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木栅栏囚车驶过石板街道,地面破碎不堪。走在前头的灰发男人不断挥舞皮鞭,低声呵着道路上的平民。除了挥鞭的男人,还有两个骑马的家伙,在寂静异常的街道里放声说笑,内容不堪入耳。 囚车里的人要么愁容满面,要么苟延残喘,只有一个短发青年在摇晃的马车里目不转睛地看着街道旁惴惴不安的平民。 青年抓搔耳侧的头皮,新剃的黑发发根像扎手的刺猬球,灰扑扑的脸上一双湛蓝的眼睛格外明亮。 佣兵一共有四个人,倒霉的卡夫特强,奸妇女时忘记把马拴在树上,当他提好裤子那匹可爱的矮马已经不见踪影。他一路歪嘴抱怨,吐沫星子满天飞:“那是俺的第一匹马,它比玫瑰园里最贵的婊,子都美丽。该死的,我他妈就该宰了那婆娘,谁知道是不是那婆娘偷走了俺的马……” 只剩下一只耳朵的光头罗索大声嘲笑他:“你骑着那婆娘,那婆娘怎么骑你的马?脓包脸,你是干了一匹马吧,老天,那可是匹公马。” 微笑的乔尼紧跟着嘲笑:“他的种子只配播撒在粪坑里,还得是马粪。” 满脸脓包的卡夫特瞪大双眼都困难,一层又一层厚重的脓包疙瘩铺盖了他的脸,嘴巴歪斜,扯着嗓子喊:“俺上了一个婆娘,她一定是巫师,她一定该死!”他越喊罗索和乔尼笑得越大声。 卡夫特嘴里漫起血腥味,终于收了音,低声咒骂:“该死的,俺没有干一匹马,俺爱俺的马,这下所有人都会认为俺干了马,谁会再给俺一匹马呢……”卡夫特受惯了人们的目光,扭头冲着囚车里的青年骂道:“你的眼珠子该挖出来吃,等进了城堡,俺就挖出你的眼睛拌盐吃。” 青年向后避开飞出的吐沫,说:“你刚强,暴了一个无辜的女人,转眼就去为一匹马惋惜吗?” 卡夫特说话时牵动脸部的肌肉,活像快肉粉色的钟乳石:“那是个巫师,她一定是个巫师。”卡夫特又将念叨他那几句匮乏的台词,翻来覆去的“巫师都该死”,但他说着说着闭上了嘴,不知是因为累了还是到了闸门。 铁闸门缓缓升起,生锈的铰链尖叫着。 城墙厚如隧道,阴影降落在佣兵团和罪犯身上,卡夫特突然小声问:“你叫啥名字?” 青年注视着卡夫特,回:“伊莱。” “好名字,听起来就不像巫师的名字,你一定不是个巫师。”卡夫特嘟哝。 士兵解开囚车上的铁锁,像驱赶牛马一般边数数边让他们下车,胖小子动作笨拙,被拽出来摔在地面上。胖小子还没来得及爬起来,微笑的乔尼一脚踩在他脸上,腿像剁肉的刀上上下下,胖小子的惨叫、求饶,哭喊也跟着这个节奏,偶有延迟。 “一、二……”伊莱下了囚车,卡夫特侧身给他让出一块地。 “五、六、七——小子,起来了!”士兵拿套着鞘的剑狠戳囚车里躺着的少年几下,少年只是痛苦地呜咽。 伊莱两条胳膊撑上囚车的木板,手上和脚上的枷锁碰撞“叮当”作响,没有士兵愿意去拖罪犯下来,他们更愿意处理一具尸体,伊莱双手抓着少年破烂的衣服将他拽出来。 低语塔一层的墙角绿苔藓爬至人腰,伊莱往监狱的小窗里看了一眼,是个墙上挂着铁链的水牢。 他们被关进低语塔的二楼,在这度过的第一个夜晚伊莱就明白了这座塔楼并非虚名。传闻海石城城主曾将一只人鱼囚禁在此塔一楼,人鱼整日哀叫,城主却一怒之下杀死了人鱼,此后千年塔内都萦绕着人鱼的低语。 饥寒交迫的囚犯缩成一团倾听着回荡在石壁之间的“低语”,伊莱靠墙角坐着,白天还会呻,吟的少年陷入彻底的昏迷,伊莱的腿挨着少年的肩膀,感受着他从高热逐渐变凉的呼吸。 他快死了,伊莱心想,感恩他不是死于瘟疫。 西面墙壁高处有一扇窄窗,亮光照进囚室,鸡打鸣之前城堡里的仆人们就忙碌起来。 用完早饭的士兵们打开囚室的铁门,懒洋洋地说:“老爷开恩,赏你们去伺候,赶快边磕头边报出你们的身份。” 有几个傻子真磕了头,说:“我是鞋匠。” “厨子。” “裁缝。” 鼻青脸肿的胖小子说:“酿酒师。” 士兵讥笑他:“我看你像只待宰的猪,猪也会酿酒?” 伊莱说:“铁匠,我会修锁甲、打马蹄铁,大人,我可以帮您修好您的剑。” 士兵赞许地点点头,他动作缓慢脸庞涨红,似乎是宿醉未醒,拖长调子说:“那你记住了本大人叫瓦塔,你出去第一件事就是为瓦塔修剑。” 囚犯们排队出去解开手上和脚腕上的枷锁,格桑在伊莱耳边醉醺醺地问:“你记住了吗?” 伊莱:“记住了,瓦塔大人。” 瓦塔一掌挥在伊莱右脸上,他短暂地懵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回过神格桑的拳头就飞到了他的脸上,伊莱后倒坐在地上,连忙高喊:“小人出去第一件事——” 瓦塔包着铁护手的拳头举在半空。 “就是修好瓦塔大人的剑!”伊莱两只手挡在拳头迎来的那面,所幸毒打停止了,瓦塔恢复懒洋洋的模样,说:“太笨啦,非得挨揍才会说正确的话。” 伊莱爬起来朝瓦塔跪着,说:“感谢大人,小人一定记得……” 格桑故作不耐烦地挥挥手,囚牢门再度关上时伊莱的眼睛被血模糊了,暗红的视野里装满了人们羡慕又绝望的眼神,躺在地上的少年埋没在一个个人头和佝偻的背里,看不见他了。 少年的头发像干枯的白茅,苍白中透着秋日的黄。伊莱悲哀地暗忖,人们或许直到他腐烂才会注意到他已经死了。 伊莱被派给铁匠麦格,铁匠坊毗邻护城河,木窗外可以望见河岸旁半人高的野草。麦格师傅给了他一箱打好的盔甲,吩咐他放去武器库。伊莱目光扫过摊在地上、破铜烂铁似的盔甲,托在手上的木箱子似乎没有重量,所有的重量压在了他的胸腔。 伊莱穿过外庭,脑子一阵阵的发麻,被蜘蛛爬过似的。 地上的盔甲依稀可见黄金树的轮廓,白月蓝空披风也惨遭毒手,洗干净后剪碎送去裁缝手里用作缝补。那些人都死了吗?全部都死了吗?伊莱一遍遍地问自己。 爱琳公主迁出凤凰城时有一队三千人的御林军护送,行至白手指河突遇埋伏,再有消息时爱琳公主已经成为了海石堡公爵的“合法妻子”。奥隆伯恩公爵感染瘟疫未能亲自率兵,他的儿子哈德骑士出征海石,途径流焰城谷地遭到攻击,全军覆没,哈德爵士尸骨还留在谷地的溪流里。 沿途的歌手编了一首时髦的歌,唱这段故事,名为《鱼叉穿过果实》: 公主有着金色的长发 灿烂一如耳鬓的花 她是黄金树上的果实啊 鲜嫩可口 渔夫要娶她为妻 听啊 裂帛和鱼叉 殿厅里的贵族们都听得到 汁水和鱼叉 殿厅里的大人们都看得见 鲜嫩可口 伊莱从木箱里拿出打好的盔甲,手指紧贴冰冷的钢铁,那股无情的寒意钻进身体,黑发寸头青年手掌攥紧,把盔甲一件件的挂上武器库的墙壁。青年寒冷如冬夜之星的眼睛,透过死亡的盔甲,似乎看见了曾经拥有鲜活血肉的袍泽。 “小子,待在这做什么呢?”管家威利斯站在屋檐与外庭的阴影分界线,“再偷懒就让你你今晚就去铁匠房吃铅块!”鞭子撕裂空气鸣叫着飞来,伊莱连跑带跳不断地求饶,那鞭子像毒蛇似得专朝脸上抽,肥胖的威利斯扭动着身躯离开时,十分满意笨小子侧躺在地上、身躯蜷缩如龙虾的丑态。 铁匠麦格挥舞着手中的铁锤沉重地砸在烧红的剑上,看见伊莱怒道:“放个东西磨磨蹭蹭……你脸怎么了,哭了?”铁匠粗声粗气地问,嵌入墙壁的火炉熊熊燃烧,照着麦格油光满面。 威利斯的一鞭子抽在伊莱眼皮上,留下一道冒血的伤痕,铁匠坊冶金打铁的橙红火光叫人难辨颜色。 “没哭,大人,让我帮忙吧。” 麦格挥挥他健壮的胳膊:“什么大人,我可不是大人,去把外面地上的马蹄铁弄干净。”铁匠赶走了碍事的伊莱,活动活动站麻了的脚,铁匠臂膀如牛,腿却又细又弯。 伊莱蹲在地上挑拣出只需要简单清理的马蹄铁,一个穿麻布裙服的矮小女孩挎着草条篮子站到他面前,留下一小片阴影,伊莱抬头看那阴影的主人。 “你是新来的?”女孩身子随之灵动地扭了扭,“犯了什么罪,是哪里人?” “新来的,伤害了一位流浪歌手。”伊莱回避了最后一个问题,女孩没注意。 脓包脸卡夫特冒了出来:“伤害?嘿嘿,小兄弟说话有文化。”女孩见了这个丑陋地怪汉急忙后退,卡夫特伸出他粗胖的短手抢走了女孩篮子里的一块硬面包,女孩像躲避瘟疫似得钻进了铁匠房。 卡夫特嚼着面包,说:“梅利卡的面包像她一样香…你用锤子砸碎了歌手的竖琴和歌手的右手,呦,打成了肉酱,加点香料可以做成人手派喽。你的脸咋回事,像个小丑。” 有人说他那道鞭痕像眼泪,有人说像小丑,伊莱不知该保持沉默还是说些什么,在这个地方下等人好像做什么都会挨打,提起勇气反问:“你的脸怎么回事,是被谁打的?” 卡夫特快乐的脸庞垮了下来,如果人们像伊莱这样盯着他的脸去观察,还是能够分辨出脓包脸的情绪,他悲伤地说:“都是巫师害的,巫师都该死。在那之前我还可以和农夫家的女儿滚在麦地里,直到庄园来了一个缝住嘴巴的巫师。” “巫师要我泡进满是吸血虫的沼泽里,吸血虫爬满我全身,钻进我的肚脐,像噩梦一样。到现在我都喝不下一口白米粥,总觉得白米会在我肚子里吸干血产出卵。哦……我会每隔两个钟头爬上岸,巫师拿镊子取下吸血虫,放进个玻璃罐子里。” 本就丑陋地脸因为回忆的痛苦更加扭曲,消失在肉瘤处的眉毛皱成一团,卡夫特说着手逡巡着肚皮和耳朵,不知那有没有钻进过吸血虫,他说:“后来俺病了,毒瘤疙瘩长满吸血虫咬过的地方,庄园主人曾说会支付三个金币做报酬,竟然为此变成了怪物。算了,俺这辈子也难以挣到三个金币,可他们最后不愿付给俺,庄园主人说钱是他的,不是俺的。” “不会再有女孩和俺滚麦地了,□□都会呕吐,真该死。俺是个不折不扣的蠢货对不对?俺生气,庄园主就把俺赶了出去,他说俺把一切都卖给了巫师,是俺答应了……” 伊莱无言地注视着他,卡夫特对上他的视线,莫名害羞了起来,说:“但是俺现在几天就能得到金币。” 吸血虫通常是没有毒的,药师会饲养吸血虫用来清理伤患身上的毒素,蛆虫也是如此。但是显然,卡夫特泡进了满是毒素的吸血虫泥沼,除了影响他的外表也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他的智力。伊莱这么想着。 常年混在骑士、贵族堆里的伊莱认为是毒素搞坏了卡夫特的脑子,除了毒素有很多东西充斥在奴隶仆人之间,随便一个就可以把人变得愚蠢又残忍。 第2章 第2章 仆人们晚上都回去石头屋子那睡觉,伊莱坐到铺满稻草的床上,房间里只有一盏油灯,他托着灯照身上的鞭伤,这才是第一天。 睡在伊莱旁边的雀斑脸男孩枕着胳膊看他,说:“你挨威利斯打了,没关系,我们每个人都挨他的揍。你犯了什么罪,从哪里来的,叫什么名字?” 这里的人最爱问别人犯了什么罪,伊莱一一作答,问:“请问,这么多空着的位置是本来就没有人吗?” 男孩觉得伊莱那句“请问”很有趣,像极了厨房女孩梅丽卡模仿贵族夫人时别扭的样子,他挤挤鼻子,说:“人本来有很多啦,只不过都死了,披着明月的骑士暴动时杀了不少,城堡变成了屠宰场。哦……有几个现在应该在厨房、仓库和破阁楼,忙着厮混呢。我叫弗雷,在马厩照看马儿,你瞧……” 弗雷和伊莱说了许多话,他很久没接触到同龄的小子,撩起上衣和裤腿给他展示或浅或深的淤青印子、杂乱的鞭伤,指着小块的淤青告诉他这是骑士和佣兵们踢的,大块的青紫来自骏马的蹄子,马房小弟凑过来说这些话时身上的臭味钻进伊莱的鼻子里,毫无疑问,是马味。 伊莱问他:“你见过公主吗,她长什么样?” “她有着金色的长发,哎呦,歌手们这回没有骗人,我做梦也想不到真的会有人拥有金子般的头发,那一根能卖多少钱?”男孩说着摸了摸自己卷曲的亚麻色头发。 事实上,只要他多听几首流浪歌手的歌,就会知道金子般的头发是凤凰城地区人们的特质,就如他那亚麻色的卷发在海石城普遍得像身上的伤疤。最神奇的该是闪鳞城贵族拥有的那头漂亮的银发和他们紫罗兰般美丽的眼睛。 “很多人都见过公主,但我只听过她的哭声。那天晚上,城堡地面上的血被雨洗干净,地上的尸体都来不及清理,城主……哦不,国王陛下就举办了婚礼。婚礼没有酒,没有音乐和烤乳猪,贵族们挤满了外庭,三两个仆人把国王的羽毛床搬到殿厅里,国王就在那跟公主圆了房。我只听见公主的哭声,所有人都听见了。” 弗雷颠三倒四地讲完了故事,他瞧见伊莱脸上的表情,宽慰道:“别替公主难过啦,明天还要干活。”他自作主张吹灭了灯,躺下去。伊莱靠过去问:“明月骑士们都死光了?” “没有没有,贵族不好杀,他们关在低吟堡里吃香喝辣,我累了伊莱,睡觉吧。” 天空还是深蓝,远处的黎明裹着明亮的光冒出头,仆人们就起来忙活了,厨房是起的最早的,伊莱到了铁匠坊的时候梅丽卡正靠着木门框等着他,女孩的亚麻布裙新打上了蕾丝补丁,胳膊上依旧挎着那个篮子。梅丽卡递给他一条面包,伊莱接过来的时候还是热的,他说:“谢谢。” “麦格是我老爹,他是个好师傅,海石的兵死了几茬用的依然是他打造的剑。”梅丽卡骄傲地说。 伊莱嗯了一声,注视着梅丽卡。 梅丽卡眼珠转转,似乎想不出其它话,说:“我喜欢你的蓝眼睛,中午记得去厨房吃饭,今天有新鲜的奶油蘑菇汤。”她说完,脚步轻快地离开。 伊莱咬一口面包,踏入铁匠坊。 中午伊莱照梅丽卡的话去了厨房,他在路上遇到了瓦塔,倒霉的伊莱被揪着前襟狠狠打了一顿。瓦塔挥拳头累了走开,看热闹的哨兵过来补几脚,靴子踢在柔软的肚子上,伊莱肠子似乎都搅在了一起。 他们都走了,伊莱趴在地上,嘴巴里满是混着血的尘土,他对着傻瓜们的背影啐了一口,暗自咒骂:无能的家伙,阴沟里的老鼠。 这一顿毒打赶跑了伊莱的饥饿,他拖着步子到了厨房的时候已经挤满了人,梅丽卡看见他热情地拉他进来坐到角落里的空位,说:“老爹的位子,他吃完走人了。”欢快的梅丽卡端来奶油蘑菇汤和热腾腾的派,和伊莱说了不少话才离开,她丝毫没有注意到伊莱嘴里的血。 疼痛和疲惫在伊莱喝汤时席卷了他,香甜美味的热汤折磨着他嘴里的破口,滑进胃里引来一阵不适的痉挛。 难以置信,伊莱竟然想像个孩子一样大哭一场。 在兵营里成长的伊莱从不是个孬种,讨厌他的坏小子们会在他睡觉时蒙上被子揍他,但第二天伊莱就会挨个把他们捆去马厩吃大粪。小伙子们之间你来我往的斗气、打架,拿到第一把钢铁剑时齐声欢呼,又在神圣的大地之神面前并肩宣誓保卫王国。 海石城里的气氛简直就像地狱,从伊莱身边走过的每一个人,人生履历里首当其冲的问题是“你犯过什么罪”。 地狱,深渊。伊莱脑子里滚过这两个词,浮现出威利斯、瓦塔和那些嬉笑着的哨兵,他又低声骂道:“恶鬼。” “绝对是闹鬼,要不然那些罪犯怎么会凭空消失了呢?瓦塔可惨了,今天上午管家把他骂的狗血淋头。” “哼,只是挨一顿骂,丢了十几个罪犯足够砍他的脑袋了。” “唉,国王陛下缺兵缺人,一个会使剑的酒鬼比十几个张着嘴嗷嗷待哺的罪犯有用多了……多亏了塔楼五层的叛贼没事,要不然,他脑袋指定搬家。” 伊莱竖起耳朵听着,那两个吃饭的人却一抹嘴走了。 原来骑士们关在五层,突然消失的罪犯又是怎么回事? 佣兵团护送着几车货物进城,装着红酒、麦酒和蜜酒的木桶渗出缝隙,柳条木箱里是沉甸甸的咸肉和香肠,忧郁的巴顿骑士马背上挂了一笼鸡,微笑的乔尼嘲笑罗索的头和猪的屁股一样光溜,罗索忙着赶猪只能愤怒地挥舞钉锤以示威胁。 无助的农夫跟了他们一路,被放下的铁闸门和卫兵的枪尖挡在了外面,他被抢了老婆,如今他仅剩的猪仔也被夺去了。 城堡忙碌了起来,裁缝们日夜不停地缝制华丽的衣服,铁匠麦格和他的同事们鼓吹着风箱从早到晚,为了给每一个士兵提供金玉其外的盔甲和宝剑。 石头屋里睡觉的人反倒多了起来,楼道、暗阁和仓库都是货物和人,他们找不到偷腥的时间和地方,疲惫驱赶他们老实睡觉。只有伊莱和弗雷不睡,他们在黑暗里睁着大眼睛彼此交换故事。弗雷不相信吟游诗人的歌,但他会相信蓝眼睛伊莱的话。 伊莱低声说:“深渊里的魔鬼跑了出来,它张嘴吃了精灵王子,而后火烧无尽森林。大火烧毁了魔咒、粉碎了大地之神的赐福,烈焰王座下沉眠的岩浆苏醒,火山喷发了几个月,周围所有的村庄全部掩埋于灰烬之下。” 黑暗中的弗雷眨着他浅棕色的眼睛:“我知道,那是灰烬之子出现的时刻。灰烬之子头上长着羊角,尾椎有一条似蛇的长尾,浑身覆盖着硬甲鳞片,更可怕的是它有男人和女人两套器官。被它□□过的妇女和男子,都会受诅咒而死。” 伊莱的脸变得比石头还僵,只是在黑暗里看不见,他尴尬地问:“既然有两套器官他……它为什么还要和人类交合呢?它都可以自己……” 弗雷不加思考地说:“因为它想害人啊!” 伊莱无奈地说:“它有能够强,暴男子的武力,直接扭断人类的脖子就够了,何苦……” “因为灰烬之子勾引人类,这样更省事!” 伊莱更觉得莫名其妙:“你说了它奇丑无比,又有鳞片又有角。” 弗雷解释道:“人们会做很多不必要的事啊,灰烬之子也许只是喜欢这样。” 伊莱无法再继续这个话题,说:“轮到你了,弗雷,跟我说说城堡里的人。” 弗雷告诉伊莱,忧郁的骑士名叫巴顿,曾经是个小城堡的贵族。巴顿的悲哀源自于海石城城主波利的四处留情,波利已经娶过三任妻子,前三段婚姻都在妻子们十六岁成年之际终结了。巴顿的妹妹西莉亚十二岁第一次见到了波利公爵,十三岁生日那年怀上了孩子,成了海石城新一任夫人。 太过年幼的西莉亚承受生育之痛后精神失常,用羽毛笔戳瞎了波利的一只眼睛。巴顿一家因此被剥夺爵位,他的妻子与他离婚,带走了唯一的儿子。 巴顿身为圣教堂册封的骑士为了养活老人,来到城里和一帮流氓、罪犯为伍,成了波利的狗。 弗雷和伊莱约定好一天一个故事,说完今日份他俩都躺到床上,石头房里早已装满鼾声。伊莱听着护城河水缓缓流淌,看着月光偏移至西窗角落,如灵猫般轻手轻脚地离开了石头房。 伊莱走在屋檐下的阴影里,取出埋在锁甲堆底下的斧头和捆绳。 夜,静如万物的葬礼。 低吟塔外鼾声如雷,瓦塔觉得二层牢房晦气,将铺盖搬到了塔外的城垛,近几日他都搭个斗篷帐子睡在外面。 伊莱紧贴着墙壁走在塔内的石阶上,听着细沙摩擦鞋底的声响,盯着黑暗中每一处阴影。瓦塔睡在三层的城垛,伊莱从二层的窄窗爬出去。西面马厩和兽舍夜里没有人,不会有人注意一个影子正向上攀爬。 海石城堡修葺已有千余年,靠近悬崖与大海石料难找,墙壁上偶有突出的石块供伊莱抓握。如果海石的墙壁像凤凰城的一般光滑,伊莱恐怕只能祈求上苍借他一双翅膀。 伊莱嘴里叼着斧头的粗柄,像小狗叼了一块骆驼腿骨,中间一段距离摸不到突出的石块,伊莱单手握斧砸进石墙。 守卫听见怪响,不自在地站起来走了两步。这座塔充斥了怪响,人鱼鬼魂的低吟、瓦塔震耳欲聋的鼾声,守卫谨慎地向下巡逻一圈,除了火把映照出自己的影子,别无他人,便回去躺在木桌上。 伊莱的巨力在任何时候都能发挥作用,但他不能总用斧子,因为每一下引起的敲击声都会成为他的夺命咒语。敏捷的影子向上移动到达第四层的窄窗,他短暂停留喘口气,接着向上,手指几乎承担了他全身的重量,变得酸痛不已,身下的高空在他低头望时似乎会摇晃。 终于,伊莱爬上了五层的木棱窗户,他握住木条以保持平衡,夜晚的风如一只无形的手想将他拂扫入死亡。他朝牢房内发出类似鸟鸣的声音,里面假寐或熟睡的人都朝他看过来,伊莱如释重负地笑了出来。 第3章 第3章 绣有孔雀翎羽的深绿色旗帜迎风翻飞,为首的骑士头盔前白银雕刻成一片弯曲的羽毛,根根分明的丝羽似会迎风摆动,闪耀的前胸护甲上镂刻一只愤怒长鸣孔雀头,身后披风烈烈飞扬。 长队蜿蜒如银色河流填满海石城的主干道,步兵的金发立刻吸引了街上每个人的注意,他们大都生着翠绿的眼睛,在日光下变幻莫测。 城门大开,迎接白孔雀爵士菲力,他是翠绿海洋中唯一发光的银羽,波奇和他的一众庭臣等待在入城拱桥。菲力穿越城门与墙之间的阴影,步入阳光,他潇洒地摘下头盔,绽出一个夺目的笑容:“国王陛下。” 波利哈哈大笑,深红天鹅红上衣紧绷着他圆滚滚的肚子,像怀揣西瓜的盗贼,他说:“菲力爵士,你的一队士兵快把本王的眼睛闪瞎了,如果你们离开时带走了城里所有的女人,本王可不依。” 菲力是爱琳公主的远房表哥,血缘追溯回千年前嫁入金砂城的某位贵族。如今,尚有实力给海石沉重一击的只剩金砂一城,白孔雀的到来是福是祸,波奇谨慎地思量。 菲力挂着他招牌的微笑,俯视人群一周,视线在角落里的仆人堆停留片刻,立刻收回,恭敬地说:“最美的女人在您的羽绒床上,您又何必担忧呢。” 他说假话,菲力认为世界上最美的女人是他的孪生妹妹凯茜,最英俊的男子是他本人,爱琳公主从来入不了他的法眼——他讨厌爱琳尖刻的态度。 城堡为迎接白孔雀的到来忙活了几天,劫掠了周围最后的农户和客栈,攒足面子大开城门,当晚即举办一场盛大宴会。帐子填满城堡的外庭和内院,长桌搬进殿厅,每一个壁龕里都插上燃烧火炬,照亮每一处阴暗角落。 “动手吗?”菲力走得飞快,一众侍从被甩在身后,“等他们喝的烂醉如泥,我们就割下他们的脑袋。” 伊莱低头紧跟着他的步子,翡翠骑士把他夹在中间,说:“你不要轻举妄动。” “你需要几天?”菲力迈大步子踏上塔楼,狭窄的空间只留下伊莱跟在他身后,而后是三个翡翠骑士,威利斯被隔到后面急得直流汗。 “尽快,我没有把握,你不要轻举妄动。”伊莱回。 轻举妄动,菲力在心中琢磨了这个词,在伊莱只身一人策马前来时,答应他这个冒险的请求时,他就已经足够轻率了。 菲力陡然收住长腿,旋身抛给伊莱一把短剑,抬高声调说:“给你两天时间修好这把剑,你最好不要出什么纰漏,这把剑比你的命贵得多。” 伊莱诚惶诚恐地回:“请您放心。” 人潮散去,伊莱握着那把短剑,威利斯扑上来掐着他的胳膊恶狠狠地问:“你们说什么了?” 我现在手里有把剑,伊莱心里如此想,嘴上忍痛回:“菲力爵士委托我修好这把剑。” “好小子,你最好不要耍什么花招。”威利斯握紧长鞭在伊莱眼前晃了晃,松开伊莱怒气冲冲地走向外庭,途中撞上骑士时这位管家立刻收起怨怒,神态谄媚,鞭子成了手中的长袖。 沉重的乌云在傍晚时聚集在海面之上,铁匠麦格锤下火星四溅,无意识地念叨着:“春天的雨,夏日的风暴,冬季的风雪……”他的工作闭塞,伊莱猜测他自言自语是为了不丧失语言技能。 雨滴砸在地面时,伊莱正专注为风箱扇火,他只觉得越来越喘不上气,脱下亚麻短上衣走到窗口透口气,发现细密的雨像缝衣针一般齐刷刷地扎进护城河的脏水里。一个倒酒侍从急匆匆地闯进来,朝伊莱喊:“你过来,来宴会厅帮忙。” 说是宴会厅,其实只是负责把酒窖里的木桶搬到外庭和殿厅,酿酒的胖汤姆在搬运酒桶时摔了一跤,木桶碎成片、美酒喂了泥土,他倒在酒泊里被大人们痛揍一顿,哭到愣神,任凭大人再打他也回不过神来,只会嚎哭,嚎哭时大喊着妈妈。伊莱路过他时,蹲下来拍了拍他高耸的后背,说:“你躲一会,我替你搬,汤姆,别哭了。” 伊莱淋着雨把一桶桶佳酿搬去对应的地方,海石城的士兵难得露个小脸,对翡翠骑士团的金发帅哥炫耀:“瞧见没,我们海边的汉子都有移山的力气。” 翡翠骑士团的成员们大都笑而不语,敷衍着应和几句。 伊莱趁此机会混进人群,在高高低低的帐子中穿行,步行过外庭、疾走过中央桥梁,路过喷泉花园时扎低头,幸运地到达了内廷,他推着橡木桶滚了几圈没有人注意他。喝醉的贵族端着犀牛角杯滑到他面前,含混不清地说:“这……这是酒?” 殿厅里鼓声喧嚣,歌手的竖琴混着人们大笑谈论的嘈杂传出来,外面的安静就如两者之间放了一扇丝绸屏风,使里面的热闹和灯火变得朦胧。 “是麦酒,喝进嘴里醇厚如深秋的粮食呢,大人。”伊莱扶住摇摇欲坠的贵族,对方熏人的酒气和汗味喷面而来,茂密如灌木丛的胡子蹭到了他的脸。 酒侍话说得像歌词,动作轻柔体贴,贵族看他夜色里的蓝眸子,心情越发飘忽。 蓝眼睛酒侍接着说:“小人扶您进去坐吧,亲手把酒乘上桌。” 贵族愉悦地大笑:“好……好得很。” 十多张长桌塞满了殿厅,人挤人摩肩擦踵,美味佳肴的瓷盘在震耳欲聋的叫喊声中颤颤巍巍,无名人士跳上桌踢翻一盘蜂蜜烤鸡,高举着胳膊张大嘴接着酒壶里流出的酒。 深沉的蓝眼睛穿越癫狂的人潮、跨过翻到的珠宝酒壶、挥开热气弥漫的烟雾,他看到了海石城矮小肥胖的波利正用肥胖的手粗鲁地抓着公主金色长发,粉红色的脸布满汗水,汗淋淋一如刚出水的肥猪。 他就在那,无用的黄金匕首当做餐刀插在那烤得流油的猪肉里。 贵族回到他本来的位子,推开伊莱,回过身张嘴吩咐他倒酒,可摇晃的视线里挤满了人,他像丢失一场梦一般遗落了那个黑发青年,一只戴着绿宝石链条的手搭上他的肩膀,将贵族拉回酒池菜肴。 歌手捧着竖琴仍在唱那流传百年的《巫女圆舞》,即便高高在上的巫师已经沦落为过街老鼠:“撩起裙裾,旋身即是一个影。” 酒侍沾满雨水和泥土的靴子迈上红地毯,寒如夜星的眼睛凝视唯一的猎物。 “若当黑夜的庭臣,鲜血也当痛饮。” 弄臣单脚跳跃摆出滑稽丑态,头上铃铛叮当做响,看他表演的人爆发笑声,酒侍推开小丑,小丑扑倒在桌上的蜂蜜蛋糕,客人们笑出了眼泪。高位之下的菲力爵士喝酒的动作微微停滞,被抓着头发的爱琳脸上浮现希望与恐惧并存的神态。 “挥舞双臂,咒语便躲一人命。” 酒侍悍然跃起,侍卫已经来不及,劈砍而来的宝剑迅疾落下,可只挥到酒侍留下的阴影。波利迟钝地感到惊恐,酒侍迅疾拔出插在烤肉上的匕首,朝王座上的波利刺去。 “若为深渊的仆从,头骨亦是神奏的鼓。” 一支樱桃木魔杖从王座后挥出,酒侍后仰闪避,黑袍扑出,在魔杖收回时酒侍不依不饶地抓住空中的魔杖,双腿腾空,下一个瞬间黑袍就如打落的乌鸦被踢飞直后墙面。 菲力经过短暂地思考,站起身,拔出剑,高呼:“薇尔凡王国万岁!” 翡翠骑士纷纷拔剑,挥砍周围毫无防备的人们,鲜血喷溅、惨叫响彻。伊莱赤手挡住朝他刺来的武器,攻击如屋外的雨,他被磨失掉仅存的耐性,不管不顾地刺向波利的胸口,那波利的脸上突兀地浮现一丝嘲笑。 波利握住伊莱的手腕,向上折,对拼力气伊莱从来没输过,他猛然下压刺入波利的咽喉,然后突然发觉那皮肤诡异的质感。 “咚咚咚” “你听” “咚咚咚” 手握魔杖的黑袍人围住了内殿,海石城的精兵涌入,此起彼伏的“海石城万岁”在这片黑夜中炸开,混杂着呼啸的海风。波利脸上的橡胶皮肤剥离下来,露出一张苍白的陌生面孔,对方眼皮、下眼睑和嘴唇上布满细密的阵线,如一只简陋的布娃娃。 真正的波利在巫师们的护送下哈哈大笑,伊莱忙拉起公主的手,公主僵直地坐在位子上,假波利喉咙喷出的血污染了她的侧脸,她颤抖着说:“你快跑,快跑。” 伊莱甚至还没来记得感受那种强烈的悲哀,拔出一个死去侍从的剑和匕首,再次冲入人群,他几乎所向披靡,如森林里的黑豹一般敏捷。 爱琳感到一只冰冷的手撩过她的耳畔,细致地擦拭她染血的肌肤,魂飞魄散的爱琳公主僵硬地扭动脖子,只见那死亡的傀儡睁着黑漆漆的眼睛看着她。 不——爱琳的灵魂在躯壳内尖叫。 黑袍巫师们脚下聚集起阴影,缓缓爬出、站立,变为无数个一人高的幽灵,朝人群扑杀过去,那似嘴巴的黑洞咆哮出风的呼啸。巫师们斗篷飞扬,火焰与水的诅咒想碾碎一只蚂蚁般烧熟了包裹着盔甲的骑士们。 第4章 第4章 局势逆转后菲力命令翡翠骑士投降,可海石的兵都像这悬崖上的磐石一般坚硬而残忍,他们砍下手无寸铁的骑士的头,染血的金发令他们无比兴奋,佣兵团趁着酒劲参与战局,微笑的乔尼将骑士们的头插在枪尖上欣赏,光头索罗贪婪地夺走骑士的剑和盔甲,时间紧迫,他用斧头砍下残肢,收获了一袋子的手脚。 巴顿俘虏了菲力爵士,菲力仰头看他,问:“胜利者竟然摆出败犬的表情,你在怜惜谁呢?是为那可怜的西莉亚吗?” 巴顿愤怒道:“你想说什么?” 周围火把噼啪燃烧,菲力的兄弟们的血如丝绒红毯一般铺满了地面,又是雨天,海神总喜欢清理战局,将血冲进下水道、赶入大海与风暴。 菲力古怪地笑着:“西莉亚还是个小女孩,是那个小婴儿逼疯了她,还是巫师害死了她?我理解,我好理解,如果我的亲亲凯茜看到了那些黑乌鸦,也会被吓走魂魄。” 巴顿显然也对突然出现的巫师感到意外,菲力接着说:“不对,你如果真的在乎西莉亚,就不会允许波利爬上她的床。你卖了自己的妹妹,求得了富贵吗?我看没有吧,哈哈哈,你只得到了报应。那个厄诺如今多大了?你熟悉他吗?” “闭上你的嘴……” 菲力高挑起眉,薄唇煽动,在巴顿眼里那嘴唇几乎变成了血盆大口:“他成了贵族们之中珍贵的男女支,生意太好了,遗传了美丽的西莉亚的面容,无论男女贵族都很喜欢……” “闭上你的嘴!”巴顿揪起菲力的前襟,如雄狮般大吼,菲力只会笑得更加张狂,他如恶魔般低语:“如果波利死了,谁会做海石的主人?您好好想想。” 厄诺,可怜的厄诺。巴顿痛苦地皱起脸,雨水划过他脸上的皱纹,犹如哭泣。 波利在巫师团团包围中朝菲力走过来,愉悦地说:“下跪的白孔雀,奇景。本王已经连夜致函兰德尔公爵,想必公爵定会很快回复。菲力爵士,告诉我,那个蓝眼睛的男人去哪了?” 菲力愣神片刻,爆发出巨大的笑声,他笑得险些跪不住。 在这混乱之中,只有脓包脸卡夫特在这场大战中什么也没获得,他像傻厨子一样躲在角落里瞧瞧看着,恐惧地蜷缩成鹌鹑,他歪嘴嘟哝着:“哪来的巫师,哪来的巫师,巫师来做什么,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卡夫特从黑夜念到白天,指挥仆人们清理地面的威利斯趾高气昂地说:“傻子,巫师当然是来为国王陛下效命的,他们保护了国王的性命,是国王最忠实的朋友。” 卡夫特晃着脑袋:“不,巫师是坏家伙……” 威利斯刻薄地说:“只对你这样的人是坏家伙吧,怪物。不过你可别想巫师取走你的命,比畜生还贱的命,没人稀罕。快起来干活吧,让你的贱命发挥点价值。” 卡夫特双眼直愣愣地盯着虚空,没做回应。 一场剑与鲜血的宴会榨干了城堡里的酒窖,胖汤姆花了一个白天煮好粮食倒进橡木桶里,再哼哧哼哧地密封好。他抬头看向上的石阶梯,和酒窖上方木窗露出的月亮。 他被抓进海石堡之前,明月骑士的头被铺开在城垛的砖墙上,乌鸦和阳光分食完透露的肉和水分,很快干瘪得像个坏苹果。波利有了经验之后,把翡翠骑士的头淋了沥青,好整以暇地插在枪尖。 胆小的汤姆如今不敢在夜晚的城堡中穿梭,他畏惧鬼混,更畏惧那突然出现、施展魔法的巫师。汤姆笨拙地拉上酒窖的小窗,推开酒桶。他从来不去石头房睡觉,他肥胖的身体挤到旁边的人就会引发毒打和辱骂。 黑暗中,他摸到了木桶上潮湿的印子。 漏了吗?汤姆战战兢兢地想,他将手指放在鼻尖,闻到的却是刺鼻的血腥味,在他惊呼之前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那人低声说:“不要怕,我不会伤害你。” 汤姆的眼睛适应了黑暗,他分辨出眼前的蓝眼睛,呜呜着摇头,伊莱放他呼吸。 “你怎么在这?” 伊莱:“我无处可去了。” “他们都以为你顺着下水道游出去了,威利斯叫人爬了一整天的下水道,翻出了比狗还大的老鼠。波利气坏了,一脚把威利斯揣进了下水道,他现在和那窝老鼠一样臭。”汤姆越说越激动,不住地笑了起来,“你是怎么发现这个地道的,我敢打赌,只有你知道这个地方。” 伊莱拉着汤姆向下挪动,到了一处窄小潮湿的平台,随后把酒桶挪回原位,封住石门。 “我对密封的空间比较敏感,气流、水声、温度和光线,我可以感受到。” 汤姆惊喜道:“这简直太神奇了,那我们是不是可以顺着这儿逃跑了?” “我不能走,我得救出我的朋友。你不回石头房睡吗,汤姆?”伊莱问他。 “不……我一直在这睡觉。你能跟我一起睡吗,我有点害怕。”汤姆说着拉住了伊莱的衣服。 雨未停,狂风席卷,浪涛拍碎在峭壁之上碎裂成股股泡沫,河流湍急汹涌流过,残破港口的无名小舟撞碎在岩石上。 酒窖位于城堡底部,离海水更近,也更加潮湿和阴冷。睡前汤姆解释说:“储酒的地方要格外小心火。”于是他把火石放在两人身体之间,如果伊莱太冷,他们就点燃一些柴火稻草——汤姆把他的稻草席子铺进了底下甬道。 伊莱闭上眼睛回想走在地下城堡的每一步,这条甬道他走了几个钟头,凭借良好的方向感,他断定这里连接着整个底下城堡。 先向下,只能匍匐前进的甬道逐渐变宽,足以一人弯腰前行。一只手扶着潮湿的墙壁,踩在石阶上的脚沉稳而安静,手指每隔一段距离会触碰到凹陷的壁龛,那是放置火把的地方。拐两个弯,方向转变为内廷,道路已经宽敞到双臂伸展仍有余地。 而后,来到一个宽敞如长厅的大房间,在这里伊莱一度迷失的方向。他撞到墙壁、桌子和盔甲台,黑暗中遍寻不到下一个出口,伊莱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站立原地,倾听着周围细小的声响,河流、雨滴和头顶的脚步声,声音为他辨明方向,可眼睛却给他带来恐惧。 眼睛会欺骗,尤其在强烈的心理暗示下,你会看到移动的暗影和微笑、哭泣的肖像画。 伊莱看到自己左右各有一排人高的阴影,头颅、肩膀和腿都合乎比例,伊莱一度失去呼吸,他告诉自己:那是阴影、盔甲或是别的什么,绝不是人。 他抬起腿,朝左手边走过去,小心地触碰,他摸到了滑顺的长袍。 是衣服,一定是作于展示的衣架假人。 他收回手,明明已经做出了判定,但他在离开这个房间时仍无法呼吸,每走一步他都竖起耳朵听着身后的响声。 不能有脚步声,决不能有。 伊莱半梦半醒、游历于自己的回忆时,突然听见拖沓的脚步声闯进梦境,他猛然睁开眼睛。 这里连通四面,脚步声传来属实正常。伊莱屏息倾听,却惊悚地发觉声响从下方传来,伴随河水滔滔而来的疲惫脚步声。 疲惫的呼吸声,那呼吸声不来自于他或者汤姆,而是来自于下方。 伊莱无助汤姆的嘴把他叫醒,推他向上离开,汤姆惊慌地爬起来,却还没来得及打开密道石门,那脚步声陡然提速,汤姆只来得及缩到石门边上,不明的生物便冲了上来。 是那黑暗中的阴影吗? 伊莱握紧火石猛然擦亮,一瞬间他辨明对方位置,便如猛兽般扑了出去,狭窄的空间中,伊莱握住对方的骨头摁上墙壁,对方比他想象的小一号,泥鳅似得从他的禁锢中逃了出去,并狠狠地咬了伊莱一口。 伊莱掐住对方的脖子,扼到窒息,对方像王八一样死不松口,伊莱意识到这家伙不怕疼呀不怕死,手肘重击后脑,那家伙痛哼一声终于松了口,软绵绵地瘫下。 “妈的。”伊莱咒骂一声,他的大腿被咬得鲜血淋漓,火石一擦,终于看清楚,少年的头发和身下的稻草席几乎融为一体。 伊莱深感莫名其妙,问汤姆:“不是说低吟塔二楼的罪犯全部消失了吗?” 汤姆惊魂未定,捂着胸口答:“也许,他们都从这逃出去了。” 第5章 第5章 “那片黑夜”从混沌的意识中抽离出来,他可以清楚地回忆大火焚烧深渊时的刺痛、极乐鸟盘旋鸣叫扯烂他的肺腑和精灵王子之血的口感。 他化身为一只乌鸦飞离深渊,盘旋于凤凰城玲珑排布的房舍宫殿之上,降落在金发公主的蕾丝裙上。他看到了深渊的骑士,骑士看到他只是厌恶地皱起了眉。戴着闪亮王冠的王子与公主有着无尽的争吵,沉默的他难得尖叫一声,扑向王子,随后被骑士一支羽箭射穿腹肚。 该死的,我憎恨他,“那片黑夜”独自尖叫着。 他化身为一只拥有尖牙利齿的猛兽,穿行在荒凉的雪原和瘦骨嶙峋的枯树之间。厚实的皮毛、无人能敌的力量与饥饿,造就了闻风丧胆的——白狮,原住民是这么称呼他的。 他嗅到了仇恨的味道、骑士的脆弱和鲜血的渴望,但骑士用一把泛着黑光的匕首刺穿了他的头骨,割断他的头颅。 我一定要杀死他,杀死所有背誓之人,“那片黑夜”狂乱地抓挠不存在身体,如果他拥有血肉,当场一定扯掉了全部的头发。 不幸的是,他再次拥有生命,变成了个虚弱、垂死的男孩。 身躯左右摇晃、上下颠簸,头脑眩晕,他几乎要吐出来,可嘴里塞满了冒臭气的脏布条,他意识到自己被绑成了蚕蛹。 微弱的油灯亮光照在骑士下巴上,骑士居高临下、眉头轻蹙:“你好,我是伊莱,我们见过。” 见过?何止是见过,你亲热地吻了我的鲜血呢,好骑士。你杀了我两回,夺走我宝贵的生命—— 骑士表情复杂,怜悯和烦闷同时出现在脸上,说:“时间很宝贵,我们长话短说,我没有伤害你的打算。”骑士抬起一条腿,露出渗血的麻布,“希望你能收回牙齿,闭紧你的嘴,不然我就一颗颗地敲碎你的小乳牙。我不会杀你,但会给你一些惩罚,明白了吗,小家伙?” 这值得抽筋扒皮的臭小子端出了文雅人的假皮相,我呸!他在心底咒骂。但当他想起前两次悲惨的经历,还是不由地感到一丝丝恐惧。 “现在我们是友好的关系了。”骑士理所当然地一摊手。 去你的友好关系,这世上不会有哪个人类有我们之间的血海深仇了,毕竟,没有谁拥有三条命。 骑士说:“告诉我,你从哪来的,其他人去哪了?”骑士伸出手,拉出他嘴里的布团,他难忍愤怒地张大嘴朝骑士的手背咬去,而骑士更快,还不等他闭上嘴,一巴掌就抽在他脸上,咬到了舌头,顿时嘴里鲜血淋漓,他刚要喊叫,骑士迅速地将布团塞了回去。 “算了,我也没指望一个小屁孩。”骑士认输地宣告。 胖汤姆小心翼翼地插进话来:“伊莱,天快亮了,我要去干活了。你待在这,好好睡一觉。”说完,他扭动着蠕虫一般等宽的身躯,爬出石门又再次盖上。 伊莱脱下破旧的褐色马甲,粗暴地撕扯几下,两个袖口套进少年的腿,构成个简易襁褓,伊莱将这条毛毛虫宝宝背在身上,说:“别担心,我只是拿你去和深渊的恶魔做交换罢了。换什么呢,这一路上可得好好想想。” 少年咬着发臭的布条腮帮子鼓出来,伊莱再说下去这小子指不定会把自己憋死。 伊莱模仿记忆中的德温奶妈背着小婴儿时的样子,照猫画虎把少年扛到背上,颠了颠重量,屈膝弓背行走向越来越黑的密道。如果有一面镜子,伊莱就会意识到,他扛着少年的姿势和教头背回鲜血淋漓的猎物时的姿态一模一样。 空气越发窒郁,伊莱用带血的手抹掉脸上的汗水,当他开始忍不住喘息的时候停了下来,放倒少年,靠在墙上大口喘气。他支撑着墙面站起来,手里的火石变得汗津津的,他敲在壁龕上的火炬架,“刺啦——”星屑飞溅,火焰舞跃。 伊莱起伏的胸膛突然停滞,他看向地上侧卧的少年,如果不是耳朵出了问题,这小子肚子在唱歌,他说:“你饿了?” 声音在墙壁间弹跳,变得松散而悠远,少年不答,蜷缩起身体。 “我不是个坏家伙,这座城堡会使人变得急躁。”伊莱手指捏上少年的脸,掰过来面朝自己,“打了你的脸,我很抱歉,但你也咬了我不是吗?我知道你很害怕,我也是。” 伊莱何止是害怕,不夸张地说他已经快疯了,只是没有多余的时间去品味崩溃。 “罪犯失踪的事已经过去好几天了,你消失这段时间一点东西都没吃吧?我告诉你哦,肚子一直饿着,它就会反过来消化你的脑子了。如果你平静下来,就点点头。” 少年的头上下晃了晃。 伊莱勾起嘴角,拿下塞在少年嘴里的破布,一边灵巧地拆下少年脚腕、手腕上的束缚,一边幸灾乐祸地说:“早乖一点多好,这可是汤姆唯一的一双袜子……我没有欺负汤姆的意思,我一双羊毛袜都没有。” 少年怒极要骂,或者说他又要咬人,伊莱掰下一块硬呼呼的蜂蜜蛋糕塞进他大张的嘴巴里,脸上还是调皮的笑容,他说:“宴会举行之后厨房里全是这个,甜蜜的小蛋糕。” “那片黑夜”嘴里弥漫着蜂蜜的味道,看着眼前可恶的骑士,却感觉意外的清爽。虽然头脸全是血污,散发着汗臭味,但是笑起来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让人觉得很可爱。 伊莱腰带上挂着的酒囊是从骑兵的马匹上偷下来的,他先灌了几口,爽快地擦擦嘴巴,递到少年手里。 “那片黑夜”像小鹿饮水一般啜饮麦酒,眼睛专注地观察骑士,他比上次见面更高大了,肩膀宽而直的挂着粗衣。 “好的,第一个问题,二层牢房里的人都从密道里离开了吗?你为什么没走。”伊莱用暴力后的善意俘获了少年,开始进入正题。 少年说:“这里没有出去的路,没人离开。” 伊莱意外地睁大了眼:“那他们都还在密道里躲着吗?” “他们死了,”少年回,“巫师用他们祭祀神明。” 愚蠢的巫师双手举高,像捧着新生儿一般伸向虚空,咒语抽出了可怜之人的灵魂。他们高呼着某位神的法名,却叫醒了“那片黑夜”。 “那片黑夜”张开虚空的嘴吐出呼啸的风,巫师黑袍翻飞,以为是他们渴求的神明,喜极而泣,而后被扼住喉咙夺走生命。 少年忍不住舔了舔尖牙,鲜活的灵魂与□□是他享用过最美味的食物,他危险地注视火苗下的骑士,暗自想着:我一定要享用他,用拆吃兔子的方法,剥离他的骨与肉、灵与体。 伊莱沉吟片刻,想出下一个问题:“你是从哪下来密道的?” 少年回想着这具身体故主仅存的记忆,说:“我记不清了,有个人拖着我磕磕绊绊地下楼梯。然后是抽水的声音,水池子里的水被抽干,但底面仍然是湿的。”他摸了摸后背的衣服,最近潮湿多雨,密道里更是如此,沾湿的衣服直到现在还是湿濡的。 伊莱说:“嗯……低吟塔一层原来有个密道,那就方便多了。”怪不得,瓦塔丢失了整层的犯人,却依旧担任守卫。 伊莱站起来,朝少年伸出右手,“待会儿会很黑。” 少年沉默地将手放在骑士手心。 下一刻,骑士的一口呼气吹灭了火苗。 第6章 第6章 水牢大部分的污水流进下水道,阴暗角落里凝聚的湿气偶尔从墙角滴落,“啪嗒”细微地响一声,融入石板地面残留的积水。 伊莱双手托举少年的腰部,少年先行爬了出来,随后伊莱撑着石板冒出头,呼吸到一口还算清新的地牢空气,伊莱竟然由衷地感到舒适。 按照约好的,少年在牢房门后等他,伊莱用匕首敲开了锁链,“哗啦啦”地,掉落在地上,但是无人注意,一层从来缺失守卫。 梦乡中的瓦塔阁下流着口水蜷缩在羊毛毯里,阴雨连绵的天气,他只好睡在牢房门口的木桌上。 “瓦塔大人,”伊莱弯下腰呼唤他。 瓦塔嘴里嘟哝着什么,应该只是梦话。 好运气的瓦塔原本只是粮仓的看守,战争爆发后,所有的粮食移送去海石堡,连带他也官升几级成了一名登记在册的守卫。他可以肆意挥舞手中的长剑,踢打罪犯们,还可以不眠不休地品尝美酒——他最爱葡萄酒。 瓦塔的梦想人尽皆知,他大喊着告诉所有人:“我要淹死在酒桶里,变成具香喷喷的尸体。” 好运气也付出了一点代价,他接手了晦气的活,巫师们用他手下的犯人去祭祀神明。 什么狗屁神明,一定是阴沟里的鬼怪。瓦塔见过巫师森白可怖的脸,从此牢房空旷时不敢睡在牢门口。 瓦塔听见细语,撑开疲惫的眼皮,看见一双蓝眼睛,含混不清地问:“你是谁?” 蓝眼睛弥漫笑意:“瓦塔大人,小人来为您送上修好的宝剑啊,真是贵人多忘事。” 瓦塔视线里的世界颠倒摇晃,他艰难地从桌上爬起,面前的小子脸上沾满血污,他心想,一定是又挨打了吧,在这挨打是平常事。是威利斯的长鞭、哨兵的靴子还是佣兵的剑? 一阵凉风吹过,瓦塔突然发觉了什么,脸色陡然苍白,但还不等他尖叫出声匕首便划开了他的咽喉。 伊莱掰着他的脑袋,像为一只公鸡放血,捂住了瓦塔的嘴。 这是伊莱第一次用匕首割开人的喉咙,没想到如此柔软,他低声安抚着:“嘘——”然而手上的力气几乎把瓦塔的脖子割断,松手时只剩下薄薄的一层筋连着丑陋的脑袋。 沾满鲜血的手拉起深棕色羊毛摊子,轻柔地盖在瓦塔身上,看上去仍在熟睡。 海风吹得牢房门碰撞作响,三层守卫拍拍脸,决定下楼检查一下,他到了拐角,粗略地望了一眼——酒鬼瓦塔趴在桌上睡觉,深红的液体撒了满桌满地。 守卫背过身迈步上楼,心里骂着:该死的瓦塔,不知道用什么贿赂了管事,竟然这种时候还能给瓦塔浪费这么多上好的红酒,看看那颜色,一定很是香甜。 破旧的短靴走路几乎没有声响,从拐角后出现的身影捂住了守卫的嘴,如法炮制割了守卫的喉咙。 弯曲的走道是战士的坟墓,刺客的玫瑰,低吟塔之字形曲折的楼梯,葬送了整座塔的守卫。 伊莱手指蜷曲,敲敲五层牢门,里面人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伊莱用五层守卫桌上的水囊冲洗了头脸,新的血液和旧的血痂一同搓下来,仅存的明月骑士用斧头砍断铁锁,重获自由的骑士们面颊凹陷、狼狈不堪,可看他们握紧的巨拳,依旧遒劲有力。 他们之间站了个芦苇般羸弱的小子,他几步走来握住伊莱湿漉漉的手,哽咽:“谢谢您,爵士。” 显然,亚戴并不认识伊莱。 伊莱抽回手,即刻被一个身形壮硕的家伙抱进了怀里,肌肉虬结的双臂锁住了伊莱,泰森爵士说:“伊莱,谢谢你。” 伊莱双腿尴尬地挣动几下,棕熊泰森终于放开了他,伊莱窘红了脸应付道:“嗯……这没什么,感谢你们还好好活着。走吧,我带你们躲去一个神奇的地方。” “爵士,我们躲起来吗?不去复仇吗?”泰森问,金棕色的眼珠里燃烧着复仇怒火。 伊莱回:“我们无法赤手空拳对付□□与锁甲。” 他们快步走下楼梯,靴子粘上新鲜血液留下一串邋遢的脚印,伊莱打开一层水牢地下通道的密门,六名骑士和落魄的亚戴先生依次钻下,伊莱嘱咐他们:“你们最好往东走一段距离,一段距离就好,躲在拐角等着我来找你。你们会乖乖的对吧?” 泰森爵士的脑袋还留在密道之外,像钻出洞的地鼠,他难堪地说:“爵士,我们已经像老鼠一般在阴沟里待得够久了,让我们来帮助你吧。” 如果是在平时,伊莱会满心欢喜地举起铁锤将这颗脑袋砸进洞里,但现在是特殊时刻,他只说:“笨熊,你需要时间扎好你的辫子。”说完就抬手摁在泰森头顶,不容拒绝地将他按进阴沟里,盖上盖子。 低语塔一层墙角拥有连通护城河的旋塞水阀,伊莱双手握住锈迹斑斑青铜把手,旋转三圈流水汩汩涌出,他和少年将死去的守卫拖进一层牢房,割喉流出的黑色血液流了满地,混进河水稀释为淡红。 伊莱恶劣地将双手的血抹成一条连接全塔楼梯的红线,拍上一排血掌印,像个平生第一次耍弄颜料的坏小子。 河水蔓延盛满一层牢房,满溢而出,伊莱靴子和裤腿全部被浸湿,他踏上高一级台阶,清洗双手:“小子,待会你去武器库……” 少年站在水里,河水漫过他的膝盖,说:“我凭什么帮助你?” 伊莱意外地抬起头,少年一双深紫色的眼睛在夜色里趋近于黑,他说:“我以为我们是一伙的。” 救救我吧,伊莱既觉得好笑又感到心烦,他不想去威胁或蛊惑一个自作聪明的孩子。 少年摇头,固执地说:“我告诉你我知道的,你给了我酒和面包。” 伊莱两掌一击,水花飞出来,他问:“你现在除了和我站在一起还有别的选择吗?” “有,我可以现在就逃出去,”少年抬臂伸向近在咫尺的塔楼出口,“向哨兵大喊。” 他担任放风的职责,一直站在离大门最近的地方,少年的目光坚定而专注。 伊莱投降般的举起的双手,说:“好吧好吧臭小子,就如你若愿。你想要什么呢,即使你想要一间用黄金与宝石打造的玩具房,我都会满足你。”他笑得如此轻佻。 少年却说:“骑士,我要你的灵魂——” 少年脸色苍白一如死尸,可他的嘴红得像刚吃了一颗跳动的心:“你的肉,体,和你燃烧如火炬的力量。” “那片黑夜”憎恨这个背誓的人类,当他仔细想过,他意识到单纯地杀死仇人并没有多少意义。如今他的身躯过于羸弱,他并不满意,但骑士的身体,他很满意。 他欣赏那双藏匿谎言的蓝眼睛和沾染剧毒的笑容、喜爱他紧握双手时爆发的力量和当下直立的双腿。 如果一切都能为他所有,那该是多么甜蜜。 伊莱纳闷地挑起右边眉毛,陷入了困惑,如果是一位成年人,伊莱会立刻判定自己遭到了性,骚扰。 但眼前只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 不会脑子有问题吧? 算了,伊莱接着挂上张扬的笑容,说:“好啊。” 他交付出灵魂、肉,体和力量,就像将硬成石头的蛋糕塞进少年嘴里一般随意。 “先生,”瘦削见骨的少年摘下兜帽,身子像跟竹竿似的立在被风雨撑满的斗篷里,他递出一张布满褶皱的字条,“威利斯大人吩咐我来拿新的鞭子。” 守卫举过火把,装模作样地瞧上几眼,实际上他根本不识字,说:“太晚了,明天再拿。” “威利斯会杀了我的,先生,求求您。”少年恳求道,“您知道,接连两场宴会耗空了仓库里的食物,威利斯大人掌管财务分配,战士需要兵器也需要面包不是?” 守卫做出了让步,摘下挂在麻绳腰带上的钥匙串,将钥匙插进锁眼,推开了门。 少年走进去,不一会儿里面传来哐当声,年幼的声音呼唤:“先生,我找不到,这儿太黑了。” 守卫只好迈进黑暗,但他走进去几步,左右看不见那位如鹌鹑般孱弱的少年,后腰却突然一凉,刀子不留情面地翻搅,守卫扑倒在地面。 第7章 第7章 光线爬上海平面,撒上粼粼金粉,厚重的阴云终于被风吹散,太阳自缥缈的云气中绽放光芒。 海石城犬舍的狗狂吠,撞得兽笼哐哐响,小倌带来一盆面糊拌面包块,吓得不敢打开狗笼。 不知是谁发出了第一声尖叫,城堡里人群汇集向低吟塔,窜动的人头和不安的呼声,令这些人更像一群面对狼群的迷途羔羊。 威利斯带着五个卫兵进塔搜查,汩汩流出的河水浸湿了他的靴子。墙壁、天花板和水流里偶然飘来的淡红,灵魂里的刺骨令残忍的威利斯都不禁打一个寒颤。 血腥味已经被充满泥土与植物的河腥味掩盖,但目光所及的惨状让他看到瓦塔盖着羊毛毯的尸体时,捂着手帕呕吐出来。 “这绝对是魔鬼所为……我们失踪的那些囚犯一定喂进了魔鬼的肚子,它大开杀戒了!有什么人会在杀人时将血抹得到处都是呢?只有魔鬼,只有魔鬼用鲜血作画!”卫兵语调起起伏伏,饱含恐惧。 “闭上你的嘴!”威利斯脸色苍白地斥责道。 人群嗡嗡低语犹如上百个蜂巢堆积,一双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像是荒野亮起的盏盏鬼火。 威利斯高呵道:“所有人,滚回你们的位子去,幽灵或者魔鬼不会此刻咬断你们的脖子,”他响亮地猛抽皮鞭,“但我会支起绞刑架绞死不干活的蠢货!” 惴惴不安的人们缩着脑袋离开,威利斯走完整座塔楼,血的痕迹像是无数红色手指,不依不饶地追逐,当他行至五楼,看见大敞的牢房门和断裂的铁锁,咬牙切齿道:“现在我们该祈祷,恶魔是个爱用斧头开门的家伙。” 恐惧并未停止,死去的武器库守卫倒在黑暗里,丢失的几十把长弓、十字弓、橡木盾牌和长剑叫波利公爵摔碎了精美的红茶杯。 波利阴郁地瞥一眼羽毛床上穿着睡衣的公主殿下,立刻吩咐仆人为他梳洗打扮,穿上他最为体面的衣装,怒气冲冲地离开了剑鱼塔。 午饭时间,菲力爵士的高级囚房迎来了尊贵的波利公爵,其后是个双手端着巨大银色餐盘和圆形餐盘盖的矮小侍从,只露出一撮翘起的头发。 红酒倒入镀金角杯,叉勺排放到用餐人的手边,波利带着那恶心人的笑容坐到菲力对面。 这儿是我的地盘,他是我的阶下囚,我随时可以给他好看。波利想着笑得更加自信。 “是发生什么喜事了吗?心情好到来看望我。”菲力拿起酒杯,自然地啜饮一小口。 波利开口:“即便是没有喜事我也应该常常来看望你啊,君主只有与封臣下属保持沟通,才能成为耳清目明的明君。” 菲力笑出了声,说:“您现在像只被拔光了毛咕咕叫的老母鸡,不下蛋也不能放进孔雀园里。公爵先生,海人曾是全国的奴隶,是薇尔凡第七任君主解放了您的祖先,您忘了吗?我可不会忘,金砂城堡里的仆人不少是海人,他们时时以这头亚麻色的头发而骄傲呢,因为偶尔可以伪装成金色。” “是的是的,高贵的金砂城,美丽的绿孔雀,可大家不都是拿来上餐桌的吗?”波利掀开餐盘圆盖,里面是只热气腾腾没拔毛的绿孔雀,肚子里塞了白松菇、洋葱和丁香当配料,香气扑鼻。 波利说:“不瞒你说,我尊贵的妻子,爱琳公主怀上了我的孩子,我立刻来告诉爵士这个好消息。信件和布告正在城内张贴,其它由信鸽送去金砂城、流焰城、星霜城、闪鳞……哦,还有故城凤凰城,可那除了死人就是疫病,有谁会来收信呢。” 菲力轻缓地点头,回:“自然是有大把的人来收信,歌手们口中的波利公爵终于干了位成年的女人,可喜可贺。您那活儿除了惊吓幼女原来还有别的作用。” 波利脸色一黑,“腾”地站起,欺身压向菲力:“成口舌之快能获得什么?我和公主已经是完美的夫妻,待我正式登基,就把金砂城旗子上的孔雀换成母鸡。” “所以您赶快进行你那伟业吧!希望您的后人不会只有拇指大的命根子,它的作用只有割下来当成蘑菇塞进什么动物的肚子里。”菲力刀叉穿过一个淋满酱汁的蘑菇,咬进嘴里。 波利气到浑身发抖,他感到难以置信,眼前这个拥有着高贵面容的男人,嘴里吐出尽是些粗俗下流的话。 海石城公爵脸色灰青,说:“你最好祈祷绿孔雀公爵会在明天乘上归顺降书,否则我就卸你的手、脚送去金砂城做礼物。” 公爵放下狠话,旋身出门,菲力啐出嘴里沾满孔雀味的肉,皮笑肉不笑地骂了句:“蠢货。” 波利绝对是白孔雀爵士见过最愚蠢的城主了,他拥有星霜、流焰两城的支持,俘虏了金砂城城主继承人,本该胜券在握地打出一张张好牌,但他却像个面临冬季的老鼠一般把所有的口粮堆在洞穴里。 菲力正沉思着,他背后的窄窗角落里闪现一丝金属亮光,而后亮光燃烧得愈发耀眼。 手指勾住弓弦拉至耳畔,幽深的蓝眼睛躲在厚重的毛皮兜帽里,只倒映出箭头燃烧的倩影。 “咻——”如一道燃烧流星静默地袭过天空,精准地穿越窄窗,闷响一声深嵌入房间角落里的木制衣柜,柜子上挂着菲力雪白的丝绸里衬,一瞬间如浴火白鸽燃烧起来。 菲力大骂一声,回过身望向箭羽来时方向,但那处已然空无一人,火势汹涌,扣住铁锁的木门铁门被立刻推开,侍卫叫嚷着来带菲力去安全的地方。 混乱的螺旋楼梯中一个矮小的男孩塞给他一把冰冷的匕首。 他们步入碉堡与城墙上值班哨兵之间的视线盲区,菲力肩膀猛然撞开左侧士兵,右手一转刺入身侧护卫前胸,士兵还未来得及拔出佩剑,一支飞箭穿破他的喉咙,连一声叫喊都来不及发出便直挺挺地倒下去。 不管看多少次,菲力都还是会为自己挚友的箭法感到震撼,就如他无数次见识挚友诡异的大力气,那无法给人鼓掌的振奋,反而会因此战栗。 这家伙,绝对不是人。由此产生这种想法。 伊莱用光了几支箭,飞奔着跑下废弃高塔,一时间,脑海被喘息与脚步声填满,他迎面而来是巴顿骑士和他手下面孔熟悉的佣兵:微笑的乔尼,一只耳罗索和面目全非的卡夫特。 不…… 伊莱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两步,忍住想扭头狂奔的冲动,此处别无退路,他也不愿再做老鼠。伊莱拿出长剑,舞出一个漂亮的剑花,当他准备浴血而战时巴顿爵士的剑砍向了狞笑着的罗索。 乔尼咒骂一声后退要逃,巴顿一剑捅穿了他的锁甲,他张嘴要呼,身后的卡夫特手肘勒紧了他的脖子,脸色由白至青,乔尼无助挥舞的手抓向大腿,拔出匕首刺入拉夫特的小腹。 乔尼长大着嘴巴,像是下巴要脱离整张脸,扭曲如画布上的厉鬼,无声地开开合合:脓包……脓包…… 然后咽了气。 卡夫特松开他,惊慌地摸流血的腹部,他浑身长满脓疮,以至于先行流出的不是血液,而是散发恶臭的脓水,他颤抖着贴着墙面滑坐下来。 巴顿抓住伊莱,说:“快走,公主在等你!” 伊莱犹豫片刻,巴顿催促:“他不是我们的人!” 卡夫特拉住了伊莱的裤腿,伊莱蹲下来,任由血与脓水沾满他的衣衫,卡夫特竭力稳住呼吸,让话语更加清晰:“伊莱……俺站在你这边,像你这样的好人,俺问你,你不许骗俺。”说着他揪着伊莱的前进将他恶狠狠地拉近,“是谁的错,是谁?” 卡夫特现在活像个散发着恶臭的肉瘤堆,但伊莱目不斜视地回看他的眼睛:“问清楚些,卡夫特。” 卡夫特淤肿的眼睛几乎冒火:“巫师,巫师!那个让俺喂吸血虫的烂货!” “如果你想知道那个巫师在哪,应该去调查他为谁效命,无论如何卡夫特,这不是你的错。” 卡夫特不再开口,或许他已经死了,这年头死不瞑目的人多的是,伊莱被巴顿披上了佣兵团的披风,巴顿说:“先生,用劲全力跑向城门吧,希望您能再次以一敌百。” 伊莱拉紧喉咙处的绑带,跃出塔楼。 第8章 第8章 海石城将所有与生产相关的事务安放至靠近城门的地方,那里如贫民窟一般拥挤,鸡笼、兽舍、铁匠铺、裁缝塔、仓库,厨房矮楼排列堆放。疫病在凤凰城爆发后,海石城贵族几乎将所有身家搬进主城堡,一旦外部陷落,他们只需要降下闸门、举起□□堵住饥饿的市民。 如此,通往城门最便捷的方式是从中庭低吟塔密道至外庭边缘的酒窖,低吟塔一层的积水已被抽干,密道周围画有一圈直径十尺的咒语图形。 不安,伊莱看到时先感到了不安,在巫师集体失势之前,他们是人群中最为危险的杀手。伊莱用手抹去图形,掀开密道石盖,钻了进去。 湿滑的地面令伊莱脚底一滑,随即一只手扶住了他,定睛看,是微笑着的白孔雀阁下。 棕熊泰森举着熊熊燃烧的火把,说:“我们在这等了半天,期间一群士兵下来搜索,我们只需要分散躲进阴影里,他们就像瞎子一样无可奈何,”说着他骄傲地拎起某个倒霉士兵血淋淋的头颅,“而我们是黑夜的屠夫。” 伊莱:“只有巫师为黑暗吟唱,兄弟。我们是明月之下的正义。” 菲力爵士拍了拍身边那个面不改色的少年肩膀,说:“厉害的是这小子,他在这迷宫里转圈却永远记得方向。” 火炬的光不足以填满每一处阴暗,伊莱看着橙色火光下的少年,莫名感觉这小子长高了一些。 一定是错觉,这儿太黑了。伊莱这么对自己说。 “他在这鬼地方待得比任何一个人都久。”伊莱拉起少年的胳膊,朝着熟悉的方向走去,“我希望你们熄灭火把,我们不需要这个。” 棕熊泰森露出莫名其妙的表情:“世界上有谁不喜欢光亮吗,这儿黑得像深渊。” “不,这儿和深渊一点都不一样,”少年尖刻地指出,“蠢货,举着火的你就像只移动的靶子。” “小子……”泰森不愿被个小崽子批评,他的战友们都看着他,只好息事宁人的同时熄灭火炬“哼。” 不仅如此,上一次他通行在这密道的时候,连呼吸声都不敢发出,更别提火了。 他想复刻上次成功的经历,就如山猫会走在雪地上的脚印。 “前面那个大厅叫人后背发凉,我们一定要小心。”伊莱的眼睛再次适应黑暗,模糊地分辨墙壁与通道,他能感受到一丝寒冷的微风从前方吹来。 该死的,太黑了,伊莱暗骂,黑暗总叫他无比恐惧。 菲力拥有别人不具备的沉稳和游刃有余,安抚道:“前面什么也没有,伊莱,我们都在这,你不是一个人被关在黑暗里。” 伊莱轻声念叨:“对,前面什么都没有。妈的,你们每个人都给我说话,每个人说一句。” 泰森厚重的声音响起:“爵士,你还像之前一样怕黑。” 鸟嘴拜伦声音清朗,他有副歌手都为之羡慕的好嗓子:“伊莱,不要怕,我们都来过这儿。” 农夫福列的房间的窗台上摆了五个花盆,每个季节都种下不同的种子。伊莱吃过他花盆里结出的每一样零食,小番茄、薄荷叶、草莓,樱桃萝卜。福列说一口含混的北方方言:“泰森,你薅走了全部的迷迭香,我恨你。” 泰森措手不及,结巴着解释:“我是为我们团里煮酒。” 生于商队的亚戴怯生生地指出:“先生,北方人讨厌迷迭香和红酒混在一起的味道,他们只用那来烤肉。” 泰森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福列从洋葱集市买来一只羊羔,厨房刀都磨好了福列又将羊带走了,从此圈养在半月塔下面的草地,每天都会朝来来往往的士兵们咩咩叫。 “嗯……抱歉,福列。”泰森闷闷地说。 菲力听了忍不住发出笑声,伊莱心中的巨石被他的兄弟们卸去一大半,他摇摇手,说:“小子,你怎么不说话。” 少年开口:“我只是奇怪,为什么你们所有人都坚信前面大厅什么都没有。” 泰森:“我们从那经过好几次,如果敌人在那,我们现在应该在地狱。” “你们只是没有看见它们,它们也没有看见你。”少年说。 伊莱不禁在下一阵微风吹来时汗毛竖起,前方黑漆漆的大厅在他想象中化身为张大虚空巨嘴的恶灵,石墙与拱门是它的牙齿,那风是来自喉咙的呼吸。 “它们?”菲力问。 少年的声音回荡在伊莱身后,浸没于黑暗的身躯与巫师口中的幽灵无异,他说:“前面肯定有东西。” “不管怎么样,朋友们,”伊莱强稳心神,“我们会安全通过,就像之前一样。” 他说的没错,这里太他妈黑了,就算一个刺客将刀剑比在了我们脖子上,我们都不知道。 鸟嘴拜伦被地上的尸体绊倒,爬起来便失去了方向,茫然地叫:“你们在哪,我看不见……” 泰森一直站在他旁边,伸手去拉他,却摸不到,骂道:“操,你去哪了。” 伊莱忙喊:“都别动,我……” 泰森:“我抓到你了对吗?拜伦。” 拜伦听上去快哭了:“不,没有。” 伊莱:“你们都别动!我拉你们回来!” “你他妈放屁,我抓住你了,这种时候还开玩笑,你是想把老子吓死还是谁吓死!” 伊莱怒火中烧:“我说了你们谁都别动,谁还在乱窜!”他听得见布料摩擦的沙沙声。 “我没动!”泰森、拜伦、福列和菲力同时回应,他们每个人的声音都独具特色。 亚戴的声音出现在前方,惊惧至极使其扭曲变调:“你们没动?胡说,胡说……那我在跟着谁,火,我需要火。” 泰森似乎也被恐惧逼上绝路,他拉住了一只有温度的手腕,对方的呼吸近在咫尺,他无法接受自己拉住的不是同伴,骂道:“操!我受不了了,你们自己吓自己。” 沉默到近乎消失的少年突然发声:“不!” 火石嚓亮只需要一双颤抖的手和心跳的瞬间。 泰森爆出尖叫,他这辈子可能只有出生时刻和这次会发出如此丢脸的声音。 他面前立着个身穿长袍面色发青的高瘦男子,头发被扯掉一半,另一半随同凹陷的头颅一同陷进脑子。 火石掉落在地上,点亮火把,烧着了男子的袍子。 火,一瞬间像下水道涌出的虫子,烧着了所有可以燃烧的,大厅内亮如白昼。几十个身穿黑袍的男男女女,像没有脊骨的软体动物在地面爬行,伸长手抓向地上的海石城士兵,四个人叠起来趴在士兵身上贪婪的啃咬,如贪食腐尸的蠕虫。他们聚集成一座小山,才会把鸟嘴拜伦绊倒。 而现在他们对尸体失去了兴趣,黑黢黢的眼睛盯着地上的火和惊恐的人。 伊莱第一次拜访这个大厅时的直觉没有错,站成两排的“人”,不是盔甲架子、衣服支架或者武器台,那就是——“人”! 菲力呵道:“跑,这鬼东西不会死!” 翡翠骑士陷落于刀剑、魔法与黑袍中不死的妖异,伊莱没有看到,可菲力看到了,并且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伊莱长臂一捞将少年抱了起来,像托婴儿一般将他抱在怀里,夺命狂奔。其他人紧跟在后,亚戴边跑边落下连串的惨叫。靴子拍打地面像凌乱的鼓声,地面簌簌摩擦的布料声紧紧跟随,战士们的佩剑慌乱碰撞,和那交错的喘息声,充斥了阴暗憋闷的地下甬道,几秒钟似乎有一生那么长。 只要被抓住,一生也会在此刻结束。驰骋沙场的战士从未如此无措,他们还太年轻。在面对未知的恐惧时,失去了该有的逻辑。 匍匐在地的黑袍人抓住了伊莱的脚踝,他滚成一团松了手,推开怀里的男孩,后腿同时踢蹬,拔出佩戴在腰部的匕首,像割断枯枝朽木一般割断黑袍人的手。两个黑袍人拖着残破的身体,张大嘴扑过来。 “回家——”少年没有逃走,他膝行几寸,一条腿跪着另一条腿踏在地面,冲着黑袍人青白色的脸庞吼叫。 尔等杂碎,怎敢觊觎我的猎物! 他声音稚嫩,犹如童谣:“回家!迷途海湾的孤魂!” 傀儡般行走或蠕动的黑袍同时凝固几秒,伊莱再次抱起少年,拔腿就跑。 他们每个人听过那首歌,名为《回家》的丧葬曲,总伴随着焚尸的烈火与告别的百合。 通道迅速变窄,像缩水的羊绒衫,他们从并肩跑变成横列,从用双腿狂奔变为肘部爬行。黑压压的石墙包裹了他们,就如活人正在钻入独属于他的坟墓。 “回家!抛却旧日的繁华!” 少年被伊莱推到最前面,尽管他还想和伊莱待在一起,伊莱斥责他:“你扒着我怀抱的样子像个讨奶吃的婴儿,给我滚到前面去!”然后不由分说地扔给最前面的泰森。 少年被锢在泰森因为紧张而硬成石块的手臂肌肉里,黑袍人们接近时他便唱出下一句歌词。 “回家!回到所有生灵诞生的森林!” 其他人也跟着唱起来,这首带来别离的丧葬曲给予他们珍贵的安宁。 伊莱单腿一蹬,可怖的力量将三个黑袍人一起踢出几十尺。 “回家!烈焰王座属于你我他!” 汗水如雨淋湿了伊莱的眼睛,刺痛让他短暂地闭上眼,再睁开时扭曲爬行的黑袍人已然袭上。 “回家!我们融为一体!” 伊莱肘击黑袍人肩颈相连处,用尽全力拉着对方的胳膊,竟生生扯断,残肢碎片四处飞溅。 “回家!我们共享毁灭与灰烬的美丽!” 石门被泰森蛮力推开,封门的酒桶向后倒塌,他们爬出来,菲力拉着伊莱的胳膊将他拖出来,福列搬回石门死死封住。 亚戴气若游丝,发出的声音又尖又细:“我们永不分离。” 第9章 第9章 令人恐惧的夜晚又将降临,爱琳听见外面乱作一团,走向月台,她看着内廷举着火炬列队奔跑的士兵们,心中只升起无尽的绝望。 战争是拥有号角和钟声的乐章,可她等不到王国的军队,只有她孤立的小骑士为她在龙潭虎穴里涉险。 她无助掩面,海风吹拂她绸缎睡衣,爱琳知道,单凭伊莱什么也做不了,他只会为此丧命。 只有伊莱愿意为我赴死。 爱琳狂乱地想,如果伊莱被绞死,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门忽然被推开,像预知了爱琳心中幻想,她惊惧地旋身,看到是披着玫瑰锦绣长斗篷的厄诺,竟然松了一口气。 爱琳的眼泪不住流淌,她说:“波利去杀我的骑士,于是他叫他的儿子来欺辱我,是吗?” 歌手只吟唱殿厅里荒唐的婚礼,无法探究卧室里的野蛮。波利为了尽快让爱琳怀上孩子,不仅自己骑在她身上,还叫自己精通房事的儿子一同来骑她。 都是海石的种,波利说这话时鼻子皱起,上面那颗粉色的大疖子跟着抖动。 “殿下,”厄诺温柔地牵起她的手,将温度传递给她,“海石风大,多穿些衣服才好出门。” 城墙哨兵换下最后一班岗,他们会在这驻守至天明。火炬点起,摇曳在躁动的海风里,咸味吹进鼻腔,士兵揉揉鼻子,说:“今年的春天来的太晚了,还是这么冷。” “怪事越来越多了,”裹着毛皮披风的哨兵回,“南边一个镇子的先知前两天发了疯,赤脚走了三天三夜到了咱们城门口,神经兮兮地叫嚷‘神要招你回去,你怎敢违逆。神要堕入地狱,以所有人的血为献祭’。卖派的小子问他是什么意思,先知说,我们所有人都会死。” 士兵打了个寒战,冻僵的手指开开合合,感慨:“城主大人心情很糟糕,听说他弟弟阿尔杰已经好几天没有信使来报了。传言说他那伟大的弟弟带着兵马联合起了孔雀们,要来讨伐波利大人。他们要是成了一伙的,我们的确都得死,老孔雀该死的残忍。” “波利那个蠢东西早生几分钟,就成了城主,阿尔杰比任何人都更像英雄。”哨兵嘲弄,不远处一驾金属车顶、挂着绣满鲜亮玫瑰的马车缓缓驶来,“瞧,蠢货波利的罪孽之一又来了。” 留着八字胡的老车夫和看守城门的士兵们手舞足蹈交谈,亮晶晶的铜板在他们手中交换,老车夫身边坐了个瘦小胆怯的侍从。 这是海石城人尽皆知的秘密,波利的儿子厄诺服侍各位贵族妇女,一件玫瑰锦绣斗篷可以回避所有追问,此时那装饰华丽的马车中,应该就坐着位高贵的女人。 士兵打趣道:“厄诺真不赖,可以拥有塞满珠宝的口袋,还可以嗅到昂贵的香水。” 哨兵不以为然:“那些老妇人浑身散发着酸败牛奶的味道,不如找□□。” 一缕灰焰从东面升起,马匹嘶鸣、群狗狂吠,六个黑影在外庭狂奔,大喊:“失火了,快救火!”一时间,所有沉睡的人们都被惊醒。 “操,仓库也在那,烧完了我们都得饿死。”士兵咒骂一句,和他的兄弟一起奔下城门它,去水井和护城河引水。 等待良久的车夫催促:“快开门呀,我们家夫人还得留在这看完整场闹剧吗?” 绞盘“咔咔”作响,铰链转动,布满钢铁尖牙的铁门缓缓上升,马车步入更为黑暗的隧道。 不知是哪惊起一声怒吼:“不许开门!你们都是蠢货!” 士兵犹豫起来,没给他更多思考的时间,身后窜出的影子割断他的脖子,脱力的尸体摇摇晃晃摔下城墙。城门继续上升。 “敌人,敌人!”城墙上的士兵们朝绞盘涌来,刀剑相击擦出火花,东面厨房“嘭”地爆炸,一片天空浸入橙红的海洋。无数暗影从东方钻出,游走于火光如河中之鲤,呼嚎救火的声音变为惨叫:“幽灵!救救我!” 一队士兵和一群巫师从内廷越过连接桥,波利被贴身护卫团团围住,他叫嚷:“关上城门,关上!” 伊莱用布满凹痕的铁剑迎击扑面而来的钉锤,对方如火炬的眼睛和飞扬的发辫让伊莱意识到:是泰森的老乡。 更多人围堵上来,鸟嘴拜伦长剑游走灵巧地捅刺,护在伊莱身侧,他们顾不上更多,城墙上几乎挤满了他们的敌人,随便哪一处冒出来的剑都足以要了他们的命。泰森勒住钉锤人的脖子,将他掀倒在地,福列举起长剑捅下去,对方迅速滚离,“当”的一声福列的剑从中间断裂。 伊莱眼前只有火与血,耳边被死亡之音浸没,只有体会过野蛮战场的战士才会明白这种感受。他格挡两击,剑锋划开对方的锁甲,露出里面的硬皮革,屈膝快步追上,劈砍直击敌人颈项。 “哐!”重锤砸下,绞盘碎木飞溅空中,铰链如失控的蟒蛇迅速下坠,沉重的铁门砸下,粉碎了正在其下的马车金顶盖。 巫师摆出法阵开始吟唱,波利歇斯底里地尖叫一声“不——”扑向城门隧道,“公主,我的公主!” 伊莱脑子里有什么“嘭”的炸开,他推开围住他的敌人,跳上城垛,没人能从那么高跳下来,他朝着燃烧的暖棚飞下来,砸陷了脆弱的棚布支撑梁,滚出火焰时肩膀还在燃烧,他在地上扑腾几下拍熄身上的火朝城门飞奔。 波利的手下从压扁的金顶盖下拖出被砸得粉碎的木头假人,他眼睛布满血丝,紧盯不远处逃跑的车夫与那个小个子侍从:“追!” 巫师召出水咒,乌云聚集在海石城上方,厚重如一座天空城堡,电闪雷鸣暴雨降下,伴随着爱琳的哭喊声。 螳臂当车,蚍蜉撼树,伊莱脑中只浮现出这个词能形容自己的愚蠢,他被扣住时爱琳公主被抓在波利的近身侍卫手中,无助地看着他和他的兄弟们。 雨拍击地面,每迎来一场杀戮,海石便降下一场暴雨,洗刷所有罪孽。 伊莱不愿再看,他眼神空洞地仰视天空,见高空中一个灰白色的黑点正在盘旋,他似乎听见了悦耳的鸣叫,他将这归为临死的幻觉。 “我要先斩你的狗,对,就那只蓝眼睛的劣种犬。菲力爵士,你真的惹恼我了,待会我就把你的脑袋烧着了当做下酒菜。” 灰色的黑点越变越大,棕灰相夹的羽毛飞落下来,一只羽毛几乎掉光的角雕落到伊莱肩膀上。曾经的它双翼直展六尺,受到刺激时头冠羽毛立如圆盘,一双灰棕色的眼睛冷静而残酷。 现在的角雕羽毛杂乱,腐肉横生,蛆虫啃食它的身躯,眼睛如蒙上厚重蛛网灰白一片。 我的鸟儿…… 他离开凤凰城时曾前去奥托伯恩公爵城堡前求助,可任他嗓子喊出血来,也无人应答,他爬上城墙却被羽箭射下来。 他的师父、举国闻名的铁血宰相,闭门不应。他连夜奔往金砂城,兰德尔公爵不愿见他,是菲力偷偷带出三千翡翠骑士来海石城帮他。 如果我不来犯蠢,被俘虏的明月骑士们会因为身份高贵成为谈判的筹码,安然返回故里。 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葬送三千翡翠骑士的性命,我害了我最好的朋友,我给了公主殿下落空的希望。 伊莱痛苦地□□。 波利的刽子手站定在侧,淋满雨水的黑铁举直半空。 所有的一切都结束了。伊莱闭上眼睛。 号角悠然传来,东、北两个方向鼓击如雷,镇上铜钟疯狂作响。 “东边,金砂城公爵带大批人马前来!”高塔哨兵急报。 波利刺目欲裂,在团团维护下冲上高塔,怒道:“不可能,阿尔杰在东面,他的斥候和军队都死光了吗?还是……我的弟弟背叛我了,他一定背叛我了。”波利绝望地哀嚎。 “不是的……” “我自己看!看看阿尔杰那张骄傲的脸!”他夺过那人手中的望远镜,放在眼前朝东方望去,他惊慌地寻找自己的同胞兄弟,却找不到,“他在哪儿?告诉我,他在哪!?” “陛下,他在旗手上。”哨兵结结巴巴地说,浑身踌躇,臭味从他马裤上散发出来,他尿了裤子。 波利调整望远镜,他看到了绵延不绝的重铠士兵和高大强壮的战马,扑飞的烟尘和——绿孔雀旗尖上插着的阿尔杰的头颅。铜制枪尖贯穿了他的脑袋,但面部并未严重受损,只有乌鸦啄去几块肉,痛苦的表情还留在脸上。 “不——”波利尖声嘶叫,青筋如麻绳一般爬满了他粗短的脖子。 他挚爱的兄弟,就算所有人都认为波利无法担任城主,父亲想让波利犯罪革籍,或者坠马摔成残废,阿尔杰还会坚定地站在他着一边,对父亲、大臣们讲述波利的优点。他们从同一个温暖的子宫诞生、在同一片跑马场纵马、在同一个雨天淋雨嬉戏,他们分享彼此的猎物和喜好。 “出兵!全力出击,我要拔光孔雀毛,放在火上烤!” 铁蹄声从两面同时传来,波利走上城墙指挥弓箭手排阵,但为时已晚,羽箭密集如雨从东面射来,划出一条弧线升高再落下,鹰鸣声划破厚重云层,成百只角雕飞扑,鸣叫声震耳欲聋。 “不可能,凤凰城的人不都死光了吗?”波利躲在镶铁圆盾后,伸出望远镜,只见蓝灰色裘皮斗篷涌进城镇,市民落荒而逃,或被踏死在马蹄上,他们抛出火把,燃烧所有房屋。 为首的巨人全身裹满铠甲,掀开的面甲露出一双凶光毕露的灰眼睛。 第10章 第10章 凤凰城蔓延的瘟疫如在人内里放了一把火,皮肤溃烂流脓,见骨也不休,眼睛如蒙蛛网变成灰色,病情加重骨头也开始融化,这时眼睛会流出血液。所有触及病患□□的人均会染病。无药可医,只能等死。 波利双手握不住望远镜,耳边响起一声声惊呼应证他的猜测。 “那些人铠甲在往外渗血!” 波利脸上布满汗珠,却苍白得像地窖里的冻萝卜,他头也不回地离开城墙,审判伊莱的刽子手肩扛公主,朝着通往内庭的连接桥跑去。 士兵们很快意识到自己被领主抛弃,勇气灰飞烟灭,他们丢盔弃甲一齐冲去连接桥。波利通过后下令收起连接桥,扒着桥面的士兵或是仆人滑进大海,其余人站在桥的另一边放声大骂。 伊莱和他的兄弟们彼此帮助割断束缚手脚的麻绳,他获得自由后不顾一切冲向连接桥。 他仍记得受封骑士后的那个傍晚,他站在半月塔,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和娇俏悦耳的笑声,爱琳对他说:“不要回头,我的骑士先生,身为王族公主的我来此地会被冠上污名。” 伊莱紧张的手足无措,只好茫然地看着脚下青葱草地,和拴在角落里的绵羊。 “你出身低贱,背负肮脏的传闻,本该死于那场大火,是我带你来到王庭,是我改变了你的命运。骑士先生,我要你再发一个誓言,很短,你只需要说:我是薇尔凡的骑士,唯爱琳殿下是从。否则,光明永弃。” 瘦小的少年从他右边扑倒他,两人滚作一团,少年朝他大喊:“你疯了,躲起来啊!” 伊莱的视线从少年脸色移开,向上,他看到扎着辫子子的凶恶男人高举钉头锤,黑影笼罩了少年的躯体。 现在站起来阻拦已经太晚,伊莱迅疾地抱住少年转了个身。 跑,更快点。 跑! 他已经非常快,可锤子还是飞过来砸住了他的肩膀,或者说脊椎,他无法分辨,剧痛席卷全身,疼痛让他抽搐。伊莱推开少年,右手已经失去知觉,他将壮汉掀翻在地,一拳打碎了他的牙齿,嘴里、眼眶里的血染红发辫。 他一只手掐住男人锁甲之下的脖子,扼到对方眼球爆出,方才松开手。 天上羽箭不停,伊莱身上的血迅速流失,像打开的闸口。他挪动几步,已经快要站不住。 少年似乎是惊呆了,他看着一只染病的角雕萦绕在伊莱身侧,发出悲鸣。 伊莱习惯性地抬起左手,让角雕降落在他手腕,身躯如风中枯叶摇晃两下,向后躺倒—— “伊莱!”少年伸手去够,这是他第一次叫出骑士的名字。 伊莱和那只角雕一起坠入大海,只剩一片灰棕色羽毛留在石板地面。 火焰贪婪地吞噬一切,波利受够了挣扎的爱琳公主,抛下她钻进内廷的通道。 “臭□□,你也死,你们所有人都死了算了。”波利咬牙切齿地念叨,拐了不知多少个弯他终于到达了大厅,他癫狂地朝海石城城主宝座扑去,宝座背后忽然立起一个满脸满头脓瘤的怪物,他举着斧子朝波利砍下了,浑身的腐臭味令波利呕吐出来。 波利吼叫:“你是谁?你护送我出城,多少钱我都给你!我给你封爵!” 怪物走出来,他的肠子流在外面,脓水和血凝固起来很快,竟然意外让他多活了一会。他举起斧头砸碎了波利的头,纵声长笑。背对着王座的怪物挥舞沾满鲜血的斧头,犹如这座城堡的主人。 外面响彻坍塌声、刀剑敲击声和悲呼惨叫。只有这里空旷的荡漾着脓包脸的欢笑。他的喉咙里涌出一股鲜血,不会儿,呛死在血里。 束束阳光照进浓雾,混杂着微尘与水汽,变成有形的银金色光柱、浪涛起伏,伊莱时而睁开眼时而被呛上一口水,挣扎着向上浮,却让情况变得更加糟糕,他差点把托着他的小男孩一块溺死。 “那片黑夜”一边深感后悔一边又紧紧抓着伊莱不让他沉下去,他的手指掐入伊莱右肩伤口,海水折磨着伊莱,只消片刻这个累赘便被疼昏过去。 大海似乎无边无尽,起伏的潮水成了一座座柔软山脉。男孩背对着落日游了不知道多久,黑夜降临后,他全身酸痛,每滑一次水手臂都愈发沉重,海水的重量随着他的疲惫而增加,他只能伸长手臂,默想再坚持一秒钟,就会看见海石城的悬崖。 中间有一次少年游着游着睡着了,他被窒息感惊醒,再猛蹬水浮上去。幸运的是,他抓着伊莱的那只手似乎已经麻木,忘记松开。 终于在他拍碎海面上明月倒影时,海石城城堡轮廓在夜雾中若隐若现,他祈祷那不是海市蜃楼。 脚触及踏实的沙面,他上半身暴露在空气中,想快活地大喊一声嗓子却已经沙哑得发不出声音,他的脚抽搐痉挛,被迫坐回地上。 他爬向伊莱,拍了拍伊莱的脸,没有反应,挣扎着用无力的双臂拖他走过乱石滩,鞋子被海水冲掉了一只,脚趾陷进碎石与沙子里,离开海岸他的脚掌已经刺进三颗尖石子。 篝火燃起,伊莱终于在迷茫中苏醒,看见对面湿透的少年,嘴唇漫起一个笑容:“我梦到你了,小子,你该感到荣幸。”他的声音不似往日悦耳,沙哑如刀斧磨石。 少年像头愤怒的小狼犬,不满地瞪着他:“你梦到什么了?” “我梦到无法翻越的黑山和你漂浮在山上的头发。我当时想,我们大概都死了,成了海里喂鱼的尸体。你的头发像稻草,我分不清那是稻草还是你。” 少年怒而站起,举起匕首,威胁道:“你对待救命恩人的态度让我倍感恶心,说话客气点,不然我就杀了你。” 伊莱嘴唇黑紫,呼吸时胸膛和肩膀起起伏伏,像牵动全身的力气,他说:“我活不成了,你去找奥托·伯恩公爵,他会为你打造一间黄金珠宝玩具房。” 少年像被夺走了声音。 伊莱抬起虚弱的左手,包裹住了少年紧握匕首柄的右手,缓慢而轻柔地拉他靠近。 “你想干什么?”少年如临大敌,他随时可以甩开伊莱的手,但他没那么做。 “这时候,死亡的降临,对所有人都是份礼物。”伊莱拉他靠近,匕首尖抵在他起起起伏的前胸,“我太累了。你只需要靠过来,压在我身上,它就会穿过去。” 刀剑挑起伊莱前胸深褐色的粗布短衣,少年受惊地后退到篝火后面。 “可怜可怜我吧,我这个可怜的家伙右半边身体正在腐烂,我闻得到那股味道。”伊莱半睁的蓝眼睛湿漉漉的,这个男人柔和得像海浪,即便会游泳的人陷进去都会头晕。 “我救你不是让你寻死的!”少年朝他咆哮一声,坐回到地面,枯枝败叶随之作响,像头困兽。 半边身体失去知觉,时而传来抽筋剥骨的阵痛,像无数条筋脉被糟糕的竖琴手同时扯断。伊莱忍耐到几近崩溃,也只是让自己不至于丢人地喊出来。他稍加移动,身上未干的海水碰触伤口,变会迎来火刑般的痛。 伊莱看得见自己的右手,却不敢仔细去看钉头锤砸陷的伤口,他猜测肩颈连接处的骨头已经碎完了,脊柱也出现了问题,他没办法转头,即便没有去嗅,腐尸和海盐的味道也会不管不顾地闯进他的鼻腔。 篝火“噼啪”作响,伊莱说:“你不是会唱那首歌吗?等我死了,一定要唱给我。” 少年蜷缩起身体背对着他,回:“我才不会唱给你。” “那片黑夜”曾问精灵王子:我吃掉你,你会死吗? 精灵王子告诉他:会。 “那片黑夜”问:什么是死,我不明白。 精灵王子银色的长发在火海中燃烧漂浮,像抽成细丝的月光,教导他:死亡就是,你只能在回忆里见到这个人了。 少年仿佛受了莫大的委屈,气愤道:“我他妈才不要在回忆里还见到你。” 第11章 第11章 束束阳光照进浓雾,混杂着微尘与水汽,变成有形的银金色光柱。温度升高,海潮声滔滔,篝火只剩余烬。 少年光着脚从远处回来,拨开稠密灌木和混乱枝杈,他的身上又湿透了,海盐味被河水的腥味覆盖,手上捧着一片绿萝。 伊莱像只刚刚出生的幼猫蜷缩身体,时而发抖□□,少年抬起他的下巴把水灌进他嘴里,流入鼻腔的水把他呛醒了。伊莱咳嗽得眼睛发红,脑子还算清醒,他说:“早上好,臭小子。” 少年还拿着他的下巴,掰过他的脸,发现伊莱压在地面上的脸部皮肤起了一片疹子,少年冷酷地问:“你不会感染了那什么瘟疫吧?” 伊莱因为咳嗽牵动伤口,半边身体像被车轮压过,颤巍巍地回:“谁知道呢。” 一个病态苍白的人,半边脸爬满红丝草一般的斑痕,苟延残喘地每呼吸一次都散发出死亡的气味。任谁看了都会躲避开,但少年心中竟漫起一丝异样,松开手。 “你他妈的就是在折磨我,”被少年架着胳膊行走的伊莱痛苦地说,“给个痛快,我好可怜。” “你就算跪在地上舔我的鞋我也不会放过你的。”少年愤懑地回,“这附近一个会喘气的都没有,除了死人就是死人。” “所以你是怕死人,就拖着我这个快死的人作伴是吗?怕孤单的小子。”伊莱的伤口开裂,鲜血不知疲倦地顺着他的废手和脊背流下来,再滴滴落在地上。 他沉默时回想扎辫男人给他的那一锤,他应该向前扑向男人,而不是掉头逃跑。面前的小东西让他判断失误。 对于战士而言,害死他的绝不会是勇气,而是一时胆怯。伊莱回忆起奥托·伯恩公爵低沉浑厚的声音,他咆哮时整片城堡都能听到,但他平时是个沉默的人,只在谈起家中独女蕾莉时话能盛满一箩筐。 日光下的世界摇摇晃晃,伊莱昏昏沉沉地想起死亡,他最近总会思考这个离自己最近的命题。 奥托·伯恩告诉他,凡人皆贪生怕死,但战士应该把荣誉看得比生死更重要,因为我们是将铭刻于史书受人称颂的传奇,而不是幸福的芸芸众生。 伊莱眯了眯眼睛,看清前方是一片战后废墟,当他们步履蹒跚地踏上这条街,伊莱才意识到这边是海石城城堡外的城市。他坐着囚车来时两侧房屋比邻,高大的圣教堂尖顶直刺天空,人多得像老狗身上的虱子,穿着破旧的乞丐、卖派的小子、集市上归来的老太婆。 如今全都没了,倒塌的石墙、破碎的玻璃、断裂的梁柱和不知所踪的屋顶,整条街拼不出一间可供避雨的屋子,到处都被火熏黑,地面雨水清洗也难去的烧痕。 铁骑之下,芸芸众生可不幸福。伊莱心想。 再往前走便是一片插着长剑与羽箭的空地,倒在地上的马尸和骑兵,粗略数过有近百人,深蓝飞鹰旗帜烧掉一半插在□□上,残破地迎着风摇晃。 “我们得绕过这儿,那些人死得古怪,身上的肉融化了似得,糊满了地面。”少年推着伊莱要走,却发现他定定地望着不远处,少年只能看见他瘦削的下巴,不知道他在想什么,问,“你想去那参观?我可不陪你。” 伊莱回过头,说:“没事,我们走吧。” 后面的一路他安静了不少,受到少年挑衅时开开玩笑,再也不说“可怜可怜我,杀了我”之类的屁话。 身穿翠绿轻铠的斥候在旷野上飞奔,赶到伊莱和少年面前,尘土卷起嫩草扑了他们一脸,两个人都如释重负。骑兵想让他们一起骑马,战马高大强壮,扛得动两个成年人和一个轻飘飘的小男孩。 “那会给我最后一击的,爵士。”伊莱无奈拒绝。 面甲掀开露出一双饱含情感的绿眼睛,他神采飞扬地说:“那我去叫马车来,我真是……太高兴了。” 再来时便是三个骑兵和一位驱赶驮马的老兵,伊莱躺倒在铺着羽毛垫子的车上,血污和泥水立刻污染了雪白的垫子,伊莱问:“是哪位贵人的主意?我从没见过板车上铺鹅绒垫的,这准是我今天看见最好笑的笑话。” 老兵没有穿上完整的铠甲,他只套了锁甲和皮夹克,头上扣着一定陈旧的破头盔,上面刀痕箭空密集,转过头露出一口黄牙:“你小子,得了便宜还卖乖,欠打。 ” 伊莱开怀地笑起来:“哦,老杰克。我还以为你的坟头已经长满了百合花。” “哼,我比你们这些小毛贼谨慎得多,所以我才能活这么大岁数。校场出现第一个患者的时候我就辞职回家了,堆满仓库的咸鱼和血肠帮我度过了这个糟糕的冬天。”老杰克残次不齐的坏牙令他说话时磨动的嘴唇像个老奶奶,“可是我的儿子就没这么幸运了,他骂我是个胆小鬼,然后他孤零零地死了。对了,他是哪来的小子……还是女孩?” 伊莱说:“是男孩,他只是长得可爱。” 可爱的男孩坐在板车侧板上,两条腿晃荡,面朝茫茫荒野,像多看一眼伊莱都会突发恶疾。 伊莱:“你叫什么名字?王国会以你的名字打造一座玩具屋的。” “我没有名字,你能不能不要再提那该死的玩具屋?从头到尾都只是你在说!玩具屋玩具屋玩具屋,我要的根本不是玩具屋!”少年愤怒地大喊,他是真生气了。 伊莱腹诽:不知道他在为什么生气,这小子皮肤底下里或许不是血肉,而是个上紧发条的木头公牛。 “啊我知道,你要我的灵魂、□□和力量,我该怎么打包给你呢。”伊莱拖长调子说。 老杰克爆出一连串脏话:“你要做男女支了是吗伊莱,真让我刮目相看,还是卖给个小男孩……哦,老天。” 护卫在马车两侧的翡翠骑兵在马上憋笑颤抖。 “我讨厌你们!”少年虽然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敏感的心受到了嘲弄,大吼一声跳下马车,朝着空旷原野跑走了,他纤细的腿和双臂疯狂摆动,背后的笑声愈演愈烈。 马车赶上大部队,公主还没来得及换衣服,穿着马车夫小弟的男装朝这边飞奔而来,紧跟其后的是菲力、鸟嘴拜伦、棕熊泰森、农夫福列和商队之子亚戴,还有一些陌生的面孔,爱琳殿下落在伊莱额头一个吻,她止不住热泪。伊莱和他们每一个打招呼,人群散去后只留下一名红袍巫师和一位白衣智者为伊莱疗伤。 女巫尖瘦的长脸上皮肤松弛,皱眉吟诵咒语的样子虔诚又悲苦。 智者打开一个手指长的玻璃瓶,说:“爵士,喝下它,你会做个好梦。” “去你的,然后你就在我做大梦的时候把我割成两半,像切开一整块猪肋骨一样。醒来之后我的人生就会是场噩梦了。” 智者为难地解释:“你会活活疼死过去的。而且,我不会把你切成两半的……如非必要。” “如非必要?”伊莱声音拔高得又尖又细,“我不要,你会像个绝境野人一样把我吃掉。” “绝境野人也不会吃腐肉的,如果他们吃,他们早死光了,爵士,您是想继续开玩笑还是疗伤呢?” 唐科智者不像其它智者一样充满慈爱和耐心,如果不是有红袍女巫,他会选择把这一小瓶无害的安眠药剂灌进病患嘴里。 伊莱坚持道:“我要醒着,先生,以防你把我切成两半。我的半边身体已经烂透了,泡在海水里滚在泥地上,期间没进行任何消毒。如果我发现我要被切成两半,我立刻咬舌自尽。” 唐科好奇地问:“您如此清楚,何必还要努力追上队伍呢?按您的话,您必死无疑了。” “嗯……废什么话,动手。”明明是伊莱一直在拖延时间。 经过火焰炙烤的剪刀冒出一条白烟,唐科戴着一条银链单目眼镜,凑近了剪开被血痂黏住的衣服。伊莱像只待宰的猪,被剪开背上的破布,唐科扯掉黏连的布料时,伊莱“呲呲”抽气。 唐科拿来一罐煮沸的酒,淋在伊莱后背上,伊莱发出此生最耻辱的惨叫,他的眼泪无知无觉地飙飞,发狂地咬到了舌头,女巫把备好的木棍塞进他嘴里,竟然被咬碎了,红袍女巫只好心疼地把自己宝贝魔杖塞进伊莱嘴里。 唐科举着油灯,右手捏着一把银光闪闪的小刀,他飞快地挖出肩膀处的腐肉,镊子夹出碎骨。鲜血染红了板车上的羽绒垫,压下去,吸饱血的垫子便从里面“滋滋”冒出。 唐科很快完成了一切,伊莱失去意识嗡嗡哼叫,彰显他顽强的生命力。唐科在他背上撒厚厚的一层面包霉菌,和十几只吸血虫,带着红袍女巫一起离开了。 第12章 第12章 伊莱在梦中走进缤纷瑰丽的回忆。 夏天的金砂城遍地开满紫罗兰,弯腰垂头的红花风铃木头顶一片粉红云朵,采花的少女装上满满一竹篮,她们蹦蹦跳跳地离开城门,找到在外河小溪里游泳的骑士们,抛出手中繁华洒进水里,撒到骑士们的头发上、的身体上。 女孩子们的玩笑话把害羞的青年逗得满脸通红,伊莱那时潜进水里扒了菲力的裤子,菲力摁着他的头差点把他憋死,他们的对话尤其愚蠢:“道歉,给尊贵的菲力爵士道歉!” 福列:“除非他变成人鱼,能在水底说话。” 拜伦对着岸上的姑娘唱歌,爬上岸衣服来不及穿,抓住了个作怪的女孩,抱着她跑离幼稚的兄弟们。 秋天的凤凰城,奥托·伯恩公爵的声音如钟如鼓响彻校场,汗水淋漓的小伙子们撒了欢地跑向购货的老杰克。老杰克带来了新鲜的苹果、汁水饱满的桃子、从盘蛇城购得的紫葡萄和果酒。 伊莱给德温奶妈抱来满怀的橘子,福列获得一把珍贵的香料种子,他们每个人都在秋收宴会上喝得昏天黑地,叫喊声震耳欲聋。第二天伊莱醒过来发现他躺在喷泉池里,他的角雕在旁边啄食野兔。 冬天……伊莱又回到了那个雨雪交加的寒冷日子,他骑着温顺的棕色母马,在奥托公爵城堡外大喊打开城门,他要见奥托公爵。 无人回应,呼呼冷风吹得伊莱双腿僵硬,他一不做二不休,爬上城墙,爬到一半,一支羽箭射进他身侧的墙面,他失手掉落下来。母马托着他的宝剑、匕首,长弓叮当作响,来到他身边,眼睛柔和如慈母。 和现实不一样的是,城门“吱哑”叫唤着打开了,他兴奋难当,牵着马快步走进城门。 空旷的外庭尸横遍野,地上插着断剑和残羽,成千上百只角雕的尸体堆成一座小山,火焰在那上面燃烧,发出羽毛烧焦的味道。 伊莱松开缰绳,地上每一具尸体他都叫得出名字。外庭中间背对伊莱跪着一个身披重铠的的高大男人,他的背像山一般厚,钢铁铠甲上结了一层血霜。 伊莱缓步靠近,他也跪下,奥托公爵下半张脸已被融化,露出白骨和牙齿,低垂的眼睛灰白一片,铁护手交叉握剑,似乎还想再此站起。 伊莱在梦中放声大哭,几乎要把心脏从喉咙里呕出来。 队伍夜晚时扎营休息,少年看人群离开伊莱所在的那辆马车,听见伊莱的惨叫时犹豫要不要过去。 等到所有声响都归于静谧,少年在及膝的野草中穿行,回到伊莱身边,看见伊莱揪着垫子呜呜哭着,他哭得如此悲伤,少年都怀疑他会不会憋死在哽咽里。 深蓝的天空渐渐泛白,染上绛色彩云,变成渐变的紫罗兰。所有星辰落幕后天高云淡,一片澄澈。 伊莱醒来第一件事是用能动的那只手抹了把脸,问:“下雨了吗?” 少年依然背对着他坐在边缘,说:“没有。” “如果下雨了他们都不给我支个遮雨棚,我会生气,像你一样气急败坏。” 少年的火气用尽,没理伊莱的作弄,伊莱感到无趣便不再拿他解闷。 伊莱问:“我想到了一个绝妙的名字,赠送给你怎么样?” 少年平静地说:“我考虑一下。” “奥戈,”伊莱似乎在为自己的聪明才智而高兴,“好听吧?” 凤凰城被奥托·伯恩公爵付之一炬,没人知道他是怎样穿上铠甲,感受皮肉淋淋下落还能骑上同样病入膏肓的战马,更没人更想象一支万人部队如何在病痛折磨时踏上战场。 铁鹰军团攻城时棕熊泰森仍与海石城士兵刀剑相击,这个疯子只要投身战场就会忘记所有,伊莱毫不怀疑他会和人打上几天几夜,直到流尽最后一滴血。 泰森骑着一匹脾气暴躁的黑色战马,一会儿马嘶一会他叫,泰森紧拽着缰绳才不至于被掀翻下马摔断脖子。伊莱欣赏笨重的新晋杂耍艺人泰森和马匹斗智斗勇,心情美妙。泰森花了半天驯服了这匹难搞的畜生,对伊莱说:“我真的吓坏了,伊莱,昨天晚上一直做噩梦。” 我也是,他想,然后问:“什么古灵精怪能吓住大脑空空的狗熊爵士呢,真令我感到好奇。” “闭嘴,伊莱,你什么都不懂”泰森哼哼喘气,“铁鹰军团太可怕了,他们一路奔来,铠甲都在渗血。攻城时战士们搭上云梯,有些爬到半路被海石城的士兵用石头砸下来,他们软烂成泥,就像苹果派一样被拍出汁来。攻城锤撞开城门,海石城的家伙们只是看见脸就下尿了裤子……该死的,我不想噩梦里怪物长着我朋友的脸,他们不应该……” “他们死的光荣。”伊莱坚定地回答。 笨熊吸了吸鼻子,说:“如果我得了那样的病,我会自己挖好土坑躺进去。” 伊莱扯扯嘴角,露出个悲伤的笑,他在上半身遭受重创时就是这么想的,有些时候面对比死亡更难。他想拍拍泰森的躬起的后背,但他太虚弱了,说:“那我会用镜子做棺盖子,送你做忌日礼物。” “我讨厌你伊莱,舌头在你身上没有什么用。”泰森两腿一夹马肚,朝队伍前面跑去。 除了明月骑士团的几名男子,常来光顾的便是爱琳殿下了,她一般晚餐之后会带来甘醇美酒,往木板车上放一个金丝缕坐垫,和伊莱说话,如果他醒着。 爱琳穿着金色裙服,蕾丝胸衣托出她丰满圆润的两团雪白,卷曲金发慵懒的垂在肩膀。她带来了加了柠檬汁的果酒,倒给奥戈,问:“你叫什么名字?是闪鳞城的人吗?” 奥托两手握住角杯,爱琳目不转睛的注视在黑夜里太过直接,令他拘谨,回:“伊莱给我取了名字,他叫我奥戈。” 爱琳吃惊地“哦”了一声,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闪亮的长耳环随着动作轻微摇晃,她说:“这是个好名字。” 伊莱从昏昏沉沉的梦中挣脱,他刚睡醒鼻音很重:“我也认为他是闪鳞城的人,瞧他的眼睛和头发,但他脑子好像出了点问题,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奥戈的气色好了很多,白茅草一般的头发在微风里柔软而轻盈地飘荡,如生机勃勃的蒲公英。而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睛缤纷如万花筒,瑰丽莫测。 闪鳞城的人以美貌和开放文明,伊莱对于人们谈起闪鳞城人时的热切不以为然,现在亲眼见到,不得不承认的确迷人。 伊莱想起了什么,问:“小子,你喜欢吃军营做的烤鸡吗?印象里他们总爱做这个。” 不喜欢,奥戈敷衍地回:“还行。” 他只能忍受面包的味道,肉散发着尸体的臭味。事务官热情地递给他一只鸡腿,他咬了一口就吐了出来,其他人恨不得把奥戈痛打一顿。幸运的是军队并不会总盯着一个无足轻重的男孩,他会跑很远抓住一只兔子或者鸟,茹毛饮血地把它们享用完。 他并不像人类一样需要一日三餐,一只活兔子能让他几天保持满足感,即便他有着人类的皮囊。 奥戈回想先前两次转世,乌鸦和狮子,他也是只吃活物。 “臭小子,又想什么呢。”伊莱伸手要去捏奥戈的脸,被奥戈躲了过去,爱琳殿下倒是拉住了伊莱的手,意味深长地摩挲他的手指。 爱琳像只偷腥的猫一般弯起眼睛:“伊莱,告诉我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 伊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回:“金子打造的玩具房……之类的。” 爱琳俯下身,靠近伊莱,她的耳环和胸脯一起垂下,体香萦绕,说:“伊莱,我每天都在想你英勇的行为。你知道的,我不读童话和歌谣,但你让我做了一次被拯救的公主。” 伊莱挪动着身体远离,唯恐避之不及:“我只用铁剑为您效力。”可不包括我□□里的那玩意,他说,“您会被冠上污名。” 爱琳“嗖”地坐直,给他一个白眼,说:“我已经是海石城的□□了。”她扶扶冠发,跳下车抚平裙上褶皱,她的探望时间结束,该回金帐了。 驾车赶马的老杰克骂一声“操”,说:“你该答应她,然后淹死在男人们的嫉妒里。” “不,我的会伤口开裂死在床上,以后人们谈论起我就不再是‘灰烬之子伊莱’,而是‘被公主骑死的伊莱’。” 老杰克哈哈大笑,奥戈则用迷茫和探究的眼神看着他,伊莱说:“小孩子不需要懂这个。” 我很快就不是小孩子了,奥戈感受晚风的吹拂,空气中充满湿气和青草的味道,等伊莱养好身体他就吃掉伊莱,然后使用他的身体。 第13章 第13章 途径白手指河,冬天的尸体被河流冲进下游,河岸疯长的野草埋没了遗失的盔甲和战斧。 军队在较高的山坡上扎营,地势低的地方一脚踩进去都是烂泥。 白天人们热闹地忙碌,伊莱终于可以行走,他被老杰克搀扶着前往搭好的营帐,它们就像河畔凭空出现的蘑菇。 白手指河附近一马平川,斥候被派去更远的地方侦查以防突然出没的敌人,事务官忙着给马匹、猎狗喂食,伊莱路过吠叫不止的獒犬时看见了满面愁容的胖汤姆。 “汤姆!”伊莱欢快地大喊一声,拍拍老杰克,示意他可以走了,老杰克乐意之至的甩掉了麻烦,一边松着腰带一边朝远处走。 狗链拴在木桩上,汤姆手里端着一盆肉骨头,伊莱朝着猎狗们吼叫几声,狗呜呜哼着安静下来。 “我学的狼叫。”伊莱骄傲地抬高下巴。 汤姆一块块抛出带血的肉骨头,伊莱追问:“城里的人还在吗?铁鹰军团不会对你们做什么的。” 汤姆看起来快要哭了,他那张软弱的脸孔展现出愤怒,可笑又可怜的样子会招来士兵们的靴子:“他们没杀我们,他们只是烧掉了一切然后烂成了肉泥。那些金发碧眼的漂亮骑兵们把人当靶子砍着玩。你想我对你笑吗?不会的,该死的。” 伊莱沉默片刻,只能用满不在意的语气说:“战争就是这样的。”伊莱都震惊于自己的麻木。 “是的,然后战败的人变成奴隶,去给漂亮的凶手舔靴子。”汤姆气愤地说。 “你们留在海石只会饿死,要么染上瘟疫。”伊莱皱皱鼻子,“兰德尔公爵是个讲荣誉的人,你们会在凤凰城建立家园的。” 铁盆里的肉扔完了,残留下红色的血水在盆底晃荡,汤姆颤抖着说:“我们躲在下水道里,梅丽卡不愿意钻进来,然后她被成排的男人强,暴。铁匠师傅想阻止士兵的暴行,我们从下水道爬出来的时候他的头滚离身体几十尺,像个皮球一样被马蹄子踢。伊莱……我不记得然后发生了什么……” 伊莱用完好的那只手揽过汤姆宽得离谱的肩膀,汤姆抽泣着,说:“我知道那不是你的错,但我们也没有错。” 伊莱一下一下轻柔拍着汤姆隆起的后背,汤姆比他高不少,一座肉山依偎在他怀里,像闯进马厩的棱齿象。 “汤姆,能再见到你真好。” 汤姆涕泗横流,哽咽着说:“我也是。” 奥戈在河流里抓鱼,天上的星星倒映在溪流里,一会儿消失一会儿模糊,鱼儿滑溜溜地从他手中逃走,经历了数不清的失败之后奥戈找来一把石头,愤怒地朝水里砸。 无功而返的奥戈十分失落,他拖着腿路过了在野草丛里撒尿的男人,路过热闹的篝火,唱歌跳舞打架的人们。 为了让伊莱好好休息,他的营帐安置在远处的一做山岗,伊莱很想参加军队里粗野的庆祝,只是他现在脆弱地泰森一根手指就能把他推个跟头。 奥戈掀开帐子钻进去,背对着伊莱躺下去,他和伊莱一起在黑夜里呼吸着,令他想起曾经的故事。 深渊没有那么黑,虽然没有光,但你可以看见所有你想看到的。“那片黑夜”感受到一个微弱的呼吸声,深渊里可没有喘气的东西。它好奇地飘过去,在那呼吸声周围绕来绕去。 “我想出去……” 这家伙还会说话,可把“那片黑夜”吓了一跳,它用人类的语言问:“出去?去哪,有什么好出去的,这里是最好的地方。” 发出手指摩擦砖墙的声音,皮肤贴上墙壁的响声,“不是,我们都被困在这儿了。” 精灵王子总告诉他外面的世界多么美丽,可他从来不当回事,神和精灵都是蠢货,他们没来过深渊,就觉得外面一定更好。但是这个孤单弱小的灵魂来到了深渊,却还在巴巴哀求着外面的世界,这让高傲的深渊之主对出门这件事产生了一点点动摇。 “我会带你出去的。”他曾这么说。当然啦,这个许诺并没有兑现,因为尤利尔。 可恶的尤利尔毁掉了他的家园,他都不会如此烦躁,毕竟他从来就不喜欢尤利尔。 这么说来,我也算背叛他了吗?奥戈用人类的脑子第一回注意到了这件事。 奥戈翻过身面对伊莱,他们身高的差距躺下来也很明显,奥戈的额头抵上伊莱的肋骨,他贴的更近些,人类的体温烘烤着他的鼻尖,疲惫让他很快睡去。 篝火燃尽,帐篷收上驮马,骑士们在侍从的伺候下叮叮当当穿上铠甲,行军队伍绵延整条白手指河流。 伊莱还不能骑马,他盘腿坐在老杰克驾驶的板车上,身旁路过一个驾牛的猪倌,他车上的小猪仔发出呼噜声和臭气。 伊莱莫名其妙地笑得很开心,奥戈问他在笑什么,伊莱欠揍地说:“你昨天晚上打呼噜的样子和这些小猪一模一样,哦,我可得把你喂得肥肥胖胖。” 奥戈怒气上涌,抓起垫子底下的稻草扔了伊莱满脸。 每次和伊莱搭话都让奥戈无法忍受,他跳下车远离这个讨厌鬼,跑了一段距离之后薄雾后的城堡在视野里若隐若现。 城堡魁梧如远古巨人的战斧,塔尖刺穿正午的太阳,红石城墙无边无际的朝两侧伸展,密布的垛口和箭口躲避在神秘的阴影里。奥戈只消一眼便知这比海石城大了不少。 一扇橡木镶铁大门向内侧拉开,两边护城塔铜钟敲响,空旷犹如亘古之音,回荡不息。 他看到门里出现一群人,穿着金丝紧身上衣的年轻男子带领迎接的人们,爱琳殿下提起裙摆朝他奔去,在他脸上落下热情的吻,稍加冷静后爱琳和每一位迎接者屈膝做礼,后者诚惶诚恐的下跪,说着感激和溢美之词。 奥戈无聊地用小手指掏掏耳洞,年纪和他差不了多少的骑士侍从赫曼显得无比激动,说:“奥戈,那就是当今的国王查理·薇尔凡,他和爱琳殿下长得好像!” 奥戈漠不关心地想:人不都是这幅样子吗。 赫曼握剑的那只手攥紧又松开,脸涨红了,说:“我们会受封的,我们一定会。” 闪亮碧绿铠甲的高大男人从行军队伍中走出,像爱琳一样对他们每个人寒暄,高傲的菲力爵士却兴致缺缺。 队伍终于进入城门,讨厌鬼伊莱走到了奥戈身旁。伊莱肩披蓝底明月披风,由一支华美的蓝宝石白金胸针别住,奥戈抬头看他时,发觉他的眼睛和宝石的颜色几乎一模一样。 走进城门,和外面光鲜亮丽的外皮大相径庭。通道两侧堆了木塔残骸,护城塔金色尖顶下石头焦黑,奥戈目力之下已经看到了三座顶部坍塌的碉堡。 通过城门后的护城塔,是一座木板吊桥,战士和马匹走上去轻微摇晃。这座桥应该是新建的,奥戈手掌滑过的悬锁涂了油,桥面防火漆一尘不染。桥下是立满铁刺的干涸护城河。 赫曼见到伊莱后像个含羞的少女,跃跃欲试表达心迹,他纠结了好半天,扬起脸对伊莱说:“伊莱爵士,您好,您是我的榜样!我真的非常尊敬您!” 奥戈细不可闻地“哼”了一声,据他观察,伊莱在明月骑士团里处于领导地位,剑法和射箭技艺高超,与爱琳公主和菲力爵士都保持着亲密关系,这样的人会浸泡在称赞的蜜罐里。 出乎他意料,伊莱局促地摸了摸鼻尖,说:“谢谢你,但你最好不要宣称这种尊敬。” “为什么呢,爵士?”赫曼不想冒犯伊莱。 伊莱摆摆头,他的脖子在智者和巫师的治疗下可以灵活动作,说:“嗯……你会崇拜一个蹲过死牢,诅咒缠身的人吗?” 赫曼茫然地睁着他细长的眼睛,伊莱安抚似的揉了揉他的头,露出调皮的笑容:“没关系,你可以心里悄悄崇拜我。或许有一天,通过我的努力,你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崇拜我了。” 赫曼脸上重新焕发光彩,小狗似得朝主人猛点头。 队伍末端的俘虏、平民留在外庭,载满货物和畜生的拖车送进仓库和厨房。和海石不一样,凤凰城的厨房单独拥有一栋角楼,炊烟从烟囱里飘飞出来。 中庭支起折叠桌,石头长厅摆满长桌,钢铁台座里的火炬熊熊燃烧。 他们不会在这儿用餐,少数贵族和骑士前往主堡会客厅,大理石阶梯铺上红丝绒地毯,吸收了所有足音。 金红条纹大理石墙壁在火炬的照耀下熠熠生辉,犹如踏进太阳神殿,四处皆是金红光晕。正上方尽头的宝座是一把木制椅,雕刻成树干和藤蔓保卫的形状,椅背由十片金叶包围,犹如鸟雀开屏。 查理国王坐在最高宝座,爱琳公主在他右手侧,兰德尔公爵落座台下第一把红木椅,菲力和其它贵族依照身份阶层排列,明月骑士团因为拯救公主的功绩位子安排的十分靠前。 奥戈被伊莱拽到身边坐下,他抬手就要拿桌上刀叉,被伊莱狠狠地掐了一把,吃痛收回手。 爱琳殿下一只手举起金杯,红唇启启合合:“在座诸位都经历了残酷的冬天,王国将在大地母神的庇佑下焕发精神……” 奥戈心中嗤笑:那位神早死了。 “北方星霜城和东南流焰城背弃信仰,我等稍事休息,必将率军北上、南下,恢复薇尔凡帝国千年不移的统一。”爱琳长袖镂空蕾丝露出细白指尖,她话语中的激昂之情犹如手握宝剑,“在座有我亲爱的叔叔兰德尔·格林公爵,有我忠诚的伙伴凯尔金·伊顿亲王……” 奥戈盯着眼前这盘甜菜、坚果和葡萄干混合的沙拉,被伊莱撞了下手肘,回过神来,跟着伊莱的眼色望过去,靠前座位上凯尔金亲王正朝公主殿下举杯。 他有着葡萄色的眼睛和银金色的垂肩长发,扣着一个金色贴脖项链,喉头处一颗红宝石被透明钻石围绕。 奥戈小声问:“人为什么戴狗项圈?” 伊莱皮笑肉不笑地回:“我是让你看,他跟你像不像?你家应该在闪鳞城,如果你想我们可以宴后找他送你回家。” 奥戈脑中闪过沸腾的灵湖、嘶鸣的独角兽和燃烧的深渊,说:“我没有家了。” 第14章 第14章 爱琳的祝词终于说完,众人举杯后宴会开始。 奥戈流连于不同的沙拉盘和苹果派,不小心吃到一块鸽子肉馅饼他捏着鼻子吐到桌子上,往旁边一看,伊莱已经喝过了葡萄酒、甜果酒和麦酒,盘子旁边堆积起一座肉骨头山。 伊莱的蓝眼睛在红金光辉下有些朦胧色彩,耳朵粉红,又倒了满满一杯麦酒。 鸟嘴拜伦跟着乐手的调子轻哼,福列提醒伊莱:“你要醉了,这可是公主殿下的宴席。” 爱琳不喜欢吵闹的聚会,她生日宴上只有鲜花和露水,高声讲谈都会让高贵的公主眉头皱起,喝醉的男人会被她赶出大厅。 相较于爱琳的高雅严肃,查理从小便喜欢热闹,他命令竖琴不停、击鼓不歇,满庭酒香,贵族们甚至会在餐桌旁打上一架,只要不见血都会被原谅。 伊莱本该讲几句玩笑话,想起祸从口出这个道理便不说了,叉子戳刺一块猪排,放进盘里,张大嘴正要展示自己饕餮之能,长餐桌上忽然静了,所有人都朝他看过来,反应迟钝的人则跟着茫然地看向他。 爱琳看过来,她桌旁摆着一束新鲜玫瑰,就像一片花瓣纹在她耳畔,她说:“伊莱爵士,我遵照奥托·伯恩公爵遗愿,赐予你伯恩这个姓氏,你可愿意?” 酒精让伊莱反应迟钝,他不得不双手撑桌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嘴里全是麦酒的醇香之气:“奥托·伯恩公爵何时……留此遗志?” 大厅竖琴声缓缓流淌,除此之外,唯剩呼吸。 爱琳微笑着重复:“伊莱·无名氏,你可愿意?” 他的双腿像变成了水,脑子里则塞满棉花,回:“我愿意,谢殿下隆恩。” 泰森最先欢呼,鸟嘴拜伦用他跟着戏班学到的口哨声助兴,鼓掌声如雷贯耳,那些视他为害虫的大贵族们对他举杯,无论是虚伪的庆祝还是真诚的赞美,都令伊莱感到新奇。 这不仅仅是一场宴会,还是一场政治会议,有几位贵族第二天醒来定会悔恨不已,他们应该向皇室讨要更大的利益分割,但却在酒醉中随口答应。 爱琳甜美的声音游走席间,奥戈发现公主才是这里的老大,而不是王国查理。 无足轻重的奥戈中途离席,他在露天庭院里徘徊,踩过灌木丛折断矮树枝,趴在象牙白围栏上向下望,观察错综复杂的走廊和密闭长桥。 如果我没记错,大地之母把金树种子赠予了第一位薇尔凡君主,那棵树的果子蕴藏着神秘的力量,要是能落到我的肚子……奥戈盘算着,忽然听见争吵声,他立刻缩进树丛。 “我不会娶凯茜的,她看我就像看小丑,我在她心里不及她哥哥千分之一!”男人压低的声音里充满愤怒。 “她很漂亮,像小鹿一般无害,我们需要联姻来稳固联盟,你也赞赏她的美貌啊。” “我不爱她,永远都不。”男人坚定地摇头。 奥戈通过枝叶和花朵的缝隙偷窥,花粉险些招惹出一个喷嚏。 爱琳沉默片刻,谨慎地提问:“你爱上谁了?” 查理国王狡辩:“不……我不是……”最后他面对妹妹的逼问,无奈承认,“罗莉。” 爱琳难以置信地后退,抬起手想要去抓自己的头发,她想大叫,奥戈看得出。 “一个卑贱的侍女!” “一个陪伴我熬过病痛的美人。”查理更正她的话,义正严词地说,“她有琥珀般美丽的眸子和陪我熬过瘟疫的勇敢之心。她的祖父是伯恩公爵府的管家,父亲是位教师,妹妹嫁给了一位勇敢的骑士。她身家清白,绝不是什么卑贱之人。” “一个趁虚而入的婊,子!”爱琳咒骂道,查理抬起手掌“啪”地打了爱琳一耳光。 爱琳震惊地看着查理,耳边闪耀的钻石耳环闪闪发光。 宴席不会散场,伊莱临走前叫上奥戈,他们走下红毯阶梯时两侧伫立的士兵犹如石头雕塑,走出主堡,中庭和外庭歌唱声响亮浑厚,士兵们拿头盔装酒,钢铁龙虾护手拼命地敲。 头顶漫漫长夜,他们回到半月塔,伊莱在塔门口停驻半刻,呼出一口热气,眼前一切恍若隔世。他们上塔时遇到了几位女仆和外庭管家,管家伸手要搀扶伊莱,被他挥开。 伊莱的酒劲已经散了,他能喝倒明月骑士团的兄弟们,醒酒速度也比一般人快很多。他从未体验过酒精带来的释放感,也未因此失控,顶多就是在天旋地转时睡去,而且大部分时候是在放任自流罢了。 “你睡在我对面的房间,明天不要赖床,我们要回伯恩公爵府。”伊莱对奥托嘱咐,看着小男孩乖乖进了房间,他推开自己的卧室的门。 每位骑士都拥有半月塔的一个房间,他们带着家族的荣耀而来,宣誓抛却前半生所有,为了赢得后半生的荣誉而挥剑、撒汗,流血。 伊莱感到难过,他的兄弟们还在喝酒,只有他孤零零领了个小毛孩回来。甜美的珍妮,爱唠叨的小乔,煮了一手好汤的约克……伊莱没有看见他们。 可能都死了吧,伊莱悲观地想着把佩剑挂在床头的支架上,单手解开锁甲扣子,脱下里衬的时候浓郁的草药味溢出来。 “我就像块待烤的肉,腌好入味了。”伊莱嘟囔着脱下马裤,他半边上身不能碰不能动,让他废了好大的劲才脱下裤子。他掀开被子一角,钻进去,突然摸到一只温热的小手,伊莱大叫一声坐起来向后倒去,“扑通”摔倒在地板。 莹莹月光下一个浑身赤,裸的少女缓缓坐起来,她娇声说:“大人,我吓到您了?” 她竟然挡都不挡!伊莱扭头,说:“我不认识你,你找错人了,穿上衣服离开我的房间!” “不,我是为您而来的,尊敬的伊莱·伯恩阁下,”她咬字清晰到流露恨意,又柔情蜜意地说,“我崇拜您,您接受我,给我一些温柔吧。”少女水蛇般光滑的皮肤贴到伊莱赤条条的身上。 “嘭”的一声,卧室门被撞开,男孩举着十字弓对着少女射出几剑,她动作灵活跳到床上尖叫。 混乱的场面让伊莱大脑打结:“不……等一下。” 奥戈就如逮住兔子的狼,也扑到床上,毫不留情地揪住少女的长发,少女像只被抓住的野猫一般尖叫着踹他,奥戈掀起床上的毛毯迅速缠绕,把少女捆得死死的,又去掐她的脖子,嘴里念念有词:“尤利尔……黑袍子……” 伊莱摔下床时撑裂伤口,疼得冷汗淋淋,他站起来用完好的手拎住发狂的奥戈,把他从少女身上扯开,可怜的女孩像只吃了毛线的猫,干呕又咳嗽,憎恨地瞪着奥戈:“恶魔!” 伊莱掀起床单盖在女孩身体上,说:“蕾莉小姐,你怎在这儿?” 被识破的少女毫无羞耻之心,她讽刺地说:“小偷伊莱,灰烬之子有了新名字。” 伊莱突然头痛,扶住太阳穴,说:“你不会愚蠢地打算和我睡一觉,第二天去揭发吧?以什么名义呢,无耻的小偷强,暴了公爵的女儿?天啊,小姐,你就再也嫁不出去了。” “我才不在乎!”蕾莉大吼,瘦弱的肩膀随之颤抖,“我会成为伯恩家族第一位女公爵!” 伊莱吼回去:“只有你父亲和哥哥才会在乎你该死的名节,但他们都死了,这就是你胡闹的理由!” 奥托从未见过伊莱这般愤怒,他像头狮子一般怒气冲天。 蕾莉捂住脸哭泣:“是的,他们都死了。” “你这么做一点意义都没有,就算我把你的屁股打成花瓣也没有用。奥托·伯恩和哈德·伯恩是这世界上唯二两个会为你讨回公道的人!” “今天宴会上那些每逢节日和你们家族互寄明信片,拜访喝茶开舞会的贵族们都为我这个小偷鼓掌。还有你的亲爱的姨母,喝酒时问我愿不愿意娶她的堂亲,她的笑容比蜂蜜还腻人。” 蕾莉挣扎着顶嘴:“凯茜小姐是个好人,她会为我说话的。” 站在墙角的奥戈围观着暴怒的伊莱和哭泣小姐,心想:不,她没有能力,今天的晚上她被卖给无能的国王了。 “查理国王和爱琳殿下一个字都不会听的,因为我还活着,而你那些倚靠全死了。” 蕾莉崩溃地摇头:“你不要再说了。” 伊莱后腰靠住窗前的书桌,仰头冷静一会儿,血腥味从他身上蔓延出来,淹没了草药香。他喉咙攒动,迈步到床边,这是他在这场争吵里离蕾莉小姐最近的时候,拉开蕾莉掩面的手,问:“是谁告诉你这个方法的?” 蕾莉满脸泪痕,嘴唇颤抖:“是碧翠丝姨母。” 碧翠丝一心想为自己的宝贝儿子寻找一位合适的妻子,她秋天大张旗鼓拜访了城里几位位高权重的贵族,失败后不辞劳苦奔去流焰城,终于和流焰城领主谈妥,第二年开春便让自己的小女儿和她的儿子成亲。 天灾难预料,凤凰城瘟疫爆发后流焰城不仅不施以援助,反倒跟着海石、星霜一起举兵造反。 蕾莉愚蠢的举动必然失败,她会失去名声堕落下去,碧翠丝女士正好把蕾莉娶进自家门。受到影响的伊莱为了洗刷身上的污名,或许会立刻迎娶一位端庄贤淑的妻子,最好的选择便是与伯恩家族有远亲关系的碧翠丝夫家,这样能证明传闻皆是谣言。 伊莱疲惫极了,他说:“蕾莉小姐,我会好好照顾你的,不用担心,我没有歌手们说的那样可怕,不会吃掉美丽的姑娘。”他抚摸蕾莉棕色的长发,“我出去一段时间,你穿好衣服回自己房间,好吗?” 蕾莉以哭声回应,她大概还要哭上好一会儿。 奥戈过来帮他穿衣服,他们离开房间时走廊里挤满了八卦的佣人,看见他们出来,立刻低着头要溜走,伊莱呵止:“都给我站住。” 他们像被逮住偷吃大米的老鼠,转过身,恭敬地含胸低头。 “这里是半月塔,骑士们休息的地方,我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丫头溜进来,你们的眼珠子不要扣下来吃掉。”伊莱凶恶地绷紧下巴,“今天的事胆敢说出去一个字,我要你们做我校场的箭靶子。”说完,他在奥戈的搀扶下离开。 第15章 第15章 前往智者角楼的路上,伊莱的喘息声愈来愈明显,奥戈分不清是他的汗水还是血液粘在了自己身上。 “你不能那样去捏一个女士的胸部,”伊莱说,“即便她还是小女孩,她也有胸部,我看着快吓死了。”他回想奥戈粗鲁的举动便觉得心惊胆战。 奥戈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 “还有,你不能盯着一位女士的,难以置信,你不会感到尴尬吗?”伊莱问他。 奥戈回想,他以为蕾莉是尤利尔派来的杀手,说:“就算她是副骨头架子,我也会掰碎她,谁也不能袭击我们。” “天啊。”伊莱无言以对。 唐科智者还没有睡,点着一盏油灯啜饮红酒,他不耐烦地咒骂两声,踩上凳子在偌大的寻找书柜上药瓶。 油灯照在伊莱脸上,唐科问他:“你睡得不好吗?” 唐科烧红剪刀,剪断伊莱肩膀上的缝线,伊莱疼得呲声,回答:“我合上眼就在做梦。” “待会儿从我这拿一些罂粟奶酒,上过战场的人们总会失眠多梦。我的一位师兄见识过瘟疫就再也睡不着了,然后他死了。人远比他们想象的脆弱。”唐科用沸酒擦拭伊莱的伤口,“忍着点,您得醒着,我这儿没有多余的床给你休息。” 奥戈就在伊莱身边,他把伊莱吃痛的表情、紧握的拳头收进眼里。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您必须回答可以,否则我就给你缝一晚的伤口。” 伊莱想笑可笑不出来,憋着一口气说:“你救了我的命,我会给你真相的。” “你吃了金树果实吗?”唐科问。 “什么?那棵树还会结果?不可能,它连开花都不会。”伊莱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唐科缝好开裂的伤口,把捣碎的草药敷上去,说:“爵士,您之前说的是对的,在海水里泡过,又睡在树丛里,如此大面积的伤口,您本该的身体神奇地挺了过去。好吧,暂且把这当成幸运。我在为您去除腐肉时,发现您的脊椎骨、肩胛骨有轻微裂痕,可是却又大块碎骨夹在肉里,您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操,我想杀了你。”清凉的草药汁渗入肌肉,却犹如锅上热油煎熬,他的脑子里有根神经跟着剧痛一起抽搐。 奥戈说:“先生,我一直和伊莱爵士待在一起,他没有吃金树的果实。” 唐科有些失望,给伊莱包扎好,取来一瓶罂粟奶酒,对奥戈说:“用少量罂粟和奶酒熬制可以助眠,记得提醒他睡前服用。” 疼痛渐渐逝去,伊莱的衣服被汗水浸湿了,他累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乖巧如女孩手中的布娃娃,靠在奥戈锁骨处轻轻喘气。奥戈帮他穿上里衬,披上外衣。 凤凰城周围的村镇居民听闻王国重新建立,重兵把手都城,纷纷带上家中的孩子和牲畜,手里握着铁锹和铲子长途跋涉寻求庇护。衣衫褴褛的乞丐,大胡子的男人和骨瘦如柴的老人挤在城门口,对守卫说尽好话。 瘟疫让一部分手握权力的人死去了,领主家的次子、私生子和远房亲戚争夺财产的戏码比比皆是。 除此之外,偷生的流氓、罪犯和佣兵结成团伙,四处劫掠。战火随着愈演愈烈,虽然规模不大,但几乎影响到了每一个人。农户夜不能寐担忧闯进门抢走他老婆的强盗,睡在羽绒床上的贵族噩梦里都是前来讨要财产的冤家债主。 “城中粮食并不宽裕,昨夜又发生一起□□,饥饿的灾民杀死了三位军官。”爱琳端坐会议圆桌,双手交叉放在桌上,表情严肃的看着她的诸位大臣,头上纤细王冠闪耀着细腻光泽,背后金树挂毯遮盖浅红色大理石。 新人财政大臣亚戴拽拽上衣下摆,他并不习惯这副庄重的打扮,说:“殿下,城中有几位大贵族开始着手收容灾民,碧翠丝女爵带走一百海人去她名义下的果园工作,伊莱爵士……公爵领走了三百人。” 伊莱披挂单肩短披风,肩膀别着一支明月骑士徽章,前胸皮马甲点缀伯恩公爵家徽,一只由白银与青铜铸成的凶恶角鹰,他说:“我需要重建公爵府和组织铁鹰军团。这一切多亏了奥托·伯恩公爵在府邸内储存大量粮食。” 伯恩公爵府位于凤凰城郊区,其领土面积广大,良田、果园、牧场和鱼塘多年来由铁鹰军团士兵管理收成可观。奥托不喜与商人打交道,他宁可把鲜鱼腌制,粮食酿酒贮存也不愿意出售,谁承想奥托的顽固在现在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王庭情报总管邓尼斯神态阿谀,他一双狭长的眼睛饱含笑意,两撇小胡须随着嘴唇的动作蠕动,用他特有的腔调说:“殿下,流焰城使节前来投降请和,他们愿意付出三成赋税,换取王室原谅。” 爱琳冷笑两声,说:“盘蛇城士兵将他们围困之后知道求取原谅了?不可能,我要让他们流血。” 亚戴说:“殿下,我们需要他们的赋税,重建都城开销太大……我们不会永远拥有首相的支持。” 兰德尔首相甚至没来参加这场会议,爱琳想到这儿就头疼,她昨天见到了罗莉,那个姑娘头都抬不起来,羞愧地下跪。 查理自以为是保护未婚妻的正直丈夫,扶罗莉起来后对着无辜的凯茜小姐说什么“我不爱你,也不会跟你结婚”这种蠢话,凯茜羞愤难当哭着跑走了。 现在的薇尔凡王族只是空架子,他们依靠孔雀的借款、兵马和粮食,一旦兰德尔抛下首相的帽子回到金砂城,凤凰城不过是石头城堡里的乞丐窝,任谁都能踹两脚。 如果兰德尔想要那顶王冠,他不仅有夺取的能力还能使其名正言顺,他们拥有金发和古老的薇尔凡血脉,只需要小小的宫变便可更旗易帜。 “国王有几十个私生子也不为过,他们一定会成亲。”爱琳感到肠子打结般的疼痛,脂粉也遮掩不住她苍白的脸色,捂住小腹吩咐,“邓尼斯,去叫智者和红袍巫师来。” 会议厅厚重的红木镶金大门缓缓关住,伊莱和亚戴并肩走下楼梯,亚戴关切了几句伊莱的身体便匆匆离开,商队之子面对堆积如山的复杂账簿也需要通宵达旦地处理。 伊莱走出宫殿,到达小型喷泉时邓尼斯追了上来,他的两条小短腿支撑着圆滚滚的肚腩跑得飞快,他打招呼:“伊莱公爵……嘿嘿,这个称呼真稀奇。” “野鸡变凤凰,都是殿下的恩典。”伊莱平静地说,神情严肃。 邓尼斯做了个夸张的鬼脸,说:“别这么看着我,我们两个都是新时代的幸运儿,都为王国服务……您真体贴,知道我走不了那么快。” 伊莱和他并肩绕过喷泉花园,春花芬芳摇曳。仆人们的制服轻薄,挺直腰背走在宫廷如战士行走战场,皮鞋拍打地面清脆作响。为首高昂着下巴的女士双手捧着一个磨亮的小盒子,见到两位大臣时微微颔首行礼,又目不斜视的离去。 邓尼斯:“那位是亚戴先生商队的女主管,她为我们的殿下提供药品。近日我每天都能看到她那长下巴尖鼻子,再过不了多久,就该爱上她了。” 为了那个来自海石城的腹中子,伊莱心下了然,说:“殿下需要休息。” “对对对,我们每个人都知道殿下需要休息。可是国事繁忙,咱们金贵的国王使性子不肯来呢。”邓尼斯讽刺道,“国王殿下为了彰显他的权威,不来参加会议,真是个绝顶的妙计。” 提起这个,伊莱恼火地说:“我甚至开始想念菲力爵士的拳头。” 菲力给很多人讲过小时候的故事,查理通常扮演嗷嗷叫的败犬,挥着一把漂亮的木剑被小菲力揍得屁滚尿流。“投降!你听不懂投降这个词吗?”菲力绘声绘色地表演查理哭哭啼啼的声音。 蠢货,这样只会让傲慢的菲力打得更尽兴。 他们在城门方向和校场通道分别,邓尼斯在侍从的伺候下爬上马背,伊莱听见校场传来的怒骂嘈杂声,皱着眉头大跨步地迈向空旷场地。 凤凰城城堡守卫军归城盘点时只剩下几十人,伊莱命人在街头巷尾和公告栏张贴招兵告示,饥饿的市民和彷徨的流民纷纷报名。他们很多人不会写字,在记名册上胡乱勾画几笔了事,还有的扣上了脏手印,福列爵士查看登记册时表情变换,连连叹气。 带领官兵训练的泰森在半月塔吃饭的时候对伊莱崩溃的说“我找了十个裁缝给他们做鞋,这就是第一天训练的内容”。 他的其它几个兄弟过的也不容易,鸟嘴拜伦巡城回来时头盔被砸凹陷,闹事的灾民疯了似得朝他丢石头,就好像他们是穿着盔甲的猴子。 武器师父为伊莱打造了右半边铁甲,他受伤的地方用铠甲固定保护着,走在路上红披风飘扬、铠甲闪亮的样子十分惹眼。 拜伦好奇想要戴一戴,发现那玩意重的惊人,还真只有伊莱能穿,他说:“武器师父是用重钢打的,为了束缚住我使力,待久了我的肩膀也会有点酸。” 伊莱猜测是不守规矩的杂兵打了起来,男人拿起武器就容易丧失理智,但当他通过石头隧道,发现翠绿夺目的金砂城士兵站了一排,邋遢的凤凰城新兵缩在角落里,中间是被菲力摁在地上暴揍的泰森。 “求饶!向我求饶!”菲力怒吼,像头发狂的狮子。 泰森脸上五颜六色,眼睛肿得有鸡蛋那么大,牙齿被打碎,鲜血流满整个下巴,他喊回去:“求你妈的!” 人群嚷嚷着起哄,没人注意伊莱的到来,他踩上两个摞起来的铁箱子,右手握住金砂特产的红衫木弓,左手拉弦至耳边。 “咻”一箭飞出插进打成一团的菲力和泰森身边。 “早上好啊。”菲力仰头,放过半死不活的泰森,对伊莱打了个阴森森的招呼。 伊莱看见他那双莹莹发光的绿眼睛便知道这家伙已经陷入疯狂,回:“不早了,该吃午饭了,大家在这凑什么热闹呢?” 第16章 第16章 伊莱扶起倒地的泰森,泰森一口血水吐在沙地上,瑟瑟发抖的骑士侍从搀扶泰森退出中央场地。 一个绿眼睛年轻人喊道:“就是因为你们总想着吃饭,才打不赢!一群孬种!” 军队里恶劣的男人们掀起声浪:“孬种!凤凰城守卫军都是孬种!” 菲力像乐队里的指挥家,一挥手握拳,声浪停歇,他说:“偷面包的贼,拿铁剑的老鼠,骨瘦如柴的废物,这种货色凭什么使用校场?” 伊莱承认他说的没错,刚刚走过来他注意到有些杂兵的裤兜口袋里鼓囊囊,指不定塞满了面包渣子。 缩肩耸腰的家伙看见刀剑挥舞过来除了闭上眼睛逃窜什么都不会。他们一个个肋骨清晰活像行走的骨头架子,上不了战场。 “凤凰城的驻兵使用城内校场不需要理由。”伊莱违心地回嘴,心里骂了一句放屁。 菲力是个完美的赢家,他善于践踏,说:“城是我们重建,花的是金砂城的财库,凭什么说是你们的城?”他的嘴像能喷出刀子,毫不留情“再不让开,我就把你们一个个宰了。” 伊莱扫视一周,捕捉到紧张的年轻人,喊道:“赫曼,拿把剑给我。随便什么就好,我那把爱剑还在金砂城埋着。” 灰烬之子拥有一身怪力,他使用一把双手青铜巨剑,裾德温奶妈说那把剑是矮人工匠送给巨人的礼物,他只需要一只手就能把那把剑挥舞。 冬天的时候伊莱背着剑来到金砂城求助兰德尔公爵,菲力拿走了他的剑,叫人剪掉了伊莱的黑头发,说“黑发蓝眼睛的怪胎,背着把沉死人的古剑,只差把灰烬之子四个字写在脸上了”。 赫曼拿来一把长剑,乘给伊莱,小声劝说:“伊莱公爵,您还有伤。” 伊莱拿过剑高声道:“打只孔雀一只手都多余,你当它是浴火的凤凰吗?” 高傲的孔雀只是薇尔凡王族分出去的一家族支脉罢了,凤凰城是凤凰的巢。伊莱话里有话刺激着躁动的翡翠士兵。 赫曼不安地退离,寻思要不要去叫公爵府的人来,他的后背撞上一个人,回过头是眼睛狭长的邓尼斯。 邓尼斯笑死来的时候眼睛像两条裂缝,大嘴快咧到后耳根,不似人形,这样的人安慰赫曼“没事的,我们静静地看”,反而让年轻的士兵更为恐惧。 菲力举剑劈面而来,伊莱灵活地向左侧躲闪,飞起一脚踹向菲力,掠起脚下细沙尘土。 菲力预知了他的动作,避开,抬起左手手臂上束缚的圆盾挡住来自伊莱的一击戳刺,橡木盾牌上木屑飞出,留下鲜明凹痕。 伊莱右半身有伤笨拙许多,他攻向右侧,伊莱果然来不及闪避,盔甲叮当响。 伊莱抬起钢铁手臂,全身重心压在那上面朝菲力扑过来,菲力连连后退,收剑时金属摩擦声响彻校场。伊莱捕捉这一瞬的破绽,刀背砸在菲力肋骨上,皮甲“嘭”然作响,里面的锁甲断裂。 他们眼里只有对手,而局外人因为他们缭乱的攻击而屏住呼吸。 菲力因为疼痛而弯腰,咬牙抬起预计发出下一轮攻击,伊莱的剑已经比在他的鼻子上,那双蓝眼睛如夜空寒星驱散心中火热。 伊莱将他撞倒在地上,用菲力挑衅时说出的句式高呵:“再不让开,我就割下你们每一只鸟。” 校场一时间被寂静横扫,正午的太阳升至头顶,阴影缩进墙角。 菲力脸上的汗水黏住了他的金发,他气急败坏地起身咒骂几句,带走了所有的翡翠孔雀。 “没有人教你们如何欢呼吗?”伊莱目光灼灼横扫那些新兵,他的红披风随之摇摆,犹如翻腾花海“跟着我喊,凤凰城万岁!” 那些从出生就活在水沟里的流氓们、因为遭受横祸而胆战心惊的灾民们,荣誉的种子第一次种进他们心里,对着翡翠士兵们的背影呼喊:“凤凰城万岁!” “薇尔凡王国万岁!”伊莱左手高举天空,钢铁在日光下反射出强光,他的半神铠甲与长剑融为一体,犹如刺入沙地的钢钉。 校场充斥整齐而浑厚的“薇尔凡王国万岁!” 赫曼面红耳赤地高喊口号,邓尼斯在一旁微笑鼓掌。 奥戈把手里的铜币攥得汗涔涔,绕过街上突然出现的粪水坑,买来三个热腾腾的派。他从纸袋子里掏出一个果酱派,表皮酥脆,他咬了一口甜汁从嘴角流下来。 纸袋里剩下的一个是猪肉派和一个鸽子肉派,他要买回去给讨厌鬼伊莱吃。 伊莱上午去皇宫履职,下午留在半月塔处理公爵的文书和账单,伯恩公爵府的修缮和打理全由蕾莉负责,他们两个没有沟通却默契地完成着彼此的工作。 昨天伊莱难得回一次公爵府,他碰见奥戈匆匆打声招呼进门拿东西,奥戈站在走廊里有些无措,不一会伊莱从房间里出来抱着几本硬皮厚书出来,奥戈还没想好跟他说什么话,伊莱就从他身边走过。 奥戈既愤怒又失落,讨厌鬼伊莱又退回来,鼻子嗅嗅奥戈,说:“你吃了什么好吃的?明天给我一个。” 周围满是嘈杂,街道弥漫难闻的臭气,暗巷里又多出一具尸体。 奥戈嚼着嘴里美味的果酱派,愤懑地想:我干嘛要跟他讲话?他忙着自己的事,我也有自己的事!我凭什么给他买派?该死的,我要把派丢在他脸上烫得他哇哇乱叫! 纸袋子底部突然破开,两个肉馅派一起掉出来,奥戈下意识去接,反倒烫得自己连声咒骂,最后两个香脆的肉馅派掉在了肮脏的地面上。 奥戈抬起脚要把它们踩成泥,一只灰扑扑的小手出现,想要拯救那掉在地上的派,小声问:“可以给我吃吗?我想吃这个。” 奥戈收回脚,女孩拿起派往嘴里塞,烫得她张口哈气。女孩穿着还算体面,一身整齐的亚麻色裙服,两条麻花辫垂在肩膀,幸福地说:“好香,这是什么馅?” “猪肉和鸽子。”奥戈审视着他,心里冒出邪恶的念头,“一个铜板就能买到两个,你喜欢吗?我还有钱。”他张开手,展示沾着汗水的钱币。 女孩恳求:“可以借给我吗?我家经营城外一处石磨坊,等我们回家,我就可以还钱给你了。” 奥戈挥开扰人的苍蝇,语调甜美:“我可以直接送给你,只需要你跟我去一个地方,我很孤单,不想一个人去。” 然后我就在那把你吃掉,连带落进你肚子的派一起消化,到时候你会怎么哭呢?奥戈恶劣地想。 突然奥戈后背被人摔了一跤,他摔了个狗吃屎,一个妇人拉过小女孩,骂道:“坏小子,你想拐走我的女儿吗?” 她的声音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男人、女人和老人都朝这里看过来。奥戈知道,自己要是再做出一点过分举动或是说什么出格的话,就会被这些人一起拿棍棒打死扔进下水道。 他咽下这口气,爬起来,像只落败的野狗灰溜溜地离开了这条充满敌意的街道。 拐过几个弯,他回到公爵府,守卫看清楚人便放他进来。 阴暗想法挤满了奥戈的脑子,他住进公爵府后常在深夜时潜入牲畜圈吃羊,那些咩咩叫的小羊羔开了围栏门都不知道逃跑,只会发出婴儿一般的啼哭声。 奥戈肚子不饿,可他发现‘吃人’这个念头一旦出现,就如浓雾一般挥之不去了。他喜欢吃人,海石城他复活时吃了十几个犯人、五个巫师和三名士兵。 他只顾着思考如何用钱币和甜言蜜语哄骗无知儿童,随着大流走进了厨房才回过神来,他去厨子那拿了一碗麦片粥,端着碗要出去,身后传来小子们的声音。 缺了一颗门牙的兔子麦克叫道:“瞧瞧谁来了,咱们高贵的无名氏,我还以为他只吃仆人送到房间的饭菜!” 公爵府只有老爷小姐们可以享有这个权利,老爷没在府邸里过过夜,只有蕾莉小姐在大厅里享用餐点。 麦克缺了的门牙是奥戈用拳头打掉的,打掉后麦克一度傻眼了,他捡起掉在地上的牙意识到自己除非花钱去镶否则会永远说话漏风,没出息地大哭起来。 竹竿罗丹比同龄人高出一截,两条腿像木柴一般瘦,脸上一点肉也没有,附和道:“他恨不得黏在大人和小姐身上呢,他不想当兵,只想做月童!” 撞钟保罗嗓门洪亮,脑袋光如铁球:“割掉他的小鸟,今天晚上就割掉,月童都没有那玩意。”他把太监和月童混为一谈了,对于他来说月童已经是个非常高级的词。 厨房里聒噪吵闹,奥托把碗放在旁边的木桌上,他像丛林里的野兽一般嗅闻伤害:“你们是在讽刺我吗?” 还不等他们说出回答,奥托已经几步扑倒了离他最近的麦克,抓起旁边的椅腿,朝麦克嘴唇上狠砸一下。麦克最后一颗门牙也被敲掉,牙齿神经连着脑袋,随着鲜血喷涌麦克发出哭嚎。 保罗举着餐刀刺向奥托,奥托站起身握住他的手腕向后拧,骨骼碎裂的声音听得奥托牙齿发痒,餐刀掉落,他握住朝着保罗肥胖的大腿中间刺去,却被罗丹勒住喉咙向后拖拽。 “不,停下,你们都停手!”厨子挥着剁肉刀叫嚷,女佣们张大嘴巴惊恐地缩在角落。 满脸鲜血的麦克躺在地上哀嚎,保罗像打沙袋一般对着奥托的肚子来了几拳,奥托松开掐住罗丹手臂的手,在保罗打下一拳时抓住了他的衣服,拽过来咬住了保罗的耳朵。 我要吃了他们!奥托无法呼吸,脸色由红转紫,被老杰克那双粗大的手分开后奥托捂住脖子剧烈的咳嗽,老杰克身后是瞪大眼睛的蕾莉小姐。 奥托耳边隆隆作响,眼前天地旋转,人影模糊,声音细成一条线喃喃道:“我要杀了你们,全部。” 第17章 第17章 “把他关进獒犬狗舍。”老杰克下了这道命令,他是府里士兵们的老人,所有人都尊敬他。 奥托像具尸体一样在众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下拖向狗舍,蕾莉小姐刚张开嘴,老杰克便说:“小姐,这小子是个坏种,我会跟老爷解释,您不用担心。” 蕾莉和她的侍女回到卧室,侍女为给她压惊沏了一杯红茶,蕾莉喝了几口便放下了,问:“告诉我,那个孩子……是伊莱公爵从海石带回来的那个吗?” 蕾莉小姐对于筑造鹰巢和饲养角鹰一窍不通,她没想到伊莱和她冲突后躲她像避开瘟神,为了给伊莱传口信,她连日来到厨房寻找拥有银金色头发的男孩,好不容易等到了,又出了这么一档子事。 侍女回答:“是的,小姐,他就是奥托。” 竟然用我父亲的名字给个疯子取名,蕾莉心生不快,她接着问:“他在府邸里过得怎么样?” 侍女眼神游移,蕾莉严厉地说:“我知道你和兵营里的骑士发生了什么,这是我家,我什么都知道并且有权利知道。” 她立刻回答:“请您饶恕,奥托他和小伙子们相处的不好。前几天我看见他等在公爵房门前面入睡,还听说他被锁在马厩里,马房小弟早上才发现。” 蕾莉深深地叹一口气,说:“把伊莱公爵叫回来,用最快的马把他绑回来。” 伊莱看望了受伤的泰森,躺在床上的棕熊被药师涂上难闻草药,嘴里骂着脏话。看他这么有活力,伊莱不加耽搁的前往内廷主堡寻找菲力。 以往伊莱或许会晾上他几天,等到高贵的白孔雀自己来到他面前,趾高气昂地说“给尊贵的菲力爵士道歉”。 但现在伊莱是伯恩府公爵,他需要第一时间弄清楚盟友的意向。如果兰德尔爵士有什么动作,他不能被蒙在鼓里。 伊莱看见了露天阳台上的菲力爵士,菲力厌恶地扭过头回到室内,等到伊莱在门口好言好语了半个钟才打开门。 菲力拿上房间里的葡萄酒和伊莱登上角楼,菲力感慨:“无论走多少次都害怕迷路,凤凰城主堡的红墙太刺眼了。” 伊莱同意,但他作为明月骑士团中的一员已经走过上百遍,站岗时敲一敲红色砖墙,他记住了那些房间的隔壁有窃听暗门。 他谨记隔墙有耳,尤其是在皇宫这样的地方。角楼只有一条石头阶梯,一扇破旧的木门,其余三面暴露在外,冬天冷得像冰窖,伊莱和拜伦在这藏过酒。 菲力靠着墙,坦诚:“是父亲要我说的。” 伊莱回想了一下,说:“‘凭什么说是你们的城’,这句?” 橡木塞子拔出,酒香飘出,菲力:“嗯,我想揍的只有查理,那家伙胆敢对我妹妹说出那种话,除了王冠他从头到脚没有一处配得上凯茜。” “我赞同。”伊莱拒绝菲力递过来的酒瓶,“智者说我不能喝。” “呦,我看你最不该跟我打架。”菲力勾起一边嘴角,“你闪亮登场的时候把我吓坏了。” 伊莱跟着笑起来,说:“查理不是个完美的国王,但他很善良也很软弱,爱琳殿下会搞定他的。” “爱琳殿下今天甚至和那个女仆喝了下午茶!”菲力笑容飞速消失,愤然喊道,“我父亲气坏了,他的脸红得像吃了一盆辣椒。” “我们之间不能打仗,已经死了太多人。几百年前那场家族内的王位争夺战已经让薇尔凡血脉几乎断绝,现在只剩下王族和你们。” “你们不能放弃都城,放弃都城相当于把它送给了敌人,谈和失败的流焰城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杀出闪鳞城的包围。所以,兰德尔公爵打算怎么办?” 菲力恼火地扯扯领子,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呼吸顺畅,他说:“查理退位,我和爱琳结婚。” 伊莱疑惑道:“爱琳很漂亮,你有什么不情愿?” “那个女人是个疯子。”菲力嘴角下撇成了石拱桥的形状,“你真是块木头,她放你出死牢那件事就让我感到恶心,现在她服用边疆草药要完整地堕掉孩子更让我难以忍受。她明明可以用智者给的药流调不足月的孩子,她不,她要把孩子生出来,指不定她想放在火上烤熟了吃解恨呢。” 窄窗吹进来的夜风微凉,伊莱手肘支撑在窗沿,轻飘飘地开玩笑:“殿下饶我一命也让你觉得恶心,你得多恨我。” “我从遇到你之后的梦想就是把你打得屁滚尿流,再让我的孩子、孙子把你的孩子、孙子打得嗷嗷求饶。”菲力咬牙切齿道,“我现在开始恨你了,精明的伊莱·伯恩公爵找准了机会套出我所知道的一切。” 安静下来,只剩下菲力咽下满口红酒的声响。他们之间似乎缓缓攀升起一座无形的高强,脚下爬出条条裂缝。 “我们还是有默契的”伊莱打破沉默,垂着眼睛看着粗糙沥青地面,“只是我不会结婚,也不会有孩子。我的梦想是等我变成个痴呆的老骑士,王城不需要我的守护,我就去做你城堡的守卫。” “见到你女儿的时候要求女士骑在马上,哆嗦着老腿牵马,变成那种最讨人厌、最顽固不化的老骑士。” “你的孩子们一把木剑就能把我打倒,然后我用沧桑的声音告诉他们我和白孔雀公爵经历的冒险和战争。” “某一天,极地野人来袭时我喝得醉醺醺,仆人和骑士们叫我别添乱,可是我还是举起我那把重的要死的巨剑,战死在风雪里。” 或许是酒精让菲力变得感性,他脑中浮现出伊莱描述的场景,他好像能看到年老多病的伊莱守在壁炉旁烘烤被雪水浸湿的靴子,那时候自己会告诉他雪停了再出门打猎。 他们在一个暴雪天相遇,绕过金砂城边境守卫军的绝境野人沿途烧杀掳掠,兰德尔公爵派出强大勇敢的骑士出兵讨伐驱赶。 少年时肩膀单薄的菲力已经有了心比天高的狂妄,他要求骑马出战,被兰德尔公爵语带嘲笑的一口回绝。不服气的小菲力偷跑出城堡,盲目地寻找讨伐军。 风雪迷人眼,铅灰色的天空犹如神扣下来的盖子,光秃秃的高大红杉树鬼影憧憧,马在淹没膝盖的积雪里难以奔跑,小菲力拽着缰绳艰难地抬起腿踏进下一个雪坑,他的腿沉如灌铅,脚趾失去知觉。 小菲力第一次感到冬夜红杉林的可怕之处,他幻觉自己摔倒时静默守候的红杉树会伸出枝杈把他一一口吞进深渊里。 正在绝望时小菲力发现一顶发光的帐篷,他燃起希望用最快的速度到达那里。 掀开帐子,铁盆炭火燃烧正旺盛,三个和他年纪差不多大的陌生少年人围坐在那烤火,他们没有一个长着金色头发,是外乡人。 菲力记不清在场人的名字和模样,但他们发生了口角,菲力耳朵里头一回灌进污言秽语,他一时意气地离开帐篷,又回到了孤独的森林。 这是我家的后花园,他起初这么想着,寒冷让他认清现实,他又想回去那顶温暖的帐子了。 他无助地流眼泪,泪珠子冻结在脸上,让他疼的不敢再哭。小菲力拉紧裘皮斗篷,牵着缰绳又朝那顶帐子走去。 命运并不打算放过自尊心受挫的小菲力,它派出凶恶的猛兽扑杀了菲力从小饲养的爱马。 那头白狮低吼一声,马匹受惊嘶叫人立,眨眼之间就被长着蓬松雪白鬃毛的野兽咬断了脖子。 小菲力撒腿就跑,但他远没有四条腿的畜生灵活迅速。背着巨剑的少年朝他奔来,在菲力跑过后竟用双手扼住了狮子张开的巨口。 白狮跳开,谨慎地迈着步子,喘出白雾。 菲力冒出个疯狂的念头:野兽在思考,它他妈的竟然在思考。 少年拔出背在后背剑鞘中的巨剑,青铜与钢铁不等狮子的进攻便挥舞出去,丛立的红杉树被砍中吱哑摇晃,发出哀叫。 狮子趁巨剑卡在树干时扑上来,少年即刻跳开,白狮穷追不舍。 菲力腿软如水,动弹不得,痛苦地闭上眼睛,向大地之母祈祷,当他以为自己死定了的时候,带着难闻血腥味的少年站到他面前,说:“我们割掉狮子头,那两个废物今天晚上都会乖乖闭上嘴。” 帐子里的两个人说着话,看见满身雪碴的菲力刚要大声嘲笑,随后进来头脸满是血污的少年震惊地噤声不语。 窄小的帐篷温暖,炭火蒸烤血腥味,他们就像被浸泡在发臭的血里一般,恶心又窒息。 “怪物,你干什么去了?”其中一个终于鼓起勇气问。 黑发少年用血清洗手上和脸上的血,白皙的皮肤磨得泛红,他冷漠地回:“我叫伊莱,不是怪物。” 第二天太阳升起,厚重云层遮盖天空中的橙黄色的火球,晨雾浓重。他们钻出帐篷时,毛皮帐篷上结了一层银针般的霜。 自称伊莱的小子把狮子头包进包袱背在肩上,他的巨剑和狮头高高堆在他的后背,看上去像搬山的矮人。 菲力努力跟上伊莱的步伐,天知道这家伙是怎么在雪地里走那么快的,他想表达诚挚的感谢,并许诺他高昂的报酬。 可是伊莱始终低着头赶路,嘴巴像被石头封住一般沉默,浑身散发着紧绷的气息。 菲力看着垂眼诉说梦想的伊莱,就像数年前那个帐篷里用雪擦洗血渍的少年又出现在眼前。 人们说,想要了解一个人不能只看他现在,而要知道他的来路。你看他来时脚印,便能勾勒出他骨骼的形状。菲力回忆过去,身处现在,又幻想伊莱口中梦想的未来。 他对伊莱的火气逐渐平复下来,说:“可怜的家伙梦想都这么可怜,笼里的母鸡都比你有志气。” 靠在窗边的伊莱瞥见城堡下面一个人影在月色下朝他招手,说:“可怜的家伙又有麻烦来了,真累啊。” 菲力也靠过来瞧了瞧,嫌弃道:“你的侍从?看起来挺一般。” 赫曼两条胳膊挥得像坏掉的摆钟。 “您是最不一般的,您天下第一。”伊莱阴阳怪气地说,“我走了。” 他走下两台阶梯,惊险闪避,菲力爵士不幸踹空。 第18章 第18章 两个新兵架着神志不清的奥戈来到木头搭建的简陋兽舍门口,他听见锁链掉在地上的声音,然后他的后背被推了一把,脸朝下趴倒在在地上。 落幕时分的残光刷亮门后面的一块地面,关上后整个屋子浸没在阴影中。 奥戈小声咳嗽,手指蜷曲,抓住几根地上的茅草,他想起伊莱调侃他头发颜色的话,气恼地扫离那几根干草。 他撑起身体,木板拼接的墙壁缝隙里露出微光,木头墙底部因为潮湿而发黑、长出簇簇小蘑菇。 奥戈跪坐,发现上身粘上了狗屎,烦闷地脱掉了上衣甩在地上。 这到处都是狗屎和狗臭味。 奥戈找了一处还算干净的角落蜷缩起身体,少年人的骨头纤细,额头抵着膝盖,突出的肩胛骨顶住墙面,像瘦猫一般变成小小的一团。 我要离开这里,他这么想着,这儿不是我的家。 伊莱已经成为了别人的骑士,就算我歇斯底里地告诉他一切,他只会像听笑话一般扶着腰大笑,然后蹦出气人的俏皮话。万分之一的可能他相信了,他也不会帮我,他只会泡在皇宫里做他光鲜亮丽的明月骑士。 看啊,他让我去买派,我像个傻子一样跑腿,然而他根本不回来。 没有人帮我,没有人陪我,从过去到现在都一样。 我恨他们,奥戈悲伤的心结出仇恨的果,我要把他们都吃掉,变成我复仇的拳头。 狗叫声由远及近,事务官拽着满满一把狗绳,将这些饥饿的畜生拖到门边。 老杰克嘱咐事务官不要给狗喂食,猎狗以往都是在外面啃骨头,今天饿着肚子跑了一天,四脚抓住地面不肯回去。 事务官强行把狗关进去,把挤到门前的狗脑袋踹进去,重新挂上铁链,哼着小曲扬长而去。 猎犬们闻到角落里陌生气味,尖长的嘴呲牙露出利齿,一双双棕色、浅黄,淡红的眼睛像荒野鬼火,它们一齐扑向角落里的人。 奥戈选中扑面而来的獒犬也回扑过去,不顾他的腿和胳膊被其它野狗咬住,将獒犬摁在地上拳拳捶下。疼痛令奥戈怒火更胜,他表露出比野狗更凶恶的气势,鲜血淋漓的手毫不犹豫地撕扯猎狗的身体,抡起又砸下,群狗中窜出一只瘦长猎狗,一口咬住了奥戈的脖子。 而后狗儿们将瘦小的男孩淹没,如蝗虫覆盖庄稼。 高窗斜下方洒下方形的银霜,抓住獒犬厚实长毛的手指在盈盈光亮下模糊,黑雾升腾,粘稠如黑沥青的滑腻液体从人类的胸膛、后背、手指蔓延出来。 一只黑狗呜呜叫几声,率先离开了这场围殴,退回墙角,四脚打着哆嗦。 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睛也被吞没,留下两个黑色漩涡。它比海中的软体生物更流动,但它能够缓缓撑起‘身体’,七条粗长的触角像裹了石油的木头支撑起它的站立,形成一扇弧形捕兽网,犹如张开巨口的幽灵。 弧形身体背后长出枯枝般纤细的翅膀,攀在墙上。 狗儿要跑,捕兽网如拍岸浪涛一口吞下了吠叫的狗,触角融化铺满地面,吃掉角落里产生应激反应的黑狗,食物很快融化,构成它身体的一部分。 铺平的身体缓缓聚拢,犹如日光下凝聚的影子。液体般的躯体变得更加有力,它的分叉的翅膀坚硬如铁。 就是这样,我要回到小子们睡觉的石头长屋。在他们睡着的时候吃掉他们。“那片黑夜”如此谋划,它忽然听见急促的脚步声。 老杰克、事务官还是哪个倒霉仆人? 锁链碰撞,被粗鲁地扔到地上。 我要吃掉来者,无论是谁。“那片黑夜”暴虐地想。 木门推开,蓝眼睛公爵半身盔甲跳跃着琐碎月光,他微微睁大眼睛,短暂的震惊后他果断拔出腰上短剑,怪物张开黑洞巨口咆哮,被公爵挥出的短剑逼得后退一寸。 公爵踏进狗舍,剑花缭乱,怪物变形的身体一会儿凝固如硬钢一会儿又变为灵活触手,无畏的公爵伸手抓住变化的触手,剑尖猛砸,怪物哀嚎,它受伤的地方冒出黑雾,就像人类流出鲜血一般。 怪物被逼无奈,将身体分散开来已躲避公爵如雷般爆出的攻击,却被抓住逃跑的一部分,攥在公爵戴着露指皮手套的手心里。 怪物哀嚎不止,它被冷静的蓝眼睛砍伤。 公爵双手握剑高高举起在怪物的‘头顶’,他问:“男孩在哪?” 怪物嚎叫声尖利又厚重,像婴儿与雄狮一齐悲鸣。 公爵“唰”地将剑刺入怪物的‘头’,“我问你!奥戈在哪!” 浓雾迷了公爵的视线,黑如沥青的液体朝他身下汇聚,人类银白色的头发最先露出来,还是是一张布满泪痕的少年的脸,可怕的短剑就插在他脖子旁边的土地里。 公爵这次露出了彻底惊讶的表情,他松开握剑的手,用汗涔涔的双手托起少年的脖子,少年抖如糠筛,然后他被深夜归来的公爵拥进怀里安慰。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奥戈喘出细微的求饶,他不受控制的回想伊莱杀死乌鸦时冷静的表情,记起暴雪天割下他头颅的死神。 化身为狮子的那一次死亡令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他只剩最后一口气倒卧在血里,一双穿着黑色长靴的脚出现在视线里,然后是冰冷刀刃割开脖子的触觉,狮子毛皮厚实紧致,凶手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割下白狮的头。 奥戈错觉自己又被伊莱砍下了脑袋,重复着卑微的句子:“不要杀我……求求你。” 奥戈醒来时浑身疼痛,四肢伤口被简易处理,躺在宽大的羽绒床里,厚实的钴蓝帷幔随着清晨的微风摇晃。 他记不清昨夜发生了了什么,只有一些模糊的印象。狗舍里,伊莱跪在地上安慰了他很久,直到他哭着睡着。 侍女阿兰敲击两下,推门进来,为奥戈端来了早餐盘。一杯添了蜂蜜的山羊奶、煮鸡蛋和涂满黄油的热面包。 “公爵大人天刚亮就出门巡城了,我们家老爷真忙碌啊。虽然不常见他,可大家都很尊敬他呢。你见过他穿半身铠甲披披风的样子吧?迷倒了府里全部女孩子呢。”阿兰笑盈盈地拉开帷幔,“我还见过他穿……宝石蓝天鹅绒,织金半披风。” 是啊是啊,我知道,不光是女孩子,五十多岁的奶妈都开玩笑说要给公爵老爷喂奶呢。 奥戈下床,坐在靠窗的餐桌旁,喝了一口蜂蜜奶,心想:你们没见过他满手鲜血的样子,没被他杀死过,才发得起春! 阿兰给窗台上的小盆薄荷浇水,说:“老爷昨天晚上把府里的人都叫醒了,在大厅训话到太阳升起,他讲了好长的故事,夸奖某个男孩的勇敢,多亏了他老爷才能活到现在。你猜是为了谁呢?” 奥戈看到阿兰深深笑容,收回视线埋头吃那块黄油面包。 “诶呀你当然不知道了,你在老爷房里睡得香。”阿兰俏皮地做个鬼脸,摇摆着她那细腰,“待会儿药师会过来照料你的伤口,老爷让你再房里乖乖等他回来。” 门关上,奥戈朝下望,春光烂漫,蕾莉小姐安排花匠种植的鲜花摇摆在明媚的阳光里,他捕捉到大步迈来的伊莱。 伊莱一只胳膊下夹着头盔,另一只手随着步幅摇摆,飘起的红披风经过花园,像舞动的红玫瑰。 奥戈的心“扑通”一声,如游鱼从手中溜走。 他缩回脑袋,喝干净杯里的山羊奶,觉得自己坐在椅子上不太好,又回到床上。待会儿他们肯定会迎来一场漫长的谈话,这样面对面坐着比较好。 脚步声越来越近,佩剑摇晃发出轻响,伊莱公爵如他所想出现,语气轻松地说:“早上好,奥戈。” 两个仆人闻声而来,接下伊莱的头盔,帮他脱下半身铠甲。 奥戈别扭地问:“你怎么脱了那个?机械师父叫你一直穿着。” 铠甲和锁甲脱下,里面的亚麻薄上衣被汗水湿濡,伊莱挥挥手命令仆人们退下,他自己脱下上衣,甩甩头上汗水,说:“在家里就不穿了吧,我这几天不出门了。” 他脱下棕色马裤,从柜子里拿出宽松长裤。 奥戈看到伊莱有力的手臂和随动作鼓起的肌肉,右肩被半身铠甲压出痕迹,霸占脖子与肩膀的粉色伤疤十分刺目。 “嗯……昨天晚上你睡下后,我问了府里很多人。麦克的嘴唇被你砸豁了口,成了真正的兔子嘴,我叫医师给他缝上,看看能不能长好。保罗左边耳朵掉了一半,我也叫医师给他缝上。老杰克承认他手段过激,但你也不该对你的兄弟们下狠手。” 强烈的委屈涌上奥戈的心头,他反驳:“他们不是我的兄弟!麦克揪我的头发,我不让他揪,他们三个人半夜拿剪刀剪我的头发!我咒骂他们,第二天他们就把我绑去马厩,我和马粪一起睡了一晚上!”酸涩的眼泪充盈眼睛,让奥戈看不清东西,他只知道伊莱站到了他面前。 伊莱抚摸他耳鬓的头发,说:“我也想剪你的头发,很好看啊。” 混蛋,骗子!你说它像稻草!奥戈憋红了脸,咬住嘴唇使劲把软弱的泪水忍回去,但还是不受控制地流出来,他问:“你怎么不问那个,昨天晚上那个!” “嗯,我怕你不想说,毕竟你原来那么丑。”伊莱还是那副轻佻的样子,奥戈快要被他气疯了,他才叹一口气,端正起态度,“如果我知道那就是你,我不会揍你的。瞧把你吓的,小可怜,对不起喽。你到底是什么古灵精怪呢,我的小男孩?” 他像抓住了一只小精灵一般。 奥戈本来编了一套谎话,但现在完全不想说了,他道出真相:“我是深渊的主人,我就是深渊。” 伊莱脸上的表情凝固几秒钟。 奥戈幼稚地想:怕了吧,怕了吧! 伊莱揉揉他的小脸,问:“深渊是……?” 第19章 第19章 这个白痴!奥戈难以忍受:“亡灵的归所啊!无尽森林深处、烈焰王座之下的地狱!你没听过老奶奶讲的故事吗?” 在老奶奶的故事里,深渊里有无头的巨人,巨人会在无月之夜出来收割头颅,深渊有最邪恶的巫师,躲在那念叨诅咒,让婴儿夭折、战士战死,母亲病逝。人间一旦有可怕的事发生就会有关于深渊的鬼故事出炉。 虽然深渊不是那样的。 “我听故事会睡着,不是所有人都有闲情逸致听老奶奶讲故事。”伊莱做思索状,“那你怎么来这儿了呢?深渊……先生。” 奥戈冷哼一声:“大火,可恶的尤利尔放出了几千只极乐鸟,他毁了深渊,我逃了出来。我先化作一只乌鸦,飞到凤凰城来找你,你把我射死了,就用你那该死得精准的箭法。我又变为一只白狮,你在雪天把我残忍地杀死了。你!”他说到最后都要喘不上气。 “你找我做什么呢?”伊莱疑惑道。 “大地母神把你送给我了!让你做我的骑士!”奥戈喊出。 “精彩的故事。”伊莱说。 看啊!他不信,我不该咬保罗的耳朵,我应该把伊莱的耳朵咬掉,让他变成个长着黑头发的煮鸡蛋! 伊莱皱眉回想,说:“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但你这个故事太超乎所料了,我以为你会说你是……海石城里被囚禁的人鱼。” 人鱼?他根本不知道人鱼是什么!奥戈绝望地想。 “但是没关系,你就算是只黄鼠狼精我也不会看不起你的。那么,深渊先生,你和人类有区别吗?我想给你更好的照料。”伊莱问他。 奥戈纠结半刻,说:“我不吃熟肉,我喜欢活的。” “哦,有趣,和我的小小鸟一样,我想我知道该怎样对你好了。”伊莱轻快地应道,“我现在要去指挥鸟舍的修建,你要一起来吗?” 面对伊莱真诚的邀约,奥戈把离开公爵府的事抛在脑后。 锤子和木板叮当响,工匠们赤膊爬上梯子,装满瓦片和钉子的竹篮挂在绳索,摇摇晃晃上升。载满稻草的双轮拖车旁站着一位打伞的侍女和一个站在阴影下的贵族小姐。 蕾莉手中拿一把漂亮扇子,时不时扇两下,看到伊莱走来,她微微皱眉,对侍女小声嘟囔:“没有哪家老爷穿成这样。” 不成想伊莱耳朵极其好使,他撸起袖子,说:“干活的人只能穿成这样。”他从布袋子里抓出一把种子,和花匠一起蹲到鸟舍后面的灌木丛,锄头凿两下,说,“驱蚊草长出来之前,鸟儿们待在别处。奥戈,你去把纱罩挂到窗子上。这个瓦片不行啊,得换成防水布。” 奥戈双手抱着一团纱罩经过,蕾莉叫住他,低声问:“你家老爷身体康复的怎么样了?” 奥戈瓮声瓮气地回:“好多了。”一个伤患可劈不出那样有力的剑。 中午的时候厨房送来餐点,支起简易木桌,他们看见蕾莉小姐和公爵老爷都在,架起了遮阳棚,搬来了两把带垫子的藤条椅。 伊莱和蕾莉头一回气氛和谐地坐在一张桌子旁,蕾莉显得有点不自在,不停地扇扇子。 伊莱浑不在意,他想起奥戈不吃熟食的毛病,把他叫过来,问:“你想吃什么?” “小……羊”奥戈手不自然地绞在一起,他从来没回答过这样的问题。 “事务官!给奥戈一只小羊”奥戈喊一声,“随便你去哪,下午记得回来,不要打架,乖一点。” 奥戈僵硬地点头,跟着事务官走了。 侍女站了一上午,腿酸脚麻,问:“小姐,我们在这儿看什么呀?工匠们会搭好鹰巢,我们只需要验收就好啦。” 蕾莉回:“我不能什么都不会!” “你已经做的很好了。”伊莱插话,他喝干茶壶里的红茶,又站起迈进正午的艳阳里。过了会,他手掌里多了一团毛茸茸的小东西,回到了遮阳棚下。 赫曼传来口信,智者忙着照料公主的身体,没办法在皇宫门禁时间之前赶来,居住在城堡外的红袍女巫会代替他前来公爵府。 伊莱心想,正好。 奥戈很快回来,他远远望见坐在藤椅上翘着腿的伊莱,脚腕一会儿照到阳光,一会又晃回阴凉里,看起来很是悠闲。走进了,发现伊莱右手捏着一根长针,左手捧着一只奇形怪状的小鸟。 “你干什么呢?”奥戈站到阴凉里。 他手里的小鸟长毛掉了个干净,小脑袋上秃秃突出一个疙瘩,纠结黏连的绒毛包裹全身。 伊莱用手指拨开挡住脓包的细毛,长针刺入,挑掉,他格外认真,说:“鸟舍后面的树丛里发现的……嗯,不知道是什么鸟。” 那只小鸟眼睛睁不开,伊莱最后帮它挤掉疙瘩,再去鸟舍旁边的引水渠里帮它清洗干净。 奥戈一脸莫名其妙,蕾莉扇子挡住半张脸,不愿见到这模样可怕的小东西。 伊莱为他的新宠物辩护:“你们什么表情,不好好照顾,再漂亮的小鸟也会变成这样。” 蕾莉不愿意搭理他,奥戈问:“你确定它会变漂亮?” “会啊!”伊莱拥有盲目的自信,“就像你一样,你就比海石城那会漂亮多了啊。” 奥戈被话噎住。说人变漂亮是好话,给我小羊也是对我好,怎么就这么不对劲呢。奥戈心想。 伊莱把小鸟放进一团碎布里,说:“现在还早,奥戈,我们去买几个派吧。蕾莉小姐,你需要吗?为您跑腿我会很高兴的。” 蕾莉高贵冷艳地回:“不必了,公爵先生早去早回。” 马车停在公爵府大门口,红斗篷女巫在守卫的搀扶下走下马车,接受士兵检查,随后放行。夜色已深,府内寂静,两个打着油灯的仆人走在前头照明,通过前庭、花园来到主楼。 卡瑞女巫敲敲公爵书房的橡木门,年轻的公爵亲自来开门,彬彬有礼地问好:“晚上好,卡瑞女士。” 卡瑞掀开挡住半张脸的厚重兜帽,解下系在脖子处的绳结,红斗篷挂到门后的支架。 她提了个带把手的檀香木医药箱,轻轻放在书桌,问:“伊莱公爵,您都是在书房疗伤吗?” 伊莱臀部靠着书桌边缘,摇晃肩膀的样子还是个好动的年轻人,说:“一般不会,纸张有害我健康。” 卡瑞被逗笑,她注意到书桌上堆放了好几本红皮厚书,扎成捆的泛黄纸张布满灰尘,问:“我可以看看吗?” “可以,都是我从地下室搬来的,那的老鼠有猫的个头,可把我吓坏了。”伊莱脸上惊魂未定。不光有大老鼠,他还翻出了老鼠的一家子,粉红色的小耗子们被伊莱无情地扔了出去。 卡瑞布满色斑的手拿起最上面的一本,褪色皮革发出霉味,随手翻开便有纸张脱落,晕开的墨渍模糊清瘦的字迹。 她说:“这是伯恩家族记录册,出自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巫师。” “巫师?” “是啊,之前每位贵族家中都安置了巫师的职位。智者照料他们的身体,巫师关怀他们的灵魂。” “哦,好像是的,德温奶妈说她有一顶厚实的红袍子,只是后来不穿了。”伊莱回忆,“嗯……我想问您,童话和歌谣里的深渊真的存在吗?深渊里的恶魔吃掉了精灵王子,唤醒了非人非鬼的灰烬之子。” 伊莱没有做好准备去接受奥戈的故事,他一生都被‘灰烬之子’这个名字困扰,如果深渊真的出现的人间,是否证明自己真的是带来灾难的灰烬之子呢? 卡瑞轻缓地摇头,说:“希望您客观地评价自己,而不是把他人编织的枷锁戴在身上。” 牛油蜡烛燃烧,火苗摇晃。伊莱不自在地摸了摸脖子,说:“好的。” “我没有去过深渊,但我的前辈们去过,留下了记录。不同于歌谣和童话,他们以严谨的方式记录了下来诸位神灵和无尽森林的情景。我向您保证,深渊、精灵王子、森林武神和大地之母是真实存在的。”卡瑞目不斜视地看着伊莱的眼睛,以担保自己所说绝无谎言,“既然说到了这个,我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说。” “我想光复巫师协会,”卡瑞苍老的脸上燃起希望,她撩开遮挡脖颈的头发,手指拉下领口的黑色蕾丝边,露出一只红纹蝴蝶,“我需要您的支持。” 伊莱疲惫地叹一口气,他为难地说:“魔法消失了。” 在这片大陆几千年的历史中,巫师一直占据一席之地,他们手执魔杖与智者并肩立于王座之下。 无尽森林大火后魔法日渐衰弱,巫师们呼风唤雨的技能无法施展,走上了墙倒众人推的陌路。 瘟疫泛滥时更是有人说,这是巫师强行掠夺自然中魔法的后果。巫师们被剥夺荣誉、财产和家园,红蝴蝶雕塑被砸得粉碎。 巫师以无形之刃杀人,忧心忡忡的人们推出了几百个罪大恶极的邪恶巫师,一部分被火烧死,另有一些被流放到极寒之地。 德温奶妈早就脱下了红袍子,还是遭到了府内人的恶言恶语,是奥托·伯恩公爵严厉惩罚传谣者,才得以遏制。 魔法消失了,这块土地只剩下了智者的智慧和骑士的剑。 卡瑞激动地说:“您看到了啊,海石城的黑袍巫师,他们重新拥有了魔法!” “他们是邪魔外道!”伊莱不由加重了语气。 卡瑞不甘示弱,沙哑的公鸭嗓叫道:“钢铁无法抵御幽灵与诅咒,只有巫师可以!只有我们可以。” 风刮得棱格窗子啪啪作响,伊莱低着头,双手向后撑着桌角,肩膀由此凸起。 孤单的烛光把他的影子投在身后的蓝灰色壁毯,就像一只雄鹰展翅拥抱他的暗影。 巫师走近他,拿起桌上蜡烛托,就像唐科智者一般照了照伊莱的脸,说:“您累了。” 蓝眼睛公爵的眼睛里失去光泽,睫毛下青黑一片,他说:“是的,帮我疗伤吧,晚些您歇在府里好了,我叫仆人收拾好了客房。” 周到的公爵,卡瑞宽容地微笑。 第20章 第20章 伊莱披着衬衣回到卧室,月光照在书桌上的小小盆栽,染病的鸟儿缩在布条堆里变成会呼吸的小毛球。 他点燃油灯,坐下,随手摘下一片薄荷叶含进嘴里,解开用毛线绳扎住的散页。 纸张薄脆,他手指一捏就掉下来一个角。伊莱心想,如果不妥善保存,这些纸再过不久会变成灰。 伊莱闻着自己身上的精油香气,开始阅读第一个字,但他很快心神便飞离了纸面。 乌鸦,他记得,曾经有一只乌鸦嘎嘎叫着扑向查理王子,他射死了它,拔下了乌鸦身上一根油光发亮的羽毛,做成了一支羽毛笔。 那支笔,在哪呢?伊莱拉开抽屉,仆人们把半月塔里很多东西搬进了府里,他从一个铁盒子里找到了那只蒙尘的羽毛笔,还有几张用过的歌剧票、马戏团票,一把五颜六色的小石子。 狮子,他也记得,那是他和菲力爵士初识的暴雪天,他担任国王的信使来金砂城送信。 伊莱手抓住头上一小撮头发,他发硬的寸头长长到一个指节的长度。 那个狮子头吓住了同行的小坏蛋们,伊莱本想做成标本摆在半月塔的房间里,逢人便夸耀自己的英勇。但是他在金砂买了太多红衫木弓、鳟鱼干,行囊太重,没有把狮首带回来。 哦,伊莱想起来了,他把狮子毛皮做成了剑穗。 伊莱郁闷地拍了下额头,奥戈那小子好像没有说谎话。 奥戈抱着铺盖卷回去石头长房睡觉,他不可避免地见到了兔子麦克,那小子把头蒙在被子里。奥戈铺上被子,躺在上面。 鼾声起起伏伏,奥戈盯着木梁屋顶,想起了一些关于昨天晚上的细节。 他变回人形后被伊莱抱在怀里,奥戈一边想着,不自觉地把手放在了自己胳膊上,模仿伊莱抱住他时的触感。 他因为恐惧忘记呼吸,伊莱捏住了他的下巴,强迫他张嘴,手指伸进他嘴里,以免他咬到舌头。奥戈耳边似乎又响起伊莱掺杂着呼吸声的话语,他说“嘘……没事,呼吸,记得吗?不怕,不怕。” 伊莱抱着奥戈回到主楼的卧室,经过走廊时,壁龕上罩着玻璃灯罩的蜡烛散发柔和的微光。他们碰上了几个值夜的士兵,伊莱叫他们把府里的佣人们都叫醒,去大厅集合。 公爵的床又大又柔软,伊莱叮叮当当地翻出包扎布条和酒,为奥戈清理伤口。 奥戈好后悔自己当时睡着了,他应该看看伊莱的表情,会像他照顾小鸟时一般温柔又关切吗? 天蒙蒙亮,石头长房的新兵门困倦地起床。他们摸着肚皮稀稀拉拉地走出房门,去水井旁边打水洗漱。兔子麦克漱口时摸了摸自己两颗木头假牙,郁闷极了。 竹竿罗丹安慰他:“小子,开心点,说不定会有姑娘为了吻木头而亲吻你呢。” 保罗冷哼一声:“你的木头牙会腐烂!烂在你嘴里!” 麦克又要哭了,他好害怕木头在他嘴里腐烂,如果蘑菇从那长出来该怎么办,他也没有钱去换新的木头牙。 都怪可恶的奥戈,公爵应该敲掉他的门牙装在我嘴里,这样的才公平。麦克悲愤地咒骂。 奥戈很早就来到了厨房,他在门口连打了好几个喷嚏,等来了公爵的女仆阿兰。 阿兰一见人就露出笑容,说:“小奥戈,你怎么来厨房了?” 奥戈做了一番挣扎,他昨天在鸟舍钉纱网,接受了伊莱很久的‘绅士教育’,生硬地开口:“阿兰小姐,您还是一如往常的光彩照人呢。” 阿兰手背挡住嘴,咯咯笑着说:“老爷一般都这个时间起床,你帮我把早餐送过去吧,毕竟我是位光彩照人的小姐。” 奥戈被逗了个大红脸,去厨房端来了伊莱的早餐,一碗麦片粥、两片烤培根和一块淋满蜂蜜的面包。他走得很快,餐盘上的瓷碗和刀叉发出碰撞声,上楼时麦片粥洒了出来。 奥戈忘记敲门,直接走进去,发现伊莱已经起床了……不,还在睡,只是没在床上睡。 伊莱枕着一条胳膊睡在书桌上,另一条胳膊伸直,小鸟在他展开的手上跳来跳去。床上的帷幔一夜没有放下来,窗子也开了一夜。 奥戈把早餐放到书桌上,伊莱趴在一堆泛黄的纸里睡着了。他好奇地弯腰凑过去瞧,纸上语言表达古老而质朴,讲的是森林武神与精灵王子出生的故事。 另一张纸上记录深渊所处位置,烈焰王座之下…… 奥戈为了看清楚,越靠越近,闻到了伊莱呼出的薄荷香气,奥戈整个人就像卡住的发条玩具,除了睁大眼睛什么都忘记了。 小鸟跳上餐盘,啄食洒出的麦片粥,欢快地叫:“啾啾,啾啾。” 奥戈倒吸一口气,飞快地向后退,被伊莱的靴子绊倒“扑通”摔倒在地板上。 伊莱被惊醒了,他皱着眉醒来,看见满脸通红倒在地上的奥戈,爆发出了一连串的嘲笑声。 “小子,大清早就来我面前表演,我该多给你几只小羊。多给你几只,腿还软吗?” “我讨厌你!”奥戈捂着屁股站起来,他摔狠了,尾椎骨疼得跟裂了似得,恼羞成怒朝伊莱吼出一句,然后落荒而逃。 伊莱在木椅子上笑得花枝乱颤,他坐的太久了,胳膊和腿又酸又麻,但睡了一觉精神很好,他愉悦地叫来仆人,吩咐道:“今天我去校场练练那帮小子,教头不需要穿锁甲戴衬垫了。” 仆人说:“好,小人帮您更衣。” “不用,他们哪儿配。”伊莱露出倨傲的表情,乖巧的小鸟在他手心蹭来蹭去,他轻轻捏了一下小鸟。 公爵府的校场坐落在一片空旷牧场,领主管辖内的农场主和牧民们喜闻乐见这些强壮的士兵训练,他们虽然需要为这些士兵提供一定量的粮食、牛羊肉和麦酒,但那可以换取领主近在咫尺的守护。 新公爵入住后还没有召开过集会或者审判,他们都没见过这位与伯恩家族没有一丝血缘关系的领主,好奇心膨胀的小孩子们时不时就趴在木栅栏上巴望着,今天他们终于等来了,教头先生坐在木桩子上,用低沉的嗓音对小孩说:“公爵今天会来。” 小孩子跑回去告诉父母和外公外婆,总有一些有闲情的人。不一会儿,校场木栅栏外聚了一群平民。 领主骑着一匹黑色战马,翻身下马,他身形纤细,步履轻盈地迈进队伍,年轻的脸迎着阳光微笑。 “他有黑色的头发,看起来好年轻,这人真是领主?”怀里抱着婴儿的农妇问教头,教头嘴里叼着一根野草,说:“老领主死了,为了保护你们死了,只剩黑头发的年轻人啦。” 校场上每隔一段距离竖着箭靶、木桩,伊莱拄剑而立,问那些新兵:“你们谁先来向我讨教?” 他们犹豫着,撞撞旁边人的肩膀,挤眉弄眼想把自己同伴推出去。早上受了气的奥戈率先站出来,他扣上面甲,道:“公爵,我先来。” 伊莱一见他就想笑,不知道为什么,他忍不住呵呵两声。 头盔挡住了奥戈的脸,但他已经感到被嘲笑,面目狰狞:“怎么,我不行吗?” “可以可以,来攻我。”伊莱满不在乎地说。 奥戈举剑冲上,他的剑舞得很快,往伊莱左侧劈下被灵敏躲过,又朝右边横劈。 伊莱脚步挪动,跳到奥戈侧面,他飞起一脚踹在奥戈侧腰,奥戈失去平衡在地上滚了几圈又爬起来,喘着粗气双手举起剑。 “攻击要快,同时要注意防守,眼睛不能仅仅盯住猎物,要防范猎物的牙齿,懂了吗?”伊莱把奥戈当做负面教材,对其它士兵讲道。 奥戈又攻过来,这次他迎面而击,伊莱横剑挡住。奥戈挥剑的速度比上一次更快,快到看不清他的木剑形状,只能听见“砰砰”敲击声响彻校场,围观的士兵毫不怀疑这把木剑行将折断。 伊莱一一接住,朝奥戈下盘攻去,奥戈吸取了教训横剑阻挡,没料到伊莱只是假动作,沉重的一击敲在头盔上。 头盔像个回音箱嗡嗡作响,奥戈被震得头晕摔倒在地上,他摘下头盔,发现头盔凹陷进去一块。 “聪明,但是还不够聪明。小子,回去,换人!” 伊莱在校场待到中午,蕾莉小姐叫他回去,教头上场指挥,要他们继续两两对练。 蕾莉小姐头戴宝石发网,半张脸掩在扇子后,灰蓝色的眼睛不耐烦地眨着:“你头发怎么回事?” 伊莱抓了抓脑袋,一脸莫名其妙:“我的头发乌黑发亮。” “你活像鱼篓里的海胆!你在府邸里这样我忍了,邋里邋遢地跑到外人面前像什么样子?你是伊莱·伯恩公爵还是港口拿钱干活的纤夫!”蕾莉吐出一连串攻击,“理发匠呢,你把他们削成木剑了吗?” 伊莱已经很久没被这么教训过,反应迟缓:“我……是伊莱·伯恩。” “别把你的脏名字和我家的姓氏连在一起!”蕾莉小姐比伊莱矮上半头,可盛气凌人得像个巨人。 伊莱哭笑不得,心说:你问我的啊。 蕾莉像是发泄够了,像她这样的淑女教训人时都得拿扇子挡住嘴巴,说:“你跟我过来……不,你洗完澡再过来。” “遵命,蕾莉·伯恩小姐。”伊莱认命地回。 伊莱用了午饭,吩咐人给他烧了洗澡水,躺进木头浴桶。阿兰在门口问他:“老爷,要不要加一些香花、兰草?” 无知的伊莱瞠目结舌,甚至产生恐惧心理:“……要那个干什么?煮我?” 阿兰可爱的笑声隔着门听变得渗人,她说:“老爷,您不明白蕾莉小姐的意思吗?” 她要杀我?在澡堂杀我!伊莱光溜溜地爬出澡盆,裹上一条白毛巾。他心下惨淡,脑内闪过无数种澡堂杀人的方式,这里会不会烧了毒草药? 门肯定被锁住了……伊莱一推门,开了。 阿兰“诶呀”一声捂住了眼睛,她说:“蕾莉小姐是嫌您有汗臭味呀,加一些香草小姐才会开心。” 伊莱搞不清楚阿兰这个小姑娘到底是故意的还是随口说的,他胸口憋着一股闷气钻回澡堂,关上了门,说:“我本来就不臭!” 阿兰在门外吃吃娇笑,说:“好的。”脚步声渐远。 伊莱的手抹了一把脸,眉毛和睫毛沾满水,心里骂:魔女,妖女。 第21章 第21章 洗完澡,伊莱穿上丝绸衬衣和纯黑长裤,对着铜镜系住袖扣,阿兰帮他把衬衣上交错的绳结系上。 这时赫曼侍从来传话:“伊莱公爵,请您明天下午务必入宫,殿下有要事找您。” “好。”伊莱应声,他走在前头,阿兰跟着他的脚步上楼,通过长长走廊到达了蕾莉小姐的房间。 伊莱没有住在伯恩公爵的套房,他走进去总觉得不舒服,心底尚存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希望圆盘石桌旁立着那个等待他汇报的奥托·伯恩公爵。 那是他上司的房间,便让下人们清理布置了一间只配有卧室和厕所的屋子,布置模仿他在半月塔的房间。 蕾莉小姐的套房拥有一个宽敞到足以容纳小型茶会的客厅,摆放着白漆衣柜的衣帽间,阳光明媚的琴房,最里面是她熏香氤氲的闺房。 蕾莉端坐在客厅的小桌,背对着光喝茶,看到他进门,挥挥手遣走了所有的仆人,阿兰也跟着退下。 蕾莉放下茶杯,站起身在伊莱周围绕一圈,命令:“坐。” 伊莱拉开椅子,坐下。蕾莉的手放到他的头发上,惹得伊莱一个激灵。 身后传来蕾莉的声音:“你的头发好软,只需要稍微打理下。” 伊莱听着蕾莉掏出剪刀和木梳子的响声,在他们之间好像快要产生温情时,蕾莉小姐说:“你不要动,否则我就剪掉你的耳朵。” 金属剪刀咔嚓咔嚓,伊莱深感意外:“你怎么会这个?小姐们的手只是用来弹琴、绣花的。” “哼,你们男人都长着同一个脑子。十四岁之后,拥有出嫁的美貌、生育的能力和虚伪的礼节,再为男人们的马褥子缝上家徽,做个端庄的贵妇,晚上脱掉衣服做荡,妇。” “哦,你还是有些不一样的,你巴不得把我嫁出去,这样你就赶走了公爵府里正经的当家人。”蕾莉的刻薄一如往常,这倒让伊莱感到轻松。 伊莱说:“你不嫁比较好,我不会结婚又在宫中就职,府里缺一个管事的女主人。你有能力管理府里的大小事务,我看了账目,你列的很清楚,没有错误。” “你为什么不会结婚?”蕾莉吃惊地脱口而出,她从没见过不想结婚的男人。 如果伊莱不结婚就没有继承爵位的正室子女,难道他是想孤独一辈子,再把爵位留给我吗?蕾莉想着倒抽一口气,那太糟糕了,我会内疚的。 原因有些难说出口,伊莱斟酌词句,解释道:“我……没见过我的父亲母亲。” “那又怎样?这世上多的是孤儿!”蕾莉说。 “你听没听过《巫女圆舞》的续作?是这个调子……” 顽童的眼睛装下冬夜的寒星 黑夜亲吻幼儿的头发 别哭啦 我的母亲 别哭啦 我的巫师母亲 潮湿的双手送我去深渊 别离的苦痛再不要降临 蕾莉手心涂满芬芳的发油,她恼怒地揪住伊莱的头发,疼得他停止哼唱,她说:“巫师们想要拥有强大魔力的孩子,于是他们协会内部生育,巫师家族近亲结合才会生出残疾儿。” 伊莱无力地解释:“德温奶妈的孩子你没见过吗?据说她怀过七个孩子,生下三个,个个都是小怪物。算了,大小姐,你什么都不懂……松松您的玉手,您要把我薅秃了。” 德温奶妈生下的三个孩子没有□□、脑袋畸形,甚至没有脊柱。蕾莉儿时偷偷溜去德温奶妈的房间,她看到了那个唯一苟活下来的孩子,回去做了一周的噩梦。 “你是健康的,你的孩子也会是。”蕾莉坚定地说。 伊莱笑了笑:“我以为你知道这个消息会高兴得哈哈大笑呢。我不知道奥托·伯恩公爵是否真的留下来了遗言,要我做你的家人。如果他有,那他应该也考虑到了这些,蕾莉,你仍然是公爵府的唯一继承人。” 他们沉默下来,伊莱打破这尴尬的寂静,问:“你还没告诉我,是从哪学到剪头发的手艺?” “我小时候想做女巫,父亲不让,”看到德温奶妈的孩子后,我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蕾莉省掉后半句话。 “然后我想做骑士,父亲也不让。我在房间里用裁缝的剪刀剪光了我的头发,父亲勃然大怒,但他最终同意我去校场训练。但我失败了。我的头发经历过剃光后的尴尬时期,那时我琢磨出了如何打理。” “你训练开始得太晚了。”伊莱把原因归于时间。 “哼,谁知道呢。”蕾莉掀开围在伊莱脖子上的白毛巾,上面沾了少量的黑头发,“我也讨厌校场的小子们,他们把我压倒的时候裤,裆里的玩意比木剑都硬。” 房门扣响,蕾莉让人进来,气喘吁吁的赫曼向伊莱和蕾莉行礼。 哦,汗臭味要钻进来了,伊莱暗想,问:“你怎么又跑回来了?” “我刚刚看到奥戈出府了,跟着采购小倌的马车往街上去了。” “嗯,这不是挺好的吗。” 赫曼着急地说:“外面现在很乱,公爵先生,听说有一群工人逃跑了,还打了主人,穷凶极恶啊。” “工人穷凶极恶?赫曼,他们没有刀剑、战车和盔甲,能作恶到‘穷凶极恶’的只会是贵族。退下吧,奥戈会照顾好自己。” 傍晚采购车停在公爵府侧门,老杰克给了伊莱一袋钱币,用那一口坏牙嚼着烟叶说:“去买点土豆和芜菁,剩下的你自己看着办。”然后皱着眉头别过脸。 是在向我道歉吗?我可不缺钱,伊莱的钱囊就挂在衣服架子上,我随时可以拿。奥戈心里这么想着,还是接下了老杰克的道歉。 他拿在手里掂了掂分量,听见里面叮当脆响,朝外面的采购车走去。 负责采购的事务官是个矮小的海人,常色眯眯地盯着府邸里的仆人们,像用眼神扒下了女人们衣服。 事务官看见奥戈就像踩到了狗屎一般嫌恶,他扯着嗓子问:“你小子来这儿干什么?回去!” 奥戈一头雾水,说:“是老杰克要我来帮忙买货的,他要芜菁和土豆。”说着展示了老杰克给他的钱袋子。 事务官不耐烦地叫道:“我会买回来的,我都会买回来的,不需要你。” “我不,我就要出去!”奥戈犯起牛脾气,挥了两下木剑,事务官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默许奥戈爬上拖车。 矮马拖着车子经过了石磨坊、粮仓,车板慢慢堆起了小麦和面粉袋子,奥戈坐在褐色袋子中间,尘土飞进他嘴里。他们来到鱼市,买了一桶咸鱼,朝着狭窄的巷子前进。 凤凰城城堡外的集市聚集在狭窄的巷道,两层商铺挤贴着邻居,不下心就会被楼上的住户倒下一桶夜壶。 “快点,天都黑了,你在磨蹭什么?”奥戈不耐烦地说,他还打算去给伊莱买几个热派。 “知道了,别吵!”事务官这么回话,奥戈却发觉地上的碎石板移动的速度越来越慢,他从一堆粮食麻袋中站起来,刚要破口大骂,却发现四周小巷里的站着几个衣衫褴褛的人。 每个巷口都有,前方和后面的人手里拿着铁锹和木棍,眼神空洞地看着他们。 奥戈心中升起不安,问:“这些是什么人?你认识他们吗?” “不认识!”事务官涨红了脸,“让开,这是公爵府的车!” 他的叫喊并没有发挥作用,反而火上浇油,那些饥饿的贫民空洞的眼神转变为悲愤,一齐靠近:“把货留下来,把你答应给的货物留下!” “我们要面包!鱼肉!” “你个骗子!” 事务官恼羞成怒哇哇乱叫:“胡说,一群贱民!我不认识你们。” 一块从人群中抛出的石头砸中了事务官的脑袋,石雨便从四面八方降下。 奥戈被砸中了头和胳膊,人群中窜出三个披着麻布斗篷的人,他们挥着钢刀、铁锤朝奥戈袭来。奥戈捂着流血的额角迅速躲避,滚过麻袋,翻下车。 贫民被这三个人所鼓舞,冲上来抢车,马匹受惊,四脚人立。 奥戈被抓住了上衣,他灵活脱出,反手掐住来者的脖子,仰头一看——是竹竿罗兰那张瘦脸,他将罗丹抓起,膝盖顶住他的肚子将他摔下去。 马匹嘶鸣,奔跑起来,罗兰没来得及爬起来,腿被车轮碾过,惨叫声淹没在混乱中。 矮马不比战马,没逃出这条街就被拦下,发狂的人群抢夺车上的粮食,事务官被铁锹拍烂了脑袋。奥戈手掌抵住保罗的脸,刀尖就要刺入他的眼睛。 保罗吐沫飞溅:“我要割掉你的耳朵!” 身后一闷棍敲在保罗身上,疼得他松了力,奥戈趁机滚离。一双双骨瘦如柴的脏手拽主保罗的腿,将他扒到地上踩。他们眼里看不见其它,只看得到面包、咸鱼。 妈的,奥戈咒骂一声挤进人海,看见地上抱着头被人踩得哀嚎的保罗,他的确人如其名,叫声如撞钟。 他是我的兄弟吗?这样讨厌的家伙。奥戈喘息着问自己。 兄弟可能就是如此讨厌的东西,奥戈想起他在深渊时那些称为‘神’的兄弟姐妹。 奥戈拼尽全力推开三两个人,抻住保罗的衣领,将他拽了起来。 第22章 第22章 一个身穿灰白色修士服的长胡子瘦高个,光着脚站在了车上,犹如一位举着火炬的领袖:“铁鹰夺走了我们的家园!烧毁了我们的良田!驱赶我们来这地狱做奴隶!” “我们无处可去,家园沦为灰烬,土地沾染瘟疫!连同宗同族的海人都背叛了我们!再这样下去,所有的海人将遗忘独立!” 喧闹的人群静止片刻,抓着保罗的奥戈几乎忘记呼吸,他感受气氛在凝滞中集聚,即将——拔高到下一个。 麦克抖如小兔,他两腿内八,裤子发出尿骚味,握着手里那把钢铁长剑。 “铁鹰,感受海人的愤怒吧!” 奥戈拔腿便跑,身后人群追逐,麦克哭着跟随,保罗喘着粗气握紧长刀。他们通过几条小巷,多亏了奥戈在街上闲逛,没有迷路。 摆脱追逐时他们三个人都是大汗淋漓,奥戈撑着墙,汗水就从他脸上滴在地上。 “找到——” 麦克闭着眼睛乱挥长剑,贫民被砍倒他还在僵硬而笨拙地狂舞宝剑,保罗呵醒他。麦克看到倒在血泊里的尸体,腿软跪在了地上,喃喃自语:“不是我杀的……不是我……” 保罗:“你不杀他,他就会叫来别人杀我们,我们没错。” 麦克像陷入癔梦:“铁鹰军团军令十三……滥杀俘虏者绞刑……杀害城中市民者砍头……” 麦克作为新兵里少数认字的,捧着教头发下来的羊皮纸,为新兵们朗诵军规,那时他站在木桌子上,所有人都抬头仰望着他。他扯着嗓子,语调激昂,如步入英灵殿一般荣耀。 新兵们听过一遍无聊的规矩散开了,羊皮纸落到麦克手里,他每天晚上都偷偷看,没有月光时发现自己已经背了下来。 被奥戈打掉牙躲在被窝里痛哭时,他在心里默背着军规,一条条军规像是成了劝说他鼓起勇气的咒语。 你瞧啊,只有你识字,虽然胆小,但你如此特别,一定有大作为。 保罗癫狂地喊:“闭上你的嘴!” 奥戈捏住麦克的下巴,用蛮力扭过来,他说:“不是你杀的人,是我们一起杀的,记住了吗?我们一起杀了人,只有我们三个知道。你不说,我不说。”奥戈目光灼灼望向保罗,保罗从未害怕过一个人的眼睛,但奥戈浅紫色的眼睛让他战栗。 保罗:“我也不会说,我才不会出卖兄弟!” 罗莉紧张地揩平裙摆,她如雌鹿的眼睛轻眨:“夫君,我好害怕。” 换好衣装的查理执起妻子的手,说:“没事的,爱琳已经接受你了,她每天都空出时间请你喝下午茶,你们女人家之间有谈不完的话题,我都开始羡慕了。” “公主殿下对我讲了许多您小时候的故事,她既美丽又温柔。”罗莉声线微微发抖。 查理微笑,轻柔地说:“就这样,我们紧紧拉着手,去别庭见我妹妹。” 罗莉抽回手,说:“不行,不合礼数,我们还没有在圣堂举行过仪式,殿下会生气的。” “殿下、殿下,”查理显出不耐烦,“我才是国王,她只是公主,算了,随你吧。”他吻了新婚妻子的额头,开门出去。 罗莉捧起茶几上的瓷杯喝了一口,她怀念起殿下那里的茶了。 殿下对我如此宽厚,我不应该再怀有惧怕之心,今天又是殿下堕掉海石城孽子的日子,唉,一个女人堕掉自己的孩子该多难过啊。罗莉这么想着。 她等了一会,爱琳殿下召集了许多近臣和亲戚前来探望,她想错开这些人,尤其是凯茜小姐和她的家人们。 罗莉打开门,刚走两步,就看见凯茜和兰德尔公爵的背影,她慌张后退。 伊莱应召入宫,没有人告诉他是因为什么要紧是由,直到遇到了月台上的菲力。 菲力习惯性地扯扯衬衫领口,说:“爱琳今天拿掉孩子,城堡里的智者都等在一楼的会客厅,唐科智者在屋里。我不明白,为什么还要我们去参观,我对女人血淋淋的下面不感兴趣。” 伊莱焦灼地回:“那你大可待在这里赏风景,希望你能找到感兴趣的东西。” 红披风在身后摇摆,伊莱疾步上楼,他和兰德尔公爵、亚戴大臣和邓尼斯主管一一打招呼,邓尼斯做了个“请”的手势,伊莱被应允进入。 邓尼斯油腔滑调地感慨:“殿下是看上我们的年轻公爵了,凤凰城即将双喜临门啊。” 镀金白漆门再次关上,伊莱发现卧室里只有唐科智者,爱琳神色痛苦地躺在床上,看到伊莱来了,朝他伸手。 伊莱单膝跪在厚实的地毯上,拉住了爱琳的手,说:“殿下,侍女去哪了?国王呢?” “我只要你在这里。”爱琳手心里全是汗,不涂脂粉的脸苍白得可怕,“只有你会保护我。” “我们都会保护您。”伊莱说。 爱琳双腿大开,膝盖撑起,她身上盖着天鹅绒毯,从伊莱这个视角只看见唐科智者的手伸进去,再拿出来便沾满了血。 唐科智者说:“殿下,您要用力,忍着点,我帮您把胎儿拿出来。” 爱琳痛苦地□□,双目失神,她金色发丝被汗水粘在脸上。 “智者,为什么不用安眠药剂?罂粟花奶也好啊!”伊莱急切道。 唐科:“那会害死她的,疼痛是衡量程度的尺子。” 爱琳一会儿喘气,一会哭出声,最后尖叫。 唐科双手托出一个肉瘤大小的肉团,扔进水盆里。 “结束了,对吗?”伊莱问。 “没有。”唐科拿出他的刮宫刀,伊莱害怕到不敢去看。 这时,门外喧闹声起,女士的阻拦和惊呼混杂着男人们低沉的咒骂,衣衫不整的查理推门创了进来,他通过走廊,踹开卧室的门。 查理红丝绒金缕衣上沾了一片血,白色长裤、连他握剑的手上也是。 “国王陛下?” 查理朝床上虚弱的妹妹举起了剑,泪如雨下,脸皱成一团,就像菲力描述的那样哭着:“你杀了她,你害死了我的妻子!” 伊莱立刻起身,躲过查理虚晃过的剑,将剑夺了下来,说:“失礼了。”然后把查理的手扭到身后,像押犯人一般赶了出去。 门外有被查理砍伤的贵族,伊莱将他推给守卫,说:“国王陛下需要更好的照料。”随即旋身回去。 查理颜面尽失地跪在地上哭,邓尼斯佯装关心地说:“陛下,您为什么说是公主害了……那位女仆呢?” 兰德尔公爵怀里是瑟瑟发抖的小女儿,他哼一声,说:“他疯了,刚才还说是我害的。” 邓尼斯双手交叠,脸上痛惜不已,语气却无比轻快:“陛下,您房里的佣人可都是您自己人,我连过问个姓名都不许。您说什么来着,狗吠声恼人。看来有狗守着更好一些,不会让那位女仆孤零零地死在角落里。” 明月骑士团留驻宫廷,伊莱作为团长兼铁鹰军团将军担任庭审挨个盘问宫中奴婢,蜡烛从粗壮的整根燃烧成蜡油淋漓的半根,凝固的白蜡凝聚在黄铜托座。 邓尼斯打着哈切出去透气,回来时确实清醒了许多,他说:“阁下,您可能有更要紧的事处理了。” 伊莱眼皮打架,邓尼斯脸上的兴味盎然让他生气,说:“您最好给我一个天大的坏消息。” 邓尼斯附在他耳边,伊莱的表情风云变幻,站起来动了动酸痛的脚,说:“走吧,去玫瑰园。” 无论怎样的乱世,玫瑰园屋檐上的彩绘玻璃灯笼总是亮着,推开门扑面而来的香水味和美人渐欲迷人眼。 伊莱目不斜视地上楼,姑娘们没来得及捕捉到公爵身上的寒气,便不见了人影。邓尼斯乐意被缠住,甜言蜜语地说几句,推开滑腻的小手似乎用光了他的自制力。 他们到达一处相对安静的房间,和上门。 “我的小伙子们呢?”伊莱以为邓尼斯会把孩子们领到这个房间。 邓尼斯不乐意道:“您要训话也回府去训,好不容易能跟我们新公爵闲话喝酒,我不希望有其他人打扰。” 伊莱坐进软皮沙发,香味让他鼻子发痒,说:“您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该请您喝酒才对。” “这就是多养一些小狗,多交一些朋友的好处。跳蚤市集今天闹得真大,不知道是哪个疯子放火,差点烧死人。” 伊莱困惑地问:“我每隔几天就会去巡城,流浪者确实存在,可尚在掌控范围之内,怎么会变成这样?” 邓尼斯将红酒倒进条纹酒杯,递给伊莱:“您巡城可进不去碧翠丝夫人的果园,她手下劳工暴动逃走了一批激进分子,正在四处煽动造反。您府上的事务官怜爱老乡,向难民们保证偷偷分给他们一些粮食,收取了微不足道的报酬。” 伊莱说:“可他没想到,奥戈会跟着他出门……怎么会这样,事务官还活着吗?” “死了,被踩成了泥。” 伊莱痛苦地搓搓脸,说:“我府里有三百个海人,皇宫的军队不能派出,只有我手下的人能用。让这些海人去镇压抓捕他们流离失所的老乡?难以想象。” “碧翠丝夫人一直想请您喝杯茶呢。”邓尼斯说。 伊莱饮一口酒,神情阴郁:“那就先去拜访她,”他双手一撑膝盖站起来,“邓尼斯先生,您救从暴民中救了我的人,我来日必当相报。” “不不不,误会了,”邓尼斯摇晃着酒杯,“我的小狗遇到他们的时候,他们已经安全脱险了,但是在回府的路上遇到了袭击。袭击者可是位熟人,您怎么叫他来着,老杰克。” 第23章 第23章 保罗喝了不少酒,躺倒在他这辈子睡过最柔软的沙发里打着酒嗝。麦克缩在角落里,神情怔怔,不知道在想什么。 奥戈的后背挺得笔直,站在他面前的女支女笑盈盈地瞧着他,问:“小兄弟,你看什么呢?” 她上半身披着半透明薄纱,蜜色的卷发散在肩头,双手托起傲人胸部,问:“还没断奶那?这么喜欢。” 奥戈抬抬下巴,问:“那是什么?” 女支女低头,细白手指挑起脖颈上的珍珠项链。珍珠串成三条,由脖颈垂到锁骨,铂金镂空花纹簇拥着锁骨中央那颗硕大圆润的珍珠,闪亮而丰盈。 “这个啊?一位恩客给的礼物。你真无趣。”她旋身离开,上衣随风飘起,露出圆润臀部。 这些新兵穷得叮当响,可她喜欢那小子紫罗兰色的眼睛和他冷峻的神情,年纪不大,倒是英气逼人。 女支女扭着曼妙的腰身,碰上了衣着高档的蓝眼睛爵士,这位先生害羞如处子。 “放过我吧,美丽的小姐,我给您礼物。”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两个金币。 是位富有的贵族,她说:“好吧好吧,不干活拿钱,这么美的事我乐意着呢。但是,我可不是小姐,我是您最美的女表子。”她在爵士耳根子底下暧昧地吹一口气,蓝眼睛爵士缩起脖子。 看吧?我还是很有魅力的,她这么想着,满意地离开了。 伊莱被挑逗得全身发热,吸气呼气几回才冷静下来,心说再也不要来这里了,然后他看到了小伙子们。 掀起丝绸门幔,奥戈正在往嘴里送酒。 “喝什么呢?”伊莱走进,拿过他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火辣的麦酒流进胃里带来一阵清凉的畅快。“你不能喝这个,小孩子喝点甜酒玩玩得了。” 奥戈:“我不小了,只有你认为我是小孩子。”说着他站起来,和他比较身高。 “你怎么像地里的萝卜,一个春天长这么高。”伊莱眯着眼睛,居高临下打量着他,手掌按在他头顶,比划了两下。 空气中弥漫着香料味道,奥戈捕捉到伊莱身上从寒夜里沾染的冷气,视线自然而然地落在了他露出来的两条清晰锁骨上,和脖颈相连处有一颗小痣。 伊莱推开他,说:“叫醒你的兄弟们,我们回府。” 艳阳照在银亮铠甲耀眼夺目,旗手举一面雄鹰蓝底旗帜,强健战马上的骑兵与□□步兵一先一后通过城门,最后是戴着镣铐铁锁的俘虏,脚步踉跄。 草长莺飞,铁蹄踏起草屑与灰尘,藤条拱形门下一群衣着华丽的人们迎接队伍,为首的贵妇以扇掩面挥开灰尘。 伊莱翻身下马,掀开面甲,对碧翠丝夫人问好:“久闻您大名。” 黑蕾丝纱帽下红唇如血,肥胖的中年贵妇涂了一层厚厚的脂粉,靠近即闻到腻人的香味,说:“这几日多亏了您帮我镇压□□、守护庄园,我都不知道该如何感谢您了。” 伊莱摘下头盔,抛给赫曼,说:“在这乱世里,您一个女人家守着偌大的府邸和庄园,如何不叫人担心。骑士本该保护女士,更何况是您这样优雅的女爵。” 站在伊莱身后的奥戈腹诽:你昨天说的是“让我数数这老妖怪嘴里有几颗牙”,虚伪。 碧翠丝笑得前仰后合,道:“请进吧,阁下。” 他们路过一片田地,头上裹着白布的农民弯腰在田野中劳作,督工握着皮鞭站在田埂,看到领主经过纷纷低头行礼。进入果园,亚麻色头发的海人拿铲子挖开坏果和落叶,修剪树杈的工人坐在高脚木椅上。 “一片祥和啊,怎么会发生暴动呢?”伊莱问。 碧翠丝道:“我好心收留,他们只需要付出劳动就能换面包。可这些人不知好歹,看我是个女人家,便想抢夺我的财产。多亏了我英勇的私人卫兵,要不然……”她说着就要哭出来,手帕捂住鼻子。 “海人恶劣,我们都知道。”伊莱说。 “是啊是啊,奴隶的命,想当老爷的心,可怕呀。” 灰石头围墙撞进视线,一扇高大的黑漆铁门两侧伫立卫兵,戴着半盔的卫兵朝他们行礼。铁门拉开,小别墅三层彩绘玻璃反射出五颜六色光芒,犹如圣殿。花园中紫罗兰盛放,芳香扑鼻。 伊莱看一眼奥戈,敲敲他的头盔。 他轻佻的动作惹得奥戈心生不快,他不喜欢伊莱像逗小孩子、照料小鸟一般看待自己。 伊莱见他没反应,用了力气砸了一拳,头盔震动不止,奥戈气恼地掀开面甲,语气生硬地问:“您做什么?” 随即一朵娇嫩的紫罗兰出现在奥戈眼前,碰了碰他的鼻尖,鲜嫩的花瓣沾着露水。 奥戈一张嘴将花咬进嘴里,伊莱意外道:“你真是一点浪漫都不懂,我在送你花。” 碧翠丝厚重繁复的暗紫色裙摆跟着步伐起起落落,她问:“这位是谁呀?” 伊莱指尖松开秃秃的绿茎,说:“在海石城救了我命的孩子,我留他在身边,打算在下一个大地母神节收他做我的教子。” 碧翠丝嘴巴微张:“哦,那不得了。”她朝奥戈挥挥手,叫他过来,“奥戈,我听说过你。好意外,你漂亮得像个女孩。”她以为是个长着奴隶脸的瘦猴呢。 仆人摘掉了奥戈的头盔,碧翠丝捏着他的下巴审视着他。奥戈闻到了香水味下的味道,厌烦地摆头,甩开了碧翠丝戴着宝石戒指的手。 伊莱拎起奥戈的耳朵,教育他不得对女士无力。伊莱和他的侍从赫曼一起随碧翠丝女士步入玻璃别墅,其余士兵跟随管家的脚步,去别宫休息。 别宫装修不输小别墅,墙壁上画着巨大彩绘,一个坐着木马的孩童快乐地笑着。奥戈脱下铠甲出门,他想找一个人问问教子是什么意思,有一个子,好像是要做别人的儿子。 去你的,伊莱,我是伟大的深渊,怎么也不会认人类做父亲。 他闻着颜料的味道,探索到一处螺旋楼梯,扶手上的朱红颜料未干,清脆铃铛响从底部传来。奥戈下楼,看见一个戴画家帽的白胖子,一个戴着三角铃铛帽的小丑,小丑手里端着颜料盘,白胖子大汗淋漓地挥舞画笔。 “你们是谁?”奥戈作为个来客,主人架子十足。 小丑“叮叮当当”转过头,他右眼涂了鲜红涂料,拿腔拿调地回:“咱是童话宫殿里的画匠呦。” 小胖子停下作画,画笔随手扔在地上,他脸上洋溢着傻气的笑容:“你好啊,你好啊。” 小丑又唱了几句,迈着滑稽的步伐从后门出去,挥手示意奥戈跟上来。小胖子捡起画笔,在奥戈路过时朝他白衬衣辉过去,奥戈敏捷的躲过,可还是粘上了几滴鲜红。 童话行宫背后是片花园,小丑在水井旁边沾湿了抹布,殷切地擦奥戈的外衣,说:“抱歉抱歉,我这就带安多爵士离开,您不要见怪。您是伯恩公爵府的士兵吧?多亏了你们呦,要不然该出大事了。” 小丑见奥戈一脸严肃,他的头扎低,溜走了。 奥戈感到莫名其妙,那就是碧翠丝女爵的儿子?如果他的猜测没错,那个胖子多半是个傻子。 晚餐在彩色玻璃花房中举行,随行的士兵换上自己最好的衣服,前往小别墅。奥戈穿上外衣,问同伴:“什么是教子?” “教子,就是……养子?差不多的意思。奥戈,这是好事情,你别愁眉苦脸的。等到下一个大地母神节,你就是堂堂公爵的教子了。” 奥戈嘟囔:“我不稀罕。” 同伴拍拍他的肩膀,奥戈和他们一起前往小别墅,满园灯罩子散发微光,朦胧微亮。他说:“公爵府的夜晚总是很黑,我们为什么不点这样的灯?” “我们哪有钱买这么多灯油,”身旁一个人回答他,“七彩玻璃罩,我怀疑这果园种的不是橙子,而是黄金果。” 他们上楼,到达三楼玻璃花房,大厅窗台和长桌上立满白蜡烛,灯火明亮,木桌椅被粉红相间的花朵包围。碧翠丝坐在长桌顶端,两支蜡烛中间。伊莱身穿蓝金相间的天鹅绒上衣坐在碧翠丝左手边,像误入粉红海洋的蓝玫瑰。 上第三道菜时赫曼浑身发痒,打着喷嚏跑了出去。伊莱朝奥戈招招手,奥戈便坐过去。 “一个优秀的公爵是离不了他的侍从的,你来顶班。”奥戈坐下时,伊莱这么说。 一个优秀的公爵是不这么说话的,奥戈想起蕾莉小姐对伊莱的教育,暗自认同,他深觉伊莱举止轻佻,不合规矩。 伴着小提琴悠扬乐声,奥戈心中默想伊莱‘轻佻’罪状。 重逢不久,他就往我嘴里塞蛋糕,怎么能给人喂东西呢。奥戈瞥见伊莱微笑饮下一杯红酒。 他还握住我的手,拉近匕首,那太近了。 伊莱和碧翠丝说起什么好笑的事情,他右手放下刀叉,手指搭在扑了蕾丝桌布的桌沿,指甲盖微微发亮。 他刚刚还送我花。 伊莱手指弯曲,抵在下巴上,神情认真地听碧翠丝女士说话。从奥戈这个角度,看到他因为饮酒而泛红的脖颈。 “怎么不见令郎?我还打算替蕾莉小姐相看相看。”伊莱说。 碧翠丝喝多了酒,蓝眼睛年轻人的微笑让她醉得彻底,她叫来管家传话,带她儿子过来,转头说:“如果我再年轻十岁,我可不会把我堂妹推出来,像您这样的男人我是无论如何都要把握住的。” 如狼似虎的女人。伊莱假笑,说:“据我所知,您不缺爱情啊。” 碧翠丝丈夫去世后,她继承丈夫的爵位,掌管庄园。丧夫之痛毫不影响碧翠丝追求爱情,情夫接连不断,快要集齐这片大陆所有人种了。 碧翠丝嗔怒:“该死的爱情,上一个自绝境而来的男人,他骗我拿出嫁妆去北方开垦荒地,给了我一把不发芽的种子……都是他那宽阔的臂膀迷惑了我。” 绝境地区男人的身材高大,她竟然连那地方的男人都收集了,伊莱啜饮红酒。 这时,一个身形瘦长的男子领着衣着华丽的安多爵士走来。 安多肥胖笨拙,高领遮不住他多层的下巴肉,圆手激动地拍击,对碧翠丝叫了声:“妈咪。” 碧翠丝满脸宠溺,把儿子拉到身边,说:“他长得像父亲,日后一定高大强壮。” 奥戈与男子对上视线,认出了□□与红颜料下的脸。他的脸平平无奇,右眼处一块醒目淤青。 第24章 第24章 晚宴结束后,伊莱步履踉跄,碧翠丝的仆人过来搀扶,就要拉他去走廊的反方向。悠长的走廊尽头,碧翠丝女士正摇着小扇等待。奥戈冒出来,像抢夺一块丝绸一般,把伊莱拽了过去,搭上了肩膀。 伊莱的黑头发遮住笑眼,他假装醉酒,对奥戈小声说:“做的不错,你有做侍从的天赋。” 奥戈忍受汹涌酒气,说:“你为什么这么喜欢撒谎,为什么装醉?” 伊莱的下巴枕在奥戈的头顶,故意把全身的重量压在他身上,奥戈不免摇晃两下。 蓝眼睛公爵说:“所以才说你是小孩子,大人都是一直撒谎的。” “我不要做你的教子。”奥戈道。 “嗯……我醉了,思考不了太多事情。”公爵选择性醉酒。 他们到了碧翠丝安排的套房,开门赫曼正紧张地站在茶几旁。 门关上,伊莱像突然长出了骨头,脚步稳健地坐到茶几后的长椅上,翘起腿,问:“你都看见什么了?” 赫曼还没从暗中探查的紧张气氛中脱身,像只害怕的仓鼠,说:“我路过储存农具的仓库,我看到工人们都在里面打地铺睡觉,小声咒骂领主……还有,我没看清。” “接着说。”伊莱给他倒一杯茶水。 “白天里坐在高脚椅子上的工人,还坐在那,我差点尖叫出来。我问他为什么不下来睡觉,他说一直摇头,手舞足蹈,简直像是被魔咒困住的鬼魂。我太害怕了,就要离开,那个人不小心摔了下来,我去扶他……他没有膝盖,没有舌头。”赫曼脸色苍白如纸,越说声音越抖,“田埂里有人影,督工挥着鞭子驱赶,我看到那个人被打趴下拖走了。安静下来,我过去查看,土地被翻起来一块,种子没了,那个人好像在吃泥土和种子。” 伊莱转向奥戈,问:“你今天在庄园里,看见什么怪事没有?” “安多是个傻子。”奥戈说。 伊莱:“嗯,我们都知道,除此之外呢?”他似乎笃定奥戈能够发现点什么。 “那个小丑,有点奇怪。”奥戈挤出几句话,“他不太像小丑。” 在奥戈意识里,那些身份高贵的人无论去哪都是众星捧月,叫人怀疑他们上厕所是不是都需要仆役帮忙提裤子。可是安多身边只有一个小丑,再也看不见旁人。 伊莱思索片刻,对奥戈说:“交给你个任务,你一定做得好。” 奥戈直觉不是什么好事情。 伊莱和碧翠丝的堂亲一块用了午餐,年轻的淑女戴上礼帽,与公爵告别。不一会儿,碧翠丝女士欢欣雀跃地进门,说:“你们实在是太般配了,我待会儿就跟她父母写信。” 伊莱坐回藤椅,他喝光冷茶,说:“可是那位小姐告诉了我一件可怕的事,希望那是谎言。” “什么?”碧翠丝脸上欢欣一扫而光,转瞬之间她又挂上笑容,“您说说看。” “她说——您破产了。”伊莱观察着碧翠丝凝固在脸上的表情,像一杯腐坏的柠檬牛奶,“她为自己的身份自卑,并且告诉我,她父亲马上就会接手爵位,把您赶出去,那样她和我家勉强能算是门当户对。” “她胡说!”碧翠丝歇斯底里,那把精致的扇子快要被攥断,“不知感恩的小贱货。” “我也觉得她是胡说,她怎么可能知道您府上的帐呢,张口就是破产。”伊莱安抚碧翠丝。 碧翠丝意识到什么,立刻旋身,对她的仆人低声吩咐几句,仆人退下。等再转过来,她脸上又戴上了笑容面具,亲切地落座。 私人卫兵在庄园集合,他们拿上□□,列队朝庄园大门方向跑去。奥戈正和安多一块玩水,时不时抛出几个小问题,安多呵呵傻笑,什么都答不上来。倒是小丑派普不停打断奥戈的话,生怕被问出什么。 奥戈指向派普,问安多:“谁在他右眼涂了紫色?” “那不是涂的!”安多瞪圆眼睛,“妈咪打他,安多惹妈咪不开心,妈咪就打他。” 派普拽起肥胖的安多,安多一屁股坐进水池里,水花几乎是在小池塘翻起了浪。 派普哄道:“我们回去了,夫人叫我们。” 一个女仆两个男佣人气势汹汹地走来,不由分说地架起派普的胳膊,安多追逐两步,茫然站在原地,说:“妈咪生气了,安多应该早点回去。” “碧翠丝女士没有生气,她在喝茶呢,”奥戈拉过安多,指指三楼玻璃花房,说,“看到了吗?派普待会回来,我们去躲起来,叫他找不到。” 安多犹豫一会,答应了。奥戈带他来到别宫,把准备好的士兵衣服套在安多身上,马甲扣子崩开几颗,奥戈放弃为他扣上。 “叮当”,奥戈变魔术一般从身后拿出那顶三角尖头小丑帽。 骚乱声起,碧翠丝女士再也喝不下去茶,她用力一拍桌子,叫道:“去问问守卫队长发生了什么,难道拦住我柔弱的堂亲还需要舞刀弄枪吗?” 仆人匆匆出门,一脸惊慌的返回,说:“守卫兵团去门口拦截小姐,没有拦住,她的马车跑得飞快,他们追出去……然后庄园里的奴隶们暴动了。” “怎么可能?”碧翠丝瞪圆了眼睛。 “他们抓到了派普……威胁督工给他们面包。” “胡说!”碧翠丝怒不可遏,“派普被我叫人带走关起来了。”她说完这句话,惊疑不定地看向伊莱。 伊莱十指交叉,悠闲地放在膝上,感慨:“您还真是花样百出,竟然培养一个小丑做大管家。不用担心,他什么都没说出去。” 被关押的俘虏解开铁锁,他们在公爵府里填饱了肚子,强有力地撞开木门。一双双粗擦破损的手抄起铁锹、木棍,所有可以拿到的东西。 脱掉修士袍的大胡子瘦高个用长满硬茧的脚踢翻炭火盆,火星迅速蔓延稻草席,他挥舞着双手站在浓烟里高喊:“我们无处可去,家园沦为灰烬,土地沾染瘟疫!海神啊,怒吼吧!” 被削掉膝盖的果农的激动地扭动身体,从高脚椅子上摔下来,跑过的男人将他拉起背在背上,免于踩踏。无舌的空荡口腔大张着,只看见里面粉红色的小舌头随着叫喊声抖动。 “我一直觉得奇怪,您从去年秋天开始拜访各家贵族,为安多娶妻。那孩子有明显的智力缺陷,要是娶了名门望族,不就相当于把家业拱手让人了么。现在看来,您好像没有家业。” “叫你的兵滚出我的庄园!”碧翠丝咆哮,“你胆敢侵吞我的私人财产,国王知道吗?强盗,匪徒!” “您在这个混乱的情况下,应该率先考虑自己的儿子。”伊莱音调舒缓,犹如昨夜悠扬小提琴,“暴民们是抓到了谁才会如此激动?是派普吗?妈咪。”他模仿安多笨拙的语气,更是火上浇油。 衣衫褴褛的海人敲击大门,咒骂声因为距离遥远而变得模糊不清。 碧翠丝眼里泛着泪光:“你拿我的孩子威胁我,无耻至极!灰烬之子,你这样的下流货色配不上公爵的头衔!” “我不止拿你的孩子威胁你,”伊莱冰冷的眼睛注视着碧翠丝女士,“还有你的庄园,你此后半生。您想被赶出家门,流落街头吗?” “你没有权力调查我的资产!” 伊莱站起来,抚平昂贵衬衣的褶皱,说:“我依照您的请求前来庄园镇压□□,接下里的战争属于我了。”他说完绕过碧翠丝,就要离开。 碧翠丝意识到她失去了一切,抓住了伊莱的袖口,祈求:“救救我们,放过我儿子,我都听您的。” “叮当,叮当。” 奥戈牵着胖男孩的手漫步在花园里,他不停摇晃着脑袋,让牛铃铛发出清脆声响。打斗声由远至近,几个暴民围攻孤零零的卫兵,他们停下挥舞棍棒,朝花丛中的两个人投来饥饿而残暴的目光。 穿着红色小丑装的胖男孩专注望着远处的蝴蝶,奥戈拔出腰上的剑。 他们分不清那到底是领主的儿子还是个普通小丑,长剑让他们心生怯懦,互相对视几眼,离开了。 庄园里的闹剧停歇时已是深夜,碧翠丝头发凌乱的孤坐在鲜花盛开的玻璃花房,一盏灯都没有点。伊莱把后续事宜交给赶来的邓尼斯,随手扔给他一本账簿,说:“忙活了几天,原来是为了伟大的情报总管讨债啊。” 邓尼斯用他滑腻的手拍拍伊莱的肩膀,眼睛笑成一条线,说:“改天必然登门道谢。” 邓尼斯在瘟疫肆虐凤凰城时,将隐秘财产委托给庄园管理者碧翠丝保管,承诺支付她一大笔报酬。 可等邓尼斯回到城中,碧翠丝矢口否认,将他赶了出去。 伊莱骑在战马上,跑过平原,头顶的月亮越升越高,城门守卫看见蓝底雄鹰旗帜,吱呀作响地转动绞盘。 “他为什么不把财产委托奥托·伯恩公爵,公爵领地才是瘟疫时期最安全的地方。”骑行在侧的赫曼侍从问。 伊莱说:“邓尼斯那家伙挣的钱见不了光,灰鹰公爵怕是要收他巨额税金。” 他们通过领主的农田和牧场,回到公爵府,一下马便有人传话:“老杰克抓住了,现在正在外庭受审。” “受谁的审?” “蕾莉小姐。” 伊莱点头,叫过奥戈,说:“去把另外几个倒霉蛋叫过来。” 第25章 第25章 石头长厅,四把火炬燃烧在四角,照亮了阴沉封闭的屋子。老杰克被五花大绑跪在中央,高台摆一把黑木椅,蕾莉坐在上面,红袍女巫和侍女各站两侧。 伊莱一边脱下松鼠皮手套,一边迈上台阶,问:“他吐出什么了?” 蕾莉眉宇凝聚乌云,她说:“他受人之名刺杀从海石城回来的人,但就是不说是奉谁之命,嘴巴牢得很。” 走在最前头的是浅紫色眼瞳的奥戈,他银金色的头发被火炬染成金黄,被车轮压断了腿的“断竹竿”罗兰拄着拐棍出现,撞钟保罗和小兔麦克跟在他后面,他们通过拱门,来到长厅。 保罗交代,他们和奥戈打架之后咽不下这口恶气,老杰克告诉他们可以帮忙狠狠惩罚奥戈,他补充:“我们没想杀死奥戈,只是想给他点教训。” 罗兰:“老杰克告诉我们,奥戈会跟随采购车一起出门,我们埋伏在集市,趁乱袭击他。” 麦克吓得不敢说话,重复:“对不起……” 伊莱命令:“铁鹰军团禁止私下武斗、报复,来人,把这三个关去禁闭室。” 士兵上前带走了三个小伙子。 “老杰克,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对奥戈下毒手?”伊莱一步步走进,站停在老杰克面前,居高临下道,“我会酌情给你一些慈悲。” 老杰克“嘿嘿”笑着,被打肿的眼睛勉强睁开,他仰头看着伊莱,说:“轮到你来给我慈悲了,我可不需要什么慈悲。” 伊莱喉咙冒火,揪住老杰克稀疏的头发,质问:“我不明白,难道你仅剩的谨慎就是用来谋害一个孩子吗?” 老杰克的安排十分谨慎,只是没想到三个小伙子杀不死一个,忽略了奥戈顽强过头的生命力。 老杰克漫不经心地回答:“我只想得到我想要的。” “他们许诺给你什么?我给不了你吗,铁鹰军团给不了你吗?”伊莱低声质问。 “给不了。”老杰克活动他那一口坏牙,咧开一个丑陋的笑容。 伊莱:“不要逼我对你用刑。” “鹰笼?哈哈哈,那地方啊。”老杰克并不在意,他活动活动粗短的脖子,“小子,我们认识很多年了,我看着从一个小矮人长成现在这样。我给你一个忠告,叫那个银头发小子离开,让他滚!他不是什么好东西,会害死你,就像害死我一样。” 奥戈吼叫道:“我没有害你,是你要杀我!”如果不是邓尼斯的人,他现在已经死在了老兵的刀下。 “说下去。”伊莱说。 “你被盯上了,从海石城回来的人都被盯上了。他们问我‘那片黑夜’是不是公爵,我说不是,那孩子倒霉是倒霉了点,但绝对不是什么坏东西。” 伊莱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窜到脊椎,他遣走士兵和仆人,只留下蕾莉、女巫、奥戈和自己。 “你在皇宫就职时不知道府里发生了什么吧?蕾莉小姐离得太远,也发现不了。那个白毛鬼生吃猪羊,他还拿着你给的钱去街上蛊惑小孩子,你不害怕吗?伊莱,你不害怕吗!别犯傻啊!有人能从獒犬狗舍里完好的走出来吗,我的狗儿们去哪了!”老杰克形容癫狂,眼珠在惨白的眼眶中跳动。 伊莱抽出佩剑,举在半空:“告诉我,黑袍许诺了你什么?” “他不是人啊!我不会骗你的伊莱,我是你的老杰克啊!”老兵张大嘴,露出残次不齐的黑牙,歇斯底里地喊,“你不害怕深渊吗!” 手起刀落,寒光闪现,鲜血喷涌覆盖雪白刀面,老兵的头颅骨碌碌滚在石板地面。 伊莱手指穿过黑发丝,将落在眼前的头发上撩至脑后,他转身,蕾莉小姐紧闭着眼睛,奥戈惊惧地看着他。 伊莱朝他走进一步,奥戈后退。 剑锋仍在滴血,伊莱疲倦地摆手,说:“你走吧,回去睡觉。” 蕾莉小姐被吓到了,握着伊莱的手不肯松开,回到她的套房,伊莱吩咐下人们晚上蜡烛不要熄灭。 他手里托着一支蜡烛,走在昏暗的长廊,月光从菱格窗子钻进来,像洒下一把霜雪般铺在地面。 红袍女巫等在月台,她说:“阁下,我来给您换药。” 他们来到书房,伊莱皱起的眉头一直没松开,他点燃蜡烛,随意坐在桌上,脱下外衣。女巫卡瑞像上次那样把袍子上在架子,打开木盒子,精油滴在手心,搓热了涂抹在伊莱泛红的伤口上。 伤疤狰狞,女巫卡瑞说:“您恢复得很快。”她的手指从肩膀滑落到肩胛骨,勾勒形状,“铁鹰军团将军伊莱,您的伤疤长成了雄鹰的翅膀。” 伊莱低头看见桌上装订修补的书,穿着棉线的钢针还没来得及收起来,书本换了崭新红皮革,他说:“辛苦您整理了。” “蕾莉小姐也帮了不少忙。”卡瑞说。 伊莱闭上眼睛,进行一番挣扎,说:“明天我会去一趟皇宫,申请重建巫师协会。” “感激不尽。”卡瑞预料到了公爵的让步。 伊莱回想老杰克的话,那家伙临死前留下的遗言竟然是在质问他怕不怕,问:“请问,如果有人对您说,要您的灵、肉与力量,您会怎样理解?” “巫师不许结婚。” “认真点。”伊莱没有开玩笑的心思,他总得正视奥戈的身份。 巫师粗糙温热的手按在伊莱脊柱中央的凹陷,说:“这是您的肉,”向上托住年轻公爵的后脑,“这是您的灵,人们称之为灵魂。力量贯彻您的灵魂和□□,枯竭时迎来死亡,灵魂离开□□,前往深渊。三者构成您的一切,构成万事万物的一切。” 伊莱扶额,手指盖住眼睛,叹出一口长气,试图突出胸腔内堆积的郁结:“老杰克说奥戈是……坏东西,希望您能对此保密,作为巫师协会重建的报酬。” 太阳升起,伊莱洗漱更衣出门,发现自己的房门没关,本应该好好问问下人们,但他没时间去思考那些细枝末节。忙碌的公爵急匆匆来到餐厅,他坐在那等了一个钟,等不到蕾莉小姐的人影。虽然不情愿,他还是叩响了蕾莉小姐套房的雕花木门。 蕾莉头发蓬松散乱,穿着白色睡袍,说:“我没睡好。” “我今天要去皇宫开会。”伊莱双手叉腰,干巴巴地说出这句话。 蕾莉审视着他的局促,说:“昨天的事我会保密,你不用担心。”随后不留情面地关上了门,伊莱脖子往后缩了缩,以免被撞到鼻子。 忙碌的公爵骑马赶到皇宫,他在会议厅走廊碰到了邓尼斯主管,主管满面春风地打招呼:“您好啊……哦,您脸色不太好。” 伊莱被他斗转的话锋逗笑了,放慢脚步,说:“奥托·伯恩公爵不苟言笑的原因找到了,我也在逐渐丧失幽默。” 邓尼斯说:“我倒是因为利用了您而感到无比快乐呢,我数钱数到天亮。” “希望您能妥善安顿海人,不然下一个碧翠丝就是您了。”伊莱眼底浮着危险的笑意。 邓尼斯夸张地捂住心脏的位置,说:“吓坏我了。我非常感兴趣,您被高贵的女爵拉上洒满花瓣的羽绒床了吗?” “床上只有荆棘。”伊莱拖长调子。 会议厅大门拉开,爱琳殿下坐在了她的金叶宝座上等待,她面色红润、光彩照人,说:“好久不见,我亲爱的臣属。” 爱琳双手交叉放在桌面,说:“王国陛下将率军亲征星霜城,现在正值春天,我们会在冬天到来之前结束战争。” 邓尼斯新奇道:“陛下竟然要率军。”他强收住了即将脱口而出的嘲讽。 “陛下没有领军经验,兰德尔公爵在旁辅佐,一定马到成功。”爱琳碧蓝色的眼睛燃烧着野心。 查理与兰德尔公爵家人通过行军培养感情,再挑个好时机把凯茜小姐塞进行军帐。不是说患难见真情吗,那就再见一次真情。爱琳这么想着。 亚戴展开羊皮纸,说:“流焰城又派来使节,他们同意献上五成赋税,殿下,谈和吧,这已经是他们能做出的最大让步。” “不,他们只会把仁慈当成软弱,背叛者该遭受血与剑的洗礼。”爱琳断然。 伊莱说:“殿下,我想重建巫师协会。海石城发生的事不能重演。” 邓尼斯揶揄:“呦,握剑的骑士也有支持巫师的时候。” “昨天一位老下属叛变了,他意图谋害府中士兵,扬言所有从海石城出来的人都得死。虽然没有明说,可我看得出,是黑袍人搞的鬼。我们需要巫师的力量来保护自己。” “然后再被巫师诅咒致死。”亚戴怯生生地开口,“海石城已经自食恶果。” 爱琳殿下看向伊莱:“民众对巫师的所作所为还是心有余悸,但我们还是需要他们的力量的,这件事先交给您私下处理。” 伊莱点头。 第26章 第26章 蕾莉享用奶酪和红茶时女仆交给她一封信,信笺夹了两朵滴水的新鲜紫罗兰。红色封蜡章纹看不出形状,蕾莉放下刀叉,撕开信封,紫罗兰掉落在地毯。 她读了一会儿,细眉越皱越紧,问:“谁是邓尼斯?” “是现任的宫廷情报总管,他给您写信?” 蕾莉用手帕擦干净唇角面包屑,信纸随手扔在餐桌,她说:“帮我梳头,我要去帮卡瑞巫师整理典籍了。” 公爵府的小姐难得睡懒觉,等她梳洗打扮好来到书房,卡瑞一身陈旧红披风在木制书房中十分亮眼。女巫已经绑好了披风斗篷系带,听到脚步声,转身对上蕾莉小姐不满的表情。 蕾莉一只手扶在门框,问:“都整理好了吗?” 卡瑞宠溺地笑笑:“是的,但我们还有散步的时间。” 蕾莉脸上的失落一扫而光,在年长女性身边,她仍然像个柔软活泼的少女。 “我今天早上收到了邓尼斯的情书,他讲了我小时候参加剧场表演的事,附上几朵花,就要我嫁给他。伊莱知道他向我求婚吗,他们不会已经决定好了吧?”蕾莉语调抑扬顿挫,虽然她想不起来邓尼斯是何人物,但在舞台上扮演小矮人的一定不是出众的家伙。 想想软弱的查理啊,他金光闪闪的容貌让他当上了屠龙骑士。凯茜羞涩腼腆,被蕾莉强推着扮演了被恶龙掳走的公主。蕾莉本人则穿上恶龙皮套,胳膊甩出红布条,充当喷出的火焰。 哪有什么矮人?他在骗人吧。蕾莉这么想着。 卡瑞拍拍蕾莉挽在自己臂弯的手,说:“伊莱公爵不是那样的人。” “我也觉得,”蕾莉努努嘴巴,这是她在其他人面前绝不会做出的表情,“那家伙外强中干,他很怕我的。卡瑞阿姨,我很早之前听父亲提起过他,那时便觉得他是个可怜的家伙。公主殿下宣布让他继承伯恩姓氏时,我恨极了他,去做了一些傻事。” 蕾莉回想起她赤身裸,体爬上伊莱的窄床,羞愧地摸了摸鼻子,说:“我欺负他,他那时的样子,好可怜,像在夜雨里淋了一夜。” 蕾莉记不真切说出的话语,她只记得那个年轻的男人苍白的面容。他眼里先是震惊,眼眶随着瞳孔的颤动而泛红。而后他低下了头,牙齿不甘地咬着嘴唇。 卡瑞说:“他受了很严重的伤,时间会治愈他。” “是啊,人们都这样说,然后把可怜的家伙丢在一旁。等过一段时间,能治愈的人活了下来,接受了这个说法。无法愈合的人那,把那当成懦弱,再也不提起了。”蕾莉凉飕飕地说,“对了,昨天晚上老杰克说的事,您怎么想的?深渊竟然有生命?那不是个地方吗。” 卡瑞:“最开始的神,都只是个地方。一片原野、一棵老树,一阵风。后来,神们才拥有了肉身,他们显露出野兽或者人类的姿态。” “那深渊……为什么依然是个地方?我从来没听说过有深渊神之类的。”蕾莉狐疑道。 红袍女巫的衣摆被朔风吹起,她耐心地解释:“深渊认为,有形之身受到禁锢,渴求实体的神背离古道,是错的。所以他止步于烈焰王座之下的黑暗,从不现身。” “那他到底是对还是错?”蕾莉追问。 他们漫步过花园、中庭,到达了宽敞的外庭和矗立的城墙。 卡瑞说:“没有人知道,但是……当众神被时间泯灭,他最后留了下来。如果永存是神的意义,那么深渊是对的。” 巫师的马车停在门外,蕾莉送她出门,问:“那您认为,我应该把奥戈赶走吗?” 厚重的帷幔拉开,卡瑞在车夫的搀扶下钻进马车。 蕾莉斟酌着措辞,接着问:“您认为,深渊危险吗?” 巫师的面容因为岁月而苍老,但也柔和了她的气质,让那张窄长的瘦脸显露出几分慈蔼,她说:“深渊从不危险,但任何人都该保持畏惧。” 蕾莉握在胸前的拳头攥紧。 马车驶离卷起烟尘,蕾莉提着裙摆飞快旋身,她脚上小皮鞋“啪啪啪”地拍着石板地面,沿途的佣人朝她打招呼,她无暇顾及。 到达校场时她气喘吁吁,身上微微出汗,教头朝她走过来。 “奥戈呢?”蕾莉用手背擦去脸上湿汗,太阳照得她睁不开眼。她要给银发少年一笔钱,送他去某位小封臣家中做侍从,如果他不愿意,那就给他一袋子金子,随便他去哪。 教头为难地回答:“他……不见了。” 奥戈躺倒在床铺上辗转反侧,新兵们的鼾声回荡,兔子麦克断断续续吐出些不知所云的梦话,他一遍遍回想着伊莱滴血的宝剑和他脸上的表情。 蕾莉知道了,卡瑞也知道了,他们明天就会大张旗鼓地告诉教会,或者窃窃私语议论。他们会把老杰克的话当真吗?那些惊弓之鸟一定怕得睡不着。 尤利尔打算做什么,为了抓住我要杀死所有来过海石的人吗?奥戈翻了个身,伊莱会怎么办,他会被迫送我走吧,然后说成是为了“保护所有人”。 像是虚伪的伊莱会说出的话,奥戈坐起来,下床穿好鞋子。 我要主动去和他谈谈,我不能被赶走,离开也要有尊严地走。骄傲的深渊这么想着。 夜晚的月亮照亮庭院,奥戈穿过花园,踩上地砖楼梯。 月光皎洁,墙面和地面擦得太干净,少年的身影倒映其上,像行走于水面。 走廊昏暗,厚实的地毯吸没所有足音。奥戈来到伊莱的房门前,他犹豫了一会,手握住把手,轻而易举地推开。 粗心的伊莱,尤利尔随便派条狗都能做刺客。奥戈暗自嫌弃。 小鸟不见,鸟窝摆在窗台沐浴着月光,书本翻开被夜风吹起,又无力地落下,像迟来的潮汐。薄荷盆栽只剩下几片绿叶,瓷杯杯底残留一些牛奶。 奥戈先是看了看书上内容,还是前些日子的古籍,记录与无尽森林有关的零碎传说。 不是说不喜欢老奶奶的故事吗。奥戈胸腔里像被塞了一块浸水的棉花,手指下意识地把书页折了个角。 虚伪的伊莱总会撒谎。 他说他想吃街上热腾腾的派,我买回来,那天他很晚才回家,能吃上才怪。我以为他忘干净了,但他也没有,第二天下午和我一起去了街上。 脆弱的纸张被奥戈揉皱。 他说不喜欢老奶奶的故事,对神话一无所知。可是他又找来写满密密麻麻文字的厚书。为什么不来问我呢,我都知道。 奥戈放过了泛黄旧纸,拖着步子挪到了伊莱床边。 羊毛毯盖至小腹,堆叠起不规则的褶皱。年轻的公爵仰躺入睡,一只手搭在枕旁,银霜落在他白洁的一段手腕,像套上玉镯。 他睡得好死,是喝了罂粟牛奶吗?奥戈这么想着,凑近了嗅了嗅,果然闻到了混杂着罂粟香和牛奶味的气息。 但那味道不难闻,薄荷的清香占据了一大半。 伊莱碎发遮住额头,嘴巴微张,露出一小段洁白牙齿和粉色的舌头,随着轻缓的呼吸,散发出薄荷的味道。 奥戈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左手落在了年轻公爵的侧脸,右手遮住幻影玉镯,握住了人类的手腕,羽绒床因增加的重量而凹陷。 “那片黑夜”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抚摸丝绸般的落发,俯首含住一口清香,银银月光洒在他撑起的后背。 患病的小鸟痊愈后长出蓬松羽毛,它飞上窗台,炯炯有神的眼睛好奇地瞧着。 “啾啾!” “那片黑夜”由肩膀冒出的丑陋翅膀嗖地缩回身体,奥戈惊惶地后退,又像上次一样被椅子绊倒,一屁股摔在地面,他几乎喘不上气,脖子和脸像煮熟了一般涨红。 天啊,我他妈干了什么。 奥戈慌张无措地爬起,像被抓奸的情夫一般落荒而逃。而罪魁祸首仍因罂粟花的魔力陷入梦境,浑然不知。 残存的理智让奥戈回到石头长房,拿下挂在钉子上的佩剑,套上锁甲和皮衣,拉紧灰褐色的破旧披风。狡猾的少年人对城门守卫撒了一个无足轻重的谎,闸门为他抬起,奥戈快步离开公爵府邸,钻进月光照亮的街道。 他数数口袋里的钱币,不打算去客栈开一间房,他来到客栈大厅,给昏昏欲睡的老板几枚银币。老板对着蜡烛检查过银币的纹理和重量,揉着眼睛带他去马厩。 奥戈选了一匹枣红色母马,套上马鞍和缰绳就要带走。 老板说:“你是杀了人赶着逃命吗?待一晚上,第二天城门开了再走。” 对,如果我和凤凰城驻城军打了照面,他们扭头就会告诉伊莱我是什么时候逃跑,往哪个方向跑的。奥戈暗忖,同意老板的建议。 他卧倒在马厩旁边的稻草棚子里,睁着眼睛等待天亮。 万年前大地母神和薇尔丹第一任国王结婚,报信鸟儿飞去各地神殿,无尽森林的精灵王子、森林战神和“那片黑夜”都收到了邀请函——一片刻着两位神明章纹的绿萝叶。 “那片黑夜”考虑到大地母神算是它唯一的朋友,融入星辰来到她的神殿,尤利尔那时还是个满眼懵懂的孩童,软嫩的小手捧着花冠,戴在大地母神闪耀金发上。 荆棘刺破了他的手指,他也不在意,巴巴望着美丽的女神和虔诚的众神。 “他们……干什么呢?吃对方?”那片黑夜困惑地摇摆着浓雾中的身躯。 众神曾与“那片黑夜”展开过激烈的辩论,最后不欢而散,大多数神厌恶且忌惮着它。 尤利尔并不厌恶“那片黑夜”,他只是不在意、不关心,听见问题,回答:“那是吻。” 尤利尔扭过头,他的眼睛如琉璃一般透明审判着“那片黑夜”,没有任何情绪地说:“那是因爱而生的亲吻,野蛮恶神不会理解。” “那片黑夜”感到刺痛与愤怒,愤然离开这场陌生的盛宴。 那是因爱而生的亲吻,野蛮恶神不会理解。 我不是恶神,我才不是恶神!爱是枷锁、肉身是囚牢,万事万物皆为束缚,只有我拥有永恒的神力与自由!只有我遵循古道,错的是你们…… 奥戈在斗篷下缩成一团,他恐惧地咬紧牙关。人类的身躯让他感受到诸多陌生的东西,又将一个血淋淋的事实摆在他面前:你他妈爱上他了,爱上他了,真该死。 第27章 第27章 金底火凤旗帜迎风飘扬,苍老的大主教手捧多棱水晶站在高台吟诵教词,为出征的将士祈愿平安,他以典籍中的圣战命名彼此战争——拥王之战。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大主教头顶斑秃,花白的胡子犹如捏成长条的棉絮,几乎垂至地面,随着他捧起水晶的动作飘飘荡荡。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最先接下圣水洗礼的是身穿金甲的查理国王,他两颊凹陷,双目无神,行尸走肉一般单膝跪地。透明水滴落在他涂了发油的闪亮金发上。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邓尼斯对身旁的伊莱窃窃私语“公主殿下是用什么方法逼迫咱们可怜的国王出征的呢?他看起来不需要上战场,随时可以倒在地上闭上眼睛。”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伊莱张嘴要回答,又赌气地把话咽回肚子里。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忙的焦头烂额的公爵回了家先是得知奥戈不见了,他亲自带人城里城外翻了个遍,只知道他买了一匹枣红马,白天混着人流离开凤凰城。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伊莱失魂落魄回到府邸,赫曼告诉他邓尼斯给蕾莉送了一封信。他找蕾莉要来那封信,看完脸都绿了。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怎么会有这样粗鲁的人,清晨还一起开会,在皇宫里说说笑笑,背地里偷偷给自家小姐送情书。伊莱不会阻止男人追求蕾莉,但他无法忍受这种偷偷摸摸的传情,在他看来这种行为十分卑劣。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邓尼斯歉疚地说“诶呀,伊莱大人,消消气,我只是看见清晨的花朵,忍不住想起了蕾莉小姐。”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清晨?”伊莱火气上头,“千字情书您怕是写了整晚呢。”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不是啊,我请歌手、作家,诗人前来斟酌,足足花了我小半个月。”邓尼斯恬不知耻地火上浇油,狡诈的小眼睛兴味盎然地看着伊莱。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伊莱冷笑“然后只消半分钟,就被蕾莉抛到脑后。”“诶呀诶呀,”风吹起邓尼斯头顶稀薄的头发丝,他说,“被一位淑女花半分钟遗忘,那是我半生的欢愉。”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伊莱一阵反胃,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说“还遗忘,还淑女,邓尼斯你根本不认识她。我穷困潦倒的公爵府有什么值得你贪图的,你盼着我死了继承吗?”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他声音大了点,前来送行的人看向他,伊莱立即噤声。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我说的故事都是真的,蕾莉小姐穿着恶龙的玩偶服装,我扮演一个丑陋的小矮人。她那红布条往我脸上挥,我发出取悦观众的惨叫……那时爱琳殿下也在台下观看呢,不信你可以问她。”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伊莱望向宝座之上的爱琳公主,她身穿锦绣华服,头戴纤细的金叶王冠,唇边噙着一抹游刃有余的微笑。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大主教佝偻的背弯如龟壳,行动也如乌龟一般缓慢,洁白长袍罩住他矮小萎缩的身体,将他装扮成神的使者。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圣水挥出几滴,落在兰德尔公爵头顶,撒在菲力肩膀。父子俩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面容,犹如穿越时空的人照镜子,年轻的人俊美逼人,年长的人成熟威严。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军队在正午十分排成黄金与翡翠的海洋,蜿蜒流出高耸巍峨的凤凰城城门。送行仪式结束后,伊莱拦住即将乘上马车的大主教。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海石城发生……”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总主教粗鲁地打断“您说过一百遍这个可怕的故事了,我梦里都是飞来飞去的黑袍子。”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伊莱厚着脸皮抢过车夫的缰绳,说“我们需要教会的背书,整个王国都需要!恳求您……”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总主教再次打断他,冷眼相看“我认识几百几千位骑士,手中握剑的战士从不委依巫师的咒语。魔法是无柄之剑,是窃神之力,您不明白吗?”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伊莱松开缰绳,无力地目送教会的白色马车渐行渐远。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嘿,伊莱!”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伊莱转身,蕾莉从马车车窗探出头,叫他过去。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巫师长老在协会阁楼中去世,卡瑞和其余巫师七天无眠不休地跪在木头地板上诵唱。伊莱和蕾莉商量好去参加长老的葬礼,以显示贵族对复兴巫师协会的支持。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蕾莉的胳膊撑在窗框,打量了一会伊莱,说“奥戈没找到,你别先倒下了,今天晚上回府休息。”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得知奥戈消失的消息时,伊莱脑子里如潮水般涌进了许多冰冷的猜测。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教头和同住的新兵们告诉他,奥戈是晚上自己偷偷溜走的,带走了属于他的剑和衣服,夜晚值班的卫兵懊恼地讲述自己受骗的过程,伊莱稍微冷静下来。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但如今城外匪盗流行,闭上眼睛一抓就能从人堆里抓住几十个杀人犯、强盗和强,奸犯。伊莱放不下心,更无法停止寻找。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邓尼斯和一众贵族、庭臣聊天,远远望见伯恩公爵府的灰顶马车,快步前来。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伊莱瞧见了,立刻爬进马车,姗姗来迟的邓尼斯只吃了一嘴巴灰尘。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你不怕在朝中树敌?他要是揪住了你的小辫子,我们一起遭殃。”蕾莉看伊莱对邓尼斯嗤之以鼻的模样,深感好笑。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伊莱满不在乎,颇为自傲地说“让他试试。”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蕾莉戴了一定黑如鸦羽的大纱帽,黑蕾丝遮住眼睛,她低头憋笑,说“我倒是感觉你们两个关系不错。”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关系再不错也不能越过我去私会我家中女眷,”伊莱一正言辞,摆出了公爵的气势,话说出口他愣了愣,见蕾莉没有骂他,便接着说下去了,“就算是菲力也不行,任何人都不行。”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你不愿意我嫁人?”蕾莉故意刺激他。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伊莱一口气险些上不来,字正腔圆地解释“当然不是!但方式方法……”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好了好了。”蕾莉挥挥扇子,“老公爵,您说的对。”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蕾莉从奥戈失踪和自己收到情书这两件事,发觉伊莱是个可爱的大家长,他张开羽翼想保护小鸟们,尽心竭力地照顾。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但是他好累啊,蕾莉看着伊莱疲惫脸色,心里想着。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通过几条街道,到达巫师协会大门口。那是一座古朴的木质建筑,一共五层楼,楼顶一根形似魔杖的长针戳刺向天空,门口摆放一座蝴蝶雕塑。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蝴蝶雕塑在去年被砸碎,扔进护城河。伊莱答应帮助复兴后,卡瑞女巫请石匠打造新的雕塑,可没有工匠愿意接这个活。苦闷的卡瑞向蕾莉诉苦,蕾莉便请自家工匠打造了一座新的。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伊莱站在门口,就能听见悠扬整齐的歌声。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回家,迷途海湾的孤魂。”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路过的市民胆怯胆怯地偷看协会大门,去年秋天的时候民众才目睹了犯罪的巫师被烧死,数百位巫师流放,今年开春却突然转变了方向,这让他们难以接受。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回家,抛却旧日的繁华。”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自古以来巫师和骑士水火不容,而新来的伯恩公爵却转向支持巫师。这是怎么回事呀?醉酒的老歌手弹着竖琴说,因为那是灰烬之子啊,恶与恶的联合。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回家,回到所有生灵诞生的森林。”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半个腐烂的西红柿趴在蝴蝶的触角上,伊莱叫手下擦干净蝴蝶雕塑翅膀上沾染的污渍。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回家,烈焰王座下属于你我他。”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蕾莉主动挽上伊莱的胳膊,他们一齐登上台阶,推开木门,熏香与尸臭混合的味道充斥着整个木头长厅。两只红蝴蝶在空中翩然飞舞,正要飞出屋子,一名巫师“砰”的关上了门。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回家,我们融为一体。”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蕾莉哼唱着,伊莱跟着唱出歌词,他仍记得那个黑暗地道中奥戈歌唱的声音,如此稚嫩又如此有力。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长老枯槁的身体犹如干尸,脸皮发绿,双目凹陷。他因腐烂而变成两个窟窿的眼睛又飞出一只蝴蝶。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伊莱知道人被煮熟、人被杀死和人腐烂的味道,那在战场中如影随形,前一天和你喝酒的战士第二天夜里会发臭,你不得不把他就地掩埋。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他熟悉,但无法习惯,再昂贵的熏香也盖不住腐臭,再光辉的伟人死时也是悲惨而丑陋的。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所以人们畏惧死亡,害怕深渊。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我们共享毁灭与灰烬的美丽。”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我们永不分离。”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歌声落下,空中飞舞的蝴蝶如灰烬一般分解消散,巫师长老被红布盖上,几个人合理抬起尸体,朝后院的走去。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蕾莉对他说“虽然听说过巫师死后化蝶的传闻,但看到还是很吃惊。化腐朽为神奇,重生涅槃,就像凤凰一样。”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伊莱没听出她话里的倾慕,按照巫师的礼仪祭拜后,携着蕾莉离开。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忧心忡忡的市民聚集在门外,如果不是公爵府的卫兵把手,他们不光会往雕塑上仍烂番茄,还会把石头、火炬仍到木头门上。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上了马车,伊莱没有撤走士兵,命令他们驻守至宵禁。他为协会的未来忧心,蕾莉手指揪着裙服,又期待又紧张。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终于,贵族小姐鼓起勇气,说“我想成为一位女巫,伊莱。”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伊莱缓慢地看向她被期待点亮的面容,无法按捺荒谬感受,反问“你失去理智了吗?”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蕾莉态度强硬起来“没有,我喜欢魔法、咒语和红蝴蝶。”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愚蠢!”伊莱骂道,“你喜欢受人白眼,喜欢一生无法拥有伴侣和孩子吗?你看看那扇门之后的人,他们活得像鬼一样!该死的,卡瑞对你说了什么谎话,我就不该把她留在府里。”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他们才不像鬼,他们和智者一样追求真理,卡瑞没有撒谎!”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想想德温奶妈的孩子们,看看这些孤独的人,你也想过这样的日子吗?奥托公爵绝不会原谅我。”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你说过,他们都死了!”蕾莉朝怒目圆瞪的男人尖叫,女高音盖住了男人低沉的怒音,“不是所有人都需要孩子!”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说完,蕾莉钻出马车,伊莱想拦住她,可面对着淑女的屁,股他不知所措。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你上车,我下去走行不行?”伊莱喊道。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蕾莉的黑色纱帽被风吹到天空,犹如一只盘旋的乌鸦。淑女的头发被风吹乱,昂贵的羊皮鞋染上街道的泥水,她喊回去“不是所有女人都得坐马车!”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这场闹剧最后以伊莱下车道歉结束,蕾莉执意走回府邸,伊莱陪她走了一路。 。 第28章 第28章 露宿两天的奥戈决定找一家客栈休整一番,他纵马几十英里终于遇上了一家木建客栈。客栈牌匾上蒙着一条黑布,遮住了“飞蛾旅店”四个字的下半部分。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他牵马到简陋马厩,那里已经有一匹高大黑色战马,一匹棕色矮马,面黄肌瘦的马僮怯生生地说“没地儿了,我给您牵后院。”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奥戈摸了一把母马的蓬松鬓毛,嘱咐了几句,把缰绳交给了老鼠似的可疑马僮。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逃离凤凰城的奥戈第一晚睡在黑莓丛里,耳边狼嚎不绝,被烦的睡不着的奥戈学了几个钟头的狼叫,喊到喉咙漫出血腥味。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这很蠢,他知道,但胸腔里似乎憋着一股劲,不筋疲力竭不罢休。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第二晚他睡在坍塌的石头房屋,靠着断壁生火吃兔子,三个乞丐突然出现跟他打了一架,抢走了兔子。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可怜的小子,他们没有抢走你的钱吗?”满脸胡茬的佣兵问。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奥戈大口吃着热面包,说“抢了,但我跟了他们一天,又给抢回来了。兔子已经到了他们肚子里。”我只能把他们吃了。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佣兵赞赏地微笑,给银发少年点了一杯琥珀色朗姆酒。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玻璃杯里装满冰块,甜润的酒液流淌过微型冰川。奥戈拿起冰冷潮湿的杯子,啜饮一口,沙哑疼痛的喉咙立马得到了慰藉。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你是孤儿吗?看着不像啊,像我那出生在闪鳞城的老婆。她家乡的人从来都不愁吃喝,一根银头发值一枚铜币。”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生了一双罗圈腿的老板娘摇摇晃晃走过来,给佣兵端上烤羊腿肉,歪着嘴说“胡说,他们是一晚上一个铜币,都是虚荣的烂女表子。”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男人都喜欢女表子!”佣兵倒也不为老板娘的侮辱言辞生气,“越放荡越可爱。”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奥戈不受控制地回想起伊莱,年轻的小伙子为自己荒唐的爱情定下了个计划表,今晚想念十次,明晚减少到五次,到此时此刻已经超标了。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小东西,你脸红什么,想起小情人啦?”老板长着红彤彤的酒糟鼻,灵活穿越厅堂的样子活像个小丑。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老板娘恶言恶语“我看他不像什么孤儿,像是睡了教母、亲姐姐或者是什么贵族夫人的臭歌手。”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奥戈模样英俊,虽然稚气未脱,可肩膀和长腿已有长开之势,他唰地抽出长剑,吓得老板娘钻回厨房。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脾气不小,你到底是为什么孤身一人呀,小兄弟。”佣兵和善地问。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因为该死的爱情。”奥戈气恼地回答,脸更红了。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佣兵哈哈大笑,他粗如树干的胳膊不住地颤抖,说“是啊,我们都会因为爱情犯傻,那玩意比瘟疫更可怕。我那老婆比领主老爷还难伺候,她要金项链银镯子,十几年前我便为此奔波。我当了一个小贵族的佣兵,差点没了命,可最后还是搞到了足够的钱,把我老婆娶回家。”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老板娘一只耳朵贴着墙面,不错过每一个讥讽客人的机会“那等你回家,她床上就有新男人喽!”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她不睡床上呀,她住在土堆里。虽然她有千千万万的追求者,可都在她变成白骨之后离她而去,只有我在夜里还会为她的风情而硬起来,只有我还想给她买金项链。”佣兵像浸在蜜糖里的老鼠,贪婪地吸吮甘甜,丝毫不知沉没的危险,“哦,她是因为瘟疫才埋进土里,她说我不滚开,她就会恨我,然后她把房子烧着了,留给我一堆灰烬,证明她爱我。”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疯子……奥戈因此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恨不得当场把胡言乱语的佣兵敲晕,人类的癫狂之处超乎深渊想象。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我最幸福的时候啊,就是爬上喜床,她戴着金项链、银镯子躺在那……该死的,我又硬了。”佣兵幸福的像新婚尤在昨日。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奥戈后背冒冷汗,他对爱情的恐慌越来越深,但泡在浴桶里的时候,大脑自作主张地编造伊莱戴上珍珠项链的样子。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场景不是佣兵描述的大红喜床,而是青绿草地。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大海泛起白浪,伊莱背靠着石头坐在碎石与杂草混杂地面,半张脸爬着红色斑痕,丰腴珍珠自他颈子垂下。蓝眼睛的公爵拉他的手靠近,他没拿匕首,手指触碰到珍珠。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你只需要靠过来,压在我身上。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可怜可怜我吧,我这个可怜的家伙。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思春期少年将记忆中单纯的话语擅自篡改,一切都蒙上了桃红色薄纱。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蓝眼睛公爵那副任人鱼肉的样子叫奥戈浑身发烫,他无可奈何地将自己埋进冷水里,“咕嘟咕嘟”的水泡升起又破开。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水是老板一桶一桶打上来的,黑心店家不愿意燃烧柴火,只给客人提供冷水澡。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他们家的生意一定会越来越差,奥戈心想,待潮热褪去他爬出浴桶,擦干净身体,换上干净衣服回到自己订下的房间。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天花板矮得出奇,屋里弥漫着霉味,床柱上布满灰尘,床底下几粒老鼠屎。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奥戈又在心里重复他们家的生意一定会越来越差,从三匹马变成空空马厩……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等等,为什么马厩里有两匹马呢,佣兵骑一匹,另一匹是谁的?难道是店家购货用的驮马?奥戈躺在白床单上想着,疲惫让他很快沉入梦乡。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梦里他又回到了海石城的地下宫殿,他孤身一人在黑暗中摸索,终于找到了通往地面的路却遇到了一个傻乎乎的胖子、一个身手不凡的骑士。骑士往他嘴里塞臭烘烘的袜子,取出来之后又打了他一巴掌。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好痛,脑子都在嗡嗡作响,他怀疑自己的灵魂被扇出去了,回过神来嘴里已经鲜血淋漓,他学第一个要领挨打要咬紧牙关,保护舌头。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奥戈在床上翻来覆去,充满回忆的梦逼迫他醒来,此时此刻的奥戈又想冲回凤凰城把伊莱生吞活剥了。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妈的,该死的。”奥戈骂骂咧咧地收拾行装,他打算去找店家借磨刀石和油布打磨利剑。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步下楼梯,木楼梯侧面便是厨房,那一定有磨刀石。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奥戈刚伸出脚,便听见老板娘那怨毒的低语。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那小子的剑值三个金币,他本人更贵,我们把他绑架再去闪鳞城要赎金……没有要他,我们再把他卖给威利斯老板……”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奥戈憋住一口气,退回走廊,灯火移动,奥戈看见老板的影子摇摇晃晃,手里握着长麻绳走出厨房。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奥戈像猫一般后退,他记得佣兵住的房间,陈旧的木地板在脚下“吱哑”作响。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咚咚”奥戈敲门。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佣兵在客栈夫妻俩上楼之前打开了房门,奥戈立刻闪身钻进去,又小心翼翼地阖上门。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低矮的屋顶令高大的佣兵不得不低头弯腰,他疑惑地问“怎么了,小鬼头?”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奥戈压低声音对他讲出夫妻俩的阴谋,佣兵鼻孔一张,不屑道“这世道到处都是歹人,你躲好,他们不敢对我动手,等天亮了我带你出去。”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是啊,他高如铁塔,壮如公牛,老板冒着巨大风险也只能抢走潦倒佣兵的几枚铜板罢了,他们一定不会……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佣兵拉紧松垮的裤腰,拿下挂在墙上的砍刀,说“要是敢硬来,我就剁碎了他们。”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门被扣响,奥戈躲进衣柜,透过缝隙观察着。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佣兵将刀藏到宽广的后背,打开门,说“银头发小鬼,我没看见他,他又不是我老婆,怎么会跟我睡一起。”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傻子,三句话离不了他那个死老婆。奥戈心中暗骂。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老板赔了几句不是,他那瘦长的黑影子讪讪退去。佣兵关上门,转过身刚要放下长刀——“噼啪!”一声,□□穿破薄木门,刺入佣兵厚实的胸膛。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佣兵惊疑的目光飞快的看一眼衣柜,旋身劈下砍刀,老板后退躲过,木门被破开。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可疑的马僮端着□□一步步逼近,佣兵怒吼着挥砍,又一箭射进了他的胸膛,佣兵吐出一口鲜血。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不……奥戈无声呼喊。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罗圈腿的老板娘绕进屋里,飞快地把绳索套在佣兵的脖子上,死命地勒,身躯如铁塔的佣兵被酒糟鼻老板抱住腿,扑倒在地板上。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佣兵手中的长刀一旋挥开身上的老板,但罗圈腿女人手上的力道似乎在勒一头牛。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佣兵瞪大了眼睛与奥戈透过缝隙对视。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告诉我,那小子在哪?”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佣兵狠狠闭上眼睛,眼角的细纹堆叠成扇骨的形状,脸色逐渐由青转紫,“嘎嘣”一声骨裂,他的脖子被勒断,挣动的腿脱力,瘫在地板。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我刚刚应该冲出去帮他……我应该和他一起!奥戈悔恨不已,我们会一起把他们砍死!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老板、老板娘和马僮走入屋子,检查佣兵的尸体。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他们在干什么呢?奥戈问自己。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瞧啊,他健壮如巨人,您给付给我们一大笔钱。”老板面对房门说。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一个身披黑袍矮胖男子走进来,摘下兜帽,露出被火烧毁的丑脸,他摩擦着手掌说“曙光神最忠实的仆人理应收到大笔财富。”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随后,他身后冒出三个黑袍,如暗影般步入光明,抬起佣兵的尸体,搬离房间。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不知道还有多少人……奥戈惊诧地握紧了手中钢剑,复仇之火在他心中熊熊燃烧。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曙光之神尤利尔,我要你的命,我还要你所有信徒的命。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精打细算的老板娘临走前吹灭了木桌上的油灯,她摇晃而缓慢地踱步而出,声音渐行渐远“威利斯大人,门也坏了,您得支付修理费。” 。 第29章 第29章 银色消失不见,粘稠如沥青的液体冒出七条粗长触手,翅膀软趴趴地贴着身体,无声无息地流下木楼梯,与黑夜融为一体。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它睁开硕大的眼睛,看见罗圈腿与小丑合力从水井里打捞出的尸体,其中一个外套上绣着灰鹰章纹。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是铁鹰军团的兵,它认出了公爵府的旧人。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水井里一共捞出四具尸体,一齐堆上双轮拖车,黑袍人也坐在拖车里。被称作是威利斯的人从麻口袋里掏出一条黑色纱布,盖住了拖车后的尸体与黑袍人,然后坐在前面驾车。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幸亏没有喝水,不幸的是用这里的水洗了澡。它不存在的胃开始翻滚。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拖车离开客栈,它进入马厩,变回人形偷走黑色战马,马驹似乎也想快点离开这个鬼地方,一路疾驰。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马蹄踏起草屑,夜风吹拂他银金色的发丝,奥戈手臂幻化成乌黑弓箭,拉直耳际,顺一条抛物线无声射出。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深渊无坚不摧,深渊吞噬万物。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纯黑箭羽似有生命一般追逐上板车,黑纱掀起,露出巫师缝住眼睛与嘴唇的可怖面庞,箭羽就要刺入却被骤然亮起的火苗打回去。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巫师缝住的眼睛忽然睁开,皮肉撕裂鲜血涌流,张嘴说“恶神,它在这里!”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生命火焰熊熊燃起,黑羽逃窜回主人,奥戈手臂灼烧疼痛,摔下马去。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战马无情的抛弃了他,奥戈拔足狂奔,躲进树林仍不停歇。稠密的枝条树叶抽打着他的脸,脚下的石头和粗树根将他绊倒,奥戈飞出羽箭的手抽痛不止,眼前景物摇晃,耳边马蹄声像踏在他心上。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奥戈心一横,决定不再逃跑,他爬上疙瘩密结的老树,躲在枝杈与树叶中间,屏气凝神——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骑着马的跟踪者果然出现,他掀开兜帽,四处张望寻找。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这时奥戈像只展开的大蝙蝠飞扑而下,跟踪者惨叫一声被奥戈压在身下,长剑抽出,寒光闪烁。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奥戈!”跟踪者哭叫,双臂做出格挡的姿势“是我啊!”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奥戈面如厉鬼,听见熟悉的声音才缓下动作,他拨开跟踪者挡住脸的斗篷,露出一张圆脸,惊讶道“保罗,你怎么在这儿?”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保罗从行囊里掏出水囊、咸牛肉、面包块,硬奶酪,翻找好半天才拿出火石,在半干不湿的柴火上擦亮火星。奥戈捂住珍贵的火苗,吹上几口气,火苗茁壮成长,灰焰浓浓。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你怎么在这儿,这话应该我问你,公爵老爷为了找你把凤凰城翻了个底朝天。你也知道,咱们老爷身兼数职,不知白天黑夜地工作,现在为了找你彻底失去了睡眠时间。”保罗用木棍戳戳火堆,保持其通风。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奥戈闷声闷气地回“我有自己的事要忙。”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他不会像面对佣兵时那样坦诚地说出为了爱情这种傻话。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保罗食指和拇指夹起一片牛肉,送进嘴里,说“那你也应该留下一封信什么的,公爵先生真的很担心你,他寻找你的样子就像我老妈……我老妈在乡下一定天天思念我,公爵先生也会这样。”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奥戈以沉默回应。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不知道你想做什么大事,但……你现在这个样子能做什么大事。”保罗忍不住奚落他一句,奥戈竟然没有朝他挥拳头,默不作声地接受了。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你还带了什么?”奥戈问。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保罗大咧咧地把布包丢给他,说“我为了争取骑兵名额巡城三天了,带的东西足够一星期。”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骑兵?”奥戈埋头翻找。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公主殿下想召集一群讨伐叛徒的勇士,名为黑月骑兵,以巴顿骑士为首领,巡游整片大陆。”保罗的胖脸比初入铁鹰军团时消瘦一些,却更为结实,“凤凰城大乱时许多贵族和大臣抢走了属于王室的财宝,公主殿下承诺会将收缴回来的财宝分给骑兵一部分。”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巡游整片大陆,还有同行的强悍伙伴。奥戈蓦然心动了,这比他一个人寻找尤利尔的走狗快多了。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奥戈摇摇头,对自己说不,我已经离开了,没有回去的道理,那里还有危险的伊莱。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保罗的行囊里只剩下少量面包,马鞍上挂着箭筒和长弓,奥戈告诉年轻的同伴客栈发生的事。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保罗惊呼“天啊,那我们快去找大部队来讨伐他们!”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大部队?”奥戈纳闷,这里离凤凰城少说有三天的路程。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保罗说“是啊,公爵大人带兵前往海石城,我们只需要半天就能叫他们过来,踏平那家黑店。”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伊莱,是的,我很想念他,如果可以在众人面前长出翅膀,我会立刻飞到他身边。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奥戈的心不受控制地诉说着,但他的身体遵循理智,将箭羽放进火堆里燃烧,再□□,那双紫罗兰色的瑰丽眸子在火光中变幻莫测,他说“我复仇等不到明天。”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狼嚎声起,树影窜动,罗圈腿女人和她那小丑似的丈夫被野兽的叫声搞得胆战心惊,马僮把黑色战马和矮马拉进客栈里面,以免饥饿的狼群吃掉马厩里毫无防备的口粮。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小丑丈夫听见狼叫声就在一墙之外,三个人两匹马钻进屋子,上好门栓,用布或纸贴住窗户,以躲避狼群的袭击。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三个人围着一盏伶仃火苗,丑陋的脸庞和充满恐惧的眼睛彼此注视。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我们该祈祷。”罗圈腿女人忘记了她的刻薄言语,竟然想用甜美话语祈求神明保佑。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酒糟鼻老板说“我们向曙光之神祈祷……”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不行!”马僮一改行事作风,强势地说,“曙光之神会让死人复活,天知道那些死人活过来第一件事是杀狼还是杀我们。”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那就向大地母神祈祷,哦,她的仁慈关怀所有生灵。”罗圈腿双手合十,额头贴在手掌,虔诚如圣堂修女。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老板和马僮也一齐合十手掌,向大地之母祈祷。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与此同时,壮实的新兵拉满燃烧的火箭,他目光专注,幻想这是校场上的一次训练。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嗖——”羽箭飞出,精准穿过用布糊上的窗子,听见一声尖叫,火苗似有生命迅速蔓延。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新兵想像平时一样发出如钟般的吼叫声,但他按下心神,精准地射出箭筒里所有箭羽,其中一只钉入“飞蛾旅店”的木牌匾上,未来得及撤下的黑纱在火焰中跃动灭亡之舞。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罗圈腿拍着自己烧着了的头发跳来跳去,马僮和酒糟鼻老板合力抬起沉重的门栓,他们冲入后院,只见石头院墙上坐着一个银发少年。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你怎么在这儿!你……”罗圈腿尖叫。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马僮挥起斧头朝少年掷去,少年躲都不躲,任由斧子像嵌入泥潭一般无声无息地扎进身体。在歹人惊惧异常的目光下,少年半边身体融化为粘稠黑夜,翅膀自肩胛骨破出,他双臂化为乌黑长弓。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飞箭如追逐野兔的毒蛇迅猛射出,刺进歹人们的身体,纯黑箭羽异形为液体,在他们身体的孔洞中撑开。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他们灭亡的十分安静,“那片黑夜”腐蚀残余血肉。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奥戈杀戮时心中从未如此平静,眼睛看的是罗圈腿老板娘、酒糟鼻老板和马僮,脑子回想的却是惨死的佣兵。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烈火证明黑袍巫师身上佩戴的火种不是普通的火。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那是烈焰王座中的岩浆,深渊住所的天花板。奥戈想着,跳下院墙。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尤利尔到底想做什么,他利用大地母神留下的极乐鸟搅乱深渊,引起火山爆发,现在又在阴沟里培养了一群似鬼非人的黑袍子,购买尸体。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你哪来的箭?我怎么没看到。”保罗拍着手掌中的灰尘,走在奥戈身旁。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奥戈耸耸肩“你总是什么都看不到。”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我经历的太多了,回去足够给麦克那小子讲几个钟头故事,对了,他现在不当兵了。”保罗收拾散落在地上的行囊,递给奥戈一袋咸牛肉。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奥戈皱皱鼻子,推了回去,说“他回乡下了?”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那小子杀不了人,不知道为什么要来当兵。奥戈回想麦克因为误杀暴民而颤抖哭泣的样子,下了定论。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没有,善良的公爵老爷举荐他去跟着唐科智者学习,他埋头苦读的时候好像就能把过去糟糕的一切抛在脑后了。”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怪不得伊莱没有睡眠时间,他什么事情都要管,哪天天要下雨蚂蚁搬家他是不是还得给蚂蚁做条小船呢。奥戈腹诽。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保罗踩上脚蹬,翻身上马,说“我要走了,去找公爵的队伍报告情况。经历了这么多,一定对我升为黑月骑兵大有助益。”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奥戈两手柱着剑,像柱一根木棍似得在地上戳戳,没精打采地敷衍“嗯……”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跟我回去一趟吧,公爵老爷一个新兵都没带。没人认识你,正好可以补充点物资。”保罗坐在马上,身穿甲胄和皮外套,已经是个有模有样的骑兵。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是啊,我需要马匹和面包,弓箭和盾牌。奥戈想着,爬上了马背,和保罗一起朝铁鹰军团的营地飞奔。 。 第30章 第30章 铁鹰军团在一家石头客栈落脚,住不进的士兵安排在周围露营,深灰色的营帐和篝火十分显眼,辎重队人头攒动。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怎么这么多平民?”奥戈手掌摆成雨棚状,眺望远方。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我不是说了嘛,公爵要去海石城,他答应带一部分海人回家。呦,你可想象不到那时的场景,海人们把咱们公爵当成了救世主一样的人物。”保罗描述。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奥戈拉起兜帽盖住半张脸,跟随保罗进入营地,他在海人堆里停下来,找了张长凳坐下来,眼睛巡查着周围的风吹草动。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确如保罗所说,没有看见新兵的影子,他在这里就是个陌生人。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一只握着酒囊的胖手伸到他面前,憨厚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小兄弟,我把酒给你,让个座好不好。”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奥戈沉默地站起,接过酒袋,肥胖的酿酒师搀扶不能行走的中年人坐下。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中年人瘦骨嶙峋,面如死灰,他的膝盖骨处缠满沾血的白布条。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让……”酿酒师帮中年人摆好双腿,屈膝站起时后背撞到了身穿黑斗篷的少年人,他从下向上,看到了飘荡的银白发丝和紧绷的瘦削下巴。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还不等酿酒师张大嘴巴,蓝眼睛公爵步下石头客栈的阶梯,远远地叫他“汤姆,过来这里!”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汤姆应一声,小跑着过去,他那一身肥肉摇摇晃晃。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奥戈掀起兜帽一角,躲在一个灰袍修士身后,侧头偷看人群中间的公爵先生。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公爵肩披鲜红披风,白银青铜胸针在他前胸闪闪发光,他姿态轻松,歪着脑袋和汤姆说话。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汤姆叫了一个女人的名字,好像是说“梅丽卡”。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穿着破旧裙服的女人肩膀紧绷,像是等待了很久才获得勇气之神的传召,她沾满灰尘的蕾丝补丁随着她跑起来的动作如海浪般起起落落,然后扑进了公爵怀里,大声哭泣。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公爵吓了一跳,他双手举高好像在投降,在半空中僵持片刻,放在了女孩肩膀上,女孩哭的更大声了。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烤面包的梅丽卡,她怀了金砂城的崽。”亚麻色头发的瘦小青年说,“善良的老爷想留她在府里,可她像我们一样拒绝了,如果是曾经的她一定会满口答应。”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她喜欢贵族,一场战争让她的贵族梦破灭喽,无论长相多么高贵,战争中都会化为野兽哦。”灰袍大胡子修士像吟唱悼词一般对女孩的少女时代做了总结。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看她不舍得撒手的样子,她又爱上了这位老爷。”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我也爱上他了。”这里围聚的人越来越多,风姿绰约的营妓胳膊勾住老兵,问,“我今天晚上去伺候他行不行,求他给我一些怜悯和爱。”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老兵嘴里吐出粗俗不堪的荤话,掐着营妓的腰将她扛到肩上。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耳边的嘈杂声就像一跟粗木棍搅动着奥戈混乱的脑子,他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脱离辎重队。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肥猪,不如给他一个苹果塞在嘴里,再撒上孜然、丁香和椒盐架在火上烤。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傻瓜,就把你的鼻涕抹在公爵老爷衣服上吧,他一定会把你的爱情和鼻涕记混。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保罗他就像一口铜钟一样笨,找我?关心我?才没有,他只是会照料每一只小小鸟。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奥戈愤愤地绕过众人,从客栈后门进入,讨要一支羽毛笔一张纸。他对着牛油蜡烛的微光伏案书写。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好啊,就照保罗说的,留下一封信,写清楚我离开的原因,这样他就会……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奥戈心头窜起无名火,当场怒不可遏地撕碎了那张纸。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他就会忘记我。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不,奥戈胸膛起伏如铁匠煽动的风箱,火烧的更烈,钢铁更红。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我要掐着他的脖子告诉他我不恨他杀死乌鸦与白狮,告诉他我放过他了!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奥戈手掌拂扫桌面,褶皱的碎片飞到地上,斗篷随着脚步在身后飘荡。公爵住在三层,一条低矮走廊无人驻守。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瞧啊,多么狂妄自大啊,连个看守也不安排,看着吧,过不了几天你就会被从天而降的刺客杀死在床上。你以为尤利尔会轻易的放过你?那家伙从来不达目的不罢休。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奥戈怨毒地想着来到公爵的房门前,轻松推开。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窗户打开一半,微风吹起白到透明的窗帘,奥戈缓步走入,他走到床头,双手比作掐握状对着伊莱裸露的脖子摇晃。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蓝眼睛公爵蜷缩身体侧躺着,白丝睡裤不安分地盖到小腿,一只手叠在另一条胳膊上。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他头发长了。奥戈左手握成拳头收回来,右手撩起伊莱的黑头发。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算了,他妈的,就让我在这待一会好了。奥戈不敢面对伊莱躺下,他怕自己又莫名其妙地啃上伊莱的嘴唇,于是背对着伊莱躺下,缩在一小块多余的地方。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他的心绪平稳如流淌溪流,却酸涩如苦果,他不舒适地躺了一会,坐起来。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再见,混蛋伊莱。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奥戈吸吸鼻子,屁股离开柔软的床垫,一条胳膊突兀地伸出来环住了他的腰,逮兔子把他拽了回来,摁在怀里。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带着薄荷清香的低语“臭小子,你当我是死的?”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奥戈顿时心如擂鼓,徒劳地扑腾两下,反而被伊莱压得更死。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他没喝罂粟花奶。奥戈惊恐地想起来。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唉,”饱含笑意的叹息在奥戈耳边飘散,“是什么让你以为可以随便入侵我的房间呢?嗯?”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因为你是个白痴,奥戈无声呐喊,两条腿挣动着。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伊莱带着鼻息的短促笑声响起,他说“怎么?忘记拿碗了吗?我为你敲破了一只瓷碗的边沿,穿上条绳子正适合你出去讨饭用,深渊先生喜欢喝西北风吗?吃黄土的味道怎么样?”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操,你,马,的。奥戈羞愤地大叫“我才没有那么惨!”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伊莱终于大发慈悲松了手,奥戈迅速逃离,躲到房间的角落,语速飞快“我遇到了黑袍子,他们在城郊买卖尸体,由个叫威利斯的人牵头,他们还杀死了铁鹰军团的巡逻兵。我应该把这件事告诉你,并且提醒你提防尤利尔的走狗。你没有信仰,不听传说,但请你别把我的话当耳旁风。”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伊莱叉着腿坐起来,一条胳膊撑住下巴,说“我信啊,深渊先生。”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奥戈听见自己心跳咯噔一声。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我查阅了很多资料,同时对贫瘠的记忆进行了回顾,结论是,你说的是真的。所以呢,你偷偷离开的理由是什么?”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奥戈呼吸急促,回答“卡瑞和蕾莉都知道了,老杰克说我……”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伊莱不耐烦地打断他“如果别人说什么是什么,我就该长着两只犄角一身鳞片了。”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奥戈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抢回话语权“你根本不了解神与神之间的战争有多残酷。”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伊莱神情终于认真起来,他说“不会有人比我更了解战争的残酷。奥戈,是什么让你以为,你可以凭借自己的力量打赢这场战争呢?经过了海石城一战,我们大概是一伙的。”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奥戈深感荒唐,道“大概……你就像收留小小鸟一般照顾每一个人,你在把自己拖入谷底。”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才不是,”伊莱清脆地否认,雏鹰扑飞着翅膀穿过窗户,看到陌生人警惕地鸣叫一声,落回主人肩头,“我只会去拯救命运给予我的小小鸟……奥戈,你看,她是我的续弦夫人,漂亮吧?”伊莱抚摸角鹰蓬松的灰色羽毛。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年幼的角鹰转转脑袋,轻轻啄了一口主人的手指,它尖利的爪子将伊莱的丝质睡衣勾丝。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奥戈细看他手指,手背和露出的小臂新添了许多血痂抓痕。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就算你说的是真的罢,那又怎样呢。”伊莱披上外套,点亮铁烛台上的蜡烛,端着烛台出门,“你慢慢纠结,去留随你,我要去给我的夫人搞点烛光晚餐。”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奥戈僵硬地站在阴影里。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那又怎样呢?我变成屠夫那疯癫的老婆了吗?为什么要离开他啊,如果我想,明明可以留下。奥戈心中似刮起一阵狂乱秋风,风卷残云般揭露起他的欲求。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哦,伟大的深渊,”伊莱退回来,神情淡淡,“如果你想把冒险的经过讲给我听,我允许你加入这场晚宴。”说完,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伟大的深渊,我是伟大的深渊。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我本该获得一切。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奥戈手掌开开合合,最终攥成有力的拳头,迈开步子追逐伊莱拉长的影子。 。 第31章 第31章 在这个温暖的暮春夜晚,他和公爵先生分享同一束烛光,角鹰在裂缝横生的木板桌子上跳来跳去,享用带着血丝的美餐。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公爵告诉他,不能随便给女孩子钱,除非她为你付出了正当劳动,否则金币铜板就伴随着引人侧目的卑劣行为。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要尊重女士,像个绅士。公爵先生把重复了一百多遍的这句话再说一遍,他的声音如此之轻,不会吵醒深夜中熟睡的任何一个人。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初升的太阳尚且躲在地平线之下,行军部队整装待发。公爵先生披上鲜亮披风与铠甲,吩咐他和保罗将飞蛾旅店发生的事详细记录。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一份留底在府中,一份送往宫廷。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我啊,等回来了就可以阅读留在府中的那份报告了。”公爵骑在高头战马上说。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他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最多十天,我会夜以继日。”公爵如此承诺,便朝着粉色天空策马奔去,融入钢铁与战马的行列。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这是趟安全的旅行,公爵会很快回来。他望着大批人马踏起的烟尘想着。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我回去等他回来。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蕾莉小姐的生日在夏日的初始,白天里她撑着一把遮阳伞站在院落里指挥下人们布置庭院,晚上她点燃熏香与油灯,写下一份份精美的卡片。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虽然家中亲人不在,可她仍要把宴会办的盛大,做足公爵府的排面,让人们观瞻公爵拥有的实力。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某一天,疲惫的蕾莉小姐看到了奥戈誊抄的公告纸,字迹娟痩整齐,甚是满意。雷厉风行的蕾莉小姐立刻把校场上挥汗如雨的小子叫进屋里,悠然自得地看他抄写贺卡信件。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你的字比伊莱的好上不少,句子也比伊莱写的通顺优美,这样比起来咱们的公爵老爷骨子里还是个莽夫啊。”蕾莉扇着扇子说。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年轻人的嗓子并没有因为甘泉和葡萄酒便好,反而愈加沙哑疼痛,这让本就寡言的小子愈发沉默。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女佣说,这是变声期,每个男孩子都会有的。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奥戈低垂着眼睛,动笔速度放慢。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你想说什么?”蕾莉学得了察言观色的好本事。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年轻人用沉静掩盖心中不安,问“伊莱他……什么时候回来?”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十天早就过去了。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蕾莉叹一口气,她一直派人打听海石城周边的消息,收到的只有来自泰森转寄的短信,寥寥几句归结为两个字快了。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应该没什么事,海石城一片太平,他指不定扎进海里抓美人鱼去了。”蕾莉轻描淡写地说。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他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美人鱼,奥戈用断了一支羽毛笔。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生日宴会来了很多人,邓尼斯总管手捧新鲜玫瑰花,侍从搬来两箱的昂贵织锦与珠宝,妄图换蕾莉一个微笑。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玫瑰花被仆人们拿走,插进花瓶成了摆设。两箱礼物被堆放进角落,,蕾莉端着高脚酒杯被众人簇拥,忙于应酬。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邓尼斯拿着帕子擦脸上汗水,嘟囔着“我还是臭老鼠啊,臭老鼠,上不了台面。”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少年的肩膀长开,校场夜以继日的训练让他臂膀宽阔结实,脸部骨骼清晰英朗,在阿兰小姐的打扮下梳起时兴的发型,站在明亮厅堂里犹佩剑王子。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一位贵族小姐迷上了奥戈深邃忧郁的眸子,靠近说话,一个接一个,奥戈竟然被女孩子们围住了。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你是闪鳞城的人吗?叫什么名字?”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邓尼斯挤进来,讨人厌地拉走了俊美青年,说“他不是什么闪鳞城的人,是我们府上的杂兵,低贱得很啊。”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臭脾气的小子心思根本不在这,也没有为邓尼斯的粗鄙言语生气。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你早成年了吧,怎么还像个娃娃一样喝柠檬水啊?”邓尼斯抬头仰视七尺男儿,眼珠子几乎脱离眼眶,“奥戈?我的老天,巫师对你做了什么,他可以帮帮我这个小矮人找回尊严吗?”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奥戈唐突地问“你有伊莱的消息吗,他去哪了?”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不会死了吧,深渊先生偶尔会如此猜测。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邓尼斯作为称职的情报总管坚决保守秘密,但他还是露出了神秘的微笑“我当然有啦,你想知道?”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奥戈第一回神色认真地注视邓尼斯,那眼神旁若无人,紫罗兰色的眸子摄人心魂“想,告诉我。”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邓尼斯抚摸自己滑腻腻的手背,说“你来我府上办差,我就告诉你,这可是自己人才能共享的秘密哦。”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等你来我身边做事,我就有更多的机会接近蕾莉小姐喽,近水楼台先得月。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做大臣的侍从可比做铁鹰军团里的无名杂兵强得多哦。”邓尼斯为奥戈递上醇香苹果酒。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奥戈拒绝了酒,说“好,我为你做事。”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奥戈有了时常进出宫廷的机会,但他依然没有找到金树的下落,也未能打听到关于伊莱的消息。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金树记录在陈旧的古籍中,最后出现是在几百年前薇尔凡王国的王位争夺战。那场残酷的战争令枝繁叶茂的薇尔凡家族只剩下凤凰城一支主脉和金砂成一支旁系。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伊莱嘛……他肯定是活着的,邓尼斯不肯多说他的去向。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忧郁的碧翠丝搬离花房回娘家,派普脱下小丑装成了府邸名正言顺的管家。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邓尼斯对蕾莉小姐的追逐锲而不舍,他要奥戈每天都从碧翠丝遗留下来的花房中摘一束盛放的鲜花带回公爵府。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派普挑选出今天的鲜花,交到奥戈手里。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这是什么?”奥戈捏起花瓣中的一片深蓝。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派普说“工匠废了好大的心思培育出的蓝玫瑰,但是活不到花开。”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奥戈将那片花瓣塞进前襟口袋里,他想,就算玫瑰培育成功也等不到伊莱回来。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肯定早凋败了。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他冒出个主意,用钴蓝丝绸剪裁编织出了一朵布质蓝玫瑰。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我的蓝玫瑰,永远不败。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他倒伏在桌上,枕着自己的胳膊,那朵真假难辨的精巧玫瑰躺在他手心,默默吸收静谧月光。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秋天的丰收宴会与大地母神节同时举行,曾经说要在这个节日里收奥戈做教子的公爵先生依旧没有回来,奥戈寄出去的一封封夹带着蓝玫瑰的信件不知所踪。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新兵们长成老油条,在石头长厅里酣饮一桶桶美酒。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撞钟保罗放声歌唱,恐怖的噪音摧残着每个人的耳朵,奥戈扛起酒桶对着保罗大张的嗓子眼里灌,差点没把自己的袍泽亲手淹死。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保罗神志不清地将过往的事和盘托出“你小子……嘿嘿,竟然还想逃出咱们手掌心,别想。我一回大部队就找公爵禀报了,想不到吧?偷偷摸摸……不可能。”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奥戈抽了保罗一巴掌,问“你说什么呢?”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咱们公爵不想让你走,你就走不了。”保罗半张脸肿得像嘴里塞了一把核桃,酒精夺去了他的痛感,“咱们公爵怎么还不回来啊!”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是啊,怎么还不回来啊。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奥戈的心声超越厅堂中的呐喊、歌唱与嘶吼,响彻整个深秋。 。 第32章 第32章 汤姆怀里揣着包袱,这是他这段时间在宫廷里做工攒下来的盘缠,一些小钱和衣服鞋子。杂兵螳螂险恶地打量他,似乎用视线就能抢走酿酒师可怜的财产。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聚集起来的海人大概有一百人,他们像稻草床上的虱子一样乌央乌央地聚集在凤凰城雄伟城门外。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当清晨的第一声钟声回荡在城市,城门缓缓拉开,铰链尖叫着升起铁闸门。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正对东方,清晨的光刺痛了汤姆的眼睛,他拿手挡了挡,便听见马蹄声自身后响起,他像身边的所有灾民一样回头去看。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旗手高举蓝底雄鹰旗,并骑的公爵头盔闪闪发光,高头大马全副武装地汹涌而来。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汤姆颤抖起来,他回想起了海石城一战破开城门的那些怪物,痛苦的回忆令他冷汗淋淋。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马驹停下,烟尘扑飞,为首的红披风骑士掀开面甲,露出一张年轻的面庞,他扬起一丝笑容,说“还没睡醒吗?汤姆老弟。”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汤姆睁开眼,灰尘呛得他咳嗽,他看到熟悉的人,嗫嚅道“没有,我起得很早。”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乌黑马驹踢踏蹄子,伊莱扫视一圈,问“人到齐了吗?”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约书修士挤到汤姆身边,回答“想回家的海人们都在这里了。大人,路途遥远,您亲自护送实在是令我们受宠若惊,我们海人认得回家的路,您……”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认得归认得,”伊莱打断他的话,笑容如晨露蒸发,“回不回得去是另一回事。”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一个骑兵也掀开面甲,他半张脸肿胀且青紫,活像脑袋上长出了半个茄子,说“您穿上鞋子说话会更有可信度,咱们的马儿都有马蹄铁呐!”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约书修士抬起他肮脏的脚,刚硬地回答“我用这双脚走遍了大陆。”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他们会吵起来的,汤姆不安地想,约书修士在海人中间威望极高。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残脸骑兵奚落道“是啊,这双脚失去了脑袋也会自己走路。”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伊莱威慑性地看麦提一眼,扣上面甲,说“出发!”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怀孕的梅丽卡和小孩子们坐在骡子拉的板车上,她朝汤姆挥挥手,叫他过来坐一会。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汤姆已经很累了,但他不愿意跟老幼妇孺坐在一块,那会使他被嘲笑淹没。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太多人了,你们不觉得吗?”亚麻色头发的男孩紧张地向后望,叶子形枪尖在阳光下寒光闪烁。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刚才我他妈还看到斥候了,那绝对是斥候,他们朝四个方向巡逻。”海石城的老兵吐口水,“我们像被驱赶的羔羊,屠宰场就在前方。”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海人落在后面,跟着三辆辎重车一起。约书修士查看第一辆,装满了种子与大麦。第二辆木桶装着咸肉、蒜肠和硬面包。第三辆,约书修士想要询问,事务官挥着木棒叫他别乱看。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汤姆,为什么雄鹰不愿意我们自由归城?”佝偻的老妇拉住汤姆的胳膊,“汤姆,你跟雄鹰很熟。”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为了安全啊,现在到处是流寇。”汤姆对老妇解释。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杂兵螳螂不知什么时候又混到了汤姆身边,不屑道“我看最威胁咱们安全的就是这些灰鹰,你们忘了吗,他们冲破城门的样子。”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像有一把尖刀在腹中翻搅,汤姆脸色苍白“那不关伊莱的事。”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你要不愿意就自己走!”尖利的女声闯进来,梅丽卡跳下车,把汤姆拉到身后,无畏地瞪着螳螂,“你现在就可以滚,或者回到贵妇的果园里,叫她把你当牲畜使!”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螳螂高大的影子笼罩着瘦小的梅丽卡,健壮的胳膊好像可以轻松扭断女人的脖子,但海人们的视线犹如实质地落在螳螂的身边,令他心生胆怯,说“经血堵住了你的脑子。”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经血堵住了脑子的女人才会生出你这样的货色!”梅丽卡跳脚,对着螳螂渐远的背影咆哮。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约书修士扶住梅丽卡,手搭在她的肩膀,安抚道“梅丽卡,海人们经历了太多,大家都很害怕。”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梅丽卡像牛一样喷出气息“他们不该这样说伊莱……公爵。”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他们只会当你被爱情迷了眼,汤姆忧郁地想,不是每个人都相信伊莱,但每个海人都害怕灰鹰。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颠沛流离的海人想为凤凰城的贵族们做工,譬如梅丽卡,她烤出来的面包和派是顶尖美味,可没有人愿意收留她,一听说她是海人就会把她赶出去,因为‘海人受到了诅咒’这个流言。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海石城里飞出幽灵,海人受到诅咒,变成了魔鬼的仆从。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伊莱帮助了他们,可海人们又开始揣测雄鹰的善意。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汤姆的脸拉得有鞋底那么长,扶着失去膝盖的残疾坐下,他直起身子时撞到了戴着兜帽的年轻人,刚要开口道歉,臃肿的身体却像被冻住了。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那个小子,地道里的小子!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汤姆,过来这里!”公爵远远地叫他。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汤姆嘴唇蠕动,收住了声,小跑到伊莱面前。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伊莱歪头看他,挂着轻松的笑容“怎么,见鬼啦?”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我看到地道里那个孩子了,银色头发。”汤姆紧张地说。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伊莱维持着笑容,低声说“我们队伍里有谁,我清楚得很。去把梅丽卡叫过来……”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以客栈为中心,铁鹰军团和难民们度过了一夜,谣言口耳相传,汤姆注意到鬼鬼祟祟的螳螂杂兵四处窥视。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螳螂“嗖”地转过身,汤姆赶快低下头,三个男人慢慢将他围住,叫他不要多管闲事。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汤姆支支吾吾地回应,梅丽卡又调过来,像驱赶苍蝇一样赶走他们。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我是个男人啊,我比梅丽卡强壮那么多,为什么我胆小如鼠。汤姆懊恼地拿拳头砸自己的脑袋。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晨光初露,军队再次出发,他们在中午休息的时候阳光被阴霾吞噬,前方的乌云酝酿着气势,打算给旅人们一场盛大的欢迎礼。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骑兵通报,安营扎寨。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怎么回事,这才下午就停下睡觉?”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老爷们怕弄脏昂贵的鞋子……啧,就不该跟大人物一起走,白白耽误脚程。”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公爵分发面包时你们怎么不这么说?汤姆想看看是哪个忘恩负义的家伙,一转身发现是昨晚跟螳螂待在一起的人,又缓缓缩起了脖子。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他们根本没打算扎寨,你瞧,盔甲裹得严严实实……那些当兵的拿斧头做什么?”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连伊莱也拿上了斧头,他不停地指点四周,掀开第三辆辎重车露出弓箭、□□、尖桩和铁钉。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汤姆感受到海人们的恐惧随着武器们的两箱越发沸腾,人们窃窃私语着“屠宰”“诅咒”之类的词汇。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干什么呢?搭帐篷啊!”戴着半盔的守卫朝他们挥舞□□,恶劣地戳刺几下,引来人群惊呼阵阵。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这些人和来到果园的兵将完全不同,汤姆注意到士兵们脸上的伤疤和胡须,沙哑的声音和凶光毕露的眼睛。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他们和海石城里残忍的家伙没什么不同。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汤姆快要把自己吓哭了。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夜晚降临后,远山成为阴暗的剪影,橡木树林簇拥而来像一个个静默的哨兵。他们在山岗扎营,士兵们砍倒一片树林,可黑黢黢的森林仍像只无底的巨口。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香肠在火上滋滋冒油,想起四溢,铁锅里的胡萝卜汤沸腾出蒸汽。美食刚刚安慰了汤姆冰冷的心,可营帐中突然爆出喧闹。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他看见伊莱的红披风穿越木栅栏、无数帐篷,握着□□的士兵就像早有预料一般将海人们包围,白天警告他们的守卫发现了汤姆的软弱,故意露出一口坏牙朝他狰狞微笑。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约书修士挤过人群,汤姆也跟着他去找伊莱,只见三个海人被绑住手脚跪在地上,其中一个是螳螂。地上散落钱币,受伤的守卫被战友搀扶着。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火炬烈烈,雨滴落下,丝毫没有熄灭的趋势。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白眼狼,给你们吃喝和保护,你们竟然想着偷钱和货物!”守卫悲愤难当,他值班注意到鬼祟人影,前去查看险些被这三个人合力打死。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你们不光看守货物,还像看守犯人一般监视着我们,老子去撒个尿都不能啦!屠宰……”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伊莱抬起脚将螳螂踹翻,后半句话咽了回去,螳螂痛得蜷缩,胸骨碎裂般的疼痛让他除了呻,吟什么都说不出。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约书修士赶忙过去,说“偷盗军中财务者杀,回到海石我们一定会将其处理!”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不可以在这杀死他们啊!汤姆无声嚎叫,人们已经够恐惧了。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伊莱的蓝眼睛在火光下愈显阴沉,变成空中苍鹰的颜色。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如果他一定要那也不能从他嘴里说出来。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汤姆不知从哪来的勇气,大喊“就在这杀了他们,砍头、绞死……”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我说了,会带你们回家。”伊莱语调冰冷,就像海石城的地道一般,他不容拒绝地宣布“我依然会,他们三个套住脖子栓在马后,拖着回去!”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约书修士震惊地瞪大了凹陷的双眼,这在他理解中未免太过残忍。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残脸老兵应和“拖着回去。”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空中角鹰鸣叫,巨大的树冠将天空隔离,这儿本该生机勃勃,却只有鹰的鸣叫。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伊莱在海人们惊愕恐惧的视线中抬头,雨滴落在他脸上,他的小鸟带来了另一个身材娇小的伙伴。两对翅膀一齐俯冲又飞上,体型庞大的灰色角鹰张开翅膀绕着伙伴扑飞,另一只小鸟欢快地叫着。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伊莱问约书修士“那是什么鸟?”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黑暗中辨不清颜色,只听见那鸟儿钟声一般的鸣叫,捕捉到它华丽的尾羽,约书修士开口“那是……极乐鸟。”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雨像纷乱钢琴曲一般急遽下落,伊莱的神情从未如此凌冽,他望向黑如沥青的密林,吼道“列阵!”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号角声吹响,步兵们的□□围拢而来。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屠宰场!汤姆绝望地想。 。 第33章 第33章 “白日是生灵的国度,夜晚是死者的渡舟”卡瑞女巫声音沙哑地说出,“公爵,为什么海石次次屠戮都要下雨呢?因为阴云,叫人分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亡灵无形,它们无法伤害你。但一旦亡灵依附实体,那它们便会袭来。”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伊莱问她,如果巫师攻击行军队伍,该如何应对。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找到施咒者,或者,等待太阳升起。”卡瑞点燃一支蜡烛,“咒语千变万化,谁也无法预料。”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这和行军打仗有着莫大的差异,伊莱见识过仓皇恐惧的明月骑士团,他们都是战场上一顶一的好手,面对未知的恐惧时毫无还手之力。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妄论依靠军中嫩得像青草的新兵,他们见到爬行的妖怪恐怕只会吓尿裤子。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所以伊莱精心挑选了凶狠的佣兵、娴熟的老将、牢狱中的罪犯,还有那位——麦提。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麦提本来是骑士团中的一员,但他被巫师用槌子砸中了脑袋,半张脸丑陋恐怖,沦落为死牢的看守。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大概是看守幽灵吧,他几十年就只监视过一名犯人,既无同事也无工作。瘟疫几乎杀死所有人时他还在塔楼房间中喝得酩酊大醉,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区别。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伊莱找上他时,麦提醉醺醺地问“你怎么来啦?是回来坐牢还是……只是回来坐牢吧,你哪有那么好心来探望我嘞。”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曾经低微的罪犯披上明月披风,曾经骑在马上的骑士烂在阁楼。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别盯着我看,我都不敢照镜子啊,哈哈哈!”麦提放声大笑,伊莱也跟着荒唐地笑起来。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聚集不为共同的热爱,只为同样的仇恨,对巫师的仇恨。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修士犹豫着回答“那是……极乐鸟。”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记忆中奥戈吐出的话语依然清晰大火,可恶的尤利尔放出了几千只极乐鸟,他毁了深渊,我逃了出来。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大雨磅礴,裹了油布的火把烈烈燃烧,他们事先砍倒一部分树木,留出还算宽敞的战场。伊莱骑到马上,火箭点燃,他说“保护平民,骑兵出阵!”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弓箭手,”他拉开长弓,包裹着油布的箭头燃烧烈火,“放!”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只听见一声尖啸,像是野兽又像婴儿啼哭,四面八方的暗林中涌出人影,他们如海一般扑进预先设好的陷进,被尖刺和烈火点燃,却浑然不觉地踩着前人的躯体向前涌动。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放出的火箭在空中划出流星似的尾巴,“嗖”的变换了颜色,连带营地中数不清的火把、篝火都变为幽幽绿色。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营地内尖叫连连,伊莱拔剑出鞘,率先奔出营地,长刀砍翻一连串活尸,他看见斥候被活尸拉到在地上,立刻飞出三支火箭射中活尸。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起来!起来!”伊莱夹着马肚子测过身子把斥候拽起来,他看起来已经吓得失了智,“妈的,滚回营地去。”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尖叫声成为雨夜中的雷,轰鸣不止,步兵的□□将落出骑兵前阵的活尸抵在阵外,从后方山中跑出来的活尸钻进营地,遇到了迷茫行走的汤姆,青黑色的脸张出血盆大口,下巴仿佛脱臼。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约书修士一棍子将它打倒在地,梅丽卡搬着石头砸在活尸身上。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这不是我们的屠宰场,”汤姆为自己心中生出的怀疑感到万分愧疚,望向远处模糊的红披风,“是我们的堡垒,怪物的屠宰场。”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汤姆抹掉鼻涕和眼泪,捡起地上磨尖了的锄头,这是他害怕铁鹰军团对海人不利时磨出来的,几乎每个海人都做了。他很想像伊莱那样急如飞电的奔跑,但他太胖了,做不到。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汤姆举着锄头守到□□阵列之后,如果怪物突破防线,那就我们来守。愈来愈多的海人拿起背好的武器,站在汤姆身旁。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我太害怕了。汤姆的视线再次被眼泪模糊,等他用萝卜似得粗手指擦干泪水时,注意到倒下的马匹再度站起,穿戴盔甲的斥候爬到马上。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不对,马儿倒下不会那样站起。汤姆想着。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伊莱!后面!”汤姆大喊道。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不知是这句话穿越沙场还是伊莱的直觉,他灵活地向侧面倒去,躲过了刺来的枪尖,但手中缰绳突然断裂,他一只脚挂在马磴子上,头狠狠撞到地面。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头盔嗡鸣,伊莱在被撞到第三次时终于挣脱马镫子,扑倒地面,头盔像鸡蛋壳一般碎裂开来,汗水与鲜血湿濡的黑发露出来,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公爵!”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伊莱!”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将军!”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诸多称号呼喊而出,却没有一个将受伤的公爵唤醒,活尸朝他扑来。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丛林中闪出幽深绿光,一只咆哮着的火龙拍着翅膀飞到空中,袭略骑兵如扫落棋子。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绝望的气氛笼罩,见多识广的约书修士喃喃自语“不可能……世界上没有龙了。”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到了危急时刻,我束手无策了该怎么办?”伊莱胳膊放在木桌上,凝重地看着卡瑞女巫。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无论是谁在绝望时都会做同一件事。”卡瑞的声音变得平缓轻柔,“向你的神祈祷,向你爱的人祈祷。”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是啊,伊莱意识到,他临死的战友要么双目无神地喊着妈妈,要么将爱人的信物攥在手中,不然便是叨叨着经文祷告。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他们原来是在祈祷啊。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那我该向谁呢?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大地母神,她的圣堂温馨美丽,充满了虔诚的人,但她的神像模糊不清……主教说,信徒会把自己母亲的脸对应到神像上。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我没见过母亲啊。伊莱悲伤地想,可他连泪都流不出。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深渊里的魔鬼跑了出来,它张嘴吃了精灵王子,而后火烧无尽森林,那是灰烬之子现身的时刻。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大地母神把你送给我了!让你做我的骑士!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我是深渊的主人,我就是深渊。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我向你祈祷,佑我所向披靡。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金光阵纹骤然闪现,在被活尸埋没的公爵半尺、三尺、十尺有规律的闪出,活尸仓皇退离。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伊莱模糊中看见头戴花冠的金发女人呢,她已失去了惊艳美貌,但慈蔼温柔,白色长裙铺满这片草地。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我赐福于你,你要对深渊尽忠职守。爱他、敬他、毁灭他。”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为什么?”伊莱听见自己问。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你是我送给深渊的离别礼物,叫他……来参加我的……葬礼……”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女人如晨雾般消散,那旷远悠扬的声音被刀剑相击的嘶鸣声代替,伊莱的神志回归现世,他拾起落在地上的宝剑,背后半个金纹光圈犹如艳阳,深吸一口气,剑锋直指绿焰魔龙。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杀!”蓝眼睛公爵的艳红披风向后飞扬,他高喊一声冲向那咆哮巨龙。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将士们气焰如灰烬复燃,号角响彻天机。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魔龙火焰喷出,却只是一股微凉气息吹过,伊莱眼看着魔龙骨骼灰飞烟灭,那幽燃火焰只是空中幻影。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亡灵无形,它们无法伤害你。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这只是龙的鬼魂,伊莱一剑卷起朔风,飞沙走石之间空中唯有橡树巨大的树冠。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找到施咒者。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伊莱在魔龙身后捕捉到静默矗立的黑袍人,他用剑面拍击黑袍,黑袍形销骨立的身躯被打飞摔在地上。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箭羽飞过,掠着几片绿叶,来自麦提的飞箭射中灌木中的黑袍。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用油布包裹的箭头点燃后难以熄灭,在黑暗中成为无数个星点,步兵□□刺穿毫不反抗的黑袍人,四处响起将士们杀死巫师的欢呼声。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可,活尸仍被杀死又站起,他们爬过篱笆与沟壕,哪怕短肢残躯也要翻过防线。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伊莱咬紧牙关,汗水混着血液自他后脑流下,在橡树林中寻找施咒人。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对于空气、温度和声响,我比任何人都敏感。伊莱稳住心神,再次闭上眼睛。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浪涛埋葬传说中的英雄”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恶鬼自峭岩爬出”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黑暗降临”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伊莱蓦然睁开眼,在树丛中飞奔,老树根盘桓在脚下,他如山猫般轻巧越过。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不要低语”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那个姓名”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不要靠近”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那片森林”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横生的树枝剐蹭在他钢铁铠甲上,犹如一双双不舍的小手,他的披风被树枝挂住,焦躁的公爵扯烂了红披风,终于看到远处骑着麋鹿的黑袍人。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宝剑在他手中如飞镖般轻盈,颠在手中旋转一圈,黑夜中的蓝眼睛瞄准猎物——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飞鹰空中鸣叫一声。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飞剑刺入麋鹿的臀部,受惊的鹿将背上的黑袍人甩下,伊莱赶快追上。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麋鹿繁复粗壮的鹿角犹如自由生长的灌木,越往上越纤细,向两侧绽开,犹如等待一朵降落其中的巨花。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雨已经停了,伊莱擒住黑袍,掀开她的斗篷,露出一张鲜血淋漓的脸,缝线被她因惨叫而大张的嘴撑开,眼皮还被死死缝合。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伊莱望向远去的麋鹿,那只鹿受了伤一瘸一拐地逃离战场,到达一处山坡时停下来,回头望向伊莱。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它的鹿角正好捧住初露的圆月,无辜的双眼湿润而明亮。 。 第34章 第34章 一战结束,一片橡树林被烧毁,约书修士保证他会带着信徒前来修复这片土地。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公爵先生,您的头……”约书修士忧心道。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伊莱后知后觉地摸了伤处,血还没干,可他已经摸不到伤口了,他迟疑片刻,说“沾到的血,我没受伤。”他看见眼睛通红的汤姆,露出无奈的笑容,朝他走过去给了他一个踏实的拥抱。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我看见你头砸在地上了,换别人脑袋早碎了。”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伊莱推开他,用自己的破布披风塞住汤姆的嘴巴,说“丢人的事少说,想不到我竟然能出这么大丑。”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麦提想要掰断巫师的脖子,可当他举着火把看清巫师的脸,吓了一跳,捂着心口道“他们比我还吓人。”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螳螂和他两个小偷小摸的兄弟趁乱逃进了后山,伊莱轻描淡写地说了句“祝他们好运”,不在理会。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后半夜他们砍出一座小山那么高的木柴堆,将回归平静的尸体拖到上面,点燃柴火,火舌几乎舔舐到了月亮。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第三辆辎重车的箭羽弓矢几乎用光,露出底部被压坏的纯洁百合,伊莱最前拿出一朵蔫掉的举到胸前。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伯恩将军,您比诗人都浪漫。”拄着断枪的士兵打趣他,但也前去拿了一朵,不一会儿车上的百合被拿干净,只剩下湿漉漉的木头车板。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他们对着火堆唱完葬礼歌曲《回家》,带着铁护手、皮手套或者布满老茧的手一齐将百合扔进火堆。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曙光初现时他们再次启程,没有斥候巡逻,也没有凶神恶煞盯着海人的守卫,马上的麦提打起了盹,差点摔下去。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海人在队伍后面唱起歌,暮春的风温柔和煦。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沿途经过数个村落,事务官依照指示将种子分给村民,有些海人就此停下,回到自己的村庄。到达海石城的时候队伍里只剩下十几个海人,梅丽卡中途离开,被敲碎膝盖的可怜人没有撑到最后,约书修士将他葬在了海边的碎石堆里。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伊莱看着草木稀疏的碎石堆,一时感慨万千。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几个月前他才从这里死里逃生,现在又历经艰难回到原地。如果奥戈没有坚持带他离开,他应该也会被海边的碎石掩埋,待草长莺飞时化为枯骨。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就像他的战友们。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夜晚点起篝火,汤姆煮了一锅豌豆培根汤,约书修士从村里获得了一罐黄油,仅剩的一些海人和军队粗鲁的士兵分享面包。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公爵老爷的新婚妻子有了亲密的伙伴,时常不知飞去哪里,伊莱正躺在沙地上望星星,寻找他久不见踪影的美丽老婆。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约书修士赤脚前来,坐到他身侧,说“先生,我看到了那日的神迹。”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伊莱早有预感,感慨“原来那是神迹啊。”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修士被噎住,笑着摇了摇头,说“我儿时有幸观瞻海神风貌,他有绿藻一般的长发,人鱼的半身,孔武有力。可待我穿上灰袍,云游四方,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了。”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神很忙吧,他不能每天来看你。”伊莱淘气地笑着。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修士语重心长地说“不,他死了,我的神死了。”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湿咸的海风吹拂,伊莱怔怔地看着约书修士,他有棱角分明的刚硬轮廓,严肃紧绷的嘴唇和蓬松的大胡子。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约书修士忧伤地说“看来你的神还活着,大地神母还活着啊。”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不,她死了,她让我带深渊去参加她的葬礼。伊莱在心中回答。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他们沿着海岸走了两天,汤姆向伊莱展示他灵活的捕鱼技巧,扎营时为军队炖了几锅鲜鱼汤。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伊莱吃到海草时快要吐出来,鱼刺卡住喉咙,他感觉大海就是想通过一切方式夺走他的生命。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我再也不想吃鱼了,它们滑腻腻的还睁着可怕的眼睛。”营中一个士兵抱怨道。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其它人深表赞同,伊莱心想,他的衣服带回府上洗上几轮也去不掉鱼腥味了。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你腿上是什么?”坐在岸边只围着一条白毛巾的胖汤姆问。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河流里的士兵朝他泼水“小处男!”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爬到树上放哨的年轻哨兵抢着替伊莱说话“浆糊脑子们,咱们公爵可是比武大会上连贯七年,那肯定是一根刺进护胫甲缝隙的长矛留下的伤痕。”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正要穿上长裤的伊莱停了下来,他脱下裤子,掰着腿缝看,是个由人类牙齿留下的浅色伤疤,他“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撩起挡住眼睛的发梢,回答“狗咬的。”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那是什么品种的狗,错一寸咱们小兄弟就得离开喽。”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可不能养,不能养这种狗。”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来到海石城城堡门口,伊莱和久违的巴顿爵士打了招呼,他亲爱的侄子当上了城堡的主人,似乎也不能拂去他脸上的忧郁,那忧郁就如苔藓一般覆盖了这片岩石,挥之不去。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厄诺前来迎接时打扮得光彩照人,纯黑天鹅长衫点缀碎钻与珍珠,脖子挂着一条花纹繁复银项链,高筒靴包裹着笔直双腿,只是蓬松的亚麻色卷发下眼睑半垂,总是一幅没睡醒的样子。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你的家纹呢?”伊莱注意到城堡上的旗帜尽数卸下,城主厄诺胸前也无任何装饰。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厄诺浅淡地笑着“还没想好,阁下愿意为我出个主意吗?”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除了鱼叉,什么都好。”伊莱回,两人眼神相接,彼此所想一清二楚。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通过铁闸门和长桥,外庭废墟堆在角落,房屋瓦舍正在缓慢重建,除了零落的手脚架,排成一排的四座绞刑架可谓‘人满为患’。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尸体像秋天成熟的果实一般挂在上头,海风吹来摇摇摆摆,大胆的乌鸦享受着美食,尸体与木架子上坐落满了这种乌黑的食腐者。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你们哪来这么多人杀?”不都叫我们带走了吗,伊莱问。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厄诺有条不紊地回答“是北方星霜城战场跑来的逃兵,我对背叛王室的人向来严惩不贷。”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呦,马屁拍的挺响,伊莱问“光是逃兵就有这么多?”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这是开战一月以来的逃兵总数。”厄诺神秘莫测地笑着。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一个月?”伊莱惊诧道,回首望那些绞刑架上的尸体,既无蠕虫也没有腐烂,除了被乌鸦啄去眼睛和脸上的肉,破败的残衣下几乎完好。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不可能,一个月挂在这里的人早就烂成泥了,隔几公里都能闻到腐臭味。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厄诺早有预料,说“来吧,长厅为您接风洗尘的饭食已经备好了。”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士兵将领们留在外庭,曾经为菲力举行盛大欢迎仪式的长厅冷冷清清,厄诺遣走了佣人,偌大的空间只剩他们两个。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桌上摆出新鲜的牡蛎贝壳、烤鳕鱼和炸面包,麦酒寡淡如水,伊莱拿起盐碟洒在带血的牛肉上。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厄诺手旁除了盐碟,还有胡椒、孜然等香料瓶子,其中一个柱状玻璃瓶子盖着红丝绒方巾。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那是什么?”伊莱用叉子指了指。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厄诺缓慢地抬起手,放在方巾上,就像魔术师即将变出鸽子那般埋下伏笔“这个不适合在餐桌上展示。”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伊莱满不在乎地哼了一声,说“那您更不应该把它放在餐桌上。”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也是。”厄诺细长手指掀开红方巾,里面爬满了肥大的吸血水蛭,瓶子底部鲜血浸泡着一半水蛭,虫子蠕动身体在玻璃侧壁画出浓重的红色。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伊莱咀嚼带血牛肉的动作停了下来,怀疑道“您……”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牛是刚杀的,厨房精心煎过,跟这个没有关系。”厄诺满脸无辜的澄清,说着手指拨弄着玻璃瓶子。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很难说不是故意的,新任城主充满了恶趣味,伊莱问“那请问它跟什么有关系?外面架子上的逃兵?”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是啊,”厄诺说,“我亲爱的父亲死后,悲伤之余我将他的遗物进行整理,连带城堡底下神秘的地下宫殿。我舅舅巴顿爵士花了整整一周才将其摸索透彻,折损数位勇士,找到了这个。”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我最先将这些小宠物塞进了我父亲嘴里,他很感激我,死了都笑得那么开心。”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波利的半个脑袋被斧头砸碎,水蛭吸干他脑中残留的血液,脱水的肌肉逐渐紧绷,露出一个诡异的幸福笑容。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神奇的事发生了,我亲爱的父亲大人变成了水晶棺里的睡美人,他像地窖里的萝卜一般持久保鲜。”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伊莱听得一阵反胃,端起角杯饮一口麦酒。寡淡无味的酒没有麦香,大海的咸腥倒像是渗透了酒桶的木板,长久地留存在液体中。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所以你就把你亲爱的父亲大人当睡美人供着了?要不要我去参拜一下啊?还是你指望我给他一个爱之吻呢?”伊莱一顿饭吃下来肠胃打结,很不高兴。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厄诺说“他的小宠物都无法吻醒他,我便只能放弃了,给了他烈火之吻。”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烧了呗,说的这么浮夸。伊莱心想,厄诺讨好贵妇人的手段不会只凭这张花里胡哨的嘴吧?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随后我为了验证猜想,将水蛭用到了逃兵身上,惊奇地发现,他们都变成了‘睡美人’。”厄诺说道。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伊莱心中的困惑被解决了大半,山岗中半夜发生了活死人袭击,数量多到难以置信,简直就像是新坟地里开席,上哪找来这么多新鲜的尸体。只有一种可能,便是黑袍子有保存尸体的特殊方法。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卡夫特……水蛭。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伊莱想起那个粗鲁卑劣的佣兵,为他悲哀起来,毁掉活人的人生来研究保留死人的方法,着实可笑。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我来时抓到了几个形迹可疑的家伙,打算借贵地审一审。”伊莱说。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可以啊,底下宫殿空空荡荡,但我希望您可以允许我一同审问。”厄诺的叉子一下下地刺入烤鱼的酥皮中,“您想必已经听说过海人受到诅咒这个传言,我必须了解一切。”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必须,还挺强硬,伊莱说“可以。您不吃了吗?”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没什么胃口了。”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要么是虫子要么是尸体,谁都会没了胃口,伊莱说“那我先行告辞了,您和您的宠物温存吧。” 。 第35章 第35章 壁龕中的火炬全部点燃也无法驱散地下宫殿阴冷潮湿的气息,随行侍卫举着火把走在前头,每一扇牢房前面都驻守一名看守。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严防死守啊。”伊莱说。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厄诺与他并肩而行,说“唯恐事变,只能谨小慎微。”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伊莱走过一个个黑如沥青的铁门窗口,都会往里望上两眼,微弱的火光照亮的地方隐隐能看到人的身形。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你胆子很大,换别人早把这些不死不活的怪物烧成灰了。”步行于悠长狭窄的石道中,他的声音回荡反复,犹如无数张嘴接连不停地说出同一句话。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鞋底接触湿滑地面时发出轻响,厄诺脸上的光影变换,深深的眼窝挽留一片幽深,说“我还远比不上您的勇气,橡树山岗的龙是怎么回事,您杀的?”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都是幻象,如果是真的龙,今天来到这里的只会是一只幽灵军队。”伊莱说。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那可未必,您的传说我早有耳闻。”厄诺看向他,琥珀色的眼珠在火光中闪出暗金色,“灰烬中现身的孩子,您都能战胜火焰与岩浆,区区一条龙又算什么。”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伊莱咧嘴冷笑“流连床榻的男妓都能登上城主宝座,我怎么不能死里逃生了?”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抱歉,无意冒犯。”厄诺耸耸肩。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伊莱瞪向他“你最好是。”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守卫的钥匙插进锁头,第一扇铁门向后拉开,第二扇铁闸门尖叫着升起,第三扇镶钉橡木门厚如城墙,吱哑一声随即打开,扑面而来的阴湿气息拥吻来者。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女巫手脚被铁环进石缝之中,被迫像蝙蝠一般伸展身体,污水漫至膝盖,纠结长发挡住了她的脸。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台阶上两把座椅,伊莱和厄诺各自落座,侍从点燃囚室火炬便阖门退下。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女士,下午好,旅途疲惫,不知道您休息好了没有?”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静默无声,水滴嗒嗒。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大概是没有,但我们别无他法,您其它的伙伴不能听、不能视,更不能说,我只能向您请教了。”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其它被抓捕的黑袍人眼珠子被挖去,只留下两个空空的洞,经约书修士辨认,他们的耳朵也被火针刺聋,舌头割掉,喉咙被浓烟熏哑。被抓住后如傀儡一般呆坐,完全丧失了人的主动性。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请问,是谁对你和你的同伴施以酷刑?”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女巫终于开口,声如锉刀磨石“我们自愿为曙光神效命,何来酷刑之说?凤凰浴火重生,岩浆重塑龙骨,蝴蝶破茧,我们这是舍弃累赘、收获蜕变与重生!”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黑袍……”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是神圣的盗火者!”女巫愤然打断伊莱的话。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好,盗火者女士,”伊莱眉头微皱,面露不虞,“我的一位斥候受袭击重伤,醒来后神志不清,告诉我,要怎么样他才能恢复原状。”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如海藻般黏连的长发缝隙中,露出一只黑白分明的眼睛,她疯狂而喜悦地说“他死而复生,获得重生!等吾主完成大业,他会成为我们的伙伴,一齐登上神殿!”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伊莱声音低沉“他是我最好的斥候,我要他回来。”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那就是他!”女巫叫嚷道。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那不是。”伊莱断然。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梅林在战场中负伤,伊莱将他拽起来命令他回到营地,可他却拿起□□背刺将领,害得伊莱失足坠马。战争结束后梅林被单独关进一辆囚车,可他行为诡异,啃咬木栏杆,神情凶残,全然没有小贵族的仪态可言。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伊莱后仰靠上椅背,手指习惯性地敲击桌面“你们所有人都以一种非人的方式苟活,还想制造出更多的怪物。”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女巫嗤笑,咒骂道“过去的我们才是苟活,活在虚伪之中,现在我们早已重生!”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女巫的牙齿咬得咯嘣作响,挣扎探出的身躯犹如枯死老树一般扭曲“巫师数千年来为王国效命,可只是因为一朝失势,便落得人人喊打的地步。我们付出了多少,我们披上那鲜红的袍子,远离家人、爱人和朋友,只为将自己献身真知、效力王国。”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可你们呢,是如何回报!流放,火刑,与绞架。”女巫激动至极,剧烈地咳嗽起来。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伊莱的蓝眼睛一睁一阖,犹如擦亮蒙尘宝石,冰冷而透彻“你当初是为何穿上红袍?”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为了王国。”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他轻缓地摇头,说“不,你是为了内心的渴望,别把你的付出说的如此大公无私,也别夸大的损失。还是你信奉的神喜欢你这种……怨气冲天的家伙?”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手持宝剑的骑士无法对巫师抱有什么同情,在他看来巫师从古至今都获得的太多了。被巫师毁了脑子的麦提沦落为死牢的看守,而那位巫师依然就职于光鲜的巫师协会。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伊莱听腻了女巫的胡言乱语,站起身,说“你的同伴都闭着眼睛,倒是只有你还有能力睁开。”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我是以你们的方式证明无畏。”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倒也不必,没有人在乎你是否无畏。酷刑之下,求死可贵。”伊莱冷冷地回头看她最后一眼。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哐,第一声,橡木重门合上。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厄诺跟上伊莱的脚步,说“他们这样活着有什么意思呢?听不见、看不着还说不出来。”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第二声,铁闸门的尖刺落下。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可怕的是他们已经习惯了。”伊莱沉重地说,“我怀疑其他巫师已经彻底丧失神志了。”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第三声,铁门轰然关上,那声音已经十分遥远,只是狭窄石壁反复回荡残音。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所以那位女士是我们唯一的突破口。”厄诺接话。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十天归程的承诺被伊莱抛到脑后,他泡在阴暗的地下宫殿,用尽酷刑想要撬开女巫的嘴,可对方哪怕被折磨到不成人形,也不肯开口道出“盗火者”计划的只言片语。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梅林的状态没有一丝好转,伊莱在他脸上看到了完全陌生的神态。最开始的几天,对他讲述凤凰城的种种,他还会给予一些珍贵的迷茫,随着时间的流逝,那些属于梅林的困惑挥之不见。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贪婪、恶劣与粗暴,有一次他差点掐死了前来送饭的侍女,张嘴去咬侍女的脸。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你可以放弃的,公爵先生。”厄诺对他这么说。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放弃?”伊莱感到难以置信,“然后将谎言与骨灰带给他的父母亲吗?”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一天夜里伊莱从睡梦中惊醒,发现自己浸身于纯粹的黑暗,周围静默无声,仿佛又回到了儿时的那个地窖。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自他有意识以来就被囚禁在地窖中,偶尔拉开的小窗会探出闪烁的双眼,再给他递来维持生命的面包、饮水。人们只知道灰烬之子自森林大火后现身,并不知道是大火烧光了所有的禁制。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幼小的伊莱从呐喊到喉咙嘶哑,从沉默到孤独地发出怪声,从拼命捶打永远封闭的石门到无声抚摸岩石纹理,将那一块块无生命的冰冷石头当成玩偶与朋友。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现在看来,曾经什么都不懂的我也像个怪物。伊莱无奈地承认,他在梅林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太阳升起后,伊莱集合所有来自凤凰城的士兵,他在众目睽睽之下点燃一支火箭,拿着他走入地下宫殿,过了不一会儿,他又重新站在阳光下,不同的是火箭已然射出。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你最终只能带着谎言与骨灰盒回去。”厄诺在一旁说。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蓝眼睛公爵下巴紧绷,耗光全部耐心后的他眼神锋利如刀,说“今天再不松口,我就要她的命。”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都听您的。”厄诺轻飘飘地回。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此时新的逃兵被抓进城堡,有人抖如糠筛,有人哭泣颤抖,还有地大声叫嚷,企图冲破守卫的包围。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逃离星霜城战场的最优路径便是经过海石,几乎每一天都有新的逃兵落网,他们拿着带豁口的剑、破损的盾牌,甚至是绑上石块的木棍,锄头镰刀等农具,衣衫褴褛、惊恐饥饿。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伊莱心有戚戚道“你可以放他们一条生路,他们会为你卖命的。”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你可怜他们?我还以为打仗的都是石头心肠。”厄诺调笑。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伊莱“他们去错了地方,农田和河畔才是他们的地盘,战场属于战士。”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其他人或许可以,但他们不行。阁下,你听,他们之中的一个自称国王呢。”厄诺轻声道。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上蹿下跳的人正是个有着闪亮金发的年轻男人,他大声嚷嚷着“我是国王,我是你们的国王啊!弑君之罪,你们都得上断头台!”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你要是国王,老子就是公主殿下,嘿嘿。”行刑者不为所动,绞绳套进细白的脖子。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自称国王的人发狂地大喊,绳索套进去的时候像个婴儿一般放声哭泣。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伊莱步履不停穿过外庭,海石咸腥的海风吹乱他的头发,他撞开守卫,一只脚踏上绞架,行刑者的动作停下来,讶异地看着接下来发生的一切。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一只手捏起金发男人的下巴,强迫这个哭哭啼啼的家伙抬起头,两人四目相接时,一个人震惊到无以复加,另一个如蒙大赦。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陛下,您怎么在这?”还不等男人说话,伊莱怒声质问。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先放下下来,放我下来!听见没有,他叫我陛下,我就是国王!”查理甩开伊莱的手,对着背后的行刑官大叫。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行刑官手足无措地给他松绑,绞绳从未拉紧,可从脖子上摘下来时,查理还是深深的松了一口气,那是属于灵魂的舒畅。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伊莱的拳头攥紧到发抖,一步逼近,问“陛下,您不应该在‘拥王之战’的战场上吗?”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查理后退一步,他为了躲避军中耳目,换上了平民的粗布衣裳,穿的草鞋磨破了他金贵的脚。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您说话啊!回答我!”伊莱压不住怒气朝他吼道。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查理肩膀一缩,目光躲闪,说“我又上不了战场,待在那干嘛?好马好鞍分给善武的骑士多好。”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犹如一盆冷水当头浇下,伊莱突然意识到,这么多逃兵并非巧合。 。 第36章 第36章 伊莱抓住查理的胳膊,将他拉下邢台,力气大到把这位国王拽了一个跟头。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我们现在出发,我送你回星霜,一切都还来得及挽回。”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查理像是头尥蹶子的驴使劲向后拖,抵抗道“我不回去,我说什么都不会回去的!”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您会在几百名骑士的守护下安然无恙的,我的陛下啊!刀剑无眼是真,可是自古以来贵族们在战争中的伤亡都是极小的,就算被俘虏也会成为谈判和索要赎金的筹码,更何况是您呢!”伊莱一口气不断地向他解释,“退一万步说,如果您被俘,爱琳殿下愿意拿整个国家换您回来的啊!”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不……我会死的……”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伊莱像安抚儿童一般劝导,但他涨红的脸暴露了他的愤怒“我陪您好不好,我保护您,就像保护爱琳殿下一样!”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我只要回去就会被杀死的!”查理崩溃地大喊。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只要回去?只要回到军中就会被杀死?伊莱困惑不已“谁会杀您?”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菲力……菲力他会杀死我。”汩汩泪水从查理碧蓝色的眼睛中滚落,他和爱琳犹如一棵树上成熟的果实,如此相像,只是爱琳从不会露出如此软弱的表情。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伊莱的脑子飞速运转,说“菲力和您关系不好,我知道,可他绝不是会对您下杀手的人啊。你们自小一起长大,您还是他最疼爱的妹妹的未婚夫……”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寥寥几语犹如魔咒,无形的刀在查理的脑中里翻搅,他哭得撕心裂肺,双腿发软跪坐到地上,哽咽道“兰德尔公爵……死了。”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晴朗天空万里无云,却有一击闷雷在伊莱思绪中炸开,他松开拉住查理胳膊的手,任由他如烂泥一般瘫在地上,最坏的想法浮现心中。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伊莱怒不可遏,拔出腰带上的佩剑,挥剑指向查理的随行侍从,威胁道“说,发生了什么。”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侍从的嘴张张合合,惊恐不已,伊莱怒道“说啊!”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侍从看一眼匍匐哭泣的国王,声音细如一根欲断发丝“那些极地野人太凶蛮了啊,于是小人陪陛下趁夜离开星霜右侧战场,让一个替身假扮成国王陛下坐在轿辇里……”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轿辇……伊莱的眉尾不禁抽动,在战场上坐轿辇吗?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本以为可以蒙混过关,谁知道轿辇翻了,暴露了。后来……后来率领中锋的兰德尔公爵前来驰援,马匹被陷阱绊倒……”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伊莱心下如雪原般荒凉,厄诺吩咐下人带国王和他的跟班去住所休息,所发生的一切半个字都不能泄露。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他不能回去了。”厄诺陈述。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伊莱旋身站到厄诺面前,逼视着那双琥珀色的眸子,伸出一根手指指着海石城城主的胸口,说“我要你们严防死守,国王禁足在此,哪都不许去。”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那你呢?”厄诺看着伊莱颤动的瞳仁,犹如沸腾的海水。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我带来的人全会留在这里,国王事关重大,我不可能将他彻底托付给你。”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那你呢?”厄诺重复问题。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伊莱步履匆匆,在转身时抛出回答“我去星霜。”他的尾音飘散在海风里。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经过潺潺细流和茂密森林,眼前的景色变为大片平原。露营时,伊莱的手摸到地面,沾满泥泞。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没下雨啊,怎么这么湿?”伊莱困惑道。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约书修士在一旁喂马,回“冻土和冰层融化出来的水。”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伊莱本想独自前往星霜,出城门时碰到了约书修士,他强烈要求一同前往。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伊莱告诉他自己是要去战场,路上也极有可能遇到土匪和逃兵,种种危险说了个遍,约书修士像这海边悬崖的石头一般固执,只说“大人,让我回报您吧。”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兰德尔死了,军中不会配备神职人员,伊莱考虑到这点,答应了约书修士的请求。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你什么都不欠我的,其他人也是。”伊莱升起篝火,长柄木汤匙搅拌铁锅里的红酒。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可是我们每个人都感激您,公爵先生。”约书修士问,“难道您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得到或者亏欠吗?”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伊莱在他眼中看到了虔诚,移开视线,说“不是。”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我愿意追随、侍奉神宠爱的孩子,海石的子民皆是。”约书郑重地说。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星辰闪烁,茫茫原野,约书诚恳地请求“让我看看您的后背,可以吗?”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伊莱脱下皮夹克和羊毛衫,篝火噼啪作响,他右侧肩胛骨连接脖颈的地方已经愈合,留下一片凸起的暗红疤痕。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那天晚上,光芒就是从这儿发出的吗?”伊莱问,他感受到约书粗糙的手指滑过他的脊背,像在临摹什么。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约书的声音微微发颤,难掩激动之情,说“这是神的赐福,您是神的使者。”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手指滑过的地方在橙色火光照耀下显露奇异纹路,勾勒出一片飞鸟羽翼。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神的使者?”伊莱扭头,投出疑惑的目光。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对,信徒是神的仆人,就像我一生为宣扬海神的伟大而走遍大陆。而神的使者是神的朋友,他要握住神的手,陪伴其从出生到灭亡。”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风吹得有点冷,伊莱穿上羊毛衫,问“那我这个是什么神的啊?”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大地母神,她的凤凰金羽。”约书说。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可是……可是……”伊莱结结巴巴,“我不信教诶。”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伊莱从来不迈进圣堂门槛,没有给圣堂点燃过一根蜡烛。现在的情形就像突然有个穿花裙子的小姑娘叫他爹,可他连她妈面都没见过。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问题在于,您的赐福印记只有半个,”约书隔着火堆看向他,火苗在他眼中跳动,“我所了解到的传说,使者都拥有完整的印记。”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使者不使者,神不神的,不都得在这荒野里吹冷风吗?伊莱这么想着,盛出热红酒,分给约书一把坚果,说“小心您的胡子,修士先生。”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修士“诶呀”一声发现自己的长胡子末尾已经被烧焦了。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他们休息一夜,骑马奔驰一整天,到达插满翡翠军旗的营地时约书修士已经累得连腰都直不起来了。伊莱和守卫打了招呼,便放他们进营。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伊莱搀扶约书修士,注意到他大腿的裤子因为长时间骑马已经被磨破了,轻声道“您先去营帐休息吧,是我赶路太心急了。”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守卫带约书修士离开后,伊莱放眼这片排布有序的营地,轻车熟路朝正中心的营帐走去,一路经过挂满翠绿铠甲与闪光宝剑的营帐。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公爵先生,”面熟的金发绿眼青年叫住他,“您怎么到这儿来了?”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伊莱舔舔干涩的嘴唇,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只说“我来见菲力。”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他不见客。”青年说。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不见客。伊莱手指局促地蹭了蹭马裤。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青年敏锐地察觉出什么,一只手伸出来比在半空,解释道“我没有别的意思,您和菲力公爵是很好的朋友,大家都知道。”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兰德尔死后菲力继承爵位,如今变成菲力公爵,他们倒是叫的很习惯。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菲力在哪?”伊莱问,身旁路过几个穿甲胄的士兵,都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青年开始后悔搭话这个行为了,搔着后脑勺说“公爵先生要守灵七日。”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七日?”伊莱眉头紧蹙,睁大眼睛,“七日的军粮就这么浪费了?万一敌军打来怎么办?”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金砂城传统,子女守灵七日,一直如此。”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不远处传来少女的声音,伊莱一转身看到凯茜小姐哭红了的眼睛。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身穿纯黑裙服的少女只有手中攥着一块褶皱的蕾丝手帕,像是预防时时落下的眼泪而准备。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伊莱跟随凯茜的脚步,来到一处广阔的木头长厅,这是他们到此扎营后新搭建的。即便墙壁和大门铺满挂毯,也能闻到从里面透出的浓重的熏香味。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伊莱,请你劝劝我哥哥,现在不能守灵七日啊,金砂城守灵时会在死者身下铺满寒冰,可现在哪有冰啊……”凯茜焦急地说。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她像只受伤的小兔,伊莱张开手臂拥抱了她,贴着少女卷曲的金发,说“我很抱歉。”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真心感到悲哀的人不多,您一定是其中一个。”凯茜轻轻推开他,“去劝劝菲力吧,他在干傻事。”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伊莱掀开挂毯,走进长厅时理解了凯茜的话,即便是浓重到呛人的熏香与花草也无法掩盖尸体的腐臭。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燃烧的香草灰漂浮在空气中,身穿铠甲的菲力站在红木镶金棺材前面,宝剑戳进地面。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菲力……”伊莱唤他一声。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那像雕塑一般的男子动了动,扭过头,神情黯淡,问“你抓到查理了吗?”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混杂着死亡味道的熏香呛得伊莱捂着嘴咳嗽几声,他喉咙动了动,低着头说“没有。”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菲力两步跨来,冰冷强悍的铠甲闯进伊莱的视线,他被提起前襟,质问“你看着我的眼睛回答我。”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伊莱视线躲闪,无可奈何抬眼看向菲力,说“我很抱歉。”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你找到他了,你把咱们的国王藏哪了?”幽绿的眸子闪动疯狂的光,他呼出的气息混杂空气中的恶臭喷洒在伊莱脸上,“带他回来!”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翠色铠甲撞到伊莱的佩剑,叮当作响,伊莱说“他不能回来,你会把他栓在马后拖死的。”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我们还是有默契的,”菲力露出一个比哭泣更悲伤的笑容,松开伊莱的衣襟,“然后你用我们之间的默契伤害我。”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菲力再次面朝棺材,他光辉残酷的父亲大人穿盔戴甲地躺在里面,面孔腐烂。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我不想伤害你,菲力,我来这里同你并肩作战。”伊莱言真意切地说。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菲力冷哼一声,说“你们每个人都说不想伤害我,下一句就该是我没有办法。躺在这里的这个人也是,我讨厌他,甚至憎恨他,但当他死后我意识到我还是爱他。”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菲力的眼眶干涩,说出的话却让伊莱鼻酸。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瘟疫肆虐时,兰德尔公爵将患病者集中关进仓库、地窖和马房,再用一把火烧掉患者和病毒。伊莱,他封城杀人,让金砂幸免于难,再让每个人都恨他。”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我的母亲就是这样去世的。公爵夫人像个乞丐一样被关进地窖,公爵老爷高高站在塔楼监视这个过程,他连眼睛都不眨。”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伊莱,你知不知道金砂付出了多少还回城中数万人命的?”菲力隔着空中烟尘望向伊莱。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伊莱凝滞片刻,艰难回答“我知道。”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你知道,可王室不知道。他们把铁鹰军团的垂死征程当成荣耀,把幸存的人民当成待发射的弩炮。”菲力扯起嘴角,语调冰冷,“咱们爱琳殿下沉迷战争,她不会在星霜止步,她还要向流焰拔剑,为了所谓的王室尊荣。”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拥王之战,王却逃了。”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伊莱辩解“我们需要统一王国。”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我从不贪生怕死,但我受够了牺牲。”菲力眼角鲜红,像盘桓一滴血,“我父亲许诺出征星霜,我会完成他的遗愿,但我不会再为薇尔凡拔剑了,这是最后一次。”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你需要冷静,菲力,我知道你很痛苦,但现在绝不是做决定的时候……”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菲力高声传唤来仆人,仆人拖着一把沉重的青铜巨剑走进营帐,挂毯刚搭到他肩膀,仆人就干呕了,他使劲咽回去,将巨剑扔到地上,菲力示意他下去,仆人一溜烟地离开长厅。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拥王之战’,可笑,拿着你的剑,去为蠕虫一般软弱的国王挥舞,去为战争狂魔一般的公主赴死吧。我在这待够了,七天太长了。”菲力抛下伊莱,走出长厅。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伊莱踟躇一会,捡起巨剑,那把一般人双手都扛不起来的青铜剑在他手中盈握如美人的腰肢,追出营帐,紧跟菲力的脚步。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菲力猛地停下,抛出绝情的话“离我远点,我不会再给你利用我的机会了,还记得那三千骑兵吗?”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如一把尖刀刺入心房,伊莱再没有追上。 。 第37章 第37章 卷着凉风的男人走入营帐,折叠桌上的蜡烛被风吹摇晃,他的黑发不住地滴水,未经染色的灰羊毛衫紧贴肩膀。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他桌上散落几封未开封的信件,他先撕开棕色封蜡的那封信,就这蜡烛的光匆匆读过。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泰森已经抵达海石,他另外带了几十名属于他家领土的士兵,帮助海石城周边的农田复耕以免到了冬天发生饥荒。海石和他达成交易,来年分给他第一批珍珠。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我想了想,夫人睡在铺满珍珠的床上或许会更欢迎我,就答应了。”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泰森诚实地书写,把伊莱看得笑出了声。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前些日子泰森回到自家领土娶了一位小贵族,新婚燕尔,伊莱的一纸书信害的小夫妻俩两地分居,他还挺过意不去的。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查理国王禁足在高塔之上,郁郁寡欢,幸亏窗子够窄,不然他会像白鸽一般跳下去。我没办法,偶尔会带他去海边走在。”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傻瓜,他那么惜命的人才不会寻死。伊莱心里骂着泰森的单纯。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剩下的信有一封自王庭,用金色蜜蜡上封。伊莱拆开,爱琳殿下的问候了一些无意义的问题。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疲惫的伊莱眼皮打架,拆开来自公爵府的信件,蕾莉写了满满三页纸的关于幼鹰抚养的问题。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伊莱举双手双脚投降,写信给泰森此后来自公爵府的相关要件经你审阅后再寄来,我的老婆整日飞来飞去会累掉毛的。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营帐外传来翅膀扑飞的声响,伊莱吹灭蜡烛,倒头就睡。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泰森收到很多封寄给伊莱的书信,只是封蜡都不是公爵府的纹样,用简单的红漆封蜡封得严严实实,信封肚子鼓鼓囊囊。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泰森凑近了闻一闻,还有股花香,他心想,该不会是伊莱哪个相好的吧!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结了婚的泰森看周围的单身汉觉得他们都该娶老婆了,拜伦睡过数不清的姑娘,农夫福列思慕宫廷中的女仆,伊莱在谈到女人时只会傻笑。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论样貌,伊莱往人群中那么一站,就是朵招蜂引蝶的鲜花,比拜伦受欢迎多了。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每回庆典、节日或者聚会,人们围着美餐和篝火跳舞歌唱,伊莱总是站在树荫地下一杯一杯地喝酒。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有姑娘拉他跳舞,他会诚惶诚恐地拒绝,说“只消一支舞,我便要爱上您了。”再把姑娘的小手交给别的男人。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也挺会花言巧语的嘛,不知怎么的就是光棍一条了。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泰森考虑到信中可能写满了爱慕之词,他不便拆开,都收到了抽屉了,然后给伊莱写信女孩写信给你,你也该结婚了吧。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过了十几天,顶着飞来飞去的苍蝇送来一封回信,信封里装满了纸屑,还有两个大字滚蛋。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他们遇到了大问题,比凶蛮的极地野人、时常出现的沼泽和如刀锋利的北风更加严峻。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那座矗立在冰面上的星霜城,在地图上消失了,就像孩童拆掉积木,将玩具收进盒子里一般,彻底地消失在茫茫荒野。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派出去的斥候小队只有少数回来,他们前进的步伐受到阻碍。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伊莱胳膊夹着羊皮纸地图找菲力,被他拒之门外,所有人都围观了这场冷漠的暴力,伊莱许多年没有这么难堪过。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你想去送死,随你去。冬天快来了,返城之日近在咫尺。”菲力尊贵的面容笼罩漠然,像一尊雕刻精美的石像,“哦,对了,你跟我们不是一路。”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你跟我们不是一路。像一场地震形成深不见底的裂谷,横断两人之间,横断伊莱和营地中所有身穿翠绿铠甲的人。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他当场骂出脏话,扔下地图摔门出去。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可当怒气冲冲的伊莱回到营帐孤坐,他点燃那跟可怜的只剩屁股的蜡烛,数着仅剩的光明来阅读来自泰森的信。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照你说的,我们找到了铁鹰军团的旧铠,还有一些骨头。当地人为了预防瘟疫,都烧过了,所以剩下的不多。”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奥托·伯恩先生的铠甲是精钢打成,阳光一照还在闪闪发亮。厄诺那小子像只老鼠,胆小的要命,我们只好把骨头和铠甲又烧了几轮,装进油桶里密封。”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伊莱,你数过军团里有多少人吗?原来有过这么多人,这才过去半年,我已经记不起他们的模样了。”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没人记得他们,军团是一个整体,王国命名薇尔凡,可构成这一切的他们,死去后名字就像风一般吹散了。”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伊莱,他们拥有荣耀吗?妈的,我竟然在怀疑这个,结婚之后我想得太多了。”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你一直是个柔软的家伙,一个拥有柔软内心的野蛮棕熊。伊莱心中评价。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蜡烛燃尽,火苗摇晃两下熄灭在蜡泪中,黑暗如潮水漫过座椅上的这个男人。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他再次想起奥托·伯恩的教导。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那是他披上蓝底明月披风时的第一天,他骄傲地和每个人打招呼,旋转几圈让披风迎风飞扬。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新的明月骑士受封,骑士团会骑着高头骏马巡城一圈,气势昂扬、受人敬仰。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小孩挎着篮子朝他们扔鲜花,二楼三楼探出女孩子的脑袋,歌手抱着木竖琴沿街歌唱,四处喜乐洋洋。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刚开始的路程如梦似幻般美好,可是当走过几条街,拐角处二楼倾倒下一桶粪水。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尖酸的咒骂“灰烬之子,滚!”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伊莱的披风粘上脏污,受害最深的是拜伦,他打理漂亮的头发上粘上了粪便,拜伦气急败坏地大声辱骂。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伊莱看着周围人的目光,忽然感觉自己像没穿衣服似得,像曾经那个突然暴露在阳光下的灰烬之子,僵在马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奥托公爵在仓库里找到他,问“你躲在这偷吃啊?”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伊莱缩在角落里哭,弄脏的披风被他攥在手里,揉来揉去,呜咽着“大人,我永远都不会获得荣誉的,没有人喜欢我。”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我打赢再多的对手,立下再多的功劳,也没有人会喜欢我。”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他们只会记得灰烬之子……灰烬之子是我的名字,我不是伊莱。”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奥托像一座高山伫立,挡住阳光,说“不,你是伊莱,我为你取的名字。”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久经沙场的伊莱摸上脸颊,发现他和小时候的自己哭得一样多,只是现在没有奥托像山一般挡在面前。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他捂住脸,明明已经闭上了眼睛,自称“盗火者”女巫的脸却出现在他脑海中。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纠结如海藻的头发覆盖女巫的脸,只露出一只眼皮上布满针孔的眼睛,她沙哑道“为了王国。”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菲力的嗓音不受控制地闯进来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离我远点,我不会再给你利用我的机会了,还记得那三千骑兵吗?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拿着你的剑,去为蠕虫一般软弱的国王挥舞,去为战争狂魔一般的公主赴死吧。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营帐帘子掀开,高瘦的中年人走进来,他走到椅子后面,月光洒在身后,问“公爵,您在哭吗?”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不啊,我他妈在笑。”骄傲的伊莱脱口而出,“约书修士,为最后的尸体吟诵完了吗?”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都结束了。”修士说的是今天的工作。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海石的丰收庆典伴随着酒香与歌声,来自凤凰城的士兵们爱极了海边渔女的热情,他们享用肥美的海鱼、香甜的苹果和甘醇的美酒,一首接一首的唱歌。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喝醉了的残脸麦提摔进了泰森的屋子,他迎面磕倒在书桌上,来人手忙脚乱地扶他起来。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被巫师砸过的脑袋不会轻易碎掉,麦提哀嚎一会儿恢复了神智,他的同伴们正在捡拾散落一地的信件。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都是来自凤凰城,寄给咱们公爵的,怎么泰森爵士不寄过去呢?”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麦提挣扎着站起来,抢过一封信,粗糙的大手将平整的信封攥皱了,他猥琐地闻了闻“好香,好香,是女子香噢!这里面塞满了什么,是姑娘的胸衣还是内裤哇!”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是长袜!”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要么就是绑成一搓的的头发!姑娘的头发都很香!”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劝阻的声音被打赌声淹没,他们拿出一个铜板、两枚银币和一壶美酒做赌注,赌这么多信里塞了什么,“撕拉”声此起彼伏,混杂着酒嗝和起哄,落了一地的蓝玫瑰。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他们都输了,赌注归没有参加赌局的小伙子。麦提气不顺地捡起信封,揉揉眼睛。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他曾经是一名贵族,一名真正的骑士,认字这种事自然不在话下啦!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这种字,肯定是姑娘写的啦!让我看看写了点啥呀……”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亲爱的伊莱公爵,我调查了方圆百里的客栈和小店,翻出十几家可疑店面。写下的报告越来越厚,陈列在阁楼,希望您回来时不要嫌我啰嗦。春天已经过去,时间过去数个十天,您在海边过得好吗?”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麦提不耐烦地扔下这张,他找不到香艳对话甚感无聊。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我和别人打架了,是我的错,可保罗他们毫无理由地站在我这边,像个没有脑子的蠢货一般支持我。卡瑞什么都知道,只是什么都不说。”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蕾莉小姐叫我去写明信片,她的生日快到了,您会回来吗?夏日殿厅会给您准备最好的红酒,我从今夜开始期待与您碰杯的时刻。”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会打架的女仆吗?这么凶蛮的女人跟公爵可不相配。麦提想着扔下这一张。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管理农场的老太太过世了,她八十多岁的丈夫闭着眼睛生活,我碰到那老头,叫他睁开眼睛看路,可他不听,他说只有走在黑暗里才不会触景生情。他撒谎,任何东西都会触景生情。”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伊莱,我是不是应该离开,或者你离开,最好只在春天见面,那是我们相逢的季节,这样我也只会在春天想念你。”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我不是个恋旧的人,优柔寡断与我无关。我会挥手告别每一天,再迎来新的一天,因为过往的日子总充满缺憾。”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夏天缺少纯白的雪,秋天遗失珍贵落叶,冬天错过万物的生机,可我却独独思念春天。”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我想了想,那都是因为你不在我身边。”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最后画上一朵含苞待放的蓝玫瑰,麦提像挖到了宝藏,大声朗读,接下来的每一封信都装满羞怯的爱慕,揭开他人的纯真让他们有一种偷窥少女大腿的兴奋感。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公爵回去就该结婚喽!”他们叫嚷着,浑浊酒夜液体洒在纸张上,靴子踩扁了精心缝制的蓝玫瑰。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花香淡淡,荡然无存,只剩褶皱破损的纸片和信封在空中伴着粗哑的叫嚷声飘飞旋转,像舞在废墟上的蝴蝶。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伊莱,我们之间发生过一个吻。”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那是我的秘密,那时的你仍在梦里。”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如果你感到好奇,我便都告诉你。”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回来吧,我好想你。” 。 第38章 第38章 凤凰城如烈火般的秋花凋零,第一片新雪降落时,一支从远方而来的军队踏过荒芜平原,途径结起薄冰的白手指河,被称为将军和公爵的蓝眼睛年轻人骑在马上,眺望雾中宏伟城堡。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最后几里路,他摘下钢铁头盔,头发被压得不成形状,一声令下后飞驰向城堡。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冷风吹起纠结的发丝,披风鼓动,像躲藏了几只矮精灵。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伊莱·伯恩公爵,欢迎回城。”邓尼斯戴了顶厚实的毡帽,张开怀抱迎接伊莱,他身侧站着一排轻甲半盔的侍从。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穿着钢铁铠甲的伊莱和邓尼斯简略拥抱一下,把后者冻得直抽气,他说“诶呦,我的公爵老爷,快去壁炉旁暖和暖和吧。”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年轻公爵一条胳膊夹着头盔,做出一幅为难的样子“那可难办,您见过温暖的钢铁吗?”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您是钢铁铸造的吗?”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内里不是,热乎着呢。”伊莱双手伸进邓尼斯的天鹅绒领里,冰得邓尼斯哇哇乱叫。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蕾莉呢?她想坏我了吧,养鹰的事就能写满满三张,我要有那么闲可以在战场上给她写一本书了,她人呢?”伊莱四处环视看不见人,又弯腰透过侍从排列缝隙中去找。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半盔阴影下一双紫罗兰色的眼睛安静而幽深地注视着公爵,而他浑然不知。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邓尼斯“天气太冷啦,贵族小姐们离不开闺阁。”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她该不会是为了躲你才不来接我的吧?”伊莱敏锐的察觉,邓尼斯一秒钟的躲闪应证了他的猜想。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谁要你来接我啊,滚回去啊!堂堂公爵回府一个府里的人都没有,我是什么编外人员吗?”伊莱说着抬脚去踹邓尼斯。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邓尼斯圆滚滚的身体灵活躲闪,一只手扶住歪斜毡帽“您对我太无情哩。”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少装!你是想借此纠缠蕾莉吧!你最好快些死心,要不我就亲手叫你死心了,血淋淋的那种!”伊莱面目狰狞,铁手套做抓握心脏的手势。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诶呀诶呀,”邓尼斯跳着向军队后面看,“马车里是咱们陛下吗?”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伊莱玩闹的心思消退,烦闷道“是啊,走了,去皇宫。”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国王陛下勇当逃兵的事不能泄露,否则王室的脸往哪搁?爱琳让伊莱低调地送陛下回来,假装是一同从星霜折返。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主堡内暗红色的大理石凭空给人暖意,但只要人手指一碰,便会知道那不过是冰冷的石头。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查理披着金叶红绸缎披风,明明是这座宫殿的主人,却像客人一般小心地跟在伊莱身后。他们进入会议厅,侍卫关门离开。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爱琳背后悬挂金树挂毯,深红底色上用金线缝制的优美树木,在壁炉的火焰烘烤下变成暗金。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我和陛下单独谈谈。”爱琳起身,走向会议厅内一间隔房,查理低头不语地跟随。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伊莱说“那我先行告退。”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不,”爱琳侧身看他,“你就留在这。我知道一扇门隔不开声音,你听着罢,留下来。”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华丽的裙裾和披风消失在门后,伊莱走近壁炉,卸下铁护手露出手套,他牙齿咬着指尖脱下,伸向热烈温馨的火焰。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爱琳殿下堕胎时特别要求他留下,后来查理陛下挥着剑闯进门,那现在呢?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伊莱忧郁地望向阖上的门扉,火热烘烤着他的半张脸。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我只要你在这里,只有你会保护我。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爱琳因痛抓握他手的触感再次出现。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可是曾经不是这样的,先王和先王后会保护她,爱琳虽然总和查理吵架,但他们仍然相爱。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陛下为什么不退位呢?哪怕被他的妹妹责骂指挥,懦弱的查理为什么不肯退位。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因为她是我妹妹,我爱她,我应该来保护她。”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伊莱寻一处僻静角落向国王提议,查理扶着汉白玉石栏杆,脚尖朝着伊莱,这么说道。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查理一动不动地站着,像一尊石头雕像。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爱琳和他站开一段距离,手搭在另一条胳膊上,嘴唇蠕动却没有说话。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僵持半晌,爱琳率先走向查理,掀开查理遮挡面容的兜帽,手指钻进她哥哥柔软的金发中,说“欢迎回家。”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查理的眼睛霎时间蓄满泪水,他嘴角不受控制地抽动,说“我不知道会发生这种事,兰德尔先生……我真的很抱歉。”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我也有错,不该逼你去的。”爱琳吻了吻他哥哥的脸颊,消瘦的面孔覆盖湿咸的泪。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爱琳抓住查理的手腕,被硬物硌到,她掀开袖子,露出一串打磨上油过的黑亮珠子,她问“你为兰德尔先生祷告吗?”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查理抽出手腕,盖住珠子,摇头“不,这是为了罗莉。我想要一串琥珀色的珠子为她祈福,可教会没有,换成了这个。”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爱琳后退旋身,柔情不见“廉价的石头。”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她已经死了,爱琳,对死人好点可以吗?”查理委屈地开口。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兰德尔也死了,金砂城派出作战的士兵死了不计其数。”爱琳感到怒火正在煎熬肺腑,“你的人民为你而死,可你只关心一个女仆!”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你在指责我贪生怕死吗?不是的,只是我不能为此而死,那太没价值了。”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价值?为你奔向那该死的北方是没有价值?”爱琳荒唐道,震惊地注视着查理,“你把那些前仆后继的人看做什么啊!蝼蚁吗?”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查理抬手去捂爱琳的嘴,被爱琳甩开,她提高音调“没什么是伊莱不可以听的,他也在苦寒之地为你卖命,正好解释给他听。”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什么叫都是为了我?他们挣得荣誉,也是为了自身的利益啊。”查理与她争辩。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他们像野草一样一茬一茬的生长,我们呢,薇尔凡只剩你我了啊。”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他们为了生计,为了自身的利益摸爬滚打,不过是成功和失败的概率问题。我们呢?我们的生命换取的是金树的奇迹啊。他们只是死了,而我们世世代代……”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他们只是死了?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爱琳甩开查理的手,卷曲的金发摇晃如波浪“那你去替战场上的士兵好了,死亡面前人人平等,你却以为自己高人一等!”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爱琳细白的手指戳指查理,一字一句像是从石头上敲打下来一般有力“父亲死去后金树开花结果,那颗果实给你吃了,你才能从瘟疫中活下来,记清楚,你不是因为什么狗屁爱情活下来的!”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母亲死去后留下的金果,我用来祈祷,向大地母神祈祷瘟疫的平息。”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你什么都没有付出,却觉得自己活着就天生拥有价值。”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连珠串的词句像一把把锋利匕首刺入查理的胸膛,他的脸色越发苍白。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爱琳不肯放过她,怒火焚原一般熊熊燃烧,白色的牙齿粉红的口腔启启合合“像你这样的废物,只有死去化为金果的那一刻才有点用处啊,国王陛下!”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伊莱为自己所听到的一切瞪大了双眼,他就站在门口,里面静默无声。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他右手握住佩剑剑柄,左手推开雕琢精美的门扉。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只见摇摆离去的红披风,查理的脚步声回荡。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爱琳头顶原本有一顶白银王冠,如今又有一顶镂花黄金王冠,歪斜潦草地扣在银冠上。公主垂头,细长脖颈如弯折天鹅,孤寂站立原地。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给你,全都给你。”旧王离去时如此说,用颤抖的手摘下权力的象征,放在妹妹的头顶。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殿下……”伊莱无措地呼唤。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爱琳脸色灰败,如星霜那寸草不生的冻土高原,她的眼眶涌出泪水,静默扶住头顶王冠。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夜幕沉沉,伊莱回到公爵府的时候弦月高挂,蕾莉提着一盏灯笼带领府中众人迎接。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伊莱将一副收在箱子里的盔甲卸下马车,双手交给蕾莉一个盛满灰烬的雪松盒子,说明里面是什么之后,蕾莉强韧泪水,似乎全身的力气都用来保护这个盒子。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哈德爵士的尸骨……我派去的人没有找到。”伊莱说。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蕾莉说“要死人的骨头有什么用?”说着抱得更紧了,“该死的,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伊莱的手在空中试探一会,放在蕾莉的肩膀,轻快道“我当然会回来啦。”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蕾莉责骂他“其他人远道归来都是送一些能让人笑的礼物,你倒好!”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抱歉。”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蕾莉突然踮起脚,一只胳膊拖着盒子,另一只手抱住了伊莱,泣不成声“谢谢你,老哥。”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老哥,就好像他们成为了真正的家人。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爱哭鬼伊莱鼻子酸涩,转移话题“我怎么没看到奥戈?”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蕾莉擦擦眼泪,说“怎么会没看到,他去城门口接你了啊,跟邓尼斯一起。哦,你定是没认出来,他改变很大。”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没见到奥戈的伊莱第二天前往邓尼斯的庄园拜访,穿过粉红与玉白花海,前任主人碧翠丝将这里打造成四季不败的仙境。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少年迅速成长为一个男人,肩膀宽阔,立在盛开的山茶花园中,疏于打理的银金色发丝垂到肩头。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伊莱。”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经过变声期折磨后,他的嗓音低沉,开口镜湖便泛起涟漪。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奥戈几步走过,将伊莱拉入怀中,力气到到伊莱撞上他的胸膛有些痛,布满厚茧的手指和手掌抚在他的脖后,脸颊、脖子、发丝和呼吸细腻地磨蹭。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我很想你。”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奥戈过于强烈的热情叫伊莱摸不着头脑,只回“……嗯。”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作为主人的邓尼斯出门迎客看到这一幕,起一身鸡皮疙瘩。 。 第39章 第39章 按照先前的承诺,伯恩公爵府有权从果园中取走一部分收获,邓尼斯看着被整箱抬走的鲜橙、葡萄和橘子心疼地捂住胸口,说“您这是狮子大开口哇。”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伊莱微笑“我们是鹰呢,先生。”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奥戈跟着工人和士兵一起将货物搬上拖车,伊莱朝邓尼斯挪了两步,侧身问“奥戈他是怎么了?这也太乖了吧,话也不多说几句,只顾着埋头干活。”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要知道,奥戈先前可是个上了发条的木头公牛,除了发脾气就只会哼哧哼哧打架,伊莱想象的重逢场景是奥戈对他冷哼一声,再冷嘲热讽。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邓尼斯露出老奸巨猾的笑容“孩子长大了呀。”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我回来了,你就得把他还给我,挺好一小孩不能整天被你带着逛女支院。”伊莱单条胳膊搭在矮小的邓尼斯肩膀上,把他当木墩使。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伊莱先生,您别蛮不讲理了啊,你自个儿那方面不行,也别拦着年轻人追寻大好春光啊!”邓尼斯对伊莱的恐女症早有耳闻,据说连公主……哦不,当今的女王陛下都吃了闭门羹呢。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邓尼斯突然说“不过您不行没关系,有人行就可以。”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伊莱“?”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回到府邸,大厅里的壁炉早已生上,一踏进门便是热烘烘暖融融。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伊莱脱下皮手套,双手交替抛扔一个冻硬了的橙子,走到壁炉旁烘烤结冰的橙子和冻红了的手,他看着火焰,对奥戈说“咱们家的园丁还是比不上果园那边的,我也想看冬天盛开的花。”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奥戈把两人脱下的披风交给仆人,佩剑挂上钩子。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如果有的花能一直开就好了,像小狗的生命一样长,那我就不养小鸟喽,小鸟抓得我呦……”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毛皮地毯吸没足音,奥戈已经站到了他身边,握住了伊莱摇晃的左手,从手腕到小臂布满伤痕和淡褐色的疤,说“我给了你不败的花啊。”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伊莱转头看他,乌黑的头发随着动作摇晃,蓝眼睛显露迷茫,问“什么花?”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因为离得近,火光又比周围更亮,伊莱清晰地捕捉到奥戈细微的表情他的肩颈收紧,最后吸进去的一口气半天没有呼出来,像是哽住了,吃惊、失落,归于平静。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没什么。”奥戈浅淡地勾了下唇角,一个不自然的假笑,“你去哪了?”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星霜,那个鬼地方这辈子不想再去第二遍了。”橙子的冰雪融化,捏起来柔软,伊莱抽回左手,两手并用剥开橙子的衣裳,“这个事情实在不好说,蕾莉也不知道,她写了好长好长的信给我,问养鹰的事!她要是知道我在打仗,应该就不会问这么无关紧要的问题了。”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奥戈唇线紧抿,咽下羞于开口的问题。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他以为伊莱自然而然地出现在自己面前,没有严肃的拒绝,也没有耐心的安慰,就证明他……答应了,起码是默许了自己的心意。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百转回肠,原来什么意义都没有,那些信大概都遗失在风雪里了吧。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橙子经过地窖的冷冻,皮肉分离,伊莱剥出完成的橙肉,看上去竟然是淡红色的,一口咬上去,红色的汁水顺着嘴唇、下巴和指缝流下来。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这是什么品种的橙子啊?好神奇唉。”伊莱托着橙子,问。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奥戈拉过他的手,就这他的手掌咬了一大口橙子,只剩下一点点留下。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伊莱僵在那,他感到温热湿润的舌头扫过指缝,吸吮汁水,问“你干什么?”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奥戈平静地擦擦嘴角,说“是血橙,邓尼斯从闪鳞买的。”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看他一脸正经,伊莱也没多想,把仅剩的一点点橙子放进嘴里,嫌弃道“你可以自己拿一个啊,干嘛抢我的?”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我可以抢你的,干嘛自己拿。”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这可把伊莱问住了,一愣一愣的,奥戈全然不在意地转身要出门,伊莱赶紧叫住他,说“你等会儿,跟我来地下室。”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府中设有禁闭室和牢房,用来审讯叛徒和俘虏,设在主堡后面的山岗。地面上两层石砌牢房,地面之下是阴冷潮湿的审讯室。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和平年间地下室当成仓库使用,储存一堆萝卜、芜菁,只剩下寥寥几间空置。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火炬明亮,他们顺着老旧的木楼梯向下,卡瑞和蕾莉小姐恭候多时。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蕾莉披着鲜红披风,从早上开始审问自称‘盗火者’的黑袍女巫,直到现在一个字都撬不出,她不停地叹气“我怀疑她是否还有说话的能力。”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伊莱“那她一定是有的,沸油没有灌进她的嘴里。”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盗火者女士被折磨得不成人形,吊在空中的铁链牵扯着她瘦如枯骨的四肢,杂乱的头发黏连在布满烫伤上半身,就像从那长出来一般浑然一体,如果不是有铁链强迫她张开身体,恐怕已经被沸油糊成了肉球。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奥戈不会像小时候一样叫嚷着冲上去杀死她,只问“你要我来审?”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深渊先生一定会有特殊的方法吧?”伊莱抬眼看他。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盗火者女士听见‘深渊’二字轻微地摇晃一下,铁链叮当。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瞧啊,她保准喜欢你。”伊莱说。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蕾莉心有不忍“她经受不住拷问,只剩最后一口气了。”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巫女卡瑞的手搭到蕾莉肩上,按下她的情绪,蕾莉深深地看了一眼奥戈,似乎在说别杀了她。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卡瑞和蕾莉退出审问室,伊莱看着奥戈脚下被火炬照亮的地面陷入漆黑,他强健的手臂蒸腾黑雾,化为有形的黑暗。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让我看看,”奥戈紫罗兰色的眼睛泛出光泽,“你的灵魂。”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盗火者女士张大嘴巴尖叫,可她的嗓子只发出沙哑的呃呃声,她抵抗“恶神——”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粘稠的纯黑藤蔓“嗖”地钻进她的嘴巴,被称为“恶神”的人银发飘飞至半空,绛紫色的眸子闪过大海的色彩,。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最先出现在画面里的是洁白海鸥,沙滩上的碎石与滩涂,背着柳条箩筐的女孩顶着太阳在泥泞里站到天黑。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海水涨潮时女孩回到小岛上的一座用浮木搭起来的简易房屋,她脱下不合脚的黑色橡胶靴子,在门槛揩掉烂泥。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晚餐是炖鱼和圣堂分发的硬面包,她母亲皮肤又黑又黄,离美丽有着十万八千里的距离,母亲说“你的表哥罗恩从镇上买了一头牛,如果他拿这个做聘礼……”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那我就拿鱼骨刀做嫁妆,绑在大腿上,狠狠地割下他的那玩意!”女孩嚣张地说。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她母亲克洛无奈地说“做个渔夫的妻子总比失踪在大海里好。”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自从她老爹出海打渔失踪后克洛总会自怨自艾,把赖以生存的大海看做猛兽,她混不在乎“死在产床上的老姐不会赞同你的话,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战争。”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比起像老姐一样用生命挤出阿普那样讨人厌的鼻涕虫,她更喜欢葬在鲸鱼的消化道里。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好吧我的塔莎,都听你的罢。”她母亲毫无办法。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蜡烛是珍贵的,他们吃完饭便吹灭烛光,一起窝在扎人的灰色毯子里,塔莎像她三岁时一样窝进母亲的怀抱,听浪声滔滔。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夜里没有星星,他们猜测天空在预谋一场风暴。第二天女孩塔莎把木头推车抬进小船,划去港口小镇。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上岸时塔莎碰到了表哥罗恩,他带着鼻涕虫阿普来卖鱼,看到塔莎时手臂挥得像风车,塔莎冷哼一声推着推车朝镇子里走去。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他们岛上总共只有十几户人家,每个人塔莎都认识,她在心里报着名字数数,数到最后发现原来只有八户人。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我不能嫁给他们生孩子,会生出鼻涕虫那样的呆子的。塔莎想着,遇到了常买贝壳的女支女,对方买了三个铜板的牡蛎。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塔莎的视力像海鸥一样好,她能隔老远捕捉到爱好海鲜的熟人,推着小推车在鹅卵石陆上“咯咯哒”地颠簸,她的嗓门也像海鸥一般嘹亮,走街串巷地喊“牡蛎,贝壳,咸鱼!”,把住在二层楼的太太惊醒。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我只是个贫穷的渔女,可有钱人家的马车都会为我停下来,付给我铜币交换我辛勤捕捞的贝壳。塔莎因此而骄傲。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市中心的裸女喷泉雕塑旁有一些杂耍艺人、歌手,魔术师表演,塔莎中午时蹲在拐角处啃坚硬的粟子饼,一个裹着厚实红披风的老头挡住了她的视线。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喂,糟老头子,你挡到我看节目了,滚开!”塔莎不能理解一个老态龙钟的秃头老人穿红艳艳的衣袍,他从头到脚都是红的,像从血桶里捞出来。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红色属于新娘子衣装,一只脚迈进棺材的老头该穿阴沉沉的漆黑丧服!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老头转过身,嚯,他那细瘦的鸡脖子还纹了红蝴蝶,好恶心!塔莎不忍直视。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诶呦,抱歉抱歉。”老头仍然挡着杂耍艺人的彩虹戏服,“可是你看那些有什么意思呀,都是假的。”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塔莎“因为只有假的啊。”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不是哦,”老头神秘兮兮地张开枯瘦的手掌,躺着一粒种子,“我给你变个真的。”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种子破开,嫩绿的枝丫冒出,生机勃勃地探出头,几秒之内开放一朵纯白花朵。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渔女塔莎的嘴巴张大,足足能塞进去三个鸡蛋,揉了揉眼睛。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老人嘴里嘟哝一串咒语,花朵回缩,仿佛时间倒流,它重新回到一颗平凡的种子。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塔莎两只手焦急地摇摆,想要挽留一朵花的盛开,但老人不愿再念一次咒语,塔莎赌气地重复了一遍。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声音落下,花朵奇妙地再次生长。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她如海边碎石般坚硬贫瘠的人生,就像这朵花一般,毫无道理地盛开了。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长老”,从此塔莎毕恭毕敬地称呼那位干瘦的老人。 。 第40章 第40章 “你原来叫塔莎,”奥戈站到盗火者女士的面前,仰视着被吊在半空的巫师,“我认得你的母亲。”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塔莎蓦然睁开眼睛,瞪着奥戈,表情凶狠,恨不得咬上银发男人的喉咙。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她给玫瑰园的女支女洗衣服,偶尔给穷鬼做□□,”奥戈停顿,欣赏塔莎崩溃的神情,接着说,“她比你记忆中老了,但性格还像之前那样,所以女支女们都很喜欢跟她聊天,她把自己的巫师女儿的故事说了几百遍,连我都听过。”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奥戈轻缓吐出的话语犹如锉刀打磨塔莎的心肺,塔莎嘶哑道“都是你们的错。”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不,这是你的错,”奥戈轻飘飘地否认,“你不该像个暴发户一样把克洛接到凤凰城,只要在有海的地方,她就饿不死,可这里只有石头。”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塔莎像把吐沫吐到奥戈脸上,可她嘴巴干涩,只能歇斯底里地嚎叫,喊到嘴唇干裂流出血来。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你还会犯更多的错,比如,那个流着鼻涕的小男孩?他叫阿普对吧,那个晒得黝黑的海边汉子罗恩。他们现在过着怎样的生活呢,已经结婚生子了吧。”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你那些穷亲戚,他们一辈子没离开过小岛,但我会让他们离开,让他们见识见识凤凰城的石头和绞架。”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塔莎挣动锁链,叮当叮当,哗啦哗啦。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你以为这就结束了吗?不会,折磨永远不会停止。”奥戈的声音轻如叹息,“深渊之上的烈焰王座蕴含沸腾岩浆,那玩意可比油烫多了。等到他们一命呜呼,才是真正的地狱,死者地狱。”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塔莎,你还要犯更多的错吗?”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塔莎嘴唇上的血流到下巴,她咬牙切齿道“我绝不会屈服,所有的牺牲都是为了新世界铺平道理。”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那我会好好踩一踩这些铺路的砖,看他们够不够结实。”奥戈后退。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同样的方法用到剩下的几个盗火者身上毫无作用,他们的灵魂遗忘了身为人时的记忆,躯壳成为魔法的容器。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蕾莉指责奥戈太过残忍,伊莱为他说话“我们没有别的办法,他也不想。”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没有,我无所谓。奥戈心里想着,没有说出口。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不顾蕾莉的反对,伊莱派出人手抓捕塔莎认识的人。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每周一次的教会参拜,伊莱起了个大早,女仆阿兰为他挑选了一整套绅士服装。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奥戈推门进来时阿兰正蹲在地上为伊莱绑上黑色吊带袜夹,松紧带上一颗亮铜扣子紧贴他的小腿。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你如果学会敲门我会由衷感激。”伊莱扣上纽扣,侧头看向奥戈,身后纱织窗帘随风飘起。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丝质衬衫遮盖的大腿根部,若隐若现衬衫夹。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奥戈低下头,绕过伊莱,把窗子关上,说“你不冷吗?”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我的小小鸟可能回来。”伊莱穿上长裤,奥戈不受控制的目光落到他布料紧绷的大腿上,衬衫夹的部位突出来,像掩藏了一份公开的秘密。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你会感冒发烧。”奥戈努力错开视线,但伊莱下一秒出闯进他视线里,蓝眼睛弯弯,如入海河畔,说“我从来没发烧过。”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奥戈胸腔里的血液如沸腾滚水,咕噜噜把他的脸蒸红,差点咬住舌头“随便你吧!”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突然发什么火。”伊莱揪下一片薄荷叶子,扔进热牛奶中。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女仆阿兰帮伊莱整整后领,说“奥戈那是担心您,他可比您体贴。”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他?”伊莱上嘴唇粘上奶渍,不敢置信地指指奥戈。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阿兰说“是呀,您桌上这盆薄荷也是由他照料的。”她把公爵打扮得光鲜亮丽,满意地打量一遍,抱着换洗的旧衣袍出门离开,不忘拉上房门。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以免被问及薄荷,奥戈抢先道“你怎么起的这么晚?”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奥戈身上蒸腾着晨练的热气,他已经起床几个钟头了,伊莱手指勾住抽屉拉手,拉开来说“我读了一晚上你写的报告。你从哪学的行文和字体,真好看啊。”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从邓尼斯请来的诗人、歌手和碧翠丝女士的珍藏。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邓尼斯为了写宫廷文书请了老师,为了给蕾莉小姐写长篇情书请了歌手和诗人来打磨,奥戈从旁学到不少。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派普见他对文字感兴趣,带他参观了碧翠丝的书房,里面陈列了碧翠丝亡夫留下的历史、天文和神话书籍,碧翠丝珍藏的养花宝典和厚厚的一摞情书被奥戈意外发现。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奥戈不喜碧翠丝情书中华丽的辞藻,但他期待着伊莱能像碧翠丝一样把每一封心意珍藏起来。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哪怕是为了偶尔向他人炫耀。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奥戈回“比你聪明,可以开悟。”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呦,不知道你的剑术开悟的如何了,改天也让我见识见识。”伊莱擦干净嘴唇,“今天我们有别的事要忙。”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教堂?你求主教办事,不用我陪吧。”奥戈嘴里说着,心里想着还是我陪比较好。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外面下起小雪,穿着黑熊披风的伊莱和奥戈钻进马车。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公爵身材绝不算娇小,熊皮还是将他裹得严严实实,他说“放心,不是收你做教子的事。明年开春国王会大办比武大会,你正好取得功名,爱琳陛下会封你做骑士。骑士呢,面子要做足,教会能同时授予你圣骑士的名号最好不过。”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新雪落到奥戈银金色的发丝中,闪烁片刻化为湿濡,他问“可你也没有被教会授予。”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我傻!太年轻,太狂。”伊莱愤愤道。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遥想公爵早年也是个棒槌,他不信教就从不踏进教会,加封明月骑士后没去教堂供上一根蜡烛,导致主教对他印象很不好。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如果他早早跪在大地母神的神像下,灰烬之子的污名也该洗清了,何苦落到这步田地。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马车停在汉白玉石砌成的台阶前,伊莱和奥戈下了马车向教堂堂皇的大门走去,风雪吹起公爵厚实的披风。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一个乞丐瑟缩在屋顶下,伊莱给了他几个铜币,推门而入,迎面及是宏伟的大地母神像。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她坐在方形底座上,贴上金片的长发垂盖住脚尖,伸手去触头顶花环,优雅而自然地呈现出美好的曲线。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她真的长这样吗?”伊莱脱下松鼠皮手套,问奥戈。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奥戈“是的,她有如融金般的长发,大海般烂漫的眼睛,最喜欢鸟儿和花朵。”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我见过她了,应该说是……我想起了她?”伊莱从台子上拿起一只蜂蜡,点燃,“她说把我送给你做离别礼物。”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说到这里,伊莱笑了笑“她说让我,爱你、敬你,毁灭你,你怎么看呢?深渊先生。”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奥戈环视大殿中跪在蒲团软垫上祈祷的人们,说“我不信他们的话,如果我信,早在万年前就化为人形,参与到庸庸众神之间的狂欢之中了。”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庸庸众神,这个表述让伊莱感到新奇,手中的火苗被门缝中偷跑出的寒风吹灭,他说“为什么不信?我现在可在爱你了,小心一点,说不定明天就会毁灭你了。”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你怎么爱我了?”奥戈有点恼。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小白眼狼,”伊莱盯着手里的蜡烛,又点了几次,发现怎么也点不着了,“我要是不爱你,怎么会想收你做教子?”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奥戈伸手捻了捻烛线,皱着眉头说“这都是湿的,你点半辈子也点不着。”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他语气很冲,伊莱无辜道“拿你点火能烧光这间教堂了,臭小子。”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往日点满烛火的窗台现在只是竖满蜡烛,伊莱注意到蒲团上跪地祈福的人们也没有燃烧的蜡烛,只好放弃,讽刺道“每个月拨给教会这么多钱,结果一根干燥的蜡烛都没有,真是感人的信仰啊。”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修士前来拿走伊莱的佩剑,奥戈不情愿卸下武器,问“主教人呢?”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修士恭敬地回答“大主教在皇宫为先王后祈福。”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上一年的冬天,先王后死在宫廷,皇家放出的消息说先王后死于瘟疫,可这在爱琳口中完全变了样子。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她说,是金树,只有薇尔凡族人死去时金树才会开花,结下祝福的果实,后人可以凭此向天神许愿,母后喝下毒酒后祈求大地母神平息这场瘟疫。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薇尔凡家族曾经兴盛过,但当金树的秘密散步开来后,外族人的谋杀和同族的戕害屡次发生,几百年前的王位争夺战目标从不是那把王座,而是对于血脉和金树的掌控。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当生死于利益纠葛不清时,生命就变成了商品,魔盒中的财宝只是杀戮的赠品。”爱琳流着泪对他说,“伊莱,你要保守这个秘密。”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吵闹声将伊莱的思绪拉回,他和奥戈登上二楼的阶梯,一个头发不剩几根的老人和壮实的年轻人扭打在一起,老人大声咒骂着,年轻人急赤白脸重复“我没有”。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修士一出现,老人立即噤声,缩头夹脖溜走,年轻人满口冤枉,说“这个老疯子,他说我偷钱,可是他连个装钱的口袋都没有,我从哪偷呢!”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修士安慰他几句。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伊莱后退两步,那个老人穿着修道院的长袍子,说“脾气这么坏来什么教堂呢,待在酒馆不好吗?”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修士上手拉过张望的公爵,说“很多人不是适合教堂才来,是为了改变自己才来的。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确实,我也是。”伊莱不动声色地拂开修士的手,“你们主教什么时候回来?”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很快罢,明天或者后天。”修士含混不清地说。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奥戈问“我们还留在这做什么?”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伊莱说“表演虔诚。” 。 第41章 第41章 塔莎信仰曙光神后缝上了嘴巴和眼睛,耳朵塞满棉花,隔绝一切后获得了从未体验过的宁静。她的心化为一潭镜湖,只在回想咒语时泛起魔力的涟漪。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多么甜蜜。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但她被俘后眼睛、嘴巴,耳朵等感官再次鲜活,恶神侵袭她灵魂时勾起了她尘封已久的回忆,让她闭眼及梦到过往的经历。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大海咸腥的味道、贮存太久而发硬的黑面包、母亲哀怨的唠叨、长老手掌心绽放的花,厚重红袍带来的安全感,巫师协会中不同的面孔和声音,低吟同一段咒语。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塔莎痛苦地从梦中醒来,柔软的床让她怀疑自己悲惨的一生是否仅仅是一个噩梦,真实的故事是她醒来后去楼下上早课。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闯进视线里贵族小姐的容貌打碎了她的猜想,蕾莉坐在床沿,问“你哪里痛?”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塔莎愤愤地回“我哪里都痛。”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哦,看来药师还要调配更多的罂粟花奶。”蕾莉说。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只要你们全部死去,我就不痛了。”塔莎眼皮上的针线缝伤迟迟难愈,睁开眼睛像撕下一块皮肉。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蕾莉哼一声,说“你的母亲或许真的会为了你的这句话而死呢。”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除了拿羔羊来威胁,你们还会什么?”塔莎咬牙切齿,她半张脸被沸油与火摧毁,看上去像块半融蜂蜡。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蕾莉不徐不疾地扇着扇子,说“我们还会妥帖安置他们,你的母亲克洛女士听到你的消息,下跪求我们带她来看你,我告诉她,好的,我会的。”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塔莎震惊地看着她。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公爵的手下将整个小岛的人都抓进城了,也不过几十个。”蕾莉说,“女巫小姐,我希望您看看他们的脸,听听他的声音,再做决定。”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依旧是威胁。”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不是威胁,无论你是选择信仰还是活命,我都会放他们离开。我爱我的老哥,不代表我赞同他的所有决定。”蕾莉最近喜欢在伊莱背后称他为“老哥”,等她叫习惯,就会在他面前常常这么称呼了。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塔莎纠结的长发挡住了她的脸,她嘲弄道“你左右不了公爵的决定。”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但他现在不在这里。”蕾莉站起身,抚平裙边褶皱,她不穿红袍时还是个端庄的贵族淑女,“塔莎,你想见见为你流泪的老女人吗?”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塔莎在侍女的帮助下套上宽松的裙服,娇嫩的侍女看到她被沸油与火折磨过的干瘦躯体,禁不住面色苍白地别过目光。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软弱的家伙,塔莎心中批判,我的这些丑陋伤疤代表着光辉的信仰,你们谁都不明白。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塔莎戴上面具走进空荡地会客厅,克洛意料之中地没有认出她,即便塔莎开口说话,克洛也听不出这是她女儿的声音。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拿下面具,让我看看你罢,我可怜的宝贝。”克洛呜呜哭着,时间抽走了海边女人刚强的骨头,她变得又老又小。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塔莎的脊背挺直,她拒绝摘下面具,说“我不可怜,我在做正确的事。”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你不该为了正确的事受折磨啊,”克洛捧着塔莎枯槁般的手,劝说,“蕾莉小姐说,只要你告诉他们真相,他们就会放你走。塔莎,你到底做了什么啊?”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塔莎的目光不能放到克洛褶皱的嘴唇上,她会想起恶神说的□□,母亲在女支院为穷鬼做口,活维生……不,这比沸油更可怕。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母亲,你不用担心,等我所投身的事业成功了,我还可以复活,所有为此而死的人都可以复活。那时我们就能永远幸福快乐了,所经历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克洛露出惊惶的神情,她说“复活?这怎么可能,坏人欺骗了你。”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我没有受骗!”塔莎难以忍受她像个幼童一般受人指点,提高了音调,“母亲,他们说海岛上的人都来了,我们一起说服他们信仰曙光神,反抗现世的统治……”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塔莎,我的宝贝,伊莱公爵和蕾莉小姐他们都是好人,会放他们回家的,不需要什么反抗啊。”克洛听不懂女儿的话,不停地劝说,“为了我说出真相吧,蕾莉小姐说了,他们索求真相都是为了保护人民免受‘盗火者’的侵害。”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塔莎情绪激动地站起来,甩开克洛的手,说“他们制裁巫师时也是这么说的,为了保护人民,多么可笑,难道巫师就不是人民了吗。你走吧,不要再来找我。”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克洛追上塔莎,抓住她的胳膊,疼痛令塔莎几乎晕厥,她的面具在推搡时掉了下来。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克洛无法克制地嚎啕大哭,蓬乱的头发乱飘。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我恨你的信仰,你的信仰毁了你,我会日日夜夜诅咒你的神下地狱!”克洛歇斯底里地怒吼。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塔莎急切地解释“不是的,曙光神拯救了被流放的我,等他摧毁无尽森林的深渊,拿走全部生命之火,我们就都可以获得永生,魔法也将再次兴盛。那时每个巫师都会像皇族一样尊贵而有力,我就能保护你们……”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不可理喻……”克洛就要夺门而出,“公爵和小姐一定要阻止你们疯狂的信仰!”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塔莎突然意识到她说了太多,而说了这么多也没有说服克洛。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我的嘴巴就应该被永远缝上!塔莎心中尖叫,她挡住门,道“我说的都是真的,母亲,如果你不相信我的信仰,我还可以告诉你更多,但你必须保守秘密。”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秘密?谎言只有被揭开才能消散!”克洛再次恳求,“塔莎,向蕾莉小姐坦白吧。”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克洛将她的手捧在胸前,说“塔莎,公爵和蕾莉小姐在努力恢复巫师的名誉,蕾莉小姐她甚至穿上了红袍。某一天,我们还能像曾经一般幸福的生活。即便不行,我也可以带你回小岛,大海会接纳我们。”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她想我变回从前,像老鼠一般在海岛了却残生。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回不去了,对王国的愤怒与悲伤此生难愈。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塔莎的心犹如冰原般荒凉,她颤抖着说“好,我都告诉他们。”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克洛听到这喜讯,立刻止住了眼泪,说“好,我的乖女儿,我们现在就去……”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不,等一会,我要想一想怎样完整地说出这个故事,母亲,别着急。”塔莎走向会客厅的石桌,牵着克洛的手引导她坐下。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太好了,你能听我的话实在是太好了,我还以为我要失去你了。”克洛埋头用肮脏的袖子擦掉脸上的泪,但当她再次抬起头时,石头墨水瓶的阴影落在脸上。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一声惊呼,混杂着鲜血的乌黑墨汁与眼泪融合,留在了克洛苍老的脸上。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塔莎解开裙服正面的扣子,用她磨尖的指甲挖抠腹部,强忍着疼痛从粘稠血液中取出鱼鳔,鼓起的鱼鳔里隐约可见虫子的暗影。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参与山冈袭击的盗火者腹部都藏了这个‘锦囊’。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它们享用着塔莎的血长大,在她死后,将帮助她复活。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但现在有了更重要的用途,塔莎戳破鱼鳔,手掌心汇聚起混杂小虫的血液,她掰开昏迷的卡洛的嘴巴,一泓血液流入口腔。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母亲,你不是不信吗,那我让你亲身感受一下奇迹。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修士为公爵和他的随从带来晚餐,瓷盘里盛着水淋淋的小番茄和浇了酱汁的肉排,竹篮里的热面包香气扑鼻。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教堂里没有舒适的房间,他们为伊莱提供的住处只有一张石头床,一张折叠矮桌,和跪地祈祷时用的蒲团。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只有一张蒲团,奥戈把他房间里的那个拿过来,两个人面对面坐着享用晚餐。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伊莱比奥戈柔软,盘腿坐在垫子上,桌子的高度刚刚好,他嘲笑奥戈“你的骨头锈住了吗,等你老了抬个腿都抬不起来吧?”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奥戈怎么坐都不舒服,他把他那份食物倒进伊莱的餐盘里,再用面包擦干净酱汁,拿着干净盘子和面包坐到床上去了。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奥戈背后的窄窗透出夕阳残光,他的银发像浸没在金色海洋。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伊莱腮帮子鼓动,他问“你为什么留长了头发?”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懒得打理。”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好高傲啊,”伊莱胳膊肘支撑着桌面,一脸神往,“我不打理头发的时候被蕾莉骂做海胆,你不打理,却这么好看。”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蕾莉不一定觉得好看。”奥戈一甩头发,银金色的发丝绸缎般柔顺。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伊莱哼叫,发出嫉妒的怪声,说“我觉得好看,闪鳞城的人最喜欢这么干,你还记得凯尔金亲王吗?他也是这样。”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饭后,伊莱翻找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没有找到一根蜡烛,他房间壁炉里空荡荡,只是摆设。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我们去外面找找,该死的,我不喜欢黑夜。”伊莱说。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三楼大厅里跪满了晚间祷告的人,二楼也是如此,他们路过时一双双迥异的眼睛看了过来,热切的、冷漠的、空洞的。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伊莱习惯了被注视,可密密麻麻的目光仍让他感到不适,他说“他们在看什么呢?我们难道没穿衣服吗?”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奥戈走在外侧,目不斜视地回敬那些眼睛,有些低下头继续祷告了,他问“教堂里都是疯子吗?”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肯定不是。”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奥戈“我感到很不好,伊莱。”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我也是,妈的,他们看上去随时准备着给我们一个拥抱,我们会被无数双胳膊勒死。”伊莱搓了搓胳膊,企图拂掉不存在的小虫子,“你去门口等着,我去找修士拿回我们的剑,天黑之前回府。”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伊莱疾步快走,扯扯领子,仿佛这样才能顺畅呼吸,他登上二楼拐角楼梯时,一个穿着长袍的老人朝他冲了过来。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距离太近,伊莱没有躲开,扶住了他的肩膀,以免这家伙失足摔下楼梯,他说“老小子,看着点路啊。”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定睛一看,这个老人就是他们来的时候遇见的那个。他光着脚,神经兮兮地抓着伊莱的前襟,说“你偷了我的金币,把它们还给我!”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我没有!”他脑子有问题,伊莱心中断定。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越来越多的人听见吵闹声聚集过来,老头不依不饶地说“一定是你偷了,不然我怎么可能一个金币都没有,小偷,贼!”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受不了了,我不要剑了好吧!伊莱推开老头,蛮力拨开人群,飞速下楼。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他看见奥戈站在大路上等他,臂弯里托着他那件乌黑的熊皮斗篷,残阳在积雪上反光。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这时一个衣袍破碎的修女冲了出来,拉住了他,烦躁至极的伊莱一甩胳膊,修女扑倒在地,爬行几寸抱住了伊莱的腿。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强,奸犯,你休想逃。”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伊莱?? 。 第42章 第42章 修女破锣嗓子叫喊着,长袍老头也追了出来,小偷和强,奸犯的污名一股脑地往他身上扣。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这可是在大教堂的门口,位于城中心最繁华的街道,推着糕点贩卖的男孩驻足观看,不少贵族用完晚餐来教堂祷告,撞上了这一幕。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就算拿钢丝刷子我也洗不清了!伊莱在寒冬里愣是燥出了一头汗,修士们姗姗来迟,装模作样地说“不可污蔑伊莱公爵,你们说的是实话吗?”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你们是一伙的!伊莱脸涨得通红,可围拥了太多人,他不好发作,梗着脖子说“先生,我来教堂供奉,竟然被如此诋毁。”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老头嘟囔着贼,修女眼白布满血丝,像两个流脓的红创,说“我一睡醒衣服被人撕成了这样,不是你还是谁,只能是你。”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伊莱忽然冒出个荒唐的猜想,他们或许真是如此认为的。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修女双手掐住自己的脖子,就要扼死自己,伊莱拽掉她的手,说“我要求合理审判,公正开庭。”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修士说“好,请您随我进来。”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伊莱不舍地望一眼风雪中等待的奥戈,对方也正眺望着他。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坏家伙,你该冲过来带我走的,你不是一直如此放肆吗。伊莱心声怨怼。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奥戈是对的,他当众动武会让局面更加难堪。伊莱的理智这么说。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妈的,主教,我要烧光你的胡子。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赫曼得知军队的调配后立刻前往公爵府问个明白,他敲开蕾莉小姐地书房门,行礼后说“小姐,您可能不知道,公爵先生要将盗火者的亲属朋友关进府中地牢的,咱们把地牢都空出来了。”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伊莱亲口吩咐他,将与塔莎有关的一众人带入城便关进地牢,严加看守,但他的队伍却被公爵府的另一批人马拦了下来,干看着犯人被领走。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蕾莉小姐端起茶杯,说“公爵不在府里,是由我管事的。”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那是他从还是回来之前!”赫曼暴躁地大叫,现在发生的一切令他无比恐慌,“蕾莉小姐,您不能这样……公爵他待您很好啊。”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蕾莉细眉一挑,说“你想什么呢,冷静点。”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队伍调令突然与另一支铁鹰军团的小队发生冲突,赫曼还被对方拿刀威胁,他的队友们压不住火气差点当街同对方打起来。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最后是赫曼让步交出犯人,这个决定折磨着他的脑神经,他反复质问自己,是软弱让他退步的吗?他奉公爵的命令行事,竟然被蕾莉小姐培养出的亲信压了一头。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贵族间血亲相杀都不算奇闻,更何况是蕾莉小姐和伊莱先生呢。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伊莱不在凤凰城的这些日子,大权掌握在蕾莉手中,如果蕾莉想利用培养出的势力杀死……不,他不敢想下去。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蕾莉放下茶杯,说“塔莎的亲属和朋友没有罪,他们不是犯人,不该关进地牢。”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如果是别的女人,“妇人之仁”这个词赫曼会脱口而出,但这是尊贵的蕾莉小姐,他只能强忍着情绪,说“您把他们安排在客栈,万一出现什么情况,我们无法掌控的,小姐,求您了。”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伊莱求我都没有用。”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赫曼咬着嘴唇思虑,问“公爵先生在哪?”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去教堂了。”蕾莉说。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好。”赫曼转身要走,门口的侍卫拦住了他,他质问,“小姐,您这是什么意思?”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蕾莉双手交叉,下巴抵在手背上,像个深思熟虑的阴谋家,说“我不想他的祷告被打扰。”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塔莎见过她母亲克洛后虽然依旧没有说出曙光神的阴谋,但她的态度明显缓和了,期待着和小岛上的朋友们见面。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酷刑做不到的东西,蕾莉想用温情得到,她们同为巫师,同为女子,应该能理解彼此。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如果伊莱回来,蕾莉的计划很可能会就此付之东流。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她想起儿时自己对于巫师与骑士的向往,被父亲和周围人打断的梦想,每一个都爱她,但每一个人都用爱限制了他。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伊莱,他不会例外。蕾莉这么想着。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奥戈坐上马车,手里的熊皮披风捂在胳膊上,他捏着熊皮的手从不曾松开,仿佛这样是抓着伊莱的一部分。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几条街道的距离把奥戈急得心死油煎,曾经的深渊先生在骑士的大腿上狠狠地咬了一口,想着一定要杀死人类骑士,现在的深渊先生像头母熊照看小熊一般焦虑着骑士的安危。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我等了你那么久,我这么喜欢你,爱你,决不允许你受到他人的伤害。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深渊先生是这么打算的,等到他不爱骑士的时候,或者骑士快要死去的时候,就杀了他、吃了他。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肃杀寒风卷着细雪刮过奥戈的脸庞,像一把把小刀,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他健步如飞地走到城门口叫门,火把在风雪中摇晃,裹得严严实实的守卫问“什么事啊,小子?回来这么晚,今天是祈祷日女支院都不开门吧。”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奥戈说“公爵被教堂的修士挟持了,请立刻通报蕾莉小姐和领队。”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守卫活动僵硬的四肢,结冰的胡子掉落冰碴,慢吞吞地回“好。”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奥戈在冷风里吹了好久,他的头发都被白雪湿濡,鼻子冷到失去知觉,终于等来了守卫。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他一步靠近,发现守卫背后黑黢黢一片,没有亮起的火把。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守卫说“嗯……上面说,明天再去。小子,你不用这么担心,教堂那种地方不会害人的。”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奥戈愤怒道“你花半天时间就带来这个回答!”他揪起守卫的领子,被对方满口酒气扑了一脸,他不甘地放过守卫,径自回到曾经的长石头房。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他野蛮推开木门,里面每面墙都挂了毛毡和兽皮,炭火烧得通红,奥戈精准找到撞钟保罗的铺位,爬上去拍醒了保罗。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靠,你好冷,离我远点。”保罗过紧毯子,扒拉开奥戈冰冷的手。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奥戈偏要把伸进保罗的毯子里,保罗气急想给奥戈一拳,被奥戈轻松制服,这么一闹腾石头房的人都醒了。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油灯点亮,奥戈说“公爵被一帮修士关起来了,你们晚上出不了府,但是天一亮尽快前往大教堂。”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竹竿罗兰挠挠脖子,眼睛还没完全睁开,问“修士不好好点蜡烛,关咱们公爵干嘛。”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对了,蜡烛。奥戈想起伊莱不喜欢黑夜,拿了石头长房的蜡烛和火石,说“不管什么原因,铁鹰军团的公爵不是谁想关就关的。”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他牵走马厩一匹斑点母马,马蹄声在空荡街道回响,时而踏碎薄冰,奥戈只能拉紧缰绳慢慢走过湿滑的鹅卵石路。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马匹栓到一棵矮树上,他把公爵的熊皮披风盖在马背上,说“给你穿一会,等他回来了还是要还给他的。”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奥戈凭记忆探索黑暗的教堂,他无声无息地穿过一楼、二楼楼梯拐角处时他停下脚步。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奥戈无故生出厌恶来,时间不等人,他走向三楼。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伊莱。”奥戈握着长方形窄窗的栏杆,对里面轻唤一声,太黑了,他分不清伊莱到底在不在这里。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正当奥戈想要去别的房间寻找,冰凉的指头碰到了他的手指。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奥戈立刻抓住,如果可以,他愿意把全部的体温传给对面的那个人。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这儿太冷了,没有光,也没有壁炉,铁鹰军团的士兵住的地方都比这里暖和一万倍。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熟悉的声音响起,带着轻微的颤音“臭小鬼,我还以为你自己跑了。”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我是跑了,他说“我回府叫人了。”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干得不错。”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但他们……但……”奥戈诸事顺利,一点点挫折让他无法开口。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伊莱的蓝眼睛掩在黑暗里,他说“没事,你做的很好,他们知道了会来帮我的。”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奥戈喘气声回荡,说“我给你带来了蜡烛和火石。”他通过窄窗递过去,伊莱惊喜地哼了一声,抬手去接,发出叮当锁链碰撞的声响。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他们锁你?”奥戈难以置信道。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伊莱抖抖腕上的禁锢,满不在乎地回“主教不知道想搞什么鬼,有人在咱们饭里下药,我被带回来坐了一会就头昏脑涨,睡了大概几个钟头,醒来就给我戴上这玩意了。”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冷不冷?”奥戈听起来比伊莱更委屈,像泡在醋里的羊皮纸,又皱又酸。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伊莱任由他牵着自己的手指,被他的大手包裹住,说“没事,我从来不感冒发烧。你能带来蜡烛就很好了,阿兰说的不错,你很细心,很体贴。”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伊莱手指挣动两下,奥戈不再握着他。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伊莱在胸口处擦亮火石,点燃蜡烛,光亮出现便带来了希望,他微笑着举起蜡烛,想给奥戈看,可火苗中央突兀地出现一点绿。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伊莱的笑容立刻落下,他举至窄窗,烛火幽绿如苔藓。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而奥戈身后,是那个迎接他的修士,还有指责他“偷东西”的臭老头。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不等伊莱提醒,奥戈就从他微妙的表情变化发现了异样,奥戈迅速转身,但弓,弩震响后,一切太快,只剩伊莱的怒吼与骂声在叫嚣。 。 第43章 第43章 奥戈的胸腔忽然灌入一口冰冷的空气,他像被一双无形的手托起后腰般弹动一下,心脏再次生机勃勃地跳动起来。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他留给自己半个心跳声来平缓呼吸,随后手掌支撑石板,在黑暗中坐了起来,他抚摸胸前破损的衣服,那留了个沾血的窟窿。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是□□,他在弓弦嘣声发出前做出了反应,可还是不够快,人类的躯体限制了他的行动。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空气里充满着霉菌、尸体与干血的味道,奥戈掐住了喉咙,他闻到他的身体内部散发着一股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怪味。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他手指抠向喉咙的深处,一股脑吐了出来。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摸索吐出的黏液,他为了修补肉、体的损伤消耗掉了这几天吃过的食物,留下颗粒状、长条状的软体小虫。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真恶心,奥戈弄脏了的手随便朝旁边抹去,意外碰到了亚麻质地的衣服。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奥戈抚摸过衣服,分辨出这是件冬季长袍,和今天遇到满口胡话的老头穿的是同一种,随后他毫不意外地触碰到人的肌肤。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此人的皮肤干燥、褶皱,如晒干了的羊皮纸,稍加揉搓就会破碎。被时间抽干的脂肪裹不住突出的关节,奥戈稍加用力,“咔嚓”一声,掰断了。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奥戈“啧”了一声,有些抱歉,当他试探这个人的喉咙时,发现他竟然还有脉搏。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巡回整个地下殿堂,奥戈脑中构思,这是一间百余平米的停尸间,每个石头台子上躺着一具尸体。老人、肚子扁下去的孕妇,被绞绳勒断脖子的年轻人,还有浑身血腥味的男子。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教堂的地下是停尸间这件事不奇怪,奇怪的是每一具尸体,都还拥有呼吸、脉搏,像活人一般生机,又像死人一般沉静。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长袍拖地窸窸窣窣的声响传来,奥戈几步迈回他那张石头床,躺上去。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厚重木门拉开,举着幽绿火把的修士领着一位中年妇女,妇女战战兢兢地四处张望,好像那把诡异的绿火会烧到她一般。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修士维持沉静而游刃有余的姿态,说“来罢,夫人,来带你的儿子回家。”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顺着石头阶梯而下,修士找到了角落里被绞死的尸体,他嘟哝一串咒语,火把摇晃。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奥戈眯着眼睛偷看,那幽绿的火把像蛇一般乱窜,而此地寂静无风。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尸体先是颤抖,双腿打结,像在跳一曲怪诞的舞,妇女掩住惊呼向后退,修士则坦然注视。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一阵抽搐,年轻人自己坐了起来,只是他断掉的脖子无法支撑起他抬起头。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老天,我……我的儿子,真的是你吗?”妇女冲上前去询问,与年轻人说了几句话,她喜极而泣,道“我还以为我永远失去他了,他上刑台时我都想跟着他一起去……虽然他犯了抢劫罪,但我仍然爱他。”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他已受刑,现在的他在神眼里如初生婴儿一般纯洁。”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两个人连带一个脖子断掉的年轻男子一起离开这间暗无天日的停尸房,奥戈右手化形为黑暗之刃,他不着急出去,这间屋子里每一个“活死人”都是他的案例。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该写多少本报告给亲爱的公爵呢。奥戈这么想着。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祷告日终于过去,拜伦带够了钱,美滋滋地掀开玫瑰园的绸缎幕帘,脚刚踏进去,里面温暖香甜的酒气、女人香便充盈了他的精神。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年轻时候他做着爱情的梦,现在他只想拿几天剑、逛几天女支院,喝几个晚上的美酒,时不时看望一下数不清的私生子。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美人嗅到了他身上的铜臭味,三两个围拥上来,娇滴滴地说“大人,为我唱首歌吧。”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大人,看看这把竖琴。”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拜伦嬉笑着接过竖琴,陪她们又唱又跳又拥抱,酒过三巡他说“不成了,我得去找我的大美人喽。”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邓尼斯在女人这方面不挑,他手底下的银头发的小子只会来找带珍珠的那个女支女,某一天,银发小子给了女支女一大笔钱,带走了她的珍珠项链,然后就再也不来了。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本大爷可不会,拜伦脚步踉跄地爬上楼,他永远不会冷落自己最喜欢的那个。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床上、地上撒满了红酒,葡萄、橄榄和香花零落在地毯上,美人靠床边,半透明薄纱上也沾满了红酒。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他的美人既风情又善良,干着肮脏的勾当,长着圣母的心肠。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前些日子,拜伦来找美人,偶然碰到她和一个长相丑陋的老女人聊天说笑,拜伦问她,那是什么人啊,像玫瑰园里的一坨马粪。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美人娇嗔地骂他,说“她好可怜的,女儿是巫师,被流放之后只剩她自己了。我向邓尼斯老板提议,雇她来洗衣服。”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她还不愿意,嫌女支女脏。我告诉她,只消她在街上继续流浪,就会有无数酒鬼和流氓用脏玩意捅她了,一个铜板都不会付给她,还会像恩赐一般高高在上地说,赏你一窝强壮的孩子。”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她不情不愿地来了玫瑰园,才发现,这里的姑娘一个比一个干净,汗味都是香喷喷的。后来嘛……她旁观学到了一些好东西,靠自己的嘴挣钱了,她说,攒够了路费就能回家了。”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拜伦大人,我的家在哪呢?”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拜伦没办法给她一个家,但可以给她钱包、疼爱和腰带。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美人一言不发,兴许是恼他许久不来,拜伦赶快献出怀抱与甜言蜜语,美人还是沉默,拜伦给她一个湿乎乎的吻,心中疑惑,怎么她的唇如此冰冷。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拜伦献出更多的吻,发觉红酒烫得惊人,他细去闻,酒精带来的混沌猛然散开,他一把推开美人,踉跄地倒在地上。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来人,来人!”拜伦呼喊,外管弦乐声绵延不绝,他惊恐地看着床脚阴影处爬起沾满鲜血的老女人,被他骂做牛粪的老女人拽着美人的头发,将她拖回床边,“咯嘣咯嘣”的骨头碎裂声与咀嚼声响起。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海石城的噩梦袭来,他直觉这里不会只有一个“活死人”,拿起宝剑就跑。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妙龄少女感受到直勾勾的注视,她站在原地,等对方走过来,问“你是谁呀,怎么不说话?”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走近了,发现对方穿着破烂,脸色顿时拉了下来,“穷鬼,玫瑰园不是你们这种蟑螂该来的地方。”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从哪来了这么多穷鬼?看门的死光了吗?”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喂,离我远点,你干什么!”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拜伦一击飞砍卡在对方脖子上,鲜血如注喷涌,“蟑螂”张大嘴巴扑上来。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走,都走!”拜伦掀翻桌子砸到活死人身上,尖叫打砸声充斥整个玫瑰园。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邓尼斯的护卫及时赶到,但面对形容怪异的活死人惊慌战胜了勇气,拜伦火把抛上屋顶,邓尼斯气得跳脚,他斥巨资建造的天堂被付之一炬。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火势蔓延开来,邓尼斯选择抢救自己剩下的珍宝,叫护卫们把姑娘们带去安全的地方,拜伦骑上马背飞奔向皇宫。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明月骑士闯过守卫,向福列简述了发生的一切,两人急匆匆地前往宫殿,蓝底明月披风胜过皇宫禁令。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正在祈福的爱琳陛下被推门的巨响惊扰,提着裙摆站起来。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陛下,活死人在城中出现。”拜伦说出骇人消息。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来报紧急,城门哨兵接力传信,不等爱琳对拜伦做出回忆,新的噩耗来到。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陛下,暴,乱四起,逃窜的市民们朝城门涌来。”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爱琳怒容显露“御林军千人,伊莱·伯恩的铁鹰军团登记在册的士兵过万,你跟我说暴,乱?从哪里来的乱!”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海人遣送回海石城,城中存粮远多于人口,冬天穷人们窝在房子里取暖,暴,乱简直天方夜谭。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拜伦说“陛下,据我所知,伊莱公爵在祈祷日前去教堂,现在还不见人影。”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爱琳的眼神如刀子刮过主教的皮肉,主教瑟缩着解释“这,我不知道啊,这几日忙于宫廷祈福……”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爱琳一把抓住主教的胡子,像拽驴子一般狠拽,说“我只知道你百般阻挠铁鹰公爵复兴巫师协会,‘拥王之战’在你的祝福下国王落跑,你举着昂贵的水晶、花着王家国库,带给了我什么呢?主教!”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爱琳的身形仿佛放大,变成一只气势汹汹的母狮子,孱弱的老主教身形则随着他的底气越发缩小。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爱琳鼻息重重地喷出,手一松,被攥扁的白胡子脱离,主教一屁股坐到地上。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裙裾婆娑,却如汹涌江涛,爱琳带领一众骑士、士兵来到外庭,登上护城塔眺望。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凤凰城重建后房子大都换成石头的,火势停滞在玫瑰园中心一带,她看着老弱妇孺在士兵的维护下向城门涌来。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撞钟保罗响亮地叫喊“不要怕,向前跑!”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城门口横竖栅栏,士兵举着长,枪、长毛,犹疑不决地面对着凤凰城的百姓。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开城门。”爱琳下令。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财政大臣亚戴劝阻“陛下,您还记得吗?那些活死人是难以分辨的,我们保不齐会引狼入室啊!”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爱琳坚决道“凤凰不是孔雀,我们不放弃任何一个人。把巫师们传召过来,到了为国效力的时候了。” 。 第44章 第44章 钥匙插入锁眼,“吱哑”推开生锈的门,今夜雪停了,月光更亮。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修士拖曳着长袍子来到颓败的公爵面前,蹲下身,他两指捏着一个玻璃瓶,伸手去抬公爵的下巴。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只见那蓝眼睛骤然亮起,锁链“哗啦啦”地掀开,公爵两只手抓住链条的两端,毫不留情地勒住了修士的脖子。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喉咙里“咯咯”作响,双腿挣扎,玻璃瓶滚落在地。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蓝眼睛公爵在清冷月光下残酷如刀,“咯嘣”一声,他勒断了修士的脖子,推开脱离的尸体,锁链掉落在地上。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伊莱擦了擦胸针上的灰,青铜白银徽章反射出冷冽光芒。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抓住的犯人一定要搜身,从衣服到他身上每一处孔洞,因为发卡、胸针,笔尖,都能成为摆脱禁锢的密匙。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如果不是人剥皮会死,残酷公爵手下的俘虏都会失去人皮,露出粉红色的肉。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伊莱轻轻合上门,步入黑暗。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他活动着手指,寒冷冻硬了他的骨头,凭记忆穿梭,走廊窄窗偶尔露出月光为他指路。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你回来了啊,怎么样,灰烬之子死了吗?”有人这么问。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伊莱咳嗽一声,压低声音说“死了,冻硬了。”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哦,那就好。”对方的语调微颤,推开房门走进去。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伊莱抵住门缝,闯进去时压低身子躲开了飞过的□□,“叮哐”两声,对方被伊莱敲晕,他捡起落在地上的弓,弩,对准了躺在地上昏迷的修士。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奥戈……他们这样射了奥戈。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伊莱平静的胸膛不住起伏,这种东西近距离可以射穿锁甲和战士的胸骨。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不知道是因为寒冷还是愤怒,伊莱牙齿打颤,他最终扔掉了弓,弩,取下墙上的剑和钥匙。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留着他们的命,撬开他们的嘴。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伊莱扫过每一层,每个房间,他还是找不到奥戈,焦躁与悲观的念头充满了他的大脑,如果他手中有一把火,他会点燃整个教堂。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停尸间……伊莱费了好大劲,才接受自己的猜想。他握着钥匙顺着螺旋楼梯向下,眼前的黑暗像深不见底的泥潭,只能无止尽的向下寻找。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钥匙碰撞,伊莱一把一把的试,中间有一次不小心掉落在地上,他摸索了好久才再次找回钥匙。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伊莱意识到,他不再害怕黑暗了,如果他拥有明确的目标,黑暗便不能侵扰他的心灵。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正当伊莱怀疑这一把钥匙没有一个能用的时候,最后一把铜制钥匙打开了门。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他吸吸鼻子,试探过一个接一个排列整齐的石床,上面一具尸体都没有,直到他找到中间的石床。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他不知道该祈祷什么,祈祷这是奥戈吗?还是不是。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伊莱攀上对方的手臂,沾满了干涸的血痂,胸前的锁甲扣链冰冷,胸口中央一个圆洞。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不,近距离使用□□的话,大部分都是去射击胸部,穿锁甲更是士兵都会做的事,这不能证明是奥戈。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伊莱抚摸他的头发,手指黏连柔软发丝,伊莱将发丝拉长,刚好到他肩膀的长度。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不……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伊莱听见灵魂的悲鸣,他的呼吸凌乱急促。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正当伊莱承受着撕裂般的疼痛时,沾血的手抚上他的脸颊,搓到他的眼泪,问“下雨了?”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奥戈每次都会后悔,他被伊莱精心照料时后悔没有看到伊莱的表情,现在伊莱为他落泪他后悔不能亲吻他的眼睛。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从不回首岁月的深渊在遇到骑士后,无时无刻都在后悔,甜蜜的时刻后悔无法更加完美,哀伤的时刻后悔爱飘渺不定,像个陷阱。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深渊先生模仿伊莱睡梦中醒来问的话,希望这样可以缓解骑士被戳破软弱的尴尬。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骑士倒是不甚在意,反握住他的手,鼻音沉重地说“你的手好冷,像是死了。”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奥戈的回答轻若叹息“不会,我的心脏很热很热。”快要把此刻的我烧成灰烬。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你怎么流这么多血?”骑士问他。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奥戈说“这是别人的血,秘密的糖衣,伊莱公爵,我发现了重生的真谛。”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他解刨了每一具尸体,发现‘起死回生’之人的肌肉发生了明显的改变,肌束中间发现昆虫的条纹环沟。剖开腹部,内脏器官扭曲变形,内部逐渐演化为水蛭的构造。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奥戈最后敲碎他们的头骨,只有脑子还是人的样子,这大概是他们能够模仿正常人行为模式的原因。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奥戈无法定义他们到底是人,还是虫。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走吧,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伊莱拉他起来。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登上楼梯,他们在狭窄的长廊中遇到了密集人群。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指认伊莱为‘强,奸犯’的修女衣服更加破碎,那时她在睡梦中自己抓破的,因为她的身体瘙痒难耐,犹如百虫爬过。她眼睛中的红血丝更多了,几乎快要滴落鲜血。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你们要逃去哪里?”修女阴森森地问。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伊莱面对着她,手中长剑旋转,背后金色赐福猛然绽放,光轮旋转犹如流动黄金,密集如蝗虫的家伙被光芒刺痛,后退一小步。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白玉石雕刻成大地神母雪白的躯体,金片铺满她蜷曲长发,头顶彩色花环,在赐福光芒照耀下,重现生机。栩栩如生的女神仿佛就要苏醒。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奥戈背靠着他,面对另一端的活死人,说“大地母神给的东西,就是好用啊。”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他的半边身体流动化为一把长剑,左手化为盾牌,活死人尖叫一声朝他扑来,奥戈盾牌前推,像碾过草坪一般推离,乌黑长剑挥砍,残肢飞舞。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剑锋戳烂了对方的脸,可三个身形扭曲的人从两侧挤过来,奥戈正要后退,一道影子从他身旁掠过,一击飞踢踹走了挣扎伸过来的手。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他背后半个光轮照耀,抬手压低奥戈的盾牌,说“放低一点,如果你想在格斗中胜出的话。”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他的长剑利落而轻盈,挥洒自如,说“注意角度,耐心,我们有武器,不会输的。”话落,削掉一个人头,行刑官都要为他的纯熟而鼓掌。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正如他所说,他们没有输。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教堂空荡,伊莱叫喊几声,没有一个正常人来回应,外面火焰舔舐天空,火光与月光交融。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赫曼带兵赶来,伊莱骑走了他的马,临走前对奥戈说“去找蕾莉,还有,你的剑法……”伊莱皱眉,掂量着,说了句“有待提高。”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奥戈“……”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公爵一现身,调遣兵包围城堡,身穿轻铠的骑士们位于阵首,矛兵、步兵坐镇后方,高大城墙上弓箭手严阵以待,城垛与弓箭口金属光芒隐隐放亮。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薇尔凡王国旗帜飘扬,金发女王立于风雪之中,手持一把双弧金弓,与她的战士与人民站在一起。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奥戈和他的兄弟们护送巫师们从协会赶来,鲜红斗篷在火焰中犹如舞蹈。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女王倾身,手伏在薄雪覆盖的石头城墙上。说“来吧,古道战争。”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艳丽斗篷穿过骑兵,步兵,围在百姓周围,纤细魔杖从怀中掏出,轻盈指向半空。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魔法式微之前,战争都是由两种力量构成,战士与巫师,战士在阵前,巫师在阵后吟诵咒语,铁与魔法通力合作方能夺取胜利。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只听风声恸哭,三条主街道的火焰由橙转为暗绿,仿佛被魔术师依次浇上颜料,城墙上的火炬最后变为幽绿色,马儿不安地踢着铁蹄。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我敢说,这场战争会很快结束,”骑在马背上的蓝眼睛公爵向后望去,铠甲之后满是红披风,“不过是魔法嘛。”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蕾莉骑在马上与一支骑兵队搜寻塔莎的去向,领队劝说蕾莉回到府邸保护自己,哭过一通的蕾莉眼眶泛红,说“我会收拾我的残局。”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他们出城寻找,猎犬嗅到味道,朝不远处的树丛狂吠。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塔莎换了男装,拉着母亲克洛的手在稠密树丛中狂奔,克洛忽然停下了脚步,塔莎着急道“母亲,我们不能停,国王的走狗一旦回过神就会来搜捕我们。我们一路向北,去星霜……”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克洛痛苦地捂住太阳穴,她说“不,我不要再逃跑了,这具身体太过瘦弱,我必须填饱肚子。”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塔莎攥住克洛的双臂,说“瘦弱,没关系,只要我们到达星霜,我就给你换一具年轻有活力的身体。”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我们为什么要去星霜?”克洛神经质地提高了音调,“我为你来了凤凰城,做遍了肮脏事,结果你现在变成了逃犯,还要把我也一起变成逃犯!你害了我,害了所有人!”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克洛尖刻的声音像一把尖刀翻搅着塔莎的耳朵,她说“只要回到星霜,一切都会恢复原样的!原谅我,母亲。”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只要回到……”克洛喃喃重复,目光变得迟钝而凶恶,“只要你回到我的肚子里,我就原谅你。”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什么?”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克洛猛地伸出双手扼住塔莎的脖子,道“我说我,饿了!你从我肚子里出来,现在应该回去了!”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饱受酷刑折磨的塔莎力不能敌,被克洛按到在荆棘丛里,她伸长胳膊去推,克洛张开嘴巴咬断她的指头。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尖叫划破天空,蕾莉一行人的火把变为绿色,她道“找对了。”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母亲……母亲……”失血过多的塔莎抽搐着叫唤,而化为野兽的克洛早遗忘了“母亲”这两个字的含义。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塔莎脖子被撕裂,她眼前的世界时而蒙上黑幕,时而又恍然出现克洛的嘴巴。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她意识到了谎言,哽咽着哼叫咒语。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野兽暂停片刻,她看见克洛的表情被悲伤冲垮,祈求“放我走吧……放过我吧……”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飞箭破空而来,“啪”的一声穿过克洛左半边脑袋,浆液、脓血与碎骨飞扬又淋了塔莎满脸。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蕾莉第一个赶来,掏出木魔杖,指向地上挣扎站起的活死人,口中念过一串咒语,火焰重新变为橙色,亡者终于安息。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蕾莉扶起塔莎,将她抱在怀里,说“坚持一下,凤凰城有最好的智者、医师,他们会治好你。”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失去指头的塔莎,抬起手掌蹭在蕾莉斗篷上,嘴巴张张合合“盗火……无尽森林……火。”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烈焰王座之下,深渊亡灵万千。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烈焰王座的火?”蕾莉问。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塔莎的目光失去焦点,看着空中的虚无,再也没说其他话。 。 第45章 第45章 风雪湿透了熊皮披风,奥戈向邓尼斯借来一件朴实的兽皮拼接披风,公爵下马时他正好将披风搭在他肩上。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喂。”伊莱拍开他的手,自己去系上绑到喉咙的带子,“别这么紧张,你当我是一吹就垮吗?”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奥戈表情依然凝重,伊莱抬手摸了一把他柔顺的头发,说“回家了。”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伊莱回府后第一件事就是吩咐下人们烧洗澡水。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教堂小房间里连个便桶都没有,公爵老爷没办法对着窗子撒尿,只能在小角落里解决问题,小房间里全是难闻的味道。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他们回来的晚,空荡的石头澡堂烧热需要好久,伊莱问奥戈“你要不要一起洗?”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奥戈的表情异常震惊。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伊莱纳闷道“你没跟小伙子们一起洗过澡吗?又不是黄花闺女,”说着把手里的白毛巾扔给奥戈,“去,拿换洗的衣服,待会帮我擦背。”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伊莱大咧咧地脱光衣服迈进石砌大浴缸,奥戈磨蹭半天才泡进水中。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我年轻的时候都是在这里洗澡的,臭男人们把这么大个浴缸挤满,胳膊碰胳膊,肩膀擦肩膀,根本洗不干净。”伊莱舒畅地叹一口气,后脑勺枕到浴缸边缘,“奥戈,我想问,那些被水蛭感染的人,他们还可以被称为‘人’吗?”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奥戈往臂膀上撩水,雾气蒸腾,说“他们只有少部分是人了。”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那部分?”伊莱撑起脖子,透过雾气问他。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脑子。”奥戈回想他拆解停尸房中尸体的场景,“除了脑子,别的地方都变成了水蛭。”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妈的。”伊莱地手抹了把脸,睫毛变得根根分明,“那他们岂不是看着自己变成怪物,却无能为力做什么。重生,骗局。”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没有人能重生。”奥戈陷入大地母神婚礼的回忆,“女神和人类国王结婚后,短短百余年,人类国王的生命之火熄灭,她曾想复活国王,最终失败了。”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短短百余年,很长了啊,我能活到一半就值得开瓶香槟庆祝了。”伊莱朝奥戈勾勾手,“别离那么远,过来,给我擦背,我也可以帮你擦。”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奥戈从水中靠近,刷子放到伊莱胳膊上一擦,伊莱“呲”地抽气,扭过头瞪他“你快要把我的皮刮下来了,转过去,我给你示范一下。”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接过刷子,伊莱把奥戈的及肩长发拨到肩膀,不由得挑了下眉毛,问“小奥戈,你这样看着意外地好看唉。”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奥戈肩宽腰窄,两肋清晰的骨骼和肌肉纹理收束到腰部,水滴顺着深深的背沟流下来。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伊莱上手摸了把,啧啧称奇“你的兄弟们跟你一起睡觉,不会擦枪走火吗?”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长大了的奥戈不会像小时候一样大吼大叫,但他还是会被伊莱逗到恼羞成怒,解决办法就是立刻走人,冷漠应对,伊莱连忙说“我不讲了好吧,别把我一个人留在这。”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脾气大得很,也好哄得很。奥戈乖乖坐回水里,享受伊莱的擦背服务。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木瓢舀满水,“哗啦啦”浇到身上,滑腻腻的香皂往奥戈后背涂,伊莱捏住奥戈一缕落下的银发,在手指上绕成圈圈。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大功告成。”伊莱转过身。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奥戈先在自己胳膊上刷了几下,模仿伊莱的力度给他擦背。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奥戈坐在水里就像个铁秤砣,纹丝不动,伊莱被推就会前倾,奥戈抓住他的脖子加以固定。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你这样,”伊莱咂嘴,被人拿捏住的感觉很怪异,但奥戈的力度刚刚好,只道,“算了。”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突然,伊莱像被针扎了一样跳起来,叫道“你别捏我!”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他回头,看到奥戈低着头偷笑,双手捧起水泼到奥戈脸上,捏着他脖子的奥戈往下一按,伊莱被压下去。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我会注意的,我不是故意的。”奥戈解释。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放屁,伊莱心中骂道,刚刚这小子竟然掐我腰。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邓尼斯像锅乱炖的汤,好的坏的、奇形怪状的,一应俱全,玫瑰园里的小姐们有的会唱歌,有的指头能弹出美妙乐曲,有的则懂一些东方的调香、医术和按摩。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奥戈跟着学了不少奇怪的东西,他布满茧子的手有力又精准,把伊莱按得连连叹气。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时间不知不觉的过去,阿兰小姐打着哈切敲门,奥戈一松手,伊莱歪着身子倒下去,下巴浸没到水里的时候被奥戈捞了出来。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伊莱惊醒,说“我竟然睡着了。”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换上干净衣服,伊莱套上袜子,蹲着穿靴子,一站起来脑子嗡嗡响,回过神来他已经一头扎进奥戈怀里了。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伊莱,你还好吗?”奥戈扶着他的胳膊问。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低沉的声音被浓重水雾模糊,一点鲜红刺痛眼睛,伊莱稳住重心,赶快推开奥戈,可还是没来得及,奥戈刚换的羊毛内衣粘上了血。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伊莱哈腰捂住不停流血的鼻子,鞋面上也被滴了血,他骂道“见鬼。”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流鼻血对于伊莱已经够罕见了,谁承想走回房间的一路上头昏脑涨,伊莱几次扶住扶手、墙壁,堪堪稳住重心。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奥戈,你回去吧,我困了,要睡觉了。”他一只手拿帕子捂住流血的鼻子,另一只手放在了门把上,转过身对奥戈说。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奥戈说“不,我有点不安。”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天杀的小子有见鬼的直觉,伊莱放他进屋,使劲擦了擦鼻子,钻进被子里。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他语气有些虚弱“我没精神管你了,走的时候记得关上门。”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伊莱侧躺着背对奥戈,奥戈拉过书桌旁的椅子坐下,点燃蜡烛,就着烛光看起书来。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书页翻过十几页,伊莱反复翻身,像被子里有跳蚤似的,开口“奥戈,我不太舒服,把智者和药师叫来。”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奥戈去找了一圈,公爵府能用的智者都被派出去研究‘活死人’和照顾暴,乱中受伤的人,只剩下半吊子麦克。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麦克半张着嘴睡觉,被奥戈一把拎起来,他从柜子上翻出一瓶白色粉末交给奥戈,说“师父说,风寒发烧的人都需要这个。”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奥戈抬眼看麦克,绛紫色的冷眸把本就没底气的麦克看得更加心虚。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算了,奥戈把药瓶还给麦克,回去烧了壶热水,冲了杯姜茶,带着弄湿的毛巾给伊莱简单降温。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他回来的时候伊莱已经睡着了,被子蒙住了头,奥戈拉下羽绒被,说“你要憋死自己了。”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伊莱在发抖,好像很冷的样子。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奥戈脱下冰凉的皮外衣,掀开被子躺进去,他抬起手臂抱住伊莱的身体,将他压进自己怀里。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黑色发尾还是湿的,熟睡之人的身上沾着皂角的清香,奥戈的鼻尖抵着伊莱后颈突出的脊骨,隐约看见藏在他衣服阴影下的伤疤。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没想到公爵先生抱起来像没有骨头的猫。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大地母神赐予的半边印记在两人中间微微发烫,伊莱似乎沉入了香甜的梦。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奥戈的额头贴着伊莱的头发,轻声说“我爱你,伊莱。”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说出这句话的感觉真好,奥戈想着,我下次会说的更大声,让你能够听到。 。 第46章 第46章 唐科智者来给他看病,说他受了寒,有些发烧,休息几天就好了。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伊莱蹭蹭羽绒枕头,问“先生,您检查完重生者的尸体了吗?”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检查完了,和奥戈告诉我的一样。”唐科回答。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伊莱感到头更疼了,梅林是他最好的斥候,伊莱在海石烧死了他,不知该庆幸还是悲伤。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您需要休息。”唐科像很多人一样,如此劝说公爵。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公爵老爷窝在羽绒被子里,没精打采地望窗外下个不停的雪花。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玻璃结霜花,外面的景物看不见了,奥戈每天都会擦那窗子几次,以保证伊莱仅剩的娱乐。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唐科智者说了,你要多喝水。”奥戈捏着伊莱的下巴,看见他干裂的嘴唇,唠叨个不停。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伊莱先生抱怨“我不喜欢喝水。”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奥戈想了个别的办法,他手指蘸上蜂蜜,涂在伊莱嘴唇上。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伊莱嗡嗡地说什么。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奥戈俯身贴近去听,原来是问城里百姓的情况,他回答“虽然上次的事件闹得很大,可是损伤只相当于一场小火灾,你不用担心。”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伊莱忽然笑了,奥戈直起身子,摸了把发尾,拽下来是一条深蓝色的绸带。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这是什么?”奥戈问。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伊莱舌头舔舔嘴唇上的蜂蜜,说“我找阿兰她们要的发带。”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他脸上的笑容更浓,藏在被子里的手露出来,一把五颜六色的丝绸、红丝绒发带,他说“金色、紫色、蓝色,黑色,你最喜欢哪一个?”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奥戈的胸膛里似乎有一只小爪子轻轻地挠,他说“我都喜欢。”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诶呦,阿谀奉承学了不少。”伊莱打趣他。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奥戈接着问“你最喜欢哪一个?”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你每一条都绑给我看看。”伊莱说。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走廊传来嬉闹声,蕾莉被阿兰推进了屋子,门关上,蕾莉别扭地望向床上的伊莱。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你屋子怎么这么寒碜,住在这样的屋子里当然会生病啊。”蕾莉说,“奥戈,你怎么整天待在这,你当什么兵练什么剑,学学泡茶当保姆好了。”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蕾莉奚落着走近羽绒床。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奥戈平静地回答“我不放心他。”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这句话不知道怎么刺激到蕾莉了,她的眼泪决堤般滚落,说“我也不放心,我也很关心他啊!”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蕾莉哭诉“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应该做那种蠢事,太蠢了!”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伊莱招招手,蕾莉走到床沿,他说“没事的,我也犯过很多错。”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我应该把一切都告诉你,这样就不会有那么多无辜烧毁的房子,受伤的平民,他们都是因为我的自大才遭受这些。还有你,伊莱,我不该……”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伊莱无法责怪蕾莉,比起愤怒,他更多的是感同身受。菲力带来三千翡翠骑兵,被他的计划祸害的一个不剩。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我什么都不做更好,我不存在更好,这种想法如跗骨之蛆一般啃食心灵。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嘿,奥戈,给她手帕。”伊莱说。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不用!”蕾莉自己随身带着,掏出来抹眼泪擦鼻涕。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伊莱说“你需要记住的只有一点,就是不要再对我有所隐瞒。我不是说你不可以有自己的秘密……只是,你告诉我你的想法,我会帮你的。”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蕾莉哭的更凶了,说“我怕你不会。”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我什么时候不会了?”伊莱反问,“我一直、一直都听着你的声音,只要你愿意对我说。”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明月骑士团的人找了个都有空的时间前来探病,拜伦抱着竖琴边唱边晃进门“呦,我神武的公爵,呦,无所不能的伊莱骑士,还会像凡人一样病倒呐!”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福列抱来他新栽培的香草,站到床边,哀愁道“我劝过拜伦了,他不听,非要给你唱这首歌,好像我们不是兄弟而是仇人。”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你真是一点幽默感都没有。”拜伦指头拨弄琴弦,对着福列唱。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下人们接过他们带来的探病礼品,福列的花盆直接放到窗台上,泰森手里的东西拒绝交出来。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伊莱嗓子暗哑,问“你拿的是什么稀世珍宝?”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泰森坐下,盒子放到膝盖上,两只有力的手盖住,说“这个跟你没关系。”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你带到我的房子里,然后说这个跟我没关系。”伊莱深感无语,如果他身体康健,一定二话不说的把盒子抢过来拆了。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拜伦坐到柔软的床上,说“别管他啦伊莱,他最近越来越奇怪了,不知道是不是婚姻的缘故。你有没有见过海石产的珍珠,有鸡蛋那么大!”拜伦比划出一个西瓜的大小,“厄诺送给他十几盒子珍珠,他全送给了他老婆。”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不是送给,那是我们两个人的东西。”泰森一板一眼地说。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看啊!他脑子里除了夫人就没有别人了,冬天结束他就要回去做领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咱们伟大的棕熊。”拜伦的嘴叭叭个不停,伊莱和他们混在一起的时候和拜伦最是投机,两个人能平等交换一箩筐的玩笑话。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泰森说“夏天比武大会的时候我就会回来的!别说的好像我们再也见不到似得。”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对,你,还有咱们白孔雀阁下。”拜伦细长的眼睛狡猾地眯起,“我一得知你病倒了的消息,就立刻书信一封送去了金砂城,你猜怎么着?”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伊莱顺着他的意思,问“怎么着?我太笨了,猜不到。”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拜伦说“他给你送来了好些东西呢,靴子、绒外套,披风,每一件都漂亮得叫人流口水。你们啊,差不多的了。”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门没关严实,奥戈往里面看了一眼,泰森发现了他,眉头紧蹙地抱着盒子推门出去。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奥戈,你等一等。”泰森叫住他。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泰森把奥戈叫去露天天台,冷风夹杂着细雪呼啸,泰森神色为难地将木盒子交到奥戈手上。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奥戈狐疑地看他一眼,拨开扣锁,打开后是铺满的褶皱信纸、信封和蓝玫瑰。奥戈的脑子一瞬间空了,直到寒冷将他唤醒,他的表情变得无比阴沉“你什么意思?”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泰森道“公爵在星霜的时候把事务全权交托于我,包括处理信件。”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银发男人的眼冷酷似野兽,泰森心下隐隐畏缩,接着说“我看过两封,发现内容涉及后就收起来了。前些日子我看到了蕾莉小姐寄出的卡片,我问她是谁写的,她说是你写的。”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泰森的心境跌宕起伏,他刚开始怀着期待猜测是哪家的小姐写来的情书,收拾东西的时候注意到家中夫人收集的卡片,对照字迹和情书上的一模一样。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他以为是蕾莉对伊莱心怀爱慕,这正好,伊莱更可以名正言顺地经营伯恩公爵府,蕾莉小姐也有了好男人保护。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可是当泰森试探着询问,蕾莉的态度明显对情书一概不知,问下去,卡片竟然是奥戈代笔。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荒唐,太荒唐了。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奥戈,我只想告诉你,伊莱他不喜欢男人,放下你对他的心思。”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奥戈嗤笑,捡起一片被玷污的蓝玫瑰花瓣,讽刺道“你知道后发了疯,把我的信搞成这样?”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不是我弄的,是士兵们喝了酒……泰森想想还是不要解释了,如果告诉奥戈他的信被十几个士兵大声朗读、背后取笑过,那更糟糕。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泰森说“他在军营里近十年,从来没有对男人产生过兴趣,他喜欢女人,对女仆有过无疾而终的暗恋。”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暗恋,这段奥戈所不知道的故事像刀子一样刺入他的心脏,说“我爱谁关你什么事,泰森爵士,就算我想操一块石头也与你无关。”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伊莱与我有关,”泰森说,“我离开凤凰城,菲力和他断了联系,福列、拜伦,还能当王国的骑士几年呢?蕾莉那个野丫头当起了巫师,协会说等天暖和了就去无尽森林,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奥戈,他很看重你,我不想他再失去你。”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他才不会失去我。”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伊莱不接受你的话,你还会像现在这样留在他身边吗?”泰森问,他的胡子粘上雪碴子。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如果他不接受我……他一定会接受我的,伊莱是大地母神送给我的礼物,他对我多么温柔,以为我死了的时候还为我哭泣。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奥戈不敢去想,思绪像一根点燃的引信。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还不到那个地步,我们现在很好。他只能靠这句话熄灭危险的引线。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伊莱病好了之后在外庭滚了个超大的雪球,他呼出的白雾遮挡住碧蓝色的眼睛,朝奥戈叫喊“过来啊,你在那傻站着干什么!”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撞钟保罗,竹竿罗兰,连鲜少离开书房的兔子麦提都出来打雪仗,很多人挤在外庭的雪地里,穿着各色的厚衣服。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蕾莉小姐和她的巫师朋友们也在,鲜红的袍子装点沉重的冬天。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伊莱走到人群最前面,他烤干的熊皮斗篷裹得严严实实,又叫道“奥戈,你冻傻了吗?小伙子们,把他带过来!”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撞钟保罗洪亮的声音第一个答应,他们一股脑地朝奥戈跑过来,像一群狂奔的野牛。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奥戈应该感到害怕的,但他的目光只看着移动人影中静止的伊莱。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我想要他,心脏跳动一声。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我想要他,呼出的潮湿空气魔咒般萦绕。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我一定会得到他。 。 第47章 第47章 街上商贩的推车挤满狭窄的过道,通过城门的女支女们朝守卫飞着眉眼与香吻,彩带挂满家家户户的窗子。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保罗坐在一家支起棚子的小店门口,跟店主人闲话“来咱们伯恩公爵府看,今年迎谷神的台子搭有两人高呐!”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店主人擦着盘子说“我家小孩会跳那踢踏舞,我想他能不能去演鞋匠……哎!奥戈兄弟!”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奥戈皱着眉头挤过人流,被叫住时表情还是严肃的,他走过来,拿过一把椅子坐下,说“人太多了,闹哄哄,大家都不嫌烦吗?”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经历了前年的灾难,没有人会嫌弃人多的啦。”保罗注意到奥戈手里拿着的镶金边的信封,问,“谁的信啊?”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奥戈弹弹信封,绛紫色的封蜡特殊而醒目,说“闪鳞城寄来给伊莱公爵的,大概是节日卡片之类的东西吧。”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说不定是情书哩,”保罗怪腔怪气地说,“闪鳞城里那条银蛇喜欢男孩,咱们公爵那么漂亮,说不定就是……”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奥戈脸上的不耐烦加深,腾地站了起,冷漠道“你的嘴巴散发厕所的味道。”扔下茫然的保罗再次挤进人群。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保罗对着手掌哈了一口气,什么味都没闻到,他亲吻了好几位趁着谷神节蜂拥而至的廉价女支女,没一个说他嘴臭啊。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奥戈身量比周围人高出不少,保罗一望就能望见他扎眼的银发。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保罗冲着奥戈的背影大喊道“奥戈,你胡说八道。”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奥戈回到公爵府,府邸大门敞开,进出的人只需要出示身份证明,表演班子、马戏团、城里郊外的贵族,还有一些人纯粹就是来闲逛的。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登上螺旋楼梯,奥戈一路快步到达伊莱的书房门口,他推开门,伊莱正不规矩地坐在书桌上,一条腿抬高弯曲,另一条腿搭在地面。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邓尼斯端着精美茶盏坐在软椅上,看见奥戈,说“小子,在伊莱这儿就毛毛躁躁不敲门啦?”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他从来学不会敲门,像头巡视自己领地的狮子一般进出我的私人空间,庆幸他不是头真正的狮子,要不然会在我床上撒尿嘞。”伊莱接过奥戈的信,对方却不松手了。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看在这可怜的纸片的面子上,松松手。”伊莱又拉了两下,奥戈无动于衷,只好道,“好吧好吧,抱歉,你不是狮子。”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奥戈终于松手,伊莱拿过信件拆开,一边拆嘴巴也停不下来,说“取个信而已,怎么这么急,都出汗了,热不热?”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这不是什么要紧的差事,但奥戈心里总想着快点回来。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他喜欢和伊莱共处的时光,最近准备谷神节的事宜,他们还一起做了个香喷喷的苹果派。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不热,你上午要忙了?”奥戈问。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伊莱手指捏出信封里的纸张,抬眼看着奥戈笑,说“上午不忙,只是和你的上司见个面罢了。”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邓尼斯在一旁看着有来有往的两个人,哼了一声,说“奥戈,你干脆挂在伊莱身上好了,做个可爱的小摆件,他也不会再对你说一连串的俏皮话了。”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那些俏皮话总会热闹奥戈,但奥戈喜欢和伊莱斗气,伊莱又为了让着他后退一步的样子,他说“你不去陪蕾莉小姐排练吗?”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邓尼斯望窗子下面望了一眼,派普又戴上了讨人厌的铃铛帽子,正和安多追来追去地玩闹,他说“午饭后再去也来得及,我只需要在台上打滚和惨叫就可以了。”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谷神节人们会登上舞台表演各个职业,巫师经历了上次城中乱局,迅速恢复了地位,再次受人拥戴,他们是此次表演的亮点。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一场歌剧中不能只有正派角色,还需要一些弱小又丑陋的反派,邓尼斯自告奋勇抢过了戏服,说“诶呦,这个角色太适合我了,你知道的,大家眼里我就是个狡猾又邪恶的矮人。而且,我也有丰富的演出经验,蕾莉小姐先前伴恶龙把我打得满地乱爬。”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蕾莉当真不记得她儿时表演的细节,但通过邓尼斯孜孜不倦的回忆,她脑海中被培养出了这么一段故事,好像确实有那么个不起眼的小子被她的红布条打得惨叫连连。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伊莱阅读信件的第一行,便皱起了眉头,捏着鼻子往后读,表情越发不堪忍受。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邓尼斯放下茶盏,跳过来夺走信件,摸着两撇小胡子从头到尾阅览一遍。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伊莱道“你怎么能随便读别人的信呢?这毕竟是凯尔金亲王的啊。”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邓尼斯不以为意“哼哼,我这样的小坏蛋就是要做这样的事呢,他写的都是些什么东西,情书吗?”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奥戈一个激灵,盯住了握在邓尼斯粗手中的信纸。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怪不得女王陛下叫你跟凯尔金恢复联络,你这么不乐意。”邓尼斯促狭地笑,“女王陛下想从他那得到钱,干脆叫安排你跟他□□好了,看他的态度,金山银山都愿意……”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伊莱抄起一本厚书朝邓尼斯砸过去,说“你去跟这个变态睡吧,和这个男人……想想都要做噩梦了。”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奥戈插话“女王陛下打算做什么?”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邓尼斯道“这是宫廷里的小秘密,但是奥戈是个守口如瓶的好人,我想想告诉你也没关系。就是咱们凯尔金做事忒不地道,女王陛下不高兴了。”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伊莱一只手扶着桌面,解释说“目前看,闪鳞是最富有的城池,凯尔金亲王不停地招兵买马,整片大陆的佣兵都往他那走,然而在海石城之困和那个倒霉的拥王之战上,凯尔金一点帮助都没提供。”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他除了攻打岌岌可危的流焰之外,什么事情都不做。”伊莱摇摇头,“哪怕女王陛下下令赦□□焰休止战争,凯尔金手下的杂兵还在不依不饶的劫掠流焰的边城。”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奥戈问“所以你们打算做什么?”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还没想好,”邓尼斯说,“我们正在密谋呢。”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奥戈伸出手,示意邓尼斯把他用来扇风的信纸交给他。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邓尼斯用眼神询问伊莱,伊莱道“这毕竟是凯尔金的……”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你拷打犯人时会给他们留条裤子吗?”奥戈说。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好吧,给他。”伊莱答应。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接过信,率先撞进奥戈眼里的就是“我亲爱的蓝宝石”,奥戈心底燃起火来,忍着脾气读下去,没想到词句越往后越露骨,比市面上贩售的情,色小说还过分!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信中那些充满情,欲的词汇目标毕竟是他自己,伊莱不好意思的摸摸耳垂,说“凯尔金先生嗜酒、纵欲,好赌,可谓是欲,望的化身。他写的这些东西不堪入目也算正常。”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邓尼斯问“他骚扰你多久了?”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他礼数周全不算骚扰,我能避过他都避过了,从……从我当骑士就开始了。”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哇,痴情人。”邓尼斯表情夸张地说。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伊莱啧了一声,说“跟痴情一点关系都没有,你知道闪鳞就是靠无尽森林的那场大火发家起势的吧?”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邓尼斯眼珠子滴溜溜一转,道“叫做烈焰王座的火山喷发出宝石、金子和肥沃的火山灰,流焰城城主那个老疯子拿边城要塞去交换滚烫的岩浆。”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哦!他是觉得,灰烬之子跟他很搭,能给他带来好运是不是?”邓尼斯两掌一拍,道出真相。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是啊,”伊莱悲凉道,“所以他叫我宝石,恶心。”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奥戈揉皱了信纸扔进纸篓里,说“你不是他的蓝宝石。”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阿兰敲敲门,站在外面叫“先生们,午宴要开始了。”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伊莱滑下桌子,皮鞋落在红地毯,推门出去,邓尼斯和奥戈跟在他身后。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邓尼斯贴近奥戈,企图诱导出奥戈的心声,问“那他是什么啊?”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奥戈面无惧色地宣布“他是我的骑士。”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正和阿兰说话的伊莱神情复杂地回头看他一眼,说“你们闪鳞城的人嫉妒心和占有欲都太过盛了,这样对身体不好。”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阿兰在一旁捂嘴偷笑。 。 第48章 第48章 邓尼斯到了外庭去换戏服准备登台,舞台正前方坐满贵族,铁鹰军团的兄弟坐在后排,奥戈和伊莱分开。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午餐时间歌手上台演唱,穿着深蓝色紧身裤的歌手坐在舞台边缘,抱着他的木头竖琴,拨弄琴弦,开口“一只蓝玫瑰,承载每个季节的遗憾。”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伊莱饮下一口甘甜红酒,发现歌手的竖琴上画着一朵栩栩如生的蓝玫瑰,衣服口袋里也塞了一朵,正如他歌词唱到的一般。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我每每叹气,叹息你不在我身边。”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伊莱仔细观察歌手口袋里的玫瑰,问身边的贵妇人“这世上有蓝色的玫瑰?”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贵妇人纱帽遮住半张脸,羞涩笑道“没有,我猜他那是用布扎成的假花,您细看,都有毛边呢。”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真是遗憾,”伊莱说,“像他歌中唱的一般遗憾。”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歌手哼出忧伤的调子,奥戈却像被噎住了一般脸上难看,身边爽快干杯的兄弟们热闹嘈杂,只有他握紧叉子,像握紧了随时准备捅人的匕首。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一只纸蔷薇,凝结我不败的爱。”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如果不是错觉,伊莱感觉歌手的视线一直落在自己身上。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我匆匆告别,等待重逢的春天。”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麦提和其它几个同伙离开餐桌,踩在嫩草坪上,悄悄朝贵族们的位子走去,他们一个个都带着恶作剧的笑容。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我的先生与领主,我的战士与美人。”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残酷的你离我而去,我闭上眼睛,怀念亲吻熟睡的你。”竖琴不再震动,仔细聆听的人们都陷入了酸涩的静谧中。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贵妇人道“这样快乐的日子,怎么唱如此哀伤的歌呀。”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老爷!”醉醺醺的麦提突然在伊莱背后大叫,吓了他一跳,贵妇人嫌弃地举起扇子遮住脸。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这首歌您熟不熟?您肯定熟啊!这是您的情书啊!”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伊莱一脸莫名其妙,心想,我最近怎么被情书这两个字缠上了。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麦提捏住虚空中的信封,演技夸张地嗅了嗅不存在的信封,大声咧咧“那信封都是香的,满满的玫瑰香!”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麦提抓住了伊莱的前襟,伊莱皱起了眉。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他妈的,这是什么世道,阶下囚变成了老爷,收到姑娘们香喷喷的爱情,骑士变成了烂茄子!”麦提涨紫的半张脸恐怖而丑陋。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过去的事不能再提,伊莱表情冷了下来,捏住麦提的脖子将他捏晕了过去。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跟着麦提一起起哄的小子们察觉出不妙的气氛,缩头缩脑的跑走了。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伊莱一只手端着酒杯,另一只手抓着晕死过去的麦提,正要放下酒杯,奥戈出现接过了麦提这个包袱。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他说“我会看好他的。”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伊莱点点头,坐回位子。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单纯的贵妇人问“他怎么突然昏过去了呀?他是中了什么诅咒吗,满口听不懂的话。”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喝酒多了就会睡。”伊莱平静地回答。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麦提脑袋充血,醒过来发觉双腿疼痛不已,他被倒吊在空中,脑袋被沾满谷屑的麻袋套住,空洞中透出光线。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麦提破口大骂“老子是铁鹰军团的兵,谁他妈找老子的事!”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绳索发出粗糙的摩擦声,麦提骤然下落,头泡进木桶里,咕嘟咕嘟地挣扎。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麦提喝了几大口桶里酸味的不明液体才被提上来,他喘息的空隙,听见一个陌生的声音。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好喝吗?”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操,这他妈是什么!”酸不拉几,像是坏掉的葡萄酒。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对方低低地笑两声,愉快道“马尿。”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我要杀了你,拿烧火棍捅烂你的屁,眼!”麦提发狂地大骂,身体随着他的动作摇晃旋转,头更晕了,他怀疑自己再吊上一会,脑袋就会像熟西瓜一般爆开。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我问你,那个歌手唱的内容是从哪来的?”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什么他妈……”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扑通”,麦提又被摔下去喝了几口马尿提上来,他鼻子里喷出液体。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对方道“请你心平气和地告诉我。”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圣母在这种情况下都会变成泼妇!但是为了避免喝干整桶的马尿,麦提强忍下怒火,说“公爵的信,他人不在海石城,信件都由泰森爵士处理。”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然后他把信给你们看了?”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声音里饱含的怨毒十分明显,麦提脑海中浮现出一只流着浓黑毒液的巨蟒的模样,说“不是,有一回我和兄弟们喝了酒,闯进了泰森公爵的房间,发现了那些信。城堡里的歌手听见了内容,抄录下来编成了一首歌。”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为什么这样做,我不明白。”他声音因压抑愤怒而颤抖,麦提听得出来,这个疯子在故作优雅。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喝了酒……”麦提解释。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不等他话说完,绳子被刀割断,麦提摔倒在地面,他双手绑在身前,迅速脱下套住脑袋的麻袋,仓库里却空无一人了。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巫师翻飞的红斗篷离场,饿坏了的邓尼斯连戏服都来不及脱,坐到伊莱身边的位子大口吃起面包,问“伊莱,我表演的怎么样?”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活灵活现,简直演出了角色的灵魂。”伊莱揶揄道,看着邓尼斯脸上五彩斑斓的颜料,问,“谁给你画的妆,还挺有神韵。”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咱们可爱的安多。”邓尼斯猛喝冷掉的奶油浓汤,“蕾莉小姐可喜欢他了,她什么时候能这么喜欢我啊?”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等你像安多一样纯洁的时候。”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那不可能了。”邓尼斯摊牌。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下一场表演是战士之舞,上场的男人们拿着沉重的斧头,鼓声响起,战意蓬勃。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伊莱的胳膊肘倚在桌面,漫不经心地观赏表演,问“蕾莉她是女巫了,你俩结不了婚。”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结不了婚我也爱她,”邓尼斯擦擦嘴,“你不知道,你不理解她的风采。贵族小姐少爷们谁愿意登上舞台啊,都觉得那时丢脸的事。蕾莉她自己编了剧本,和凯茜小姐手工制作了表演服。”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她的勇气与自信为她添姿多彩,然后那次谷神节,她拥有了最多的掌声与欢笑,虽然她只是皮套恶龙。”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伊莱接着问“那你的故事呢?”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我,那是我第一次与闪闪发光的贵族们相处的机会!我因为怯懦答应了蕾莉小姐的请求,然后她给了我她亲手制作的表演服。”邓尼斯沉浸在美好的回忆中,“哪怕她真的变成了只巨大无比的恶龙,我也爱他。你不懂伊莱,你什么都不懂。”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好吧,我什么都不懂。”伊莱咂着酒,说。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观众为飞来飞去的斧头而惊呼鼓掌,一个杂技演员单膝跪在舞群中央,嘴巴喷出烈火,收获一众赞赏。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伊莱,你一点也不热血,”邓尼斯努力使自己的声音能被听清楚,伸着脖子说话,“瞧瞧客人们,看看你自己。”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伊莱的视线被两个身材高大的表演者吸引,他们肌肉线条清晰,骨骼强健,扎起的发辫飞舞。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体验过战争的人血都会冷。”伊莱回答。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脸上涂着鲜红颜料的表演者目光凌冽地朝台下扫射,飞扬的发辫改变舞蹈方向,长臂肌肉收紧,斧头忽然朝着观众席飞来——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伊莱斜靠身子,“啪”地接住了破风而来的斧柄,他轻盈的发丝被向后的风撩起。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观众席惊魂未定,一片死寂,邓尼斯几乎缩在了伊莱怀里,如果不是伊莱出手接住,他的脸就会被砸成肉泥或者削成两半。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伊莱把斧子抛回去,扔出斧子的那个男人站在原地接住,继续舞蹈。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嘿,吓到大家了?”伊莱露出个笑容,对周围人说,“这些斧子都是假的,我安排的恶作剧!”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邓尼斯手指止不住的颤抖,用细不可闻的声音吩咐侍从,表演结束后扣住全部表演者。 。 第49章 第49章 经过筛选和审问,只留下一对双胞胎兄弟,面相年轻的那个抵抗拘捕,嘴硬说那是意外事故,被强硬扣去牢房。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背离热闹晚宴与歌舞,伊莱和邓尼斯走进审讯室。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被称为史文的大哥眼睛上爬着刺青纹身,他修面干净,有着苦行僧一般坚毅的面庞和沉静的灰色眼睛。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很抱歉,先生们。”史文没有嘴硬。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名为什威的弟弟模样和史文如出一辙,皮肤更为细嫩,深邃的眼睛弯出多情的弧度。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我随你们处置,我老哥是无辜的。”什威认罪态度恶劣。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侍从交给两位大人证据,伊莱打开木盒子,里面的花朵还沾着霜,看来从星霜赶到凤凰城的这一路上盒子都受到了精心照顾。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据他们交代,这对双胞胎兄弟只是途径凤凰城,他们目的地是闪鳞城的佣兵兄弟会。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什威道“那东西不属于你们,还给我。”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谋害贵族,绞死。我怎么给你,烧给你?还是顺着流水叫河神递给你。”伊莱拿起一朵。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这花长相奇异,化身细长有几分牵牛的姿态,但颜色白中缠红,犹如溅血。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这是要交给碧翠丝女士的!”什威道。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盒子里还有一些球根和纯白、嫩黄,粉色的花朵,都有着一样的形态,而颜色缤纷多彩。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邓尼斯道“碧翠丝早不在这儿啦。”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什威怒不可遏,吐沫星子都喷到了邓尼斯脸上“你赶走了她,霸占了她的财产!她可怜的儿子受你把控,安多是个傻子,你都不放过他!”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伊莱想起他贫瘠的八卦知识,试探性地问“你是碧翠丝的情人?”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他记得,碧翠丝的众多情夫中有一个绝境野人,还骗走了她的嫁妆。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呦,你就是那个骗走碧翠丝最后一点家产的男人啊。”邓尼斯为命运的曲折而发笑。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什威解释道“我没有骗她,她因为爱情而信任我,向我投资了星霜城北部的一块土地。”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伊莱不禁腹诽语言的艺术,原来这叫因为爱情而信任。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什威颓然坐回椅子,道“可是我失败了,这样的种子的确可以在苦寒之地开花,但它们结不出果。”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邓尼斯把玩球根,说“但它们很美,这个也可以卖出去做生意的。”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没有人喜欢。”什威失落道,他低垂的眼尾显出可怜巴巴的神色。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伊莱突然笑了出来,说“我们可以让人喜欢。”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邓尼斯狐疑地看向伊莱。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什威道“即便可以卖钱,我也不同意你们赚钱,卑劣的家伙,欺负一个孤苦伶仃的寡妇!”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他的大哥史文明白,这个事情不存在同意与不同意,他道“我们可以教给你们如何种植,只要放我们一条生路。”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伊莱的笑容越发灿烂,笑得邓尼斯鸡皮疙瘩起一身,直到外面的守卫叫他们出去。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你笑什么呢?像刚吃了个小孩。”邓尼斯问。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伊莱说“我们或许能用一朵花骗走凯尔金公爵的金子呢。”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你什么意思?”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走入灯火通明的大厅,安多戴着歪歪扭扭的画家帽,手中画笔飞舞,他脚边摆了几个颜料未干的画板,邓尼斯弯腰去看——是巫师们。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他们或严肃或微笑,站成一排,如走入画布一般栩栩如生。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叮当”,派普头上的帽子响起,即便是升职为果园真正的大管家,他还是愿意戴上小丑帽子逗安多高兴。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奥戈像和所有人都无关一般站在热闹人群的角落里,伊莱朝他走过去,问“你在喝什么?”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奥戈晃晃酒杯,说“柠檬薄荷水。”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还是小朋友啊。”伊莱轻松道,“他们都是等安多画画的?”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是的,”奥戈回答,“安多也喜欢为他们画画。”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蕾莉朝他们招手,招呼他们过来,她左胳膊挽住伊莱,右胳膊挽住奥戈,对着安多露出灿烂的笑容。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伊莱道“不要笑那么大,后面会累的。”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安多道“不需要,你们只要站上一会会儿,因为我记得你们的脸,特别清楚。”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安多真棒。”蕾莉鼓励道。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伊莱向后倾了一下,又收回来,说“奥戈,你今天戴的是紫色发带啊。”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是的,好看吗?”奥戈问。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一般般吧,”伊莱调皮地笑,他俩高出蕾莉的头顶一节“你有没有去过赌,场?”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奥戈“没有。”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蕾莉胳膊肘撞一下伊莱的腰,惹得伊莱一个激灵,差点跳起来。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蕾莉说“你怎么净教些不好的?”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伊莱猜奥戈就没去过,在他看来,奥戈是个像修行人一般无欲无求的家伙。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别的小伙子在奥戈这个年纪,恨不得天天钻进姑娘被窝里,恨不得肚子灌满酒发泄无处释放的精力。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伊莱因为特殊原因没碰过女人,但其它的他都玩了个遍,过人的酒量也是在那时练出来的。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玩一玩嘛,明天晚上带你去见识一下。”伊莱挑挑眉,在奥戈眼里他现在是如此的生动可爱。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蕾莉说“幸运总会照顾闪鳞人,奥戈也是闪鳞人,不错,去狠狠赢一把。”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凤凰城最大的赌,场便是闪鳞人开的,名为银蛇欢场。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为什么这么说?”奥戈问。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传说,他们身体里有一部分精灵的血,所以预感出奇的准。”蕾莉高跟鞋站久了脚有些麻,她交替重心,“而且他们确实幸运啊,无尽大火给所有人都带来了悲伤,而他们收获了宝石、金子和肥沃的土壤。”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还有凭借岩浆贸易收割流焰的机会。”伊莱补充。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安多画笔神速,憨笑着赶他们离开,蕾莉也要回去休息了,被邓尼斯缠住,说“小姐,我们也应该有一幅画,记录这美好的日子。”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蕾莉答应,继续在那站桩。只是邓尼斯比她矮一些,她可以脱掉高跟鞋了。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您真温柔,顾忌了我的颜面。”邓尼斯感动不已。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蕾莉呵呵笑道“我只是累了,先生。”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身为当家人的伊莱不能提前立场,他和奥戈分饮一杯柠檬水,奥戈问他“岩浆有什么价值吗?”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那玩意,除了烫还是烫。即便住在那里几万年,奥戈还是这么认为的。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流焰城的疯子认为有用,说那可以让人变成龙。”伊莱的手握在奥戈的手背上,仰头喝干最后一点柠檬水,“可笑至极。”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银蛇欢场坐落在曲折巷道末尾,期间路过了密密匝匝的妓,院小楼,袒胸露,乳的女支女们站在阳台上揽客。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视线陡然开朗,像在人面前拉开舞台幕布一般,露出了灯笼点缀的五层木楼,铁门口盘桓一只突出信子的银蟒。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门前银发男招待先认出了奥戈,说“是你,邓尼斯总管的侍从小哥。”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如果不是伊莱挡在两人中间,招待恐怕就要像蛇一般缠上奥戈的身子了。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伊莱今天穿了最华贵的衣服,打扮成了一位光鲜亮丽的公子哥,他上衣口袋里别着一朵奇特的花,他摘下腰带上的钱袋子,摇晃两下,叮当作响,他说“看看这个,放我们进去。”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男招待盯了伊莱一会儿,更为惊喜道“伊莱公爵啊!请进请进。”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迈入铁门,像进入了另一个世界,扑面而来的躁动像一个个漂浮在空气中的火星子,赌场里的人们要么面红耳赤,要么紧盯着手里未掀开的牌。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蛊盅闷响,神经质的男人鼻孔扑出粗气,小心翼翼地掀开蛊盅——人群爆出欢呼。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伊莱看到二楼栏杆的位置,他穿过人群,走到最里面的那一张牌桌,这个位置只要他抬头就可以和楼上的人交换眼神。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虽然现在楼上没有人,但待会一定会有,伊莱笃定。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伊莱挽起袖子,对奥戈说“你不会就在我旁边看着,我讲给你听。招待,给我上牌。”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呦,伊莱啊!”几个醉醺醺的贵族子弟凑到了牌桌,他们每个人怀里都拦着一个美貌的闪鳞女子,“好久不见你了。”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除了衣着华丽的贵族小子,还有野心勃勃的老赌虫,他嚼着甘草叶加入牌桌,想要狠宰贵族一笔,大出风头。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招待问他们喝什么,贵族小子们点了酒,伊莱要两扎麦酒,老赌虫要保持清醒赚这笔钱,冷冷地拒绝。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伊莱坐在软皮椅子上,翘起一条腿,漫不经心地抛出一把金币。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贵族小子们不想在美人面前落在别的男人下风,跟着抛出巨额赌资。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招待对酒侍说了几句,酒侍跑去二楼,消失在一扇镂花木门后。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伊莱不停地喝酒,他甚至不去看牌,摆出颇为自信的姿态,仿佛一切尽在他掌控之中,他持续和赌桌上的对手们聊天,打断对方的思路。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其中有个被问及家族财产分配的问题时,呆愣住,接牌都忘记了,是坐在他身边的闪鳞美人拍他一掌,才回过神来。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伊莱亮出第一张好牌是,他“腾”地站起来,像是横扫千军的将军一般半个身子支撑在牌桌上。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张扬,狂妄,奥戈从没见过这样的伊莱。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在伊莱的威压下,老赌虫和几个贵族小子纷纷离桌,他们以为自己必输无疑了。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只剩最后一个坚持着,期望凑出一手“满堂红”,但当伊莱低低发笑时,他放弃了自己“满堂红”的机会。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我去撒尿。”伊莱指甲盖“叮”地弹一下玻璃酒杯,里面只残留白色酒沫。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奥戈也跟着出去,在狭窄的厕所门口站着。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待会儿我去玩另一种,另一种更简单,但更有趣。”伊莱背对着奥戈系裤子。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奥戈说“没人敢跟你玩了,你吓坏他们了。”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有,我待会跟赌场玩。”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他再回到场内,抬眼一看,一位穿着低胸紧身红裙的闪鳞女士正站在二楼栏杆旁看着他。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我想跟庄家玩。”伊莱嬉笑着对招待说。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那位神秘女士消失在栏杆处,在招待正在推三阻四的时候,她出现了,推开招待,说“好啊。” 。 第50章 第50章 月小姐的出现将场内气氛点入。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没有人知道她的姓名,只因她孤高的美貌称她为月小姐,只要赢得她的赞赏,她便会自荐枕席。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您真自信啊,这是把全部身家押上了?”月小姐开口,她冰冷的眼神摄人心魄。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伊莱拨拨上衣袋子里的花朵,人们终于把视线集中在本场真正的主角身上,他说“我带上它,命运的天平便总是向我倾斜。”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伊莱总说,会讲给奥戈游戏规则,可他没有,奥戈离席,推开拥挤而来的赌客,在其他牌桌旁边踱步。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看到切牌了吗,两张a,一堆小牌。”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切牌?奥戈观察每个荷官玩牌的动作,他盯住其中一个,将数字辨认得更为精准六张小牌,两张a一张q。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奥戈站在一张牌桌旁边观察,伊莱那个方向不停传来嗡嗡议论声,但他决定不去理睬。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等这张牌桌的荷官手中的牌越来越少,切牌的动作虽浅,但能够观察到的东西更多,奥戈加入这场游戏。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他连输三手,旁边浓妆艳抹的女人讥笑他“你到底会不会玩?”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第四回,他开出一套黑杰克,赢走大部分钱。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奥戈逐渐摸清了战术,他隐约察觉出六副牌在荷官手中泄露出的秘密,比起摇骰子,这种游戏更加有规律。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它有过去,展现出的过去,它有未来,未亮出的牌。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可以记住吗?分辨出一套牌在牌靴里的位置。奥戈想着。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或许不需要记住,他们分成大小,各计数字。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他又玩了几轮,输掉的钱重新回到手里,他及时收手,朝伊莱那边的牌桌走去。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人们讨论的话题有月小姐还有别在伊莱前胸的奇异花朵,那看起来如此不详的花朵被赋予幸运的意义。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伊莱以20胜过庄家的17,场内除了为他喝彩的声音还有抱怨声,主要是被最开始那个老赌虫激发的。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贵族已经足够富有,还要在牌桌上榨干我们的荷包、玷污我们的月亮。”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奥戈突然抬高音量,道“公爵先生,我来跟你打一场吧!”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伊莱十分意外,他喝了太多酒,脸有点红。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奥戈当着所有人的面,掏光了身上的每一个口袋,一把把铜币、银币洒在绿丝绒牌桌上,他说“我要为穷人们赢回他们的钱。”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他们不是一伙的吗?男招待心中纳闷,这个疑惑只存在于最开始观战的人们心中。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好……好啊。”伊莱说。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第一局,奥戈输掉了他大半的赌资,第二局,奥戈身无分文了,场中哀嚎一片,无良的赌徒们都开始心疼这个小伙子,劝他早早收手。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奥戈摘掉他的佩剑,脱下他的靴子,说“我拿我的一切和你赌下一局。”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伊莱看着过分单纯的奥戈的眼睛,推出他全部赢来的钱。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伊莱说“那我也拿一切,跟你赌。”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奥戈长臂一伸,拿过伊莱口袋里的花,别进自己外衣口袋,说“让我试试它的魔力。”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伊莱亮出两张牌都是大牌,奥戈的每张牌都比他小,观众心死如灰,一切似乎已成定局。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伊莱看着奥戈茫然失措的表情,心中有些怜爱,但游戏就是这样,他掀开最后一张牌,场内寂静到落针可闻。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伊莱抬头望向桌对面的奥戈,奥戈脸上那些清纯一扫而光了,正逐渐扬起恶劣的笑容。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他爆掉了,超出了21,伊莱完了。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欢呼如雷,几乎冲破耳膜,奥戈被人推搡拥抱,但目光始终看着伊莱,笑容如毒药一般甜蜜。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人们抓起桌上的金币、铜板,伊莱皱着眉头提醒他“你的钱被拿走了。”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我给他们了,这是我先前的承诺。”奥戈说,他这话几乎让其他人热泪盈眶。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被摆了一道的伊莱不知道奥戈是如何做到的,不爽道“你无私,什么都不想要。”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不,我有想要的。”奥戈笑容越发灿烂,“我要你答应我一个愿望。”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伊莱无端想起他们刚刚认识时的交易,还是个小少年的奥戈一本正经地说我要你的灵魂,肉,体,和力量。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要他的城堡!”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要他的爵位和土地!”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看热闹的家伙们抛出一个又一个叫人下不来台的愿望,奥戈都不理睬,他摘下胸前的花朵,放在牌桌上,面对着众人时手悄悄向后伸,隐秘地拉住了伊莱的手。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好运给诸位。”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他拉着伊莱离开了,留下了令人疯狂的幸运之花。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回去的路上,伊莱问他“你到底怎么赢的?”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我算出来了,记住了该出现的牌。”奥戈毫不隐瞒。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不可能,六副牌,你记不住的,”伊莱断言,“就算你知道哪张牌会轮到我手里,那你怎么……”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伊莱,你不该喝酒。”奥戈说。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伊莱琢磨着他的话,奥戈勾起一个笑容,说“灯火太亮,你的杯子又太干净。”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他看到了!伊莱震惊地张大嘴巴。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对于胜利的把戏奥戈供认不讳,把他琢磨出来的算法和盘托出,但关于那个神秘的愿望,奥戈闭口不提。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第二天,伊莱和蕾莉小姐在花园凉亭喝茶,奥戈拿着一个木匣子过来,说“你能跟我过来吗?我的愿望该实现了。”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伊莱看一眼蕾莉,说“自家人,没必要搞什么小秘密,就在这告诉我,我一定实现。”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奥戈问“你确定?”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嚯,臭小子长大了,开始质疑我的勇气了,伊莱言之凿凿“我确定。”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我希望你……”奥戈手指拨开铁扣,盖子掀开,露出流光润泽的珍珠项链,“为我,脱掉上衣,戴上这个。”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伊莱嘴巴张张合合,最终咽下了“你变态吧”这句话。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蕾莉喝茶的动作明显顿住了。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你答应我的。”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他看起来如此绅士,伊莱心一横,双手揪住上衣下摆,从头上脱了下来。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伊莱伸手去拿项链,被奥戈躲开,他说“我来帮你戴。”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珍珠碰触肌肤时,伊莱的耳朵已经红透了,他不介意裸着上半身招摇过市,但现在……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细腻的珍珠落在他薄痩的颈子,遮挡住锁骨那颗小痣,奥戈俯身扣下连接处,他的呼吸喷洒在伊莱后脖子上。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伊莱终于忍受不了,推开奥戈,重新穿上上衣,说“去别处完成你的愿望,该死的,不知道你要看多久。”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直到两人离开,一个像成熟的番茄,一个像收获的农夫,匆匆消失在花园。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蕾莉才吐出含在许久的茶水,这杯茶她不想喝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