陆氏集团。由于年龄太小,他并不挂职,但是却真正接手了核心管理。 即使陆照因病消失两年多,也无人敢看轻他的地位。 “当时,陆总对国际市场野心勃勃,陆少帮他写下了这份项目。后来因为陆少生病,这份方案被搁置,直到现在陆总才重新启用。” 张承运看着被放在桌上的文件夹,脸上保持着标准的微笑:“您放心交给他们,没人能看得出问题。” 至灼垂眸,五指在纸页上敲击。 空气中充斥安静因子,片刻后,办公室内响起一声轻笑。 至灼抬眸,看着面前的男人,笑眯眯问:“包括陆兴远吗?” 张承运恭敬站在原地,垂下眼睛,微笑着没有说话。 至灼懂了。 不过提及陆照的过往,他想到在疗养院的一些事情。 思虑片刻后,至灼双手按在座椅扶手上站起身。他走到面相外面办公室的玻璃墙,微笑着扫视窥视的人后,倏地拉上百叶窗。 至灼回身,瞥向中央的男人直接问:“陆家到底对陆照做过什么。” 百叶窗将这片空间封闭下来,站在中央一直保持微笑的男人终于放下嘴角的微笑,追忆过往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恨。 张承运淡淡开口:“我是在陆少进入公司以后才与他认识的,他的过往我不清楚。” 他嗓音顿了下,语气愈加低沉:“我只听说,那位夫人是个疯子。” 第32章 第32章 那位夫人的疯是天生的。 作为一名天才画家,她的画最负盛名的便是令人窒息的恐惧。极致惊惧的人脸、死亡前夕的扭曲、令人窒息的地下室、无法躲避的怪诞等等,灾难成就了她的画笔。 天才总是需要一些灵感,需要身临其境地观察、感受…… 有人猜测,她曾为此做过太多恶劣的事情,后来的遭遇是对她的惩罚。 据说,那场绑架是女人自愿去的,她想真正感受那种痛苦,为了更上一层楼。在陆兴远带人出现的时候,绑匪已经砍断了女人用来画画的右手食指与中指,用刀将她的手划出一道又一道伤口。 这件事之后,她就真正意义地疯了。 陆家夫人又在自杀;陆家又有人被砍伤;有尸体在往外运……在她死去之前的那段时间里,陆家是谁都不敢沾染的地狱。 有陆兴远在背后撑腰,受害者永远无法得到公正的申诉,又会有新的受害者被源源不断送进去供她玩弄。 张承运的母亲便是死亡名单中的一员,死亡时他刚刚拿到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他用很短的时间作出报仇的决断,并放弃自己心仪的专业转入经济学。 经过努力,张承运终于进入陆氏集团。可悲的是,越是靠近这个庞然大物,他才越清楚的知道撼动他有多难。 走投无路之下,张承运打算孤注一掷——直接杀了陆兴远。恶魔死了,如果可以杀死纵容恶魔的伥鬼,他愿意付出一生作为代价。 他买好了刀,去墓地为母亲送上最后一束花,确认陆兴远那一天都会在办公室以后准备从楼梯间直上一百层。 楼梯太高,张承运那时的权限最多只能抵达57层。他爬的气喘吁吁,终于看到了99层的标识牌。 张承运坐在99层的楼梯上休整,双手死死握着刀,呼吸粗重,脑中混乱不堪,只闪过他臆想的以后——血色与牢笼。 在此之际,张承运听到一道来自头顶的声音。 “张承运。” 他心里下意识一紧,猛地抬头,发现是三天前陆兴远当众宣布参与陆氏集团管理的少年,陆兴远的儿子。 张承运猛地站起身,皱眉看着面前的少年,心中已经在盘算事情败露杀了他、再冲上去杀陆兴远。 少年应该看出了他的打算,却只是淡淡瞥一眼他手中的刀。他背着光站在上面的台阶上,一手扶在冰凉的扶手上,面无表情道:“我在这里等你很久了。” …… “我至今不知道,陆少为何认识我,又是如何知道我的打算的。” 张承运深吸一口气,望向对面的至灼:“当初那里传出过很多恐怖的说法,我想,陆少作为当时被领进去的养子应该也躲不掉吧。” 张承运冷呵一声:“疯子怎么会有领养孩子的资质呢?陆兴远现在落得自爆的下场,罪有应得。” 这句话落下,封闭的办公室里陷入沉默。 至灼还站在玻璃墙前,身侧的手逐渐捏紧,微长的指甲嵌入掌心,丝丝疼痛传上来。 张承运只是从他的角度描述着从前的事情,可正如他所说的,陆照作为养子进入那里大概是躲不掉的。疗养院那天早上,无意间看到的陆照满背的伤就是印证。 青年殷红的唇角无意义牵动一下,房间响起一道极轻的叹息。 “陆兴远真是幸运。” 他幸运地快死了,再痛苦也不会忍耐太久。 至灼现在有些后悔,后悔选择现在这条方案与陆兴远合作了。他不爽地皱眉,褐色眼眸被冰冷覆盖。 “叮铃铃~”,桌上的手机铃声打破这份寂静。 张承运从浓厚的情绪中回神,瞥了眼桌上的手机。 “花送到,我先告辞了。”他冲至灼点了点头,识趣离开。 至灼拿起手机,看到上面熟悉的备注,神情稍稍缓和一些。他调整一下脸上的表情,划开绿键的同时眼眸中便盈满笑意:“怎么了?” 电话对面顿了一下,独属于陆照的平淡声音才从声筒里穿出:“至灼。” 至灼单手撑在办公桌上,应道:“嗯?” “班主任要请家长,你放学时间来一趟。” 至灼直接僵住。 充斥着昂扬青春气息的校园对至灼来说那样陌生,又那样熟悉。 但凡今天他没有多问张承运一句,但凡再无情一点,至灼肯定会对陆照始乱终弃,道一声——“你谁?” 他迈着沉重的步伐,来到熟悉的班主任办公室,敲开门,走进去。 陆照穿着单薄的校服沉默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旁边的班主任就抬头等着,看到至灼的一瞬间,她甚至沉默了两秒。 “怎么又是你?”班主任的话语中夹杂着咬牙切齿和不可置信,相当复杂。 至灼内心也相当复杂,他在心里叹了口气,走到陆照身边,抬手在他脑袋上糊弄两把。 他低头感慨道:“人在江湖,谁没几个不懂事的弟弟呢?” 班主任无语。 陆照闻言,蹙眉望向至灼。 但是至灼没有看他,自顾自坐到他旁边。青年双手放在膝盖,面带微笑,熟练听训:“这次又是什么事,您说。” 班主任瞧他这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比至辰逃课一周爹不管娘不问都气。她深吸一口气,道:“昨天陆照逃课你知不知道?” 原来是这事啊。 至灼松了口气,他瞥一眼身边的陆照,垂眸低笑一声。 班主任蹙眉,她对这个漂亮青年的笑有些ptd,警惕问:“你笑什么?” 至灼抬眸望向她,扬唇没有说。怕说出来,这位负责任的老师会当场把他送进派出所。 他只是点头,笑吟吟说:“我知道。” 在班主任再要开口的时候,至灼忽然反客为主:“陆兴远把人送来时,没和你们说过吗?” 他转头看向进来后一直注视着自己的少年,抬起手,微凉的指尖点在他的额头中央。 “他这里出了点问题,记不住事儿。”至灼瞥向班主任,笑眯眯道,“我更想知道,贵校是如何放任这样一个人逃课出去的。” 班主任神情一怔,张了张嘴,哑口无言。 当一场学生逃课,变成校方对学生的监管不当,这件事就好办很多。 学校与家长双方为自己的监护不当行为道歉,而陆照作为并非完全无行为能力,所以还是要写一份检讨。 在他们起身离去以前,班主任跟着站起来,语气有些沉重问:“至辰前段时间逃了正正一周的课,家长一个都联系不上,你们到底怎么想的。” 至灼顿了顿,抿唇道:“我们家的事情有些复杂,大概您以后都联系不上他们了。” 至灼微微鞠躬:“至辰麻烦您在学校多照看,如果有事,可以直接联系我。” 班主任点头:“应该的。” 离开学校时,外面已经没什么人了。放学以后的学校外格外冷清,刚刚还占满的停车区现在几乎空无一人。 这次至灼开车过来,新提的银灰色越野,车与本人的精致相比过于粗犷,某种方面又诡异的合适。 至灼掏出钥匙,用下巴示意陆照去副驾,自己刚抵达驾驶座门前,忽然感觉背后跟来一个人。 他回身,看到陆照拿着班主任热心赞助的检讨专用红线纸,蹙眉跟在他身后。 至灼戳了下他的脸,笑道:“这么着急写检讨?” 陆照抬眸望着至灼,直接抬手握住他的手,抬步向前逼近一步。 这个动作导致至灼后背贴在高大的越野车门,被限制在一隅之地。 “我要检讨什么?” 陆照垂眸望着眼前的薄唇,低头亲一下,低声问:“检讨这个吗?” 至灼微滞,耳尖有些发热。他眼睛忽闪几下,不甘示弱地勾起唇角,在他耳边道:“我不介意你检讨这个,不过写了之后,我怕你这学上不成了。” 他记得谈恋爱这种事情,在学校都是高压线。 陆照顺势环住他,在青年的鬓发间蹭了蹭:“我有学位证书,如果不是你让我来,我不会过来浪费时间。” 陆照这话有些让人惊讶,但结合陆兴远让14岁的他插手集团事务,好像又不是什么稀奇事了。毕竟,陆兴远也不会拿自己一辈子的心血开玩笑,陆照必然有真材实料打动他。 至灼之前的想法还是错了。并不是陆兴远对养子有什么残存的情感,而是陆照有不可替代的利用价值。 比如,成就他的野心。 至灼下巴抵在陆照的肩膀,姣好的眼眸淡漠望着前方的垂眸。他抬手抚摸陆照的后颈,轻声开口:“暂时还是待在这里吧,陆家那么无聊,你这班主任挺好的,可以陪你玩儿。” 这话如果被班主任听见,恐怕又要瞪着眼气过去。 陆照察觉到至灼语气中的不同情绪,眼神闪了闪。他松开手,直面至灼:“今天我可以跟你回家吗?” 望着黑眸难得泄出的期待光芒,至灼眼眸一弯,偏偏脑袋笑道:“上车!” 刚坐上驾驶座,至灼的手机便接到一条消息。 【陆兴远:你把陆照接走了?】 至灼微眯眼睛,直接把手机扔到一旁,没理。 他看着副驾的陆照坐好以后,刚想启动车子,忽然顿住。 至灼转头,看着除了一张检讨纸外一身轻松的陆照,俊秀的眉缓缓蹙起。 好像有点不对劲。 陆照见他看着自己不走,问:“怎么了?” 至灼想了半天终于似乎捕捉到什么,他举起两根食指,在空中比划出一个矩形,问:“你那个记东西的笔记本呢?” 陆照黑眸望着青年,忽然沉默。 “写在手机里。” 至灼呵了一声,直接把手伸到他面前:“给我看看。” 第33章 第33章 “给我看看。” 看着眼前摊开的手掌,陆照捏着检讨纸的手微微收拢。他垂下眼眸,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缓缓递出去。 在至灼指尖即将碰到的一瞬间,响亮的铃声响彻在车内的密闭空间。 “等一下。” 他调转方向,捡起被扔在一旁的手机。 看了眼备注后,至灼扬眉,接起直接道:“杜总有事?” 电话那头响起男人的声音:“没事就不能联系了吗?” 至灼手指在座椅上敲击几下,淡淡道:“我相信您是有事的。” 对面许久没有说话,传来一些细碎的声响后,杜危的声音才再次响起。 这次他没再提其它,直入主题:“那天和我说的项目,你没忘记吧?” 闻言,至灼唇角勾起。他用空出的左手无聊转了转方向盘,语气散漫,好像丝毫不在意:“怎么,您感兴趣?” 杜危暗示:“有空过来给我们介绍一下吗?” 至灼捕捉到一个词:“你们?” 杜危笑了一声:“为了至总的kpi和吹过的牛,杜某费了不少心思。现在大家都在等着你了,给我个面子?” “至总,等会儿见。” 对方留下地址以后,电话挂断。 至灼放下手机,瞥向副驾上面色不悦的少年。他歪头,眨眨眼睛笑道:“饿了吗?带你蹭饭去。” 报了房间,服务员小姐在前面带路,将两位带到包厢面前。至灼举起手,顿了下,侧眸望向身边的少年道:“到里面,你就负责吃饭,谁也不用理。” 陆照点头:“只理你。” 至灼眼眸一弯,揉揉他的脑袋:“乖。” 黑色发丝在手指的揉弄下凌乱许多,但是本人没有任何不快。陆照注视着至灼的笑眸,耳尖微红。 至灼屈指敲两下门,推门而入。 里面位置上已经做好三个人,两男一女。其中一个自然是杜危,还是那副西装革履、气势凌然的模样。至灼一进来,他立刻就抬眸看过来,微笑着站起身。 在他左手边,是一位约五十多岁的男人。这个人特点也十分明显,秃顶,至灼一进门第一眼望见的就是那个反光的脑袋,接着就与他惊艳的眼神对上。 察觉不对,中年男人收回神情,跟着杜危站起来。 最后,是一名背对着他们坐下的女人。 至灼站在门口,笑着扬声道:“久等了。” 杜危微笑,示意身边的位置:“不急,先坐吧。” 至灼扫了眼那里,毫不给他面子地走向反方向。他离开门口,门外的陆照跟上来。 见到少年的一瞬间,杜危的脸色沉下。 至灼坐下以后回头,拍拍身边的位置示意陆照过来。 陆照顺从坐下,抬眸淡淡瞥了眼对面的杜危。没有情绪的淡漠黑眸扫过来时,仿佛是一种无声的挑衅。 杜危眯起眼睛,扯了下唇角:“小陆总要重出江湖了?” 一直垂眸不理会其他的女人忽然抬头,朝旁边望去。 至灼闻言,望向对面的杜危,笑道:“小朋友放学,刚接到你们就来电话了。” “怎么?”他歪歪头,“各位介意?” “不介意。”一道颇为凌厉的女声打破他们的对话。 至灼转眸望女人,而她的视线越过至灼,放到了陆照身上。 气质凌厉的中年女人看着许久不见的少年,眼眸温和,语气缓和很多:“小照,好久不见。到姬阿姨旁边坐,和阿姨叙叙旧。” 陆照秉持着门口说好的不理人原则,垂眸不语。只是现在的情况不太适合吃东西,他瞥向一旁,拉过至灼桌下的手,放在掌心玩弄。 至灼笑了一声,通透的浅褐眼眸深处闪过一丝冰。 “他能跟你叙什么旧?” 姬文秀蹙眉:“和你有什么关系?” “那关系可就大了。” 至灼直接举起那只被人抓住的手,展示在在场所有人的眼底。他扬眉笑道:“那,他和你有什么关系?” 女人望着那两只交握的手,眉头紧锁。她望向陆照的眼睛里,燃起一丝怒意:“你——” 至灼直接出声打断了她的话:“他什么都不记得。” 至灼放下手,笑道:“杜总都知道的事情,您这位可以叙旧的阿姨一点都不知道吗?” 姬文秀深吸一口气,瞥向他:“你就是妍妍经常提的那个?” 至灼单手托腮:“也许?” “当初她可是信誓旦旦说要去取消婚约的,怎么样了?” 姬文秀转开视线,抬眸看向正前方,语气坚定,不容置疑:“那是我和他母亲的约定。” “母亲?”至灼勾唇,嗤笑一声。 姬文秀不满的瞪过去一眼,至灼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看向在座的三个人。 “各位今天应该是找我才对,怎么一个个像是来和我抢人的呢?” 漂亮的桃花眼在灯光下含着细碎的光,淡淡扫过每个人的脸。静谧的包厢内,清冽好听的声音再次响起。 “和我抢东西,可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话题中心的陆照安静注视着至灼的举动,黑眸泄出一丝笑意。他垂眸,看到桌下一直放在掌心的手,捏了捏他的指节。 至灼与姬文秀之间气氛凝固住。 杜危冷冷望了一眼被至灼护在身边的陆照,浓烈的嫉妒包裹他的心脏,但是……还不是时候。 他忍耐地捏紧拳,屈指敲了两下桌子。 吸引众人注意以后,杜危方才微笑着提醒:“各位,我们是来谈生意的。” 旁边的中年被这剑拔弩张的气氛搞得大气不敢出,也立刻顺着杜危的台阶劝道:“对对对,和气生财,和气生财。” 姬文秀深吸一口气,转开头忍下了。 就在气氛稍缓的时刻,至灼淡淡一句话又让现场气氛降至冰点:“有怎么好谈的?” 杜危望向他,终于蹙眉。 他提醒道:“至灼,做生意可不能耍小性子。” 至灼抬眸瞥了他一眼,为自己倒了一杯温水。喝下一口水以后,他才漫不经心开口:“这项目,我介不介绍你们都得签。” “哦?”杜危笑道,“至总不能因为是陆氏集团,就这么狂妄吧?” 至灼眼眸无辜:“我狂妄吗?” 说着,他缓缓勾起唇,轻声道:“不是你们要趁机扳倒陆兴远吗?”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均是一滞,包括陆照。 一直在座位上事不关己的他,闻言也抬眸好奇看向青年。 至灼坦然接受着各方投来的视线,抬手将透明的水杯放在转盘之上。修长的食指沿着杯口转一圈,最终屈指一弹,指甲与杯壁撞击,发出叮地一声脆响。 他低笑一声,摇头感慨:“真巧,他也是这么想的。” 中年男人忍不住质问:“你有什么目的?” 至灼摊开双手,漫不经心道:“无聊,看点乐子。我想这样应该更有趣吧。” “我也顺便告诉你们,扳倒陆兴远的机会只有这一次,错过以后可就没有机会了。” 至灼十指交叉抵在下巴,笑道:“各位,加油哦。陆氏大楼更名换姓的那一天,我很期待。” 美人光明正大地挑拨是非,笑吟吟的模样仿佛天生恶劣,又那样吸引人的目光。 第34章 第34章 月明星稀的夜晚,银色越野驶离酒店,开上宽敞的四车道。 车里很安静,直到足够远离酒店,陆照看着驾驶座上面色轻松的至灼,方才缓缓开口。 “只是有趣吗?” 至灼莞尔,手随着前方的左转灯打方向盘,车流畅地停靠在路边的停车位上。 路旁的常青树枝冠繁茂,路灯照耀下,在前窗打下一片婆娑树影。 车内灯关闭,驾驶座上,青年漂亮的脸庞埋没于昏暗,一截下巴和修长的脖颈被泄进的灯光照亮,宛若白玉。 “当然不是。”至灼轻声道。 一束手机的白光亮起,照亮他优越的眉眼。至灼弯眸笑望着陆照,播出一个电话。 “喂,父亲。” 他垂眸笑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您可要好好把握这次机会呀。” …… 陆照默默听完了这场交谈,听着至灼不动声色地勾起对方的贪欲,悄无声息地引导对方的思维向自己需要的方向偏转。 电话挂断以后,他抬眸望向至灼,认真询问:“你希望这样处置他?” 至灼扬眉,瞥了眼自己的手机,笑吟吟道:“自食恶果,难道不是最好的方式吗?” 望着青年理所当然的模样,漆黑的眼眸藏于黑暗之中,分辨不出其中色彩。 停顿两秒,陆照轻声附和:“是。” 话音刚落,车内的灯蓦然亮起。 冷白的光线太刺目,陆照下意识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底出现一直白皙修长的手。 他顺着手臂抬头,看见至灼笑眯眯的脸。 至灼勾勾手指,道:“拿来吧。” 陆照看着他的手,凝眉不解:“拿什么?” 至灼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手机,不是说要给我看吗?” 陆照身形一滞,被这个回马枪打得猝不及防。 “快点。”至灼催促道,“这可决定你今天是不是和我回家。” 陆照闻言,脸色更沉了。他抿了抿唇,试探着把自己的手放上去。 至灼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了。他冷呵一声,反手一巴掌打在他的手上,冷漠转头启动车子。 陆照张张嘴,企图找到一些转圜的余地:“我——” 至灼侧眸轻轻一瞥,启唇:“自食恶果。” 陆照默默闭嘴。 发动机轰隆声响起,至灼一边开车,一边问:“说吧,记忆什么时候恢复的?” 陆照老实交代:“回陆家的那天早上。” 刚起步的车一个急刹车停了下来。 至灼双手捏着方向盘,转头瞪过去:“这么早?” 陆照偏开头,视线躲闪,不安地捏了捏指节。 看起来,他大概又要在陆家等很久了…… 毫无疑问,今天陆照未能成功上门。至灼一路油门踩在超速线上,把故意骗他这么久的人麻溜儿扔回陆家。 看着陆照一步三回头终于走进别墅,至灼眉眼下压,气地哼了一声,现在心里的气儿还没顺。 系统冒头出来当和事佬:【气大伤身,你也没少骗他。】 至灼臭着脸,理所当然道:“我双标!你有意见?” 系统无言。 至灼转动钥匙,准备离开,无意间抬眸,瞥见从陆家大门跑出一个矮小的人影。 他停下动作,看着小男孩一路跑到驾驶座外,敲响车窗。 至灼放下车窗:“什么事?” 陆轩昂抬手指向陆家:“至灼,我妈妈要见你。” 至灼进入陆家一楼后,被一位年轻女仆带进地下室。 虽然在这里小住过几日,他也只是听人说过陆照以前的画都放在这里,陆照不许他来看,至灼也就没在意。此刻,他跟在女仆身后,看着周围的景象,眉头不自觉皱紧。 地下环境本来就无光又相对潮湿,这里像是故意保留这份质感一般,墙壁潮湿,甚至不使用电灯,仅两边墙壁上的烛台照明。 烛火昏黄,墙上每两柄烛台之间便挂一幅画。画无一例外都是昏暗又扭曲的风格,为这里又增添几分神秘可怖的气氛。 前面带路的女仆显然也不大能接受这样的环境,肩背蜷缩着,有些颤抖。 至灼蹙眉:“要带我去哪儿?” 他声音突兀地响起,吓了女仆一跳:“夫人就在前面,马上就到了。” 他们拐了个弯以后,至灼果然看见站在一扇铁门前等待的女人。 陆兴远的这位夫人名叫石娴,年纪才三十出头,年轻漂亮,气质温婉。见至灼走来,她挥手让女仆离开,微微点头致意:“至先生,许久不见。” 至灼对她这神秘的见面地点有些意见,也不寒暄,直入主题:“夫人找我,还特意来这里,是有什么事?” 女人望着他,微笑道:“我想给你看样东西。” 说着,她转身,手搭在背后的铁门上用力一推。随着吱呀一声,里面的景象暴露在二人眼底。 门后是一截玻璃走廊,绚丽的紫色玻璃折射外面照进的烛光,仿佛在发光。面前这段直廊大约只有三米,正对门位置挂着一幅画,它以一个诡谲的角度画着一个吊死者。 画的视角从吊死者的脚底向上,可以看见他的沾着血泥的鞋底、他因窒息甘紫的指甲、挂在绳子上的脑袋与其上崩溃痛苦的脸。吊死者脖颈无力下垂,猩红的长舌吐出,灰败的眼睛瞪着,这个角度放在这个空间里,好像在与门外的人对视。 与这幅诡异至极的画相比,刚刚走廊上的那些变得不值一提。 石娴回身,伸手柔声笑道:“请。” 入口处都如此诡异,至灼怎么可能先进去?他瞥向女人,低笑一声道:“还请女主人头前带路。” 请至灼过来,石娴就做好了带他进去的准备。她转头看向走廊,想到上次进入的经历,后背发冷,心底还是忍不住生出一股畏惧感。 石娴深吸一口气,一鼓作气,拿起旁边木桌上的烛台,抬步迈进去。 两人将一步入走廊,身后猝不及防发出一道撞击声,铁门关闭,将身后的光彻底遮蔽,石娴手中的烛台成为这里的唯一光源。 在玻璃墙的折射下,这片空间充斥着诡异的暗紫色。 至灼听着关门声,停住脚步。他眉头紧锁,有些不耐:“你到底想干什么?” 前面,被烛光包围的女人似乎也吓了一跳。她双手握紧唯一的光源,努力掩饰嗓音里的恐惧,解释道:“这里是上一任夫人亲自设计的。” 至灼扬眉:“所以呢?” 女人继续道:“她专门为自己的作品打造了这里,从前这里一直用于存储她得意的画作。直到某天,她遇见了一个天才。” 石娴侧步,露出前方的吊死者:“她自愧不如,将这里全部替换成那个孩子的作品。” 至灼听到这段话,望向前方画的眼睛睫毛微颤。 她所说的那个孩子无疑是陆照,而这幅诡异的死亡画作也是他画的? 石娴回神观察着他的表情,轻声问:“现在,至先生感兴趣了吗?” 至灼望向女人,迟疑片刻后,缓缓点头。 女人满意地微笑,抬手邀请他继续向前。 这里应该是一个极大的房间改造而成的,使用朦胧的玻璃当做墙壁,在房间里弯曲出没有规律的长廊。 房间里没有任何光源,漆黑一片,仅依靠人手持的烛台发出光亮,再由彩色玻璃折射,配合墙壁上一幅比一幅诡异的画,效果虚幻、靡丽又诡谲。 若不考虑参观者的感受,设计出这样一个地方一定是个天才。当然,这样的天才也是疯子。 “领养了那个孩子以后,她全力教导,想尽办法激发他的潜力与灵感。” 带着至灼一步步沿着走廊前进,石娴娓娓道来:“随着一天天度过,这里的画也被一幅幅替换。可是,这里最重要的位置一直空着,始终没有一幅画让她认为值得挂在哪里。” 随着前进,他们也来到了玻璃走廊的尽头。 这里并不像石娴的话中被重视的模样,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只有最后的墙壁被从天花板上落下的黑丝绒布遮得严严实实。 至灼一直跟在后面,不动声色地看着她行动。 石娴深吸一口气,踩着高跟鞋迈到华丽的黑丝绒布下。她抬手伸过去,犹豫了一下,颤抖着捏住绒布,用力扯开。 “哗——” 一幅巨大的女人死相挂在红石砖墙上。 画的视角是俯视,女人一身红衣,仰躺在草地,身底暗红色血液弥漫,那张脸因为高坠已然面目全非。 这里每一幅关于死亡的画,都以一个最完美的角度描述出死者的模样,真实地像一个摄像机,而这种东西往往也是越真实越惊悚。 这大约也是那位夫人以恐惧与诡异成名的原因。 石娴随便瞥了一眼后,连忙转身背过去,喉咙不断滚动,下压着胃部翻滚的恶心。 她抬头,发现至灼竟然站在原地,眼眸平静的直视前方的画。他的神色淡淡,不是平日笑逐颜开的模样,更不是她预想中那样恐惧或厌恶。 对于普通人来说,待在这里的每一秒都是一种折磨。石娴没时间思考,只能按照计划,抬眸盯着他,缓缓说道。 “这是那位夫人跳楼死后,八岁的陆照画完,亲手挂在她缺憾的位置。” 这句话说出作画者的同时,也揭露了画中人。 “人人都知道那个女人是个疯子,她为了画画折磨过无数人,只为看见对方的恐惧。可你看这里,这里全部都是死人!陆照一样是怪物!” “至灼。” 石娴停顿一下,深呼一口气。她双手捧着烛台,蹙眉看着身处靡丽玻璃光间沉默不语的漂亮青年,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真正目的:“你为什么不和我合作呢?” 第35章 臭味相投 至灼抬步,走到那面墙前。他抬手,莹白的指尖在框裱艺术品的冰冷玻璃上游走,最终停在画中女人瞪大的双眼上。 他用手掌将其覆盖上。 至灼回眸望向女人,微微歪头不解道:“合作什么,我不懂?” 清冽的嗓音带着疑惑,响彻在玻璃走廊里。落下时,狭窄的走廊远处还传来了悠长的回音。 面对他的态度,石娴丝毫不乱,笃定道:“陆兴远最近对我态度变了,他的身边最近只有你这一个变数。” 至灼动了动眉,放下贴在玻璃上的手,转身面向女人。 石娴昂头与之对视,继续道:“我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手段,但我也同样有办法对付你。与其这样内耗,我们不如合作,我愿意和你平分。” 女人走向前,腾出一只手撩拨至灼脖颈处的领带,柔声道:“有些人一旦沾上,想离开可就难了。你还年轻,帅气又优秀,大好人生何必为了一点点利益而与一只怪物绑起来。” “至灼,今天我为你揭露他的真面目,一是为了我自己,二也是为了你呀。” 迷幻的空间内,青年站在坠死者的画像下安静许久,清俊的眉目紧蹙,似乎在挣扎。 最终在女人期待的目光下,他轻启薄唇。 “三天。” 至灼离开时,外面下起了雨,雾蒙蒙浸润整个陆家。晚秋的雨很冷,风迎面一吹,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石娴借过女仆拿来的雨伞,她面带微笑,亲自打开以后递到至灼面前:“至先生,期待您的答复。” 至灼侧眸望了她一眼,微微点头,接过伞,抬腿迈入雨幕之中。 青年的背影挺拔而修长,即使看不见那张优越的面庞,依旧让人心脏为之心动。 女人眼眸落在他离去的身影,眼波流转,因为风雨的寒气吹进来,拢了下身上的外套。 她笑了一下,低头转身回去。 灰蒙蒙的别墅三楼窗户里,身穿白衬衫的少年目送院中的黑伞逐渐离去。雨水在玻璃上方凝成一股滑下来,将窗后的那种清俊的脸割裂。 直到车尾灯都消失在雨幕之中,陆照方才收回视线。他沉默转身,深眸望向面前的楼梯,似乎在等待什么。 没几秒钟,石娴拐弯走上来。 她踩了几级台阶后,敏感地察觉不对,一抬头便看见楼梯上方的陆照。 炽白的灯光从少年头顶打下来,深邃的五官淡漠如冰。尤其是那双浓黑如夜的眼睛,垂眸望过来的视线如视死物。 石娴缓缓停下脚步。 似乎是那些画的影响还在,明明对方只是站在那里,什么都没做,可一想到这就是那些东西的创作者,冰凉与恐惧的阴影立刻在她心头弥漫。 女人慌张地与陆照对视,心中有一个声音莫名告诉她—— 他什么都知道了。 长横烟雨的地下车库,一条长腿迈出,青年拎着一只湿润的雨伞,从银色越野上下来。 那种张漂亮的脸表情阴郁,他沉默走到电梯前,随手扔进旁边的蓝色垃圾桶,按亮上行键。 伸出的手指冷白,皮肤湿润,看起来很冷的样子。 至灼保持着这种不悦的状态,一直忍到家中。 他脱下被雨水湿气浸润的西装外套,直接扔到沙发上,烦躁骂一句:“陆兴远这个废物。” 系统:【气大伤身。】 它这句话安抚得毫无作用。 至灼扯开领带,皱眉坐在到沙发上:“连个人都骗不住,反倒让她过来威胁我,有办法对付我?” 他冷呵一声。 【这样的变数,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一切就绪,我的计划马上就要成功了,他惹出这样的麻烦,我难道不应该生气吗?” 系统没有立即回话。 黑暗的房间内安静很久,只有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空旷而寂寥,也让人逐渐冷静。 昏暗中的青年深吸一口气,转身仰躺在沙发上。头枕着靠枕,半长发散落,左臂压住眼睛。 【至灼,我使用最近优化后的算法为你生成了一份情绪诊断报告,你想听吗?】 至灼闷声回应:“说吧。” 【诊断对象:至灼】 【异常情绪:愤怒】 【诊断分析:上一个雨夜结束,陆照在你面前休克。从医生那里得知信息以后,你以为他从前为了挽回父母而不惜生命,可是进入陆氏集团以后,张承运的话告诉你,陆照已经谋划好一切确认陆兴远会一败涂地。 陆照因病没有记忆,却在为了记住你做出许多努力,他永远亲近你,也永远在等待你。你为之动容,却发现对方一直在隐瞒欺骗。 张承运告诉你关于陆家的恐怖传言以后,结合陆照身上的经历,你心疼他幼年在陆家是经历,可是刚刚石娴带你见过的一切又说明,说不定他是共犯。 至灼,你发现自己并不了解他,明白他也许不是那个被困高塔等待你去拯救的长发公主,而是一只藏匿真实的怪物。】 【诊断结果:据分析,您的情绪与陆照相关的可能性高达90%,异常情绪其实是您用于发泄以上情绪的宣泄口。】 【系统建议:分手解决一切。】 至灼听着它的话,被来下压的嘴角都忍不住扬起来,噗嗤笑出了声。 他拿下遮在眼睛上的手臂,露出一双笑眼:“我听出来了,你这是劝分之心不死,上次没成功逮到空子又来了。” 系统不大高兴,认真强调:【这不是编的。】 “可是……” 至灼忍不住又笑一声:“可是这个报告听起来太好笑了,哈哈哈哈——” 【哪里可笑!】系统的电子音难得听出一些情绪。 至灼咳了一声,止住笑声。他放松地躺在沙发上,盯着头顶的天花板。褐色的桃花眼眨了眨,疑惑道:“我为什么要气陆照?” 系统不敢置信人类的善变:【你在车里明明生气了,还说自己双标。】 “那个啊。” 至灼眼神飘了下,挪动身体侧躺,他弯眸笑道:“那种生气不是你理解的生气。” 【生气还会不一样?】 至灼扬眉:“算问题吗?” 系统沉默片刻,默默道:【算。】 他举起三根手指,笑眯眯道:“我有三个了啊。” 说完,至灼起身,盘腿坐在沙发上,眼眸弯弯,周身氛围瞬间从进门时的暴风骤雨变成了春暖花开。 “那个叫赌气,一点点小情趣,只对特别的人出现。” “你没谈过恋爱,我原谅你不懂。” 系统看着面前这个多变的人类,冷漠地【哦】一声。 至灼昂头低笑一声,望着昏暗的客厅,脸上的表情逐渐化为平淡。 他轻声道:“你有两点没说错。” “第一,陆兴远被人拿捏了十年,我的确考虑过石娴在关键时候发难。她来找我寻求合作,是我不曾设想过的最愚蠢好笑的方式了。” “第二,的确与陆照有关。” 至灼支起双臂,手掌撑着脸颊。褐色眼眸浅浅垂着,似乎有些苦恼:“随便使用特权领养他,偷走他本该自由的人生。疯女人控制他去完成自己恶心又愚蠢的理想,陆兴远榨干最后一丝价值以后丢开,现在有被石娴拿这些过往来挑拨离间。 青年漂亮的脸忍不住皱起来:“一想到他的人生被这些人肆意践踏利用,我就好气。” 刚刚在那道走廊里,他为了计划,强忍着才没有爆发。 石娴以为至灼看见那些东西会恐惧一个灵魂黑暗的人,可是…… 不就应该这样吗?如果是他幼年时被人带走,教自己画这些东西。至灼会保证被放在黑丝绒布后面的画,会更残忍十倍。 至灼不理解,这样的事情有什么值得得意拿出来当做策反他的手段的。 就像……就像当初的至辰,他就完全不理解为什么他能说出“我为什么要恨自己的父母啊”那样的话。 至灼右手的指尖随意地点击在脸颊上,思虑一会儿后,至灼终于不得不承认:“系统,我好像确实挺喜欢陆照的。” “我们兴许还是臭味相投。” 系统:【您一向有自知之明。】 至灼:“……您可真会说话。” 第36章 第36章 与系统交流完后,至灼拿出手机发了一份邮件,随后拨通电话。 杜危的声音在听筒响起:“喂。” 至灼后仰,放松地倚在沙发上,淡然道:“项目资料自己看,三天内,你们把决定告诉我。” 在石娴说要见他是,至灼已经做好了打算。答应的那三天时间,当然不是留给自己的。 对面停顿一下,其后传来一阵鼠标声。大约是迅速浏览了一遍邮件,杜危问:“没有更多的信息了吗?” 至灼扬眉:“更多?” 杜危笑了一下,意味深长道:“你好像知道不少东西。” 至灼反口问:“我知道什么和你有什么关系?” 杜危语气暧昧:“我可是为了有资格给你递橄榄枝而努力,至总。” 至灼昂起下巴,轻切了一声:“还装?” 杜危语气不解:“什么意思?” 至灼问:“你觉得我对你怎么样?” “虽然说出来令我很伤心,”杜危可惜地叹了口气,“态度十分一般。” 至灼低笑一声:“可是我这个人一向心软,但凡真心喜欢我,我的态度都不会很差。” 他抬眸,褐色眼眸穿过阳台望向外面霓虹,透亮的瞳孔反射出两点亮光:“我说过,我不喜欢你的眼睛。玩弄,,贪婪,还是利益,那里面藏着什么都逃不过我的眼睛。承认自己寡情不难,为了野心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 说完,他垂眸笑道:“姬大小姐是傻了一点,不过毕竟实力差距明显,现在这样才有看头。” “杜总,加油。” 青年用宛如情人耳边呢喃的轻声说完,立即挂断电话。 杜危坐在书房里,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他保持着举起手机的姿势,许久才缓缓放下。 拇指在黑下的屏幕轻按,露出手机桌面。上面是青年坐在办公桌前翻动纸页的画面,他旁边的白瓷瓶一束玫瑰含苞待放。 图像模糊,显然是偷拍。它能出现在这只手机上,显然也花了些心思与金钱。 杜危垂首看着手机图案底的照片,叹了口气:“我可真是有些冤枉。” 三天后的下午,至灼如约拿到了一份公司列表。杜家、姬家、鸿荒集团一个不少,其后还有十几个市第三梯队的公司,这些公司无一例外,均在科技某一领域有技术专长。 而在陆照书写的项目中,科技引领世界。 显然,这份列表里有人出钱,有人出力,都是有资格来玩儿的人。 陆氏大楼的办公室里,至灼指尖抵唇,缓缓勾起一个微笑。 他回复邮件:明天来签约。 之后,至灼调出名单,在最后一行添加了四个字。黑色鼠标指针移向打印按钮,旁边的打印机“吱吱吱——”发出响动,一张纸被机器逐渐吐出。 他起身走过去,拿起刚打印好、尚有温热的纸张。 至灼回身,探身按在办公桌的座机上。 接通以后,张承运的声音在办公室响起:“喂,至总。” 至灼看着手中的纸,笑眯眯道:“让陆兴远把东西准备好,我这就去找他。” 依旧是陆氏大楼顶楼。 至灼屈指敲了一下门,在里面传来“请进”的声音后,他推门走了进去。 陆兴远正襟危坐在办公桌前,眼眸投向门口,看起来应该在等待他的到来。 至灼关门,微笑走上前。不用陆兴远邀请,他自顾自拉开对面的椅子落座。 二人对视片刻,至灼低笑一声,开口寒暄道:“几天不见,陆总气色越来越差了。” 陆兴远最近两周已经几乎不出现在众人视野内,一切事情皆由张承运承办。至灼察觉时便猜测,是不是人快撑不住了? 此时,对面的中年男人与上次见面相比,眼底漆黑,面色憔悴,身板都瘦了不少,一眼就能看出被病气笼罩。 面对青年明显幸灾乐祸的态度,陆兴远咳了一声,并不是太过介意。他抬了下下巴,声音沙哑道:“开始吧。” “啪”地一声脆响,至灼直接将手中的文件夹按在实木桌上。他指尖点在上面,向前一推,抬眸道:“按照你的要求,局我给你攒好了,明天就可以签约。” 陆兴远望了他一眼,立刻拿起文件夹翻开。 疲惫的眼睛扫过a4纸上的名单以后,似乎立刻精神了不少。陆兴远哈哈大笑两声,嘴中的话咬牙切齿:“来了,就别想走。” 他看向对面闲适的青年,点头道:“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至灼表情好奇问:“你要报复,不过陆夫人似乎和这份名单上的势力没什么联系吧?” 陆兴远阖上文件,冷哼一声:“他们想做什么,我怎么会不知道!” 最后确认陆兴远当初找他办事时的目标就是这些人,一切如自己所料,至灼彻底放松下来。 他望着对面病态的中年,指尖在桌面敲击两下:“我要的呢?” 此话一出,陆兴远一顿,蹙眉道:“当初说好的,在我死之前,替我办事。” 至灼长嗯一声,假模假样思考一下,弯眸一笑:“可是我前几天从您的夫人那里得知了一件令我十分不爽的事情,所以我改变主意了。” 他扫了一眼被放下的文件夹,轻声道:“我决定到此为止。” 陆兴远一手握拳压在那份文件夹上,眯起眼睛:“你能威胁到我?” 至灼放下嘴角的笑,表情冷漠地向后一靠:“你又以为我为什么能这么快做成这件事?” 他竖起一根手指:“陆兴远,我只要一个电话,你手上的那张纸就能立刻作废。” “当然,你谋划的这一切报复行动同样全部作废。” 被这样明晃晃地威胁,陆兴远眉头紧锁:“那你们谁都别想拿到我的财产!” 至灼望着他,通透的眼眸里全是可怜,他摇头啧声道:“你觉得你这句话可笑吗?” “有些手段,我不说,大家都懂。你家中的好妻子,两位与你毫不相干的儿子,谁都有合理拿下它的资格。” 至灼撑着下巴,歪头欣赏着陆兴远极力忍耐的模样,轻飘飘问出最致命的一个问题:“你甘心吗?” 陆兴远一手拍在桌上,发出极大的闷响声。 他呼吸粗重,脸色极差。因为情绪过激,又深深地咳起来,连续的咳嗽让他喘不上气,脸都憋红了。 良久后,他才逐渐缓过来。 至灼叹了口气,劝道:“陆总,气大伤身。” 陆兴远瞪了他一眼,恨恨地抬手拉开左边第二道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份文件夹。 他抽出钢笔,翻动文件夹里面的纸页,签了两个名字。 写完他直接甩手扔到对面,眼不见为净地挥手赶人:“其他事找张承运办,赶紧滚蛋!” 至灼拿起文件夹,确认内容以后,笑眯眯站起身。 “那就再见了,祝您有命活到成功的那一天,不会把愿望变成遗愿。” 陆兴远脸气成了猪肝色,手捂在心口上为自己顺气儿。他看着青年终于转身立刻,还没放松,只见对方再次转身,又走了回来。 至灼蹙眉,语气比刚刚任何时候都要郑重:“我今天走,工资你得给我结了。” 陆兴远指向门口的手都有些颤抖:“滚!” 听到办公室里传出来的怒吼声,张承运从工作中抬起头,紧接着他就看见至灼笑着从里面走出来。 “至总,这是怎么了?” 至灼无辜耸肩:“更年期吧。” 他看了眼周围,确认没有其他人以后,至灼走到张承运面前,把文件夹和工作证一起扔到对方面前。 在张承运投来询问的视线时,他抬抬下巴道:“活干完了,离职。” 接着至灼又点了下那份文件道:“看一下这里陆兴远动手脚没。东西可是给你老板的,骗不骗我,自己琢磨清楚。” 张承运笑了下:“这我可不敢骗你。” 他拿起文件夹里面的财产赠与合同,认真浏览一遍后,点头道:“没问题。前段时间他让我帮忙清点过,这里面甚至有些财产都是我不知道的。” 至灼有些意外,呢喃道:“难道他还真打算老老实实把遗产交给陆照?” 张承运合上文件,微笑着双手递给至灼:“您放心,陆少让我配合您的一切想法,这些我会确保实现的。” 至灼笑着接过来:“行。” 他清清嗓子,理所应当地为张总助安排工作:“既然如此,那你现在去帮我办好离职,顺便把办公室里的花都送我家去。” “是。”张承运点头答应,但是接着看像至灼的眼神就有些欲言又止了。 至灼察觉以后,不问也不提,抬腿就要走人。 张承运“哎”了一声把人叫住。他走到青年身边,咳了一声,悄声问:“你最近是不是没理陆少?” 至灼侧眸望他一眼,眼神有些危险:“陆照这都跟你说,关系很亲密啊?” 张承运察觉到不对,十分有求生欲地连忙摆手:“不是不是!他什么都没说!” “就是最近陆少特别不对劲,前两天每天特别频繁地问你的情况,以前的频率是平均每节课一次,现在是平均十分钟一条催更,更奇怪的是……” 张承运顿了下,皱眉继续到:“更奇怪的是他今天一天没问了。” “至总,陆少毕竟正值青春期,我觉得您有必要去关心一下。” 至灼闻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第37章 第37章 就算张承运没有提,至灼也打算在交易结束以后,将属于自己的“人质”带回来。 他驱车来到陆家,熟练走进去,找到在修剪花圃的人询问。 “陆照呢?” 女仆回身见是至灼,立即回答道:“大少爷今天早上自己出去了,一直没有回来。” 张承运也说今天陆照一整天没有消息了。 至灼蹙眉,暂时压下心中的疑虑,又问:“石娴呢?” “夫人——”女仆抬头朝别墅张望,“哎”了一声,抬手指道,“夫人在那儿呢。” 至灼顺着她指的方向抬眸,看到女人正牵着陆轩昂笑着从后院走出来。她背后依稀可以看见那颗巨大的流苏树,陆照从前常坐在那里等待他。 石娴几乎在看见至灼的一瞬间,表情僵住。她立刻抱起陆轩昂,假装没看见一般,眼神躲闪,闷头朝房间内走去。 这与上一次的作态,可谓天壤之别。 至灼扬眉,笑眯眯扬声打招呼:“夫人。” 这让石娴不得不停下脚步。 女人收紧抱住儿子的双臂,紧张地咬住下唇。她左右小心窥探,确认某个人不在以后,回身望向青年:“我不会打扰你要做的事,请回吧。” 说完,她又脚步匆匆消失在至灼的视野中。 见她这如避蛇蝎的模样,至灼微笑着耸一下肩。 现在他已经拿到自己想要的,石娴的插手也不过影响最后的结果到底会多成功罢了。 相比她的态度,他更在意陆照的奇怪。 离开陆家以后,至灼立刻给陆照打了电话,话筒里却只有“对方已关机”的女声播报。 他去了学校一趟,班主任说陆照请了病假。 想了想,又去了疗养院,医生说离开以后陆照再没有出现过。 二人相识的时间极短,以上就是他可以想到的全部了。除了这些地方,他根本不知道陆照还会去哪里。 走出疗养院以后,至灼抬头看着天空逐渐西下的太阳,眉宇间的烦躁格外明显:“系统,我能使用提问权吗?” 【不可以。】 至灼“啧”了一声。 晚风不解风情地揉乱他的黑发,青年不耐烦地将头发捋至脑后,眼眸半眯着,周身散发着烦乱的气息。 系统提醒道:【您可以询问更了解陆照的人。】 至灼蹙眉思考了一下,掏出手机。 张承运接到电话时正在指挥人搬花,听到至灼问陆照平时会去哪儿,不禁回忆起不久前的对话。 他呛了一声,立即解释:“陆少从来不会告诉我他的行动!” 至灼皱眉,语气正式地强调:“我找不到他。” 听到是陆照不见了,张承运认真思考起来。 大多数时间里,陆照都会淡漠地待在某处,安静无声,即使在陆氏集团的那段时间也是如此。从前,张承运只会在关键时刻才能得到陆照的消息,直到至灼出现,才有了些变化。 半晌后,沉默的电话里响起张承运试探的声音:“也许,您回家看看?” 至灼眼神微怔。 他反手挂断电话,拉开车门。 银色越野驶入长横烟雨,错过地下车库入口,一路开向7栋。随着遮挡视野的绿化与高楼逐渐后移,7栋楼门口逐渐出现在视野中。 门口石阶上,一个穿着白色衬衣的少年低头坐着,黑发随风轻浮。他一动不动,也不知坐了多久,夕阳余晖中显得有些寂寥。 透过车前窗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至灼的心逐渐平静下来。 车速减慢,缓缓停在楼下。 至灼推开门,低头下车。他关上车门再回身时,陆照已经垂手站在他的面前了。 少年抬起那双漆黑的眼眸,沉默注视着他。 至灼与之对视片刻,敛下眼眸。他慢条斯理收起车钥匙,语气随意,漫不经心问:“来找我?” 陆照抿唇,轻轻点了下头。 见至灼根本不看自己,他轻蹙眉,主动向前迈一步,彰显自己的存在感,又低“嗯”了一声回应。 至灼故意转眸看向旁边的绿化,又问:“手机呢?” “没电了。” 陆照回答时,旁边的草丛窸窸窣窣,突然冒出一只白色的狗头。 至灼眨眨眼睛,蹲下来与脏兮兮的狗对视。他扫一眼小狗脖颈上的铁牌,尝试着摸摸它的头,轻声问:“你是走丢了吗?” 小白狗眯起眼睛,头追逐着他的手蹭,亲昵地哼唧两声。 至灼笑眯眯看着它,指尖摁在它的额头,语气一变:“活该,谁让你乱跑。” 上方一道阴影打下来,至灼的手被别人握住。他抬头,少年弯腰逆光站着,抿着冷淡的薄唇,深眸中藏着不悦。 陆照收拢手指,将他的手拉向自己:“我没乱跑,只是来等你。” 至灼抬抬下巴:“跟你说话了吗?” 陆照看着下方的青年,单膝蹲下,用空下的手默默把狗头按回灌木丛里。他完全忽略手底的挣扎,淡定点头肯定:“你在和我说话。” 至灼单手撑着脸颊,嫌弃道:“厚脸皮。”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被这样评价了,陆照并不否认,起身同时把至灼拉起来。 至灼舌尖抵腮,这时才跟他算账:“来之前为什么不联系我?手机不充电你当板砖用吗?还是想我去报个人口走失,咱们派出所碰头?” 陆照垂眸默默听骂,等质问的声音停下,他才轻轻把他拉入怀中,脸深埋入至灼的颈间蹭了蹭,闷声道:“你答应她考虑三天。” “她说,我是怪物,没有人会不害怕,三天以后你一定会选择抛弃我。” “我害怕三天等不到你,只好今天在这里等。” 至灼皱眉,眼眸闪过一丝冷意,他抬手拍拍陆照的背:“刚刚我去接你了。” 陆照缓缓抬起头,垂眸看着贴在至灼后颈的发梢,唇角抿出一个轻微的弧度。 二人之间沉默了片刻,至灼缓缓开口:“什么时候来的?” “上午。” 陆照睁着淡然的黑眸,在看不见的背后抓住机会开始卖惨:“没吃饭,头也疼。” 这么一说,至灼确定感觉到与自己想贴的肌肤有些烫。他按住陆照的手臂推开他,抬手贴在他的额头。 感受到手掌处传来的温度,至灼皱眉:“好像发烧了。” 在楼底坐了一整天,烧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的,等到医院门诊量的时候已经39度了。 这个温度对成年人来说,已经十分严重,但陆照照旧是那副波澜不惊地模样,看不出一点异样。 按照至灼的说法是“脸皮厚得39度都烧不透”。 此刻,“厚脸皮”少年正坐在位置上与对面的护士僵持。 护士端着放着药的托盘,辨别了一下他的年龄,示意旁边的病房道:“同学,楞着干嘛呢,进去打退烧针。” 陆照稳稳坐着,一动不动。 至灼在二人之间扫视一眼,戳了他一下:“怎么了?” 陆照看向他,深吸一口气,勉强挽起袖子,伸到护士眼底。 护士看了眼,以为他是怕疼,耐心解释道:“打胳膊效果不好,而且比打屁股还疼。” 陆照脸色瞬间沉下去。 在一旁看着的至灼倒是明白了,他“噗嗤”一下笑出声。 在少年脸色更难看之前,他咳了一声,笑着解围:“护士姐姐,就这样吧,给青春期小朋友留点尊严。” 护士也意识到面前这位病人不会配合,只好点头:“行。” 她转身道:“走,胳膊也得进去打。” 直到少年用棉签按着手臂走出来,至灼还歪倒在座位上笑,漂亮的桃花眼在明亮的灯光下甚至能看见水光。 陆照抿唇,站到他面前,默默看着青年的模样。 “叮铃铃——”,手机铃声勉强拉回至灼的注意。 他拿出手机,嗓音带笑:“喂?” “看来陆少找到了。”张承运松了口气。 至灼抬眸看了一眼面前的少年,嗯了一声:“找到了。” 张承运道:“花我送到楼下了,你们在吗?” 至灼思考一下:“大概等二十分钟。” 他们回到长横烟雨的时候,楼下已经被花盆堆满了。张承运亲手抱着白瓷花瓶,和搬运工人在石阶上坐了一排等待。 至灼不禁点头:“不愧是你手底下的。” 等的地方都找的一模一样。 看到他们出现,张承运立刻起身,微微鞠躬:“陆少。” 陆照淡淡瞥了他一眼,把自己送给至灼的花瓶拿回来,亲手抱在怀里。 张承运咳了一声,招呼工人搬花。 花太多,来回好几趟才搬完。干活时已经夜幕降临,又等了很久,至灼付了双倍工资,最后亲自下楼把大家送走。 在返回的电梯里,陆照垂眸不语,明显蔫嗒嗒地不高兴。 至灼抬手试了下他的体温,关心问:“开始不舒服了?” 陆照抬眸望着他,摇摇头。 大约是那剂退烧针生效,手下的温度相比之前的确低了不少,至灼奇怪地看了眼不说话的少年。 “叮”地一声,电梯到了,至灼示意少年跟上来。 他打开房门进去,陆照落后一步,垂眸看了眼指纹锁,才跟进去。 门缓缓关闭。 至灼站在玄关,望着被各色花占满的客厅,努力回忆医药箱的位置,打算给陆照测一□□温。他刚要迈步,却被人从背后拉住手腕。 一股力道传来,至灼一不留神,被人按在墙壁上。 陆照靠近,与他额头相抵,低声控诉:“我等了这么久,他们随便送个花就可以进来。” “花还是我送的。” 至灼这才明白他不高兴的原因。 嗅到这浓浓的醋味,他扬起唇角:“这可不一样。” 至灼偏头,笑着在他的耳边轻声道:“他们只是来搬花,你是吗?” 少年感受着耳边轻抚过的热气,喉结一滚,抬手抚在青年的脸颊,偏头吻上他的唇。 开着灯的房间玄关处,两个身影交叠,全情投入在情侣间亲密的吻中。 情到浓时,陆照昂头亲吻在至灼的眼睛上,带着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衬衫纽扣上。 “帮我。”他的嗓音低沉,因为亲吻还染上粗重的喘息。 至灼被迫闭上双眸,眼尾熏红,感隔着衬衫感受对方的体温,指尖微动。他抬起手—— 一巴掌按在陆照的脑门上,把人推开。 捏住他的脸颊,至灼半眯起漂亮的眼睛,冷呵一声,挑起唇角格外无情:“发着烧,你想干嘛?” 少年被迫坐在被花盆环绕的沙发上,面无表情地嗅着花香,被温度计抵在额头滴了一下。 第38章 第38章 当至灼退场,其他人的游戏似乎才正式开始。不过那些风起云涌,都与他无关了。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陆兴远没有在那份赠与合同上动任何手脚,陆照签字以后,一切按照流程顺利完成。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对于至灼来说,只要让陆照再签一份同样的合同,将所有财产转到自己名下,这场游戏几乎宣告完成。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至于其他势力?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陆兴远带着整个陆氏集团,是抱着同归于尽的态度斗争,而另一方掺杂多方利益,一头扎进去,可就不好出来了。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两方谁都不是省油的灯,他之前已经提醒过了,某只掺在其中会偷油的老鼠应该懂得什么叫做平衡,懂得什么叫做两败俱伤。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希望他亲爱的父亲,不会让儿子失望。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不管别人生活究竟如何刺激,至灼倒是度过了一个半月的悠闲时光,唯二困扰的就是满屋的花实在难打理,某人又不许扔,还有——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至灼看着手里的测温枪,瞪圆眼睛“三十八度三,你这都是第几回了?”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一个半月,陆照至少有一半的时间在病着,难以想象到底有多煎熬。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至灼怜爱地摸摸他的头“真是太可怜了,如果可以,我都想替你生病。”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陆照以拳抵唇,偏头咳了两声,清俊的眉眼病恹恹地。他抬眸在青年脸上扫了一眼,淡淡道“如果你没有带两层口罩,我也许会更相信一些。”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青年的脸被口罩遮住大半,只余下一双笑吟吟的桃花眼“心意到了就行。”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上次就亲了一下,第二天我就跟着感冒了。”至灼回忆到了某些不太好的回忆,心有余悸地摇头,“这个家,不能两个人都倒下。”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说着,他又拆了一只口罩,带在脸上。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至灼把手边的热水杯递给陆照,随手扒拉了一下医药箱,随手拿出几盒药,开始拆。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经过一个多月的训练,他现在已经能从触感上辨认哪些是退烧药了。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陆照吃药的风格与他本人气质相当格格不入,无论多少粒,只要一张嘴能装下,绝不分批。自从第一次见识过以后,至灼每次都要盯着对方吃药。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他手心捧着药,支着长腿站陆照面前。少年乖乖吞完上一粒,至灼才接着给下一粒,在家吃药吃出了流水化作业的感觉。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至灼手上机械地工作着,脑子里却在思考。他琢磨半天,总觉得陆照这样不太对劲。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陆照。”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嗯?”陆照吃完最后一粒药,一抬眸便对上至灼忽然凑近的脸庞,阳台照进来的阳光打在他的侧脸,修长的睫毛依稀挂着金色的光。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与陆照的黑眸对视片刻,至灼眯眼质问“你还瞒了我什么事情吗?”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陆照眨眨眼睛,平静地转头,将手中水杯放置在一旁的茶几上“你怀疑什么?”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这种遮掩的小把戏逃不过至灼的眼睛。他心中冷呵一声,双手捧住少年的脸,直接掰回来,强制对方与自己对视。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至灼语气危险“老实交代。”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少年昂头,漆黑的眼眸被青年的倒影完全占据。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陆照抿唇,低声确认“要说吗?”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至灼扬眉,递了个“不然呢”的眼神。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陆照点了点头,骨节分明的手穿过阳光,抚上青年的后颈。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那只手微微用力,猝不及防间,至灼已经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跌向前方。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陆照淡定后仰,伸手揽住“投怀送抱”的人。随着少年的后背撞在柔软的沙发背上,二人的唇如某人所愿,隔着三层口罩相触。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三层口罩太厚,缓了一会儿属于唇的温热才传导至对方的感官。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至灼没反应过来,透亮的浅褐色眼眸透露着茫然。耳边传来一声浅笑,接着便听到少年因生病而沙哑的嗓音响起。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我有点想再传染一次。”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甚至,想要用更深入的方式。”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话音刚落,陆照的双眼瞬间被蒙住。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至灼双手按在他的眼睛上,双耳赤红,张嘴卡顿了几下没发出声音。他恼羞成怒用膝盖怼了少年一下,才找回声音,不甘示弱道“病彻底好了再说吧。”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就你现在这个情况,我怕你在人生第一次伤到自尊,从此留下心理阴影。”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被遮住双眸的陆照扬起唇角,顺从回答“你说的都对。”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看着面前笑着的薄唇,至灼咬住下唇,不爽地挪出一只手把少年的嘴也给捂住。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就在两人“和谐”探讨生活问题时,茶几上的手机振动起来。至灼转头,发现是自己的手机,终于放过身下的少年,起身过去拿起来。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他呼了一口气,接起电话“喂。”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一道严肃的陌生男声从听筒里传进至灼耳朵里“请问是至灼吗?”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至灼蹙眉,觉得这感觉有点熟悉。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是。”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你好,这里是市警察局。”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至灼“……”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接完这个电话,至灼饶有兴趣地挑起眉头,转头问陆照“陆兴远那边事情结束了吗?”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虽然不太了解做生意的事情,但依照常识来说,一个大项目从启动到运行是需要花费很久时间的。即使这个项目谁也没想好好做,他依旧以为事情落幕至少要来年春天。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没想到警察局却送来一个意外的消息。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至富死了,畏罪自杀。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除非是至富太愚笨,把两边都得罪到无法忍受,否则不至于落得这个结果。除非事情即将落下帷幕,有人需要一个不会说话的替罪羊。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陆照肯定了至灼的想法,解释了一句“项目以前准备过很久,这也是陆兴远选择这个项目的原因之一。”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至灼了然,扬起唇角“因为他等不了太久了?”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陆照眼眸淡然地点了下头。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至灼笑了笑,大约是想到什么,他顿了一下,旋即嘱咐道“我出去一趟,你老实在家养病。”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说完,他利落转身,拿起外套朝门外走去。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陆照起身,跟着走到门口,深眸注视着青年踏入电梯,消失在视野中。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少年转身回房间,却没有关门,过了一会儿后拿着一份文件夹去而复返。他刚站定在玄关处,口袋里恰好传来消息提示声。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陆照拿出手机,扫了眼上面的消息。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张承运陆少,至先生离开了,帮我按一下电梯。】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陆照迈动长腿,走到电梯前按在下行键上。没一会儿,张承运就出现在21楼。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陆照伸手将文件夹递过去以后,张承运双手接过,微微弯腰示敬以后,他按下一楼按钮,直接离开。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一整场碰面就这样匆匆结束,没有任何额外的交流。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站在闭合的电梯门前,陆照垂眸顿了好一会儿,才又迟缓地转身回房。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警察局打电话通知亲属前往认领尸体,至灼过去当然不是给至富收尸的。毕竟沾了陆照的光,跳楼而死的模样他也算瞻仰过,那不是什么可以欣赏的模样。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他主要是去见个人。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跟着警察的指引,一靠近停尸房,他就听见了两道属于老人的崩溃哭嚎声。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至灼一抬眸,果然看见了一个人站在走廊的银白发少年。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与第一次见面相比,至辰脸上已经完全找不到那种散漫与桀骜,整个人气质收敛许多。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他神情忧郁,却不见多少悲伤。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至辰看到走过来的至灼时,先是下意识后退一步,愣愣看着至灼径直走到自己面前时,他才试探着小声叫了一声“哥。”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至灼“嗯”了一声,也不啰嗦,直接从口袋里抽出准备好的卡,两指夹着递到至辰眼底。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至辰看着卡,两秒后恍然大悟“我这就还钱。”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至灼糟心地“啧”了一声,指节一甩,卡直接朝对方的怀里飞去。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至辰勉强接住。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给你的。”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见到至辰下意识还回来的动作,至灼直接出声打断“如果我没猜错,那个所谓畏罪自杀的罪应该是重大贪污。”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青年朝旁边的停尸房瞥了一眼,道“虽然他死了,但财产多半还是会被没收,卡里算是作为哥哥供你以后读书的钱。”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至辰捏着卡,嘴角有些颤抖,眼泪被努力忍在眼眶中没有落下。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即使长得好看,这个表情也好看到哪里去。至灼看着他的脸,表情也逐渐嫌弃“我要求也不高,只希望半年后能听到你高考数学及格的消息。”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至辰哽咽一下,虽然对他来说有点难,但还是猛点头承诺。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这时,停尸房不断传出的老人哭嚎声忽然戛然而止,紧接着便是一阵嘈杂声。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至辰转头望向里面,听到“老太太哭晕了”的喊声以后,他把卡塞回至灼的手里,匆匆说了句“哥,你等我一下”后,转身跑了进去。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至灼听着耳边的混乱声,低头转动手中的卡,神色看不清楚。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至灼,你不必内疚。】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系统的声音忽然在他脑海里响起,它用毫无起伏的机械音道【如果你不出现,至富与陈卓姿依旧会在那场宴会里认识杜危,参与到后来的变动之中,他们同样会因为争斗入狱,没收全部财产。】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第一次见到的至辰和现在的至辰,面对这样的事情,您认为谁能坚持下去?】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您的出现,对他来说并非一场灾难,而是幸运。】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至灼抬眸望向停尸房,笑道“谢谢你的安慰。”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急救人员赶过来,跟着抬着老人的担架出来时,至辰已经找不到至灼了。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他只能看到在青年刚刚站着的位置旁,眼熟的银行卡孤单地躺在窗沿上。 。 第39章 第39章 至灼回到家时,家里电视响着,陆照正拿着水壶在浇花。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电视里正播放着财经新闻“陆氏集团领头的千亿级项目因人员贪污、恶意泄露商业机密,宣告失败,集团董事长陆兴远当日被送进医院抢救,疑似病重……”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看着新闻内容,至灼像是在看体育频道一般,指了指电视问“谁赢了?”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陆照垂眸浇着红色山茶花,回答“鹬蚌相争。”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至灼“哦”了一声。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陆照放下手中的水壶,回身望向在沙发坐下的青年“是你希望得到的结果吗?”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至灼随手拿起一粒茶几上洗好的葡萄,放进口中。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葡萄意外地甜,他双眸一亮,直接把果盘抱到怀里,开始吃独食,边吃边道“算是吧。”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毕竟当所有人都失败的时候,不失败便是一种成功。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看着青年弯眸认真吃葡萄,陆照的黑眸闪过一丝笑意,“那就好。”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此时,电视里的新闻继续播报“目前,陆氏集团大量核心人员出走,元气大伤。据官方透露,为降低损失该项目将以低价转让……”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原来后半句在这里等着呢?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至灼眉头一挑,看向陆照“你做的?”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目前市内有些实力的都元气大伤,千亿级的项目即使低价转让也不会是个小数目。与其猜测外界的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实现项目收购,不如相信是某人空手套白狼,人财两收。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陆照果然承认“是。”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这个项目不是个陷阱吗?”至灼疑惑。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陷阱代表着漏洞。”陆照黑眸平静地注视着青年,缓缓道,“这个项目只是太好了,又恰好超出他们目前的实力。所以越是野心勃勃的人,越是看不到错误。”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少年迈步走到至灼面前,低眉轻声道“我猜你想要这些。”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至灼侧眸,含笑的桃花眼里带着打趣“我想要什么都给我吗?”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少年毫不犹豫地点头。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至灼愉悦地笑一声,奖励性地抬手朝他嘴里塞了一颗紫色葡萄。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陆照咀嚼葡萄,极甜的果汁味独占了他的味觉。他望着笑意盈盈的青年,问出一个格外俗气的问题“那你会一辈子和我在一起吗?”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至灼神情一滞,没想到他能问出这个问题,但仔细想想似乎又很符合少年的风格。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系统说过,这件事情一落幕,他就会在两个小时内离开,这个身份也会延续本来的命运,尘归尘、土归土。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这段关系开始时,至灼就已经明白的——他只是来陪陆照走过这一段旅程的人,少年此后还有漫长的余生。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现在看来,时间好像快到了。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至灼单手撑着脸颊,笑眯眯点头答应“好啊。”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他将视线转向电视,看着上面的新闻,忽然问“陆兴远还能活多久?”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陆照平淡吐出两个字“很快。”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如他所说,真的很快。在12月31号这天,陆照接到了来自陆兴远的电话。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在被多次下达病危通知书以后,他终于坚持不住了。临死之前,陆兴远提出一个要求。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我能感觉到自己快死了,过来一趟吧,陆照。”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听着手机传出的虚弱声音,陆照沉默良久后,挂断电话。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至灼在一旁百无聊赖,祸害这手边火红的山茶花,整盆靠近他一边的花几乎被薅秃了。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他望着少年询问“怎么了?”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陆照站在客厅中央,抿了下唇,道“要去医院一趟。”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确认不是陆照身体出什么问题以后,至灼没有异议,驱车直接把少年送到医院。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陆照进入病房,而至灼却被门外的保镖拦下“陆总只让陆少一个人进去。”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陆照回身,看向至灼轻轻点头道“等我一下。”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至灼点头答应,沉默坐到外面的连椅上。他单手杵在扶手上,漂亮的浅褐色眼眸没有聚焦,似乎陷入某种沉思。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此时,系统忽然冒出来【至灼。】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至灼回神“怎么了?”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系统提醒事情即将结束,您只需要将准备好的赠与协议交给陆照,让他签字,即可完成任务。】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可是,完成就代表着离开。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至灼垂眸,修长的指节微微蜷缩。他停顿片刻,在脑海中询问“如果不签,任务会一直未完成吗?”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不会。】系统直截了当的否定掉他的某个企图。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系统已检测到陆照答应赠与的可能性高达98,符合概率要求。在本次提醒后一个月内,即使没有物理实现,只要概率符合要求,依旧默认观察对象完成任务,准备进入下一个任务世界。】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这项规则说明以后,对话一时间陷入终止。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至灼面无表情,指尖不断在椅背上敲击,发出“哒、哒、哒”的声响。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系统提醒【至灼,还记得你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吗?】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至灼指尖一顿,抿唇“交易。”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系统机械音平直而无趣,时刻提醒他非人类的身份【是的,我们的交易内容是你完成任务,我为你实现愿望。】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经过它这一提醒,那些属于他的记忆一幕一幕重新在至灼脑海中滚动。曾经那些冷漠怨恨、荒唐可笑的感触再被掀起时,他竟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至灼恍然发现,不知不觉,自己已经深陷于这个世界的纠缠。所谓任务变成了他心中的一个符号,虽然目标朝着符号前进,但是所知所感成为了他的生活。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在他为此深思之际,系统话语一转,再次拉回他的注意力【至灼,愿望只有一个,但你有权利更改。如果你愿意为此放弃仇恨,在一切结束以后,你可以回到这个碎片世界,度过余生。】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青年坐在医院病房的走廊里,垂眸望着地板纹路的清透眼眸中闪动着挣扎。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父母于他来说如一根铁锥,即便他心如磐石,经年累月的敲几下,也已经深深嵌入偏执之中。让至灼放弃,他不甘心。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可是……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至灼脑海里不自觉闪过陆照的身影。夜晚疗养院门口的晚风中,陆家花园的流苏树下,长横烟雨7栋的石阶上,少年总是那样安静又坚决地等待着自己。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此刻,他的心中被爱与恨分割成冰火两重天,挣扎着无法做出选择。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至先生,您怎么在这里?”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听到声音,至灼抬眸,见张承运正拿着一堆站在报告单左前方。他吐了口气,暂时压下心中的思绪,示意病房道“他要见陆照。”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张承运抬头看了下紧闭的房门,识趣地没有进去,也坐到连椅上,与至灼相隔一个位置。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至灼换了个更从容的姿势,单手支着脑袋,瞥向他手中的医院报告单“怎么样?”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张承运看着手中这堆纸,缓缓露出一个微笑“医生说,这两天做好准备。”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他轻吐了口气,仿佛将十年压抑在内心的仇恨尽数吐了出去。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张承运转头望向病房的方向“不知道他找陆少要做什么。”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病房里,陆照垂手站在床尾,不远也不近,更不会再前进一步,漆黑眼眸淡漠望着病床上躺着的中年男人。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陆兴远此时几乎被重病折磨地脱了像,眼窝深陷,脸色惨白,无需医生诊断,任何一个人过来看一眼都会知道这是一个行将就木的人。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听到人进门的声音,他迟缓地掀开眼皮。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我以为你不会来的。”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陆照平静地问“你想说什么?”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陆兴远垂眸望着前方冷漠的少年,长叹一口气,语气沧桑“人死之前,会走马灯,我这几天一直在回忆以前的事情。”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至灼之前有句话说的不错,我亏欠你。如果没有我们,你的人生大概会美好许多。”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说了这么长一段,陆照眼睛里没有起一丝波澜。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如果重来一次,你还会这么做。”他用肯定句说出这句话,笃定了陆兴远会做出的选择。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而陆兴远本人也承认“是的,所以我把所有财产交给你,算作补偿吧。”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是吗?”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陆照牵动一下嘴角,轻启唇,平淡地揭露将死之人最后的心思“你不过是觉得陆轩昂有自己的父母,无论怎样都是都是替别人做嫁衣。而我,永远逃不掉陆这个姓。”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以后无论我做出什么成就,背后也永远是陆家,是你陆兴远。”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闻言,病床上的中年男人忍不住笑出来,咳了几声,因此呼吸也略有些急促,他缓了一下才笑着感慨“你还是这么聪明。”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陆兴远笑着看着床尾的人,沙哑的嗓音宛如恶鬼“可你又有什么办法呢。”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从小陆照被他们牵着手带出孤儿院的那一刻,他的命运就被裹挟着,很难摆脱与陆兴远和那个女人的牵绊。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起初得了失忆的怪病,陆照在做完全部计划交给张承运去做以后,放弃记忆之前他在笔记上为自己留下了一个要求。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第三,忘记从前的一切,找到你的未来。】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这是他为自己找到的摆脱方式。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在一切结束以前,却出现了一个人来唤醒他。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陆照垂下眼眸,波澜不惊中掺杂上温和。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我何必与你纠结这个无聊的事情呢。”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我已经找到属于我的未来了。”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他平静的嗓音在病房落下的那一刻,仪器紧急的滴答声紧接着响起。病床上的人瞪着灰败的双眼,艰难的举起手指向陆照,陆兴远张着嘴想要发声。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人的命数是定的,一分一秒都不会少给,也一分一秒都不会多给。这句想要说出的话永远卡在了他的嗓子里。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陆照亲眼目睹着陆兴远的手无力的摔下去、不甘心地闭上眼睛,一步也不愿靠近的他终于迈动步伐走到他的身边。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淡漠的黑眸看着病床上没有气息的人,伸手按在红色的呼叫按钮上。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紧闭的病房门打开,少年迈步走出来,赶到的医护人员立刻蜂拥而入。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陆照走出来的第一时间便捕捉到了至灼的身影。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青年在开门的那一刻立即转头看过来,接着他站起身迎上来,眉开眼笑“回家吗?”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陆照抬步向他走去,想回答“好”。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就在此刻,忍受许久的不适忽然爆发。他视野一晃,黑暗降临,直接失去意识。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至灼接住倒下的少年,抱着他,一瞬间脑海空白,眼神中茫然而无措。 。 第40章 第40章 诊室里,至灼看着医生不断翻看着检查结果,却一直皱眉不说话,他担心地询问“医生,他这是怎么了?”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医生叹了口气“情况不太乐观。”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他看向对面的青年,神色严肃“病人免疫球蛋白明显降低,免疫力低下。”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陆照最近一直生病,常规检查时也检查出了这项问题。但是当时的医生只说平时注意运动和饮食,没什么大问题。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至灼蹙眉“这应该不是主要问题吧?”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医生点头,语气沉重“虽然他伴随肺部感染,但并不严重,现在导致他昏迷的是多器官衰竭,免疫力低下是易发原因之一。”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从检查结果可以看出,病人目前在心、肺、脑功能均出现了不同程度的衰竭,刚刚的昏迷就是脑功能衰竭的一种表现。病人此前经历过两次休克可能会有关联,但是具体情况还需要各科室专家连诊。”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这种病是急症,临床致死率很高,家属要做好心理准备。”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至灼走出医生办公室,后背疲惫地抵在墙上,漂亮的褐色眼睛有些木然。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他深吸一口气,强制镇定问“他会死吗?”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系统回答【权限以外,无法告知。】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至灼闻言眉头皱紧,抵在墙上的手缓缓攥成拳,用力砸在墙上。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陆照此时已经进入了i,至灼只能通过玻璃墙看到里面的情况。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病床上,少年戴着呼吸机,大多数时间里双眸紧闭,因为疼痛身体下意识蹙着眉。只有偶尔醒来时,少年的脸上才会见到与平常无异的平淡。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这时,他总会偏过头,用那双深眸一错不错地注视着玻璃以外的至灼。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望着他此刻的模样,至灼只能感受到一种深刻的无能为力。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即使他拥有一个实现愿望的机会,可陆照就是他得到这个机会的条件之一。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他尝试过将愿望改为复活陆照,系统却说受时空规则影响,只有被绑定者可以允许被复活。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于是,这成为了一个无解的循环。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时间似乎飞快,这期间里,那些专家排除了休克导致多器官衰竭的可能性,又对陆照突然免疫力降低提出疑问,会开了一场又一场,至灼得到的结果永远都是“找不到病因”。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又是没有病因的“怪病”。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这样看来,陆照的死几乎是必然的。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站在玻璃墙外看着陆照的生机一点点消弭,随着医学这条路逐渐也走不通了,至灼的心情并非一日比一日更难过崩溃,甚至没有掉过一滴眼泪。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与之相反,他的心随之越发冷漠下去。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至灼每日唯一重要的事情只是在陆照越来越少醒着的时间里,保证他一回头,就能看到自己。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不知道过了多久,至灼终于获得了允许进入i的机会。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这个机会是用于告别的。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至灼穿着雪白如丧衣的隔离服走进来,几乎是站到病床前的一瞬间,泪珠从他的眼角滑落。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麻木的心脏不知为何被一股浓重的不甘与委屈沾满,泪水也便如断线珍珠,止不住。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现在,就算他放弃仇恨,也没有选择陆照的机会了。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至灼唇角些微颤动,缓缓启唇,许多天没有开口的嗓子晦涩而沙哑“陆照,你太不争气了,这就是你让我陪的一辈子吗?”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因为肺部呼吸衰竭,陆照呼吸十分困难。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面对至灼的质问,陆照喉结滚动,指尖勾动一下。他努力去抓住至灼的手,骨节分明的手因为想要用力握紧心爱之人而颤抖。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他急促地深吸几口气,支撑着用粗重的气声说出一句话“至灼,我好不甘心。”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从来都如风如雪般淡漠的人,终于在临死之前落下一滴泪。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但依旧命运对所有人都是一样的,从不多给一分一秒。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带着浓重的不舍与不甘,陆照这一次彻底失去了意识“至灼,你不要忘记我。”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感受到握住自己的手失去力量,至灼立即抓住向下摔落的手,好像这样对方就还没有死,还在握着自己的一样。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可是代表心跳归零的直流音不断提醒着现实残酷的真相。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至灼就那样站在病床前,用自己的温度不断温暖着逐渐冰冷的尸体。直到终于有人看不下去,过来安慰提醒时,他才终于有了反应。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青年垂眸注视着已经与自己彻底告别的人,迟缓地弯下僵硬的腰,他闭上双眸,柔软的唇在只有余温的尸体额头落下最后一个吻。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结束这场告别仪式,至灼擦拭掉脸上的泪痕,神情淡漠地走出这间i。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张承运站在门外等待,青年一出来,他立即将一个文件夹双手递到他面前。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至灼垂眸看着文件夹,没有动作。一向漂亮锋利的青年此时宛如一只易碎品,仿佛任何稍大一点的动静都会让其破碎。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张承运是看着至灼这些天一点一点麻木下来的,此时看见他状态,叹了口气,放轻声音提醒“是陆少给您的东西。”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至灼眼皮动了一下,抬手接过文件夹。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掀开,里面是一份财产赠与协议。一式两份,每份结尾都签着“至灼”和“陆照”两个名字。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莹白的指尖拂过纸页上的名字,至灼缓缓开口“这是我书房里的文件,他什么时候偷走的。”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张承运回答“您去警察局的那一天。”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知道了答案,但似乎也没有让至灼的心再其什么波澜,他神情依旧那样浅淡。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检测到任务已完成,绑定者至灼将在两个小时内脱离世界。】系统的机械音响彻在至灼脑海中。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至灼顿了下,不急不缓道“急什么,财产还没有真正到我的名下,这应该算不上彻底完成吧。”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系统不大赞同道【至灼,结束了不是吗?何必呢?】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至灼望着纸页上属于陆照的笔迹,没再回应。直到看够了上面的名字,才阖上文件夹又递回张承运手上。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至灼语气平静地吩咐“安排葬礼,不要请任何人,顺便把文件上的事情办了,越快越好。”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张承运对此没有提出任何异议,转身去办事前,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自己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至先生,在我心里,陆少是一个神秘的存在。我认为,在准备这份文件之前,他就似乎已经预见了自己的死亡。”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陆少很爱您,兴许隐瞒您不说,也是不想看见现在如此难过的您。”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安慰,对于已经关闭五感的人来说是毫无作用的。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接下来的时间里,至灼似乎被抽去了色彩一般,再没有从前笑吟吟的动人模样。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他将全部身心投入到陆照的葬礼以及财产转移上,这期间也有听到风声的人来找他,比如杜危、比如姬研、又比如此前爱慕他的许多人,均被冷漠地无视过去。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终于在三天以后,这两件事全部完成了。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在张承运去办最后的财产转移手续的时候,至灼回了一趟家,他将挂在床头的画以及那只白瓷瓶抱走,经过花店时,专门买了一束玫瑰插满了瓷瓶。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等到他驱车抵达墓地的时候,脑海中恰好响起系统的提示音【任务全部完成,绑定者将于两个小时后离开,进入下一个世界。】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今天天空晴朗,是冬日里常见的好天气。墓园中种的大多是常青树,绿莹莹一片,倒有几分生机盎然的模样。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至灼抱着东西,踩在石阶上经过一排又一排石碑,最终停下。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他单膝蹲在新碑前,将画靠到一旁,将盛满红玫瑰的白瓷瓶放在正中央祭拜的位置上。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至灼抬眸,用袖口擦了擦上面属于少年的照片,接着他就地坐下,额角轻轻倚靠在冰凉的石碑上,缓缓闭上眼睛。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墓园的风吹拂着青年的黑发,好像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抚摸、缠绕、留恋、又被迫离开。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至灼依偎在那里,无声等待着。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张承运赶到时,远远看见青年靠在墓前一动不动,差点以为他已经殉情了,吓得连忙跑过去。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听到他靠近的脚步声,至灼缓缓睁开眼睛。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见是虚惊一场,张承运拍拍心口,心有余悸问“您还好吧?”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至灼昂起头,因为阳光的照射眼睛只能半眯着。看到他时,青年终于露出了几天以来第一个微笑,细碎的阳光折射在眼睛里,衬得他格外漂亮。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我没事。”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至灼摇了摇头,扶着石碑站起身。他垂眸看着陆照的照片,微笑着轻声道“我为你处理完最后一件事了。”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见至灼开始和陆照说话了,张承运自动闭上嘴,站到一边不敢打扰。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谁知,至灼就只说了这一句话,又站在原地垂眸不语了。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两个人,一座碑,立在冬日的冷风中许久许久。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至灼抬手按在墓碑上,轻叹了一句“时间差不多了。”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张承运以为他要离开墓园,担心他的状态,刚想问是否需要自己开车送他回去,却见青年回眸望过来。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至灼伸出手指向陆照左手边的位置,笑吟吟的眼眸中带上几分偏执“那里,是我的位置。”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话音刚落,刚刚还生机勃勃的青年眼眸一闭,倒在墓碑前。他倒下时撞倒了白瓷瓶,鲜艳欲滴的玫瑰散了一地,一瓣玫红花瓣悠悠然落在青年的唇上。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张承运看着眼前的一幕,呆滞了一秒后才反应过来,两步走上前蹲下。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看着黑发披散在地面的至灼,心中有一种直觉。他屏住呼吸,伸手在青年鼻尖试探。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果然,人已经没有了呼吸。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陆照,感谢你在我贫瘠而痛苦中带来的美好,将我的生命从那片火海延长至你的死亡。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信守承诺,我不会离开你。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我的生命与灵魂将会陪伴你埋葬于此,陪你度过这个世界的全部时光。 。 第41章 第41章 【睁开眼睛,这里是新的世界。】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宛如死亡一般长久消失的感官随着这句话,终于逐渐苏醒。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耳边清风拂过,脸颊暖阳照耀,鼻尖充斥着浓郁的花香。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至灼眼睛颤了颤,缓缓睁开。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面前是一处开满虞美人的山岗。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风一过,层叠花浪从看不见的尽头翻涌而来。至灼的视线随着花浪,迟缓地移向自己的脚下,鲜红的柔软花瓣蹭到他的皮靴。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他低头看着身上陌生的西方宫廷制式服装,抿了抿唇。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这里是新的世界。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金色阳光下,至灼就那样站在花海中央,沉静无声。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系统识趣地没有打扰,为他留下缓和情绪的空间。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半晌后,至灼轻吸一口气,缓缓启唇“我准备好了。”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得到回应以后,系统开始介绍本次世界。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这里是一个拥有魔法的西方幻想世界。】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您现在的身份是布里亚纳王国最受宠爱的小王子艾诺,接下来我将直接为您传送属于艾诺的记忆。】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具体任务,我将在时机来临时传达于您。在此之前,请您静候。】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随着机械音落下,至灼的脑海中开始不断涌入大量记忆。不属于这个灵魂的记忆突兀地入侵,伴随而来的是晕眩与抽痛。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这感觉并不好。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他眉峰轻蹙,身体微晃一下。葱白的指节按在太阳穴上,企图压下这股不适。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后方不远处,身穿盔甲的骑士发现了王子的异常,迅速来到他的身边。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看着王子双眸紧闭的模样,他的心脏随之一紧“殿下,您不舒服吗?”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缓了好一会儿后,至灼放下手指,睁开浅褐色眼眸。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盖伦骑士。”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王子回眸,如往常那样扬起一个温和的笑容“时间差不多了,我想我们该回去了。”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布里亚纳王国是斯圣卡大陆三大人类王国之一,这里原本气候恶劣,只有冬夏两季交替。国民一半的时间在忍受酷暑,另一半的时间又要忍受严寒,因为气候粮食紧缺。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无数人祈求神明可以眷顾这片土地,带来适宜的气候。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某年一个寒冬里,一位心脏处拥有黑色玫瑰胎记的王子在王宫诞生,紧接着布里亚纳王国春风化雨,成为四季如春的国度。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他被视为神明的赠与,深受这个国家所有人的爱戴。为了他,国王甚至将国徽改为一朵黑色玫瑰。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而今天,这位王子将要成年。国王广邀宾客,将为他举行一场举国欢庆的成人礼。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此刻生日晚宴即将开始,王宫上下都在为此而忙碌。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至灼换上洁白的礼服,站在落地镜前。身后的女仆铺展开白边红丝绒披风,搭在少年的肩,乌黑长发从披风里取出,整齐落满他的脊背。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至灼抬眸望着镜中的自己,有些疑惑“系统,为什么他还是我的样子?”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上一个世界,至灼的名字与样貌都与他几乎没有区别。而眼前这位王子,也只是因为年龄,在模样上稚嫩些许。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系统为他解答【这是您与他们的缘分。时空亦有规则,正是这种特别联系,我才能将您送到这个碎片世界之中。】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至灼了然地点了点头。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在女仆眼中,这是小王子对自己今日形象的满意,她们退向一旁,脸上同样洋溢着喜悦。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至灼为自己整理一下领口,迈步走向阳台,同时在脑海里与系统交流。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回来的路上,我琢磨了一下他的记忆,发现了一些不协调的的地方。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我能给予您的信息只有这些,即使您行使那三个问题,也暂时无法得到之外的答案。】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解释这些以后,系统补充道【本次世界,在发布任务以后,例如现在这样聊天的非必要时间我将不再出现。】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不出现?”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至灼身体顿了一下,蹙眉推开玻璃门,站在城堡高层的半圆阳台之上。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想到记忆中的某些细节,他望向城堡下方,半眯起眼睛“我总觉得你在给我挖坑。”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夜幕降临,应邀前来参加生日晚宴的人陆续抵达王宫。王宫的城堡外,无数奢华的车马停靠,衣装华丽的贵族们互相寒暄着进入宫殿。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系统说过,这是一个拥有魔法的西方幻想世界,自然也出现了一些只会出现在电影中的事物。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比如此刻,一只黑磷巨龙在王宫上空高高盘旋着。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巨龙扑打翅膀时发出巨大声响,至灼听到声音昂起头,视线被吸引过去。看到只会在电影中出现的生物,他眼神好奇,忍不住扶住石栏朝前靠了靠。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某一瞬间,他似乎与巨龙的兽瞳对视上。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就在这时,下方的人群忽然发出惊呼。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盘旋的巨龙忽然转向,朝宫殿俯冲而下,而他们看见这场晚宴的主角——艾诺王子正是它的目标。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巨龙一族在大陆的评价无外乎贪婪、吝啬、恶劣、卑鄙,可谓臭名远扬。如今它这样冲撞过去,大家也毫不犹豫地认为它会痛下杀手。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下方有人为此失去属于贵族的礼仪而咒骂——它怎么忍心伤害那样惹人爱怜的小王子?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巨龙速度极快,几乎瞬间就来到至灼的面前,迎面而来的风将他的黑发吹起。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至灼与那双灯笼大的金色竖瞳对视。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高处的阳台上,小王子的身影与巨龙相比那样单薄,一向被所有人宠爱的他仿佛根本不知道面前这个生物的恐怖之处,一动不动站在原地看着巨龙,甚至——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他甚至好奇地伸出手,轻轻地触碰在龙的吻部。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就在大家为此屏息之际,巨龙浑厚的声音从上空响起。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你比我洞穴中的任何宝石都更漂亮。”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这是巨龙第一次见到传闻中的小王子。他漂亮地仿佛世间最会发光的宝石,却又不会像其他人类那样畏惧自己,比传闻中更像天使。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巨大的前爪伸出来,上面放着一颗蓝宝石,它有些害羞道“送过你。”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至灼望着那颗比他脑袋还要大的宝石,眨了眨眼睛。反应过来以后,他笑着接过“谢谢。”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见他收下了自己的礼物,巨龙开心地扑扇几下翅膀。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它兴奋地说出一句话“我好想把你带回家收藏。”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下方刚松了一口气的人群再次紧张起来。王宫之外,代表人类魔法公会参加宴会的大魔法师终于抵达,在大家七嘴八舌的焦急求助之下,他连忙挥舞起法杖,浓郁的火元素直直冲向威胁小王子安全的黑龙。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黑龙的兽瞳转动,看到攻击后没有躲避,随意甩了甩尾巴,便化解了攻击。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它有些不高兴地回头,朝地上的人类怒吼“你们会伤到他!”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虽然对小王子十分舍不得,但巨龙明白这里并不欢迎它。如果它把小王子带走,人类魔法公会与教廷中那些它打不过的人一定会出现。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巨龙回头在至灼的怀中留恋地蹭了蹭,转头飞走了。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这时,王国骑士长才带着士兵终于赶到王子所在的房间。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看着巨龙离去的背影,骑士长长松了一口气,心有余悸地问询“殿下,您没事吧?”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至灼抱着巨大的蓝宝石,笑着摇了摇头。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即使没看见伤害,但面对卑鄙恶劣的巨龙,大家一致认为不能放松警惕,为此特意将参宴的牧师请来为他检查身体。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确认王子受袭只是虚惊一场,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充斥着担忧的晚宴气氛逐渐恢复正常。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晚上八点,在为艾诺王子的生日晚宴致辞以后,诺曼国王举杯宣布晚宴正式开始。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城堡之上,玫瑰状烟花在黑夜中不断绽放,一刻也不停歇,代表着所有人对王子成人礼的无尽祝福。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宫乐师演奏起欢快的音乐,晚宴大厅觥筹交错,气氛活跃。尽兴之时,有人邀请自己的舞伴,在大厅中央翩翩起舞。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女士们华丽的礼裙旋转飞扬,缤纷的裙角随着舞步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度,成为宴会中不可多得的风景线。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大家大部分的视线仍然停留在这场宴会的主人公身上。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艾诺王子身披红丝绒披风,坐在高高的宴厅之上。精致的容颜在红丝绒的映衬下,宛如一朵待放的玫瑰,高贵优雅,动人心弦。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许多适龄的贵族少女昂首看着上方的王子,目露爱慕,提着裙角蠢蠢欲动,都希望可以在今天的晚宴上与他共舞一支。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此刻,许多人终于意识到一点——小王子长大了。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诺曼国王看着下方的动向,了然地笑了笑。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他偏过头,打趣似得问道“艾诺,你不想邀请一位美丽的小姐去跳支舞吗?”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这具身体中午至今没吃饭,至灼忍到现在,一副心思全在面前的食物上。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不给放饭,还要人跳舞?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至灼不干这种亏本买卖,打算继续埋头苦吃。就在他要出声拒绝这个提议的时候,外面一声嘹亮的鹰鸣打断了他。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他抬眸望向外面,只能透过漂亮的彩绘玻璃看见一道与巨龙差不多大的影子降落在城堡外。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有些人知道那代表着什么,惊讶道“他这么会来!”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舞池中的人停下动作,所有人一齐望向门外,等待着这位“他”的来临。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至灼的记忆中并没有相关的信息,看了看周围,发现部分知道对方的身份的人神情比面对国王时更加敬重。他轻轻蹙眉,同样看向门口。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随着门被推开,一道浑身雪白的人影从外面走进来。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浑身雪白这个形容没有丝毫夸张的成分。踏入宴厅的男人身披一件雪白披风,拥有一头雪白长发,俊朗深刻的容颜亦如风雪般淡漠。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他一身上下,大约只有那双漆黑的眼眸是唯一的他色。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看着这位不知名的男子从门口一步一步走来,至灼神情怔怔,一颗泪珠不由自主地顺着睫毛滑落而下。 。 第42章 第42章 如果陆照再长大一些,褪去属于少年的青涩,大约就是眼前的模样吧。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可是他已经死了。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记忆之中陆照死去的画面忽然在脑海中闪现,将至灼从这股怔然错乱的情绪中唤醒。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他错开眼神,悄然抹去脸颊的泪水。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这兴许就是所谓时空间的联系与缘分吧。就像他与现在这个身份一样,虽然外表相似,但至灼是至灼,艾诺是艾诺。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如果没有系统,他们永不相交,永远不会是同一个人。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这一点,至灼还是分的清的。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他轻吸一口气,将注意力转回宴厅中央,安静观察着事情的动向。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圣子有何指示?”诺曼国王些许敬畏地开口。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斯圣卡大陆之上,人类拥有公会与教廷两大魔法势力,他们的做事准则全然相反。公会参与人类管理、行于人世,而教廷一向高高在上,固守准则,只有必要时才会派人下达指示。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教廷委派者地位越高,也意味着事件越重要。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此次来人是教廷圣子希莱尔,地位仅次于教皇。甚至从某个方面来说,他是教廷中无法取代的存在。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如果说教皇是教廷的规则,他则是唯一可以改变规则的人。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因为他掌控着“未来”。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希莱尔抬眸,漆黑的瞳孔望向前方,淡漠且毫无波澜。他从披风中伸出右手,掌心处悬浮着一颗透明水晶。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就在大家屏息等待着他开口说话时,那颗水晶忽然向拥有生命一般自己动了起来。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它围绕希莱尔飞了一圈后,直直朝前方飞去,悬停在至灼面前。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这颗水晶仅有拳头大小,透明的身体在光的折射下闪闪发光。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至灼望着眼前的水晶,甚至有种与人对视的错觉。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这是他今天第二次见识来自这个世界的奇特事物,至灼有些好奇,伸出手指戳了它一下。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水晶打了个璇儿,醉酒一般开心地左摇右晃。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回来。”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一道淡漠低沉的嗓音在大厅中响起。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闻言,水晶瞬间蔫了下来。它偷偷蹭了下至灼的指尖,不情愿地飞回圣子身边。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被这个小插曲打断,希莱尔淡淡瞥了一眼肩侧的水晶,启唇继续道“预言水晶指引,降临布里亚纳王国的恶魔心脏在今日苏醒,拥有它的人将杀死国王、覆灭这个国家。”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诺曼国王在听清预言内容的瞬间,脸色骤然难看起来。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他双臂撑在桌面,身体前倾,望着前方的圣子焦急却又不敢僭越,张了张口只强调了一句话“圣子,我一向是支持教廷的。”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至灼皱眉,心中莫名生出一个预感。果然下一刻,属于系统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本次任务目标覆灭布里亚纳王国。】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至灼轻扬眉,指尖在面前的餐桌上轻轻敲击了一下,指甲与木头撞击发出一声“哒”。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一直没有动作的希莱尔忽然抬眸,朝至灼的方向瞥过来。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在自己的成人礼上得知自己父亲将被恶魔杀死的预言,小王子双拳紧握在胸前,漂亮的眼眸中溢满害怕与担忧。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大约是感受到了大家对这位陌生人的敬畏之心,他有些怯懦地轻声问“您、您可以帮帮我们吗?”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希莱尔望着他,淡淡回答“我的使命是传达水晶的预言。我感知未来的力量,也尊从未来的天命。”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他转眸望向因此脸色难看的国王,话音一转“但事关恶魔,教廷不会袖手旁观。这也是我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王子的双眸一亮“您有办法杀死他?”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希莱尔顿了一下。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这时,诺曼国王忽然站起身,制止了希莱尔回答。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他从高殿之上走下来,与圣子对面而立,伸出手恭敬道“圣子,请跟我来。”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望着两道背影彻底消失在门外,没有得到回答的至灼单手托腮,在心里轻“切”了一声。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国王离去以后,宴会宾客开始被遣散,这场声势浩大的晚宴就这样戛然而止。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宾客看到满目迷茫的王子,都为他担忧。每个人都过来安慰他以后,才告别离去。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来时延绵不绝,离去却仅用了很短的时间。没过多久,刚刚还觥筹交错的繁华宴厅此刻只剩下一堆残羹冷炙。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应付完这些以后,至灼坐在冷清的大厅里,蹙眉思索。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按照刚刚希莱尔话中的意思,教廷委派他前来,十有是拥有有对付恶魔的办法。国王现在一定十分警惕,即使他信任自己的孩子,将这个办法告诉至灼,可之后又要怎么办呢?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在对方找到并杀死自己之前,先将国王杀死,通过王子的身份名正言顺地继承这个国家?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可这样叫做“覆灭”吗?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更何况,希莱尔掌握着那颗预言水晶,他是否可以准确预言到这个拥有恶魔心脏的人是谁还未可知。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至灼蹙眉思索着自己的任务。陌生的世界背景、繁杂而未知的情况、虚幻难以理解的魔法和预言,这些都让他一时间感到棘手。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盖伦忽然接到晚宴巡逻终止的通知,在听到一路上所有人的讨论以后,他迅速朝宴会跑去。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作为守护骑士,盖伦七年前被委派到艾诺王子身边保护他的安全。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小王子作为整个王国最受宠爱的人,一向是无忧无虑的,今天他第一次在王子的脸上看到那样忧愁的模样。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盖伦不禁放轻脚步,缓缓走到王子身边,轻声建议“殿下,晚宴结束了,回寝宫吧。”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至灼闻声,从思索中抬眸。看着眼前的骑士,他眸光闪了闪,忽然站起身道“盖伦骑士,我想去拿我的宝石。”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盖伦有些疑惑“宝石?”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对,一颗蓝宝石。”至灼点头,拢起拖地的红丝绒披风,转身朝楼梯跑去。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那颗蓝宝石又大又重,不宜携带。出席晚宴之前,至灼把它放在了楼上的休息间里。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可是再回去时,它却不见了。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盖伦说,也许是和其他礼物一起被送到寝宫去了。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至灼又步履匆匆下楼,寻着记忆中的路线,穿过巨大城堡与长廊,朝着自己的住所走去。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王宫建筑华丽而复杂,几乎每一个可以见到植物的地方,都可以看见玫瑰。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记忆中,他只要穿过被白玫瑰爬满石廊,便可以抵达属于艾诺王子的宫殿。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走了许久,至灼的眼前终于出现了圣洁华丽的白玫瑰。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他迈步踏入走廊快速前进,不经意间地侧眸,发现月光下的花园里站着一道白色身影。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本应在国王谈话的希莱尔此刻出现在王子宫殿之外白玫瑰园中,沉静无声地站在月光下,像是等待某个人。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至灼缓缓停下脚步,视线定在他手中的蓝宝石上,清隽的眉逐渐蹙起。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这是我的东西。”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希莱尔从某种思绪中回神,落在玫瑰花上的黑眸微转,视线落到面前的人身上。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王子眉头紧蹙,眼神恼怒地瞪圆,见他无动于衷,又不悦地强调一遍“这是我的生日礼物。”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抱歉。”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希莱尔伸手,将蓝宝石递到他面前“预言水晶趁我不注意拿了你的东西,我是来奉还的。”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至灼瞥了他一眼,从那双平淡的眼睛里辨别不出什么情绪。他双手抱回自己的蓝宝石,勉强点头,算是接受了他的道歉。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拿回宝石的至灼并没有回去。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他双臂收紧抱着宝石,低头站在白衣圣子面前,长长的黑发越过肩头滑落,发尾在晚风中荡了荡。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希莱尔将落在发尾的视线挪开,他站在原地,等待着对方想说出的话。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迟疑片刻,至灼抿了抿唇,抬眸询问“圣子,你知道恶魔是谁吗?”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希莱尔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望着眼前的白玫瑰花丛,他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折下一枝花苞。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圣子垂眸,将玫瑰枝上的花刺一颗一颗仔细掰下,淡淡道“今日打扰了你的宴会,也并未带来什么礼物,十分抱歉。”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处理完全部花刺,希莱尔将花递到至灼面前“生日快乐,王子殿下。”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已经被折断的花苞在他手中逐渐绽放,银白月光为层层叠叠的花瓣渡上一层朦胧外衣,圣洁美丽。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至灼望着眼前的花,又抬眸看向同样一身洁白的希莱尔,离近一些可以发现他的睫毛都是白色。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看着这张脸,至灼心里弥漫起一些烦躁。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他抬手挥开面前那朵绽放的白玫瑰。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不说算了。”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没有得到想要的回答,王子殿下抱着自己的蓝宝石,扭头就走。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随着他快速离开的步伐,披在红丝绒上的黑发轻摇,人很快重新回到被白玫瑰藤蔓爬满的长廊。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在远处等待的骑士想要帮王子拿沉重的宝石,不过被拒绝。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少年清亮的声音随风浅浅传过来“盖伦,就算他不告诉我,我也一定可以保护父王的!”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淡漠的黑眸收回视线。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希莱尔垂眸看向地面。一只水晶不知何时出现,它焦急地拱动那朵被人拒绝的玫瑰,企图将它捡起,追上离开的王子。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他没有去管地面挣扎的水晶,脚步转动,回身望向身后这片圣洁的白玫瑰园。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是这里,但好像不是今天。”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浅浅感慨一句以后,圣子深眸再次恢复成古井无波的模样,迈步离开这里。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水晶在地上蹭了满身泥土,它在地上的玫瑰与离去的白色身影之间犹豫了几秒,最终跟上的主人。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白发圣子目视前方,侧步躲开脏兮兮的水晶,有些嫌弃“去洗干净。” 。 第43章 第43章 门被打开,诺曼国王立即抬头,看到白色身影后,他松了口气“您回来了。”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希莱尔微微点头,回到原本的位置坐下。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诺曼国王急不可耐问“请问,教廷有什么办法可以消灭他?”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闻言,黑眸微动。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希莱尔平静的望向他,深邃的眼眸宛如夜空一般沉静而神秘,仿佛拥有堪破人心的能力。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面对他的视线,诺曼放于暗处的手不自觉捏紧,惧怕这位拥有神秘能力的教廷圣子已经知道了什么。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他喉结滚动,按捺住心中的忐忑,试探问“圣子?”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希莱尔浓密而洁白的睫毛扇动一下,缓缓摆正头颅,目视前方。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圣子坐在花纹华丽的座椅上,丝绸般的白发整齐披在背后,他随意挥手,衣袍一个金丝木盒出现在半空中。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将光明圣剑刺穿恶魔的心脏,他将长眠。”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伴随着希莱尔毫无波澜的淡漠嗓音响彻在房间,金丝木盒飞向国王,自动打开。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柔软的白丝绸之上,放置着一柄宝剑。宝剑剑芒锋利,散发着属于光明的圣洁光辉。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光明,这是可以将黑暗灼烧殆尽的光明!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诺曼死死盯着眼前的宝剑,因苍老而这种的手小心翼翼地抚摸在剑身,因为激动微微颤动。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终于……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午夜将至,月华从天空落下,巨大的风车随着晚风缓慢地转动着。风车下方,暗黄色的灯光从彩绘玻璃窗透出来,流光溢彩,十分漂亮。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巨大的窗下,小王子还在挑灯夜读。他披着披风跪坐在地上,手里不断翻看着书籍,周身已经被一摞又一摞的书籍包围。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昏黄的烛光打在他的侧颜,精美地宛如古神话中的天使悄然降临人间。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现在已经太晚了,王子翻动书页的手逐渐慢下来,浅褐色眼眸也忍不住向下耷拉,因为疲倦,身体逐渐软下……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头颅向下一顿,突然的下坠感让他猛地惊醒。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醒来的一瞬间,小王子眼眸里充满迷茫。反应了一会儿,大概终于想起自己要做什么,他又迟钝地捧起书,继续看。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不一会儿,困意再次来袭。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不远处,盖伦骑士隐匿在昏暗之中,守护着王子。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在看着王子在疲惫的本能中这样挣扎三四次以后,他眉头紧皱,终于按捺不住,从黑暗中走出来。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他单膝蹲下,隔着高高的书摞,低声道“王子,您该休息吧。”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至灼打了个哈欠,眼睛湿润,折射灯光后显得更加可怜。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不是他不想,而是他不敢。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希莱尔态度太过暧昧不清,至灼无法分辨他是否已经知道自己就是那个要覆灭布里亚纳王国的人。他现在睡下,说不定第二天睁开眼就已经被绑上火刑架上。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艾诺王子虽然受尽整个王国的爱戴,但日日被圈养在巨大的王宫之中,只知道嬉戏看风景,像一只漂亮的空罐头,脑袋空空,什么都不知道。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至灼在他的记忆中几乎无法获得关于这个世界的有效信息,只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他必须抓紧每一分钟,在死亡来临以前,通过一切手段尽可能了解更多的东西。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至灼摇头拒绝,继续翻看。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盖伦见他如此坚持,目露担忧。他沉吟一下,根据以往的经验,换了个迂回的方式“您想知道什么,我可以帮您一起寻找。”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王子停住手中的动作,侧眸懵懂地望向他,浅褐色的眼眸折射着烛光,似有星光流转。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盖伦耐心地解释“两个人会更快一些。”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谁知此话一出,一向无忧无虑的小王子捏着手中的书,眉间轻蹙,眼睛中浮现出浓重的悲伤。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他嘴唇颤了颤,一滴眼泪从浓密的睫毛滑落,“啪嗒”一声溅落在纸页上。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今天刚成年的小王子咬住下唇,肩膀耸动,努力忍耐着悲伤的情绪,脆弱又无助。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盖伦,刚刚那个人说父王会被恶魔杀死。”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他低下头,格外自责“我太没用了,根本没有能力保护他。”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盖伦看得心脏一抽,连忙安慰道“殿下,您为这个国家带来了无法估量的价值,人民的爱戴与王国的国徽都是您的功勋的见证。”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王室负责守护这个国家,守护你们的安全是我们的职责,为人类驱逐恶魔则是光明教廷的责任。今天,圣子不是已经出现了吗?”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见王子的情绪逐渐稳定,他轻声道“殿下不用担心。”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小王子双目含泪,委屈地望着他。思索片刻,他忽然回身,掀开自己披散在地面的披风,从里面翻找出不知何时被他藏起来的蓝宝石。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他用手背抹抹脸颊的泪痕,抽噎一下,把蓝宝石送到骑士的眼前“这是今天的巨龙送给我的礼物。”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盖伦小心接过宝石,看向小王子。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小王子展开双臂比划了一下,努力描述“它很大,特别厉害,甩一甩尾巴就可以挡下所有的攻击。”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他抿抿唇,双手交握在胸前,紧张地询问“盖伦,你说它可以打败恶魔吗?”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盖伦眨眨眼睛,回想从晚宴结束以后艾诺王子的全部行为,终于理解了他的用意。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原来,他如此宝贝这颗蓝宝石,不是像以前那样单纯地好奇,或是觉得它很好看。王子是在自责,在苦恼,在尽自己的一切努力为保护自己的父亲想办法。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眼前这个他守护七年的小王子在今天,不仅只是外表长大了,他也在努力成长。只因为一句话,他已然不再是国王口中那个“只需要开心快乐”的小王子了。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盖伦忽然鼻尖一酸,掩饰地低下头。他将蓝宝石郑重地交还给王子,感慨道“国王陛下一定会为您而骄傲。”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王子没有得到明确的回答,有些急切地追问“我可以去请求巨龙的帮助吗?”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然而答案却令他失望。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盖伦摇头,语气格外严肃“殿下,巨龙是一种十分恶劣而贪婪的生物,对您来说它们甚至会比恶魔更可怕,一定不要靠近它们!”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心中的幻想被人破灭,小王子失落地垂下头,但双臂还是不甘心地抱紧蓝宝石。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他小声地嘟囔“我能感受它的友好。”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盖伦只好假装听不见,站起身道“殿下,您现在该休息了。”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小王子赌气般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僵持半天,盖伦无奈地叹了口气,妥协道“我会为您去询问安全可行的办法。”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王子双眸一亮,立即昂起头,重重点头“好!”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盖伦询问“现在您可以去休息了吗?”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王子伸出手,爽快答应“可以。”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盖伦弯下腰,把他从地上扶起来。因为在地上跪坐太久,他腿都软了,缓了好一会儿才正常行走。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走在回房间的路上,小王子还记仇地回头强调“不许去问那只大白鹅。”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反应过来大白鹅是什么,盖伦失笑着点头答应。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回到房间,骑士将沉重的蓝宝石放在矮柜上,礼貌地退出房间道“殿下,愿您好梦。”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晚安。”王子回眸微笑。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看着门被一点点关闭,被烛光照亮的侧颜逐渐冷漠下来。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至灼面无表情解开身上的披风,转身朝房间里走去。他动了动僵硬的脖颈,轻叹了口气。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扮演傻白甜骗人,可比光明正大地骗累多了。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至灼循着记忆,在房间里翻找出一只装饰用的匕首。他从金架上拿下镶满宝石的匕首,抽出刀身,毫不犹豫地割在自己的手腕上。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另一边,盖伦交代护卫今晚要格外注意王子的安全以后,他刚下到一楼,恰巧遇上前来的骑士长。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他立刻走上前,右手抵在左胸,低头行礼“长官。”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骑士长点头,交代道“陛下召见,你跟我来。”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是!”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盖伦跟在骑士长身后,走在面见诺曼国王的路上,他在心里盘算着将王子的变化向国王禀报。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陛下一定会此为十分高兴吧! 。 第44章 第44章 白日降临。 厚重、黯淡的紫色窗帘遮挡拱形窗,两片相接的缝隙之间,一道金色阳光挤进来,打在华丽的高架床。 床上的人半张脸埋在柔软的枕头,还在沉睡之中。他随意翻了个身,一只修长的手搭到床沿,恰巧落到金色阳光里。 指节微蜷,腕部光洁,青色血管在光下清晰可见。 忽然从门外传进来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睡着的人眉宇微蹙,睁开眼睛。 至灼迟缓地坐起身,长发搭在单薄的肩背,他神色厌厌地瞥向门的方向。 骑士一大早便抵达了王子的宫殿。他望向紧闭的门扉,小声询问守候的仆人:“殿下起床了吗?” 仆人恭谨地低头回答:“回骑士,艾诺殿下还没醒。” 盖伦点了点头,指挥道:“我来叫醒殿下,你们先去准备。” “是。”仆人应声退去。 盖伦看着他们离开以后,并没有立刻敲门。他握住自己的佩剑,垂下充斥着红血丝的眼睛,面色沉重。 在他迟疑的时候,面前的门猝不及防被拉开。 昨日熬夜的王子眼眸半眯着,明显还十分困顿。他披着凌乱的黑色长发,揉揉眼睛,嗓音微哑地重复一声:“我起床了。” 这幅模样显然是没有清醒,脑子困顿,还没转过来弯儿。 盖伦见此暂时压下想说的话,关心道:“如果觉得不适,您可以再睡一会儿。” 王子却摇头拒绝。 仆人进入房间,将厚重的紫色窗帘彻底拉开。阳光照亮整个空间,整个宫殿随着主人一同苏醒。 至灼坐在阳光里,浅褐色眼眸抬起,望着镜子里仆人为自己梳头的动作。 雕刻精美的木梳顺着绸缎般的黑发梳至发尾,睡眠时微翘的头发随着一下又一下的梳理,整齐地归拢于少年人单薄的肩背。 一切都在无声中,井然有序地进行着。 至灼搭下眼皮,无聊地捏着指节,操持着小王子毫无阴霾的天真嗓音道:“盖伦,我这里没有危险,其实你现在就可以去帮我询问那件事。” 王子的背后,巨大的拱形窗下映照出身穿盔甲、持剑站立的高大身影。 盖伦微微蹙眉,恭谨回答:“殿下,昨晚我受国王召见,已经获得了答案。” 至灼闻言,半垂的眼眸一滞。 王子立刻回头,双手攥住椅背。他身体前探,双眸亮地惊人,嗓音却很轻:“我、我可以吗?” 面对王子小心翼翼又格外期待的目光,盖伦匆匆低下头,不敢与之对视。 他的嘴张了张,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王子的问题。 就在这时,他耳朵微动,敏锐的听觉让他发现外面的动静。盖伦瞬间转头,看向窗外。 至灼发现他的动作,同样将视线转向窗户。 坐下的视角只能看见碧蓝的天空。 于是,他站起身,迈步走窗下。 随着至灼的动作,黑发顺着木梳的齿牙划开,在阳光照耀的空中划出一个漂亮的弧度。 艾诺的住所位于王宫正北方,是王宫唯一一座与主城堡分割的宫殿。 在他降生时,国王为自己的第一个孩子专门建造了一栋独立的宫殿。宫殿被美丽的花园环绕,园内代表王子的玫瑰终年不落。 此刻,全副武装的军队集结在白色玫瑰园外。他们在骑士长的指挥下,将这里团团围绕起来。 至灼站在窗下,眯起眼睛。 “盖伦骑士,他们在做什么?” 盖伦转向窗户,看着外面的动静,手警惕搭在佩剑上。他语气沉稳,安抚王子:“他们在保护殿下,您不用担心。” “可是我没有危险。”王子回头,不满地向盖伦强调,“父王有危险,他们应该全部去保护他!” 说着,他蹙起清隽的眉宇,转身朝楼下跑去。 “殿下!” 盖伦心中一紧,连忙追过去。 在至灼跑出宫殿的时候,刚刚在指挥军队的骑士长已经穿过白玫瑰长廊,迎面来到他的面前。 见到王子,他弯腰施礼。 今天的王子并不像往常那样温和。刚一见面,他便眉宇下压,直接恼怒地指责道:“你现在应该在保护父王,而不是出现在这里。” “这不是一个合格的骑士应该做的事情!” 盖伦第一次知道王子跑起来这么快,他匆匆追来,听到的第一句就是艾诺王子的这句斥责。 他动作停滞了一瞬,默默站到至灼的身后,抬眸看向前方。 留着八字胡的骑士长好脾气地微笑着,任由小王子说完,才礼貌地开始解释:“有希莱尔圣子在,陛下很安全。” 王子闻言,抿了抿唇,脸色好了一些。 骑士长淡淡看了一眼后面的盖伦,微笑着继续道:“昨日陛下面见盖伦骑士,得知了您的孝心,十分高兴。在询问圣子的意见以后,陛下决定委派殿下前往瓦特斯仑山脉与巨龙交易,为接下来恶魔的侵袭做准备。” 王子双手在身前捏拳,惊喜地望向身后的盖伦。 感受着对面长官传来的冰冷视线,盖伦勉强微笑着点头,确认了这件事情。 艾诺王子回身猛地点头,举起手保证,连因年幼还为完全消下的奶膘都是严肃的:“为了父王,我一定会成功的!” 立下承诺后,他立刻询问:“骑士长,我们什么时候出发?现在吗?需要准备什么?” 面对王子急切的模样,骑士长失笑,摇头道:“我们会将一切都准备妥当,预计两天后出发。” “好的,我时刻准备着!” ——我,时刻准备着。 至灼来到昨天晚上的书房,遣退了盖伦后独自待在这里。他坐在彩绘玻璃之下,昂首望向上方缓慢转动的风车阴影,心情有些不好。 他不是一个乐观主义者。 盖伦的异常,至灼一打眼就能看出来。加上外面所谓“保护王子”的军队,他推测国王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可以看出,现在对方也在忌惮着自己的身份,因此才会在得知他的打算后做出如今的计划——顺应着他的期待,以孝心为名委派他与巨龙交易。 在准备阶段囚禁看守尚不自知的小王子,带着他远离王宫,在那出巨龙所在的山脉直接将危险扼杀于摇篮之中。 至灼垂眸望向自己的手腕。 得到小王子记忆的第一时间,他就发现了一个秘密——这具身体拥有自愈能力。 常年待在被保护的王宫之中,他几乎没有受过伤,因此并无人发现这件事情。 在七年之前,十一岁的艾诺因为追一只蝴蝶跑进了王宫的后山,误坠下二十米的山崖。 恢复意识以后,他看见了地上弥漫一片的血。那时艾诺感觉身体没有痛感以后就没有在意,只是呆呆爬起身,在山中迷茫地寻找回家的路。 他被前来寻找的人发现,看见王子衣服上的大片血迹,他们慌忙把他带回去,宫廷医生检查后却只在艾诺身上发现一些擦伤。 后来,国王安排盖伦专门保护艾诺的安全,又命人推平的后山,那里现在只剩下一片开满虞美人的山坡。 昨天至灼试验过,在刀割开皮肤的瞬间,伤口就已经开始愈合。 半个小时后,他的手腕只剩下一道疤痕。 这至少说明,他并不惧怕普通的兵器或是死亡方式,如果在没有魔法的世界这几乎是不死之身。 但是,这里是拥有魔法的世界。 如果这是恶魔带来的能力,那么希莱尔会用什么方式杀死他呢? 他刻意计划的这场“死遁”能否成功呢?对于毫无反抗之力的至灼来说,这似乎是他唯一的选择。 结果,并不受他控制。 这种失控的感觉十分差。 至灼捏着手中的书,眉头紧锁。 良久后,他轻吐一口气,右手抚摸上自己的心脏:“希望你挣点气。” 不能输给他。 “啊!” “强大的光明圣子,杀死这只鸠占鹊巢的恶鬼吧!我将给你为我献上心脏的机会!” 一道十分没有眼力价儿的稚嫩声音忽然在至灼耳边响起。 他脸色一变,厉声问:“谁?” 至灼转身四顾,却没有发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他看向窗户,又起身推开侧边的窗户,探头看向外面,但依然一无所获。 那声音有些得意地骂道:“哼!蠢货!” 至灼被惹得有点恼火。 他收回脑袋,重重关上窗户,指尖快速地敲击在蓝色玻璃上。 见到至灼的状态,那声音更加欢快地挑衅起来:“找不到我吧,找不到吧,略略略~” “哼,活该!气死你!” “大坏蛋!大蠢货!” 在它自顾自说话的时间,抚在玻璃上敲击的手指悄然停止。 漂亮的红唇忽然一勾,清亮的嗓音笃定开口:“你是那只恶魔。” 稚嫩的声音戛然而止。 沉默片刻后,它大声道:“我是艾诺!我才是这个身体的主人!” 至灼不屑地轻笑一声,他迈开长腿,径直向前走到墙上的装饰铜镜前。 一只拥有婴孩身体、黑色犄角、蝙蝠翅膀的小东西正站在他的左肩,举着一根迷你三角插跳脚。 至灼伸出手,在小恶魔惊惧的表情下,捏住两只翅膀把它拎道自己眼前。 他扬唇,笑眯眯轻声道:“小蠢货。” “你想怎么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