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逃(捉虫) “不要跳!不要跳!啊!” 周千寻惊恐大叫,两只手死死挡在脸前。双眼却依然紧闭,似乎还沉浸在可怕的梦魇中。 “寻儿,醒醒!” 一个温柔的女声将周千寻从梦魇中唤醒,她倏然睁眼对上一双满是担忧的美眸。这才恍然想起,自己穿越了! 周千寻穿越前,是一家集团公司的人力资源经理,在处理人事纠纷时,被愤然跳楼的员工砸死! 经过漫长黑暗再次睁眼时,周千寻成为大盛朝,彰州郑县凤隐胡同,一个破落秀才家庭中的一员。 而眼前这位柳叶弯眉、眼似一泓清水、桃腮带笑,气若幽兰的古典美人就是前身的大姐,周千秀。 说起来,周千寻穿越后醒来第一眼见到的人便是周千秀,心中莫名觉得她好!而事实证明她确实很好,整整照顾周千寻半年之久,从断手断脚到下地溜达,是任劳任怨,寸步不离的伺候她。 奇怪的是,周千寻穿越后继承前身所有的记忆,却始终也想不起来自己为何会掉下山崖! 那座黑山人迹罕至并常有野兽出没。 从小生活在乡镇的周家小女儿为何会攀上山顶命丧崖下呢? 如今周千寻身子的康复,周家人也无心无力去追究事情真相。只是有时想起会后怕,若不是被及时发现,周千寻很可能还没醒来就已经葬身于各种野兽的肚腹之中。 “寻儿,刚才是做噩梦了吗?”周千秀对自己的妹妹颇为担心,她从山崖上摔下后,不仅时常梦魇还总说些听不懂的话,不会真的摔傻了? “大姐,我没事!”周千寻转头看看窗外,还是一片昏暗,“你快去睡吧,别着凉了!” 周千秀笑笑,“还有一个时辰天便亮了,今日你姐夫还要带你去见豫王府的管家,你也再睡一会儿。”说完为周千寻掖了掖被角,这才走回对面的床上躺下,没多久便发出微微的鼾声。 周千寻却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不行!今天我还是要出去躲一躲,决不能见那个什么管家! 打定注意,她的心才算是安稳,困意立马袭来,翻个身便又呼呼睡去。 窗外微微发亮,院里的公鸡一声接一声的啼叫,揪心得很! 周千寻猛然坐起,瞧周千秀还在熟睡。她穿戴整齐,瞧瞧走到房门前,屏住呼吸将门轻轻打开。 清晨寒风顺势钻入房中,周千寻不禁打个寒颤。院中那只傲娇的大公鸡,一瞧见她露头便伸着脖子喔喔直叫。 早晚宰了你! 周千寻愤愤的想着,在确定周家人都未被吵醒后,这才谨慎的出了屋向院门快步走去。 “周千寻,你去哪?” 这声慵懒似乎还没睡醒的询问让周千寻全身一僵,不用回头她便知道身后之人是谁! 此人是前身的弟弟周乾坤,俩人是一对难得的双生子。他也是周家唯一的儿子,平日里很是骄纵。在家混世魔王在外惹事生非,就是个典型的“鬼见愁”! 这货平日里都是睡到日上三竿,今儿怎么就偏偏起这么早?周千寻撇着嘴,心中盘算要如何将他糊弄过去。 周乾坤见周千寻不回他,便伸个懒腰绕到她面前,打着哈欠说“你这是要躲大姐夫吧!” 周千寻眉心一跳,平日里瞧这小子浑浑噩噩,此时竟如此门清?会不会是大姐夫让周乾坤来盯着自己! 算了!既已被他抓住,就不必躲躲藏藏。 周千寻挺挺腰板儿,直视着周乾坤说“没错,你要拦我?” 睡眼惺忪的周乾坤愣了愣,突然弯嘴笑起。他本就长得俊朗,这一笑后还真是个阳光清爽的小帅哥。 “拦你?五姐你与那邢望春做抗争,我周乾坤怎么能袖手旁观!他邢望春瞧咱爹软弱就处处想插手咱家的事。如今,他竟要逼你做他人妾室,我作为周家的男丁自然不能让他随意欺辱家中任何一人!”周乾坤说的义愤填膺,激动之处吐沫星乱飞。 周千寻嫌弃的撇撇嘴,抬手抹了把脸,激他道“你平日里可没少挨大姐夫的打,不怕这次被他打死啊!” 瞧着她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周乾坤还真是腿脚一软,不过他很快稳住了底盘,语气却故作强硬道“他敢!” “咳咳······”一阵儿咳嗽声从周秀才的屋中传出,像是要起来了。 门口二人皆是慌乱。 “让开!”周千寻不费吹灰之力就把身材单薄的周乾坤拨拉到一旁儿,刚要推门而出却被他拉住。 “五姐,躲到街市去,那里人多就算被发现也好逃脱。错过了与豫王府管家见面的时间,他邢望春也是没辙!”周乾坤急急说到,并将5个铜板塞进周千寻的手中,“街市上好吃的多,想吃就买,别饿着!” 这番关怀还真让周千寻心生感激,虽然周乾坤这人没正形但到底与周千寻一同在娘肚子里待了十个月,情意还是不同于他人。 “谢谢啦!”周千寻抬起握着铜板的手向他挥了挥,转身要走却又被拽住。 周乾坤轻声在她耳边道“五姐,你若被姐夫抓住可不能将我供出来啊!” “你······知道了!” 周千寻哭笑不得的甩开他,打开门一头扎进凉飕飕地晨起秋风中。 。 第二章:顾郎不钟情你(捉虫) 郑县最为热闹的地方便是这条店肆林立的街市。虽是清晨,正经铺面商家还没有开张营业,但路旁早点摊贩的叫卖声却已是此起彼伏,街面上也早是一派人来人往的景象。 “阿嚏!阿嚏!阿嚏!” 饥肠辘辘的周千寻闻着满大街诱人胃腹的香味,却一连打了好几个的喷嚏。 她心头一沉,想着不会是周乾坤那怂货叛变了吧?同时也盘算着是不是要去城外躲上一天。 不知为何街边摆摊帮人写信的书生一直盯着周千寻瞧个不停,眼神中似乎有某种复杂的感情。 书生长得白净,五官俊秀。想来也是个招蜂引蝶的主儿,要不这大清早,他一个替人写信的摊位前就已经围坐了两位妙龄的女子,娇笑连连,打情骂俏,毫不避嫌。 老话说没有嫁不出去的女儿。可在这漳州城却正好相反。 漳州位于大盛朝的最西端,边疆苦寒之地,虽有重军把守但外族蛮横,大战小战犹如家常便饭。在加上朝廷要求城中年满十八岁的男子都需从军三年,以至于漳州各地满街望去年轻男子都没有几个。 漳州的长辈们对于适龄男女之间的交往并不会太过苛刻,甚至会鼓励自己的女儿主动结交年轻男子,只为让她们早日嫁人,不变成老姑娘,不成为家族的耻辱。 周千寻这半年来虽然没有出过家门,但从周家人的口中也断断续续对漳州风土人情了解大概。今日又亲眼目睹女子与男子当街说笑,更是感慨这里的民风开放。但对于不嫁人就是家族耻辱的说法却是嗤之以鼻,若是在以前她定要喷说此话之人一脸吐沫星子。 可当她对周千秀大谈女子应自立自强,不应依附男子的女权之道时,周千秀却像看二傻子似的问她,是不是摔坏了脑子?并再三叮嘱,不要在父亲周昭明面前说这般大逆不道的话。 这时代的女子估计都如周千秀般,虽身为苦主却无意识反抗。如此,就连大罗神仙都难救回。 上一世凑合嫁人都不肯的周千寻,现在让她做妾就更不可能了! “呦,这不是周家的千寻妹妹吗?” 周千寻转神儿,定睛一瞧,刚才围着那书生的两名女子不知何时已站到她的面前。 两位女子身着一红一蓝的绸布襦裙,头插珠钗绒花,与衣衫搭配的相得益彰。看起来像是姐妹,红衣女子虽长的娇俏丰盈却不如看起来年幼的蓝衣女子秀丽端庄。瞧她们的衣着打扮,家庭环境定是要比周家好上许多。 这二位必然是前身曾今认识的人,可周千寻一时想不起,只得满脸迷茫的问道“你们是?” “妹妹,我瞧她真是摔傻了!”红衣女子掩嘴耻笑。 她轻蔑的眼神让周千寻瞬间想起,这姐妹二人是何许人也。 蓝衣女子倒是和善,眉眼带笑道“千寻妹妹,我俩是林家铺子的女儿。我是林春草,她是我姐姐林春花,可有想起?” 想起来了,当然想起来了! 这林家与周家在同一条街上各经营着一家绸缎铺子,住的也不是很远,两家人经常会有照面。而前身与这林家姐妹从小相识,也算是一同长大。妹妹林春草品性温良,倒还是好相处。就是姐姐林春花生性刻薄跋扈,对前身当面背后都少不了奚落嘲讽,就像是以此取乐般。 前身胆小懦弱,受了欺负只知道自己躲起来哭,从来不敢声张。所以现在脑海中关于林春花的记忆全都是苦涩与愤怒。 周千寻对她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反而亲昵的拉起林春草的双手,语气欢快道“春草姐姐,有些日子没见,你是越发标致了!” 林春草一怔,以前少言寡语的周千寻半年未见竟变的热情大方,她有些不适应的说“妹妹,谬赞了!” “姐姐,这衣服颜色真是好看,衬得人很是白皙!” “啊,还好。” “这绒花也是精致,是在哪里买的?” “这是在······” ······ 周千寻对林春草从头到脚一通夸赞,毫不吝惜。却将林春花晾在一旁儿,完全不搭理,就似没她这个人一般。 林春花几次想要插话都被周千寻抢白,面上实在尴尬,自是被气得不轻。 周千寻这个小蹄子从黑山断崖上摔下,没摔死倒摔出能耐了!敢对她视而不见? 哼,等着瞧! 林春花嘴角冷笑,突然对着周边的行人大声呼喊道“大家都来评评理!” 这一嗓子声儿可不小,惹了不少闲人来看热闹。 周千寻与春草皆是一脸莫名其妙,完全不知林春花突然冒出这一句是为何意? “周千寻,顾郎从未钟情过你,你又何必苦苦纠缠呢?” 。 第三章:忆渣男(捉虫) 顾郎?谁啊? 林春花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周千寻纳闷。眼神与远处端坐观望的白净书生相遇,她心头突生酸楚之情。 他,就是顾郎,顾清! 一年前,顾清逃难来到漳州。他身无分文,病气恹恹的倒在路边。幸得前身救助,将他安置在家中照顾。 此举在周家掀起轩然大波。 这漳州城民风再开放,也不会允许未嫁女儿随便带个男子回家贴身照料! 为了不让父亲周昭明将顾清赶走,前身说自己非他不嫁,照顾未来的夫婿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 周家长辈面面相觑,但见顾清长的眉清目秀,又读过书,配周千寻也是绰绰有余。再说漳州女子嫁人不易,便也默许了。 前身很是欢喜,又见顾清未对娶她的事有任何异议,对他的照顾更是无微不至。没多久顾清痊愈,在周家的资助下开了帮人写信的摊子,挣了些钱,他便另寻住处搬出了周家。 本以为很快就会嫁作他人妇的前身却发现,顾清对自己渐渐疏远并绝口不提娶她过门的事情。前身一个女子不好直接去问婚嫁之事,只好日日到他摊位前递茶送饭,好不殷勤。 终有一日,顾清不耐烦的将前身拉到暗巷中,语气厌恶道“我素来不喜肥胖之人,你我绝不可能!这十文钱就当还了你对我的照顾,从此两不相欠!” 他见前身没有接下银子的意思,便随意摔在地上,头也不回的走了。 回忆到此,这就是个痴女遇见渣男的故事,周千寻早已屡见不鲜。只是这顾清真是渣到极点,竟以“人身攻击”为分手理由!难道他在接受前身帮助时,她就不胖吗? 简直是过河拆桥,还倒打一耙! 周千寻“路见不平一声吼”的侠义气概被激了出来,心中对前身的遭遇愤愤不平。可正是义愤填膺之时,脑瓜一闪,周千寻仿若如梦初醒,现在她就是那个······胖胖的周千寻啊! 林春花见周千寻依旧不搭理自己,竟还与顾清四目相对,顿时恼羞成怒,愤愤道“你这般丑胖如猪,怎能配得上顾郎!” 这样直白当面的侮辱咒骂,周千寻这辈子,不,“上辈子”何曾遇见过! 穿越前的她,容貌娟秀,身材更是人人称赞。虽已年近三十但身后的追求者也从未断过。 可如今的自己······ 胖若食盆的面庞,宽似水桶的腰身,低头望去竟都快看不见自己的脚尖了!这容貌更是一言难尽,远远看去眼睛眉毛都已分不清楚! 按理说周家姐弟的样貌个个秀丽俊朗,周千寻也差不到哪去,可这一胖毁所有的道理则是恒古不变的! 但是,丑胖之人难道就能随意践踏侮辱吗? “我胖······”周千寻垂于两旁的手紧紧握拳,眼神狠戾的盯着林春花,厉声道“我胖碍着你了?是喝你的吃你的,还是踩着你尾巴了?我家父母看不过去自会打死我,老天爷不待见就用雷劈死我!你算什么,管得着吗!”她的脸因愤怒憋得通红,活脱一个被染了色的发面馒头。 林春花被周千寻骇人的气势惊得是连连倒退。一旁儿的林春草也是瞪圆了双眼盯着她,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若是在以前周千寻早就哽咽着跑开了,可现在竟会有这般强硬的反击,是林家姐妹没想到的。她俩一时都被镇住,没了言语。 远处的顾清疾步走来,高声吼道“你碍着我写字了!胖不胖是你的事,但你胖到连光线都能挡严实,那必定是你的错。” “对,挡着光了,赶快让开!”林春花赶忙紧挨着顾清附和道。 林春草担忧的望了周千寻一眼,拽了拽自家姐姐的衣袖,诺诺道“姐姐!” 周千寻面无表情的盯着顾清和林春花,那眼底的寒意让他二人汗毛直立,心中如猫抓般焦躁。 围观的众人皆以为这泼辣的小女子定是要与书生对骂一场,却哪知她竟收了刚才张牙舞爪的气势,嘴角带笑的俯身施礼道“顾郎来了!” 顾清刚才被周千寻冷冽的眼神吓到,也觉得她与半年前不尽相同。但听她又称自己为“顾郎”并在笑中带着几分讨好,便认为她对自己余情未了,脸上浮现厌恶之色,语气高傲的说“你与我早已两清,最好不要出现在这条街上,不要挡了这片光亮!”。 虽不知这年轻男女有什么样的仇怨,可这话说的太绝情,任谁听了都不舒服。围观众人开始窃窃私语。 世人总是偏向于弱者,想必这里的吃瓜群众也不会让周千寻失望。 “顾郎落难时便与我形影不离,如今日子好过了,攀了高枝便厌弃我了?可是顾郎我不怨你,你过得好我便欢喜!”周千寻这几句话说的缠绵悱恻,即道出了委屈又显出了痴情,再挤出几滴眼泪更是惹人怜惜。 终于,人群中有位老大娘受不住了,站出来先是指着顾清的鼻尖呵斥道“你这负心汉薄情郎!”又搂着周千寻恨铁不成钢道“这种人不理也罢!” 又有一中年大嫂蹿到林春花面前骂道“你这不要脸的小蹄子,抢了别人的夫婿竟还如此猖狂!” 霎时间,声讨顾清与林春花的声音如海浪般波涛汹涌,各个都成了判官老爷对着他二人就是一番指责。 林春花不是个吃亏的主儿,竟与人对骂起来。林春草可不愿在这里丢人现眼,死拽活拉的将她姐姐拖了而去。 顾清一向自视清高,那受得了众人这般辱骂。他自知丢了脸面没了名声,用袖子遮住脸灰溜溜的逃走了。 周千寻瞧着顾清与林春花如此狼狈,很是解气。她在心中默默念到寻儿,我这也算是为你出气了! 周千寻想起前身突然会出现在黑山的原因。 她是去自杀的! 自从知道顾清攀上了林家姐妹,前身自知再无可能嫁给顾清,便有了轻生的念头,这才去了城外黑山。可前身去往黑山之后的记忆却是一片空白,任周千寻如何都想不起来。 ------题外话------ 恢复更新!进入签约流程,大家多多关照! 。 第四章:帅哥撩胖女? “周-千-寻!” 如阎王催命的怒吼像是从十八层地狱中传出。听到之人皆是心惊肉跳,汗毛直立,若不是现在青天白日早就个个被吓得抱头乱窜。 周千寻僵挺着身子,缓缓转头只见一身穿捕快官服的黑脸大汉周身煞气冲天,手里拎着一个白面小书生疾步而来,身边几个身穿同样衣着的精壮汉子也是气势汹汹。 众人中有些眼亮的马上认出这黑脸大汉不就是官府的捕快头子邢望春吗?瞧这阵势定是要捉拿江洋大盗般的凶恶之徒! 周千寻没料到邢望春会这么神速,她还是低估了周乾坤叛变的速度。 “大······大姐夫,您也出来逛街?”周千寻挺着一张惨白的大脸望向步步逼近的邢望春等人拼命扯出一抹笑,身体却警惕戒备的向后退着。 姐夫要抓小姨子? 这可比抓江洋大盗稀罕多了! 围观众人人头攒动,交头接耳,都等着看一出好戏,猜测着接下来对立二人的动作。 邢望春干了多年抓捕凶徒的营生,周千寻伺机逃跑的小心思怎会逃过他的眼睛?他收起凶狠的表情,语调也缓和亲切许多,“寻儿,你若不愿为妾,姐夫再为你寻门好亲事!快跟我回家,别让你大姐着急!” 周千寻狐疑的蹙起眉,对于邢望春的承诺半信半疑。 蔫头巴脑的周乾坤虽被邢望春制住,身体动弹不得,面上却伸舌头、翻白眼拼命向周千寻示意。 这是让她逃呢! “大姐夫,寻儿这就跟您回去!”周千寻笑着应承,下一秒扭头就跑。 邢望春咧到一半的笑僵住,嘴角抽动两下,气急败坏的吼道“给老子追!” 周千寻如一只笨重的大象拿出逃命的劲头全力奔跑,却注定摆脱不掉如豹子般迅猛的职业捕快。于是没跑出百米刚拐进小巷,她就已双颊通红,气喘不止,两眼发黑,双腿更是软如面条。 都怨这身肥肉跑起来左右乱晃,把迎面的风都牢牢兜住,腿迈的再勤也跑不快啊! 周千寻频频回头,眼中透着惊恐。 让她做妾?怎么可能! 古代的小妾根本就是个高危职业,为一个男人和一群女人争风吃醋,明争暗斗。就算侥幸得了冠军,还有可能被当家主母扒皮抽筋,弄不好连小命都没了。 如今条命虽然要钱没钱,要权没权,要颜值就更没有,但也是天赐之物。周千寻当然要惜命! 可······ 她实在是跑不动了! 眼见着那几个捕快就要追上来,周千寻的身体已到极限,下一秒她就会瘫到就擒! “哒哒······” 一辆马车悠悠而来,亦如从天而降横在两者之间。街巷窄小,马车的出现严重阻碍了捕快的速度。 “快过去!别挡道!”一捕快吼道。 驾车的小厮陪着笑脸,点头道“好的官爷!我家的马儿年龄大了,腿脚慢了些。” 真是慢!和龟爬无异! 郑县虽小,达官贵人却也不少。这马车看着华丽,不知里面坐的是何人,捕快们也是不敢轻举妄动,只得等着。 周千寻缓了一口气,弯身提起裙摆又加快步伐。奔跑间她回头,恰好看见马车的帘幕被秋风吹起,一位面如冠玉,目若朗星的俊美男子正嘴角含笑的望着她。 他在撩我吗? 帅哥会撩胖子,还是一个狼狈的胖子吗? 周千寻边狂奔边认真思考。 。 第五章:男子的香气 玉面帅哥的马车也只是帮周千寻拖延一时,脚速如风的捕快很快又像尾巴似的甩也甩不掉。 更要命的是心悸病犯了! 周千寻穿越前身体健康并无心脏类疾病,穿越后便不知怎么就得了心悸的毛病。本以为是前身原有的,可周家人却说前身身体虽然肥胖但也无任何疾病,健康的很! 如此而来这病症便只能是因为“穿越”而造成的后遗症! 她捂着胸口,面色惨白。身体每跑一步的震动都似会把心脏扯破,让人痛苦不堪。 此病许久不犯,犯一次就能让人疼的满地打滚,短则几分钟,长则能近半个时辰。 周千寻拖着沉重的身体跌跌撞撞逃出小巷,双腿一软歪倒在街道上。恰在此时,一辆马车从身侧驶来,还好车速不快,车夫倏然勒紧缰绳,马儿嘶鸣着停下。 “你这小女子不要命了!”车夫心惊的责怪道。 巷中嘈杂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跑是跑不掉的,要找个地方躲起来! 周千寻直奔马车而去,硬是要挤上去。 车夫自然不让,赶忙用身拦住,“你要干嘛?” 周千寻不语,只是瞪着眼,抿起嘴,对准空隙猛然一跳,硬生生将车夫顶到一旁儿。车夫虽是男子,却也是被撞的半天没爬起来,痛得龇牙咧嘴,根本无暇顾及扭着肥硕屁股钻进车厢的周千寻。 车厢内有一老一少两名男子相对而坐,二人满脸的诧异被周千寻视而不见。她自顾自的坐在老者身旁乞求哀怜道“后······后面有歹人追我,救命啊!” 老者与青年男子皆是暗暗打量,因心悸难忍将身体缩卷成一团的女子。虽是碧玉年华,但体态肥胖,穿的是布衣襦裙,浑身上下也没什么值钱首饰,看着像是寻常人家的女子,可就是这面色苍白的可怕。 二人对视一眼似在商量。 片刻后,老者对着车夫喊道“快走!” 马车在道路上疾行,越发颠簸。疼痛如浪潮般一波又一波的向周千寻袭来,额头的汗珠细细密密渗出,贴身的亵衣早被汗水浸湿,全身因疼痛打着颤。 “姑娘,你没事吧?” 周千寻闻言抬首,关切之人是身旁老者。只见他须发皆白,面容略显沧桑,眉眼和蔼,尤其一双眼睛生的炯炯有神,似能洞穿人心。 “我······没事。”周千寻双唇颤抖,许久才吐出一句。 “没事就快下去,莫要死在我们车上,晦气!” 年轻男子不耐烦地蹙眉,话语间的冷漠刻薄让周千寻暗暗撇嘴,能毫无顾忌当人面说出这种话的,不是高权重家的纨绔子弟就是粗鄙不堪的乡野莽夫。 他,有些奇怪! 满脸粗狂的络腮胡子也难掩青年男子俊美的容颜,皮肤光洁白皙,浓眉高鼻,嘴唇棱角分明,一双乌黑深邃的眼眸泛着灼灼之光。就算身着粗布麻衣,在人群中也是光彩夺目。男子周身散发的典雅气质,与他的络腮胡子显得格格不入,就像那胡子是刻意加上的! 从衣着打扮上看,老者像是主子,年轻男子像是随从,可从这二人的相处来瞧又不似主仆关系。周千寻自是不敢随意反驳,只得诺诺回道“等你们到地,我就走!” 话音刚落,马车突然转弯,车身大幅度倾斜。周千寻毫无防备,沉重的身体被惯力牵引瞬间失了重心,直直扑向对面的年轻男子。 “啊!” 她惊呼出声,本能用手紧紧抱住将自己接住的宽厚胸怀。 “嗯!” 青年男子极力压抑的低吟声中都透着粉身碎骨的疼痛,俊秀的五官都似扭曲的变了形。 周千寻赶忙支起身子,她很清楚被自己压着不比被大象踩一脚要轻松。 香气! 一股沁人心肺的香气在周千寻周身缠绕,她全身的肌肉舒展放松,忘却了一切痛苦,包括心悸! 她好了,不痛了! 周千寻大喜,倏然抬头。 于是,她坚硬的后脑勺与年轻男子的下颚来了个完美撞击。 男子瞬间用手捂着下巴,脸上的肌肉拧作一团却也没能阻止那火辣辣感觉的蔓延。 他的嘴唇破皮出血。 周千寻似乎感同身受的舔着自己的嘴唇,抱歉的对年轻男子笑笑。 “立马从我身上滚下去!” 男子本是低沉浑厚的嗓音变了腔调,更像是惨绝人寰的崩溃之音。 没了心悸之痛,周千寻麻利站起,躲避着对面射来的两道冷冽寒光颔首而坐。她不敢与青年男子对视,眼神东飘西飘时发现身旁的老者一直没有作声竟是在憋笑! “你俩都没事吧?”老者一本正经的关心,嘴角却止不住抽搐。 周千寻怕老者憋出毛病,赶忙应道“没事,我没事!” “哼!” 男子冷哼,他横眉冷对,那眼神就似一把剔骨刀要将周千寻全身的肥肉削成千万片。 她被吓得缩脖,又因内疚坐立不安。只盼着马车赶快停下,好让自己尽早脱离男子的死亡凝视。 没多久,马车缓缓停下。 “林管家,到地了!”车夫在外招呼道。 周千寻松口气,立刻对老者说“多谢老先生相救,小女这就告辞了!” “不必言谢,赶快回家去吧!”老者眯着眼睛轻笑道。 周千寻不敢有半分迟疑,随即掀了门帘钻出车厢。 立在马车旁的车夫见她出来,身体又隐隐作痛,不自觉得向后连退几步。直到周千寻跳下马车远走,才敢上前将随后而出的老者扶下马车。 。 第六章:自投罗网 马车停在一间酒楼门前。此时正值晌午用饭时间,酒楼内人声鼎沸,饭香连连,饥肠辘辘的周千寻不禁多看几眼。 天香楼? 这名字很耳熟? 周千寻蹙眉想了一阵儿,突然大惊失色,口中连呼不好!不好! 她转身要跑,刚迈出脚就瞧见迎面来的几人。她红润的面庞霎时变得惨白,身子也像被施了定身术,动弹不得,只剩两片红唇哆哆嗦嗦呼出一声,“大······姐夫?” 邢望春本就黝黑的面庞,此时更像是个浑圆的煤球,衬得他张嘴露出的两排白牙尤其的狰狞。还有那双牛铃大眼,恨不得夺眶而出砸在周千寻身上。 邢望春越看越像地府的阎王! 周千寻顿时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自己的五脏六腑,不由地打个寒颤。 这是老天爷要灭我! “天香楼”就是邢望春约见豫王府管家的地方! 自己跑了一圈竟自投罗网,这一上午算是白折腾了! 邢望春怒目圆瞪的走到周千寻面前站定。 他似要抬手。 周千寻一惊,本能闪躲闭上眼。 一秒、两秒、三秒,预想中的耳光并没有如约而至。 她缓缓睁开眼,愣住。 邢望春去哪了? 周千寻再一瞧儿,刚才犹如一头暴怒狂狮的邢望春,竟转身去到那位老者身旁,像一只被圈养多年的大猫讨好献媚道“林管家,小的恭候多时了!” 林管家? 难道,他就是豫王府的管家? 周千寻悔得想抽自己嘴巴子! “五姐姐!你怎么从豫王府管家的马车上下来了?”周乾坤蹭到周千寻身旁,幽幽问道。 “这个,说来话长······” 周千寻瞧见说话人是周乾坤,心中的懊悔立马如炮仗般噼里啪啦炸开花儿,挥拳就要打在他的身上。 “你这个叛徒!要不是你,我能如此狼狈吗?” “五姐姐饶命,我也是被逼的!” 周家双生子你追我赶的打成一团,邢望春看了怒吼一声儿,“都给我老实点!” 周千寻与周乾坤都是不敢再造次,乖乖的站在一旁儿。 “林管家别介意,孩子小,淘气!嘿嘿。”邢望春的牛铃眼眯成了缝,嘴角恨不得咧到耳垂,刚才还凶狠的面庞此时笑成了一朵娇花。 “谄媚!”周家姐弟不约而同翻着白眼撇嘴嘀咕道。 邢望春点头哈腰的护送林管家进了天香楼的门,转脸就凶神恶煞的对周家姐弟吼道“杵到那儿干嘛?还不给老子滚进来!” 周千寻自是百般不愿,奈何邢望春手下那五六个爪牙虎视眈眈的盯着自己,她一胖胖的弱女子又能怎样?最后也只能耷拉着脑袋随着周乾坤进了天香楼。 天香楼的雅间内,郑县县令白耀辉早已等候多时。 说起这白耀辉还真是人如其名。三十岁上下的岁数,却是白白胖胖,油光粉面,读书人的文雅也早已被长年累月的官痞气所替代。 他与邢望春虽是上下级,出身门户也相差很多,但关系却是极好。就像这次豫王府要纳“胖”妾,便是白县令给邢望春透的消息。而今日的这场相亲见面自然也是由他促成的。 。 第七章:千里姻缘一线牵 “哈哈,林管家您上座!” “县令大人,您也坐!” 林管家与白耀辉在邢望春殷勤招呼下依次坐在席面的东位。邢望春自己则顺势坐在林管家右手边的位置,并用眼神示意周家姐弟坐在他们三人对面。与林管家同行的青年男子没有入席,默默地站在林管家身后。 他只是个随从? 周千寻嗤之以鼻,抬眼间恰好又与青年男子目光相撞,他眼神中的轻蔑让她大为恼火,不甘示弱的狠狠瞪了回去。 青年男子有些诧异。他没想到一个待字闺中的小丫头,与陌生男子对视竟然没有半点羞怯!在好胜心的驱使下他肆无忌惮的用目光将她锁住。 他倒是要看看是谁先退缩! 周千寻显然看出青年男子的意图,心中有些恼火,一时忘了自己的处境,蹙眉间眼神更加犀利,挺直腰杆毫无畏惧的迎战而上。 最先发现他二人眼神之争的是周乾坤,他托腮品茶,不动声色的观摩这场愈演愈烈的战事。对面三人喝茶寒暄,相互恭维,很是热络,一时也没有发现什么。 这三人中,邢望春到底是个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主儿,不经意的一瞥就瞧出周千寻与青年男子的异样。他心头一紧,今儿是来议亲的,若是让林管家瞧见五丫头与男子眉来眼去,这门高攀的亲事不就没戏了? 他心里又气又急却不敢表现出来,深怕林管家看出端倪。正待蹉跎之时,突生一计,桌下踢出一脚直冲对面之人! “哎呦!” 一声凄厉的惨叫,让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抱着小腿痛苦哀嚎的周乾坤身上。 “周家兄弟你怎么了?” 白耀辉不明就里的关切让周乾坤苦笑,对面邢望春凶狠的眼神警告只能让他把这口苦水吞下,“回白县令,学生······学生腿抽筋,不碍事,揉揉就好!” 弟弟不舒服,周千寻肯定在意,向青年男子奉送一个大白眼,就赶忙帮周乾坤揉腿,“咱家吃肉就属你吃得多,竟然还会腿抽筋?” 还不是因为你! 周乾坤哀怨的瞥她一眼,嘴巴瘪得像扁豆,只是叹气闷声不语。 邢望春见自己的计谋凑效满意的抿抿嘴,转头对青年男子道“兄弟也请入席?” 青年男子仰着脸,面无表情也不言语,傲慢无礼的态度让邢望春、周千寻与周乾坤三人同时暗暗腹诽不知好歹! 林管家轻抿一口茶,缓缓道“他是王府侍卫,不便入席!” 话已至此邢望春也不好再勉强,立马切入主题指着周千寻道“林管家您看,她便是我妻家的五妹妹周千寻。” 林管家微笑点头“令妹刚与我们同乘马车而来,算是见过了!” “缘分啊!”邢望春一拍脑门,神色激动道“这街上来来回回那么多马车,我五妹妹都不上,偏上您的,这说明什么?说明她与您有缘,与豫王爷有缘!您说,这是不是老人们常讲的,千里姻······什么来着?” 邢望春瞥眼瞧着林管家。 “千里姻缘一线牵!”林管家顺口说道, “对对,就是千里姻缘一线牵!您老也是这么想的,是吧?哈哈” 邢望春眼神中透着狡黠,笑声却憨厚异常。众人间本疏离与尴尬的氛围,瞬间因他的这番话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热络与轻松。 别看邢望春人长得五大三粗,这心却生的七窍玲珑、世故圆滑。明明是个行伍出身却能说会道,“方”能说“圆”,“死”能说“活”。就算是天上地下相差甚远都能凭他的两片唇说合到一起去。 。 第八章: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周家五姑娘生的珠圆玉润,一看便是有福之像!”白耀辉趁热打铁道。 林管家没有接话,看了看对面的周千寻,抬手将一盘桂花糕推到她面前,笑道“跑了一上午,你定是饿了,吃些吧!” 房内的气氛瞬间凝固,邢望春与白耀辉脸上的笑僵住。王府管家不好糊弄,许是已猜出周千寻对这门亲事不情不愿。他二人对视一眼,盘算着如何补救。 周千寻幸灾乐祸的轻挑黛眉,顺手拿起盘中糕点,嘴角勾笑,今天的出逃计划也没有白费。既然如此,那就再接再厉彻底把这门亲事搅黄! “望春,你家岳父是不是景帝年间的秀才?” “是,你不······”邢望春奇怪白耀辉的明知故问,不过他脑子灵光,立刻猜出白耀辉的意图。“在下岳父饱读诗书,孩子们也是备受熏陶,我家娘子就是咱郑县有名的才女!” “哦,还是读书人家?”林管家终于提起兴致,放下手中茶盏问道“五姑娘可识字?” 周千寻刚将两块桂花糕塞进嘴里,嘴巴里鼓鼓囊囊,一开口点心渣喷的到处都是,“不识字!” 众人侧目,桌上残渣星星点点,盘中糕点也没能幸免。 周乾坤伸到盘边的手倏然收回,暗暗惋惜只恨自己没能多吃块。 周家虽然落魄,但对于子女的教养从不马虎。孩子们的仪容仪表由出身富贵之家的周老太太亲自调教,在人前多是落落大方,行事有度。几个女儿皆会识文断字,与书院的学生吟诗作对也不在话下。 周千寻如今这般表现,只能是故意为之! 碍于林管家,邢望春硬是将头顶的三丈火压下,逼着自己笑道“寻儿,吃完再答也可!还有,我可经常听父亲夸你的字是几个姐妹中最好的,别太谦虚!” “哦,那是半年前!我从黑山上摔下后······就啥也不会了!”周千寻终于将口中的糕点咽下,摇摇脑袋,叹气道“或许是把脑子摔······” “胡说!”邢望春见她越说越不成体统,连忙将话截住。 “五姑娘半年前曾去过城外黑山?”林管家摇着手中的茶盏,垂眸问道。 “是啊,还从悬崖上掉下来,瘫在床上半年之久!”周千寻拿起一块糕点刚要往嘴里送,见林管家盯着自己,憨憨一笑道“您吃?” 林管家一怔,抗拒的将身体向后靠,连连摆手道“不用了,你吃吧!” “林管家,我五妹妹是从黑山摔下过,不过早就养好了!” “五姑娘大难不死,只休养半年就这般活蹦乱跳,将来必是有福之人!” “对、对,对!俗话说,能吃是福。您看我五妹妹刚才的吃相,绝对是福泽深厚之人!” “······” 面对邢望春与白耀辉这番睁眼说瞎话的操作,林管家只能报以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呵呵······” 说瞎话二人组还在喋喋不休,背后传来几声像是讥讽的笑声。 邢望春不耐烦的向后瞥眼,刚想对青年男子发作,却听他道“五姑娘憨直可爱,咱们豫王府还没这样的人,王爷定会感兴趣!” 青年男子的话就如闷热夏夜响起的炸雷,瞬间打乱事情发展的节奏。 憨直?可爱?感兴趣? “咳······咳······”周千寻被糕点残渣噎住,脸憋得通红,剧烈咳嗽,被迫进入备战状态。 稳坐钓鱼台的周千寻本来对此次议亲结果十拿九稳,哪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将她的计划全盘打破。 豫王爷是什么身份?大盛朝先景帝的第九子,现任皇帝最小的弟弟。虽然从小就被送到封地漳州;封地还是个险峻贫瘠的边疆之城;多年来被皇族不闻不问,与流放无异。但他好歹是皇亲国戚,娶个“妾”定是要人品端庄,家世清白。 若议亲对象愚昧无知,粗鄙不堪又怎能入得了林管家的眼,这门亲事必然一拍两散! 。 第九章:拆台专业户 按常理说,豫王府的一个小侍卫说话能有多少分量? 可他敢当众揣测主子的喜好,身份必不简单,说不定是豫王爷亲近倚重之人。 他的意见或许会被林管家采纳,不可掉以轻心! 周千寻沉思片刻,眼珠滴溜溜转向身旁的周乾坤,后者立马心领神会的眨眨眼。 “哎呦,好痛啊!” 浮夸的惨叫声中,周千寻庞大的身躯扑倒在桌面上。夯实的红木餐桌剧烈抖动,桌对面的三人本能扶住桌沿,生怕桌子会突然坍塌。 “五姐姐,你怎么了?是不是心悸症又犯了?” 周乾坤焦急的围着周千寻左右打转,表情逼真的好似她马上会一命呜呼! “五姑娘有心悸症?”白耀辉满脸吃惊,立马对邢望春责怪道“你怎么从没告诉过本官?” “不是,这件事······” “别说了!”白耀辉厉声打断邢望春的话,对林管家自责道“这件事是白某调查不详,若我知道周家姑娘是个病秧子,绝对不会劳您驾来议亲的!” 白胖子果然名不虚传,甩锅的速度让邢望春望尘莫及。 周千寻有心悸症的事白耀辉一早便知道,是他让瞒着林管家。如今却装一无所知扮无辜,怎能不让邢望春气得牙痒痒,可这个锅也只有他自己背,官大一级压死人啊! “林,林管家······”将头深深埋在臂弯里,因疼痛身体微颤的周千寻突然发声,“莫要······责怪我大姐夫,他······” “心悸症算什么,王府里多得是灵丹妙药,正好给你治治!” 刻薄清冷的语调,周千寻不用抬头看就知道又是那个阴森森的王府侍卫。 他是被老天爷派来提升她糟心人生困难系数的吗? 她边搭台子他边拆台,还拆的七零八落。 几家欢喜几家愁,适才绝望的邢望春又看到希望,满脸欣喜的想与青年男子来个感恩对视,奈何又是热脸贴冷屁股。他惺惺转头对周千寻道“五妹妹,嫁进王府你的心悸症也能医治,多好的事!” “大······大姐夫,我心口疼得紧,先带我去看郎中!” 周千寻说话的声音颤颤巍巍,好似真是疼得连头都抬不起来。 “哼!”青年男子脸上勾起一抹耻笑,满脸嫌弃的说“省点力气,你这样的连街口茶楼的戏台都上不去!” “你······闭上嘴没人把你当哑巴!” 邢望春与白耀辉本不解青年男子的意思,瞧见倏然坐直身子的周千寻说话中气十足,面色红润,哪里像是犯病的样子。 原来这病是装的? “休得胡言!”邢望春大声呵斥周千寻并抛给她一个恶狠狠的眼神以示警告。 他春风满面的对林管家轻声恭语道“林管家你瞧,我五妹妹的心悸症也不是什么大病,来得快去得也快!” “对对,都是小病!”白耀辉为林管家倒上一杯茶,眯眼笑道“她这么年轻,嫁进王府调养几日便全好了!说不定很快就能为王爷添上个大胖小子!” 林管家被围在中间,依旧风淡云轻的品着茶,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他的态度才能真正左右周千寻的命运。奈何林管家心机深沉,犹如铁壁铜墙,让人猜不出他半点心思。 周千寻懊恼的叹气,愚蠢、粗鄙、病秧子,别说王府,就连正常人家都不会娶这样的女子进门!自己的计划本是天衣无缝,可偏偏有人要与她过不去。周千寻怒瞪着青年男子,想象着一根一根拔掉他的络腮胡子,再把他那张刻薄的脸左一拳右一拳的揍成猪头,跪在地上祈求自己原谅的情景,她不禁爽歪歪的咧嘴笑起。 青年男子漠然盯着周千寻的傻笑,脸上的嘲讽更加浓重。 周千寻也毫不示弱,挑衅似的对他瞪起眼。 青年男子瞬间收起笑容,眼神中透出的道道阴鸷亦如利箭准确无误的射向周千寻。 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她慌了神! 。 第十章:豫王府就缺你这款 “林管家,”青年男子双臂抱于胸前,满脸不屑,盛气凌人道“周家姑娘出身贫寒,个人资质······也不甚出众。好在她背景简单,能与咱豫王府结亲必然会感恩戴德!” 听完此话,林管家放下手中茶盏,眼珠微转,脸上似有一丝波动。 周千寻决定破釜沉舟,“林管家,小女不想入王府为妾!” “胡说什么!”邢望春忽的起身怒吼着。 白耀辉赶忙对林管家陪笑道“孩子小不懂事,林管家您就当没听见!” “大姐夫,我······” “你给我闭嘴!”邢望春恨不得拿根针将周千寻嘴缝上。 “呵呵,” 雅间内气氛紧张,笑声突如其来显得突兀,更让人背脊发凉。 “你这等贫贱之人------”青年男子缓缓踱步到周千寻面前,依旧高昂着头颅居高临下道“只怕嫁进王府也无福消受富贵吧!” 他一字一句中透出的轻蔑轻而易举的将周千寻激怒,她抛下心中顾虑,神情禀然道“就算给我正妻之位,我也不屑入你们豫王府!” “你······”青年男子万万没想到眼前的粗鄙丫头竟敢说出如此忤逆的话,怒火中烧的他抬手便要拔出腰间佩剑,“你找死!”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一个身影如旋风般挡在他二人之间,剑还未出鞘就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死死摁住。 周千寻吓得愣住,在看清挡在自己身前的人后,眼泪才夺眶而出,哽咽哭喊道“大······大姐夫!” “五妹妹别怕,大姐夫在,谁也伤不了你!”邢望春轻声安慰着周千寻,眼睛却紧紧盯着青年男子,“小兄弟,我妹妹年纪小不会说话,你可别当真!”他嘴角带笑,可眼中却无半点笑意。 “阿元回来,莫要胡闹!” 林管家的呵斥亦如提醒,让青年男子恢复理智,猛然甩开邢望春的手,深深的瞥了一眼他身后的周千寻,这才回到林管家身后。 白耀辉望了望像死里逃生般依偎在一起的邢望春三人,长长叹了一口气,掩不住满脸的追悔莫及。他本想借着这门亲事,虏获豫王府这条大鱼,让自己在官场上多一份助力。那成想闹这么一出,以后不成冤家就要叩谢神明了! “诸位······” 林管家从座位上站起,白耀辉料定他要拂袖而去,也跟着起身无奈道“林管家,真是不好意思,下官送您出去!” 林管家看了他一眼,摆摆手,对众人笑了笑道“诸位,老夫想说,咱们豫王府虽已有几名姬妾,但就缺像五姑娘这般爽朗率真人儿。就如阿元所说,豫王府若有她在定能热闹非凡!” 他话音一落,雅间内瞬间静谧一片。 白耀辉、邢望春与周家姐弟都不可思议的盯着林管家,暗暗揣测他话中意思。 “林管家,您的意思是?”白耀辉诺诺问道。 林管家瞧着满脸疑惑的众人,捋着胡须又是一笑,“老夫三日后,会派人将五姑娘接入王爷在郑县的温泉别院,待选。” “待选?”邢望春不解,“不是,那个林管家,我家五妹妹不是直接嫁进去啊?” “老夫只是帮王爷在漳州个郡县挑选佳人,至于谁能最终留下还要看王爷自己的意思。”林管家对着周千寻眨眨眼,“不过老夫很是看好五姑娘。阿元你是否与老夫一样?” “哼!”阿元冷哼一声,好似懒得回答。 周千寻目瞪口呆,这个林管家看似慈眉善目,实则最腹黑的就是他!自己适才冒着生命危险明确表示不愿入王府为妾,林管家此时的表现不就是忽视······不,完全是无视她! 看似亲和有度,实则简单粗暴! 管你愿不愿意,老子说的算! “林······” 周千寻就是典型的好了伤疤忘了疼的杠头,可这回邢望春没给她半点机会。一个眼神就让周乾坤捂上她的嘴,自己则悄然挡住林管家的视线,“林管家,留下一起用个饭吧!” “不了,老夫还有事,先告辞了!”他说着便与阿元一同向门口走去。 “下官送您回府!”白耀辉小狗般讨好的跟在他们身后,待踏出房门那刻转头对邢望春低声吼道“回家好好管教下你妹妹!” “是,是!属下遵命!”邢望春不好意思的作揖行礼。 门口小二见人走了大半,探头问道“客官,您们的菜还上吗?” 周乾坤这一上午过得是又惊又怕,本是饿的浑身无力,听小二这一说,立马有了精神,兴奋道“上啊!” “上个屁!”邢望春一把揪住周乾坤的耳朵,呵斥道“你个臭小子,学堂上不好好念书就知道睡觉,还想吃天香楼?回家喝面汤吧!” “哎呦,疼啊,姐夫!” “还有你!”邢望春一个眼神扫过来,周千寻身子抖三抖,“差点给我惹出大祸!看我回家怎么收拾你俩!” 天香楼的小二深表同情的望着他们三人身影渐渐消失。 ------题外话------ 存稿大大的有,求收藏!!! 。 第十一章:邢望春怂了 郑县的高门大户多集中在县城东边,与漳州主城只隔着一条淮河。郑县西边居住的皆是平民百姓,凤隐胡同就在此处。 当年,周老太太孤身一人带着年幼的周昭明来到凤隐胡同,盘下一个不大的四合院。孤儿寡母初来乍到,难免困苦,好在周围邻居都是本分善良之人,对他们母子多会施以援手。邻里和睦,日子虽然艰辛但也和顺。 所以这一住,便是几十年光阴匆匆而过。当年风华正茂的年轻妇人已是美人迟暮,牙牙学语的幼童也早有娶妻生子,成家立业。 周家今日的午饭是鸡蛋捞面,周老太太最拿手的饭食。捞面的做法虽然简单,可不同的人做出的口感与味道却又是千差万别。周老太太擀出的面条筋道柔软,炒出的卤菜香味四溢,每次无论做多做少都会被周家几个孩子瓜分干净。 “秀儿,多添些柴。火旺了,卤才好吃!”周老太太麻利的颠着炒锅中的卤菜,对灶台下添柴的周千秀嘱咐道。 随后她又冲着院中砍柴的周家四女儿周千菡高喊“菡儿你腿脚快,把这轱辘砍完去胡同口。见着你爹和你三姐回来,就先回家知会声,奶奶好提前下面,让他们进门刚好吃上饭!” “成!奶奶!”周千菡憨厚一笑,抡斧子的双手又加速不少。 她在周家姐妹里最为高大,身体也比周乾坤强壮,自小就主动承担了家中力所能及的力气活。性格也不似女孩子那般娇羞,风风火火十足的假小子。 “砰!” 院门从外被人猛的推开。 厨房内的周老太太对儿媳周王氏道“昭明今天回的真早!” 周王氏抿嘴一笑,急急走出厨房要去迎接自家夫君。 “娘,奶奶!” 呼喊中带着哭腔,两个人影踉踉跄跄的跌进院中。 周王氏定睛一瞧,竟是自己那对宝贝的双生子。 周乾坤见到亲娘像是见到救星,躲到她身后,指着随后进来的邢望春控诉道“娘,大姐夫又要拿鞭子抽我!” 臭小子就会恶人先告状! 邢望春被气得火冒三丈,“你还有脸说?今天你俩给我捅多大娄子,我官职丢了是小,得罪了豫王府,咱们在漳州还有活路吗?” “这是怎么了?今儿和豫王府管家议亲,怎么就变成没活路了?” 周王氏显然被邢望春的话吓住,拉过周千寻左看右看。人看似垂头丧气,好在没有受伤,“寻儿,给娘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府官家说,三日后接我入府待选。”周千寻垂着头,语调哀怨。 周王氏是个平常妇人,孝敬婆母,夫唱妇随,养育孩子便是人生的全部内容。她思维狭隘,认为他们这种家庭的女儿能与豫王府结亲,是天大的幸事,所以不明白周千寻为何沮丧,“这,这不是挺好的吗?” 周千寻眼角的泪如骤雨集结而下,脚边的土地被浸湿一片。 “可是,我······”她死命咬着嘴唇,像是冲破束缚,突然高喊“我不想做人家的‘妾’!” 这声高喊足以震撼院中所有人,邢望春也是在愣了几秒后,骂骂咧咧的朝周千寻走去,“你这个不知好歹的丫头,还敢说这种话,刚才若不是我······” 他突然住了嘴,盯着挡住去路的人,她眼中的狠戾让他望而却步。 周家四女儿周千菡,打小就是个愣头青,天不怕地不怕。最见不得自己的弟弟妹妹受委屈,从小到大,只要双生子一哭,她不分青红皂白先把别人狠凑一顿。因为这事没少挨父亲周昭明的教训,可她屡教不改,直到现在都是如此。 周千菡在女子中算得上高大,若在邢望春面前又显瘦弱。但她毫无惧色,斜眼瞥着邢望春,将斧头举在胸前的双手又紧了紧。 。 第十二章:周家人的争执(一) “胡闹!” 周老太太在周千秀的搀扶下疾步而来,呵斥道“菡儿,哪有在自家人面前举斧子的道理!”随后又将周千菡手中的斧子抢下,将她扯到一旁儿。 周千秀用手指点着邢望春的胸脯,像是教训又像是娇嗔“夫君,你别老拿对付犯人那套凶我弟妹,看把他们吓得!” “他俩还是孩子,做错事你好好教便是动武做什么?”单老太太也高声质问。 邢望春在别人眼中是凶悍的硬汉,可在周千秀面前却总是硬气不起来。娇妻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让邢望春心甘情愿的败在她的锦绣裙下。再加上周老太太动了气,他万不敢造次,只能万分委屈道“奶奶,您问问他俩我教训错了吗?” 周千寻抹着眼泪,忆起在天香楼她的任性妄为也有些后怕,若不是邢望春,自己能好端端的站在这里?说不定连整个周家都要为她陪葬,愧疚的羞于辩解。 周乾坤在学堂睡觉被抓个正着,他就更不敢申辩。 周老太太见双生子不语,心中也明白大概。 邢望春瞧了瞧沉默的众人,挺挺背,道“能进王府为妾是多大的荣耀!多少官家千金求而不得。 我曾今远远看过豫王爷,年龄与五妹妹相仿,身形俊朗。王爷常年带着面具,没见识的人都说他丑陋。可王爷母妃曾是咱大盛朝第一美人,他的相貌能差到哪去? 虽说只是为妾,可豫王爷也没有正妃。将来五妹妹进门,生下一男半女,以后地位也是不可小觑! 可五妹妹倒好,先是跑的不见人影。又在林管家面前装疯卖傻,还大放厥词,气得王府侍卫都要拿刀砍她!” “是吗?”周老太太像是不认识周千寻似的上下打量她,“寻儿是你胡闹了!不过,可有受伤?” “奶奶,放心吧!”邢望春笑眯眯的将周老太太搀扶到石凳前坐下,“有我在谁敢伤她分毫。” 周老太太赞许的拍拍他手背,嘴上却道“可我听说,豫王爷脾气暴躁,喜好怪癖!寻儿嫁过去没问题吗?” “······” 未等邢望春开口,周千菡冷哼道“要说豫王爷也是个奇人!天下男子谁不爱美人,偏偏他纳一屋子‘丑’妾!奶奶,您说这人正常吗?” “四妹妹这话说的不假!可豫王爷本就不是普通人,或许是绝色美女看多了呢?再说了······”邢望春将目光又转到周千寻身上,“就凭五妹妹的相貌,正常男人有几个喜欢。她要想嫁出去,咱们家说不定还要倒贴嫁妆呢!” “说什么呢?越说越过分!”周千秀呵斥道。 见自家媳妇动怒,邢望春颠颠地跑到她身旁,道“秀儿,别生气啊,我说的可都是大实话!” “你还说!”周千秀小手握拳锤了邢望春几下,不疼不痒,可他立马乖乖闭嘴。 周千菡大声嚷嚷“五妹妹不嫁人,我也不嫁!大不了去庵里做了姑子,有啥好怕的!” “胡说!”向来和蔼的周王氏急了眼照着周千菡的背就猛抽几下,“谁给你的胆子,竟说出这般大逆不道的话!我生你们出来,是让你们做姑子的吗?” “如今这世道乱的连和尚姑子都活不下去,荒废的寺庙庵堂一座又一座,你俩去哪出家?到头来不还是靠我养着?”邢望春又说起风凉话。 “不用你,我养她们!” 周昭明皱眉瞪眼,甩开扶着他的周家三女儿周千娇,步履蹒跚的走到邢望春面前。 霎时间,整座院子酒味冲天。 周老太太长叹一口气,欲言又止。 周王氏不满的喃喃道“怎么又喝酒了?娇儿,你怎么不拦着?” “你闭嘴!”周昭明指着周王氏道,他脖子上的青筋根根凸起,气愤的高喊“我周昭明的女儿绝不做妾!” 一瞬间,周千寻觉得平日浑浑噩噩,只会在老婆孩子面前耍威风的周昭明,还真有点贫贱不能移的气魄。 “岳父大人······”邢望春无奈的叹口气,“不做妾你来养?你知道咱家一年吃穿用度的花费吗?知道年前整修房子花了几两银子吗?知道周小六上学堂费用多少吗? 前年,二妹妹出嫁,嫁妆给了多少?半年前,五妹妹从黑山崖下被救回,这医药费补品费又是多少,这些你都知道吗? 你养她们,你拿什么养?你的酒瓶子吗?” 邢望春的话字字诛心,亦如一盆盆冷水泼在周昭明身上,他的酒也醒了大半。 周昭明早年一心读书考取功名,家里家外都由周老太太一手操持,从未让他操心过生计问题。后来周老太太将绸缎铺子的生意交给周昭明,由周千秀帮他一同打理。周千秀出嫁后便是周千娇。 可他不是个做生意的料,人又古板不爱与那些妇人周旋,绸缎铺的生意一落千丈。这几年不知怎的,又染上酒瘾,就更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若不是有邢望春常年帮衬,这一大家子还真不知道怎么活! 周昭明颓败的后退几步,险些摔倒,幸有周乾坤扶住。他见父亲这般,心里不好受,对邢望春指责道“你让五姐姐做妾,不还是为自己升官发财!” 。 第十三章:周家人的争执(二) “为我自己?”邢望春表情受伤的望向周千秀,“你也是这么想的?” 周千秀心疼的望着他,柔声细语道“你的苦心我都明白!” 邢望春欣慰一笑,正色道“五妹妹被顾清悔婚,清誉受损,普通人家谁会娶她为正室? 再说小六,眼见过两年便到从军的年龄,虽说考中秀才便能免了兵役,可你们问他,两年之内能中吗?咱们周家可就这一根独苗,若是真死在战场上对得起列祖列宗吗?” 经他一说,周家人都沉默了。 他们每一个人都明白,与豫王府结亲无异是利大于弊。周乾坤能免兵役,千娇与千菡日后出嫁不用看婆家脸色,更重要的是,若是有了豫王府这个依仗,周家说不定还能躲过战乱之苦。 可周千寻是他们的亲人,她若不愿,又怎能为了自己的利益而牺牲她呢? 邢望春叹口气,你们血脉相连,不忍心捅破这层纸,那他就再做次恶人,“五妹妹,整个周家的未来都在你的一念之间!莫要任性。” 周千寻心中冷笑,邢望春送的这顶帽子还真大。周家人待自己确实很好,半年时光让她感受到不少亲人间的温情。周千寻借着周家女儿的身体复活,周家人终究对自己有恩,她又怎么能忘恩负义。 周千寻在心中默念,寻儿,若是你会怎么做? “我们周家是书香门第,让女儿做妾······太有辱斯文!”周昭明困扰的叹气。 “爹,您酒还没醒吧?那是一般的妾吗?那可是王爷的妾室,是皇亲国戚!”一直没说话的周千娇嗔怪道。 她随后亲昵的拉起周千寻的手,语气羡慕道“五妹妹,你入了王府日后荣华富贵的日子过都过不完,多好啊!” 周千寻正是六神无主之际,只觉得周千娇的恭维话说的扎心。她面无表情的将手从周千娇那抽出,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周家人面面相觑,半晌都没人敢再多说一言,只听得厨房炤台下的火呲呲直响。 “哎呦。”周老太太费力的站起身,环顾众人叹气道“先吃饭吧!” --- 房门被人轻轻推开,面朝墙躺在床上的周千寻不想理会,干脆装睡一动不动。 来人也没有说话,拉来一把椅子坐到床边。 这香味······西红柿炒鸡蛋? 周千寻倏然睁眼,饥饿感瞬间袭来。 “呲溜,呲溜!” 大口吸面的声音犹如魔音,刺激着周千寻的味蕾,饥火烧肠引起的暴躁让她一跃而起,瞪着吃面之人高喊“要吃出去吃,搞得屋里一股子饭味,难闻死了!” 邢望春停下大口朵颐,嬉笑道“五妹妹,奶奶今日做的可是你最爱吃的西红柿鸡蛋捞面。今日没吃早饭吧?饿不饿,来一碗?” 周千寻生气的将脸别开,不耐烦道“不吃!” 咕······ 嘴上说着“不”,可肚子却诚实的很! 周千寻慌忙捂上肚子,耳根发烫,不好意思的垂下头。 邢望春抿嘴偷笑,好似什么都没发生,故作惋惜道“算了,我给奶奶说一声,不给你留饭了!”说完起身要走。 “等一下!”周千寻终究抗不过五脏庙的造反,小声道“还······还有面吗?” 邢望春假装没听到,侧身问道“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周千寻知道他是故意的,恼火间音量大增,“我说还有面吗?” “有,有!” 周千秀的突然出现,让周千寻吓一跳,但她很快明白自己被套路了! “好妹妹,快趁热吃,姐在门口一直给你绞着呢,没坨!” 瞧着周千秀眼神中流露的真挚与关切,千寻的鼻头发酸,她默默地将碗接过,大口吃起面来。 一碗面很快被消灭的干干净净。周千寻盯着空空的碗底出神。 邢望春抬手在她眼前晃了几下,道“你想什么呢?没吃饱?厨房还有面呢。” “大姐,大姐夫,我也想像咱奶奶一样不靠男人,自己养活自己!” 周千寻说此话时眼神中的坚定,让周千秀忧心,她刚想开口劝导却被邢望春暗暗制止。 不了解周千寻的人会觉得她生性怯懦,但她内心的执拗一旦爆发,却是谁也拦不住。当年顾清悔婚让周千寻跳崖自尽,若她再因这门亲事做出傻事,也不是邢望春愿意见到的。为今之计,只有让她自己认清现实。 “你想自己养活自己?”邢望春略微思索,盯着周千寻认真道“若你三天之内能够找到养活自己的活计,便不用入王府为妾!” “此话当真?”周千寻眼睛一亮。 “当真,你大姐可以作证啊!”邢望春一本正经道。 周千寻对大姐自是信任,压在心头的那颗大石瞬间消失,她慌乱的穿上鞋,雀跃欢呼道“我要再去吃两碗面!” 待周千寻出了房门,周千秀忧心忡忡道“一个女子能找到活计吗?” “她若不亲眼看看这世道的艰辛,”邢望春歪头望着身旁的娇妻,喃喃道“又怎么能认命的嫁人呢?” 。 第十四章:梳妆打扮找活计 今日之事生死攸关,周千寻整夜无眠,天边刚泛微光便迫不及待的从床上爬起。 昨天晚饭后,周千秀经不过邢望春的软磨硬泡,收拾行装与他回家去了。自周千寻从断崖下被救回后,周千秀为照顾她在娘家住了小半年,连自己夫君与4岁的儿子都顾不上。 周千寻嘴角噙笑,觉得自己真没眼力架,让人家夫妻分居这么久。 今日要去找活计,她打开床边的樟木箱子,想找身合适的衣服。没翻几下,她便傻了眼。 桃红、胭粉、翠绿、荧黄,前身的口味还真是重!这般缤纷多彩,若是身材纤瘦也就算了,可前身是个浑身圆鼓鼓的胖子,穿上任何一件都像上元节里的彩色花灯,亮的扎眼! 周千寻唉声叹气找了许久,终于翻出一件靛蓝色的襦裙穿上,拿上躲奶黄色的小绒花便去到周千娇与周千菡房前。 “三姐姐,四姐姐,你们起来了吗?” “起了,进来吧!” 周千寻推开房门瞧见周千菡床榻上只剩一床被褥,人却不见踪影。而周千娇儿正坐在铜镜前描着眉眼。 柳叶弯眉,凤眼传情,挺拔小巧的鼻子下,上了红妆的嘴唇娇艳欲滴。果然人如其名,此时的周千娇儿就如一朵盛开的娇花让人别不开眼。 周家的几个女儿中就数周千娇最娇俏,也是凤隐胡同中出名的美人。早几年就与漳州城中的尹家嫡二子定亲,尹家与周老太太娘家是同宗,家境殷实。听说尹家嫡长媳常年缠绵病榻,周千娇嫁过去便能做当家娘子。尹家也对周千娇也很中意,什么都准备妥当,就等她明年过门。 周千寻瞧着铜镜里自己比千娇大两圈的脸庞,纳闷的想,都是从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怎么差距这么大?亲娘周王氏也是不解,经常说她出生时是五个姐妹里最漂亮的。周千寻叹口气,只怪自己不给力,越长越偏喽? 周千娇见她进屋后不言不语,只是愣神,黛眉一挑道“五妹妹来我房里干嘛?” “三姐姐,我知你最会打扮,给妹妹我梳个头呗?”周千寻转神,讨好笑起。 周千娇缓缓转身,发现今日周千寻一身靛蓝裙装清新淡雅,衬得她圆圆的面庞多了一丝清丽,“你要去做何事?” 周千寻乐呵呵道“大姐夫说,若能找到活计,我便不用入王府为妾!求姐姐打扮打扮我,给雇主留个好印象。” “嗯?”周千娇微愣后眼眸闪动,弯嘴笑道“姐姐不仅帮你梳头,还帮你上妆如何?” 周千寻之前觉得周千娇傲气,不好相处。若不是周千秀不在,自己也不会梳头,是不会找她帮忙。见她愿意,便也欣然同意。 很快,发髻与妆容都已弄好。 周千寻在铜镜中左看右看,很是满意。她的头发挽成两髻贴于耳后,还各留两缕发丝垂于胸前。奶黄色的绒花戴与一侧,显得俏皮可爱。而妆容因铜镜发暗,周千寻隐隐觉得脸蛋微红,嘴唇艳丽,“姐姐,这妆不浓吧?” “不浓,这是漳州城最时兴的妆容!”周千娇边收拾物品边漫不经心道“如今世道不好,找活的多,你早些出门吧!”说着她拿出两文钱,“去街市买包子吃,别饿着。” “谢谢三姐姐!” 在周千寻修养的半年中,周千娇很少搭理她,如今这般热心,很让周千寻意外。不过她很是感激,再三言谢后才离开。 刚走出家门没多久,周千寻便与刚从外面挑水回来的周千菡撞了个正着。 “你,你这是?” 周千菡不知为何惊得挺直身子,扁担都滑落肩膀,俩木桶中的水溢出大半。 “四姐姐,我出门一下!” 周千寻心中有事,并未在意周千菡的反应,一溜烟儿便消失在胡同口,只留周千菡在原地瞪圆了双眼。 。 第十五章:放过我,纸人姐姐 周千寻坐在街边的石牙子上,百无聊赖的吃着手中包子。想起刚才卖包子的小贩,她不禁撇嘴,那人至始至终都没敢拿正眼瞧过自己。接过钱就立马退避三舍,仿佛周千寻是个瘟疫患者似的。 正待她百思不解时,身后店面紧闭的门板终于有了动静。 这是家米铺,门口恰好贴着要招伙计的布告。周千寻寻思粮食生意好,民以食为天,米铺的伙计应该不会轻易失业!所以她打定主意在此处蹲点。 米铺的小伙计已经搬下第一块门板,露出一张睡意未消略的面庞,眉间的不悦昭示着被迫从暖和被窝里出来的烦躁。 “请问你们是要招伙计吧?” 刻意柔美的嗓音让小伙计不耐烦的撇撇嘴道“我们不招女······” 这句回答没能说完,因为小伙计抬了下眼皮,瞬间,他那颗小心脏都快被吓爆了! “啊,鬼,鬼啊!”小伙计两腿一软瘫坐在地,满脸惊恐的指着面前女子。 周千寻也被小伙计喊懵了,眨巴眨巴眼睛,本能伸手去扶他。哪知小伙计“噌”的一下趴在地上,用手护住脑袋活像一只自欺欺人的鸵鸟,哆哆嗦嗦道“纸······纸人姐姐,求······求你走吧!”随后就像念经般重复着“快走吧!快走吧!······” 什么情况? 纸人? 说我呢? 周千寻若有所思的在脸上摸了一把,放眼前一瞧,手指肚上一层厚厚的胭脂粉沫。她气愤的将粉末打掉,也无心思再找什么活计,只想尽快搞明白自己的脸被画成啥样子! “哈哈,哈哈······” “哈哈,笑死我了!” 米铺对面的小巷口两个男子勾肩搭背的笑成了一团,浑然不觉一股浓烈的杀气渐渐逼近。 “哎呦!” “好痛啊!” 两人被狠狠踢翻在地,笑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惨叫。 “笑!有啥好笑的?信不信老子让你俩这辈子都笑不出来?”邢望春呲牙吓唬道,随即又拿起佩刀在好不容易爬起来的二人头上狠敲几下。 这两位都是是邢望春的手下,高高胖胖的叫大壮,瘦瘦黑黑的叫辉子。 他们跟在邢望春身边久了,都知道他护犊子。自己骂十句,他人妄想说半句。那姑娘又是他宝贝媳妇的妹妹就更不能得罪。 刚才他俩实在是忍俊不禁,才会一时触了邢望春的逆鳞。 邢望春没好气的道“让你俩办的差事怎么样了?” “办好了!老大交代的事,我俩能不操心吗!”辉子陪着笑脸,凑到邢望春身边道“这条街都被我们打点好了,没人敢招您小姨子!” 邢望春的黑脸终于有了一丝笑容,“好!这事若是成了,我请你俩吃酒,地点随你们挑!” “老大,吃花酒行吗?”大壮一听来了劲,也是凑到邢望春身边憨憨问道。 邢望春的脸又拉的老长,瞅了大壮一眼啥也没说,转身去往朝着周千寻离去的方向。 大壮莫名其妙的挠头,辉子上前踢他一脚道“你个傻子,不知道老大自从成亲就没吃过花酒吗?” 他说完拽起大壮紧紧跟上邢望春。 秋日的艳阳挥洒在城西的小河上,泛起灿灿金光,将河面映犹如明镜。周千寻跪在河边,瞧着水中倒影,自己竟吓得缩了缩脖。 眉毛粗黑如虫,脸颊胭脂红的像猴屁股,嘴唇更是如妖魔鬼怪的血盆大口。周千寻冷哼,那小伙计还真没瞎说,她这张脸确实像陪葬的女纸人。 将脸清洗干净,周千寻坐在河边的石阶上沉思良久。这半年来,她与周家人朝夕相处,真拿他们当自己的亲人看待。邢望春虽然专横霸道,但他做的每一件事也都是在为周家着想。而今日周千娇的所作所为,却让周千寻十分寒心。 她或许被周千秀宠坏了,以为做姐姐的人都会善待、心疼妹妹。却忘了“利”字当前时,不是每个人都会大公无私! 你不想让我做到的,我就偏要做成给你瞧瞧。 周千寻步伐坚定地再一次朝街市而去。 正午阳光四射的光芒将周边云彩映成金色,街市上熙攘的人群也渐渐散去,临街的酒楼皆是饭香四溢。 周千寻垂头耷脑的走在街上,刚才的热血沸腾已被满腔的沮丧击得溃不成兵。一条街市的店铺去了大半,竟没有一家愿意雇佣她。态度好的掌柜好言相劝,女娃娃还是找婆家为重;态度不好的则是立马赶人,不愿与她多说半句;更可气的还有些不可理喻的,竟说雇女子干活,很是晦气,定会影响生意。 都是些什么人啊?这么歧视女性,难道他们都不是从女人肚子里爬出来的? 周千寻泄愤般的踢着路上的小石子,想把它们当成那些人,统统踢光!一颗、两颗、三颗,她是越踢越来劲,石子儿也被踢的越来越高,越来越远。 “好痛!” 周千寻倏然抬头,她正前方不远处正有一男子捂着额头揉搓着。 。 第十六章:翩翩君子是暖男 不好,踢着人了! 周千寻转身要溜。 “你这姑娘没事踢什么石子啊?” 周千寻僵在原地,眼角余光一瞧,是受伤男子身边的小厮在责问自己。 她想一走了之,又怕腿脚慢被抓回来。肇事逃逸,罪加一等~!周千寻终究还是怂了,老老实实转身。 受伤男子头戴金边玉冠束发,身穿月白色缎面锦袍,脚蹬黑底金线云纹锦靴,腰间的玉佩坠子通透精美,一看就是玉中上品。无疑是位富家公子! “你伤到人就想跑?”小厮挽了袖子欲上前说理。 受伤男子却一把将他拉住,“荣月,你干嘛?” “少爷,我就是吓唬吓唬她。”名为荣月的小厮掩嘴轻笑。 男子对荣月摇摇头,将他扯到身后,抬脸对周千寻一笑。 那一笑谦和,微弯眼眸中的温情让周千寻如沐春风,惶恐如冬雪融化消散无踪,心头被暖阳包裹,一朵朵小花倏然盛开。看着看着,她嘴角微微上扬,眉梢眼角不禁也都带上浅浅笑意。 翩翩君子,面如冠玉,目若朗星······ 满脸花痴笑的周千寻突然回神,惊呼道“竟是你!” “是我!”男子眉眼弯弯中也带着惊喜,“在下安怀年,昨日巷中一别,没想到又与姑娘见面了。” 他便是昨日在巷道中为周千寻拦下身后追兵,让她一时逃脱的帅气公子。 周千寻赶忙俯身道谢“小女子周千寻,多谢公子昨日搭救。” 安怀年大手一挥,爽朗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随后又问“不知那些捕快为何要追姑娘?” “呃,这个嘛······”周千寻不知为何回答,尴尬笑笑道“都是误会,已经解决了。” 安怀年知她不愿多说,颇为善解人意的点点头道“姑娘没事便好。” 周千寻没再回话,只是愣愣盯着地面出神。 安怀年将目光落在周千寻的脸上,不明白刚才还明媚浅笑的少女为何突然面色阴沉,还略带一丝委屈。 那神情触到安怀年的心底,怜悯之情突起,“姑娘,在为何事愁闷?” 这半日,周千寻来回奔波,受尽白眼,听尽诋毁之言,可谓是身心俱疲,若不能将心中愤怒与惆帐及时消化,必会抑郁成疾!安怀年这一问仿若拉开一个口子,她也顾不得防人之心,如倒垃圾般统统宣泄而出。 对于一个小姑娘的诉苦,安怀年没有半点敷衍,听的很是认真。但听到周千寻身为女子竟要出来找活计,还是掩不住满脸的惊讶。 荣月听后不屑撇嘴,小声嘀咕“大姑娘家家的还抛头露面,真不知体统!” 周千寻离他稍远,未听见此话。安怀年听的真切,马上用眼神让他住嘴。荣月得了警告,再不敢多言,乖乖站到一旁儿。 “周姑娘一个女子,为何要出来找活计呢?”安怀年不解。 周千寻眼眸微转,想了想道“家人逼我做妾。我不愿!想要证明给他们看,女子不依附男子也能活下来!” 荣月不可思议的上下打量周千寻,眼睛瞪得溜圆,凑到安怀年身旁轻声道“公子,这姑娘······不正常!” 相较于荣月,安怀年是被周千寻的话深深震撼。百年来,女子从来都是男子的附属品,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却敢为天下先,不禁让安怀年佩服起她的胆量来。 他不禁想起,少年时,书院师傅常训斥他的话“异想天开,终究一事无成!” 安怀年嘴角噙着的笑中带着一抹自嘲,他不禁对周千寻心心相惜,妄想帮她一把,“在下在东边街市有一店面,姑娘可愿一同前往,看看是否有适合姑娘的活计?”、 周千寻大喜,本是心灰意冷,却没想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多谢公子,千寻愿意前往!” 三人身影渐行渐远。 一直在暗处监视的邢望春急了眼,问道“那小子的店铺你们打点了吗?” 辉子与大壮对视一眼,无人敢作答。 邢望春牛铃眼一瞪,不怒而威。大壮胆小,说了实话“那家店名为花容斋,是昨日刚开张。老板掌柜都是从京城来的,我俩······” “那花容斋是卖金银首饰和胭脂水粉的,店也开的阔气。所以,我们就想着这种店铺也不能要您家小姨子是不是?”辉子嫌大壮嘴笨说不清,抢话解释道。 哪知他话音刚落,脑袋就结结实实的挨了一下,大壮也不能幸免。 “你俩是不是拿了人家的封赏,不好意思开口?”邢望春眼中寒光迸发,语气凶狠道“现在就去花容斋,警告他们若是敢用周千寻,日后就别想有我邢望春的照应!事要办不成,小心我抽了你俩的筋!” 辉子和大壮不敢怠慢,连滚带爬的冲出巷子,向花容斋而去。 。 第十七章:金主傍身? 花容斋,位于郑县街市东半段。 相较于西边的街市,路面上经常有装饰华丽的马车驶过,行人的衣着打扮也更为讲究华丽。东街店铺售卖的物品往往价值不菲,店面的装修陈设也多是精致奢华。 花容斋亦不能免俗,且是更胜之,门头的招牌匾额都镶着金边翡翠尽显奢靡之风。 自己今天是抱上个“金大腿”吗? 周千寻在花容斋门前看傻了眼,心中感叹。 花容斋内张灯结彩,锦绸绕梁,红毯铺地。进进出出的客人熙熙攘攘,大多衣着华贵,器宇不凡。店内十几个伙计忙忙碌碌,应接不暇。 “老板,您来了!”留着两撇小胡子的掌柜笑盈盈迎上前。 安怀年对他点头微笑道“咱们店中是否有适合姑娘的职位。” 掌柜看了一眼周千寻,道“老板,您先随小的去内堂,有几个账目急需您过目。” 安怀年瞧出他神色有异,嘱咐周千寻先四处看看,便与掌柜一同去往内堂。 周千寻知道,此时自己的脸上一定写着五个大字“没见过世面”,落款两个字“穷鬼”!她合不上自己微张的嘴巴,表情管理已然失控。瞧瞧这些金钗步摇,玉镯翡翠,做工材质简直是精美绝伦,玲珑剔透,放在任何时代都是绝佳的上品。 “安公子家里很有钱啊!”周千寻毫不掩饰的挑眉赞道。 荣月颇为自豪,洋洋得意道“我们安家‘花容斋’遍布整个大盛朝。就连宫里的贵人都会时常光顾。” “是吗?” 安家富甲一方,店铺遍地开花,周千寻信。大盛朝自开朝以来,便重文人轻商贾。商人虽然富贵,可在大盛朝地位极低。皇宫自有制造局,又怎么会用宫外商人售卖的首饰?周千寻半信半疑。 荣月知她会不信,解释道“我家老太爷原是宫中制造局的首席匠人。想当年他老人家做出的金钗步摇可是深受各宫妃嫔的喜爱。后来就算出宫创了这‘花容斋’也依旧长盛不衰,受到宫中贵人们的追崇。” 花容斋与皇家原有渊源! 周千寻喜笑颜开,今日还真是傍上个大金主! “你们‘花容斋’也不过如此,这套黄金的步摇配我身上的襦裙,还真是俗气!” 这句话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惹得店内众人频频张望。 说话的女子相貌清秀,眉宇间自然生成一股傲娇之气。她身穿一件广袖霜色的织锦襦裙,袖口领边都用银线滚边甚是精美,更让人别不开眼的是襦裙下摆处百朵银丝桂花栩栩如生。 女子发髻并未佩戴头饰,显然她今日是特意来为自己身上这身华服搭配首饰的。 “这位姐姐。”周千寻笑嘻嘻的招呼,刻意打量傲娇女子几眼,故作惊叹道“这件襦裙衬得姐姐,就像广寒宫中的嫦娥娘娘清新脱俗。” 女子眯眼瞧她,心中叹道,这个看似粗鄙的丫头竟还有些见识。 周千寻那句赞叹刻意提高音量,就是要引人注目。这样漂亮的衣裙若没有几个人围观,又怎能满足女子的虚荣心? 果然,几位贵女纷纷围过来询问女子何处做的襦裙。 女子如骄傲的孔雀高昂头颅,对她们不理不睬,反而对周千寻开口道“那你说,本小姐这件襦裙要配什么首饰呢?” “银饰!”周千寻弯眼一笑,脱口而出。 女子神情略显失望,她身边的小丫鬟不满道“银饰并不显贵,怎么能衬得了我家小姐这件‘月宫华服’?” 围观众人见周千寻身形臃肿,衣着普通,皆以为她是信口开河。 面对非议,周千寻不急不躁,浅浅盈笑道“‘银’色如皎月,清冷孤傲,与小姐的襦裙风格相得益彰。您再瞧这件蝶戏花的银质步摇,是不是与您衣裙上的桂花很是相配呢?” 女子瞧着周千寻所指之处,似是眼前一亮,喜色瞬间爬上眉梢。 那只步摇,两只银色镂空胡蝶一前一后在花前嬉闹,生动异常。其中娇花花瓣层层叠叠工艺精良,仿若娇艳桂花芬芳香气萦绕鼻尖。更吸人眼球的是,这步摇花蕊、蝴蝶翅膀及垂珠都是由红玉玛瑙点缀,尽显富贵之气。 淡雅而不失华贵,女子满意的舒展笑颜。店中伙计忙将那步摇拿出给她试戴。 “真的很配啊!” “戴上更加超凡脱俗了!” “还真有几分嫦娥仙子的风范。” “我看花容斋的银饰也不比金饰逊色。” 众人的夸赞让女子很是得意,立马让丫鬟将步摇订下。其她贵妇千金见状,也不再把目光只局限在金饰上,而是都细细的挑选银饰钗环。 “咱们花容斋向来是金饰比银饰卖的好。再加上这几年京城奢靡成风,银饰做得再精良也不如金饰受贵人们青睐。周姑娘几句话就转了风向标,还真有些本事,可惜······”掌柜惋惜道。 他与安怀年在周千寻与女子搭话时便已走出内堂,目睹了整个过程。 安怀年默声不语,眉目间皆是不悦。待周千寻望向他时,才露出赞许笑颜。 “安公子,不知有没有适合我的差事?” 周千寻的满脸期许,让安怀年不知如何开口。蹉跎良久,终道“目前店中并无适合姑娘的差事。” 周千寻适才踌躇满志,万没有想到会得个如此回答。她手足无措,尴尬笑笑,便想离去。 “让开!” 门口喧闹一片,一众身着黑色铠甲的士兵举着明晃晃的大刀冲进花容斋,分成两队立于门前。气势凶悍,惊得身娇体软的千金贵妇们纷纷避之。 随后一挺拔将领大步而来,冷眼环顾店内众人。 冤家路窄,那人竟是阿元! 想起昨日情景,周千寻浑身发憷,不由自主躲在安怀年身后。 。 第十八章:他的腰谁来赔? 躲? 她能躲到哪去? 不知道自己的身板都和门一样宽了吗? 阿元进门便一眼看见周千寻,面上却视而不见,冷脸问道“谁是老板?” “在下便是,不知将军到小店是为何故?”安怀年上前一步作揖道。 阿元抿嘴瞧他一眼,漠然道“豫王府出了贼,咱们是看着他潜进你店中。”紧接着便一挥手道“给我仔细的搜!” “是!” 众士兵领命,立马散开,店中内堂只要能藏人的地方都不放过。遇人阻拦就一把推开,好不凶狠。 “豫王府的府兵还是这般嚣张?” “跟他们主子一个德行,在漳州横行霸道!” “嘘,你们小声点。若被抓进豫王府别想活着出来。” 听着身后几人的议论,周千寻愁眉不展。豫王爷暴戾、嚣张、霸道,似乎还有些不可描述的特殊嗜好,这样的人真能托付终生吗? 安怀年见周千寻脸色异常难看,垂头关切道“周姑娘,你怎么了?” “我······没事。”周千寻抬头目光恰好与阿元相遇,她全身一震,急急道“安公子,我先告辞了!” 阿元双臂抱胸气势骇人,亦如守门瘟神昂首垂眸直直盯着向他走来的周千寻。 周千寻自是不敢看他,只想快闪走人。 眼见二人越来越近,周千寻却突然停住脚步,低垂的脑袋倏然抬起。她本红润的面庞血色尽退,苍白如纸。颤抖的双唇微微张开,胸脯剧烈地起伏。 心悸症又犯了。 周千寻面部肌肉因疼痛不停的抽搐,她浓密的睫毛被额间渗出的冷汗打湿,视线开始恍惚,脚步也跟着踉跄起来。周千寻紧紧揪住自己的胸口,妄图减轻疼痛、 阿元仿若一尊雕像,面无表情,纹丝不动的盯着周千寻。 心悸之痛让周千寻的双腿已无法支撑自己的身体。她急需一个支体,而离自己最近的只有阿元。 她本能向阿元伸出手。 而阿元? 他嘴角微扬,满是淡漠。在周千寻要触到自己手臂那刻,侧身轻轻一闪,黑发扬起,衣带飘飘间,冷眼瞥着她轰然倒地。 霎时间,尘土飞扬,房梁震动。一声咒骂愤然而出,“混······蛋!” 安怀年见状,赶忙上前想将周千寻扶起。 可他终究低估了此女的体重,勉强将她拽起就已支撑不住,脚步不稳。从而导致已陷入半昏迷的周千寻脱离他的搀扶,身体摇晃间直直倒向与自己背对而站的······阿元! “小心!” 安怀年的这声提醒毫无作用,话音未落,阿元就已被周千寻重重压在身下。 “噗······噗······” 满嘴尘土的阿元竟被压得动弹不得,懊恼间握拳捶地怒吼“快把她给我弄走!” 好舒服! 又是那股味道,就像一味良药直入周千寻的心房,将凶狠的心悸治得无影无踪。 再多闻一些,多闻一些。 恍惚中,周千寻将手攀上阿元的腰身。 花容斋各处搜查的兵士们听到阿元的吼声,也顾不上搜查贼人纷纷回到店门前。 眼前的一幕让他们呆住了。 一个体型肥硕的女子犹如一只八爪鱼将他们身手矫捷的将军牢牢攀住,任他如何挣扎都无济于事,就像一只,待宰的小羔羊。 “扑哧!” 不知是那个不要命的竟然笑出了声,阿元的脸憋得通红,咬牙切齿道“还不赶快把她弄起来!” 围观兵士这转神,七手八脚要将周千寻拉起。 “住手,我自己能起!”周千寻睁眼,用手撑着地颤颤巍巍的坐到地上,虚弱且不好意思的对阿元道“我······你没事吧?” 身子瞬间轻快的阿元在兵士们的搀扶下站起,他怒不可歇的怒瞪周千寻,刚要开口问责,却白安怀年抢了先“将军,莫要发怒!” 安怀年一脸谦笑对阿元弓腰作揖“周姑娘应是隐疾发作才会冲撞将军,还请您原谅。” “她隐疾发作?”阿元嘴角抽搐,幽幽道“本将军的腰都快被她压断······”他诧然顿住,惊觉自己这话不妥,像有几分暧昧,脸顿时犹如火烧。 “咳咳。”阿元干咳几声化掩饰自身尴尬,又正色道“本将军受了伤,这要怎么算?” 安怀年释然一笑,“将军在本店受伤,在下也有过错。您医治的所有费用都由在下支付,您可满意?” 话已至此,阿元毕竟是豫王府的侍卫,若揪着个小姑娘不放也是不妥。他狠狠剜了一眼被安怀年扶起的周千寻,一甩衣袖,向兵士们问道“可有发现贼人的踪迹?” 兵士们面面相觑,皆诺诺答道“没有!” “废物!”阿元低声吼道,扶着后腰转身出了花容斋。 兵士们不敢懈怠,也是紧跟其后。 安怀年要差人去请郎中,被周千寻拦下。 “安公子,不必了。老毛病不妨事。”周千寻笑了笑,又带些歉意道“谢谢你帮我解围,都不知该如何报答你。” 安怀年笑着摆手,“举手之劳。”随后他眼眸一沉,道“况且在下也对姑娘失言了” 周千寻知他说的是“找活计”的事,她连连摆手,“是我打扰你们了。我先走了!” “在下遣人送你回去。”安怀年关切道。 周千寻不好意思道“不麻烦你了,我自己能回去。”说完她便站起又是道谢一番,这才离了花容斋。 。 第十九章:家门前徘徊的身影 香气? 阿元身上的香气竟然可以治愈固若磐石的心悸症? 周千寻一路上满脑子盘旋的都是这个问题,很想去找阿元问个清楚,可一想起他那张凶神恶煞的面庞,又不免有些胆怯。她无奈长叹一口气,人都得罪成拔刀的关系,他又怎会帮自己? 胡思乱想间,周千寻已拐进凤隐胡同,快到周家门前却见一身影在来回徘徊。她心头一颤,快速闪身至一石柱后,生怕是阿元愤意难消,蓄意报复将自己再抓去吊打。 躲在石柱后的周千寻稳稳心绪,壮着胆小心翼翼将头探出,仔细一瞧。哪是什么阿元?分明是个身材纤细的女子。 周千寻自嘲笑笑,走到那女子身后道“你是?” 女子蓦然回首,瞧见周千寻那一瞬,眼眸中溢满泪水,“五妹妹。” 她,不就是已嫁到范县韩家的周二姑娘周千若? “五妹妹,你可痊愈了?”周千若拼命吸着鼻子想把泪止住,可眼泪依旧像断线的珠子不停掉落。 周千寻愣愣的望着周千若,脑海中有关她的记忆缓缓浮现,与眼前人相比却又不太一样。 记忆中那双灵动温柔的眼睛如今满是酸楚,昔日娇嫩白皙的面庞也变得粗糙黝黑,挺拔文雅的身姿微微弓起略显沧桑。 她唯一没变的就只剩下那孱弱的气质。 周千若瞧妹妹蹙眉沉默,擦把眼泪,诺诺道“你坠下悬崖,性命攸关。我这做姐姐的都未曾看过你······你是该怪我!” 周千寻听她自责,转神道“二姐姐,你想多了。寻儿只是许久未你,有些有些······” “是了,是了,二姐姐明白。五妹妹向来最善解人意,肯定知道姐姐的难处。”周千若拉着千寻的手道。 周千寻盈盈笑道“二姐姐,你好不容易回家一趟,快进去吧!“ 听闻此话,周千若弯眼笑起。可不知为何,周千寻却觉得她笑中有几分苦涩与犹豫。 方方正正的周家院子炊烟未散,饭香气环绕四周,让人闻去便是饥肠辘辘。周家人围坐在正屋的餐桌前,饭菜已然上桌,但除了周老太太,竟无一人动筷吃饭。 周昭明面色阴沉,周王氏神情焦急。周千菡与周乾坤则是时刻关注着院中动静,唯有周千娇还算得淡定自若,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早起用饭时,就没见周千寻的影子。 周昭明挨个询问,终究是周千娇吐了实话,说五妹妹找活计去了。 此话一出,气得周昭明吹胡子瞪眼睛,大喊胡闹!哪有大姑娘抛头露面找活计的! 他责骂周王氏许久,说她慈母多败儿,宠的周千寻如此胆大妄为。 直到周老太太呵斥他,这才停了责骂,气噘噘的出了家门。 周昭明这半日,因记挂周千寻,晌午刚到便与周千娇匆匆赶回家。却哪知依旧不见她的影子,他心中的怒火自然烧的更旺。 咯吱! 院门开了! 屋内众人身子皆是一震。 周昭明握紧手中的戒尺便要冲出去,却被周老太太拦下,“你给我坐着!”紧接着对儿媳周王氏道“你去!” 周王氏见自己夫君听命坐下,这才起身出去。 “你这个不懂事的,又去哪疯了,现在才回来?你是要······” 周王氏先是责骂着先进门的周千寻,可当看见她身后之人时,竟当场愣住! “母亲!”周千若红着眼圈扑进周王氏怀中。 周王氏顺势将她搂紧,哽咽道“若儿,真是我的若儿?为娘真是好想你!” 说完这句,母女二人皆是潸然泪下,再说不出任何话。 周千寻抹着眼角冲正屋喊道“奶奶,父亲,我二姐姐回来了!” 屋内先是沉默,随后桌椅挪动的嘈杂声乱起。紧接着便见周乾坤猴似的窜出,跳到周千若身旁,嬉笑道“二姐姐,你可让小六想死了!” “小六,你又长高了!”瞧见周乾坤那猴精样,从进门便泪目的周千若这才破涕为笑。 周老太太在千娇、千菡的搀扶下,步履蹒跚而来,语调微颤道“若······若儿!~” “奶奶!”周千若双腿一曲跪下,对着她便是磕头,“奶奶,是孙女不孝!出嫁近三年,今日才回来看您!” “快起来,快起来!你是身不由己,奶奶不怪你!”周老太太慌着将周千若拉起,心疼的用手拭去她满面的泪珠。 “好了,都快回屋吃饭吧!”周昭明突然发声,他的语气虽然严肃但却有些发颤,眼角也隐约可见泪花。 周昭明望着许久未见的二女儿,表情凝重似在隐忍着什么。 周千若越过众人来到他身边,屈膝行礼道“父亲!” “好!回来便好!”周昭明倏然转身,语调微颤道。 他在极力掩饰自己微湿的眼角。 院中众人拥着周千若走进屋内。一家人其乐融融的用完午饭,周老太太便立即让周乾坤去请周千秀夫妇过来与周千若相聚。 。 第二十章:挨打! 家中三位长辈都在周老太太屋中与周千若说着体己话。千寻与千菡将餐桌碗筷收拾妥当,这才回到正屋坐下。 悠哉磕着瓜子的周千娇,瞥了周千寻一眼,冷哼道“五妹妹,活计找的怎么样?” “呵呵。”周千寻嗤笑一声,她不是明知故问吗?“三姐姐费了一番心思,难道还猜不出结果?” “哈哈哈······五妹妹,你可知我早上憋的有多辛苦?哈哈哈······”周千娇肆无忌惮的笑着,“找活计?妹妹也太异想天开了!我去咱家铺子帮忙,都是躲在内堂做账从不与客人照面。你?就凭你还去外面找活计,那不就是在男人堆里混吗?姐姐帮你遮掩下,省得丢咱家的脸!” 她话中处处是讥讽、是埋汰,是中伤。振振有词的将别人一腔热血踩在脚底,恨不得碾成粉末! 周千若难得回来,周千寻本不想再提此事,周千娇却咄咄逼人。若她真是为周千寻好,为何不能直言相告,却用这种让人出丑的手段作践亲妹! 周千寻的忍耐达到了极限。 “丢人的是你吧?对自己的亲妹妹做出如此卑劣这事!”她倏然站起,若不是周千菡拉着,她真想一巴掌扇到周千娇脸上。 前世职场,周千寻躲过多少明枪暗箭。穿个越竟被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当猴耍,她心中真是窝火的很! 周千娇见激怒了周千寻,脸上扬起得逞的笑。她拍了拍两手间沾上的瓜子残壳,不紧不慢的走到周老太太房前,挑衅的看了周千寻一眼,蹙眉委屈道“爹,五妹妹嫌我将她找活计的事告诉您。竟,竟要打我!” “什么?” 房门上的门帘被忽的掀起,露出周昭明怒不可歇的面庞,“你自己有错在先,不知悔改!竟还敢动手打你亲姐吗?” 周千寻知他现在怒火中烧,可也不愿担下莫须有的罪名,“我没有······” “跪下!”周昭明根本不想听她的任何解释,握紧手中的戒尺,打定主意要好好教训周千寻一番。 随后出来的周王氏见到这场面也是心惊肉跳,她挡在周昭明前道“寻儿,快给你父亲姐姐认个错!” 周千寻不愿忤逆父亲只得跪下,但嘴巴却依旧不肯屈服,“我没做过的事,为何要认!” “看到没有?”周昭明拿戒尺的手微微颤抖,他对周王氏道“这便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 “是,是,都是我的错,夫君······” 周王氏急于将错都揽在自己身上,更是让周昭明觉得慈母多败儿,一把将她推开,举起戒尺狠狠连抽了几下周千寻的脊背。霎时间,火辣辣的疼痛感亦如噬骨的蚁虫在她的脊背上乱窜。还未等她喘息,戒尺又如雨下。 周千寻始终唯有一声求饶,她握紧双手,咬紧牙关,倔强的忍受着一波又一波的疼痛。 “住手!”周老太太抢过周昭明的戒尺,吼道“你想打死她吗?” “母亲,她······” “父亲,”周千若扑身护住周千寻,道“五妹妹痊愈不久,您若有气便打女儿吧!” “你们!唉!”周昭明无奈的一挥衣袖,颓然坐下道“你们越是护她,她就越无法无天!” 周老太太道“你这次下手不轻,她怎能不记住?再说你儿时,做过多少混账事,我何曾打过你?” “母亲!” “好了!此事到此为止!”周老太太挥了挥手,道“菡儿,将你五妹妹扶回房中,好好上药。” “是!” 她二人刚回屋,周乾坤便与周千秀夫妇眉开眼笑的撩帘进了正屋。 --- “五妹妹,你也别怪父亲。他也是替你担心。”周千菡小心翼翼的将药膏抹在周千寻背上几条触目惊心的红印上,口中还轻轻吹着气。 周千寻忍着痛,沉默不语,许久才冒出一句,“三姐姐······是故意的!” “嗯?”周千菡起初不明就里,但细细一想,便明白她话中意思。 对于周千寻找活计之事,周昭明更多的是对女儿的担心,最多只会是口头教训。当时的情形,周千菡看得最清楚。周千寻虽然愤怒,却连手都没有抬一下,又怎能说要打周千娇呢?周千娇根本就是有意挑拨,就是要让周千寻受着皮肉之苦。 “五妹妹,说来也怪,你从小就与三姐姐犯冲!” 周千菡脱口而出的一句话在周千寻心中激起千层浪,她顾不得脊背的伤痛,挣扎坐起道“此话怎讲?” “是你5岁之前的事情,”周千菡替她拉好衣衫,蹙眉想了片刻道“你和小六没出生前,咱家就数三姐姐最漂亮,也最得父亲母亲的喜爱。 而你出生后,小模样越长越美,人见人爱。大家对于三姐姐的关注自然就少了,为此她可没少掉眼泪。 有一回三姐姐带你去街市玩,又有人围着你夸赞,她竟抛下你负气而走。幸亏遇见邻居才将你安全送回家。” 周千寻听了背脊发凉,道“难道父亲母亲没有责怪她?” 周千菡想了想道“我也记不清了?或许觉得她还小,只是一时贪玩吧。” “不过······”周千菡似是又想起什么,道“你五岁之后,胃口突然大开,每日吃四五顿饭都不止。身材越来越胖,这样貌······也不如小时候好看。三姐姐倒是对你亲和许多。” 女子的嫉妒心果然不分年龄,周千娇小小年纪因为妒忌妹妹比自己貌美,就能做出弃妹之举!如今这般,周千寻还要谢她手下留情! 啪! 突如其来器皿被砸碎在地上的声音,让周千寻与周千菡面面相觑,不知何事让屋内人如此动怒。周千寻顾不上背上的伤,慌忙与周千菡向正屋而去。 。 第二十一章: 婆家艰难度日 午后斜阳挥洒在乌黑发亮的瓦片上,引得几只慵懒麻雀在房檐上晒着暖儿。 器皿砸碎的声音没能将贪恋暖阳的麻雀吓走,可一声突如其来的怒吼却惊得它们四处逃散。 “韩之阳太不是东西!” 韩之阳是周千若的夫君,周昭明向来对他赞许有加,为何此时会痛骂他呢? 屋门前周千寻与周千菡同时顿住,不敢冒然进去。二人沉默片刻,最终还是周千菡撩开门帘相继而入。 屋中气氛看似不妙。周千若在长姐周千秀怀中哭成泪人。周昭明似是怒火攻心,不住的咳嗽,周王氏正用手不停为他上下顺着胸口。周老太太则是唉声叹气,神情忧愁。 周千寻与周千菡不敢多言,默默坐下,悄悄向周乾坤打听事情的原委。 周千秀与周千若年龄相仿,未出嫁前最为亲近。与旁人不能说的隐秘之言,均是与对方分享。她二人三年未见,周千秀又见千若如此憔悴,自然问起她在韩家生活如何,怎么没和妹夫、两个小外甥女一同回来。 这些话也是周家长辈一直想问却不敢问的。 说起来范县与郑县相邻,来回也就大半天的路程。可周千若自从嫁过去,除了婚后归宁就没再回过娘家。三年中接连生养两个女儿,要知道韩家可是三代单传。周千若若被婆母嫌弃,过的不顺心也是意料之中。 果不其然,周千若留着泪将她这三年生活缓缓道来。 刚成婚时,周千若与韩之阳也是恩爱非常。 公公去世的早,婆婆韩张氏当家,虽偶有为难周千若倒也还过去。半年后,韩之阳考得功名成了秀才,一切便不一样了。 韩张氏的嘴脸越来越刻薄,话里话外处处透着对周千若的不满,觉得她配不上自己的儿子。还处处挑拨他们夫妻的关系,以至于韩之阳对周千若越来越冷淡。 这些年,周千若过得如履薄冰。对夫君处处讨好,对婆婆百般忍让。包揽家中大大小小事务,靠着自己精湛的刺绣手艺养活着整个韩家,就算如此都没能博得那对薄情母子的欢心。 在两个女儿接连出生后,韩家母子更是变本加厉。韩之阳开始夜不归宿,拿着周千若辛苦赚来的钱财流连烟花之地。而韩张氏在家对周千若非打即骂,在外还到处败坏她的名声,说她不尊婆母,不能为韩家传宗接代。 女儿在婆家受婆母苛责也就罢了,可韩之阳的所作所为却是周昭明不能容忍的,所以才会怒摔茶盏。 他的愤怒更多是自责,韩之阳这个女婿可是自己亲手为周千若选定的。 当年周老太太就曾说,韩家人丁稀薄又是寡母,韩张氏看着也不像面善之人,曾劝他三思。但周昭明见韩守青仪表堂堂,书又读的不错,很有自己当年的风范。想着他日后必然大有作为,便也没在乎韩家的家境,将周千若许给了他。 如今见女儿过的这般委屈,他心中悔恨交加,自然要痛骂起韩之阳。 周千寻与周千菡听完也是为姐姐鸣不平。周千菡更是火爆脾气,拿起门后扁担要去找韩之阳算账。周乾坤也跳着脚,喊着要同去。 “你俩都消停点吧!”一直沉默不语的邢望春突然喊道。 向来最不耻逞凶斗殴的周昭明却道“你让他们去,好好教训教训那斯文败类!” “父亲大人,您是不是气糊涂了?”邢望春挑眉撇嘴道“他韩之阳可是秀才,您千挑万选的人才!” 邢望春面上嘲讽,心中更透着爽气。他知道周昭明向来看不上自己,觉得周千秀应该嫁个读书人,而不是他这种大字不识几个,只会舞刀弄枪的莽夫。 所谓日久见人心,当年韩之阳就周昭明理想的女婿人选,如今又怎样呢? “你们若是打了秀才,可是要蹲牢房的!”邢望春转脸对着周千菡与周乾坤吆喝道。 他这话说得不假,大盛朝崇文,最尊读书之人。秀才虽不是官职,但也是被朝廷记录在册,对他们不敬是要判刑的。除此之外,考得秀才之人还可免一切劳役,定期领取朝廷的福利补贴,这点钱财虽不能养家却也是一种荣耀。 周千菡与周乾坤听了这话,个个像霜打的茄子,丢了扁担乖乖的回去坐好。 “你们俩没脑子!就算韩之阳不是秀才,挨了咱家打,定是要休了二姐姐!”周千娇数落道。 “休了就休了,他们韩家的日子有啥好过的!”周千菡瞪着眼,愤愤道。 “谁家如果有个被休的女儿,那家中其她女儿议亲都会受牵连!”周千娇瞥了周千菡一眼,阴阳怪气道“四妹妹,你可是还没议亲呢!” 周千菡冷笑道“我看是怕影响你自己的婚事吧?” “你!”周千娇被她说中心思激动起身又觉失态,坐下冷冷道“好心当成驴肝肺!” “你说谁呢?” “都给我住嘴!”平日说话轻声漫语的周千秀终于忍不住吼道。 她二人这般毫不顾忌的打嘴仗完全没顾忌到周千若,此时心中最难受的莫过于她了! 周千寻将千菡按回到座位上,她走到千若身旁安慰的扶扶她的肩,道“咱们还是问问二姐姐的想法吧。毕竟家里还有两个幼女,她若想与韩守青继续过,那就想继续过的办法。 若是不想过,那就想办法和离,以后二姐姐再嫁也不受影响。 若是不能和离,那也不怕!”她转头对着周千娇认真道“三姐姐未来的夫家与咱奶奶是本家,定会知书达理万不会为难姐姐你。 而四姐姐以后议亲的人家若是嫌弃咱二姐姐,这种人家不嫁也罢! 总而言之,咱们周家是不会抛弃二姐姐的!” “好,五妹妹说的好!”周千菡对千娇翻个白眼,拍手赞道。 邢望春虽赞同周千寻所说,但他更清楚,以周千若的性子决不会离开韩家。他直接了当问道“二妹妹,你这次回来定是有事要说吧?” 。 第二十二章:周家的退让 周千若拭去眼泪,垂眸咬着下唇,良久道“求父亲母亲借若儿十两银子。” 周家虽有生意却也是惨淡经营。周昭明每月挣得的银两用于家中日常开销后就所剩无几。此时就连一两银子他们都拿不出来。 周昭明满脸愁容的望向自己的母亲。 周老太太原是京城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手里面是有几件像样首饰的,若是变卖了也能换些银子。可周昭明却没脸开口,他本是遗腹子,是靠母亲一人拉扯长大。如今,自己儿女的事情又要让年迈的母亲操心,他还真是不孝! 周老太太瞧出自己儿子欲言又止,也明白他的难处,轻轻叹气道“韩家遇到什么难事,要你回娘家借钱?” 此话一问,周千若紧锁在眼眶的泪珠如洪水倾泻而下。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嚎啕大哭。 “银子······银子是······是要······给我夫君娶妾室的!” 什么?! 这个回答对于周家来说简直是五雷轰顶,他们预想了所有不堪却万万没想到会如此不堪!娶一房小妾本是无可厚非的事,但也从未听过哪家正室娘子回自己娘家借钱为夫家娶妾的? 韩家如此作法根本就没把周家这个姻亲放在眼里! “简直是有辱门风!这银子不能借!”周昭明一掌拍在方桌上,他手掌瞬间发红,桌子也颤了几颤。 平日性子糯软,大声说话都不会的周千若发疯似的冲到周昭明身前跪下,哭喊道“爹爹,婆母嫌弃女儿没能生养男丁。她说若不纳妾便要休了女儿,您就可怜可怜女儿吧!女儿若是被韩家休了,可怎么活?还有我那两个不受待见的女儿,她们没了我这亲娘又要怎么活啊!” 周千若鬓间碎发一绺一绺贴在两颊,不知是汗还是泪早已将它们浸湿。她紧握周昭明衣襟亦如抓着最后一根稻草。 “你······唉!”一声叹息中有周昭明怒其不争的失望,更多的却是父亲对女儿苦楚境遇的心疼与无奈。 周王氏见周千若痛哭,自己的心也被扯的剧痛。她也是跪在周昭明身前哭诉道“夫君,你就依了若儿吧!若儿被休还能回咱家,可她那两个孩子韩家是万万不会给咱们的。韩家那婆子心狠,若是再有了后娘,两个孩子可真就活不成了!” 说完她便将周千若搂在怀中,母女二人就哭成一团。 此情此景,周家人皆是要潸然泪下,谁有能再说一个“不行”呢? “儿媳妇,我屋里的首饰盒里有一对玉镯,拿去当了!”周老太太这话说的艰难,倒不是心疼玉镯,而是担心即便周家让步,二丫头也得不到婆家的敬重,反而会让他们的嘴脸更加难看。 她想了想又道“还有一只金钗也一并拿去,多备些银子让若儿傍身!若儿你记住,这余下的银子是千万不能让那韩家母子知道的!”说完又转头对邢望春嘱咐道“明日还要麻烦望春,你和小六一同送若儿回去,给我好好敲打敲打韩家母子,莫要他们觉得咱们单家没人了!” “奶奶,您就放心吧!我定让那韩之阳不敢再出幺蛾子!”邢望春拍着胸脯保证道。 周老太太向来是家里的主心骨,她做的决定自然没人反驳。 此事终究还是以周家的退让而告一段落。 。 第二十三章:置之死地而后生 晚饭后,清风徐徐却吹不尽周千寻心中惆怅。她抬头望着夜空中璀璨繁星,依旧辨不清自己心之走向。 邢望春剔着牙撩门帘出来,瞧见周千寻郁郁寡欢,呵呵笑道“今日活计找的怎样?” 周千寻瘪瘪嘴,任然用手托腮,不搭理他。 “一无所获吧?”邢望春明知故问,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你现在知道一个女子想要在这世道独活是有多难了吧?” 周千寻翻个白眼,还是不搭理他。 旁人见她如此态度早就甩袖而去,奈何邢望春脸皮厚,更是来了劲,凑到她身旁蹲下,道“看着你二姐姐了吗?要说他们韩家当年还不如咱们家,可一朝得势立马就翻脸不认人。还什么读书人,做的事情简直是猪狗不如!” 周千寻虽依旧抬头望天,但眼眸微转,面上也不再是波澜不惊。 邢望春嘴角勾笑,干脆拎把凳子坐在她身边,继续开口道“你不要怪姐夫说话难听,女子被退婚再想找个好人家议亲基本是不可能的。活计你也去找了,想必应该了解如今这个世道对女子是多么苛刻吧?” 周千寻终于将视线转移到邢望春身上,深深地瞥了他一眼。她很想反驳,但却无言以对。邢望春不是读书人,但却比很多人都看的通透。或许以前周千寻不能理解,但经过今日之后,她明白邢望春给自己寻得是目前为止最好的一条路了。 周千娇满脸不悦的从正屋出来,没好气的对周千寻道“奶奶叫你去她屋里!”说完扭头便回到自己房中。 “五妹妹,我刚才说的话你再好好想想!”邢望春扯出一抹笑道。 周千寻面无表情的点下头,便起身去到周老太太房中。 周老太太的居所是正屋的套间。正对门处放着一面绣工精美的玉兰屏风,白色的玉兰花在烛火的映照下熠熠生辉,雕花镂空的木质边框散发着淡淡的清香,想来定是上好的檀香木材。越过屏风,一株挺拔苍翠的君子兰在窗下方桌上傲然怒放。有它的映衬,这陋居也是满室生辉。屋内的陈设虽然陈旧也说不上贵重,却处处透着屋主人格调的高雅与不俗。 “寻儿,过来坐下?” 周千寻快步走到周老太太身边,见她正在绣着一条绢帕,此时绣的正是一株怒放娇开的红梅。周千寻不懂刺绣,却也看出周老太太绣工精湛,将那红梅绣的是活灵活现,更是将雪中梅花的那份傲骨绣的是尽态尽妍。 “您绣的真好看!”周千寻赞道。 周老太太抿嘴笑道“未出阁时,只将这绣活当成打发无聊时光的消遣。却没想到最终会成为我谋生的手段。” 这话说的竟让人有几分世事无常的伤感。 “你若喜欢,这条绢帕绣好便归你了!”周老太太又一笑道。 周千寻大喜,“谢谢奶奶!”说完便趴在桌上看周老太太刺绣。 “寻儿,你背上的伤不碍事吧?” “不碍事!” “莫要怪你父亲!” “我不怪父亲,他是为我好!” 周老太太欣慰的望了一眼周千寻,又道“你生性良善是个本分孩子,宁为贫妻不为贵妾是你有傲骨。从古至今,女子嫁人就与二次投胎无异,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瞧瞧你大姐姐与二姐姐便能比较出来。 你大姐姐当年才貌双全,迫于无奈才嫁给了粗鄙世故的邢望春,那时谁不替她惋惜。或许她自己都没想到会与邢望春过上如今琴瑟和鸣的日子。 可你二姐姐嫁的是如意郎君,过的却······” 说到这里,周老太太长长的叹口气,“人的境遇多是变幻莫测,除了老天爷你永远无法预料,此刻的得意会不会是下一刻的哭泣。而你绝望之时,说不定就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呢?” 置之死地而后生? 周千寻反复在心中默念着这句话,瞧着烛光下周老太太情真意切的面庞,她那颗骚动不安的心脏渐渐安宁下来。 。 第二十四章:三个重量级胖女子 两日后 接连两日秋雨连绵,黑瓦灰墙被整夜雨水洗礼,倒有了几分崭新模样。 周家人的早饭刚吃了一半,就听见马车轱辘的声音由远而近,毫无悬念的停在自家院门前。 “在下奉王爷之命,接民女周千寻入王府!”一个铿锵有力的声音在院中响起,想必是王府的亲兵。 霎时间,周家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周千寻身上。 她不满的撇撇嘴,将手中筷子扔到桌上,不满道“就不能让人把饭吃完吗?” “昭明,去请军爷吃碗茶,稍等会儿!”周老太太道。 “哎!” 周昭明起身出去,周老太太拾了筷子递给周千寻,让她继续吃。 周千寻刚伸手去接,就听院中那兵士又高喊道“不能耽搁,还请周姑娘早早起程!” 周家人面面相觑,周老太太也没了主意,周王氏还抹起眼泪。 “没事,这次去又不是板上钉钉。选不上,说不定晚上就回来了!”周千寻故作洒脱的一笑,向家中长辈屈膝行礼后向院中而去。 “寻儿,寻儿!” “军爷,请等一下!” 已坐在马车中的周千寻听到外面急切的呼唤,赶忙撩起帘布,只见周老太太在周千菡的搀扶下匆匆而来。 “寻儿,这个收好!”周老太太将一物塞到周千寻手中。 周千寻接过一瞧,是那条红梅手帕! 周老太太笑着道“红梅从不与百花争艳,且不畏严寒雪从容绽放。这份睿智与坚韧,寻儿也当如此!” “嗯!”周千寻眼眶中闪着晶莹泪光,重重的点了点头。 马车在路上疾驰,即使周千寻希望这条路没有尽头,却也越不过终点。马车终究还是在一处黑瓦白墙,石狮守门的宅院门前停下。 “五姑娘,别来无恙?”豫王府管家林贵则已在宅门外等候多时。 他虽已过中年,但身形修长伟岸。今日又是灰袍加身、须发如雪,气质卓然中竟有几分仙气道骨。 只可惜是个“助纣为虐”的货色! “五姑娘此时可在心里骂着老夫?”林贵则眼神狡黠的向周千寻眨眨眼。 不会吧? 难道他真是修了仙,竟能猜透人心? 周千寻不禁咂舌,故作无辜道“怎么会?我感激您还来不及呢!” “哈哈!”林贵则大笑,似是不信却也没说什么,引着周千寻入了宅门。 外面看似寻常的宅院,里面却别有洞天。 树木参天,草叶葱郁,林间小道曲径通幽。随着他们的通过,半空中群鸟展翅,枝头上松鼠蹦跳,竟让周千寻觉得到了绿野仙踪之境。 走了许久,她瞧见一片竹林。绿竹随风摇曳间,隐约可见前方又有一处黑瓦白墙的宅院。 院子的黑木拱门前,一绿衣女子翘首以盼。 绿衣女子远远瞧见林贵则带着周千寻缓缓而来,向前迎了几步恭敬行礼道“林管家,姑娘!” “她叫绿弗,是王府的女使。五姑娘有何事都可找她!”林贵则向周千寻介绍道,转脸又对绿弗道“先带五姑娘去休息!” 林贵则说完转身离去,周千寻与绿弗相视一笑,一前一后进到院中。 “五姑娘,请先去正堂等候!” 绿弗引着周千寻进入正堂,堂上正在饮茶闲聊的三人让她惊了眼。 堂上坐的是三个胖女人,目测个个不下200斤,周千寻与她们相比反倒显得苗条许多。三人的衣着打扮,行事做派都不像是小门小户家的女子,应该是官宦人家的千金小姐。 这三位女子除一位偷偷打量周千寻外,剩下两位皆熟视无睹视她为空气。周千寻反倒自在,寻了她二人对面的位置坐下。 “王爷什么时候召见我们?”衣着最为华贵的女子不耐烦地向绿弗问道。 “姐姐,问了也是白问!她一个小丫鬟怎知王爷的安排。”说话的女子神情高傲,却明显是衣着华贵女子的跟班。 绿弗不卑不亢向那二人行礼道“两位姑娘,人已到齐。再稍等片刻,王爷自会召见,” “那到底是什么时候?”衣着华贵女子面色狰狞的高喊道。 绿弗依旧笑着道,“姑娘稍等,王爷传了话,奴婢立即来······” 嘭! 一个果子毫无警示的砸在绿弗额头上,瞬间现出一片红印子。而始作俑者竟是那位衣着华贵,看似家世良好的女子。 “你这贱婢如此敷衍我们,以后小心自己的皮!”女子肆无忌惮的叫嚣着,就好似这里不是王府而是自己府中,完全不知收敛。 周千寻冷笑着摇头,这女子早晚会为自己的嚣张跋扈付出代价! 她看不惯女子的行为,心中却不禁佩服绿弗。她虽是王府下人,遇到这种情况并未乱了阵脚。反而满脸微笑的清扫完地面,不卑不亢行礼后方才从容离去。 豫王府一个下人方能如此,豫王爷又该是怎样的人? “姐姐,莫急莫急。这是你最爱吃的桂花糕,快尝尝!”傲慢女子习以为常似的将一块糕点塞入对方的嘴中。 “嗯嗯,好吃好吃!”咀嚼着口中的食物,女子满面的阴沉被品尝心仪美食的幸福感所替代。 周千寻正感慨她脸变得太快,忽听一人对自己道“喂,你吃吗?” 她转头,见一只白胖小手拿着块蜜饯戳到自己面前,再一抬头就看到一个眼睛笑成弯月的圆脸姑娘。 “谢谢。”周千寻懵懵接过对她一笑。 圆脸姑娘歪头,笑的更甜了,“我叫陈如如,你叫什么?” “周千寻!” “那以后你叫我如如,我叫你千寻吧!” 如如? 周千寻觉得眼前这姑娘倒是胖的可爱。 。 第二十五章:胖少女的小把戏 陈如如咽下口中点心残渣,眼珠子向对面溜了溜,悄悄对周千寻道“对面那位发脾气的是漳州知府秦汉易之女秦蓝悦,旁边那位是她的表妹季穗禾。秦蓝悦,你瞧见了,脾气不好!而季穗禾是个眼睛长在头顶上的主,少招惹为妙!” “那你呢?又是哪家的千金?”周千寻对她眨眨眼睛。 陈如如又拿起一块点心塞进嘴里,含糊不清道“我父亲是秦知府手下的通判,只是个小官而已。” 只是个小官? 周千寻转头暗暗撇嘴,通判是仅次于知府的官职,对她们周家来说就是天大的“官”了! “听说你是林管家亲自选来的?”陈如如又塞了块点心,眼睛直直的盯着周千寻。 这话把周千寻问糊涂了,不解反问“你们不是吗?” “我们?”陈如如依旧嚼着口中的点心,漫不经心道“我们都是被秦知府直接送来的。只有你是林管家亲自看了才让入王府的。” “她就是个不入流的商人之女,当然需要林管家亲自把关瞧瞧!”季穗禾突然发声,语气眼神都是对周千寻的鄙夷。 周千寻倒是不怒反笑,脸上还带着几分讨好,“姐姐说得对,妹妹毫无背景。若是有幸留在王府,还需仰仗姐姐照顾呢!” “哈哈哈······” 听到这话,本坐着饮茶的秦蓝悦突然“噗哧”大笑,将口中的茶水喷的到处都是,“你竟还妄想会留在王府?” “姐姐,她是痴人说梦罢了!”季穗禾也立马顺着她的话音嘲笑起周千寻。 “对对对!” “哈哈哈!” 面对她二人一波高过一波的嘲笑声,周千寻淡定自若,脸上的笑容也没有半分的减少。 没多久,二人似是笑累了,也或是瞧周千寻无动于衷觉得无趣,渐渐收了笑声。 初来乍到,周千寻不想和任何人为敌。面对明显的敌意,她选择沉默,就是想息事宁人。奈何秦蓝悦和季穗禾姐妹俩却不想轻易放过她。 “如如,你怎么和下九流的人混在一起?还不到这边来!”秦蓝悦在被季穗禾耳语后,摆起知府千金的架子,命令起陈如如来。 陈如如对周千寻无奈一笑,身不由己的走到对面二人身后站定。 秦蓝悦阴着脸,瞥了陈如如一眼,警告道“陈如如,你要搞清楚你、你的父亲还有你们陈家是靠谁庇护的!” 陈如如没作声,面无表情的摆弄着襦裙上的飘带。 季穗禾嘴角扬笑,将一果子塞进陈如如手中,“如如妹妹,咱们才是一道人。莫在理那人,姐姐和我自会照应你的。” 陈如如垂眸看看手中的果子,不得已扯出一抹勉强的笑。 季穗禾挑衅的望了周千寻一眼,便又故作热络的与陈如如攀谈起来。 周千寻不以为然。 嘲笑、孤立都是小女孩们打击报复自己讨厌之人的手段。谁没有年轻过,谁没有邪恶过?这点小把戏,周千寻了然于心,在她这里根本掀不起风浪。 此时的孤独,说不定是在这个牛鬼蛇神不明的豫王府中可以明哲保身的护身符。 又是一盏茶的功夫,一身碧衣的绿弗又才翩然而至。 “各位姑娘,请起身前往‘碧水泉’!” 这句话,让本快昏昏欲睡的四人顿时来了精神。 “是,是去见王爷吗?”秦蓝悦倏然站起,急切而期待的望着绿弗。 绿弗未言却笑,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少女们皆以为绿弗是默认,个个脚步轻快的随她而去。 。 第二十六章:王爷美如妖孽? 通往“碧水泉”的路倒是不长,没多久便看到前方热气蒸腾弥漫,水气都在小道边的树叶上凝结成水珠向下滴落。越是往前走,越是热浪扑面。汗珠瞬间在周千寻额头凝成,并快速滑落到锁骨深处。 “各位姑娘,过了这座木桥便是王爷沐浴的‘碧水泉’。绿弗不便过去,还请各位自行前往。”在前面带路的绿弗突然停下,指着不远处的木拱桥说。 “王爷正在沐浴?是要我们去伺候吗?” 这个问题大家都已想到,却羞于开口。只有陈如如傻乎乎的问出来。 绿佛又是嘴角含笑,一个字都不多说,转身要走。 “你就这样走了,我们怎知如何伺候王爷?”周千寻觉得不安,拽住经过身旁的绿弗,想让她说个清楚。 还未等绿弗开口,季穗禾倒是一贯嘲讽的开口“你若不懂伺候王爷就一旁站着,莫要耽搁绿弗姐姐忙事!”她说着还狠狠扯了周千寻一把。 绿佛趁势挣脱,却抬手扶住身体不稳的周千寻,唇畔又泛起那抹神秘的微笑,“姑娘只需站着等王爷便可。” 瞧着绿弗的身影消失在密林中,周千寻蹙眉,豫王府的人都是这么故弄玄虚,装神弄鬼吗? 多说一句会死啊! 她暗暗腹诽。 木拱桥那头水雾氤氲,亦如仙气缭绕。隐约中能见到古树挺拔,竹林环绕间似有一处温泉。 “你若不敢去便在这待着吧!没见过世面。”秦蓝悦斜眸对周千寻撇嘴,提起裙摆走上拱桥。 季穗禾嘴角带着对周千寻的嘲笑紧跟其后。 陈如如拉了拉周千寻的手劝到“走吧,没事的!” 周千寻笑笑也不再坚持,随着她走上拱桥,钻入那热气迷雾中。 木拱桥桥身狭窄,仅能供一人通行,桥面上又落了水雾很是湿滑,四人走的是小心翼翼。 “啊!” 就在快下桥时,周千寻听前方一声惊呼,走在前面的秦蓝悦与季穗禾二人愣愣的站在原地。 她顺着她俩的视线望去,竟也是呆住。 前方紧邻木拱桥的温泉中好似有一位女子。 周千寻从未见过这般美的人儿。 她全身浸在温泉中,露在水面上的面庞亦如桃瓣,如水的眸子眼角微扬妩媚动人,秀气挺拔鼻子下的唇瓣像是染了胭脂般红润。容貌如画,漂亮的不像个真人。 这样的美人若不是仙子那便只能是妖精! “豫王爷是个女人?”陈如如惊呼出声。 另外三人像是被打破美梦,齐齐转头凝眉望向陈如如。 她再说什么傻话? “你们是绿弗带来的?”温泉中传来问话声。 男人? 嗓音阴柔低沉,确实是男人的声音! 四人又看向温泉,只见那美人已站起,上半身已全部露出了水面。凝脂如雪肌肤泛着红润,让人别不开眼。黑色如墨的发丝随意垂下,更是平添了几分慵懒撩人的气质。 真是男人! 是个容貌比女人还美,如假包换的男人。 见到裸露上身的男子,其她三人都羞涩的遮脸掩笑。只有周千寻毫不掩饰,看的是津津有味,还暗暗数着他有几块腹肌。 “你们陪我一同沐浴如何?”男子的唇畔带着邪魅的笑。 对第一次见面的女子就发出这样的邀请,未免太随便! 周千寻对男子的好感瞬间降到负数。 此时此景,四人皆是大汗淋漓。衣衫粘湿贴身的感觉确实不爽,还真想扒了衣服跳进温泉畅游一番。 不过,一个美若天仙的男子向四个身材肥硕的女子发出“共浴”的邀请,怎么想都觉得诡异。正常情况下,男子不应该落荒而逃吗? “王爷,妾这就来!”秦蓝悦的语调因兴奋而颤抖。 周千寻急忙拉住她的衣袖,提醒道“你怎知他是王爷?” “绿弗都说这里是王爷沐浴的地方,他不是还能有别人?”秦蓝悦白了周千寻一眼,急急甩着袖子想要挣脱她。 周千寻瞧秦蓝悦是被美色迷昏了头,真想拔开她脑袋瞧瞧里面有没有脑子。 豫王爷选妾只留一人,还未看清她们长相怎能让陪着一起沐浴。若是落选,陪王爷沐浴之事传出,她们还怎么再嫁他人呢? 再者,周千寻听邢望春说过豫王爷的真容极少有人见过,对各地官员送来的胖妾人选也十分的忌讳。可现在却这般张扬,无所顾忌不是前后矛盾吗? 周千寻越想越觉得不对头,还想劝秦蓝悦不要鲁莽。哪知季穗禾突然冲过来强行将她二人分开,抱住周千寻对秦蓝悦说“姐姐快去,妹妹拦住她们!王爷是你一人的!” “好妹妹,等我得了王爷的宠幸,必然不会忘了你!”秦蓝悦对季穗禾此举很是感激,拍了拍她的后背,转身冲向了温泉。“王爷,妾来了!” “你快拦着她,这事不对!” 周千寻努力想要冲破季穗禾的阻拦,但都被顶回。直到看见秦蓝悦急不可耐的扑进那男子的怀中,这才放开周千寻,冲着她幽幽道“他是不是王爷,一会儿便知!” 拱桥的另一头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像是有一队人匆匆而来。 。 第二十七章:果然是个美男“坑” 林间风起,一股熟悉的味道飘然而至。 是阿元? 弥散的热雾模糊了视线,周千寻朦胧视野中,似有几人从拱桥之上疾步走来。 为首的那位,身形修长挺拔,一身银丝黑袍贵气逼人,只是头戴鬼脸面具遮了真容,而那面具又做的骇人可怕,就算是现下燥热环境中也不禁让人身心一颤。紧跟其后的便是林贵则、绿弗和四位同样带着鬼脸面具的侍卫。 阿元在他们当中吧? 这一行人径直从周千寻三人面前走过,对她们未瞧一眼,直奔温泉而去。 她们三人大气都不敢出一声,更不要说跟过去看个究竟。都只是愣愣的站在原地,睁大眼睛,竖起耳朵,随时关注着事态的发展。 “啊,你们是谁?”秦蓝悦的尖叫在热雾中穿梭。 温泉中的男子如丢垃圾般将怀中的她推开,嘴角噙着魅笑向岸边黑袍男子作揖行礼,“容玄参见王爷!” 秦蓝悦呆住。 果然是个坑! 周千寻觉得秦蓝悦凶多吉少。 “原来他就是容玄!”季穗禾喃喃道。 周千寻追问“容玄是谁?” 季穗禾白她一眼,十分嫌弃的说“本小姐偏不告诉你!”说完就扭过头再也不搭理她。 周千寻也觉得自己问错了人,自讨没趣。 “容玄是豫王爷的谋士。”陈如如开了口,“他从小被王爷收养,天资聪颖又被悉心栽培,可谓是文武双全。如今是王爷的左膀右臂!” 陈如如把容玄夸成有为青年,可周千寻却觉得她所说与眼前这人不太相同。 “可我听说,这个容玄亦男亦女。被豫王爷唆使,成为京城贵人们的座上宾,魅惑勾人的手段比那青楼红牌差不了多少!” 季穗禾天生就是个“杠精”,让她说时不说,不听她说又喋喋不休,别人说好她偏偏就是要说坏。 她直直的盯着陈如如,嘴角的笑诡异残忍,“我还听说,他常常在豫王爷身下承欢!” 这······这个消息太劲爆! 周千寻的腐女情结被勾引出来,刚想厚着脸皮问个明白,却被陈如如吓得将话生生咽回去。 “你胡说!” 这是周千寻第一次听陈如如大声说话,还是用吼的。 季穗禾许是被陈如如的气势震住,愣神半晌才想起发威,抬手就朝她脸庞扇下去,幸亏被周千寻及时拦下。 “王爷还在呢!若王爷知道你造谣他与容玄苟且,你说王爷会怎么惩罚你?劝你还是不要把事情搞大的好。”周千寻在她耳边轻声威胁。 季穗禾气得咬牙切齿,权衡利弊后只能忍下。 “哗啦!” 温泉边,已穿好衣衫的秦蓝悦被人从水中拉出。她全身瘫软,双脚无法站稳。 “秦蓝悦行为放荡,随意与男子沐浴,有违妇德,立即赶出府去!”林贵则厉声道。 秦蓝悦呼吸急促,声嘶力竭喊出一句,“王爷,我是冤枉的!我以为他就是您啊,王爷!” 黑袍男子背手而立,始终不发一言。他漫不经心的抬手一摆,四名鬼面侍卫便左右开弓将秦蓝悦架起拖走。 “穗禾,快帮我向王爷说清楚!”秦蓝悦被拖至季穗禾身旁时,像抓救命稻草般拉住她的手腕,迫切希望得到帮助。 季穗禾不为所动,一根根将秦蓝悦的手掰开,硬挤出两滴眼泪,“姐姐,再惹怒王爷恐有性命之忧!穗禾会替姐姐伺候王爷的,绝不辜负姨夫姨妈的养育之恩。你就放心去吧!” “你,你······” 秦蓝悦还未来的及再说什么就被拖进水雾中。她肥硕瘫软的身体渐渐模糊,只留下声声哀嚎在林间颤动。 秦蓝悦固然愚蠢,可从小相伴长大的季穗禾明明已看出端倪,不阻拦也就罢了竟然还推波助澜,将选妾中胜算最大的秦蓝悦如此身败名裂的踢出局,可见此人不是善类。 然而最让周千寻背脊发凉的并不是季穗禾而是看不清真面目的豫王爷。她心中不禁冒出一个念头,或许秦蓝悦本就是掉入猎人精心设下陷阱中的一只小兽而已? “各位姑娘,请随我回‘听竹苑’吧!”绿弗不知何时站在她们身后,笑意盈盈道。 走过拱桥周千寻回头,见那雾气氤氲中,容玄身上穿了件血红的长袍,随性的敞着怀,露出雪白的胸肌,伏在豫王爷耳边亲昵的说着什么。 。 第二十八章:百思不得其解 周千寻三人随绿弗回到听竹苑,又被带到一处小院。院门上方的乌黑牌匾上苍劲有力的写着一个字“梦”。 这间小院不大,只有三间小室,但离豫王爷所住的雅居却最为相近。 待周千寻三人挑选好自己居住的房间后,又被绿弗聚到院中。 “各位姑娘,接下来三日,王爷会住在隔壁的‘雅居’与你们朝夕相处。而王爷的日常起居将交由你们来打理伺候。王爷和姑娘们的吃食茶饮会有奴婢定时送到,其他时间除了你们和王爷,这听竹苑再不会有他人打扰。” 周千寻不禁感慨绿弗的职业素养真的很好,永远是标准八颗牙微笑,永远是慢条斯理的描述,想要听出她一丝情绪都很难。 “我们可以近身伺候王爷?”季穗禾兴奋的问道。 绿弗微笑点头。 “可我们不知道王爷的喜好习惯,还请绿弗姐姐指教一二。”周千寻直觉一向很准,那豫王爷绝不是好伺候的主儿。 绿弗依然笑容不减,“姑娘只需要听从王爷指示便可。” 这不等于没说吗? 周千寻也懒得再问,知道问了也是白问。 “姑娘们若无其它问题,绿弗就先告退了。稍后会将各位的午饭送来!”她说完转身离去。 周千寻坚持将绿弗送至院门处,瞧四下无人直接了当的说“绿弗姐姐,刚才是你故意误导,才让秦蓝悦以为只要在温泉中的便是豫王爷本人!” 她说完,目不转睛的盯着绿弗,不放过此人脸上任何变化。 绿弗却只是盯着周千寻一直笑着。 那笑容说不出的诡异。 “周姑娘,后面的三日请你好好照顾王爷!” 绿弗的身影渐行渐远。正在此时莫名风起,听竹苑外的密竹齐齐摇曳。 沙,沙,沙 风吹动竹叶的声音亦如冤鬼齐泣,周千寻瞬间寒毛直立,她急忙转身回到院中。 饭桌上,季穗禾与陈如如都是大口朵颐,吃得不亦乐乎。只有周千寻忧心不已,饭都吃不下。 自古选妻选贤,选妾选色。 豫王爷还真是麻烦,选个小妾用得着这么费时费力费心思吗?如果有所顾忌,还不如不选或者悄悄的选,为什么要大张旗鼓?如今又要将他自己的日常暴露在底细不明的人面前,又是何故? 这些自相矛盾的行为,让她百思不得其解。 正大口啃着鸡腿的陈如如偶然抬眼,见周千寻长吁短叹,拿起盘中最后一个鸡腿递给她,“千寻,别想了,快吃饭吧!要是饿瘦了,王爷会不喜欢的!” 听了这话,周千寻没有动容,季穗禾倒是动了心思,她抢过陈如如手中的鸡腿说“她不吃我吃!” “哎,你!” “算了,让她吃!” 周千寻满不在乎,她倒是巴不得自己瘦下去,入不了豫王爷的眼才能如自己的愿。她长出一口气,决定走一步算一步。只要豫王爷不是食人狂魔,她就能应付过去。 弯月挂在夜空,没有半点星光,朦朦胧胧惹人浮想联翩。 周千寻再三确认门已锁好,才吹了烛火钻进被窝。 吱。 不知过了多久,神经紧绷还在浅眠的周千寻被房门打开的声音惊醒。她倏然起身,在确认自己的房门好好的关着后,心放下一半。 此时院中突起的悉悉索索脚步声又让她绷直身体,呼吸都随之放缓,静静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是有人出了梦居! 是季穗禾?还是陈如如? 周千寻完全辨别不出。 院中很快恢复平静,偶尔只有几声虫鸣传来。 周千寻躺下,脑中冒出许多奇奇怪怪的念头,辗转反侧许久才缓缓入眠。 。 第二十九章:炮灰第一人 第一日 清晨,周千寻推窗,睡眼惺忪的迎着朝阳伸了个舒服的懒腰。 “咦,千寻,昨夜没睡好?眼圈都是黑的。”在廊下啃馒头的陈如如对她笑起。 “嗯?”周千寻按了按眼尾,瞧见陈如如手中的馒头,饥饿感瞬间袭来。“馒头哪来的?” 陈如如朝她房门外扬扬下巴,“早上起来就都在门外放着了!” 周千寻将头伸出窗外,向房门外看去,果然有一个食盒。 “如如,昨晚你听到什么动静了吗?”喝完最后一口米粥,周千寻擦着嘴看向陈如如。 “你也听到了?”陈如如压低音量,向季穗禾的房间看看,“是季穗禾!我房间与她相邻,听得真切。” 周千寻也扭头,看着季穗禾纹丝不动的房门,轻轻问道“她怎么还没起来?” “不会昨晚没回来吧?”陈如如蹙眉猜想。 “两位姑娘!” “啊!” 周千寻与陈如如同时尖叫,猛然转头瞧见绿弗如鬼魅般站在她们身后。 “绿弗姐姐,你走路怎么没声音的?”周千寻顺着胸口,心有余悸的说。 绿弗笑起,“是两位姑娘没注意到奴婢。”她也是瞧了瞧季穗禾的房间,问道“穗禾姑娘还没起吗?” 周千寻与陈如如默默对视一眼,却不知要如何答她。 “绿弗姐姐,我来了!”是季穗禾的声音。 周千寻与陈如如吃了一惊,齐齐转头。 房门被大力推开,季穗禾肥硕的身影瞬间占满院中三人的眼眶,简直是不够看。 她是要去唱戏吗? 一身绛紫色襦裙外,罩着件用金线绣着各种雍容华贵花朵的水蓝色广袖长袍,满头的珠钗步摇在阳光直射下刺眼的很。最可怕的是她的妆容,面缸脸,大粗眉毛再配上烈焰红唇,怎么看都有些狰狞。唯有身上的那股茉莉花香还值得一赞。 季穗禾瞧周千寻三人都看楞了眼,越发得意,“这可是姨夫请宫中贵人身边的宫人帮忙采购的,是如今最时兴的装扮!” “你确定那宫人不是洗脚婢?”周千寻实在没法想象皇宫之人的品味会如此庸俗。 季穗禾听出她的奚落,想要发怒却碍于绿弗在旁,只是对她厌弃的甩着衣袖“哼,没见识!” “各位姑娘既然已准备妥当,就随奴婢前往雅居吧。”绿弗扬起标志性微笑,依次请她们出梦居。 周千寻离院门最近,刚想迈脚却被季穗禾用力撞到一旁,自顾自的第一个出了梦居。 周千寻揉了揉被撞疼的左臂,叹口气走在了陈如如的后面。 到了雅居,周千寻才发现这里与她们的梦居只有一墙之隔。院子不大,也是只有两三间房。院中央有个石砌的水塘,养着睡莲和几只锦鲤。还有棵年代久远的紫藤树缠绕着木架垂在水塘之上。 若是来年阳春,紫藤花开,这处小院定是美不胜收。 周千寻畅想间不禁露出微笑。 “王爷,绿弗带三位姑娘来向您请安!”绿弗站在一间正南的房门外恭敬地说。 “无需三人一起,留一位便可!” 未见其人,只闻其声。 “这王爷的声音也太好听了吧!”季穗禾摸着怦怦直跳的小心脏嗔怪道。 陈如如点点头,“真的很好听!” “这声音很普遍吧!”周千寻竖竖肩觉得她俩少见多怪。 “是吗?”陈如如问。 周千寻张了张嘴,突然意识到这声音不是普遍而是耳熟。 “绿弗愚钝,还请王爷示下让哪位姑娘留下伺候?” 绿弗身后的三人顿时紧张起来,个个竖起耳朵听着。 屋内沉默片刻,清冷嗓音又起,“周千寻!” 乌云密布,五雷轰顶简直要把周千寻震晕,她惊的嘴巴半晌都没合上。 她以为第一个留下的会是季穗禾,或者是陈如如,她们毕竟是官员家的女儿,总要给几分薄面,多一些优先权。 完全没想到第一个吃螃蟹的人竟会是自己! 多少事实证明,第一人往往都是炮灰。 “哼,别得意!笨手笨脚惹恼了王爷,小心自己的脑袋。”季穗禾今天盛装而来,败兴而归,走之前还不忘恐吓周千寻一番。 陈如如拉了拉周千寻的手,对她同情一笑,转身而去。 绿弗也要随着离开,被周千寻拽住。“绿弗姐姐,你别走啊!我这人粗鄙,还请留下指教指教!” “千寻姑娘,王爷只让您一人伺候,奴婢留在这不合规矩。”绿弗笑起,抬手将她的手拔开,看似轻柔其实力道十足。 周千寻无奈,站在空无一人的院中,欲哭无泪便是她此时写照。 。 第三十章:冷酷无情仗势欺人 “你怎么还不进来伺候本王用膳!” 这声音哪好听,冷得像冰块,简直是阎王催命! 周千寻在心中狠狠腹诽,可也不得不听命的走进屋内。 正对房门的长条案桌上,轻烟从雕工精美的青铜香炉内袅袅而升,浓郁的檀香萦绕在周千寻的鼻尖,倒使她的心境慢慢平和。 只是味道太过浓郁,将房中其他味道掩盖的一干二净。 再往屋内走,周千寻看到又是一身黑袍的豫王爷正倚坐在软塌上,细细看着手中的书卷。 周千寻心头一跳,赶忙跪下,“民女周千寻参见王爷。” 屋内静谧,除了翻书声便只剩下她自己粗重的踹气声。 周千寻悄悄抬头,豫王爷依然戴着黑色的鬼脸面具,只露出光洁且侧面线条优美刚毅的下巴和棱角分明的薄唇。 再往下看,他修长的脖颈在黑色衣衫的映衬显得更加白皙。明显凸出的喉结散发出致命的男性魅力,让周千寻不由自主的咽口吐沫。 看着也就十岁的年纪,却已长成人间极品,要是去掉那该死的面具又要让多少女子趋之若鹜呢? “愣着干嘛?还不快去准备早膳?” 豫王爷没想到周千寻的目光竟然敢这样肆无忌惮的在自己身上游走。他真是动了气,握着书卷的手紧了紧,修长的手指骨节更加分明。 “哦!” 周千寻站起,慌乱的向四周望望,只见餐桌上摆放着两个食盒。 手忙脚乱一番后,她将豫王爷的早膳摆好,数了数竟有五、六盘菜式。荤素菜肴搭配,色香味俱全,就连咸菜都有三种。皇家王爷的生活果然奢华,一个早餐都这般精致,普通人家连这些菜式或许都没见过。 “王爷,民女已准备妥当,请来用膳吧!”周千寻瞧豫王爷起身,赶紧闪到一旁儿。 他坐到餐桌旁,抬眸瞧见远远站在门边的周千寻,又看看桌上的菜式,不满道“乱七八糟!周千寻,你给本王过来!” 听他唤自己,周千寻长吸一口气,慢慢蹭到他身边,强迫自己微笑,“王爷,怎么了?” “你这菜是怎么摆的?”豫王爷嫌弃的抿抿嘴,“荤菜一边,素菜一边,咸菜摆到粥旁!” “啊!”周千寻愣愣的看着他。 他是有强迫症吗?吃个饭而已,用得着这么讲究吗? 见周千寻半天没有动作,豫王爷一字一顿道“重新摆!” “是!” 又是一番手忙脚乱,周千寻按照豫王爷要求将菜重新摆好。 见他紧抿的嘴唇慢慢舒缓,周千寻冰凉的后颈这才慢慢回温。 想着终于要安生吃饭了,可豫王爷还是直直坐着,双手放在膝上没有一点动筷的意思。 他还有什么不满意? “王爷,还需民女做什么?”周千寻挣扎许久,小心翼翼询问道。 豫王爷扬扬下巴,目光落在不远处的碗筷上。 周千寻纳闷,这碗筷放的不远啊?莫非豫王爷从小被伺候长大,养成了懒货习惯,手都懒得伸一下? “给您?”周千寻将碗筷挪到他面前,贴心的笑着。 豫王爷皱皱眉,盯着她喊道“本王是没长手还是自己够不到?本王是让你备菜!” 备菜?是要把菜放到他碗里吗? 周千寻拿起筷子,夹了红萝卜丝放入萧元一碗中。 他还是没有动筷,依然不甚满意的盯着周千寻。 她被盯得心里发毛,不知所措间突然灵光一闪,夹起一块胡萝卜丝就戳到萧元一嘴边。 豫王爷一惊,身体本能向后仰,抬手一掌将周千寻手中的筷子胡萝卜丝统统打落在地。 “啊!” 周千寻被他掌风打的脚步踉跄,还未等站稳身子,就已被不知从哪冒出的两位鬼面侍卫压在餐桌上。 “好痛!”双臂被硬生生向后扯着,她痛得直咧嘴,“民女做错了什么,还请王爷明示?” 豫王爷冷笑,“你刚才不是要行刺本王?” 行刺?! 这货有被害妄想症吧! “王爷,民女行刺您?”周千寻十分委屈的瘪瘪嘴,“民女看王爷没有动筷,还以为,还以为您是让民女喂到您嘴里呢!要是行刺您,拿筷子直接扎下去就成,干嘛还要多此一举夹口胡萝卜丝呢?“ 这话说的挺有道理,豫王爷的嘴角不由抽动几下,无言以对。 而压着周千寻的两位鬼面侍卫努力憋着笑,他们这位脾气火爆的王爷也有吃瘪的时候?就在他们憋的面红耳赤,腹肌即将炸裂之时,终于等到豫王爷的大赦。 “你们先下去!”他冷冷语气中有一丝尴尬。 周千寻霎时恢复自由,她顺势站起,身后的两名鬼面侍卫早已不见了踪影。 还真是神出鬼没! 豫王爷若无其事的坐回桌前,瞧也不瞧周千寻,冷冷道“继续布菜!” 冷酷无情仗势欺人的魔鬼! 刚才鬼面侍卫擒住周千寻时下手不轻,此时她的肩膀如同骨裂,稍稍一动都是钻心的疼痛。她咬咬牙,极力忍着拿起筷子。 “本王最不喜的就是胡萝卜!”豫王爷轻飘飘的吐出一句。 周千寻面上毫无波澜,心里却将他的祖宗八代问候个遍。 不爱吃早点说,等着别人猜,难道都是你肚子里的蛔虫? “那王爷喜欢吃哪个菜?”周千寻吃一堑长一智,主动问问准没错。 “本王喜欢什么你不知道?” 他······简直不可理喻! 周千寻紧紧握住筷子,真想在豫王爷的鬼脸面具上戳100个窟窿。 但想到神出鬼没的鬼面侍卫可能就在暗处盯着自己,周千寻瞬间怂了压火陪笑“王爷与民女有云泥之别,毫无交集,民女又怎知您的喜好?“ “你笑得好假!”豫王爷嫌弃的撇撇薄唇,“鹿肉!” 不生气,不生气! 周千寻不停为自己做着心理建设,极力保持心平气和伺候豫王爷吃完这顿早膳,而不是被愤怒与不耻驱使把饭菜统统砸在他身上。 可鹿肉······是哪个? 周千寻拿筷子的手僵在半空,不知应该朝哪盘下筷。 周千寻双手交叉于胸前,不耐烦道“你不会不知道哪个是鹿肉吧?” “民女愚钝,还请王爷自取!”周千寻九十度鞠躬双手奉上筷子,如此恭敬只求豫王爷能放过她。 豫王爷扶额,无奈摇头,“让绿弗换人!”他话音刚落,便见一黑影闪出门去。 “滚吧!”他朝门外挥挥手。 “好嘞!”周千寻大喜,麻利的将筷子放在桌上,一刻也不愿耽搁的冲向门口。 “等一下!” 周千寻止步,以为豫王爷改了主意,垂头丧气转身。 “本王身边有暗卫之事不能告诉任何人!”豫王爷轻轻一握便将手中筷子折成两半,“否则这便是你的下场!” 手不疼吗?好好的一副筷子。 周千寻惋惜蹙眉,可瞧见豫王爷鬼脸面具下怒瞪自己的双眼,忙不迭的快速点头。 刚出了雅居,她便瞧见绿弗带着季穗禾与陈如如二人匆匆而来。 季穗禾还是一如既往的奚落嘲讽,可周千寻却毫不在意,沉浸在重回人世的喜悦中,在豫王爷身边简直就是修罗地狱,多呆一秒都是折磨。 。 第三十一章:房中突然出现的人 临近傍晚,周千寻补眠醒来,打开房门便瞧见陈如如提着两个食盒返回梦居。 “千寻,快帮我将晚饭拿进去。” 陈如如这话一出,周千寻立马觉得胃腹中空荡荡的,没有半点迟疑的奔出去与她一同将食盒拿入房中。 两人酒足饭饱后,瘫坐在木椅上,拍着鼓鼓的肚皮甚是满足。 “季穗禾怎么没同你一起回来?”周千寻瞧着天色已经不早,还不见季穗禾的踪影,猜想着她是不是得了那龟毛王爷的喜欢。 陈如如来了精神,坐直身子,瞪圆双眼道“她八成是被王爷瞧上了?” “何出此言?”周千寻将脑袋凑过去问。 “我和季穗禾一同伺候王爷用膳。可奇怪的是,王爷让我俩依次为他布菜。”陈如如撇眉继续道“我布下的菜,没几样王爷爱吃的!” 周千寻深有体会,插嘴吐槽,“王爷是不是立马黑脸?觉得你必须知道他喜欢吃什么!” “对啊,我第一回见王爷怎么可能知道他的喜好?” “你说豫王爷会不会就是想选个口味相同,以后能一桌吃饭的人?” “那他的要求也太低。” “也许他就是这么奇葩呢?” “奇葩?是什么?” “就是不同于常人,喜好怪异的人。“ “哦!” 两人越说越兴奋,头也越凑越近。 “可季穗禾布的菜却都是王爷爱吃的。”陈如如突然纳闷道。 “啊?是凑巧吧。”周千寻觉得季穗禾是在她和陈如如之后寻得了些蛛丝马迹,才会算出豫王爷爱吃的菜式。 陈如如蹙眉想了想,“不是,她就是知道。午饭时,王爷只让她一人伺候,夹到王爷盘中的每一样菜都是他爱吃的,准确无误。” 这就奇了,难道季穗禾真是豫王爷肚子里蛔虫变得? 周千寻被自己的这个想法逗笑了。 “你俩还不快出来参见王爷!”季穗禾尖锐的嗓音在院中响起。 王爷来了? 周千寻与陈如如一惊,愣神片刻后,慌忙冲出门去。 “民女周千寻参见王爷!” “民女陈如如参见王爷!” “起来吧!” 周千寻抬眸,见季穗禾恨不得整个人都挂在豫王爷身上,她有点担心豫王爷会随时被压趴在地。季穗禾的脸不停在豫王爷肩上蹭着,成功在他黑袍上印出半拉脸蛋子。 周千寻偷偷抿嘴笑起。 “王爷,穗禾房中有把古琴,音色极美。让穗禾为您弹奏一曲可好?”季穗禾45度仰脸,摆出自以为最讨人怜爱的表情,撒娇道。 “哦,那本王可有耳福了!”豫王爷边说边用手楼了楼季穗禾的肥腰。 他的暧昧举动,瞬间让季穗禾面色绯红,抬手掩面笑的花枝乱颤。 相拥的二人从周千寻身边走过,恰逢一阵晚风吹起,熟悉的气味萦绕在周千寻鼻尖。她瞪圆眼睛,不可置信的盯着那俩人的背影,直到房门紧闭。 悠扬琴声在墨色中游荡,配上夜间秋风的呼啸声倒平添几分荡气回肠。 周千寻趴在窗台,托腮凝望好似薄纱半遮面的高悬圆月。她忍不住赞叹,季穗禾人品不行这琴技的确高超,迷惑附庸风雅之人倒是轻而易举。 “千寻姑娘?”周千寻回神时,绿弗已笑盈盈的站在她面前。 她蹙眉认真道“绿弗姐姐,你会轻功吧?” “轻功?” “是啊,就是能在水上走,在房顶跳来跳去神出鬼没的那种功夫。” 绿弗笑起,没有回答周千寻的问题,而是递给她一个白瓷瓶,“姑娘用‘万灵膏’擦在受伤处,可消肿祛瘀缓解疼痛。” 她怎么知道我受伤了?是豫王爷告诉她的? 周千寻疑惑的接过瓷瓶,再抬头时绿弗已经走出梦居。 泡过热水澡,周千寻转眸瞧见桌上的万灵膏,垂眸想了想,最终决定试试功效。她走到床边刚将中衣脱至肩头,房门却在此时被人从外推开。 是谁? 周千寻惊慌失措,胡乱穿好衣服,向外伸伸头,竟瞧见豫王爷扶门而站的背影。 “王爷?” 豫王爷缓缓转头,鬼脸面具下的双颊微微泛红。他甩甩脑袋,只觉得自己眯起眼在云里雾里,瞪大眼不知身在何处。 酒? 那杯竟然是酒! 豫王爷在季穗禾房中接过她奉上的茶盏,特意在鼻下闻了闻,只有一股沁人的花香。他以为是花茶一饮而尽。直到心中燥热头脑发懵,他才意识到自己喝了酒。在残存意识还未消亡前,豫王爷随意找个借口逃离房间,跌跌撞撞进到另一间房中。 此时他只觉自己脚下不稳,身不由己,忽东忽西。好不容易寻到桌边缓缓坐下,下一刻便眼前一黑不省人事。 嗵! 豫王爷脸朝下直直倒在桌面上。 周千寻蹙眉愣了半晌,完全搞不明白这豫王爷玩的是什么套路。 他不是在季穗禾房中吗?怎么跑自己这里了?他这是醉了,还是······突发疾病······死了? 周千寻奔到豫王爷身旁,急忙伸手去探他的鼻息。 感受着手指间一股股热气,周千寻瘫坐在凳子上。还好活着,若他在自己房中不明不白的死了,她真的会小命不保。 放下心的周千寻拭去额间的汗珠,一股熟悉的味道飘然而至。她使劲吸了几下鼻子,若有所思的盯着豫王爷。突然间,周千寻将豫王爷的脸掰过来,抬手将他的面具掀掉。 “果然是你,阿元!” 眼前这张脸光洁无暇,没有了络腮胡子更显出少年俊朗,嘟嘴酣睡的模样还透着几分可爱。 长得帅又如何? 他终究还是那个让周千寻气得牙痒痒的人。 “你剃了胡子又如何?你就算脱光我都认识你!”周千寻恼羞成怒,猛然发力抓住昏睡之人的衣襟将他拽起,剧烈摇晃着吼道“你为何要假扮豫王爷?你们到底有什么阴谋?” 阿元亦如狂风中的落叶被吹得七零八落,他不适的睁眼却只觉眼前恍惚一片,心中的狂躁让他含糊不清的吐出一字,“热!” “啥?” 周千寻还没搞清楚阿元说的是什么,就被他一把推开。他在房中左晃右摆完全就是酒醉未醒的状态。接着在毫无预警的情况下,阿元开始脱衣服,一件,一件又一件! 周千瞠目结舌的望着阿元旁若无人的举动,直到他脱得只剩一条亵裤! 。 第三十二章:不松绑,怕你耍流氓! “王爷,您怎么还不进来,妾还等着您呢!”季穗禾打开房门冲着院中娇嗔道。 听到这声呼唤,周千寻从震惊中回神又再次被惊吓。 大半夜,一个男人赤条条的在自己房中晃悠,任她周千寻有一百张嘴也是说不清。她甚至怀疑这就是豫王爷的策略,先毁了清誉再将她们一脚踢出王府。 秦蓝悦就是血淋淋的例子! 周千寻虽巴不得离豫王府远远的,可也不想自己的名誉被人恶意毁坏。 她一件件拾起地上的衣服,追着阿元要将衣服披回他身上。可奈何他人高腿长,身轻如燕。周千寻好不容易追上,踮着脚将衣服扔上阿元肩头,哪知他一伸腿再扭腰衣服就轻飘飘又落在地上。 几个回合下来周千寻气喘吁吁,大汗淋漓,干着急没办法气得直跺脚。 “王爷?王爷您在哪呢?” 听声音季穗禾终究失了耐心,像是往院中寻人了! 决不能让她发现豫王爷在自己这里! 周千寻惊慌失措间越过屏风,跳过被踢到的凳子,几步跨作一步奔到房门前,瞬间变成灵活迅速的胖子将门插好,顺便还将桌上的烛火吹灭。 “王爷……” 季穗禾在院中寻了一圈才回到房中。听到那声心有不甘的摔门声,周千寻悬到嗓子眼的心才放下。 她长出一口气,借着微弱的月光在房中扫了一圈,又是一身冷汗,阿元去哪了? 周千寻瘫在房门上的身体像被火燎般弹起,摸着黑满屋子找阿元。 终于,她找到他了! 内室,屏风后,还满是早已冰凉洗澡水的木桶内,阿元正睡的香甜! 这叫什么事啊! 周千寻瞧着脸歪在木桶沿上,酣睡间嘴角勾笑的阿元,欲哭无泪! 他竟然就这样睡着了? 她要怎么办? 明天要如何与他人交待? 若他再从木桶里爬出来做其它不可言语的事情又要如何? 周千寻苦思许久,阿元或许是被季穗禾算计醉酒,亦或许这就是豫王爷的阴谋。本想陷害季穗禾,不知出了什么差错,阿元才会误闯进自己房中。 无论那种情况,倒霉的终究是自己,她惶惶不安中决定明哲保身! 周千寻毫不迟疑的将床幔扯下,撕成长条分别捆住阿元的双手与双脚。 忙完这一切,周千寻虚脱如泥瘫坐到地上。就等明早天一亮,先发制人说阿元醉酒闯入房中被她制服!先将自己摘出来再说。 她倚靠着木桶外壁刚想喘口气,心脏却倏然收紧,剧烈的疼痛随之而来。 汗珠瞬间在周千寻的额间凝聚,泛紫的嘴唇因疼痛而颤抖,似有一把钝刀缓缓割开她的胸腔,一只手将自己的心脏攥紧,指甲一点点扣进去,戳进心室,用力一扯就能让心脏碎成几块! 这波心悸来得凶猛,她不假思索的抬手攀上木桶边,咬牙拼命站起,隔着木桶弯腰极力向阿元靠近鼻子使劲吸着,渴望闻到那股救命的药香。 然而,桶中的洗澡水把他身上的气味完全遮住。 跳进去,跳进去! 周千寻甩甩头,极力想把这个念头甩出去。理智让她明白,决不能和这个人再有任何牵扯。 奈何剧痛将周千寻理智渐渐磨灭。眼前这人亦如罂粟,对她有着致命诱惑。最终,周千寻败下阵来,意识消亡前最后一刻她不管不顾的跳进木桶中。 木桶里的水瞬间溢出,感受到自己身上突如其来的重量,阿元只是闷哼一声又陷入了昏睡。 第二日 清晨曙光钻过墨黑窗棂的缝隙,调皮的在周千寻脸上来回蹦跳。 刺眼的亮光让她烦躁的蹙眉,别过脸去在软硬适当的“枕头”上寻个舒服的位置又继续睡去。 “嗯!”她的动作让怀中“枕头”感到不适,扭动着低咛抗议。 周千寻不满的将圈住“枕头”的双手又紧了紧,贪恋的在“枕头”上厮磨几下,才注意到耳边传来奇怪的声音。 咚-咚-咚,怎么有心跳声? 周千寻倏然坐起,艰难的睁开眼睛,发现被她当成“枕头”抱了一夜的竟是阿元。 她瞬间清醒。 怎么就睡着了呢?周千寻懊恼的握拳锤着自己脑袋。 她“噌”的一声站起,要跳出木桶。 哗啦啦的水声让阿元渐醒。脖颈处僵硬酸痛,阿元抬手按揉却发现自己的双手被捆绑在一起。 再抬眸时就看见一个肥硕的屁股杵在自己面前。阿元倒吸一口气,慌张的向后靠,却退无可退! 刚将一条腿夸上木桶沿的周千寻听到动静,身体不由僵住,缓缓转头满脸尬笑道“你······醒了?” 阿元亦如见鬼般瞪大眼睛,看看她又瞧瞧自己,顿时脸色大变,怒喊道“你都干了什么?”说完抬腿一脚将周千踢下木桶。 “哎呦!” 周千寻毫无防备,以狗吃屎的标准姿势让脸与地板来了个亲密接触。 “阿元!”周千寻摔得眼冒金星,心中的愤怒化作音量恨不得将罪魁祸首的五肺六脏都震破。 “‘阿元’也是你配叫的?”阿元讽刺道。 周千寻冷哼道“对,应该叫你流氓~!” “你······”阿元瞥见自己紧紧被捆绑住的双手双脚,决定好汉不吃眼前亏,他压下火气道“先松绑!” “休想!” “你······大胆!” “我大胆?”周千寻双手抱胸斜眼瞥着阿元道“深夜闯入女子闺房还脱光自己,这不就是堂而皇之的耍流氓吗?你自己不要脸就算了,还冒充豫王爷?如此败坏自家主子名声,你的胆子也够肥的!” 周千寻此话一出,阿元耳尖迅速泛红并如草原之火蔓延至整个脸庞。他垂眸咬唇许久,喃喃道“本王······是喝醉了!” “别“本王本王”的了!”周千寻不耐烦地翻个白眼,指着自己道“你的‘戏’已经被聪慧的小姐姐给揭穿了!” “好!”阿元咬牙切齿道“你可别后悔!” “哎呦,你威胁我?”周千寻神色夸张的盯着阿元,一笑道“你觉得豫王爷会保你?” 阿元未语,只是咬着牙眼神狠戾的望着她。 “你们豫王府让一个侍卫假扮王爷来算计姑娘,这般龌龊的行为传出去只会让豫王爷蒙羞吧!” 。 第三十三章:她死期到了! 周千寻挑眉又道“你说,名誉和你豫王爷会保哪一个?” 阿元的脸由白变红又由红变黑堪比调色盘,周千寻面上镇定心中却早已狂笑不止。报仇的感觉真的太爽了! 正享受得意快感的周千寻突然打了个寒颤。想起自己浑身湿漉漉,凉气在身上乱窜,她赶忙从床上抓起一条棉被将自己严严实实的裹住。 她不经意瞥到阿元,他也在凉水中待了一夜不会生病吧? 呸,管他呢! 周千寻迅速将心中那点怜悯火光掐灭,想想他对自己的刻薄冷漠,她心狠的别过脸去。 “阿嚏,阿嚏,阿嚏!” 阿元连打几个喷嚏,周千寻俏丽睫毛下的眼珠向他转了转,终究还是心软了。她缓缓踱步来到木桶旁,面上故作玩世不恭道,“你这人脾气臭,刻薄无情。可身材却着实让本姑娘饱了眼福。我也不白占你便宜!说声‘对不起’,我便放了你!” 阿元不知如何形容此刻心情,自己竟然被一个女子调戏?他埋在水下的双手拼命握紧,眼睛死死盯着微微泛起波纹的水面,半晌才克制住自己颤抖的嘴唇,吐出一字,“滚!” 真是个给台阶都不会下的倔驴! 周千寻气得将身上裹着的棉被掀翻到地,指着阿元道“我现在就滚,滚到林管家和绿弗面前,带他们来看看你的丑态!” 还未等她迈脚,从内插好的房门就被整扇劈到地上。两位鬼面侍卫破门而入,紧跟其后的便是林贵则,探头探脑的季穗禾与陈如如则被请回自己房中。 “林管家······你们······”突如其来的几人让周千寻乱了阵脚,酝酿许久的台词也说的蹩脚,“阿元闯进来······脱光······” “周姑娘,王爷呢?” 周千寻被林贵则问的一脸懵,喃喃道“王爷?不知道啊!” “林老头······” 林贵则面色微变推开挡在身前的周千寻,大步向内室而去。 阿元虚弱的靠在木桶壁上,双眼半阖,两颊泛红。林贵则抬手摸摸他的额头,大惊失色,“快,把王爷抬出来。” 瞧屋内众人紧张兮兮的模样,周千寻不屑嗤笑道“林管家您就不用演了!阿元我是认识的,他假扮王爷早被我识破了!” 林贵则等人对她所说没有半分反应,忙着将阿元从木桶中捞出,将他松了绑擦干全身抬到床上盖上棉被,又差人请府中郎中来看。 阿元躺在床榻上,身体依然保持着在木桶中缩卷的姿势。郎中按摩许久,他僵硬身体才有所缓和。他双手双脚因捆绑被勒出的红印甚至破皮,又泡了水伤口定是会发炎。郎中给阿元抹药时,大气都不敢出,平日逞凶斗狠之人竟被一个小姑娘折腾成这样,他不禁又偷瞄周千寻几眼。 周千寻见众人都围着阿元打转,无奈至极地蹙眉撇嘴。现在的情形怎么看都是,阿元是可怜的被害者,而自己是凶狠的施暴者呢? “林管家······”她想找林贵则说个清楚,哪知他甩出个让人脚底生寒的眼神,便又望向阿元。 周千寻原地僵住,刚才林贵则的神情满是杀气,与他之前的慈眉善目完全像两个人。她不敢再多言,像个挨训的小孩子,默默走到桌旁坐下。 林贵则眼看着阿元服下治疗发烧伤寒的药汤,又听郎中说好好休息并无大碍,悬着的心才算放下。他转身朝垂头耷脑周千寻走去。 周千寻见一双云纹黑靴在自己面前停下,紧张的立马站起,“林管家,是阿元醉酒闯进我房中······” “周姑娘······” 周千寻闭嘴怔怔的望着林贵则,“你可知王爷姓名?” 她迷茫的摇摇头,完全不解林贵则此问何意? “萧元一便是王爷的姓名。” 萧元一? 萧元一! 阿元! 周千寻面目表情瞬间凝固,亦如被针扎般全身麻木。心跳加快,手足无措,手脚钻心的冷。她目光慢慢转到病气恹恹的萧元一身上,不住咽着口水只觉得嗓子发干。 “林管家,王爷不会杀了我吧?” “王爷他······” “会!” 萧元一服药后,退了烧,元气恢复不少。他吐出的这一字虽气息不稳却怨恨深重,狠戾的眼神让身边伺候的郎中又是抖三抖。 周千寻怯怯的看向萧元一,恰与他目光相撞,惊觉那双乌黑的眸子亦如黑洞将她周身的力气全部吸走,双腿一软跪倒在地板上。 她的死期到了! 萧元一漠然的将目光从伏在地上瑟瑟发抖那人身上移开,嘴角勾起一抹耻笑,冷冷道“更衣!” “王爷,”林贵则知其意图,却担心他身体不支,“明日再审也不晚!” “更衣!”萧元一不容置疑的又道。 林贵则无奈妥协。 很快,萧元一穿戴整齐,依旧一身黑袍衬得脸色苍白可怕,不像世间人倒似地狱吏。他又命人将面具找来带上,周身顿时煞气冲天。 “王爷,王爷!”季穗禾嗓音刻意娇唤,又是盛装华服却被鬼面侍卫拦在门外探头探脑。 萧元一坐到床塌边,薄唇勾冷笑,“让她进来。” 鬼面侍卫听命放行。 季穗禾得意间扶扶发髻之上的金钗,像只假冒孔雀的山鸡,扭腰提胯缓缓走到萧元一前,“王爷,穗禾昨夜寻您许久。若知您是被这毒妇禁锢,定当冒死相救!” 萧元一不语,嘴角浅笑,鬼面下的双眸透着冷冷的光。 季穗禾开始挺享受他的注视,时间长了就有点心里发毛,“王······爷,您······您这是······?” “昨晚你给本王喝得是什么?” 季穗禾面色一僵,“是······是花茶啊!” “花茶?是茶吗?” “······是啊,您当时闻了不是还说挺清香的嘛!” “哈哈······”萧元一突然开怀笑起,“本王觉得味道不错,还有吗?” “呃······”季穗禾眼神中透着慌乱,“穗禾就带了一瓶,没有了!” 萧元一瞬间变脸,笑容尽失,紧抿的薄唇缓缓张开道“绿弗,拿上来!” 。 第三十四章:龌龊的阴谋 绿弗双手拿一雕工精美的托盘快步而来,托盘之上是一个青瓷茶壶。本是随处可见的物件,唯有季穗禾在看到它第一眼时便双眼瞳孔放大。 “你可认识这个?”萧元一道。 季穗禾颔首垂眸极力掩饰眼神中的惊慌,诺诺道“这······这是穗禾房中的······茶壶。” 林贵则领了萧元一的眼神示意,将青瓷茶壶的打开,茶香浓郁的诡异。壶中茶水浅浅没底,林贵则拿一茶盏尽数倒出,放在唇边慢慢饮下,嘴中一品大惊失色。 他向萧元一点点头,又对季穗禾语重心长道“穗禾姑娘,你还是说实话吧。” “王爷······”季穗禾突然梨花带雨的扑倒在萧元一脚边,“穗禾真不知您是何意,昨晚妾只想让您听听曲,喝喝茶,解解乏而已!”说着她的手攀上萧元一的大腿,妄图他忆起昨夜的琴瑟和鸣垂怜自己。 “滚!” 萧元一厌恶的甩腿,季穗禾重心不稳伏在地板上。 “让她离本王远点!” 两名鬼面侍卫立即领命将满脸惊恐的季穗禾拉离萧元一的身边。 “说不说!”萧元一不耐烦道。 季穗禾半晌未应,她咬咬下唇像是酌定什么,道“穗禾不知王爷想听什么?” “好,很好!”萧元一冷笑,“那本王再问你。 昨日你们三人同来伺候,只有你对本王的饮食习惯清晰明了,也只有你身上熏了本王最爱的茉莉花香。 而这些只有本王亲近的人才会知晓,你又从何得知?” 周千寻伏在地上听到这儿才算恍然大悟,萧元一让她们三人依次备菜就是在试探,谁对他了如指掌,谁便在他王府中安插内应! “穗禾姑娘,你这壶花茶是南国苗疆银洛花所酿吧?”林贵则瞧季穗禾浑身一颤,笑道“老夫记得,秦知府曾在南疆驻守过数年吧?那他对银洛花的功效应该很了解。” 秦汉易是季穗禾最后的底牌,她面如死灰,满发髻的珠钗步摇依旧耀眼,却重似千斤压得自己直不起头。 “说,你们安插的内应是谁?不然,你别想活着走出王府!”萧元一周身散发出骇人戾气,让人不寒而栗。 季穗禾大口喘着气,全身不停的打着哆嗦。满脸的眼泪、鼻涕和冷汗,精致妆容也早已惨无忍睹。她虽跋扈自私,心机深沉,却终究只是个阅历不深的十几岁少女。未曾经历过生死大劫,此时早就吓得六神无主,瑟瑟发抖中将一切和盘托出。 三年前,秦汉易在城中赌坊门口救下被追债毒打的一男子。此人便是豫王府主管日常采买的路大南。在得知他的身份后,秦汉易不仅帮他偿还巨额赌债,还时不时赠予钱财美人。 路大南本是豫王府的老人,做事也算兢兢业业,可就是爱赌!他抵抗不住秦汉易金钱美色的诱惑,逐渐倒戈充当起秦汉易的内应,时刻监视萧元一的一举一动。 包括此次萧元一有意遴选“胖妾”,也是被路大南宣扬出去的。 季穗禾与秦蓝悦入府前,按照秦汉易的要求记下萧元一的习惯口味,以求能快速得到他的垂青。秦蓝悦被赶出王府后,秦汉易独孤一掷将宝全压在季穗禾身上。 那天晚上,周千寻曾听到有人悄悄出了梦居,那人便是季穗禾。她冒险与路大南见面,就是要拿到秦汉易刚刚从南国搞到的银洛花茶。 银洛花生长在南国苗疆地域,用它所酿表面似茶,实则为酒。苗人不爱与外族人打交道,喜隐居。若不是十分熟悉南国苗疆,根本辨不出这到底是什么。 “本王不善饮酒都能查出来,秦汉易还真是费劲心思!”萧元一阴着脸道。 周千寻暗暗感慨,季穗禾灌醉萧元一是要硬上吗?她撇撇嘴,怎么说也是个千金小姐,为了攀附权贵竟然愿意舍去清誉干这般龌龊的事情。 没一会儿,鬼面侍卫便将一体态肥硕,满脸油腻的中年男子提进房来。 此人便是路大南。 果然是豫王府的老人,萧元一刚一瞪眼,路大南就吓得屁滚尿流。不敢有半分隐瞒,将他与秦汉易之间的勾当说的清清楚楚。之后便趴在地上,痛哭流涕的求萧元一放过自己。 萧元一剑眉轻挑,拨弄着自己手指上的玉扳指,垂眸轻语道“路大南,杀!” 不留任何喘息,还在发愣的路大南便被鬼面侍卫拉了出去。 季穗禾也是瘫到在地浑身痉挛,口吐白沫。 始终伏在地上周千寻更是不敢抬头,她心脏狂跳,就似是完全停止前的最后疯狂。她第一次深刻体会到自己生死掌握在他人手中的恐慌与绝望。 “至于她······”萧元一缓缓踱步到房门前,扬起下巴似是在感受秋日暖阳,可说出的话却让听者如临寒冬。 “找几个能说会道的,押着她一路敲锣打鼓送还给秦汉易,也让沿途百姓都听一听知府家的千金是怎样不知羞耻!” 萧元一真是个狠主儿,若如他所说,季穗禾就算活着走出豫王府也会生不如死! 周千寻的头埋得更深了,脸紧紧贴着自己的手背,好像如此就能把自己藏起来。可那股寒气还是渐渐向她靠近,直到那人停在她的面前。 她知道轮到自己了。 “你······” “王爷,是民女蠢有眼不识泰山。 每次相见都······都与您斗气。可昨晚是您闯进民女房间一件件脱衣服,最后只剩条亵裤自己跳进民女洗澡水······” “闭嘴!” 萧元一被说的面红耳赤,周千寻刚提“脱衣服”他就想打断,奈何她语速快嘴一秃噜就坦白完了! 周千寻知他会发怒,可拼死也要将实情说明白。萧元一昨夜醉的毫无理智,别让他以为自己与季穗禾一个心思。 “那你为何要绑住本王?” “王爷,民女之所以绑住您,是怕······是怕您把最后的亵裤也脱了!”周千寻红着脸道。 屋内众人强憋着笑,萧元一只觉脸上火烧火燎。 他恼怒的盯着周千寻,绞尽脑汁想如何治她,终道“你防着本王,为何又压着本王······睡了一夜!” 果然不出周千寻所料,还真是觉得谁对他都有非分之想。 。 第三十五章:终究逃不过“妾”的命运 “民女心悸症犯了,疼得晕死过去,和王爷一样不省人事。”周千寻委屈道。 “合着你一点错都没有?是本王自个倒霉?” “不不不,民女有错,民女有错!” 萧元一扬扬下巴,道“你何错之有?” 何错之有?她错的太多! “错一有眼无珠,不识贵人;错二争强好胜,处处与您做对;错三好奇心重,见了您的真容;错四······”周千寻嘴巴半张,迟迟不敢说出第四点错误。 “第四点错误,本王替你说!”萧元一踱步回床榻边坐下,一字一句道“你·知·道·的·太·多!” 他语气稀疏平常,周千寻却听得心头发颤。 萧元一掩盖身份,以鬼面遮住真容,又用极端残酷的手段惩治探听者与府中奸细,无非是不想自己的行踪与被太多人知道。而周千寻昨晚所做所见所听恰恰犯了他的大忌。 萧元一不善饮酒,基本就是一杯倒。可他醉酒后不是安安分分的睡觉,也不是话多不停的与人聊天,而是把衣服全部脱掉满屋子瞎晃荡。本就是意识全无,若是个普通酒鬼定不会在意。但萧元一不同,他是皇家王爷身份尊贵,怎能有如此不堪的陋习? 他漳州百姓眼里本就是个性格乖戾,脾气暴躁的野蛮王爷。若再让居心不良之人将自己酒后失德传出去,不定变成多难听的流言蜚语,到时他就真没声誉可言了! 周千寻只怪自己知道太多不应该知道的事情。 豫王府中多年伺候的老人说杀就杀,没有半点怜悯。官家千金也是整的生不如死,不留一丝情面。照萧元一狠绝的性格,她一不攀亲,二无权势的贫家子必然凶多吉少。 “求王爷饶民女一命,民女来世做牛做马必当好好报答王爷!”周千寻此时服软卖惨完全是出于本能,对生的渴望让她不得不放弃自己的尊严。 “好啊!”萧元一盘腿托腮,满脸戏谑道“不过不是来世,而是现在你做牛做马报答本王!” “啊?” 周千寻对自己从死到生的幸运翻盘没有任何喜悦,她看着萧元一唇边诡笑,不详的疑云笼罩心头。 “王爷的意思是······?” 又要装傻充愣?萧元一心中冷笑,觉得不对周千寻说点狠话,她是不会乖乖就范的! “本王觉得,只有一种人能够保守秘密,那就是······死人!” 周千寻眼中闪烁的恐惧让萧元一很满意,他嘴角上扬弯出优美的弧度,又道“不过,还有另一个法子就是将那人永远禁锢在身边,让她与自己荣辱相连!” 第三日 天边刚擦出一抹橘红,听竹苑内早已不复往日的幽静。碧衣侍女,黑袍小厮在院中、廊下穿梭,来来回回,忙忙碌碌。 很快,旭日还未东升,听竹苑就变了个模样。 门框、廊下,就连院中的树木都没有幸免,统统被装扮上艳丽的红绸,红红火火喜气异常。 周千寻睡起推门,见到满园红色,两眼发晕。又瞧见无处不在的人影,心中烦躁,特别是他们争先恐后的来向自己请安时。 “见过四夫人!” “四夫人万安!” ······ 想起昨日种种,周千寻的脑子都要炸开。萧元一以她和周家人的性命为筹码,迫使她同意嫁他为妾,王府排名第四。 至于这个“妾”是货真价实还是有名无实,周千寻想问却不敢问。 她更不会单蠢的以为“霸道王爷爱上我”这样的传奇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以萧元一多如繁星的心眼,他对她多是利用,要将她身上有利可图之处榨干方可罢休! 我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老天爷要这般折磨我? 周千寻扶着额角叹气。 一面容清秀的小丫鬟见周千寻这般丧气,关切道“四夫人是哪里不舒服吗?” “没事,没事!”周千寻摆摆手,小丫鬟抬脚要走,又被她拉住,“绿弗呢?” “回四夫人,绿弗姐姐许是在正堂。” “谢谢。”周千寻拍了拍小丫鬟的肩膀,快步向正堂而去。 小丫鬟摸着自己的肩头,愣愣瞧着她消失在长廊尽头。 偌大的正堂此时也是一番忙碌的景象,周千寻在一群碧衣女使间搜索许久,终于找到绿弗的身影。 “绿弗姐姐,听竹苑这是要做什么?” 绿弗转头瞧见周千寻,立即屈膝行礼,“见过四夫人!” 她这一行礼,其他侍女小厮见了,也都放下手中活计,纷纷向周千寻行礼问好。 又来了!她还真是不适应。 “好姐姐,你快起来吧。” 绿弗被周千寻扶起,她又对四周行礼的人挥挥手,他们也都站起重新忙碌起来。 “这些人就像是凭空冒出来似的!”周千寻感慨道。 绿弗被她逗笑,“他们都是连夜从漳州王府赶过来的,为王爷与四夫人的喜宴做准备。” “喜宴?” “是呀,王爷今日要在听竹苑宴请漳州各级官员。”绿弗想了想又说“四夫人的大姐夫今日也会到场。” “那我其他家人能来吗?”周千寻期盼的望着绿弗 绿弗笑着摇头,“婚宴之上,新娘的娘家人都不能到场!邢望春大人也只是作为郑县官员被邀请的。” 见周千寻失望垂眸,绿弗知她思念家人,浅笑抚慰道“三日后便是归宁的日子,四夫人便能见到家人了。” 周千寻勉强对她一笑,郁郁寡欢道“你忙吧,我先回去了。” 出了正堂,刚走到梦居便看见陈如如翘首以盼的站在门口。 “千寻!” 陈如如急忙迎上去拉着她手道“我本今日就要离开,可你与王爷大喜,你我又素来交好,能否让姐姐沾沾你的喜气?” 周千寻朝院内看去,果然见到两名女使守在院中似要送陈如如出府。 不管怎么说,今晚也是她出嫁的日子。父母至亲不能在身边,留个朋友见证她的喜事总是可以吧? “如如姑娘要给我送嫁,先不急着出府。”周千寻拉了陈如如进院,对那两人道。 “可王爷说······”其中一女使急急道。 周千寻不容她多言,为显气势语调又提高几度,“今晚我自会回禀王爷,你们就不用操心了!” 两位侍女对看一眼,许是怕了王爷新宠的气焰,没敢再多言行礼告退。 。 第三十六章:好日子到头了! 陈如如与周千寻坐在廊下,眼见着满院红绸锦缎,面上羡慕之色溢于言表,“王爷对妹妹真是喜爱。就算是妾室进门也这般大操大办,给了妹妹十足的面子。想必以后在王府的日子也不会差到哪去。” 周千寻脸上带笑,心中却不禁哀叹,自己的好日子是到头了才对! 果然从午饭后,她就没再消停过。 先是来了几个嬷嬷教周千寻礼仪规矩。可谓是吹毛求疵,到处挑刺,动不动就要实施体罚。本就是临时抱佛脚,她们却心比天高誓要把她训练的连皇室公主都望尘莫及! 好不容易熬到嬷嬷们丧失耐心放过周千寻,她又被5、6个女使围着沐浴、梳妆、更衣,足足折腾了近三、四个时辰。等一切就绪,她能坐下喘口气时,太阳都下山了。 接着又轮到嬷嬷们上场表演,一人一句说起萧元一对周千寻的隆宠。 周千寻是“妾”,没有拜堂一说也不用去前厅宴请宾客。但萧元一为表对她的重视,还是赐了喜服首饰,并会与她共饮合卺酒,这可是正妃娘娘才会有的待遇! 老嬷嬷说到此处激动异常,吐沫星乱飞。话里话外都是让周千寻对萧元一感恩戴德的意思,日后定要像侍奉佛祖般侍奉他。 佛祖吃香灰,他吃吗? 周千寻不忿暗暗撇嘴。转念狐疑,外人不明就里,她自己还不清楚,萧元一对自己没有半分情分,如此大张旗鼓的娶自己到底是所谓何意啊? 墨色的黑渐渐布满整个天空,颗颗璀璨的星星挣破幕布探出头来,都想看看这人世间的喧哗。 温泉别院门前一辆辆装饰考究的马车排满整个街道,人来人往亦如白日闹市。 在门前递上拜帖与礼物后,白耀辉与邢望春一同走进温泉别院。 自进温泉别院大门,邢望春的嘴就没再合上。那对牛铃大眼左顾右盼,只恨自己没多长几只眼睛,完全不够看啊! “白,白大人,王爷的别院都抵上一个村庄。那他的正经王府该有多大?” 走在前面的白耀辉不耐烦地转身,嫌弃挑眉道“邢老弟,快把嘴巴闭一闭。今日漳州官场有头有脸的人都到了,可别让人家笑话!” “是,是!”邢望春快走几步,追上白耀辉的步伐。 听竹苑内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站在门口,邢望春看傻了眼,玛瑙杯琉璃碗,佳肴满桌,酒香四溢。碧衣女使亦如仙娥在宾客间来回穿梭。宴席落座的宾客多身着官服,飞禽走兽应有尽有,抱拳作揖相互寒暄。 这般场面,邢望春从未见过,平时胆大包天的人竟有些畏首畏尾起来。 “走啊!” 白耀辉拉着邢望春走进院中,有几官员迎上与他热络的打着招呼,却无人搭理紧跟在他身后的邢望春。 他自觉没趣,在席尾随便找个位置坐下。 “今日秦知府怎么没到?”邻桌一人向同伴打听。 “你不知道?知府大人是没脸来了!” 邢望春不动声色的将脑袋凑过去,想听个究竟。 “知府大人的亲生女儿在王府与其他男人共浴,他妻家的外甥女又意图灌醉王爷来个‘霸王硬上弓’!而知府自己在王府安插内应的事也被王爷察觉。你说他哪还有脸来!” 两人说完幸灾落祸的笑起,庆祝似的碰了一杯酒。 “怪不得秦知府对豫王爷的行踪了如指掌。漳州官员间盛传,豫王爷频繁出现在黑山是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更有人说他在那里秘密训练了一支军队。这些传闻好似都出自秦知府府内。你说会是真的吗?” 另一人闷声吃了几口菜,压低音量道“豫王爷也不过是顶个‘王爷’的头衔,过得还不如富贵人家的公子。他哪有银子供养军队!” “那秦知府是何意?” “咱们这位王爷从出生起便被上面那位看不顺眼,秦知府得了授意暗中监视豫王爷。”那人许是说渴了,仰脖饮下一杯酒,又道“虽说咱们这位王爷蛮横暴躁,可秦知府也没少推波助澜败坏他的名声。” “哦,那你说的上面那位是太······” “哎,哎,皇室间的争斗咱们还是少议论,来喝一杯!” “是,是!” “怎么陈通判也没来?” “或许是因为他女儿也被退货了吧!” “哈哈······” 萧元一在漳州的处境,邢望春也是略知一二。没想到的是漳州知府秦汉易竟然这般明目张胆的与萧元一做对,真是因为······当今太后娘娘在背后撑腰吗? 不知为何,邢望春竟隐隐担心周千寻以后的日子。 事到如今,以后的事再也不是他邢望春能掌控的。想到此,他烦闷的灌下几杯酒。 “王爷驾到!” 邢望春抬起微醺的脸庞朝首席望去。 灯火耀眼处,身形挺拔高挑的萧元一嘴角浅笑的望着众人。他黑袍加身红丝点缀,黑发用金冠束起,面具下黑色如墨的眼眸熠熠生辉。 周围众人视线皆集中在萧元一的鬼脸面具之上,暗暗猜测这张可怖面具下到底是怎么的一张面孔。 平日喜爱舞刀弄枪的邢望春,视线却停留在少年腰间佩剑久久不得转目。世家子弟佩剑为显示身份尊贵,多以翡翠玛瑙镶,精雕纹路在剑柄,剑鞘处装饰。他们的剑就如女子的珠钗步摇,更多时候只是一件装饰品。 而眼前这位豫王爷的佩剑除了周身漆黑,再无半点装饰。与他平日乌漆嘛黑的着装倒是相得益彰。只不过邢望春怎么看都觉得那剑眼熟,好似在何处见过。 他再看豫王爷的身形举止,突然脑中一闪,“他,他不是······” “臣等参见王爷!” 席间官员统统俯身行礼参拜,愣愣站着的邢望春满脸惊诧,尤为突兀。 秋风钻入邢望春脖颈,微凉的寒意让他为之一振,又对上少年锐利的眼神,自觉双腿发软倒在地,“微臣······微臣参见王爷!” “各位免礼!”萧元一的视线从邢望春身上掠过,对身旁的林贵则点下头。 。 第三十七章:血色婚礼(一) 官员们直起身子竟见邢望春撅着屁股跪着,都想他是吃酒醉了出洋相,各个面露耻笑。 白耀辉刚想过去将邢望春扶起,却见林贵则也朝他走来。白耀辉见状立刻停下脚步,隐到人群当中,让邢望春自求多福。 “邢大人,快请起!王爷请您上座!” 邢望春倏然抬头,懵懵爬起来,直到林贵则做个“请”的手势才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邢望春被引到萧元一左下首的位置坐下。 漳州城各级官员的视线都集中到这位其貌不扬,行为粗犷的下级官员身上,相互打听着他为何会得豫王爷的青睐。 感受到众人探寻的目光,邢望春的腰板挺得笔直,不敢有半分懈怠。他不时向萧元一瞟上几眼,想要确定自己心中的猜想,豫王爷就是侍卫阿元。 邢望春又对萧元一偷瞄时,突见他转头,两人目光相撞。 邢望春躲闪不及,只有对萧元一咧嘴尬笑。后者似乎并不在意,对邢望春举起酒杯。 “本王应该好好谢谢邢大人!” 谢我? 邢望春举着酒杯怔怔的看着萧元一。 周围官员虽依旧饮酒畅谈,但相互间的音量明显降低,各个支着耳朵听萧元一接下来的话。 “半年前,本王与令妹……偶然间在城外黑山相遇,对她……一见钟情却……失之交臂。半年来多次重返黑山,只为……再见她一面。此次遴选胖妾也是为了寻找……令妹,哪知你就把她送到本王面前!” 萧元一说这话时庆幸带了面具。说到周千寻就想起她像座山似的压在自己身上,气儿都快喘不上来。缓了几口气才总算把这段话说完,他有点担心这些个官场人精们会听出什么不对。 殊不知他如此表现,反而添了几分暧昧羞涩。 宴会过半,众多官员皆是微醺,听萧元一说起这等风花雪月之事,都面露过来人的隐晦微笑。 萧元一虽出生高贵,但毕竟未到弱冠之年。毛头小子血气方刚可不就只想着男女那点事儿!虽说这一次他的喜好……依旧与众不同,但也说不准这位胖妾的样貌要比他府中那三位强呢? “此等姻缘天下难寻!下官恭喜王爷,恭喜邢大人!” 一位官员向萧元一敬酒,其他人也不甘落后纷纷站起。他们站着时真诚贺喜,坐下后却鄙夷暗笑。 说萧元一在黑山组建军队,还真是高看他了! 萧元一面具下的那双眼睛锐利的扫过众人,嘴角禽笑,他想要的不过就是如此。 那抹笑终究没有逃过邢望春的眼睛,他向来心细如发,萧元一所说他根本不信。至于他为何如此说,邢望春不想也不敢妄加揣测。萧元一在整个漳州官场面前对邢望春如此礼遇,无非是让他明白从此之后他邢望春甚至于周家都将与豫王府捆绑在一起!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雅居 “你紧张吗?”陈如如瞧了瞧床榻上挺背端坐的周千寻轻声道。 周千寻脸上堆满端庄笑容,心里却忍不住吐槽。 紧张个屁,老娘都快累死了! 周千寻背刚稍稍弓下,身旁站着的老嬷嬷就蹙眉提醒,“四夫人,坐正!” 就像被逮到偷吃的小孩,周千寻激灵打个挺直背。 萧元一这个混蛋,自己在外面吃香的喝辣的,让老娘在这活受罪! 他到底啥时候能回来! 咯吱! 房门被人推开,站在门口的不就是混蛋萧元一吗? “寻儿,等急了吧!” 萧元一嬉笑间走到床榻边。周千寻抬头看去,他可怖面具下总是怒瞪自己的眼睛此时却弯眼带笑。不复以往冷峻王爷的形象,倒像个志得意满的少年郎。 “请王爷牵四夫人去喝合卺酒!”老嬷嬷将一根红绸的两端分别塞进他二人的手中。 萧元一轻扯,周千寻站起。他二人心中竟都有几分异样的感觉。 “上合卺酒!” 陈如如依从老嬷嬷的指令,将手中托盘上的两只酒杯分别递给萧元一与周千寻。 或许是因为紧张,在她将酒递给萧元一时,手不由抖了一下。 几滴酒水溢出,洒在萧元一手上。他皱皱眉,笑着对周千寻道“寻儿,咱俩换酒相饮可好?” “好呀!”周千寻并未多想,将酒杯换与给他。 “请新人共饮合卺酒!” 萧元一笑着对周千寻眨眨眼,勾住她拿酒杯的手臂。 在二人即将把酒送入口中时,只听一人惊呼道“别喝!” 咣当! 周千寻手中的酒杯被人打落。她惊讶转头,却见陈如如已被鬼面侍卫毫不留情的按倒在地。 “如如,你,为何······” 陈如如纯真可爱的面庞蒙上一股悲怆,她凄然一笑,“千寻,我要杀的人不是你,是他!” 周千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外表软萌,人畜无害的陈如如竟然敢杀人! 相较于她的震惊,被谋杀对象萧元一倒是镇静许多。 不,应该是无所谓! 屋内的嬷嬷,丫鬟非常有秩序的退场。这也让周千寻惊了眼,她不可思议的盯着萧元一。 莫非这货经常被人谋害,连府中的下人都见怪不怪了? “你为何要杀本王?”萧元一坐下,手指漫不经心的敲着桌面。 “为了容玄!” 提起容玄,陈如如羞涩笑起,那模样分明是个怀春少女。 “去年桃花盛开,我在京城表姐府中第一次见到容玄,他站在花瓣纷飞的桃花树下,宛若九天仙子。可这样一个天资卓越之人,竟受你豫王爷胁持不得不如青楼妓女般流连于京城贵胄之中。你这样对他难道不是暴殄天物吗?” “呵呵。暴殄天物?”萧元一就像听了个天大的笑话,从努力憋笑到放声大笑,完全没有停下的意思。“本王听过许多刺杀的理由,唯有你的最可笑!” “你······”陈如如拼命挣扎,她不能容忍自己心中的执念被人如此耻笑。 “杀了你,容玄便是我的!” “你这么肯定?想要他的人多了!” “那人向我保证过!” “谁?” 陈如如惊觉自己失言,垂下头,紧闭双唇再也不肯多说一句。 萧元一无奈摇头,对窗外道“还不进来,你自己招惹孽缘却将火引到本王这里。” 。 第三十八章:血色婚礼(二) 屋外风起,撞门而入。一股花香伴随其中,但香甜的过于浓郁让人觉得刺鼻。 一身暗红长袍的容玄抱臂靠与门上,两缕黑发随意散在两颊,妖媚而诡异。他狭长的凤目垂眸斜望,尽显风情。 “让我瞧瞧你是谁?” 周千寻只觉得眼前红影掠过再凝目时,容玄瞬间转移般出现在陈如如身前。 “容玄,我是如如啊!那日你在桃花树下对我笑了许久,我这一生都不会忘记!” 陈如如眼中近乎疯狂的痴迷让周千寻觉得她已丧失所有理智。 容玄白皙修长的手勾起陈如如的下巴左右瞧着,“哦,是你啊!那个一笑眼睛就变成月牙的小姑娘。” “是我,你还记得!”陈如如喜极而立,若不是被鬼面侍卫擒住,她早就扑进容玄的怀中。 “作为记得你的奖励······”容玄邪魅一笑,将脸贴近陈如如的耳朵,轻声道“那你告诉我,是谁许诺将我送给你的?” 温热潮湿的气息拂过陈如如的耳垂,绯红不可控制的在娇嫩肌肤上蔓延,她只是个情窦初开的少女,怎么受得了如此撩拨,“是,是宫······” “啊!” 陈如如突觉左胸一震,低头看去,一把铁柄飞刀赫然刺入她的胸腔。 萧元一几乎同时看向门外,一黑衣蒙面之徒正跳下院墙。 “有刺客,给本王追!”萧元一率领鬼面侍卫第一时间冲出房门,向刺客逃窜的方向追去。 “快说,那人是谁?”容玄使劲摇晃着倒在自己怀中的陈如如。 胸前剧痛让她除了痛苦低吟,难以吐出一字一言。 容玄见再无信息可探,烦躁皱眉,无情的将陈如如丢在冰冷坚硬的地板上。 “你做什么,她受伤了!” 这男人空有副好皮囊,心却是又硬又冷。 周千寻猛瞪容玄几眼,嘶喊道“快去请郎中来啊!” 容玄理了理自己发皱的长袍,轻描淡写道“她活不了,何必浪费时间!” 说完他连一个眼神都不愿留下,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 一滴泪水从陈如如的眼角滑落,她全身猛烈的抽搐起来,鲜血如泉涌般从伤口流出。 即便如此她的目光都没有离开过容玄消失的方向,直到最后定格。 周千寻惊慌失措,完全无计可施。她只能用手死死按住陈如如鲜血直涌的伤口。 “如如,你一定要活着!你家人还等着你回去呢!” 陈如如逐渐阖上的双眼倏然睁开,抬手紧紧抓住周千寻的手臂,拼尽最后一丝气力道“救……救救我的……家人,他们……还在……那人的手中!” 不断从胸口涌出的鲜血昭示着油尽灯枯。陈如如的手顺着周千寻的手臂慢慢滑落,像只垂死的小鸟从空中掉落在地,再无动静。 “如如!” 鲜红喜服浸满血腥气,周千寻胃中翻江倒海的难受,她却不肯放弃对陈如如的呼唤。 她泪流不止。 她撕心裂肺。 她不愿将那个眉眼弯弯,呆萌可爱的姑娘交给狰狞可怕死神! 她应在娇媚阳光下大笑,而不是在阴暗地府中哭泣! 赶来的嬷嬷女使费了一番力气才从周千寻手上将陈如如的尸体夺下。那一瞬间,周千寻气力全无瘫坐在地上。 “四夫人,奴婢会好好将如如姑娘交给她家人的,您就放心吧!” 家人? 对,还有她的家人! 想起陈如如临终嘱托,周千寻挣开她人的搀扶,跌跌撞撞的跑出房门。 此时能够救他们的只有萧元一! 浑身酒气的邢望春踉跄着走出听竹苑,在一排绿竹前看四下无人扯开裤腰小解。 他正畅快突听寂静夜里“砰”的一声,惊得打个激灵。 邢望春匆忙提好裤子,转头察看。只见一黑衣男子蹲在地上,像是刚从围墙上跳下。 此人穿的是夜行衣又举止鬼祟,邢望春立马判定是潜入王府的贼人。他握了握腰间的佩刀,悄悄隐在竹林中,待黑衣人接近时拔刀,出其不意向他斩去。 黑衣人未提前察觉邢望春的所在却反应灵敏,一个后仰躲过本应触到颈前的刀锋。 好小子,有点本事! 邢望春及时转身,再次挥刀向黑衣人肩头砍去。 黑衣人本无心恋战,奈何邢望春难缠一时无法摆脱,只得拔剑相迎。 霎时间,苍劲竹林中,刀光剑影,尘土飞扬。 “王爷,那边有动静!” 几个回合下来,酒气上头的邢望春有些招架不住,突听援兵赶到,稍有分神被黑衣人趁势一脚踢趴在地。 黑衣人本想乘胜追击向他刺上一剑,却听嘈杂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只得收剑跑路。 邢望春挨了一脚,心中恼怒,从不吃亏的他那会轻易放过黑衣人。他奋力一跃,意图将欲逃走的黑衣人压在身下。 但醉酒导致邢望春腿脚无力,勉强扣住黑衣人的腰身,几番缠斗还是被他挣脱,连着胸口也被黑衣人猛踹几脚。 萧元一带人赶到时,恰巧看见黑衣人从邢望春身上收脚逃进密林中。 “给本王追!” 几名鬼面侍卫从邢望春身边窜过,继续随着黑衣人的足迹追去。 “哎呦,哎呦!”邢望春捂着胸口打滚哀嚎。 萧元一见状将他扶起,闻到刺鼻的酒味,心中不禁叹道,他在醉酒的情况下还能拖延黑衣人许久,想必也是有些本事的。 “邢大人,可有受伤?” “没有,只是些皮外伤,不碍事!”邢望春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拍拍胸脯道。 萧元一笑起,对邢望春抱拳道“多谢邢大人出手!” “王爷,咱们是亲戚。帮您抓个贼不就是我的分内事,不足挂齿!哈哈。”邢望春笑起。 他这波强行攀亲戚的操作让萧元一尴尬笑笑。 邢望春借着酒劲,大剌剌的拍着萧元一肩头“五妹夫,要说这次也没有白忙活,我从那贼人的腰带上扯下这个。” 正皱眉躲着邢望春手掌袭击的萧元一眼前一亮,从他手中拿过一个像是腰牌的东西,反复看着,“皇宫出入的宫牌!” 皇宫的宫牌? 邢望春愣住。 “王爷!”一声凄厉的叫喊划过夜空。 萧元一与邢望春齐齐转头。 稀薄亮光微照的竹林中,亦如干枯鲜血的暗红身影瞎子般横冲直撞,嗓音嘶哑的像是会啼出血来。 萧元一皱眉,喊到“本王在这儿!” 暗红身影一怔儿,确定他的方位后,没有半分迟疑的向他们冲来。 清冷月光下,满脸泪痕,发髻散乱,双手甚至全身都是鲜血的周千寻赫然出现在他二人面前。 “五妹妹,你这是哪里受伤了?”邢望春被她的惨状吓得焦急万分,“王爷,快请郎中看看吧!” 此时,周千寻眼中只有一人。 她一把推开邢望春,冲到萧元一面前抓住他双臂,哭喊道“王爷,快去救陈如如的家人!” 萧元一抿嘴蹙眉。 嘶哑的嗓音,剧烈起伏的胸脯,颤抖的嘴唇与双手,还有那无助眼神,都让萧元一忆起,多年前那个月色全无黑夜中奔跑哭泣的小男孩。 不同的是她的眼神中还有一丝期许,而小男孩眼中只有绝望! “你说什么?” “杀死如如的人还劫持了她的家人!求求王爷,快去救他们!” 说完这句,周千寻腿脚发软倒在萧元一怀中。她又想起陈如如死前惨状,顿时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五妹妹,五妹妹!” 周千寻对邢望春的呼唤毫无反应,可她的双手依旧死死抓住萧元一的手臂。 萧元一定定看着,自己或许真是她最后的希望! 。 第三十九章:放下执念方得自在 血色残月瞬间崩裂,四射的血珠悬挂在夜幕上亦如万千星辰,将整个夜空染成让人窒息惊恐的血红色。 血腥气充斥着整个鼻腔,令周千寻作呕。她双眼发晕呼吸急促,却一刻不敢停的拼命奔跑。 她,一定要逃出这骇人血夜! “四夫人,您终于醒了!” 守了周千寻一天一夜的嬷嬷侍女们都是松口气,唯有坐在床边的绿弗笑中掺杂忧愁。 “如如······如如的家人怎么样了?” 绿弗的手腕被周千寻抓的生疼,却并未挣脱任由她抓着。垂眸半晌后道“王爷赶到时······如如姑娘家人无一幸免!” “你说什么?” 周千寻的面色霎时变得灰白。 陈如如弥留之际的喃喃之音,一遍一遍在她耳旁响起。 她以为,至少······能够救下陈如如的家人。 虚脱的无力感全面袭来,周千寻自嘲的笑着,自己本就是漩涡中的一颗浮萍却妄想扭转他人命运? “把这红色床帐撤掉!”周千寻将身侧的床单慢慢攥紧在手中,脸别到一旁儿又瞧见满屋喜气的红色,像被针扎了眼珠倏地闭上双眼。 绿弗怜她少不更事的年纪本应无忧畅笑,却见友人血染衣襟死在自己怀中。故依她所言命侍女将房中红色之物尽数撤去。 “四夫人,喝些粥?” “我不饿。” 一天一夜滴水未进怎能不饿? 绿弗又想再劝,一小侍女匆匆而来伏向她耳语。绿弗像是盼到救星,立刻愁容展颜,放下手中粥碗向院中奔去。 “寻儿,寻儿!” 周千寻以为自己幻听。这······不是奶奶的声音? 她倏地睁眼,门口刺眼光芒中一身影蹒跚而来。慈爱笑颜越来越清晰,真的是奶奶来了。 “奶奶!” 周千寻挣扎着坐起,却觉得身子沉重,幸得绿弗将她扶起。 周老太太心疼她面色苍白,欲夺眶而出的泪水却被她紧紧锁住,满脸微笑道“寻儿不哭,奶奶在这儿!” 至亲的软语温言瞬间将周千寻身上的枷锁砍破,心中无法向外人宣泄的愧疚、恐惧及自责如奔腾洪水决堤泄出。 “奶奶,如如······和她的家人都没了!”她再也忍不住痛哭,一头扑进周老太太的怀中。 昨夜的事,萧元一派去周家的人已说了大概。周老太太知周千寻深受打击,却没想到她会如此伤心自责。 周老太太未再言语,只是静静地搂着周千寻并不停用手上下抚摸着她的背脊。 让她哭,哭出来便好了! 不知过了多久,周千寻的失声痛哭变成嘤嘤抽泣,周老太太知她崩溃情绪已渐渐平复。 “寻儿,你信命由天定吗?” “不信!” 房门外黑色锦靴止住脚步,在听到周千寻的回答后薄唇紧抿。 周老太太意料之中的笑笑,“我在你这个年纪也是这么想的,命就如脚下的路是要自己去选去走的!”她拭去周千寻脸颊泪珠,又道“人能不信命,却避不开命中执念。执念过重求而不得会产生怨念,轻则束缚一生重则人神俱灭!” 周千寻想到陈如如,她对容玄痴恋的执念让她疯狂,最终在妄想中毁灭自己曾经拥有也最珍贵的东西。 “人的命可以选,执念也可以!怨念产生之时,唯有放下执着方可得自在!” 周老太太用她几十年对人生的领悟去劝慰周千寻,希望她明白陈如如因为执念家破人亡,而周千寻不能再因为愧疚来惩罚自己。 周千寻垂眸许久,再抬头时暗淡的眼眸渐渐有了光亮,“奶奶,我饿了!” 房外之人瞧了眼盈盈浅笑的周千寻,嘴角噙笑,黑袍衣角扬起转身走出梦居。 填饱肚子,周千寻精神恢复不少,要不是绿弗拦着她必将周老太太送出听竹苑。 夕阳尽绽光芒,云絮在蓝紫色天空中飘荡一片绚丽多彩。 若眼睛只能看到这世间美景开走多好! 周千寻在屋外廊下看了许久,微凉晚风让她转神。起身回房才发现,适才侍女们忙忙碌碌竟将她的屋子都搬空了。 “你们把我的东西都搬哪去了?”周千寻拽住一个抱被子的小侍女质问道。 小侍女赶忙行礼,“回四夫人,都搬进雅居了!” 雅居?那不是萧元一的院子? “谁让搬得?” “本王让搬得!” 萧元一面具下的眼睛带着笑意,不紧不缓走近周千寻,伸手将她鬓间的碎发捋齐又轻柔滑过她娇嫩面颊,附耳低语道“你是本王的’妾’,忘了吗?” 他的抚摸分明柔情似水,却让周千寻每个毛孔都充满寒意,战战兢兢。 “没,没忘!” “很好!” 萧元一满意的直起身子,牵起周千寻的手把玩,似真似假的关切道“新婚之夜让你受惊本王过意不去。过两日便是你归宁的日子,本王已命绿弗好好置办带回周家的礼物。” 他真的过意不去吗? 或许有。 不然,他不会专门命人将周老太太接来劝慰周千寻。 可想起那晚,萧元一若无其事的将手中毒酒换给自己她就背脊发凉。 他终究是一个喜欢将他人玩弄于股掌的人! 周千寻冷笑。 萧元一从她锐利眼神中捕捉到一丝将他看透的嘲弄。 “寻儿有何不满?”他面露戾气。 萧元一,你不是喜欢在别人面前秀假恩爱吗? 姐姐今天就好好配合你! 周千寻双手绕上他的肩臂将脸贴上,柔声道“王爷对寻儿太好,寻儿有些不敢相信罢了。” 暧昧的姿势,娇滴滴的嗓音让周千寻自己都起一身鸡皮疙瘩。而她明显感到怀中手臂一僵。 她嘴角勾出一抹狡黠的笑。 萧元一面上微微失色,他极不喜自己控制之外发生的任何事。周千寻的主动靠近让他有了些许窘迫,红印子从耳根开始蔓延。 “王爷,何时出发去郊外骑马?”红装纷飞,妖艳异常的容玄在门外喊道。 萧元一像得了救星,将手臂快速从周千寻怀中抽出,同时后退几步眼神越过她头顶道“我和容玄去骑马,不知何时回来,你先睡吧。” 周千寻乖巧行礼,了然一笑,将他与容玄送出梦居。 夕阳余晖,将院中的白墙廊柱,树丛花间都染上一层淡淡的橙色。树影婆娑间,并肩行走的两个挺拔男子,只见背影已难掩无尽风流。 。 第四十章:回娘家 “哒哒······” 马蹄踏在青石板上的声音显得尤为清脆,在空旷巷道中回荡难掩无尽寂寥。 “王爷为何要将她留在身边?” 她揭穿萧元一身份,知晓萧元一最难以启齿的秘密,并堂而皇之触碰萧元一的身体。这其中每一项都超越他的底线,以往这人必死无疑,唯有周千寻活着。 容玄不解是什么原因使萧元一对她特殊。 萧元一淡淡道“她知道的太多,留在身边最放心!” “那杀了便是,何必如此麻烦?”容玄说的随意,仿若夺人性命是件多么稀松平常之事。 “呵呵······”萧元一笑起,瞥他一眼道“她死过一次,活下来必然有活下来的理由。” “死过一次?”容玄似想起什么,眼中闪着光,“您觉得有趣便留着吧!” 那晚后,萧元一一连两天没有回来。 听竹苑内流言四起。 新婚当晚出了人命,真是不祥之兆。 王爷拂袖而去,五夫人还未得宠便已失宠。 ······ 失宠? 周千寻无所谓的笑笑,萧元一不在她反而乐得轻松,吃吃喝喝赏赏美景自在的不得了。今日又是归宁的日子,自从进了听竹苑周千寻的心情还从未如此畅快过。 “绿弗,马车备好了吗?”周千寻唇边的笑纹如花般绽放。 绿弗会心一笑,“四夫人都准备好了,随时可出发。” “好!快走吧!”周千寻急不可耐的推着绿弗。 这几日在听竹苑,周千寻被阴谋诡计的漩涡带着到死亡边界溜了几圈,差点没能回来!再待在这个与自己八字相冲的地方,她非抑郁不可! 出了温泉别院的大门,周千寻仰头深吸一口气,自由的空气连味道都是甜甜的。 哼着小曲踏上马车掀起帘布,周千寻的身体顿时僵住,她的心从天堂跌到地狱! “你们俩怎么在这儿?” “陪你回娘家啊!”容玄摇着手中扇子轻笑道。 扮装成阿元的萧元一则给了周千寻一个大白眼,“你似乎很不乐意?” 周千寻怔住,嘴角抖了几下,半晌才勉强扯出笑脸,“王爷能陪我一同回家,是我的……荣幸!” 呸、呸、呸! 根本是不幸! 衰,真是太衰了! 萧元一就是魔鬼,连喘口气的机会都不给自己! 周千寻心中架起刀山火海,恨不得杀萧元一上千次上万次! “今日本王是阿元,你可记住了?” “记住了!王爷放心!” 这么喜欢玩变装游戏,心中装了多少鬼?早晚人格分裂! 她心里骂的痛快,脸上却除了笑不敢有任何多余的表情。不敢怒不敢言,谁让自己的小命捏在别人手里呢。 -- 漳州位于大盛朝的西南边陲,周边蛮族小国甚多,战乱频繁。但若没有战事,漳州便是大盛朝与他国通商的贸易集散地。 郑县紧邻漳州主城,县城内不长的商业主街两旁却是店肆林立,商铺招牌旗帜迎风飞展,像是竞相招揽客人进门。 街面上的行人比肩接踵,样貌衣着异域的外族人比比皆是,想必都是与大盛朝通商的外族商人。 周千寻他们的马车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艰难行使。她遥望着车窗外周家的方向归心似箭,恨不得马车长了翅膀飞过去。 “咦?”周千寻突然将头探出车窗外,向马车驶过的后方看去。 萧元一见她半边身子都快伸出去,立刻阻止,“周千寻,坐好!” 周千寻收回身子,冲出车厢对车夫急急喊道“停车!” 车夫被她一喊也是一惊,以为出了什么事,慌乱中拉紧缰绳,马儿随即停下。 眼见周千寻提着裙摆跳下马车,绿弗走到马车窗下,询问萧元一的意思,“王爷……” “跟着她!” “是!” 绿弗抬头望向周千寻奔去的方向,两三个壮汉正在推搡着一人。她不敢迟疑,迅速朝那而去。 “住手!” 壮汉们骂骂咧咧的推搡着他们所围之人,周围看热闹的人不少却无一人阻止。此时突听有人怒都是一怔。 被推搡之人回头竟是周昭明! “寻儿,你怎么在这?” 周千寻趁势将单昭明拉出重围,将他挡在身后道“你们这些恶徒,光天化日下竟随意殴打他人,没有王法了吗?” “王法?”为首那人笑起,让本就凶残的面容多了几分狰狞。他指着周千寻,似乎下一秒就会将拳头落在她脸上。“老子就是王法······” “啊!” “咯吱!” 壮汉的惨叫声贯穿整条街道,指骨被生生撇断的清脆声却让在场人心头乱颤。 “绿弗姐姐?” “四夫人,您没事吧?”绿弗还像往日般对周千寻微笑。 “没,没事。” 绿弗果然是个深藏不漏的高手,轻而易举的将比自己高出一头的壮汉攻击的毫无抵抗之力。 余下几名壮汉瞪着绿弗,大气都不敢出的向后退了几步。 “哎呦,痛死我了!林老板,你出来!”壮汉捂着自己受伤的手,蹲在地上嘶吼着,声音都因疼痛变了调。 “父亲,您来找林老板做什么?”周千寻这才发现他们是在林春花家的绸缎铺子门前。 “这,我······”周昭明吭哧了半晌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已躺倒在地的壮汉可着劲的呻吟,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林老板终于现身了,身后跟着几个店中的活计,还有······顾清! “你们几个还不快将陈老大送到郎中那看看!”林老板指挥着那几个壮汉道。 陈老大被同伙扶起,呲牙对林老板说“林老板,咱可是为帮你赶人才受的伤,报酬可要翻倍啊!” 林老板将头撇向另一边,不耐烦地挥挥手,“快去吧,耽搁我做生意,一分都没有!” “林老板,你可算出来见我了!”周昭明对着他作揖赔笑道。 “哼!”林老板冷哼,瞥了眼周昭明,双手交叉至衣袖中幽幽道“周老弟,我话已说的很清楚,你的货咱们店里不再代卖!” 周昭明站直身子,脸上因林老板拒了自己的作揖礼而发烫。若是以前他早就拂袖而去,可此时他不得不压着火,陪着笑脸道“林老板,你也知道我家的店面生意一向不好,只因将货放在你店中代卖才能收回一点成本。前几天你还让我多进些货,今日怎么就不代卖了?” “问问你的好女儿吧!”林老板阴阳怪气道。 周昭明一怔儿,“你是说寻儿?” 林老板冷笑撇嘴算是默认。 “问我什么?”周千寻更是不明就里。 。 第四十一章:人性之恶 周昭明对林老板笑道“林老板,您是长辈。小女有不对的地方,您就直说!” “你的好女儿,前几日在大街上公开污蔑我女儿春花抢夺她的未婚夫!让我女儿被人指着鼻子骂,回家就生了场大病到现在都没下床!”林老板瞪眼睛的模样,恨不得将周千寻生吞活剥。 原来是为这事! 周千寻双手抱拳,冷哼道“我说的事实!” “寻儿,闭嘴!”周昭明瞪着她道。 林老板在凤隐胡同是出了名的小心眼,什么事都爱斤斤计较,无理也要辩三分。 他的两个女儿从小是娇宠着长大,真正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他的女儿受了委屈,哪怕错不在对方,他都会像疯狗似的咬着别人不放! “事实?” 林老板脸色阴沉,眼神狠戾的对周千寻上下打量,冷笑道“大家说句公道话,就她这点姿色能与我家女儿相比吗?大言不惭的说春花抢她男人也不怕被人笑掉大牙!漳州城里的男人瞎了眼才会娶她,就这体型不把家吃穷都要烧高香了!” “哈哈哈哈······” 人群中顿然一片哄笑,窃窃私语汇集成流。这些人很多周千寻不认识,更没有得罪过。他们完全不知事情真相,仅靠流言与臆想就肆意嘲笑他人痛处,释放心中阴暗,用别人的不幸来慰藉自己! 人性的恶如万箭齐发,准确无误的射在周千寻身上。 她眼前氤氲,心······如临寒冬。 周千寻垂眸,不想再作他人笑柄,拉了周昭明要走。 “等一下!话不说清楚别想走!” 林老板话音刚落,几个店中活计将周千寻三人围住。绿弗见状,挡在周家父女身前。 林老板阴狠得意的笑着,拉过一人道“顾清,你和她到底是怎么回事,给我说清楚!” 顾清没想到林老板会将自己拉出来,他窘迫的看了眼周千寻,咬咬牙道“当年,是她死皮赖脸要照料我。我当时重病缠身只得与她回家,可纯粹是无奈之举!本以为她有善念,谁想他们周家竟要我娶她! 我虽贫寒却也读书十载,怎会娶这等丑妻!我愤然离开,赚钱还她以求一刀两断。那知我与林家小姐两情相悦后,她竟因爱生恨当街诬陷辱骂我俩!简直就是恶······” “一派胡言!” 顾清还没反应过来,拳头就如雨滴落在身上。他赶忙用手护住头,闪躲中看清向自己挥拳的人正是周昭明。 “打死你这个忘恩负义之徒,若没有寻儿你早就是他乡野鬼,还能站在这道貌岸然的胡说吗?” 顾清被打的抱头乱窜,周围的人又是哄堂大笑。 林老板冷眼看着也不拉架,甚至高喊“顾清你这个怂货,给老子还手!” “父亲,父亲,别打了!” 周千寻怕周昭明受伤,要去拉架,却见被打的火气上头的顾清猛然用肩膀一抗,将周昭明撞到在地。 “哎呦!”仰躺在地的周昭明扶着腰呻吟着。 “父亲!”周千寻与绿弗费力将他扶起。 “周千寻,你们周家各个野蛮无理!为老不尊!”顾清怒吼道。 他发泄着怒火却没注意一掌如闪电落在他脸上,掌痕深陷,红丝盘错,火麻感瞬间在脸上蔓延。 “周千寻!” 顾清咬牙切齿,儒雅面具被一掌劈开,露出来的是张狰狞可怕的面孔。 被女子当街打脸,他怎能受如此侮辱! 顾清毫不犹豫的抬手,他眼中满是凶狠,誓要把今日所受屈辱统统还给周千寻! 然而,他挥出这一掌只空划个弧线,未伤到周千寻一丝一毫。反而由于用力过猛,顾清自己摔倒在地。 高悬头顶的正午阳光刺眼异常,顾清抬手将光线挡住。他再睁眼时却见绚烂光晕中,周千寻被一片耀眼艳红包围。 突如其来的力量瞬间将周千寻拉离顾清的攻击范围,并被暧昧的圈在一个怀抱中。众目睽睽之下,她有些窘迫,鼻尖萦绕的浓郁花香又让她不安的蹙起眉头。 “容玄?” 周千寻站直身体,转身后退几步疑惑地盯着红装之人。 “你没事吧?” 容玄狭长的凤目闪着柔和的亮光,嘴角微微勾起,荡漾出好看的弧度。这张笑颜绝对能把和煦阳光都比的黯然失色。 周围雅雀无声,仿佛各个都被施了定身术。 男男女女目不转睛盯着容玄,如遇罂粟欲罢不能,如见九天仙子一眼万年。容玄的姿容便是造物主最满意的杰作,那张亦男亦女的面庞足以魅惑众生。 “你来做什么?” 深知他为人的周千寻得了免疫,她态度冷漠甚至是厌恶。 容玄却不介意,笑中的柔情更甚,“来救你。” 他抬手想将周千寻发髻间摇摇欲坠的珠钗插好。那知周千寻警惕的一闪身,容玄的手僵在半空。 “你做什么?” “你珠钗快掉了。” 周千寻一怔,摸到那根珠钗插好。语气生硬道“不用你,我自己能来。” “周昭明,你女儿要勾引男人可不要在我店铺前!”林老板剜了周千寻一眼,啐口吐沫道“不要脸!” 周昭明被激怒梗着脖子喊道“我周昭明饱读诗书,生的女儿怎样都好过你这刻薄小人的女儿!” “哦,差点忘了,你还是个秀才呀?”林老板双手抱与胸前,满脸嘲讽的对周昭明作揖道“秀才老爷能跟在鄙人身后摇尾乞怜讨生活,还真是鄙人的荣幸呢!” “哈哈!” “他算什么秀才?” “真是丢人!” 林老板店中伙计十分配合的肆意嘲笑起周昭明。 “你······你们······” 周昭明被气得哑口无言,只觉脑袋发懵,脚下几个踉跄幸亏容玄眼疾手快将他扶住才没有摔倒。 “父亲,您没事吧?”周千寻焦急道。 “没,没事。”周昭明缓口气,眼前也变得清晰起来。 “真是晦气!你们快走,别死在我店前!”林老板不耐烦的赶人。 周昭明却不肯罢休,对着林老板吼道“林老贼,把那五匹丝绸还我!” 。 第四十二章:他就这德性! “什么丝绸?没有!快赶他们走!”林老板话音刚落,他身后的伙计便要冲过来推搡周千寻他们。 绿弗迎上前,冷眼瞪着他们,周身散发的寒气让人不敢靠近。 “绿弗别动怒,把他们打死也是麻烦。”容玄踱步与绿弗并肩,他似在说笑,眼神却让人不寒而栗。 面对两个“冰人”,惜命的自然都不会傻乎乎冲上去。林老板叫嚣着有重金奖赏也不好使,他气恼间瞟见身旁的顾清,“你上!” 顾清自是不敢,唯唯诺诺推脱不前。 林老板恼羞成怒,抬脚将他踢趴在地,口中还唾骂着“我就说小白脸没用,吃我的喝我的,到事上就成缩头乌龟了!” 人群中有人低声耻笑。 顾清掩面哆哆嗦嗦的站起,从衣袖间隙中瞟见周千寻,不禁愣住。 顾清忆起他二人初见时自己的狼狈,而如今却是不堪。羞愧窘迫交加的情绪让顾清面色红白不定,他心理防线彻底崩溃,再也无颜立于人前,疯子般的冲出人群。 林老板并不在意顾清的失态,口中对他的咒骂也更加刻薄狠毒。 “我说你骂过瘾了就把周家五匹丝绸交出来!”容玄在笑,眼神中却透着阴鸷。 彻底孤立无援的林老板,舌头开始打架,“没……没有!你……你们就是想……讹人!” “好,咱们先不说丝绸的事。”容玄抄着手,气定神闲踱步到林老板身旁,居高临下的盯着他,“你刚才说周老爷什么?穷酸秀才?还派人打他?你知不知道在大盛辱骂殴打秀才要受到什么惩罚?” 显然,林老板想起那条刑法,牢狱之灾就在眼前!可经商多年的他老奸巨猾,眯着眼扫了一圈,幽幽道“谁……谁看到我骂他打他了!” “这么多人看着呢,你还想耍赖?” 周千寻显然高估了围观群众的正义心,刚才兴致勃勃看着热闹的众人纷纷躲避着她的目光,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思想,都不愿挺身而出。 “大家不用着急,好好想一想!”容玄不慌不忙从腰间扯下一个锦袋,在手上上下掷着。 咣当咣当! 那分明是银子碰撞的声音。 人群中有人瞧出端倪,眼珠随着锦袋上下摆动。 “凡是愿为周老爷作证者,每人五两银子!” 容玄此话一出,沉默的人群一片骚动。 “我愿作证!” “我!” “还有我!” ······ 眼见着围向容玄的人越来越多,林老板再也无法假装无畏,涔涔汗珠从额间流出很快浸湿衣领,“去把那五匹丝绸拿来!” 没多久,店铺伙计手脚麻利的将五匹丝绸尽数拿出。 周昭明依次检查丝绸是否损坏,抚摸着顺滑的缎面,他竟喜极而泣。 “四夫人,奴婢把丝绸拿上马车!”绿弗道。 “四夫人?” 听到这声称呼,林老板犹如垂死之人回光返照,挤眉弄眼的嘲讽道“周昭明你把女儿卖身给哪个糟老头子,都做到第四房小妾了?” “你······” 周昭明又要动怒被容玄拦下。他背着手踱步到林老板面前,笑道“四夫人是咱们豫王爷新纳的妾室。对了,我刚才好像听到你说’哪个男人眼瞎才会娶她’是吧?” 王爷! 林老板惊出一身冷汗,矢口否认“没,没,没,小的哪敢说这话!” 容玄瞬间变脸,眼神狠戾道“得罪了王爷的人,日后要小心了!” 林老板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 几人回到马车在车厢坐定后,周昭明向容玄作揖施礼道“今日多谢容公子施以援手!” “周老爷不必客气!”容玄一笑回礼。 “这位是?” 马车中的冷面少年留着与年龄不符的络腮胡子,粗犷中却透着雅正,那是读书人身上特有的气质,周昭明总能敏锐辨别自己的同类。 “他是……”周千寻睨了萧元一一眼,他置身事外的淡漠让她心烦,撇嘴道“王府侍卫阿元!” 侍卫?不像啊? 周昭明抱拳对萧元一点头微笑。 萧元一点头回礼,随后便将脸扭向车窗外,连一点别人与他寒暄的机会都不留。 周昭明尴尬的望向周千寻,不知自己哪里礼数不周。 周千寻向他附耳道“别理他,他就那德性!” 周千寻嫁入豫王府的消息随着秋风落叶席卷凤隐胡同的各个角落。 平日里冷清的周家院子人来人往,惊得房檐上常落得麻雀都没了踪迹,收到的礼品也快将院门堵住。 “周家奶奶,恭喜您了!” “与王爷作了亲家,以后要多帮衬我们这些老邻居啊!” “恭喜恭喜!” 这已经是今天第六拨来客,说的话也都是大同小异。周老太太每次都是笑着应承。 周千寻嫁入王府为妾的事情,周家并没有告诉外人,对于今天的状况多少会措手不及。 来贺喜的人中大多与他们家素无往来,连见面打招呼的关系都不是,却也一窝蜂来攀关系。惹得一旁站着的周千菡与周乾坤暗暗撇嘴。 砰! 周千娇冷着脸从房里出来,将屋门摔得砰砰响。对于将奶奶围住的“老邻居”,她眼皮都没抬一下,昂着头从他们身边走过进了正屋。 她脸色摆的一目了然,热情的“老邻居”们像被泼了盆冷水,几人你看我,我看你,没了言语。 其中却有个宋婆子挑挑眉,盯着正屋的大门阴阳怪气道“本以为咱凤隐胡同的凤凰会是你家三姑娘,那成想却是最不起眼的五姑娘!哎呀,这长的美又有何用,终究是比不上命好的!” “她们俩都是我们周家的女儿,什么比不比的!”周老太太脸色骤变,将手从她们手中抽回,冷冷道“各位回吧!” 宋婆子那话,表面是讽刺周千娇,其实就是挑拨离间!有些人见不得别人好,总要搬弄些是非来。 周千娇从小被捧着长大,如今被别人比下去,她怎么受得了?周老太太从小在大宅门里长大,眼睛跟明镜似的。虽说如今落魄但家宅安宁却还是她最看重的。 “老姐姐莫生气,宋婆子是说笑呢!”有人家开始和稀泥。 周老太太表情漠然,还是那句,“各位回吧!”说完冲着周千菡与周乾坤喊“你俩还偷懒呢?快将院子打扫打扫!” “遵命,奶奶!” 他俩快速拿起扫帚,卖力的在院中清扫。没两下就弄的尘土飞扬,那些婆子媳妇都捂着口鼻,不满的甩着衣袖跑出周家院子。 “哈哈~” 院中人笑的畅快,屋内的周千娇却死命绞着手中的绢帕,心中嫉恨像一把失了方向的利箭横冲直撞,随时会把她的身子刺出一个口子。 周千寻是凤凰? 豫王爷嗜好古怪,又怎会真心待她? 不过是个“玩物”,等王爷新鲜劲过了,她能过的比自己好吗? 想到此,周千娇紧皱的眉头才有所舒展。背光而坐的她,脸上的娇笑却阴暗瘆人。 。 第四十三章:爱吃不吃! “奶奶!” 周千寻踏入周家门的那刻,浑身毛孔都在自由畅快的呼吸。待看到周家人整齐划一的向她行礼,却立马收住轻快脚步。 “见过四夫人!” 周老太太屈膝行礼不失恭敬,面带微笑望着她最小的孙女。 周千寻不自在的红脸,慌忙将她扶起,“奶奶,你们这是干什么啊!” “你已嫁入王府身份不同以往,该守的规矩礼节自然不能免!”周老太太正色道。 萧元一略有意外,他没想到贫寒落魄的周家毫不失礼数,完全不似一般市井人家。按大盛礼法,妾室归宁夫君无需相随。萧元一乔装跟来的目的很简单,摸清周家的情况。他对于身边人向来要一清二楚,只有这样才能牢牢掌控他们。 “这三位是?” “这位是王府谋士容玄,这位是王府侍卫阿元,这位是照顾寻儿的女使绿弗姑娘!”周昭明忙着介绍,随后又将五匹丝绸捧到周老太太面前,兴奋道“母亲,咱们的丝绸能要回来多亏了这三位!” 周老太太感激的对他三人笑笑。 她抚摸着柔滑缎面,忆起丝绸来历,唇边勾起一抹酸楚苦笑。 三年前,京城周家突然派人到访,说是长房当家人周西平对侄子周昭明思念良久,邀他们全家回京城周宅长住。 周家是大盛朝有名的丝绸商,商铺遍布各地甚至在邻近几国也都有店面,可谓是富甲一方。周昭明父亲是周西平一母同胞的亲弟弟,若不是英年早逝,周家的富贵也有他们的一份。 周昭明见来人说的恳切,便动了心思。可周老太太却死活不依,当年周西平处心积虑将她赶出家门,霸占自己夫君名下所有财产。自那刻起她就发誓,永远不再踏入周家大门!还说周西平素来阴险狡诈,定是有什么阴谋诡计。 周昭明苦笑,日子过得如此清贫,身为京城商贾的大伯父能图他们什么? 然周老太太态度坚决,他不敢忤逆,只得回绝周西平的邀请。 本以为搏了周西平的面子,两家人再无瓜葛。却没想到此后每隔一段时间,京城周家都会派人到访。吃过周老太太的闭门羹后,他们再不敢冒然去到家中而是直接去店铺找周昭明。 周西平知道周昭明一家过得拮据,每次都送来不少的银两和一、两匹丝绸。想起母亲的刚烈与自尊,周昭明自然无法接受救济。但又觉得大伯父是有意为当年的事作出补偿,不忍再回绝他的诚意,便留下丝绸在店中售卖。 周家丝绸多是自产自销,也是皇家专用的丝绸织造。面料材质、织造方法、花型颜色应有尽有,完全是大盛朝高官贵族们的首选,甚至还出现过周家丝绸一匹难求的景象。 这样稀贵货品放在自家铺子售卖,周老太太又怎能不知。但想起全家日子过得艰难,便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再三叮嘱儿子,丝绸卖了就将部分货款还给周西平,就当在他那里进货! “奶奶?” 周老太太转神,不好意思道“人老了就爱愣神。快,饭菜都已备好进屋吧!” “哎呦,我这几日天天都想着奶奶做的饭呢!”周千寻搂着周老太太撒娇道。 大家听了都是笑她嘴馋,刚要往正屋去却听院门被大力推开,邢望春与周千秀带着儿子元宝走进院中。 “祖奶奶,元宝可想您了!”元宝飞扑到周老太太怀中,将脸在她腰间亲密的蹭来蹭去。 “小心肝,祖奶奶也想你!” 元宝初夏时刚过完四岁生辰,圆胖小脸蛋上的黑灵灵大眼睛透着一股机灵劲儿。额前留着的一撮头发就像扣了个茶壶盖。尤其逗人喜爱的是他那张能说会道的小嘴,说的话总能让人听了满心是蜜甜。 周千秀心疼千寻在王府遇险,抓着她便是一番嘘寒问暖。 邢望春扫一眼院中人,最后将目光落在萧元一身上。 果然腰间别的是那把剑,再关系亲密身份尊贵的王爷也不会把随身佩剑给予下属佩戴! 阿元是豫王爷,豫王爷便是阿元。 邢望春了然暗笑,若无其事走到萧元一身旁,抱拳道“阿元侍卫今日可好?” 那晚在竹林,邢望春虽然醉酒但毕竟与萧元一有过接触。萧元一担心被他识破,只是抱拳回礼并未开口说话。 “这位是邢望春大人?”容玄意欲解围,一步跨到他二人之间,笑道“在下容玄,听说您在王府以一人之力擒拿刺客,容玄实在佩服!” 他便是容玄?果然生的是千娇百媚。要说容玄也是一号人物能被他高看邢望春自是得意,刚想炫耀几句,就听周昭明催促大家进屋用饭。 “走,走,先进屋吃饭!”邢望春招呼着另外二人。 容玄笑着应承,刚往前迈脚一步便觉袖子被人往后扯着,回头一看是萧元一。 “你怎么不进去?” “······” “我可是饿了!” “······走吧!” “你闻,真香啊!咱们还是在这儿吃吧。” 容玄对萧元一眨眨眼,捕捉到他脸上一闪而过的窘迫,容玄咧嘴笑起。 萧元一自从来到漳州就只吃王府中的饭食,从未在外用过饭。吃饭时也多是一人,如今让他与这么多陌生人一同进餐,浑身都透着不自在。他想转身走又觉得不合礼数,只得站着不动。 容玄扯扯袖子想让萧元一动摇,可他依然纹丝不动。 邢望春颇感兴趣的看着两人,怎么看都觉得他二人的相处有些······暧昧!难道真像传言所说,他二人······ “大姐夫,你们怎么还不进来?” 周千寻不耐烦地从屋里出来。本来见萧元一与容玄没进来她还庆幸,想着这顿饭能吃的轻松些。可看重礼数的周老太太却是不依,让她一定要把他二人请进来。 “阿元侍卫像是还有事!”邢望春想卖萧元一一个面子,打圆场道。 有事?有事还跟来! 又在这摆王爷的臭架子,想让我们一家人都来请你吗? 周千寻不满的瞥了萧元一一眼,突然想起他曾说,要把他当侍卫阿元看待。 她抿嘴一笑,心中有了主意,拖着邢望春道“他俩有事就去办呗!快进去,奶奶等着呢!” 邢望春被周千寻一扯,懵了圈。疑惑地望着她,心想这个傻丫头不会还不知道阿元的真实身份吧? “不是,你······” 邢望春哪敢怠慢王爷,他回头想再说几句客套话,却见容玄无所谓的笑着,萧元一······依然面无表情。 实则,那只是表面。 萧元一肺都要气炸了! 周,周千寻这个不怕死的,竟然连邀请都不邀请本王一下! 。 第四十四章:红烧肉,他吃了! 周千寻喜滋滋的要坐到周老太太身边用餐,冷着脸的萧元一与笑开花的容玄走了进来。 “周老太太,我与阿元打扰了!”容玄作揖道。 “哪里的话,快入席吧!” 周千寻撅着嘴嘟囔道“怎么又来了!” 她抬眼对上萧元一的冷目,心头发慌,他满脸怨气不会是因为自己吧? 就这一愣神的功夫,周千寻已被萧元一不动声色的扯到自己身边。等她回神时,已被萧元一与容玄左右夹击坐在桌边。 坐立不安的周千寻抓耳挠腮,不时的瞟一眼萧元一。惧怕之人在侧,再多的美食也是如鲠在喉。 饭菜很快上齐,天上地上水里游的一应俱全,比以往新年里的年夜饭还要丰盛。 “来,来,都动筷啊!” 绿弗依着规矩在周千寻身后伺候,容玄倒是自来熟与周昭明、邢望春拼起了酒。只有萧元一双手放在膝上,端正坐着,满脸困扰。 周家其他人不知萧元一真实身份,自然都没在意。只有周千寻如坐针毡,他不吃她又怎敢动筷。自己说让人家把他当侍卫,可真当了又恨不得用眼神把别人戳死! 宝宝心里真是苦啊! 周千寻暗暗叹气,歪头对萧元一怯怯道“阿元,你······想吃什么?” “来,尝尝这个!” 萧元一还未回应,身旁几杯酒下肚面色微醺的邢望春夹了一筷子红萝卜炒肉放到他碗中,咧着嘴示意他尝尝。 萧元一眉头紧皱,盯着碗中的红萝卜丝,五官困扰的扭打在一起。 “他不喜欢吃红萝卜!” 他面色有异,周千寻心头一惊,慌慌张张的将红萝卜丝一根一根挑到自己碗中。 “奶奶,有鹿肉吗?” “哎呦,这个可没有。” “五妹妹在王府几日,嘴巴都养刁了,偏要吃那么金贵的东西。”周千娇撇撇嘴道。 “娇儿,好好吃你的!”周老太太责怪她多言,指了指桌上的红烧肉笑道“寻儿,尝尝奶奶亲手做的红烧肉,你不是最爱吃吗?” 周老太太的红烧肉可是一绝,薄皮嫩肉,色泽红亮,味醇汁浓,酥烂而形不碎,香糯而不腻口。没人吃了不夸赞的! 周千寻夹起一块肉,放到萧元一碗中,道“尝尝这个,绝对好吃!” 萧元一仔细观察一番,终于拿筷子夹起肉,却迟迟不肯放进口中。 周千寻心里急啊,他是怕有毒吗? 因为这盘菜是周老太太的拿手菜,餐桌上很多人的目光都投向萧元一,想等着听他吃过后的评价。他只看不吃难免让人奇怪猜疑。 “你现在是阿元,这么讲究不怕别人起疑?”周千寻实在忍不下去,轻声提醒。 萧元一看看她,紧抿的嘴巴终于张开将红烧肉吞下。 嫩嫩滑滑,油而不腻,咸中带甜,入口即化,真是美妙无比。萧元一的唇畔不由得扬起,划出优美的弧度,心头的戒备慢慢放下。 他笑起的样子还真好看! 周千寻看直了眼。 “本······我还要吃!” “好,好!我给你夹!”得到萧元一的肯定不容易,周千寻心中雀跃,又连着给他夹了好几块。 周千寻这番举动,让周家人都心里打鼓,想不通她为何要对一名侍卫这般殷勤。唯一邢望春洞悉一切,满心欢喜的望着他二人。 萧元一吃的开心,周千寻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她吃了几口菜,想起今日在街市,总觉得周昭明有事瞒着他们,左思右想决定问个清楚。 “父亲,您为何要把丝绸放到林老板铺子代卖呢?” 周昭明长叹一声,“唉,这几匹丝绸都是难得的上品,原都是京城贵人才能用上。我也想放在自己铺面售卖,奈何咱家铺面紧邻西边,进店顾客多经济拮据,那会有闲钱购买如此昂贵的丝绸。所以丝绸放在咱家店中一直无人问津。 有一日林老板到我店中闲聊,看到这几匹丝绸双眼放光,随即提出放在他店中售卖。他也只收取少量的代买费。我寻思只要能卖出去少赚些也成,就同意了。他那铺子恰临近东边街市,每次送去的丝绸供不应求,他也不拖账。前几日与他喝酒,还让我再多弄些货。 可每年京城周家送来的丝绸就那么几匹,得来的钱刚好维持家用。娇儿年后就要出嫁,手边能给的嫁妆也不多,我就铤而走险托人从京城弄来十几匹上好丝绸,却哪知林老板竟中途反悔!” “什么?十几匹上好丝绸?你是从哪弄的银子?”周老太太越听越不对劲,些许不安绕上心头。 涔涔汗珠在周昭明额头凝结,他垂眸不敢直视母亲,吞吞吐吐道“是,是······” “是什么?你倒是快说啊!”周老太太催促道。 “呦,正吃着呢?”一精瘦男子不请自来走进屋中痞笑道。 周乾坤“噌”地站起,指着那人吼道“谁让你进来的!” “我让他进的!” 门帘撩起,七八个凶悍男子信步而来。为首男子一条从额角到左下眼睑的刀疤触目惊心,嘴角下黝黑的痦子却给本应凶狠的面相增加几分喜感。 来者不善! 周家人纷纷站起,疑惑地看着擅自闯入的一伙人。 周老太太与周王氏将身旁孩子护到自己身后。萧元一与容玄则站到周千寻和绿弗身前。 “是哪个?”痦子男向精瘦男问道。 精瘦男瞅了瞅,伸手指去,“就是他!” 众人顺着他所指望去,只见周昭明颤颤巍巍站起,走到痦子男身旁,嘴角抽笑道“这位大哥,今日家中有客,咱们出去说!” 痦子男向地上吐口浓痰,不屑挑眉,嘴角勾笑,“有客正好,一起商量还钱的事吧!” 周家人的目光齐刷刷射向周昭明,诧异、不解、震惊在每个人脸上陆续显现。家人无论何种情绪周昭明都不敢直视,他别扭的侧身有意避开。 “他欠你们多少银子?”周老太太定了定神问道。 痦子脸伸出一个手指,眯眼笑起,“一百两!” 。 第四十五章:人不能死在周家 “一百两?”周昭明倏地直起身子,音量因惊诧而飙升,“我明明只借了五十两银子,这才多久就变成一百两了?” 痦子脸皱眉抿嘴用手掏掏耳孔,很是不满周昭明的质问。 精瘦男眼色活,抬手将周昭明推个趔趄,黑脸道“你借款都超三个月了,此后每月利息都要翻倍!” “当时只说每月利息是一两银子,从没说过超三个月利息翻倍!”周昭明面色通红,两眼怒瞪着精瘦男,突然挥舞起双手抓住他的手腕道“你······你们是故意的!” 精瘦男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甩手挣脱反而被攥得更紧。被个糟老头子制住,精瘦男同伙毫不遮掩的嘲笑起他。精瘦男顿时恼羞成怒抬脚将周昭明跺倒在地。 “昭明!” “夫君!” “父亲!” 父亲受辱,周千菡与周乾坤热血上头皆要冲出去拼命。 周老太太唯恐他们受伤,立即阻拦却也只将周乾坤拉住。 周王氏六神无主,惊慌之下痛哭出声。 周千娇趁无人注意溜进周老太太房内,悄悄躲在门后。 家中最能指望的人邢望春偏偏这会儿喝得昏昏欲睡,任周千秀如何拉拽就是不醒。 周千寻急得跳脚,只有求助萧元一,她急急扯着他的衣袖,“帮帮忙,行吗?” 萧元一不理她也不回应,抱着膀子一副看戏模样冷眼旁观。容玄与绿弗没有得到他的指令,自然不会轻举妄动。 “你们擅闯民宅还打人,没有王法了吗?”周千菡将周昭明扶起,怒瞪那帮歹人。 “呵呵。”精瘦男冷笑,指着痦子男得意洋洋道“王法?咱顺爷就是王法!” “呸!”周千菡不屑的朝精瘦男啐口吐沫。 精瘦男防不胜防,立即后退也没能躲掉那口吐沫。 同伙们又是哄堂大笑!精瘦男恼羞成怒,刚想教训周千菡却被身旁痦子男顺爷推个大趔趄。 顺爷不怀好意的盯着周千菡,搓手痞笑,“你这小女子长的壮实,小脸倒还算俊俏。陪爷几晚,你爹的债好说!”说着轻浮的要去勾她下巴。 周千菡的火爆脾气怎能容忍被人当众调戏。抬手就给顺爷一个大嘴巴子,清脆响亮让人感到极度舒适。 顺爷被打的怔住,嚣张凶狠的气焰荡然无存。 回过神,他如被家暴的小媳妇捂着脸嘶喊“还愣着干嘛?给我收拾她!” 话音未落,一红影翩然而至。 轻柔的织锦袖角拂过顺爷脸庞,撩的他心竟有几分荡漾。再嗅见空气中弥漫的沁人花香,他整个人都有些沉迷。 顺爷眼神迷离,满眼都是烈焰红衣。 “在下豫王府容玄,可否卖豫王爷一个面子再宽限几日还款?”容玄微笑,眼神中却无半点笑意。 精瘦男与其他人隐隐觉得这位红衣人不是等闲之辈,皆是默默后退几步。 唯有顺爷精虫上脑,眼前美人让他喉咙冒火,吞咽几口吐沫,中邪似的将手抚上容玄绝美的容颜,挤眉弄眼道“美人,爷可是男女通吃!豫王爷不过是皇家弃子,算个屁!跟爷走,保证你荣华富贵!” 身后手下听顺爷淫话连篇,大气都不敢出。瞥眼望向容玄,只见他面色平静唇瓣含笑,周身散发出的煞气已将顺爷团团围住。 果然······ “啊!” 一声惨叫过后,顺爷双脚瞬间离地,容玄单手锁紧他的喉咙。 容玄唇边扬起一抹嗜血的笑,修长的手指不断收紧。顺爷的脸由白转红再由红转黑,压迫的窒息让他感到死忙脚步的临近。 有几个自觉艺高人胆大的冲上去营救,也都被容玄一掌一脚打到吐血,其他不学无术的更是不敢上前,精瘦男就率先夺门而去。 周家人大气不敢出的看着这一幕,都没想到刚才与他们把酒言欢的容玄竟会如此可怕。 眼见着顺爷吐出舌头翻了白眼,随时都会一命呜呼,周千寻急了眼。容玄替周家出头惩治恶人,她很是感激。但人绝不能死在周家! 周家只是普通百姓,众目睽睽下他人在家中暴毙,又是这般极凶极恶之徒,难保不会遭人报复。豫王府可以肆意妄为,周家却不能! 周千寻对萧元一道“你快阻止容玄!” “他如此侮辱你的家人,你还要救他?”萧元一冷眼瞥向她,似有不解。 周千寻定定神,道“你杀了他,别人会如何说······豫王爷?” “这和王爷何干?” “我和容玄都是王爷的人。他杀了我娘家债主,别有用心之人会说王爷滥用私刑,藐视王法!”周千寻压低音量又道“你难道一点都不在乎自己名誉吗?” 萧元一眼眸闪烁,她说的不无道理。 “容玄,住手!” 容玄听命松手。顺爷跌坐在地上,新鲜空气猛然灌入喉咙,让他不住地咳嗽。 “欠债还钱,我们周家不会少你一分!现在,滚!”周千寻厉声道。 捡回一条命的顺爷意识全无,瘫如面条,被手下拖着逃命。 “慢着!” 手下们拖着顺爷战战兢兢转身,唯恐容玄改了主意,他们小命难保? “若是你们再敢对豫王爷不敬,小心尸骨无存!” “是,是!” 手下拖起顺爷,不敢再有半分迟疑夺门而逃。 邢望春酒醒后,周家已收拾残局,各个都像霜打的茄子唉声叹气。周千秀埋怨邢望春关键时刻醉酒,任他如何讨饶就是不肯理他。 最后还是周王氏哭哭啼啼道“望春,你可要救救你父亲。” 邢望春听了事情原委,也是愁眉不展对周昭明叹道“我的父亲大人,你借谁银子不好,偏借那个顺爷的!” “邢大人此话怎讲?”容玄问。 邢望春摇头道“这顺爷是个动不得的人。他放高利贷违反我朝刑法且带有欺诈的嫌疑。在漳州各县都有他的苦主,各县衙门谁没接过他的案子,他又没吃过哪家的牢饭?就算证据确凿,也会被上面施压好吃好喝的伺候几天在把人放了,各县衙门对他毫无办法!” “他背后有人?”周千寻脱口而出。 。 第四十六章:史上最穷王爷 邢望春忌讳颇深的望她一眼,蹙眉道“别说这个了,快说说还债的事吧!一百两可不是小数目!”他语气刻意夸张,瞟了几眼萧元一,抿抿嘴道“寻儿,不如请王爷帮帮忙?毕竟······” “望春!”周老太太厉声喝住他,转脸又笑着对萧元一等人道“今日没能好好招待,还让各位涉险,老身真是过意不去!还请各位回去后,莫要因此事烦扰王爷才好。” “奶奶?” “寻儿你已嫁入王府便是王爷的人,娘家的事自有我和你父亲,你不必操心。伺候好王爷才是你现在应该做的!”周老太太又对萧元一等人道“还请带四夫人回去!” “奶奶,我······” “周老太太,我们先告辞了!” 萧元一和容玄作揖告辞,转身时瞥了一眼绿弗,她便心领神会,“四夫人,时辰不早了,咱们回吧!”说完,推着周千寻就往门口去。 周千寻无半点反抗之力,就被她拖上马车。 车厢内,萧元一正襟危坐闭目养神,容玄把玩着手中纸扇,眺望着窗外景色。周千寻瞧出他俩事不关己,退避三舍的态度,两手绞着襦裙飘带纠结到底要不要开口祈求帮助。 周老太太体谅周千寻初入王府毫无根基,恐她因娘家的麻烦事被王爷厌弃。 他人不明就里,周千寻之心却如清澈见底的山泉,捉摸不透的萧元一对自己并无半点喜爱。她此时开口很大几率会被他一口回绝。 今日之事的凶险,周千寻看在眼里急在心上。思前想后,唯有萧元一能帮周家渡过难关。 “王爷······”周千寻轻声试探。 萧元一没有反应。 望着窗外的容玄,亦是。 周千寻不死心的抿紧嘴唇,抬起屁股准备向萧元一靠近。 感受到庞大阴影袭来,萧元一阖着眼皮下的眼珠来回摆动,放在膝上的双手倏地握紧,“坐着别动!” 周千寻屁股僵在半空,见萧元一依旧阖目,心一横继续向他靠近。 萧元一忍无可忍,睁眼吼道“你干嘛!” 马车外走着的绿弗向车窗内看去,容玄对她笑着摆摆手。 周千寻坐回原位,得逞笑着,“王爷,我没想干嘛。就是想请您帮帮周家。” “帮帮?怎么帮?”萧元一反问。 周千寻脱口而出,“借给周家一百两银子!” 她说得轻巧,那可是一百两银子,七品官员一年的俸禄。说借就借真拿豫王府当钱庄了? 萧元一没好气道“没钱!” 没钱? 周千寻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皇家王爷不都是一掷千金,视金银珠宝为粪土吗?怎么到他这连区区一百两银子都拿不出来? “您在穷人面前哭穷有意思吗?”周千寻凿定萧元一故意装穷,撇嘴道“您可是堂堂豫王爷,没必要这样吧!” “你是说本王撒谎?”萧元一黑脸道。 萧元一最恨别人对他质疑,容玄觉得自己再置身事外,周千寻小命难保。 “四夫人,王爷没有撒谎。咱们豫王府确实拿不出那么多银子。”容玄摇着纸扇道。 “啊?” “朝廷每年发放给豫王爷的俸禄是五百两银子,其中一半要发给王府中那三位夫人。另外一半就用于漳州王府及郑县别院的日常运作,每年几乎没什么闲钱余下。就连王爷用钱也都要斟酌再三!” “就算俸禄不多,漳州也是王爷的封地······” “漳州是王爷的封地,”容玄顿了顿,望了萧元一一眼道“可王爷从未享有任何权利!” “啊?” 周千寻的不可思议在容玄意料之中,他依旧笑着可其中少了魅惑多了几分苦涩,“皇室一直怀疑王爷圈养军队意图造反。所以授意秦知府架空豫王府,让漳州封地成为空名,也让王爷只能依靠每年五百两俸禄苟延残喘。” 面对容玄亦真亦假的悲情演说,周千寻表面迎合,心中却不敢苟同。五百两银子够一个普通百姓家庭不吃不喝近二十年的收入。他萧元一啥事不干,每年得五百两有啥抱怨的。 不过,相对于同等地位来看,萧元一也真够惨的! 周千寻不禁向他投去同情的目光。 但泛滥的怜悯心只维持了几分钟,周千寻只恨史上最穷王爷偏偏被自己碰到! 听竹苑后的密竹林中有一处怪石林立的假山,鲜为人知的是怪石群中有一个地下密室的入口。 此时,密室中烛火摇曳,伏案研习兵书的萧元一直起身子,若有所思道 “你说她信吗?” “信了!” “这么肯定?” “女人的心思,容玄最懂!” 围棋案前的容玄手持白子凿定的放在一处,黑子瞬间溃不成兵,他展眉浅笑。 “王爷真不准备帮四夫人?”林贵则奉上一杯茶递到萧元一手中。 萧元一抿一口茶,淡淡道“她的聘礼是否还未给到周家?” “是!” “多少?” “除去绫罗绸缎,金银首饰,现银大概二十两。” “凑够五十两拿给她!”萧元一决断道。 “王爷何不凑一百两给她。”容玄抿嘴笑起。 萧元一竖竖肩道“她说本王‘装穷’,怎好驳她面子。” “哈哈哈哈······” 萧元一与容玄同时笑起。 林贵则自是不知他二人为何而笑,但萧元一难得一见的笑颜却让他很是欣慰。 “林老头,黑山那边如何?”萧元一收了笑,看向林贵则。 “又挖出不少好东西!” “很好!” “不过······”林贵则皱眉,似在回忆。 “怎么了?” 萧元一与容玄都将身体转向他,等着他的后话。 “老夫今日被跟踪了,费了一番力气才把那人甩掉。” “是秦知府的人?” “不是!脸生的很,不似漳州人士。”林贵则肯定道。 萧元一疑惑皱眉,思索片刻后,道“难道与那日在花容斋消失的贼人是一路的?”随后又愤愤道“那日若不是周千寻······” 若不是周千寻压在他身上引起混乱,怎会让那贼人逃走! “若不是四夫人怎样?”容玄一脸八卦的望着他。 “没怎样!”萧元一红脸道。 容玄无趣的努努嘴,困意袭来,打着哈欠对萧元一道“时候不早了,王爷早些安置吧!” “是啊,王爷!”林贵则附和道。 萧元一熟视无睹,又拿起案上兵书。 瞧他装模作样,容玄与林贵则相视一笑。 “王爷,您今晚再不回雅居会引起别人怀疑的。”容玄道。 “不用你提醒,本王知道!” 萧元一用兵书刻意挡住脸,却不知那红印子早就爬满他的脖颈。 容玄了然一笑,“王爷回去,让她睡地您睡床便可。” “对啊,可以如此!”难题迎刃而解,萧元一兴奋的把书扔在案上。 可随后他又困扰道“地上凉,不会冻坏身子吧?” 容玄强睁困乏的双眼,无奈道“那就您睡地,她睡床!” “那可不行!”萧元一站起,凿定道“本王身份尊贵怎能睡地?” 说完,他两手一背向密室大门而去。 。 第四十七章,他的心思她不猜 浓厚墨色吞噬掉天际最后一抹橘红,高悬皎月洒下的微光被呼啸晚风吹散。 周千寻烦恼许久,终究抗不过困意,疲乏的躺在软被丝绵中,听着凌冽风声渐渐入眠。 静谧一片中,房门悄无声息被推开,趁机窜入的晚风将屋内纱幔吹得来回飘散。 挺拔修长的身影立在床榻旁,注视酣睡的周千寻许久,终将手伸向她。 那只手白皙且骨节分明,修剪整齐的指尖在快触到她面庞那刻顿住。 然而,犹豫只有短短一瞬。 手最终坚定握住她肩头,快速晃动着。 酣睡中被摇得天旋地转,周千寻不得已抬起眼皮,在昏暗烛光下双眸缓缓对焦到床塌旁之人的脸上。 萧元一? “你怎么在床上睡?” “嗯?床······不是让睡得?” “本王是说,你睡床,本王睡哪?” “嗯?” 周千寻睡眼惺忪,凝神一瞧,自己睡姿确实霸道,头和脚的走向完美将两米宽的床榻分成两个对等三角形。 她不好意思的笑笑,双肘撑着床面似要坐起。 萧元一暗暗松口气,脱下外袍挂到床榻旁的木施上。 再转身时,他愣住。 她并有坐起更没有下床,而是撑着身体向床榻内侧挪了挪! “给你留这么大地够睡吧!”周千寻打着哈欠,裹裹被子又要睡去。 萧元一完全被周千寻弄懵。 他没说清楚? 还是她故作糊涂? 想勾引她? 就凭她? 萧元一在密室极力建立的心里防线瞬间崩塌。 不知所措的困扰让他烦躁。 “呼~呼~” 缩巻在暖被中的周千寻又进入梦乡,发出微微鼾声。 她睡着了? 她竟然睡着了! 当萧元一意识到始终纠结的只有自己一人时,被无视的失落感让他惆帐万分。 他就在这里,她竟然还能睡的如此安稳? 萧元一如一只领地被他人占领的猛兽,在床榻旁焦躁的来回踱步。 他不时转头瞥向锦被软塌上的熟睡女子,终是忍无可忍。 停下纷乱脚步,他一俯身掀去周千寻身上的被子。 “你给本王起来!” 软暖丝被离身,寒气瞬间侵入。 香甜梦乡被人无情打扰,周千寻眉头紧蹙,眼睛却不舍得睁开,不耐烦道“大半夜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周千寻!” 这声低吼带着三分隐忍、三分愠怒、四分杀气,如箭般射进周千寻耳朵。她倏然睁眼,一骨碌坐起,红唇微张,怔怔的看着萧元一。 见周千寻是和衣而眠,萧元一松口气。他微扬下巴,冷着脸道“这是本王的床,下去!” “哦!” 周千寻是真醒了,她不敢迟疑抱起被子枕头麻溜下了床。 萧元一满意笑笑,坐到床榻边刚想舒展下疲倦身体却瞧见周千寻要推门出去。 他急忙阻拦,“你去哪儿?” “去别的房间睡啊!” “你不能出去,就在这里睡!” 这里? 周千寻环顾房间,除了刚被赶下的床榻,她再也找不到第二个能让自己安枕的地方,“睡哪?” “就这儿!”姜佐朝自己脚边扬扬下巴。 地上!? 周千寻不满心绪五味杂陈,说不出的苦涩与委屈。 “王爷,地上太凉,我不睡!”有压迫就有反抗,周千寻不知死活的怼道。 萧元一眯眼盯她,半晌缓缓开口,“要不本王发配你和周家所有人去睡王府马厩可好?” 算你狠! 周千寻咬唇忍住怒气,将被子铺在地上背对萧元一躺下。 硬邦邦的地板只隔着一层薄被,怎能抵御寒气,舒适度更是不用说。 浑身难受的周千寻觉得自己会整夜无眠,哪知她在心里骂着骂着萧元一竟又睡着了! 所以,今夜注定无眠的只有软塌之上萧元一一人而已。 呼~呼~ 周千寻的呼噜连绵不断,不时还带着小哨蜿蜒而上,节凑感十足。 萧元一入眠对周边环境要求极高,一点声响都不能有,现下真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若不是要掩人耳目,他真想一脚把酣甜畅睡的周千寻踢出去。他无奈的蒙上被子,希望能将噪音阻隔但效果甚微。 萧元一烦躁的在被窝里狂踢腿。 清晨,萧元一坐在床榻边,整夜无眠的他脑袋发懵,精神萎靡。最好的证据就是他脸上两个肉眼可见的黑眼圈。 脚下的始作俑者依然睡的很香,萧元一看不过眼抬脚踢她,“你是猪吗?起来!” 周千寻阖着双眼翻个身顺手将他的脚捞在怀中,口中嘟囔着“喵喵,别闹!” 喵喵? 她把本王当猫? 萧元一最后的耐性被耗尽,他扯着周千寻衣领凑到她耳边大喊“起床了!” “啊!迟到了!” 周千寻慌乱站起,还未清醒的状态下以为上班要迟到。原地转了几圈,定睛瞧见黑脸扶额的萧元一,才知自己犯迷糊。 “王爷?” 乱糟糟的发髻、皱巴巴的衣裙、眼角溢出的眼屎、唇畔口水的痕迹、再加上周千寻痴呆似的表情,萧元一怕多看一眼就会瞎。 他仰着头,视线越过周千寻的头顶,厉声道“快将床榻被褥收拾妥当,莫要他人看出端倪!” 周千寻挠挠头,问“什么端倪?” “别让人看出咱俩没睡一块!” “哦!” 就知道萧元一喜欢丑女的怪癖是装的!可是,如果王府之前的三位妾室是太后所赐,被逼无奈。那他为何要娶自己呢? 周千寻摇摇头,她放弃弄懂萧元一。 包括此时,他露在面具外的耳朵为何红的像块烙铁? 雅居内的侍女婆子进进出出,宽衣、洗漱、梳妆轮番伺候。待一切收拾停当后,周千寻早已饿的饥肠辘辘。 按照王府规矩,妾室不能与王爷一桌用餐。但萧元一为表现对周千寻的宠爱,不顾嬷嬷们阻拦,硬拉着她一同坐下吃早膳。 “寻儿来尝尝这个。” “还有这个。” 萧元一亲自将菜夹到周千寻碗中,明知他是虚情假意,可想起第一次伺候他用餐时的情形,她还是有些受宠若惊。 用过早饭,绿弗端着一雕花托盘而来,托盘上整整齐齐放着五十两白银。 “你父亲被逼债之事,本王已知晓!” 周千寻奇怪的看着萧元一。 “这里有五十两白银,你拿去周家还债吧!”萧元一十分自然地将懵懵的周千寻搂入怀中,脸上宠溺心疼的表情让周边侍女皆是心中小鹿乱撞,“以后这事莫要瞒着本王,银子本就是身外物,你才是最重要的!” 周千寻靠在萧元一胸脯上,听着他毫无波澜的心跳声,干笑几声。 这表演绝对影帝级别! 。 第四十八章:卖凤冠?卖宅子? 秋风瑟瑟,落叶簌簌而下。 马车慢慢驶进凤隐胡同,枯叶在车轮下发出“咔哧”的微声。 车厢内,绿弗黛眉紧蹙,疑惑的望着周千寻。 她自上车就唇边带笑,像是忍不住,笑了想,想了笑,一路都没停。绿弗问她为何而笑,她笑而不语,满脸神秘好似说了就会泄露天机。 周千寻当然不能说,难道要告诉绿弗,自己再笑她主子的表里不一,虚情假意吗? 对了,还有精湛演技! “哈哈哈哈······” 这回周千寻竟笑出了声。 绿弗更是莫名其妙。 “四夫人,周府到了!” 马车在周家院门前停下,院中吵吵嚷嚷声让周千寻心头一惊,她提起裙摆跳下马车便冲进门去。 院中没有什么凶恶之徒,只有周千菡周千娇姐妹俩撕扯在一起。 “给我!” “不给!” “你凭什么不给!” “就是不给!” 周千娇怀中死死护着一个锦盒,任周千菡如何拉扯就是不肯松手。周王氏站在一旁儿,眼睁睁看着干着急,没有半点法子。 “你们这是作甚?” 三人转头瞧见周千寻与绿弗满脸诧异站在院中,皆是一怔儿。 “寻儿,你来的正好,劝劝你两个姐姐不要再吵!”周王氏苦着脸拉过周千寻,又低声道“你奶奶被气得都不出屋了!” “那还不是被三姐姐气得!”周千菡瞪眼道。 “你别胡说!” 周千娇急于辩解,护着锦盒的双臂略有松懈。周千菡瞅准时机,伸手扣住锦盒。周千娇那肯轻易妥协,也赶忙收紧双臂。两人你争我夺中,锦盒盖子大开,一物从中掉落在地。 周千寻定睛一瞧,竟是一顶凤凰展翅的凤冠。 灿烂秋阳下,黄金打造的凤冠通体罩上一圈炫彩的光晕,真如浴火重生的凤凰欲展翅高飞。 周千娇慌忙拾起凤冠,用衣袖极为爱惜的擦拭上面沾染的尘土。 周千菡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她直啧嘴。 “母亲,这到底怎么回事?” 周王氏叹口气,将她二人争执的来龙去脉给周千寻一一道来。 今晨早饭后,周昭明与周千娇去了店铺,周乾坤上了学堂。周老太太便把这顶凤冠交给周千菡,让她拿去当铺换些银子抵债。可不知怎的,周千娇突然回家听到此话,夺过凤冠大哭大闹就是不让拿去当铺。 周千寻听完依稀想起,周老太太当年就是戴着这顶凤冠嫁给周老太爷。多年来为生计,周老太太当掉多少首饰,唯有这一样万般不舍。女人一生,凤冠霞帔,红字喜烛才是最幸福也是最难以忘怀的时刻。 “这凤冠是奶奶幸福的回忆,也是对爷爷的念想,绝对不能当!”周千寻坚定道。 周千娇急忙附和,“对,不能当!” “三姐姐,你不让当凤冠是为了奶奶吗?”周千菡眼神锐利的瞪着她,不屑道“还不是为了你自己!” “是又怎样?”她回瞪周千菡一眼,理直气壮道“奶奶曾答应,这凤冠是我的嫁妆。如今它就是我的,没我的同意谁也不能当了它!” “你······”周千菡被她不要脸的话气得肝疼,喘着粗气道“为了还债,奶奶和父亲都要将咱家宅子卖了,你却只想着你自己!” 什么? 卖宅子? 周家只有这一处安身立命之所,卖了全家人不就要露宿街头? “咱家宅子不能卖!”周千寻蹙眉道。 “不卖?”周千娇斜眼瞥她,挑眉道“那五妹妹倒是找王爷要些银子把咱家债还上!” “娇儿!” 周老太太掀起门帘出来,面色不怒而威。 周千娇狠咬下唇,低下头。 周千娇从小心气高,不甘落后于人,周老太太心疼她姿容才情俱佳却偏偏生在他们这种落魄人家。所以对周千娇的婚事尤其上心,舍去面子绞尽脑汁让她与尹家定亲。又怕周昭明准备的嫁妆寒酸,才将自己当年出嫁时所戴的凤冠许给周千娇。 可如今情况有变,周老太太虽愧疚自己不能兑现承诺,但也不得不先将全家面临的难题解决掉。 “奶奶,王爷娶我的聘礼有五十两。还有些零零散散的东西,卖了总共也能凑个六、七十两。”周千寻垂眸算着,继续道“剩下的······再想办法。反正,凤冠与宅子咱们都不能卖!” 听完她的话,周千娇期盼的望向周老太太,“奶奶,咱们不用卖凤冠!” “不行!”周老太太道。 “为何不行,五妹妹银子都拿来了!”周千娇抱着锦盒的手臂又紧了紧。 “奶奶······”周千寻也是不解,她认为自己所说是目前最恰当的解决方案。 周老太太对她摆摆手,道“寻儿,你出嫁匆忙。我与你父亲母亲未为你备下嫁妆,这王爷的聘礼就当嫁妆留在你身边傍身吧!” “奶奶,王府中有吃有喝,我要这么多银子作甚?还是······” 周老太太又是摆手,语重心长道“你嫁的不是普通人家又为妾室,以后的艰辛不是你现在能预见的。莫要再说,把银子收回去!” “奶奶······” “奶奶,你就是偏心五妹妹!为了她好过竟要当掉我的凤冠!”周千娇咬牙切齿道。 周老太太震惊的望着周千娇,以前只觉她任性自我,如今看来却是实打实的自私自利。周家三位长辈对她的宠爱有目共睹,为她挑选的夫婿无人可比,为她备下的嫁妆最多最好。如今这番埋怨着实让周老太太寒了心。 她总是挺直的腰杆徒然弓下,摆摆手,声弱却毋庸置疑道“你父亲已去找宅子的买家,凤冠今日也要当掉!我看谁敢再说一个‘不’字!” “哇······” 周千娇将怀中锦盒狠狠朝地下一扔,哭喊着冲出院门。 “娇儿!” 周王氏生怕她出事,也急慌慌的跟着出去。 “寻儿,早些回府吧!” 周老太太说完,掀起门帘走进屋中。 “五妹妹,你不用担心。”周千菡拍拍周千寻肩膀道“宅子卖了后,咱们都搬去大姐夫家中住!” “真的?” “真的!都说好了。过两天就搬家。” 周千寻想起,邢望春现在居住的地方之前是一名官员的官邸。那位官员因贪污被流放抄家,邢望春瞧人家宅子不错动了心思,走了白耀辉的后门,将那宅子低价买回,还在周家炫耀了许久。周昭明也不耻了许久,觉得邢望春是以权谋私,并清高表示永不踏进那宅子半步。 “父亲同意去住?” 周千菡知她何意,笑道“父亲当然不愿,他还拽着母亲和小六陪他露宿街头。只不过没人愿意罢了!” 周千寻抿嘴笑起,心想这般安排也好,有邢望春照应她也放心。 。 第四十九章:王爷需要我救济 回温泉别院的路上,周千寻愁眉不展。 虽说卖了宅子再加上典当凤冠的银子,差不多能把债务还清,但一大家子人总住在邢望春家中也不是长久之计。家里的生意又是一团糟,周家未来的生计问题也要好好打算一番。 周老太太不愿拖累周千寻,她就真能不管周家的事吗?这具身体与他们血浓于水,虽说灵魂有变,但半年来周千寻深受周家人照拂,决不会袖手旁观。 萧元一给的五十两白银以聘礼为名让周千寻拿回周家还债。如今周家拒收,她要向萧元一问清楚,这五十两白银是否可供自己所用?如果可以,她定要好好利用助周家脱离困境。 “绿弗,王爷今日未出门吧?” 绿弗想想道“王爷今晨未让马倌备马,应还在院中。” “这个时辰他会在何处?” “雅居书房!” 回到听竹苑,周千寻就直奔雅居书房而去。 “王爷?” 书房外,周千寻不敢冒然进去,可唤了许久也没人应声。 人不在里面吗? 她眼珠子滴溜转转,不动声色的向后跨步。退到台阶处时,她猛然后仰将头伸出廊檐向上看去。虽未见半个影子,却听见房顶瓦砾“咔咔”乱响,分明有人猝不及防的躲闪。 周千寻唇角勾笑,暗卫在此,萧元一必在房中! 周千寻吁一口气,轻手轻脚将房门推开。 整间书房没有几件家具装饰,略显空旷。靠墙而立的书架倒是满满当当堆满书籍,房间中央的梨木雕花大案前并没有萧元一的身影。 周千寻又往房内多走几步,才瞧见萧元一躺在灰格窗下的贵妃榻上。 他侧身而躺没有戴鬼脸面具,双眼紧闭,呼吸绵长。宽阔地胸膛有规律的起伏,如墨长发散在身侧,有几缕发丝随意垂在脸颊,显得他刚毅的面目轮廓柔和许多。 萧元一睡着时嘴巴又微微嘟起,与那晚他喝醉时的睡颜一模一样。 可爱,这个与萧元一日常形象背道而驰的词语,此刻拿来形容他倒是很恰当。 噗哧! 周千寻没憋住,笑出声,她慌忙捂嘴。 萧元一没醒,只是眉头皱皱,缩了缩身子。 秋风寒凉,从窗棂缝隙钻入房中,无半点怜惜的侵入那具酣睡的身体。 周千寻想起萧元一泡在冷水中生病的事,心中泛起丝丝愧疚。她垂眸睨他,叹气后一撇嘴,拿起塌边毯子盖在他身上。 见他因温暖舒展身子,周千寻突觉心情很好。 周千寻等了许久都不见萧元一醒来,渐渐不耐烦。 这还没到晌午,人就睡得生死不明。昨晚没睡觉吗?这么多瞌睡! 熟不知自己才是让萧元一沉睡不醒的元凶。 周千寻翻了几翻的眼皮渐渐沉重。看萧元一睡觉久了,她也感染上困意,实在挺不住干脆趴在梨木大案上打起盹。 不知过了多久,混沌浅眠的周千寻突觉身后有人。她肩膀微动,埋在臂弯的双眼缓缓睁开却未改变姿势。 是萧元一? 周千寻从臂弯处向后看去,萧元一的黑色云纹锦靴赫然出现在眼前,在往上垂着毯子一角。分明就是自己刚才盖在他身上的那块毯子。 他······要给我盖身上? 当这个猜想出现在周千寻脑海中时,她心情复杂,好像有点忐忑又有点受宠若惊。可还没等周千寻搞明白,身后人突然抬起一只黑靴重重踢在她所坐的梨木太师椅上。 突如其来的震动使周千寻的心漏跳好几拍,身子亦如按了弹簧腾的坐起,满脸怨念的望着萧元一。 “你干嘛,吓我一跳!” 萧元一居高临下的睥睨她道“谁让你睡这儿的?”说着把手中毯子扔回贵妃榻。 周千寻乖巧站起,将座位让给他,诺诺道“王爷,我有事与您商量。” 萧元一坐下,随手拿起一本兵书,淡淡道“何事?” “我家卖了宅子与首饰凑够还债的银子,您给的五十两银子暂时用不上了。”周千寻偷偷观察他的反应。 萧元一显然低估了周家人,他们虽贫寒到还有几分骨气。对她······,他睨了眼周千寻。 之前以为周家卖女求荣,如今看来并不全是。对周千寻也是骨肉情深,皆为她思虑周全。 “哦!” “哦”是何意?周千寻蹙眉,不死心,又道“这五十两银子即为聘礼,是否可归我·······” “可以!”萧元一翻了一页书,漫不经心道。 “真的?”他应下的太快,周千寻有点不敢相信。 萧元一不耐烦的皱眉,瞪她道“你再不滚,就把银子还给本王!” “滚,滚,滚,我立马就滚!” 周千寻心想事成,被骂也是高兴。 她兴高采烈刚要离开,不知怎的想起容玄的话,转身对萧元一认真道“王爷,您也不宽裕!能拿出这笔银子,我与周家都不胜感激。将来我家铺子赚钱了必然有您一份!” 周千寻说的慷慨激昂,萧元一听的哭笑不得。 “本王需要你救济吗?”萧元一吼道,顺手将桌上书卷统统向周千寻扔去,“滚,给本王滚!” 周千寻跳着脚躲避被狠狠砸来的书卷,慌忙逃出房门。 坐在紫藤树下,周千寻很是懊恼。责怪自己说的太过直白,伤了萧元一的自尊心。 下回要婉转些! 书房内,正对着梨木大案的书架缓慢转动,捧腹大笑的容玄从中走出来。 “哈哈,王爷说不定咱们以后真需要那丫头救济!哈哈·······” “容玄!”萧元一瞪他道。 容玄强憋住笑。 “正经事查的怎么样了?” 容玄顺了几口气,抿抿嘴道“正如王爷所料,顺爷背后的人就是知府秦汉易!” “真是他?”萧元一垂眸思索后道“他哪来的银子做高利贷?” “官银!” “他会有这么大胆?”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容玄冷笑道“秦汉易在南疆贪赃枉法的事就干得不少。漳州贫瘠,若不胆大又怎能敛财呢?” 萧元一眼底寒凉,狠绝道“查他!不止在漳州,包括他在南疆做过的所有贪赃枉法之事统统查出来。本王要一锤他到底!” “是!” 容玄似想起什么,又道“王爷刚才是要把毯子搭在四夫人身上吗?” “滚!” “是!” 。 第五十章:漂亮哥哥是她的 那日后,萧元一不是待在雅居书房就是早出晚归。周千寻又是个熬不住瞌睡的主儿,二人虽然还同住一室,但与他照面的机会少之又少。 如此过了五日,萧元一、容玄连同林管家干脆都没了踪影,连带听竹苑内的嬷嬷侍女都少了大半。 周千寻缠着绿弗问萧元一去向,她避而不答,只说“王爷走时留下话,四夫人可随时探望娘家亲人,但不可夜不归宿。安守本分不惹事端!” 绿弗说完,见周千寻红唇微张,两眼直直的盯着她。 “四夫人?” “绿弗······” “是!” “快备马车。” “······去哪?” “当然是······回娘家啊!” 周千寻一跃而起,兴奋的来回踱步。没萧元一跟着,她定要周老太太备上一大桌子美味佳肴,好好慰藉下自己的五脏六庙。 “走,走!” 想到此,周千寻急不可耐的推着绿弗出门。 马车一路向东穿过喧闹街市,拐进一条长巷再出来时,街面的景象与凤隐胡同大相径庭。 一座座高门大院的宅子整齐划一立在街道两旁,路面整洁空旷,穿梭其中的也多是装饰华丽马车与轿撵,相比乘坐之人定是非富即贵。 偶尔步行的路人一眼看去虽是仆役,但衣着打扮干净体面,行为举止也毫无粗鄙之气。 马车在一处还算低调的朱门前停下。 周千寻刚下车,就闻到空气中弥漫的浓郁花香。她皱皱眉,再抬眼时果然看见红装妖娆的容玄朝她们走来。 “你怎么在这?” “四夫人,你来的有点晚!”容玄答非所问,嘴角勾笑盯着周千寻。 周千寻听出容玄话中讽刺,他肯定觉得萧元一前脚离开听竹苑,她后脚就会跑来周家。 “你不是和王爷一同去办事了吗?” “哦,王爷突然很想吃周老太太烹制的红烧肉。所以派我过来讨些回去!”容玄一本正经道。 我信你个鬼! 真是服了,明明是来监视她却能想出这么个理由! “佩服,佩服!” 周千寻也一本正经弓腰向容玄作个揖,翻着白眼自顾自走进朱红漆成的大门里。 容玄不脑反笑,摇着手中纸扇跟在她身后。 “小姨!” 周千菡带着小外甥元宝在前院玩耍。四岁小娃正是软萌可爱的时候,见他飞扑到自己怀中,周千寻的心都要融化。 元宝是邢望春与周千秀的独子,日常养育必然上心。孩子衣着整洁,身板壮实,一双黑亮眼睛透着聪明劲。外貌更是继承周千秀的优点,完全不像他那个阎王老子。 “咦?” 元宝挣脱周千寻的怀抱,向她身后奔去。 “姐姐,你好漂亮啊!” 周千寻笑起,这娃娃人小鬼大,嘴巴像抹层蜜。见到美人就走不动,定是瞧绿弗好看又缠上她了。 “你绿弗姐姐······” 周千寻转身不禁愣住,被元宝紧紧抱着大腿的人竟是容玄? 小小肉肉的娃娃扑过来抱住自己的大腿,起初让容玄有些错愕。但瞧见孩子清澈的眼眸,天真的笑颜,容玄的心情前所未有的舒畅。 “呃,那个······” 周千寻真怕容玄会把元宝一掌劈开,于是朝绿弗使使眼色,让她随时准备救下元宝。可绿弗并不接招,只是笑着拍拍周千寻的肩膀,让她无需担心。 果然,容玄将元宝抱起,大笑着刮他的小鼻子,“错了,我不是姐姐,是哥哥!” 阳光下的容玄像一道纤绝的尘陌,贪恋孩童的天真,将自己心中的空虚盈满。 周千寻第一次觉得他好像也没有那么可恶。 她释然一笑,对周千菡道“三姐姐,奶奶呢?” “······” 周千菡没有回答。 活了十七年,她第一次望着一个男人愣神。 此时,她的眼中只有他的笑颜,耳中只有他的笑声。她自动将自己和他,与其他任何人都隔离开,希望这个世界只有他和她。 “三姐姐!” 周千寻提高音量,抬手晃着周千菡。 “怎······怎么了?” 像偷东西被逮到的贼,周千菡眼神躲闪,笑中都带着慌张。 “咱们去见奶奶吧!”周千寻道。 “哦,好!”周千菡垂眸应着。 元宝撒娇的腻在容玄怀中,任谁都抱不下来。周千寻见容玄并不反感,便也由着他耍赖。 他看看容玄,又看看周千寻,再看看周千菡,突然问“小姨,漂亮哥哥是你夫君吗?” “当然不是了!”周千寻嫌弃的否认。 元宝一脸早知如此的表情,轻飘飘吐出一句,“漂亮哥哥就应该当四姨姨的夫君!” 小孩子的脑回路还真是奇特!容玄明明是她带来的,怎么又和四姐姐扯上关系? 周千寻刚想问原因,却听前方“扑通”一声响。 走在前面带路的周千菡,竟被中院大门的门槛绊倒,四仰八叉的趴在地上。 “四姐姐,你没事吧!”周千寻惊愕道。 “没事,我没事!” 还未等周千寻去扶,周千菡自己就麻溜站起,尴尬的拍拍身上尘土,无所谓似的又向前走。 “为什么他,要给四姨姨当夫君呢?”周千寻指着容玄问。 元宝两个黑眼珠滴流乱转,抿嘴坏笑“因为,漂亮哥哥像女子,四姨姨像······男子!”他的娃娃音故意将“男子”拖得老长,说完便窝在容玄的勃颈处“咯咯”直笑。 他说的没错啊! 周千寻与绿弗嘻嘻哈哈笑成一团。 容玄嘟嘴,故作不满的在元宝额间弹了一下,嗔怪道“我容玄可是实打实的男子汉哦!” “哈哈~” 周千寻几人只当元宝童言无忌,打趣玩笑罢了。 唯有一人不同。 周千菡听完元宝的话越走越快,脖颈如钉死般不敢回头。她的心绪完全被元宝打乱,绯红从耳根、脖子迅速蔓延。脸上的滚烫让她不得不用手冰着,才能呼吸顺畅。 真想找个地方藏起来! 她在心中呐喊。 邢望春的宅子不错,树木花草葱葱郁郁,亭台楼阁一样不少。莫说周昭明全家,就是再来几口人也能住下。 宅中虽原有几个下人伺候,但周老太太依旧为周千寻亲自下厨烹饪各式佳肴。 当然,少不了那盘红烧肉。 。 第五十一章:不要脸的容玄 红绕肉刚在桌上放稳,容玄立马起身向周老太太作揖,“多谢周老夫人,烦请打包!” 周家人面面相觑,豫王府果然霸道。别人家的饭菜自己还没尝就要被他们“霸”了去? 周老太太笑起,“容公子莫急,王爷的那份红烧肉已在厨房备好。公子随时都可拿了去!” “多谢周老太太!”容玄道谢后,又稳稳坐下。 身旁周千寻蹙眉瞪他,“怎么又坐下了?你不去给王爷送红烧肉?” “周老太太,您烹制的佳肴令人齿颊留香,大快朵颐!容玄敬您!”容玄完全不理会周千寻,向周老太太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周老太太被他夸得合不拢嘴,亦是举起酒杯道“那容公子要多吃点!”、 “遵命!”容玄欣喜应下,得意的向周千寻扬扬下巴,轻声道“老太太要留我吃饭!” 他的阿谀谄媚自然流畅,再加上那张魅惑众生的面庞,任谁都会对他欢喜异常。 周千寻白他一眼道“豫王府没给你发月钱?要赖在别人家蹭饭吃!” 容玄吃口红烧肉,吧唧着嘴,不紧不慢道“没发。四夫人,帮我向王爷讨要讨要?” 真不要脸! 周千寻面部肌肉抽了几抽,被气到无语。她随即悟出一个到道理,与容玄打嘴仗根本就是自戕行为! 风卷残云,酒足饭饱后,周家人围坐在一起闲话家常。 周千寻道“家中生意,父亲如何打算?” “如今生意难做,能挣下租金保住铺子就已不错。”周昭明叹气。 “若能将积压的十几匹上等丝绸出手,咱们或许还有翻身的机会。”周千寻点出生意症结。 周昭明点头表示认同,随后又摇头“可放在咱家铺子确实难以出手。” 周千娇不以为然道“我已与世轩哥哥说好,他可以将丝绸全部买走。” “真的?尹家肯接手?”周昭明双眼泛光。 尹家是周老太太在漳州的本家亲戚,尹世轩便是周千娇的未婚夫。 “他们出多少钱?”周千寻问。 周千娇伸出三个指头,“三十两!” “什么?只有三十两?”周昭明不可置信,皱眉道,“这批丝绸进价都要四十两白银,再加上车马运输,算下来怎么也要五十两白银!” “父亲!”周千娇似是语重心长的劝解,“眼看就要过年。若到明年新料子花型出来,这批货铁定要压手里,还是尽早脱手的好!” 周昭明想想也是,绸缎生意最怕压货。 手上这批丝绸本就是京城时兴过的,购买人群多是富贵人家的太太小姐。她们这种人多是一年四季裁制新衣。漳州距京城较远,京中贵女们时兴的装扮最晚第二年开春也会流传到城内各县。 此时若不卖出,等明年样式过时,就真砸手里了! “父亲,您就同意吧!我都和世轩哥哥说好了!”周千娇嗔道。 “那就······” “不行!” 周千寻本不愿多插手家中生意,需要银子她来出便可。 她觉得周昭明从商多年,赔本买卖总不会做。哪知他竟如此拎不清,三言两语就被周千娇牵着鼻子走。自己再不阻止,周家仅存的一点希望也要破灭! 周千娇见周千寻阻止,眉心一跳,嘴上却嘲讽道,“五妹妹,做了豫王爷的四夫人气势果然不同往昔。姐姐倒想听听,你这一天生意都没做过的白丁能有什么好主意!” “丝绸就放咱自家店中售卖!” “你觉得能卖出去吗?做生意可不是过家家!” “我保证必能回本,还有赚头。” “你保证?你拿什么保证?” “我······” “哦,知道了,是求王爷出银子把这批丝绸全部买下?” “这只是你能想到的办法,我不屑于此!” “你······” 周千寻与周千娇你一言我一语,唇枪箭舌,火药味甚浓。 周昭明瞟了眼悠闲饮茶的容玄,困扰的望向周老太太。 本是商量家中生意,若是女儿们当着外人面打起来,还真是有辱他秀才的名声。他想让母亲出面阻止,却见她无动于衷似要隔岸观火。 他无奈只得自己开口,“都住口,还有客人在此!” 千寻与千娇皆是不甘心的闭嘴。 周昭明垂头沉思片刻,叹气道“寻儿,为父知道你是为咱家好。可你没做过生意,不知商海变幻莫测,稍有不慎就会血本无回。咱们周家再经不起折腾!三十两也算不少,足够咱们交下一年店铺租金,店面保住才能有回旋余地!” 他顿了顿抿抿嘴,眼神中有了决定,“就按娇儿说的来!” “等一下!” 全家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周老太太身上。 她望了一眼周昭明,心中叹息,自己这个儿子弃文从商多年,做生意的眼界却没有一丁点增长。 “先听寻儿说说她的想法。” “奶奶,五妹妹能懂什么!她······” 周老太太眼底的冷冽让周千娇不由闭嘴。 周千寻理清思路,仰首道“老话说,酒香不怕巷子深。咱家就是缺少宣传,这批丝绸才会无人问津。林家铺子不就是位置好大多是富贵人家光顾,才能将品质上乘的丝绸销售一空。” “你的意思是要重新开家店?”周昭明拊掌搓手,不确定的望着单老太太,“这成本有点大吧!” 周老太太对周千寻抬抬手,示意她继续说。 “不用开店,引流便可!” “引流?” 周千寻解释,“就是将适合的顾客引到咱们店中!” “你快说,怎么引?”周老太太来了兴致,自己做多年生意,都是等客上门还从未听说过引客上门。 “店是死的人是活的!”周千寻对身旁周千秀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大姐姐,我听说白县令的正室夫人喜欢张罗贵妇千金们相聚的茶会食宴。你又与她交好,不若挑选一、两匹上好丝绸送她裁几件新衣?” 周千秀初听此话,不明其意为何? 可她终究脑子好使,很快便悟出周千寻话中意思,“五妹妹是想让县令夫人做活招牌,她在贵妇千金堆里转几圈,推销推销咱家丝绸?” 。 第五十二章:萧元一的毒大腿 “大姐姐,你还要告诉县令夫人,凡是通过她买咱家丝绸统统有一成优惠!”周千寻调皮的对周千秀挑挑眉道。 周千菡拍起手,赞道“五妹妹这个法子好!” 周千娇见不得千寻得意,立马泼冷水道“别高兴得太早,若县令夫人不肯帮忙怎么办?” “是啊,怎么办?”周昭明刚的心又悬了起来。 “爹,您放心,白夫人会同意的!”周千秀胸有成竹,她对白耀辉的那位正室娘子再了解不过,“白县令成亲之时,他还未有功名,白夫人的娘家也很普通。她······爱贪小便宜且极好面子。寻儿的法子正合她意,断不会拒绝!” 周千秀行事向来沉稳,说出的话也不离十。周昭明虽对她信任,可心里还是缺点主心骨,他又看向周老太太,“母亲觉得如何?” “可以一试!” 周老太太铿锵有力的回答彻底让周昭明定神,他大手一挥,神采奕奕道“那就按寻儿的法子办!” “父亲放心,我和大姐姐定会全力以赴办好此事!”周千寻道。 周乾坤突然插嘴,“既然那些富人会给县令夫人面子买咱家丝绸,那道出豫王爷与咱家的关系岂不更加有利?” “哎,小六说的也不无道理!”周昭明点头笑道。 若说名人效应,萧元一的影响力必然是县令夫人不能比。周乾坤的想法周千寻不是没想过,她是怕萧元一的大腿不会轻易给别人抱之。 “容玄觉得······”一直饮茶嗑瓜子的容玄拍拍手,笑道“诸位若想生意兴隆,还是不要提起王爷才好。” 果然······ 周千寻自嘲叹气,豫王爷的名望岂能让他们这等人随便利用? 周家人意识到自己阶跃,气氛尴尬。 唯有容玄神色轻松,并不在意自己刚才所言。他站起,作揖道“周老太太,时辰不早,容玄告辞。烦请将红烧肉拿来!” 哇!在别人家又吃又拿还不帮忙,脸皮可真够厚的! 周千寻心中感叹。 “菡儿,去厨房将备好的食盒拿来!”周老太太并无芥蒂,微笑道。 容玄见周千菡提着食盒垂头而来,没来得及作揖道谢,她便把食盒往他怀中一塞,逃似的闪到一旁儿。 周千菡表情严肃,如临大敌,至始至终都没看容玄一眼。惹得他不禁纳闷,自己什么时候招惹过周家四姑娘吗? 十日匆匆而过,萧元一与容玄依旧不见人影。 林贵则倒是露了几次脸,却也是忙忙碌碌。与周千寻遇见,除了问好一句话都不多说,神秘异常。 在此期间,周千寻与周千秀忙着与白夫人周旋,也无暇顾及太多。白夫人到真如周千秀所说,见到送去丝绸锦缎两眼泛光。但到底是官宦人家的夫人,听了周千秀诉求后,闲扯几句并未给出明确答复。直到第二日她才派人传话应下此事,周千秀怕她变卦,半刻都不敢耽搁将丝绸送进白府。 周千寻姐妹猜想,白夫人定是与白耀辉商议,得了他的首肯才敢张罗此事。如此,她们便只剩等待。 今日午后,周千寻正坐在紫藤树下百无聊赖的喂锦鲤,绿弗给她带来了好消息。 明日,白夫人会在府中举办赏菊茶会,郑县有头有脸的夫人小姐皆会参加。 周千寻摩拳擦掌,成与不成就看明日。 赏菊茶会当日。 得老天爷眷顾,狂风吹了几日的阴霾天气终于转晴。丰沛鲜盈的秋阳普洒在青瓦红墙的楼阁飞檐之上,折射出一圈圈绚丽的光晕。 周千秀带着周千寻向白府门前的小厮递上拜帖,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府中。 在大盛,如今日此等聚会,只有正室夫人与嫡出小姐才有资格参加。周千寻虽为王爷妾室,依照规矩也是不能出席。萧元一娶她匆忙,又从未带她出席正式场合,故郑县的贵妇千金只道豫王爷又娶一房小妾,却无从结识,更不知道她长相如何。 周千寻在听竹苑实在无聊,便扮成周千秀的女使,到这白府中长长见识。 两人在一侍女引导下来到府中花园。 夏去秋来,西风萧瑟,百花凋零。唯有菊花在迎接寒冬的寂寥暗淡中添了一份靓丽欢脱。白府花园中的菊花培植精心,各种颜色簇拥在一起更是娇艳,也是让人赏心悦目。菊花不畏秋风,倒是将它的清香随风荡漾,沁人心脾。 贵妇千金华服美饰,三三两两围在一起或赏菊或品茶,娴静雅致,岁月静好。 周千寻难免与凤隐胡同的市井百姓相比较,想他们日日为生计奔波忙碌,心中难免泛起苦涩。 “各位安好!” 身材丰盈的白夫人笑意盈盈,款款而来。她今日穿的正是周家铺子的紫棠色锦缎裁制的襦裙小衫。并听从周千秀的建议,请娟绣坊的绣娘连夜赶工在裙摆处绣满黄白相间的秋菊。紫色本就凸显贵气,又与黄菊撞色,应景中夺人眼球。 白夫人虽是县令夫人,奈何夫君官职不高,发下的俸禄除去一大家人的花销也所剩无几。这般好的衣服料子她还从未穿过。 俗话说,人靠衣服马靠鞍。 她今日穿上新衣,立马精神抖擞,想自己与那丞相夫人也相差无几。 “姐姐今日如同换颜,贵气十足呢!”一贵妇忍不住赞叹。 “夫人早该如此打扮。” “夫人这身衣服真是华贵,让人别不开眼呢!” “······” 一人称赞,其她人也不甘落后,纷纷围住白夫人上下打量,更有人伸手去摸衣裙料子。 “呀,这不是京城毓成斋的料子!”一女惊叹。 毓成斋即是京城周家的店铺名号。 周千寻与周千秀相识一笑,终于要切入主题! 白夫人也是瞥了她俩一眼,得意道“可不就是,今年京城最流行的料子。” “郑县何处有卖?还请白夫人告知。”又一女急切道。 白夫人嘴角勾笑,指着周千秀道“邢望春大人的夫人娘家铺子便有售卖。” 邢望春的夫人? 这群贵妇千金除了个别是官员家眷,大多都是郑县商贾家的夫人小姐。平日里多是围着实权在手的官员打转,邢望春这等官员并不在他们眼中,又岂会认识他夫人是谁? 众女迷茫望去,见周千秀俯身施礼,才知白夫人口中之人是她。 “夫人店中为何会有毓成斋的丝绸?” “千秀的爷爷出身京城周家,是毓成斋老板的弟弟。”周千秀不卑不亢道。 众女见她衣着普通,对她所说皆是将信将疑。 周千秀示意周千寻拿出准备好的丝绸,让她们眼见为实。 未想到,白夫人却咋咋呼呼道“你们别不相信,她家小妹刚刚嫁入豫王府为妾。若无此等关系,豫王爷怎会选中她家女儿?” 此话一出,本来跃跃欲试的众女,伸向丝绸的纤手纷纷收回。各个视周家姐妹亦如鬼魅,统统退避三舍。 ------题外话------ 作者君老年痴呆,忘了草稿箱已空。浪了一天才想起发文,勿怪我! 。 第五十三章:百分百纯金打造的金大腿 风起云涌,秋菊颤动。 花园中群雌粥粥的景象瞬间消失,众贵妇千金神情皆是凛若冰霜,睥睨着周家姐妹,连带白夫人都不正眼相看,纷纷起身告辞。 周家姐妹不解,被她们奉承惯得白夫人更是错愕,“各位这是怎么了?都别走啊?” 众女礼貌行礼,从容离去,无人听她挽留。 白夫人瞧着也来了气,死拖活拽将一个平日与自己十分交好的贵妇留下,威逼利诱让她说了实话。 “自从豫王爷来了咱们漳州,赋税就年年增长,辛辛苦苦一年赚得银子都被他豫王府拿去。若不是秦知府对商税时而会有减免,我们商人的日子还真是过不下去!豫王府算盘打得好,如今竟想让我们光顾他的生意?”那贵妇哀怨的瞥了周家姐妹一眼,冷笑道“都说无奸不商,豫王府······当属翘楚!” 贵妇说完,顾不得白夫人脸色,拂袖而去。 “这,这······”白夫人愣在当场,想起自己多嘴,不好意思道“千秀妹妹,姐姐本是好意。以为提了豫王爷能让她们更加追捧,哪知却是如今局面。唉······” “这事不怪夫人!反而连累夫人也遭白眼,千秀心中愧疚难安。”周千秀心中沮丧,白夫人却不能得罪,反而强颜欢笑安慰她道。 “事儿也没帮妹妹办成,那剩下的丝绸······” “那丝绸就当千秀给夫人的赔礼,夫人一定要收下!” 白夫人喜欢周千秀,因为她知书达理,善解人意。比那些见利忘义,翻脸不认人的商贾女眷强上百倍。 她喜滋滋的邀请周千秀留下用饭,奈何周家姐妹因胸有成竹之事失败心神恍惚,再无心情应酬,婉拒她后颓然离去。 坐在马车上,周千寻望着车厢顶垂下的璎珞出神。此时,她终于参透容玄话中意思。 不是萧元一不让抱大腿,而是他确实是条“毒大腿”! 见周千寻面色忧愁,周千娇安慰道“五妹妹,此路不通我们再想其它法子。莫要过多忧虑!” “嗯。”周千寻勉强笑笑,点点头。 周家人翘首以盼等着周千寻与周千秀归来,皆是无心用饭。饭桌上只有当值回来的邢望春一人,没心没肺的大口朵颐。 “母亲她们回来!”元宝眼尖,欢呼道。他从周王氏腿上跳下,高兴的跑向周千秀。 周千秀将他抱起,看了眼周千寻,“人是铁饭是钢,总要吃完饭再想办法。” 周千寻看了看屋内的家人,懊恼的想,自己给他们带来的若是好消息该有多好! 周老太太从周家姐妹进门便看出她们的闷闷不乐,心里寻思今日的事或许没成。 “秀儿,寻儿,事情怎么样了?”周昭明期待道。 “呃······” “昭明,孩子回来都饿了,吃完再说!”周老太太道。 周昭明看看母亲,又看看他两个女儿,好似也猜到一些,叹口气道“先吃饭吧。” 周家人这顿饭在惆怅中吃完,收拾妥当后,周千寻便将今日之事慢慢道出。 他们听完也是惊愕,没想到问题竟然是出在豫王爷身上。 “豫王爷名声如此差,五妹妹就不应该嫁给他!”周千菡埋怨的看一眼邢望春。 邢望春不以为然道“豫王爷名声再差也是个王爷,一般人能比吗?”他想了想又道“再说,增减赋税这种事哪是王爷一人说的算?秦知府最善于两面派的伎俩,坏时都是别人做,他永远是菩萨心肠!” “豫王爷到底怎样?秦知府又是如何?与我们平民百姓何干?只要有吃有喝,管他们是什么牛鬼蛇神!”周千娇冷眼瞪着周千寻道“五妹妹,你当初信誓旦旦说要让咱家铺子起死回生,如今要如何是好?” 周千娇冷嘲热讽,周千寻无力反驳。 她说的没错,自己太过自信,思虑不周,忘了乐极生悲就是人生常态。 周千娇见周千寻不语,嘴角勾起一抹嘲讽,挺挺身子对周昭明道“父亲,不如按女儿所说将丝绸卖给尹家,先将店铺租金挣下!” “这······”周昭明犹豫的望向周老太太。 周老太太道“寻儿觉得如何?” “奶奶,她都把事情办砸了,您还问她?”周千娇不服道。 周老太太不理她,依旧望向周千寻,“寻儿?” 周千寻没想到周老太太还愿意听自己意见,她理理思路,目前并没有从根本解决店铺客流的办法,只有先武装店铺硬件再从长计议。 “不如,我先用些银子将店铺重新装潢,说不定能有益生意。” “那要是银子也花了,依旧无客上门怎么办?” 周千寻看着向自己挑衅的周千娇,无言以对。 “五妹妹说的也是个法子!”邢望春打圆场道“你看东街那边的店铺哪个不是华贵阔气。特别是那个花容斋用翡翠玛瑙装点门头,谁不想进去看看!” “大姐夫,你刚才说什么?”周千寻盯着他道。 邢望春被她问的一怔儿,皱眉道“我说什么?翡翠玛瑙?” “不是,不是!在往前!” 邢望春眼珠转了转,不确定道“那个······花容斋!” 对!就是花容斋! 周千寻满脸挂满兴奋的笑,她怎么把安怀年给忘了! 他可是个大金主,他的大腿百分百纯金打造! “大姐夫,你陪我去趟花容斋。” 周千寻不由分说将邢望春拉起。 “我这下午还要当差呢!” “你先去陪五妹妹跑一趟不行吗?” 自己媳妇发话,邢望春怎敢不从,任由周千寻拉着出了门。 几年前郑县街市不足千米且破旧不堪。白耀辉走马上任后,见到郑县外族商人往来众多,像是发现商机,大手一挥便向东扩展街市千米。如此吸引许多商贾入住,其中不乏大盛的知名商号,花容斋便是其中一家。 “安公子,许久未见!” 安怀年从花容斋内堂走出,身着鹅黄襦裙的周千寻正笑意盈盈的望着他。 他很是惊喜。 那日周千寻离去后,他懊恼未将她留下,说不定会是自己生意上的助力。 本以为他二人从此陌路,却没想到今日她会主动出现在自己面前。 。 第五十四章:抱上金大腿 “周姑娘,真是许久未见!”安怀年笑道。 两人就像久别重逢的老友,笑意写在脸上,洋溢着满足的愉悦。 邢望春见花容斋人声鼎沸,又瞧安怀年与周千寻两两相望,旁若无人的对笑,实觉不妥。他一把拉过周千寻,挡在她身前道“在下邢望春,县衙捕头也是她的大姐夫!” 邢望春之名,安怀年早有耳闻。 郑县这条主街那家店铺没被他收过保护费?明明是中饱私囊,他却偏偏说的冠冕堂皇,保护店家不受歹人骚扰? 骚扰他人的明明只有他邢望春和他的手下。 安怀年与周千寻相识当日,也是邢望春派手下传话,不得留用周千寻。 俗话说,强龙压不过地头蛇。 安怀年新店开业,未在漳州站稳脚跟,只得屈从。 今日知邢望春竟是周千寻的姐夫,他心中还是有几分诧异。 “在下安怀年。”安怀年作揖道。 邢望春不是读书人,说话从无弯弯绕绕,直白道“以前你与我五妹妹如何,我不管。可她如今已嫁作人妇,你俩以后交往要多避嫌才是。” 他还是多个心眼,未提豫王府半句,怕再生无端变故。 “放心吧,我家公子这般出挑的人怎会看上您家姑娘?”荣月不满的撇撇嘴。 我家姑娘怎么了? 邢望春不乐意了,阴着脸道“小兄弟如此说话可是不对!” “自家姑娘长什么样,您心里没数吗?”荣月音量渐小,却心有不甘道。 “哎,你······” 邢望春气得要挥拳,余光一瞟却发现身旁周千寻不见了,安怀年也不见踪影。 “你家公子把我五妹妹拐哪了?”他拽住荣月的衣襟,怒吼道。 荣月被他的凶神恶煞吓得白了小脸。 相比前店的喧闹嘈杂,花容斋的内堂却一片静谧。 安怀年为周千寻倒上一杯龙井,又端上一盘蜜饯,本都是寻常吃食,她却吃得心满意足。他看着也很欢喜。 “周姑娘这次来找在下,是有事相商吗?” “是我家生意遇到麻烦!” 周千寻言简意赅的将家中生意困境向安怀年道出。 他听完,一笑道“周姑娘大可将积压的丝绸放在花容斋售卖。花容斋虽主营金银首饰,日常也买些胭脂水粉,再放些丝绸锦缎也无大碍。” 安怀年本以为周千寻会欢天喜地的谢他,没想到她却若有所思的摇摇头。 “若只是解一时之困,安公子所说自是很好。”周千寻叹气道“不瞒安公子,我们周家老老小小就靠着这家绸缎铺子生活,能长长久久的将这桩生意经营下去才是我今日所求。” “周姑娘需要在下帮什么忙,就直说吧!” “我们想与公子的花容斋合作。” “如何合作?” “异业联盟!” “异业联盟?” 安怀年剑眉蹙起,他从未听过。 异业联盟的意思是不同行业但是具有相同客户群体的商家的联盟活动,每个商家把自己的客户资源提供出来,通过一个机制做资源置换。 周千寻前世工作的服饰公司下属店面就经常与同顾客群的商家搞联盟活动,她也参与过几次,所以对此较为熟悉。 “安公子的花容斋经营首饰,我家店铺卖的是丝绸,并不存在竞争关系,但售卖对象却都是女子,咱们完全可以共享进店顾客。我想把丝绸放您店中展示,吸引顾客到我家店中购买。”周千寻尽量说的通俗好懂。 她想想又道“我家顾客虽都是平民百姓,逢年过节首饰胭脂还是要置办。安公子尽可以将花容斋较为廉价的商品放于我家店中,也算又扩展一条销售渠道。” 安怀年虽然刚过弱冠之年,但从小在爷爷父亲身旁耳濡目染,如今沉浮商海也游刃有余,可从未听过如此匪夷所思的生意手段。 今日周千寻的话让他思路大开,花容斋自创办就受到贵人追崇,可她们所求往往费时费力费工,成本极高。制作完成后,稍不合贵人心意,就会摆在店中无人问津。 安怀年一直想改变现状,扩展花容斋的消费群体却不得要领。而周千寻所说的异业联盟似乎为他指明方向。 初见时,只觉她能言善辩。如今看来她倒是个做生意的奇才。 周千寻见安怀年也不表态,只是一个劲看着自己乐,忐忑道“安公子觉得如何?” “甚好!我愿与周姑娘合作!”安怀年一笑道。 喜色瞬间爬上周千寻的眉梢,她雀跃跳起,忘记了男女授受不亲,握住安怀年的手,激动道“谢谢你,谢谢你,安公子!” 邢望春拎着荣月后襟冲到内堂时,恰好看见这一幕,牛铃大眼惊得差点掉在地上。 “你还不放开我五妹妹!” 被他拎得生无可恋的荣月幽幽道“看清楚,是你家妹子握住我家公子的手!” 邢望春眯眼一瞧,还真是! 他随手将荣月扔到一旁儿,冲到周千寻与安怀年中间,抬手将二人紧握的手打开,皱眉道“五妹妹,要注意言行举止!若是被王······被你夫君知道,可如何是好?” “大姐夫,安公子同意帮我们了!咱们家生意有救了!”周千寻扶着他双臂跳着脚欢呼。 啊?握个手就帮了? 邢望春满脸懵圈,却也被她感染,不由笑起。 两人向安怀年告辞后便马不停蹄赶回家中,向一家老小通报这个极好的消息。 “菩萨保佑,菩萨保佑!”一向吃斋念佛的周老太太立马双手合十叩谢佛祖。 周昭明笑得合不拢嘴,周家其他人亦是,除了周千娇。 她面色阴沉,语调尖锐道“八字还没一撇,就咋咋呼呼。花容斋那么大的商号能与咱家合作?事成不成还两说呢!” “那小子敢反悔!”邢望春拍着胸脯道“他同意时我就在边上,要敢出尔反尔,看我怎么治他!” 周千秀瞪他一眼道“就显你能耐?” “我能不能还不是媳妇说的算!” 邢望春围着周千秀做着鬼脸,刻意讨好的夸张模样让愁眉苦脸多日的周家人顿然开怀大笑。 唯有周千娇咬牙切齿的瞪着畅笑的周千寻。 。 第五十五章:他深不可测 夜色如墨,月似井口,人之仰望只觉高不可攀。 凌厉秋风呼啸,窗棂震动,花容斋偌大的内堂只余一盏孤烛摇曳,静谧寂寥。 安怀年坐在案前闭目养神,似乎在等着谁。 “幽月参见公子!” 安怀年闻声睁眼,面前已有一身材纤瘦的少年颔首作揖。 少年抬头,昏暗烛火的残光在他脸上跳动,那张脸与荣月一模一样。 “事情办的如何?”幽暗中,安怀年的嗓音略显清冷。 “萧元一去了南疆。” “南疆?” “他似乎在查秦汉易。” 安怀年眼眸深邃,唇边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 “他是要反击?” “幽月觉得是。” “他回来了?” “幽月连夜快马未歇赶回,他们明日可回郑县。” “······” 安怀年垂眸良久,似在理清思路又似谨慎斟酌。幽月静静垂首,立在一旁儿。 “既然如此,我就送他一份大礼!” 安怀年眼中闪着灼灼之光,唇边笑意更加深不可测。 “这次未被他们察觉?” 听闻此话,幽月浑身一震,头垂的更深,作揖道“没有。此前在花容斋多谢公子搭救!” 周千寻的圆润面庞闪入安怀年脑海,他唇边的笑顿然温暖柔和。 那日,王府侍卫要抓的小贼便是幽月。 安怀年扶起周千寻时故意松懈,让她压倒那位名唤“阿元”的侍卫,制造混乱干扰豫王府府兵搜查,这才帮助幽月脱困。 他又想起她的经商才华,眼眸闪光。 她或许是自己的福星? 只可惜她已嫁作人妇。 “公子,那件事还需幽月盯着豫王府吗?” “你之前跟踪林贵则有何收获?” 幽月听了又是神色一凛,诺诺道“林贵则实在狡猾,那日属下跟着他马车出城,不知何时他已不在马车之中。”他愧疚颔首,“是幽月无能,未能替公子分忧!” 安怀年起身,踱步到幽月身旁,拍拍他弓下的肩膀,道“林贵则是只老狐狸,你怎是他的对手?” 幽月心中稍安,直起身子,望向安怀年。 只见他若有所思,再抬首时眼神坚毅,正色道“盯紧豫王府,一定要给我查出那地方在哪?” “属下遵命!” 只因那件事,安怀年才会来到漳州,才会注意到京城众人纷纷唾弃的乖戾王爷不似传闻。可查了这么久,幽月连豫王爷的温泉别院都进不去,更别说犹如铜墙铁壁的豫王府。 他的长相,他的性情,他的一切,安怀年都一无所知。 萧元一承受流言蜚语,费尽心思对外界阻隔真实的自己。 他······似乎深不可测。 安怀年走到窗边,推开窗棂,寒风呼啸着迎面而来。 他发丝纷飞,衣袂飘散,心中燥火渐息。寒凉的空气让他凝神。 残烛迎风苦撑,瞬息间熄灭又瞬息间火光重生,摇摇曳曳坚挺异常。 亦如安怀年的决心与志向。 他,是不是自己一直在等的人? 望向凉如一湾深潭水的圆月,听着寒风一波高过一波的嘶吼,安怀年眉头紧蹙,喃喃道“隆冬将至,漳州往日安宁将不复存在!”他顿了顿又道“除非,春日早来到!” 晨起风停,只徒留一地枯枝落叶,昭示昨夜的肆意狂虐。 周千寻紧紧窜风的衣襟,在绿弗的搀扶下登上马车,向周家铺子而去。 马车驶过喧闹街市,拐进巷道在一家门头陈旧的店铺前停下,周昭明与周千菡早已等候多时。 周昭明从腰间拿出钥匙,将锈迹斑斑的门锁打开,推门的一瞬儿,灰尘簌簌而下。进门众人猝不及防,咳嗽一片。 “父亲,铺子每日都打扫吗?”空气中弥漫的尘土气让周千寻不适的揉揉鼻子。 周昭明讪讪一笑,道“郑县尘土大,每日打扫还是如此。” 周千寻蹙眉,看着地上清晰可见的脚印,空置红木货架上浅浅的灰色,店内破损泛旧的陈设不禁叹气,看来客流并不是店铺生意不好的主因。卫生环境,陈设装潢,充足丰富的货品才是未来的重中之重。 “父亲,过几日你去寻个手艺好的木匠,将咱店中的货架与门头再重做一遍。银子我来出!”周千寻道。 周昭明环顾四周,叹口气,点点头。 “父亲,毓成斋那十匹丝绸呢?”周千菡从内堂出来道。 “不就在内堂小仓放着。” “没有,只有从京城新进的十几匹丝绸和几十匹绸棉布。” 周昭明一愣儿,“不可能!” 他说完便往小仓去,周千寻与周千菡紧跟其后。 三人把仓内扒了个底朝天都没找到毓成斋的十匹丝绸。 “难道是糟了贼?”周千菡道。 周昭明皱眉苦想,喃喃道“铺子各处的钥匙,我与娇儿各有一套。平日里我们都小心门户,怎么就遭了贼?” “这贼还真有眼光,偏偏把最值钱的拿走了!”周千寻冷笑,随后面色阴沉道“咱们是糟了贼,还是内贼!” “你是说······三姐姐?” “胡说!”周昭明瞪着眼道“什么内贼!或许是娇儿把钥匙弄丢了!” 父亲偏袒周千娇,千寻与千菡都不意外。毕竟是从小捧在手心长大的女儿,多年来又帮他打理生意,怎会轻易相信 自己眼中近乎完美的女儿会监守自盗,坑害家人至亲? 周千寻叹气,招来绿弗,让她先把挑出的五匹丝绸放上马车。 “咱们分头行动。我把丝绸送去花容斋,辛苦四姐姐把铺子打扫干净,再把京城新进的十几匹丝绸摆上货架。”周千寻睨了眼周昭明道“父亲还是先回家找三姐姐问问清楚!” 周千菡挽了袖子,说干就干。 周昭明点头应下,六神无主的出了店铺门。 经过这番折腾,周千寻到达花容斋时已临近晌午。 安怀年果然有合作的诚意,将原放置胭脂水粉的台面空出一张最显眼的留给周千寻摆放丝绸。还听从她的建议,将几个与丝绸花型十分搭配的金钗步摇放置旁边,以此吸引客人的目光。 配套陈设,附加销售。 这是周千寻不经意间吐出的词语,安怀年觉得十分有趣。 安怀年暗暗观察,这种陈设方式,不仅吸引客人流连询问丝绸,还附带对搭配的首饰及胭脂水粉提升了兴趣。他心中对周千寻的欣赏又提升一层。 “周姑娘,晌午已过,咱们一同用饭吧?”安怀年道。 周千寻摸了摸早已唱空城计的肚子,笑道“这顿饭我来请安公子!” 安怀年笑起,“城东有家面摊不错,咱们去尝尝?” “好!”周千寻松口气,还好他没说吃天香楼,不然自己这身肥肉要疼死。 。 第五十六章:打情骂俏?呸呸呸! 安怀年所说的面摊儿就在花容斋旁的胡同口,摊主是个须发花白的老者,煮面的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面摊儿不大,仅有四五张小木桌,每桌五六个木凳,普通到简陋却座无虚席,堪比天香楼的上座率。 差不多一炷香后,周千寻、安怀年连同绿弗与荣月才坐上桌子。又等了一盏茶的功夫,四碗面才算端上桌。 “四位客官慢用!” 是普通的汤水面,配菜是粉条、青菜、白肉,再以绿莹莹的香菜点缀,可谓是色香味俱全,让人胃口大开。 周千寻拿起筷子,在醇香的汤水中捞起一筷极富弹性的面条,嗅着咸香放入口中。面条在口齿中翻腾,吸饱肉汤,散发出的绝美味道,再加上香菜的清香,实在是极为好吃的享受。 “真是太好吃了!”周千寻不由感叹。 安怀年笑起,“美味的食物往往隐藏在城市的犄角旮旯!” 周千寻如见知音,瞪圆眼睛道“安公子,你说的太对!” “你看那些小吃······” 周千寻刚想与安怀年深入探讨美食,却听身后熟悉的清冷嗓音响起。 “让开!” “······” 与周千寻他们同桌而坐的男子正吃的起劲,不满回头,见一黑袍男子双手交叉抱于胸前,睥睨着自己。他刚想发火,却瞄见男子腰间明晃刺眼的豫王府令牌,怂怂咽下口中面条,端起碗闪到一旁,委屈蹲下。 果然是他,萧元一,不,此时是阿元! 萧元一大喇喇的在周千寻身旁坐下,依旧双手抱胸,直直的盯着她,嘴角勾笑道“吃啊,你怎么不吃了?” 周千寻大气不敢出,握着筷子的手倏然收紧,竟微微颤抖。 她知道萧元一今日回来,却没想到好死不活的被他撞见自己与其他男子相谈甚欢。 自己只是他有名无实的“妾”,为何心中竟有浓浓的······不道德感? 难道是邢望春三番两次提醒产生的副作用? 庆幸的是绿弗在身边,又是青天白日,人来人往,一桌吃个饭应该没什么吧? 周千寻胡思乱想,未察觉自己脸上的表情瞬息万变。 安怀年看在眼里,双手抱拳对萧元一道“阿元侍卫,您的腰伤若还未好,安某愿出重金聘请名医为您诊治。还望不要为难周姑娘。” 他以为萧元一还是因周千寻把他压伤的的事耿耿于怀,要找她麻烦。于是亲自出面,为她解决麻烦。 萧元一冷笑,胖丫头生的毫无姿色,竟还有人愿为她一掷千金? 还真是小看她了! 萧元一深深瞥了一眼周千寻,将脸转向安怀年,满脸戏谑道“难道她没告诉你,我是他夫君,她是我娘子?” 他在说什么? 周千寻不可思议的望着萧元一。 他胜负心是有多重,明明是不在乎甚至厌烦的人,却要强行宣誓主权? 荣月惊得嘴巴半天没合上,小声道“公子,他俩不是仇人吗?怎么成夫妻了?” 安怀年的震惊程度不亚于荣月,他恍然片刻,喃喃道“周姑娘,还未来得及告诉安某。” “哦!” 萧元一意味深长的点头,又转向满眼惊慌的周千寻,“那你给我说说,你俩是什么关系?” “谁······和谁?”周千寻讪讪一笑。 又装傻! 萧元一阴着脸,咬牙切齿道“你,和安公子!” “我和安公子没关系,就只是······”周千寻躲闪着他锐利眼神,语无伦次,不知如何解释。 安怀年道“安某只是对周姑娘家的生意略施援手,她为感谢请安某吃碗面而已。” 萧元一不动声色扫了一眼绿弗,见她微微颔首,咧嘴笑道“原是为岳父家的生意。娘子,说清楚便是。” 那声“娘子”听的周千寻胆战心惊,浑身发颤。 周千寻虽然外貌不佳,却是个值得人珍惜的好姑娘。 安怀年见她战战兢兢,替其不值,忍不住道“周姑娘善良孝顺,聪明睿智,······”话一开口又觉得唐突,他一顿道“总之,她很好。阿元侍卫有福!” 周千寻真想把安怀年的嘴捂上! 知道他是好意,可萧元一能听得别人说她好话? 安怀年此举必将使得其反,让萧元一变本加厉的折磨她。 果然,萧元一冷笑道“我有福?是不是还三生有幸?”他盯着安怀年又道“她有没有告诉你,她粗鄙不堪,吃个点心都能把渣子喷的满桌都是?” 周千寻瞪着萧元一,想搞清他要干嘛? 他的假络腮胡子根根狰狞,唇边带笑,满脸都是“等着瞧”的嘲讽神色。 “她有没有告诉你,她大字不识,愚昧无知!” 他······ 周千寻咬着下唇,双手握拳。 “她有没有告诉你,她呼噜声如雷鼓震天,让人彻夜难眠!” 他怎么这个也说! 周千寻难堪的不敢转头看安怀年。 “她有没有告诉你,她会不知羞的调戏男······” 周千寻坐不住了,起身就要去捂萧元一的嘴。 可她哪是萧元一的对手,没几下就被他捉住双手。 他又趁机道“······调戏男子,如山般压在他人身上,耍赖不起。” “你······胡说!” 周千寻只觉火烧火燎,急于阻止萧元一胡言乱语,一使力竟将他压翻,自己也失了重心随他到下。 嘭的一声,尘土霎时飞扬,周围的人都惊得站起身。 萧元一的胸腔被周千寻的大脑袋砸的气息倒蹿,呛的咳嗽不止。 安怀年、荣月、绿弗慌忙上前,将二人扶起。 萧元一刚想发怒,却听卖面老者打趣道“你们小夫妻打情骂俏也就罢了,怎么还急不可耐的躺倒地上?” 此话一出,周围哄笑一片。 萧元一被笑的面红耳赤,怒甩衣袖,逃似的不见踪影。 他倒一走了之,被这么一闹,自己哪还有脸再见安怀年! 周千寻哀怨的望着萧元一消失的方向,愤愤不平。 “周姑娘,没伤着吧?” “没,没事!” 周千寻不敢看安怀年,刚想转身告辞,却听有人唤她。 “五妹妹,可找到你了!”周千菡喘着粗气道。 周千寻瞧她神色不对,急忙问“四姐姐,这是怎么了?” “家里······家里出事了!父亲······他晕过去了!” “什么?” 。 第五十七章:错之大小,造谣之瞎 周千寻匆匆向安怀年告别,与周千菡赶回家中时,郎中已为周昭明诊治。 “令尊是气血攻心,一时昏厥,并无大碍。”郎中将药单递给周千秀道“每日饭后各服一副。切记莫要让他再生气。” 送走郎中,周昭明还未苏醒,周王氏坐在床边抹眼泪。周老太太也是担心,不肯离开半步。周千秀吩咐周千菡去药铺抓药后,便拉着周千寻到她房中。 “父亲为何会晕倒?是不是与三姐姐有关?”周千寻直接了当道。 周千秀叹气,“三妹妹离家出走了!” “她去哪了?”周千寻道。 “今儿父亲回来就到处找三妹妹。最后还是在她房中发现一张字条。”周千秀蹙眉抿嘴,半晌才开口“她去找尹世轩了!” “三姐姐与尹世轩虽已定亲,可毕竟还未成亲,她这样过去不合礼数?” 周千娇精于算计,难道没想过此时去到尹家会自掉身价? “她不仅是离家出走,是不是还带走许多东西?”周千寻冷笑。 周千秀又是叹气,“她带走了自己的嫁妆,还有······” “还有什么?” “十匹毓成斋的丝绸。” “报官了吗?”周千寻幽幽道。 “报官?”周千秀似不能理解。 “那十匹丝绸都属毓成斋的上上之品,在京城售卖每匹最少十两银子,十匹就是一百两!”周千寻越算越气,按照计划这十匹丝绸顺利出售,她便可以赎回奶奶的凤冠和周家宅子。她咬牙道“三姐姐经了谁的允许将这十匹丝绸带到尹家?她这样不是偷是什么?” “报官!必须报官!”周千寻斩钉截铁,转身就要出门。 周千秀慌忙拉住她,“五妹妹,不管怎么说她也是咱周家人!” “大姐姐,你把她当周家人,她有把自己当周家人吗?她管过咱家人死活吗?” 周千寻一连串愤怒的质问,让周千秀无言以对。 她抓住周千寻的手缓缓垂下,有气无力道“报官······也必须先和奶奶母亲商量一下。” 姐妹俩来到周昭明房中,向周老太太与周王氏道出报官之事。 周王氏惊愕的看着她俩,半晌才嘴唇哆嗦道“为······何要······报官?” “那十匹丝绸难道不是她偷走的?”周千寻道。 周王氏嘴张了张,说不出半句反驳。心中是又气又急,鼻子一红就泪如雨下。 “母亲,这次是娇儿做错了。可咱们也不能报官啊!”她对着周老太太哭诉,“若报了官,把她抓了去,尹家又怎会再要她?她这一辈子不就毁了?” 周老太太被周王氏哭的心里难受,也是抹起眼泪。 “母亲,您这是助纣为孽!”周千寻只恨周王氏太过心软。 “住口!”周王氏满脸挂泪,凝眉瞧她,愤愤道“寻儿,你嫁进王府后怎变的如此心狠?就因亲姐一点小错就咄咄逼人?” 平日的周王氏和蔼温柔,周千寻从未见过她发怒。 而此时的她就如一只保护幼崽的母兽,横眉立眼让人不敢靠近半步。 一点小错? 难道只有杀人放火才是大错? 一失足成千古恨,大错往往都是微不足道的小错汇聚而成。 周王氏爱女心切可以理解,可她毫无底线的袒护并不是对周千娇好,而是原罪! 正待事情陷入僵局之时,周老太太终是开口,“寻儿,你为家中生意奔波一天,还是早些回府吧!” “奶奶······” 周老太太摆摆手,截住周千寻的话,道“你父亲昏迷不醒,我也六神无主。娇儿的事情还是等他醒来再商议吧!” 周千寻看着依旧昏迷不醒的周昭明,责怪自己太过急躁。如今父亲能否转危为安才是家中大事。她又想起刚才对周王氏出言不逊,颔首赔罪道“母亲,刚才是寻儿不对,还望您不要生我的气!” 周王氏背对周千寻而坐,闻她所言并未出声,只是肩膀微颤,不时用手擦着眼泪。 “好了,哪有做母亲的会和自己女儿置气?”周老太太向门外挥挥手,道“快回吧。” 周千寻无奈,只得曲身施礼,转身离开。 回到听竹苑,周千寻一脚刚踏进雅居院门就觉得不对劲。 院内灯火通明,几个侍女小厮齐刷刷站在两侧,垂头耷脑,满脸晦气,见到周千寻亦如见到救星,各个双眼泛光。 “你们这是怎么了?”周千寻道。 一小厮哭丧着脸道“不知何故,王爷回来就大发雷霆。” 大发雷霆? 周千寻心头乱颤,萧元一脸皮薄,会不会是因为在面摊被耻笑,气不顺? “刚才还重罚了个犯错的小厮。”又一侍女骇然道。 重罚? 此时进去不是找死? 周千寻瞥了眼黑洞洞的房门,没有半分犹豫转身就走。 “四夫人,您去哪?”绿弗拦住她。 周千寻眨眨眼,装傻充愣道“王爷······正在气头上,咱们还是别烦他了!”她随后又对周围人蛊惑道“王爷需要清静,你们还处在这惹他心烦,怎不罚你们?都散了吧!” 侍女小厮心中皆是哀叹,本以为王爷新宠回来能救他们于水火,哪知竟如此不靠谱? 他们你看我,我看你,无一人敢动,心中都很清楚,谁若敢走,必然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周千寻!”像是憋了许久的喷发,这声怒吼亦如雷电,让在场所有人都打个激灵,“你还不给本王滚进来!” 周千寻长叹一口气,是祸躲不过,今天她已经够糟心的,不怕萧元一再添上一笔。 “王爷!” 进屋后,周千寻敷衍的向萧元一行礼后,便站在一旁儿,两眼盯着地面默不作声,一副破罐破摔的模样。 萧元一刚得了消息,说周昭明重病。想起周家人的款待,周老太太的红绕肉,他心中不免有了关切。本想等周千寻回来问个清楚,哪知她竟视自己为洪水猛兽,唯恐躲闪不及。 他心中怎能不恼? “你父亲怎样了?” 周千寻被问的一愣儿,不知萧元一为何知道,但很快又释然。 自己和安怀年随机吃个饭,萧元一都能撞破,还能有什么他不知道的? “还未苏醒。不过,郎中说并无大碍。”周千寻没好气道。 萧元一没再多问,只是从怀中抽出一字条,扔到她面前桌上,扬扬下巴道“和你有关,看看!” 周千寻疑惑地拿起字条,打开一瞧,脸色骤变,大骂道“这是哪个嚼舌根的瞎造谣!” 。 第五十八章:哭的震天动地,气的莫名其妙 纸条上赫然写着豫王爷之妾周千寻与花容斋老板安怀年,有不可告人之关系! 污蔑,裸的污蔑! 周千寻上辈子母胎单身近三十年,最不耻的就是婚内出轨,感情不忠之人往往会被她唾骂万年。 如今自己一个身心清白的小姑娘竟被污蔑成自己最讨厌的人,她心中的愤怒与委屈不言而喻。 周千寻气的面色通红,手哆嗦着要将纸条撕掉。 萧元一一个跨步夺过纸条,幽幽道“想毁尸灭迹?” 他淡淡一语,却让周千寻似曾相识,仿若以往自己对待这种事的态度。 她心中情绪瞬然决堤,泪如泉涌。 他初看到纸条上的内容时差点没笑出声,怎么可能? 萧元一不信并不是信任周千寻,而是完全从一个正常男子的角度去思考,谁会倾情一个才貌不佳的胖子? 再者,他虽出门许久,但绿弗一直留在周千寻身边,每隔两日都会飞鸽传书向他汇报周千寻的动态。萧元一信任绿弗,自不会相信随便阿猫阿狗偷偷递上的纸条内容。 今日去寻周千寻也是好奇,就想看看是什么样的男子能与她扯上这种关系。 此时的质问,就是想治治她,单纯报一报他面摊受人奚落之仇! 萧元一垂眸偷笑,再抬眼却瞧见周千寻满脸泪痕的盯着自己,那哀怨的眼神让他心头一颤。 “你······怎么哭了?” 他这一问不当紧,周千寻再也无法隐忍哭泣,转瞬放声痛哭! “哇······” 周千寻身宽体胖,底气十足,哭声直冲云霄,震得屋顶瓦片乱颤,暗卫跳脚。院中众人满脸恐惧,纷纷猜测萧元一用了什么重刑,让周千寻哭的如此撕心裂肺。 萧元一愣愣站着,他不是没见过女人哭,府中那些丑妾没少在自己面前抹眼泪。 以前女人流泪他觉得厌烦,此时他······惊慌失措。 周千寻哭的太吓人,时而扯着嗓子嚎,时而一抽一抽,似乎下一刻就能背过气去。 她不是个没心没肺之人吗?为何会这般反应? 萧元一报仇的快感荡然无存,他手足无措的拊掌搓手,薄唇张了又张,终道“本王······信你!” “啊?”周千寻抽泣着望向萧元一。 他吁出一口气,直直盯着她溢满泪水的眼眸,干脆道“本王信你!”随后又眼神飘忽,喃喃道“所以······莫要再哭!” 周千寻哭声渐小,她像不认识萧元一似的望着他。 他还真是喜怒不常,上一秒还咄咄逼人,下一秒就软言细语? 都说女子的心思难猜,却不及萧元一心思难猜的万分之一。 安慰哭泣的女人这根本不像自己能做的事情? 萧元一懊恼的抿嘴,心中烦躁,再加上周千寻探究的眼神,语气恶略道“算了,你想哭就哭吧!”说完,甩着衣袖夺门而去。 房门被萧元一摔得“砰砰”响,徒留周千寻无语呆坐。 院中侍女小厮原本都竖着耳朵,关注屋内动态,一见萧元一出来各个如惊弓之鸟,颔首垂眸,大气不敢出。 萧元一寻来绿弗,撂下一句,“莫要她再哭,扰了本王清静!”便气噘噘的走进书房。 萧元一进了书房,径直来到书架前触动机关,走进后面的密道。 此条密道直接通往听竹苑后竹林假山群的密室,而容玄与林贵则已在那里等候他多时。 “周千寻,真是可恶!” 萧元一抓起密室大案上的兵书泄愤般的扔在地上,一本又一本仿若它们都是周千寻。 林贵则双手抄于身前,静静站在一旁。而容玄坐在围棋案前心无旁骛的研究着残局。 对于怒气冲冲的萧元一,他二人显然习以为常,只是在必要时刻面色平静的躲避下胡乱扔来的书卷而已。 终于,萧元一累了,喘着粗气坐回大案后的太师椅上。 “王爷如此气恼······”容玄眼珠微转,做作惊呼“难道,四夫人真与他人有奸情?” “就凭她?再投一次胎也不可能!”萧元一不屑道。 容玄与林贵则对视一眼,笑道“那王爷气什么?” “本王气······” 萧元一顿住,皱眉垂眸,对啊,我气什么? 他也觉自己的气来的莫名其妙。 周千寻对萧元一而言只是个不足轻重之人,却总是轻而易举牵动他的情绪,让自己引以为傲的自控力时常崩溃。萧元一烦恼的甩甩头,心中狂躁,他一拳垂在大案上。 “王爷,您又是怎么了?”容玄问道。 萧元一似是无力的摆摆手,“说正事吧。” 这段日子,萧元一、容玄与林贵则兵分两路搜罗秦汉易的罪证,可谓收获颇丰。如今万事具备,只欠东风。 “若由本王出面弹劾秦汉易,估摸着连奏折都送不出漳州,更不要说呈到皇兄面前。”萧元一叹气道。 容玄淡淡道“那王爷就不要出面。” “人选已有?”萧元一挑眉。 容玄嘴角勾笑,“秦汉易的老对手,王勉致!” 当年,王勉致与秦汉易分别为吏部左右侍郎,老尚书告老还乡在即,两人对吏部尚书之位虎视眈眈。 在加上王、秦二人平日政见经常不合,谁也不服谁。两人心知肚明,他二人任一人上位,落选之人在吏部将永无出头之日。 王勉致与秦汉易同样出身贫寒之家,性情却大相径庭。王勉致小心谨慎,与谁的关系都不远不近,在朝中素有软硬不吃之名。而秦汉易却好大喜功,拉帮结派是把好手,当然得罪的人也不少。 相比较而言,秦汉易自然黑料多多,王勉致几乎没费吹灰之力便罗列出他几大罪名。皇上雷霆震怒,王勉致志得意满,尚书之位垂手可得。 但世事难料,秦汉易不知怎的攀了太后娘娘的关系,金口一开,只将他贬到漳州作了知府。 看似官降一品,实则一方为大。 谁人不知,漳州的豫王爷只是个摆设,他去了不就肆意敛财吗? 最让王勉致郁结难舒的是,吏部尚书之位也没落到他头上,而是让太后娘娘的一位亲信占了去。 这些年来,王勉致踏步不前,人前强颜欢笑,人后没少愤愤不平。 太后娘娘他不敢恨,对秦汉易却是恨之入骨。 容玄选王勉致并不完全因为他的恨意,而是易于控制。 看似清高廉政的王勉致有个不为人知的特殊癖好,喜男色。 。 第五十九章:她活该! 王勉致初见容玄惊为天人,时常邀他入府做客,并以重金疑惑他成为自己入幕之宾。 容玄何等人? 他为何意,一看便知。 容玄最擅长与王勉致这种人周旋,眼波流转,弹指微笑间就已将他收服,还不失寸土。 容玄频繁去往京城,陪王勉致畅谈古今、吟诗作画、饮酒赏景,更让他觉得容玄是自己不可多得的知己。王勉致情感上珍惜容玄,行为自然对他尊重,继而越发信任他。 容玄深知他的痛苦,空有青云志却不得重用,看似豁达却深陷仇恨不能自拔。 所以,弹劾秦汉易,他是最合适也最有力的人选。 “王勉致选的好。”萧元一笑起,转念一想,又道“你与他频繁交往,不会让他人联想到本王?” “王爷放心,王勉致这方面更加谨慎。”容玄抿嘴笑道“他每次接我入府,都嘱咐我乔装打扮,生怕与您扯上一丁点关系。” 萧元一无奈耸肩,自嘲道“本王还真是洪水猛兽!” 三人同时笑起。 王勉致此举倒省了萧元一他们不少麻烦,部署他这枚棋子这么久,是该用一用了。 “王爷,老夫今日收到一物,还请您过目。”林贵则说着将一个本子递给萧元一。 萧元一疑惑接过,翻看几页,顿时两眼泛光。 这是一本账簿,上面清清楚楚记载着秦汉易收取漳州官员商贾的每一笔贿赂。最让人叫绝的是,每一笔账后都有秦汉易的印章签名,显然是他为防止遗忘,自己亲笔撰写。 “秦汉易还真是大胆,收取贿赂还一笔一笔记下来?”萧元一愤怒道。 容玄见怪不怪,轻笑道“时常拿出看看,也蛮有成就感!” “老夫已专门验证过,账簿上的字体与秦汉易完全一致,容不得他辩驳!”林贵则顿了顿,又道“只是这账簿来得蹊跷!” “如何?”听他如此说,萧元一立马警觉。 林贵则皱皱眉头,道“老夫今日在城外迎接您时,一五六岁的孩童将包裹严实的账簿交给老夫,并说老夫所想之事必能功成!” 听他所言,萧元一与容玄皆是眉心一跳。 大盛历代皇帝素来对官员贪腐忌讳颇多,若将如此有利的证据呈上,秦汉易必将人头不保。可萧元一他们调查秦汉易之事,只为他们三人所知且都是秘密行事。如今却有人知晓,怎不让他们三人心生不安。 “王爷,以容玄所见,此人对咱们也无敌意。”容玄略略沉思,又道“咱们也不用费劲找他。他总有自己蹦出来的一天!” 容玄所言看似轻率却也不无道理。 那人既然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查出这么多事,必然不是一般人等,也不是一时能解决的。 萧元一此时最重要的事,是扳倒秦汉易。此等贪官污吏一除,漳州或许能换个样子。 “容玄,此去京城一定要万分小心。”萧元一嘱咐道。 容玄一笑,弓背作揖道“容玄此去一定不负王爷重托!” 萧元一从书房出来,院中的侍女小厮也都散去,唯有绿弗还守在原地等着向他交差。 “如何,还活着吗?”他冲房门扬扬下巴。 绿弗抿嘴一笑,回道“奴婢进房时,四夫人还在抽泣。她随即就将奴婢赶出房,说要一人静静。”她看了一眼房间,摇头道“半炷香前,哭声渐小,此时怎样奴婢也不知。” 适才见她哭得死去活来,萧元一以为她会闹腾一夜,这么快就消停了? 萧元一狐疑的看向紧闭房门,一念头闪入脑中,他疾呼“不好!”同时向房间冲去。 绿弗不明就里,见他神色惊慌,也是紧跟其后。 “周千寻!” 萧元一推开房门时,没看到两条悬在半空的腿脚,只看到棉被铺地躺在上面安然入睡的周千寻。 他担心她想不开自戕,根本就是杞人忧天。 “王爷,四夫人怎么了?” 萧元一怕绿弗发现自己的窘迫,将她挡在房门外,道“没事,你······回去歇息吧!” “嗯?可······” 绿弗踮着脚想看看房中情况,却被他挡的严严实实,只得转身离开。 萧元一将房门关严,转身走到酣睡的周千寻身旁,为自己傻乎乎的行为感到羞愤。他对着周千寻抬脚想要泄愤,却看到她圆圆脸上满是泪痕。 她是哭着睡着的? 萧元一眼神中闪过一丝不忍,抬脚从周千寻身上迈过,躺在床上盯着她后脑勺反思。 今日当着众人面对她百般奚落,是不是做的有些过分? 她父亲病重,又被人诬陷与男子苟且,双重打击她怎能不难受? 她毕竟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 萧元一沉浸在对周千寻的自责中。 “呼······呼······” 震耳欲聋的鼾声突然蜿蜒而上,绕着房梁盘旋,惊的萧元一心头乱颤。 又来了! 他瞬间烦躁的五官都扭成一团,弹腾着身子滚到离周千寻较远的床榻内侧,拉过被子将自己从头到脚盖的严严实实,愤愤的想她活该! 清晨阳光调皮的在周千寻脸上跳来跳去,她皱皱眉,撅噘嘴,很是不舍的把眼睁开。 萧元一没在床上,他昨晚没回来? “四夫人,您起了吗?”绿弗在房门外喊。 周千寻来不及多想,收拾一番,对着房外喊“起了,进来吧。” 绿弗推门而入,将洗漱用品放于桌上,见周千寻果然双眼红肿,精神倒还不错。 “四夫人昨夜是哭了许久吧?”绿弗关切道。 周千寻挠挠头,不好意思的笑起。 昨天萧元一的质问,再加上父亲病重,母亲对周千寻坚持报官的态度,不安、委屈,愤怒,心中五味杂陈同时爆发。她也以为自己能痛哭一夜,可还是哭着哭着睡着了。 “我今日心情好多了,绿弗不用担心。” “那便好!” 绿弗刚伺候好周千寻洗漱梳妆,便有几个小厮抬着一贵妃榻进来。 “这是怎么回事?”绿弗问道。 一小厮道“刚王爷出门前命我等抬来放于卧室。” 绿弗见周千寻满脸疑惑,想来她也不知情,便又问“王爷,怎么突然让抬这个进来。” 小厮们听后皆是笑而不语,只有一个憨厚直言,“王爷说,四夫人睡觉总挤着他,伸展不开还热。所以才让小的们抬个榻过来!” 此话一出,周千寻顿然红了脸,余光瞄到小厮们垂首偷笑,更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萧元一谎话连篇,她连床都没上去,怎么挤到他了? 绿弗见周千寻发窘,立马道“就放那,快走吧!” “是,绿弗姐姐!” ------题外话------ 今天的字数厉害了,在暗讽作者君吗? 狂笑~ 。 第六十章:周家毒瘤,割肉之痛。 周千寻一大早就怄一肚子火,早饭都没吃几口,闷闷不乐坐在紫藤树下。 “四夫人,吃点心!”绿弗将一盘芙蓉糕放在石桌上。 周千寻兴趣阑珊的拿起一块,刚想放入口中,黛眉紧蹙,放下糕点,叹气道“绿弗,王爷为何张嘴都是我的不是?” 他自己名声一塌糊涂,还见不得别人好吗? 绿弗笑起,“王爷还是很关心四夫人的。” “哪有?”周千寻不忿道。 “昨晚王爷回来,直冲卧房,生怕您有个好歹。”绿弗道。 “好歹?我就是哭一场能有什么好歹?”周千寻面上不屑,心中却稍稍安慰。 萧元一还算有点人间气。 又想起那张纸条,周千寻心里憋屈,道“绿弗,你说是谁和我过不去,竟要狠毒毁我清誉?” 绿弗抿嘴,从腰间拿出一物递给她,“四夫人,这是王爷让给您的。” 周千寻接过一看,竟是那张字条。 昨晚事发突然,今日细细看了纸条上的字体,她觉得似曾相识。 “见过四夫人。”一碧衣侍女走进院中,向周千寻行礼。 周千寻收起字条道“有事?” “刚有人传话,您父亲已醒,让您回家看看!” “太好了!”周千寻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绿弗也跟着高兴,“奴婢这就去准备马车。” “快去,快去。” “父亲,父亲!” 周千寻进屋时,周昭明正靠在床帮上,喝着周王氏一勺一勺递来的药汤。 “寻儿来了。”周昭明面色还略有苍白,但精神却已大好。 周王氏见到周千寻,略有不自在的起身,想离开抬眼瞧见她红肿的双眼,不禁关心道“寻儿这眼睛是怎么了?昨夜没睡好吗?睡不好可对身体无益。瞧瞧,今日都消瘦不少。” 亲身母女怎会有隔夜仇,吵的再凶,睡一觉起来便又牵肠挂肚。 “母亲,我没事,莫要担心。”周千寻笑道。 “寻儿来了!”周老太太在周千秀与周千菡的搀扶下,撩帘进了屋。 “奶奶。” 周千寻见周王氏又给周昭明喂药,两人都未注意这边,悄悄拿出纸条递给周老太太,道“奶奶看看,这是否是三姐姐的字?” 周老太太眯眼一瞧,眼皮直跳,不仅仅是因为纸条内容惊心,更是因为那字体她再熟悉不过。 周千秀与周千菡也是凑头过来,周千菡惊呼,“这不就是三······” 周千寻及时示意她闭嘴,看了看周氏夫妻,刻意喊道“都这个点了,四姐姐怎么没去开店?” “小六今日书院放假,让他先去了。”周千菡会意,配合道。 “哦。” “咳咳,寻儿,昨天花容斋那边怎样?”周昭明眼神急切道。 “父亲,花容斋那边反应很好。”周千寻坐到他身边,继续道“安老板将店中较为显眼的位置给到咱家丝绸,客人进店一眼便能瞧见。昨个就已有客人打听丝绸价格了。” “那好,那好!说不定今日就有客上门。”周昭明说着竟要起身下床。 众人见了皆是担忧,离他最近的周千寻将他拦下,“父亲这要作甚。” “我去店中守着。女客难缠,光有你们怎行?”周昭明双手一手撑床就要下地,突觉眼前晕眩,幸有周千寻扶住才没瘫在床上。 众人一惊,皆是围上来。 “父亲,孩儿们都长大了,是要为您分忧的!”周千秀道。 周老太太也道“你现在身体要紧,店中我也会盯着的。” “夫君,你若有三长两短可让我怎么活?”周王氏又抹起眼泪。 周千寻为让他宽心,道“父亲放心,咱周家铺子这回定是要重振雄风。” “是呀,是呀。” 大家听了也都笑着附和。 周千菡一撇嘴,愤愤道“若不是三姐姐,咱家能更好!” 她这话就像是往平静湖面丢颗石子,在每个人心上荡起涟漪。 今日若无人提周千娇,她偷走十匹丝绸的事便会被悄无声息的忽略,毕竟逃避才是世人面对难题的第一反应。 可偏偏有人提了! 周千寻心中有些欣慰也有些忐忑,欣慰的是周家毒瘤的问题被摆在明面上;忐忑的是,除去毒瘤,对周家人来说亦如割肉,削肉剔骨之痛如何抚平? 众人沉默,各自想着心事。 最终打破沉默的还是周家的主心骨,周老太太。 “今早我与你们父亲已经商议过了,”她眼神锐利的扫了一圈,最后落到周王氏身上,“儿媳妇,我会依你所说向尹家书信一封,以我的名义拜托他们收留娇儿。” 周王氏听了转忧为喜,道“多谢母亲!” “但······”周老太太面色转冷,幽幽道“她自私自利,弃家人于不顾。她不忠不孝,气病亲父诬陷亲妹,她······” 周昭明听了不解,打断道“母亲说娇儿诬陷亲妹是什么意思?” “你自己看!”周老太太将手中紧紧攥着的纸条递给他道。 周昭明的面色渐渐阴沉,似是不信又似不得不信的喃喃,“这······竟是娇儿······写的?” 周王氏不识字,但见自己夫君面色极差,便是事情不好。她急切的望向周老太太及三个女儿,“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直站在房门旁的绿弗缓缓走来,行礼后道“周夫人,昨个我们王爷刚回府就有人递了这个条子。王爷震怒,四夫人······痛哭许久!” “什么?”周王氏慌张站起,拉住周千寻的手道“王爷,没把你怎样吧?” “母亲放心,王爷是不信的。”周千寻笑着,可笑中却又苦涩,“若是信了,女儿此时也不会好端端站在您面前。” 周王氏一直觉得周千寻嫁入王府是去享福,此时才体会说书人口中的伴君如伴虎不是危言耸听。 “父亲,母亲,三姐姐如此是要致五妹妹于死地!你们还要维护她吗?”周千菡义愤填膺道。 周昭明长叹一口气,“但凭母亲做主!” 周王氏也不再说话,默默坐回周昭明身边,拼命忍着,不让在眼眶打转的泪水流下。 “好!”周老太太语气坚定道“娇儿选择抛下我们,咱们便如了她的愿。从此之后,她的一切事情都与我们周家无关!咱们周家就当没生过这个女儿!” 。 第六十一章:征兵! 北风呼啸,吹得光秃秃树枝干哆哆嗦嗦。尘土被风肆意卷在空中,临近晌午,天色还灰蒙一片。 深秋过半,寒冬将至。 周千寻坐在马车中,盘算着将手中这批丝绸售完,凑些银子去京城进些时兴花型,趁着年关大家裁制新衣再挣他一笔。 马车在周家铺子前停下。 周千寻跳下马车,抬头望了望新做的门脸,红木雕花框,流金溢彩字,气派又贵重,她很是满意。 走进店中,她看着一尘不染的地面,崭新的货架,考量的陈设,嘴角勾笑,周家绸缎铺终于有些样子。 自从一周前,周老太太做主将周千娇剔除周家,周家其余人倒拧成一股绳,齐心协力将铺子搞好。如今生意虽不是门庭若市,但也渐渐有了些许起色。 今日周家四姐弟都在店中,周千秀在后堂做账,周千菡忙着整理货架与小仓,而周乾坤则笑嘻嘻的与店中一位女客攀谈。 “姐姐,您看这个颜色多艳丽。”周乾坤说着展开缎面,在女客面前比划,“瞧瞧,多少夫人小姐看中这匹,却都因自己肤色不够白皙割舍。 他又惊呼,“姐姐您可是第一位能驾驭这匹丝绸的女子!” “小兄弟,你可真会说话!”女客笑得花枝乱颤,摸了摸丝绸,满意点头,“那就给我包起来!” “好嘞!” 周乾坤转身瞧见周千寻,对她得意的扬扬眉。 周千寻则暗暗对他伸出大拇指。 那女客看起来也就比周王氏小上几岁。 姐姐?亏他叫得出口! 皮肤白皙倒也是这位女客容貌最大的优点。 比起父亲周昭明,周乾坤倒是颇有几分经商潜质。自家中接连遭遇变故,特别是周昭明病倒后,周乾坤似是懂事许多,每日下了学堂便来店中帮忙。从刚开始畏手畏脚,到现在应付自如,也是成长不少。 送走那位女客,周千寻笑道“小六颇受客人喜爱,以后咱家铺子可不愁后继无人!” “商贾可不是我的志向。”周乾坤撇嘴道。 周千寻想他学业不精,也无心读书,经常叫嚣着文人迂腐。 若不从文也不愿经商,周乾坤又不像会混吃等死之人,周千寻不免好奇他的志向,“那你想做什么?” “我······”周乾坤欲言又止,挑挑眉道“到时便知!” “呦,还保密?” “对啊,男儿之志怎可随便说出?” “得了吧你!” 双生子玩笑逗趣间,周千秀捧着账簿从内堂走出,紧蹙的柳叶弯眉变了样子,“四妹妹,你来看看!” “大姐姐,何事?”周千寻接过账簿一瞧,见上面本来为数不多的几笔账目都用红笔圈起,“这是什么意思?” 周千秀叹气,“我刚才查了下往年的账簿,自三妹妹接手以来,几乎每笔账都有问题。像这批绸棉布,当时生意不好,我记得只降一成售卖,可账簿上却是二成。还有这几匹丝绸,价格若在他人店铺倒是没什么,可咱家铺子若是此价格定是无人问津,父亲不会如此定价!这个,这个,也都奇怪。” 她一一点出有问题的账目,周千寻与周乾坤看的都是蹙眉撇嘴。 “原来三姐姐离家出走是心虚之举!”周乾坤冷哼道。 周千菡便摆货边道“怪不得三姐姐手里总有银子花,我本以为是父亲偷偷给的,没想到是她中饱私囊!” “这个事情咱们几个知道就行,莫要告诉奶奶他们。”周千秀道。 周千寻三人皆点头同意,父亲身体刚刚好转,若再知此事绝对对健康无益。 “走,走!快去看看!” “刚贴的布告,快走吧!” “······” 路上许多人匆匆向街口而去,面色紧张似有事情发生。 周乾坤走到店外,街口处的县衙布告栏前人头攒动,一层又一层的人围在那里。 “县衙好像出了布告,咱去瞧瞧?”他转头对周千寻道。 “走!” 两人跑过去,却只能站在人群外缘,周乾坤跳着脚也看不到布告上的一个字。 “老先生,这布告上写的是什么?”周千寻向身旁一位穿着还算讲究的老者问道。 老者摇头叹气道“官府是要征兵。” “征兵?”跳的满头大汗的周乾坤惊呼。 “是啊,而且今年征召年龄的下限也从十八降为十六!”旁边人插嘴道。 十六? 周千寻担忧的望着周乾坤,他俩今年夏天刚过的十六岁生辰。 周乾坤倒是面无波澜,又向老者打听道“为何有如此变故?” “听说咱大盛的老对手翰跶族首领集结了一批军队,要来攻打咱们!”老者道。 有人不在乎道“那个什么翰跶族每年都会来一波,每次不也都被咱大盛打的屁滚尿流!” “这回可不一样!”老者挥着手,正色道“翰跶老族长病逝,他儿子继位,颇有些本事。” “我也听说,他收割了疆外不少部落,不服者均砍头暴尸,迫使他们对自己俯首称臣!” “可不,有几个部落还被他灭族!” “这么凶残?” “······” 周围人议论纷纷,恐慌在人群中弥漫。 周千寻拉着周乾坤从人堆里挤出来,焦急道“咱还是快回家,和奶奶他们商量商量!” 周乾坤默默不语由她拉着向家而去。 邢望春从衙门得了消息,半刻也不敢耽搁,马不停蹄赶回去向周家人汇报这个消息。 “这可是真的?”周昭明自邢望春进门,已反复问了不下十遍。 邢望春答的口干舌燥,仰头喝下一盏茶,道“我的岳父大人,真的,真的,真的!” 肯定响亮的回答让周昭明心中一空,又随即揪起,瘫坐在凳。 “小六他只有十六岁,还是个孩子怎能去杀敌呢?”周王氏又是哭哭啼啼道。 周老太太还算沉着冷静,道“望春,你素与白县令交好,看能不能······” “奶奶,”邢望春也是满面愁容,打断她道“征兵命令都由朝廷直接下达,别说白县令,就连知府大人都不一定能插手!” 周老太太三人听了,顿然更加愁眉苦脸。 “奶奶,衙门要征兵了!” 周千寻与周乾坤气喘吁吁的跑进屋。 “唉,咱们都知道了,正发愁呢!”邢望春唉声叹气,转脸见到周千寻,双眼立马泛光,“五妹妹,要不你去求求王爷,看能不能免了咱家小六的兵役?” 。 第六十二章:白白帮忙,亏! 周家人的目光都投向周千寻,眼神中的期盼让她无法拒绝,“我······回去问问吧!你们也知道王爷在漳州的处境。” 说实话,她心里没底,自己在萧元一那里并不讨好,又想起县令夫人赏菊宴上发生的一幕,她还真担心让他出面会弄巧成拙。 “哎,豫王爷在漳州受人排挤,但说不定人家在京城有人买账呢?”邢望春道。 周乾坤瞧出周千寻为难,道“不用麻烦,大不了我去服着兵役!” “说什么混账话!”周昭明勃然大怒,他身体还未康复气得止不住咳嗽,“咳咳······咳咳······你是咱周家的独苗,将来要传宗接代!“ “父亲,你是想儿子碌碌无为,一辈子窝在这小小郑县?”周乾坤道。 此话虽是质问,周昭明却倍感欣慰,自己这个吊儿郎当的小儿子心中还是有些抱负。 “咱们这种家庭出仕必做文臣而非武将,”他顿顿又道“你看当朝丞相温宰渊,出身乡野,在朝廷毫无根基,不也位居高位?你再瞧瞧护国将军谢铿,世袭之家,一朝战败,永无出头之日!所以,你要好好读书考取功名才是上上之选!” 周昭明说的苦口婆心,亦如杜鹃滴血。周乾坤不敢再争辩,紧抿嘴唇垂下头,似是默许又似无声抗议。 “小六,这次你莫要任性,定要听父亲的。”邢望春是行伍出身,也觉得“好男不当兵”的老话非常中肯。 大盛朝重用文臣,对武将处处制约。就连大盛曾今的战神,军队统帅谢铿,也只有指挥权而无调配之权。高官文臣手握政权、军权,一手遮天。世族大家位于权利旋涡,势利冒进,都妄图一步登天,子弟们大多娇生惯养自不愿去军中历练。 百姓人家多是兵役,入军多为底层士兵,冲锋陷阵,白白送死居多。谢铿统军的时代,还能论功行赏,而如今贫家子浴血奋战,只能落得一身伤痛或尸骨无存。 “寻儿,奶奶知道你在王府不易,”周老太太拉起周千寻的手道,“不过这次,你一定要向王爷提一提!” 生死攸关,周千寻不能推卸,郑重的点点头“你们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 答应的爽快,誓言立的坚定,最后能实现才是皆大欢喜,否则打脸石破惊天。 周千寻回到雅居都快一个时辰,却依旧只敢在书房外来回徘徊,烦恼应该如何向萧元一提及此事。 开门见山? 不行,若被他一口拒绝就再无回旋余地。 阿谀奉承后再开口? 也不行,他好像不吃这一套! 怎么办?怎么办? 他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让人望而生畏! 萧元一推开书房门,恰好看到周千寻抓耳挠腮,嘟嘟囔囔,仰天跺脚的神经模样。 “你有病去看郎中,在这儿晃悠什么?”他依旧口不留情。 周千寻腹诽萧元一太入神,突听他的声音,竟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你······你······什么时候出来的?” 瞧她一副心虚模样,萧元一冷哼道“哼,你适才不会在骂本王吧?” “没有,没有!”周千寻慌忙站起否认,之后便一声不响,垂头扯着自己手指。 萧元一撇嘴,抬脚要走,却被她一个跨步挡住。 “你有事?”他没好气问道。 周千寻依旧扯着手指,吞吞吐吐,“呃······是·······” 吭吭哧哧半晌也没见她说出个所以然,萧元一失了耐心,又要走。 毫无意外,他又被眼前这具墙似的身体挡住。 萧元一想走,她就算胖成天际又怎能拦下? 他被周千寻又怂又傻的模样逗笑,无奈道“你是为免周乾坤兵役的事吧!” 周千寻倏然抬头,又惊又喜道“王爷,您简直就是寻儿肚中蛔虫!” “蛔虫?”萧元一皱眉,他显然不觉这是个称赞。 “不,不,您哪能是虫啊!”周千寻眼眸微转,喊道“是神算子!什么事都瞒不住您!” 谄媚! 萧元一翻个白眼,冷冷道“想让本王帮忙可以,报酬怎么算?” “这个好说,周乾坤任您使唤!”周千寻答得干脆。 萧元一哭笑不得,“是你求得本王,怎么是他不是你?” “可我是为他求得,他是受益者,可不他回报您吗?”周千寻说得理直气壮。 萧元一听得一愣,她这话挺有道理的。 不对! 他甩甩头,差点被她绕进去。 “本王是看你面子帮忙,只认你的回报。” 周千寻真想一拳把他的笑脸打歪,可还是忍着怒火笑道“行,王爷说的算!” 她看着萧元一的脸色,小心翼翼道“王爷要我如何报答您?” 他深邃的眼眸,目不转睛盯着她,既有嘲弄又透着诡异。 周千寻被盯得心中发毛,不由自主向后退一步。 “本王要你······” 周千寻紧张的全身汗毛都立了起来。 “做盘红绕肉,本王吃的高兴便允了你!” 啥? 周千寻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要不是萧元一那张冰块脸,她还真想跳起来拥抱他一下。 “我,我这就回这家让奶奶给您做盘红绕肉。”她抑制着心中狂喜,转身要走。 “慢着!”萧元一蹙眉道“你没听清楚?本王说的是要你做!” 我做? 周千寻前世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独生子女,今世又是家中最小女儿,煮饭做菜之事还真是不在行。可她转念又想,无非就是翻翻炒炒,放放作料的事情,又有何难? “行,我做!”她爽快的点头。 “现在去做,本王要吃!” “好,我这就去。” 周千寻应下的事向来不含糊,一溜烟便不见身影。 “王爷这是何故?” 带着几分笑意的嗓音响起,容玄从书房走出,后面跟着林贵则。 “王爷,适才咱们商量不是要顺水推舟应下帮周乾坤免除兵役一事吗?”林贵则不解。 “白白帮周千寻的忙,本王觉得······亏!” 还真是傲娇又任性! 林贵则摇摇头,又道“那为何只是做盘红烧肉?” “林管家不知,周家的红烧肉还真是好吃!”容玄笑道。 “只为这个?”林贵则不大相信。 萧元一对他一笑道“就为这个!” 。 第六十三章:恭喜你,他吃了! 周千寻看着案板上这条血淋淋的五花肉,蹙眉挠头,第一步要干什么? “老于头,肉要怎么整?” 老于头是豫王府厨房大厨,瘦弱矮小,不似一般厨子的油腻。平日里爱喝些小酒,几杯下肚,嘴就把不住门吹牛,说萧元一就爱吃他做的那口饭,完全离不了他。 此时他正忙着准备萧元一中午的饭菜,四荤四素外加一汤,从备菜到装盘从不假以人手,根本无暇顾及周千寻, 老于头边颠锅炒菜,边吸吸红彤彤的酒糟鼻,皱眉道“我的祖奶奶,当然是先把肉切了!” 切肉?是切片,切条还是切块? 切块,奶奶做的就是! 周千寻说干就干,三下五除二把五花肉切得七零八落,自己还挺满意。 “接着······” 周千寻看了看周围忙忙碌碌的众人,实在不好意思打扰他们。她认真回忆周老太太做红烧肉时的步骤,心中渐渐有数,长吁一口气,在炤台上的铁锅中倒油炒糖、放肉、加料、翻炒,也做的有条不紊! 等老于头炒好手头这个菜,想起周千寻时却发现她已将肉盛到盘中。 “四夫人,炒好了?”老于头闻了闻味道,似乎咸香咸香。 周千寻兴奋的将五花肉戳到他面前,道“你尝尝!” “哎呦,王爷的吃食我可不敢先尝!”老于头连连摆手。 周千寻一听也是,笑道“嗯,我赶快拿去先让王爷尝尝!” 瞧她身影一溜烟不见,一小厮道;“老于头,我看四夫人不像个会做饭的,你怎么不让她自己先尝尝味道?” “没看我手里一推菜没炒?”老于头睥睨他,道“她尝了这不行那不行,不就缠上我了!我哪有功夫管她!” “可王爷吃了发脾气,咱也不好过!” 老于头听了淡定自若,神秘一笑道“放心,王爷才不会吃呢!” “为啥?” “王爷只吃咱老于头做的饭!”一小侍女依着老于头以往吹牛的语气打趣道。 老于头也不生气,摇头晃脑的颠着炒锅,笑道“哎,对头!王爷鼻子灵着呢,一点不对味他都不会入口!” 周千寻几乎一口气儿跑到雅居前厅,把红烧肉摆到萧元一三人桌前,道“王爷,红烧肉做好了,您快尝尝?” 萧元一、容玄与林贵则三人面庞上,透出的表情出奇一致,均是怀疑! 林贵则怀疑这盘红烧肉能好吃? 容玄怀疑这盘红绕肉能不能吃! 而萧元一则怀疑这盘······是不是红烧肉? “林管家,这便是王爷赞不绝口的周家红绕肉!”容玄极度捧场,歪头一笑道“您尝尝?” 林贵则为难的拊掌搓手,道“王爷在此,我怎好先尝?” “尝尝!”萧元一扬扬下巴,淡淡道。 林贵则无奈,又见周千寻满脸期待,不忍搏她面子。他拿起筷子,犹犹豫豫间夹起一块放入口中。 “怎么样?” 林贵则眉头紧蹙,紧抿着嘴唇,见众人盯着他,只得开始咀嚼。 “味道不错,容玄也尝尝?”他边嚼边对容玄笑着点头。 容玄狐疑,眼前这盘红烧肉,从黑乎乎的色泽看,就已经倒人胃口。林管家却吃得如此轻松,不免引起容玄的好奇,想尝一尝到底是个什么味道。 肉一入口,苦涩之味在唇齿间蔓延。 容玄最吃不得苦东西,胃中瞬间翻腾,胃液上窜。为求自保,他毫不犹豫将口中肉吐出,愤愤道“这肉哪好吃!” “哈哈,我若不这样说,你怎会吃?”林贵则也顾不得周千寻脸色,吐了嚼了许久都难以下咽的肉,长吁短叹道“老夫我适才真如味同嚼蜡!” “有这么难吃吗?”周千寻憋着嘴,不服气的将肉放入口中。 容玄眼睛刚眨两下,就见她五官纠结的将肉吐出。 “这肉怎么是苦的?”周千寻瞪着眼向对面三人问道。 容玄哭笑不得道“这要问您啊,四夫人!您是不是放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进去。” “没有啊······”周千寻垂眸纳闷。 林贵则捋着胡须,肯定道“你是将糖炒糊了吧?” “嗯?炒糊了吗?” “肉下锅前焯水了吗?”容玄问。 “为啥要焯水?”周千寻不解。 “去腥啊!”容玄惊呼,“怪不得我嘴里一股腥味,呸,呸,呸!” 红烧肉做成这样,挑剔的萧元一绝不会吃! 周千寻垂头耷脑,噘着嘴要将那盘肉端走。 “放下!” 清冷嗓音响起,一双筷子毫无警示的伸过来,夹起一块肉。 周千寻呆住。 “王爷,这肉吃不得!” 萧元一从小肠胃敏感,林贵则真怕他就算闻一闻都会身体不适。 “王爷,您就算要惩罚四夫人,也不能让她吃下这块肉啊!” 容玄坚信,这块肉下肚,不出一盏茶功夫所吃之人必会口吐黄水,腹泻不止! 萧元一将肉左右打量,薄唇一张,肉被丢进口中。 “王爷······” 三人愣愣瞧着萧元一,直到他喉结滑动将肉咽下才回了神。 “王爷,您没事吧?”林贵则担忧的问。 “没事,确实如你所说,”萧元一站起,淡然道“糖,炒胡了!” 周千寻双腿一软,幸用手撑着桌面才没有倒下。她适才提着劲,就怕萧元一不满意,抽出佩剑将自己戳上几个窟窿。 萧元一睥睨周千寻一眼,走出前厅,林贵则紧跟其后。 “王爷······” 他还没说要不要帮忙呢? 周千寻又搞不懂萧元一的心思。 “恭喜,四夫人!”容玄作揖道。 周千寻不解,“恭喜我什么?” “王爷万不得已是不会吃王府以外的吃食,而在府内也只吃老于头做下的饭食!”容玄道。 老于头没有吹牛,萧元一确实只吃他做的饭。 而上回在周家吃红烧肉,是为不引人怀疑,应该属于万不得已的情况。 可今日,萧元一明明可以不吃,为何又吃了呢? “那他为何要吃我做的?” 容玄正色道“因为王爷已把你当成自己人!” “哦!” 周千寻平淡的反应,容玄很意外,她不应该雀跃感恩吗? “容玄,王爷吃了肉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表情淡淡,也看不出高兴与否。免兵役的事他到底要不要帮忙?” 容玄无奈的望着周千寻,看来在她心中,周家的事远比王爷的信任更重要! 。 第六十四章:变回自己的样子! 容玄没好气道“那么难吃的红烧肉他都吃了,你还不明白?” 周千寻垂眸思索,以萧元一的性子,他不想做的事情谁能逼得了? 在众人异口同声极为难吃的情况下,他却毅然放入口中还咽下肚,不就是最好的答复? 真是迟钝! 周千寻敲敲自己脑袋,不好意思道“王爷还喜欢吃什么,我去做来?” “四夫人,”容玄慌忙阻止,她再做菜非出人命不可,“老于头做的饭菜应该都备好了,王爷这会说不定正在吃,您就不要再做了!” 容玄惊慌又带点嫌弃神色,让周千寻明白自己厨艺不精,人家给了台阶还是乖乖下去的好,“是啊,老于头做的饭菜最合王爷胃口。” “所以,不要再踏进厨房了好吗?”容玄认真道。 周千寻颓然的点点头,“知道了!” 午饭后,萧元一很少回卧房,多数都在书房休息。 午睡时,房中舒适宽大的床榻便是周千寻的天下。她肆意躺在床上来回翻滚,不经意瞟到不远处那张贵妃榻。 那张榻虽然窄小,以她的体型翻个身都困难,但也好过冰冷坚硬的地面来得舒适。 她曾问过萧元一,为何要搬张贵妃榻进房? 他原话是这么说的天气渐凉,你若染病,本王也会遭殃! 周千寻听后,心中被关怀的期待与小小的感恩荡然无存,只觉得萧元一欠揍,暗暗骂了好几天。还以为他发善心,不过是为自己防患于未然! 今日想来她又觉得心中暖暖,萧元一不就是个典型直男? 周千寻突然觉得自己对萧元一有那么一点点明白。 她辗转反则,左思右想,总觉心中不安。 这份不安是对萧元一。 免除一名老百姓的兵役对皇家王爷来说不过是上下嘴皮碰一碰,毫无难度。可萧元一的处境却让周千寻不容乐观,不是因为怕他弄巧成拙,而是怕他万一被人拒绝再失了颜面就得不偿失。 未时刚过,窗外飘起绵绵细雨,周千寻在床上再也躺不住,索性起来。 她决定去找萧元一谈一谈。 “王爷?”周千寻轻叩房门。 萧元一已醒,绿弗刚进去送过茶点。 “进来!” 周千寻推门而入,坐在大案后的萧元一见是她,放下手中兵书,疑惑道“你有事?” “我······”被他盯着,周千寻有些慌乱,“王爷,我家小六的事是不是要找京城高官打点?” “嗯?” “若是需要银子您尽管找我开口!” “你家出?” “王府经济拮据,为我家办事自然由我家出!”周千寻顿一顿,又道“若是京官说话难听给脸子看,您就回来,事情办不成也不能失了咱豫王府颜面!” 正气凌然的神情,真诚暖心的语言,让萧元一觉得自己眼前这个胖丫头也不是一无是处。 “你弟弟免除兵役的事不用找什么京官,”萧元一对周千寻眨眨眼,道“找一个人顶替就成!” “找人顶替?” “漳州招兵频繁且多为突击征召,根本没时间记录征召人员的详细信息。官员们也只是核对总人数,漏洞空子很多。城中富贵人家多用这种方式免除兵役。你不知道吗?” 周千寻隐约想起,穷的活不下的人家会出此下策,用亲身儿子的性命换一年半载的口粮。还有些债务缠身之人,也会以此换取钱财。 “那需要多少银子?” “顶替你弟弟之人不需要付银子。” 萧元一说者淡然,周千寻听者不安。 她面色畏惧的望着他,道“那人是谁?若他是被逼迫就算了,我周家绝不做这种缺德事!” “怎么?怕周家白白背上一条人命?”萧元一唇边笑中满是戏谑。 人命关天,为何总被他说的如此儿戏? “总而言之,违背他人意愿,一命换一命的事,我周家绝不会做!”周千寻语气坚定。 萧元一笑起,“你不想知道那人是谁吗?” “谁?” “是本王!” 周千寻惊得下巴差点掉下来,亦如被雷劈中,愣愣站了许久。 她难以置信的瞪圆双眼,她实在想不出,身份尊贵的萧元一为何要如此做。 她不由发问,“您是王爷,想入军营还不简单,何必出此下策?” “下策?”萧元一面具下的眼眸黯然垂下,唇边勾起一抹苦笑,“你口中所说的苦笑,还是本王费尽心思想到的。” 萧元一五岁封王,是大盛开朝以来唯一一位未成年便封王的皇子。 半年后,他离开母妃,孤身一人来到自己的封地--漳州。 他的封地? 萧元一自嘲笑笑。 根本就是他的囚牢! “你看到这书架上一排排的兵书吗?”萧元一站起,抬手轻轻拂过一本本书籍,动作中流露的珍惜让人动容,“本王每本都读了不下三遍!” “可你能想到吗?”他猛然转身,眼神中透着悲戚与无奈,“本王连军营什么样都没见过!若无实战,全都是纸上谈兵!” 原来嚣张跋扈,冷酷刻薄的萧元一也会自哀自怜? 周千寻想幸灾乐祸,却不知为何心头一揪,竟是心痛的感觉。 窗外细雨蒙蒙,房檐下落成一排排水滴,亦如晶莹的珠帘。微风吹过,珠帘乱了,如春日柳絮飘入屋中,撞在屋中两人的脸上。 “王爷,是如何打算的?” 萧元一惊觉自己失态,见周千寻转了话题,坐回大案前,垂眸道“如实告知县衙,本王出面另找一人顶替你弟弟的兵役。” 周千寻点头,漳州官府只道萧元一为博心爱小妾一笑走个后门,人之常情合情合理。最多被官员奚落嘲讽几句,他们绝不会想到身娇肉贵的豫王爷会亲自作这位替代者。 “以什么身份顶替呢?” “林老头的远方亲戚,”萧元一想了想,随后道“名字就叫‘林元’!” 得,有多出个身份! “那您这回要装扮成什么模样?”周千寻笑道。 萧元一眨眨眼,抬手摘下面具,笑道“本来面目!” 这是周千寻第一次正正经经看他的模样,让人别不开眼的俊美面庞,却不似容玄的阴柔之美。五官线条的硬朗,透着少年郎的英挺不凡。 唇边一笑,皓齿尽露,几分调皮几分温暖,使萧元一在周千寻眼里变了个模样。 他终于要变回自己的样子! 。 第六十五章:征兵还是抢人? 县衙征兵令一下,郑县街市人来人往景象不复存在。街边屈指可数几家开张营业的店铺,也大多门可罗雀。 枯黄落叶被寒凉秋风卷到半空,如狂风暴雨中的扁舟随波逐流,无助又凄凉。 周千寻与周千菡从周家铺子出来,见不远处凤隐胡同噪杂喧闹,便让车夫调转马头去看个究竟。 哭喊声,怒吼声,砸门声不断冲击着周千寻神经。 她撩起车窗幕帘,恰看到胡同口,身着靛蓝官服的邢望春双手掐腰,脸色阴沉,向前张望。 周千寻顺着他视线望去,不禁一愣儿。 平日里宁静祥和的凤隐胡同,此时尘土飞扬,鸡飞狗跳。身着盔甲,腰挎军刀的兵士将一个个脸色苍白的少年拎出家门,动作强硬粗鲁,惹得少年家人哭天喊地。 “大姐夫?” “你们来了!”邢望春转头见是她俩,有气无力答道。 他以往总是精神抖擞,此时眼神中却满是无奈与颓败。他身后十几名捕头也是如此,表情严肃,极力隐忍。 “发生什么事了?” “范县军营派来征兵的!” “征兵?”周千菡惊呼,“这般粗鲁蛮横,不知道的还以为人牙子抢人呢!” “可不就是抢人!”邢望春手下大壮不忿道“昨天刚下征兵布告,今天就要拉人入兵营!连话别机会都不给人留,这要上了战场也不知道能不能再见。” 邢望春见大壮眼角竟有几分湿润,抬手拍打他脑门,撇嘴道“行了,像个娘们似的!冬天到了,境外蛮族缺衣少粮,自然要掠夺一番。翰跶族又野心勃勃,招募新兵多是半大小子,若不加紧操练怎上得了战场?” 他说的没错,战场之上刀剑无眼,若没有本事别说杀敌就连自己小命都难保! “不看了,回家吃饭!”邢望春烦躁的摆手,对手下吼道“给我盯紧了,当兵的胆敢打人劫舍立马给我绑起来!” “是!”捕头异口同声答道。 三人回到邢府,周家人已把饭备好,就等他们入席。 周千寻坐下,见身旁周乾坤郁郁寡欢,道“小六今天怎么没去学堂?” “师傅说,他的学生都被拉去当兵,又兵荒马乱还开什么学堂?”周乾坤噘噘嘴,又道“师傅连夜收拾行李,今儿一早就逃回漳州主城去了!” 邢望春冷笑,“瞧瞧,学识渊博的人都知道逃命,你这小子竟还想往前冲?” “小六这回是要好好谢谢你五姐姐!”周老太太道。 周乾坤面无表情,对周千寻作揖鞠躬,“谢谢五姐姐!” “你的事情最该谢的是王爷,还有······”周千寻抿抿嘴,又道“还有那位顶替你的人!” 此话一出,屋内气氛瞬间凝重。 周千寻觉察到自己所说是在给大家添堵,赶忙道“顶替之人是林管家的远房侄子。早几年遵照家人意愿考中秀才,却只属意金戈铁马的军旅生涯。弃笔从戎是早晚的事,咱们家也算是成全了他!” 顶替之人的情况自然是萧元一事先编好,可周千寻觉得他说的就是自己。 “寻儿,你若有机会见他,一定要替咱周家重重答谢!”周老太太嘱咐道。 “是!” 周乾坤两眼泛光,呐呐自语,“若能与他相识该有多好!” 午饭后,周昭明抿口茶,道“寻儿,与花容斋合作也半月有余,生意如何?” “父亲,京城进的十几匹丝绸卖出去大半。眼见着即将入冬,普通人家来扯绸棉布的也不少。” 周昭明满脸喜色,“那应该赚了不少?” “并没有多少!”周千寻摇摇头,道“咱家为招揽生意,丝绸定价比别人家低了近二成,绸棉布赚的也是寥寥。除去房租,货款,店面翻修费用及其他杂七杂八花销,这个月能保本便已不错!” 周昭明略显失望,不由叹气,“要不咱把价格调高?” “昭明,你也是快到知天命年纪,怎么就不明白世上之事哪能一蹴而就!” 周老太太心思通透,明白周千寻是稳扎稳打,薄利多销,先把名声打出来,客人多了还怕挣不到银子? “母亲教训的是,是儿子着急了!”周昭明道。 周老太太对周千寻笑起,“你父亲身子恢复差不多了,小六最近闲赋在家。店就交给他们去打理,你就不用来回奔波。你总回娘家这边,怕是会惹王爷不高兴!” 萧元一倒不反感周千寻三天两头往娘家跑,他自己就天天不见踪影,哪有功夫顾及他人。只要周千寻不惹祸,他俩也能相安无事。 不过,店中生意基本稳定,周乾坤销售能力也已能独当一面,周千寻也是时候抽身,想一想生意下一步发展。 “是,奶奶!” 离开周家,天色还早,周千寻决定去花容斋转转。 绿弗今日本应与她通行,临出门时被府中琐事绊住。今时不同往昔,周千寻一人拜访安怀年终究不妥,她左思右想还是决定先回温泉别院。 接上绿弗,周千寻便令车夫赶往花容斋。 与西边街市店铺萧条景象不同,东边街市似乎不受影响,依旧一派繁荣喧闹的景象。 在花容斋内堂坐定,喝下一盏茶,周千寻兴奋的向安怀年分享近日周家铺子情况。 与花容斋相比周家铺子生意就是小打小闹,可安怀年却听得认真,并会在适当时候稍作评论。 他在周千寻眼中是个非常好的倾听者,与他聊天很是轻松自在。 “适才你说近日要去京城进一批料子?”安怀年道。 “是啊,趁着年关再赚一笔!”周千寻笑起,仿若白花花银子就在眼前。 安怀年略略沉思后,道“在下觉得此时买进昂贵丝绸并不是明智之举!” “为何?”周千寻不解,“再过三个月便到新年,大家不都会裁制新衣吗?” 安怀年道“可今年与以往不同!” “有何不同?” “战争!” “漳州每年大战小战还少吗?” “······” 见周千寻因争辩涨红了脸,安怀年笑起,缓缓道“周姑娘应该知道,做生意与领兵打仗无异,要想取胜,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年关将至,商人抓住‘天时’囤积货物此乃常规做法。可‘天时’一旦没有‘地利’与‘人和’的加持,就会让你赔的血本无归! 此时漳州便是这种情况。” 。 第六十六章:投机取巧有辱斯文 “请赐教,小女子洗耳恭听!”周千寻正襟危坐,眼神殷切。 安怀年“周姑娘想听,那在下就继续说。 四十年前,翰跶铁骑曾今踏上过漳州土地,若不是谢铿将军率兵拼死一搏,这里早已是翰跶族领地。 如今,朝廷提前下达征兵令,并将年龄下限改为十六岁,而翰跶族扩张部落,野心勃勃。 在翰跶族眼中,占领漳州是一雪前耻! 而朝廷觉得,只有拼死保住漳州才能阻止翰跶南下野心! 所以漳州动荡,“地利”尽失。” “那‘人和’呢?”周千寻问。 安怀年轻叹,“漳州战事严峻,人心惶惶,富贵人家都在观望,一旦漳州军队有战败迹象,他们必将逃出城去。试问,谁还有心思裁制新衣?” 这便失了“人和”? 周千寻沮丧至极,心中慌乱。若照安怀年所说,周家生意不但不能翻身还会受重创。若没有足够银子傍身,一旦战火蔓延,周家人又将何去何从? 安怀年见她愁眉苦脸,笑道“周姑娘,世人都说商人无利不图,投机取巧。你怎么看?” “啊?”周千寻一怔儿,想想道“世上事本就是有危有机,能在危难中求得机会也是本事!” 有见识! 安怀年眼中闪过一丝赞许,道“商人无利不起早,无论何时生意都要做下去。”他眼神锐利,胸有成竹“在下建议周姑娘,大量囤积绢帛、粗棉布及皮革!” “为何?” “周姑娘只需想想,现在何人最需裁制新衣?” 兵士! 周千寻茅塞顿开。 漳州新兵剧增,自然需要准备比往年多上几倍的戎装。大盛军队戎装,只有将领才能身穿铁甲,普通士兵多为绢甲或皮甲。而安怀年所说的绢帛、粗棉布、皮革正是制作兵士戎装面料。 按照惯例,等新兵到位,范县大营就会委派官府大量收购这三种面料。 “安公子,小女子明白!”周千寻走到安怀年,郑重行礼,“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我知道应该如何去做,多谢安公子!” “那周姑娘可要快,不然就被别家抢了先机!” “我这就去安排!” “等一下!”安怀年喊住周千寻,转身从身后柜子中拿出一雕工精美的木盒递给她,“周姑娘新婚,在下准备一份贺礼,还请笑纳。” 周千寻接过木盒打开,里面放的竟是一对翡翠制成的同心玉佩,一龙一凤绕珠相望。玉佩通体色泽翠绿,晶莹剔透,龙凤环绕的红珠正是应了红豆最相思之意。 品质上乘,寓意美好,周千寻第一眼看去便很喜欢。 正是爱不释手之际,萧元一面庞忽的闪入脑中,她泛光双眸霎时黯淡无光。 本不是同心人,若戴同心佩,岂不可笑? 他,应该会不屑一顾。 周千寻止住面上惋惜之情,浅浅盈笑间向安怀年道谢,“多谢安公子!” 直到周千寻乘坐的马车消失在街市尽头,安怀年才收回目光,嘴角噙笑,眼神酌定。 “公子真是大手笔,一出手就是两块品质极佳的玉佩。”荣月噘着嘴,不满道“凤佩也就罢了,龙佩上的红珠可是您从南国苗域辛苦寻到的稀世之珠,仅此一颗,怎么就随随便便送给他人?” 安怀年毫不在意,双手背于身后,正色道“稀世珍品若找不到合适主人,也是无用之物!” 合适之人?就那王府小侍卫? 荣月摸不透自家主子心意,也只有不忿撇嘴的份儿。 对于囤积面料卖给官府这种投机生意,周老太太与周昭明从不曾涉及,突听周千寻提起,都有些犹犹豫豫。 “以前听说林家铺子的林富贵干过此事,是赚了不少。”周昭明承认林富贵生意头脑比自己灵光,可他最不耻如此,“发国难财终究有辱斯文。” “父亲,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辱斯文?翰跶族被击退还好,一旦破城,咱们逃难不需要银子吗?”邢望春最看不惯周昭明身上的酸腐文人气。 “我在漳州住了四十年,也没见翰跶啥时破城过?”周昭明气噘噘拍打桌子,眼一横,喊道“我大盛将士定能将那小小蛮族杀得片甲不留!” “行,行,行!”邢望春被周千秀暗中掐了几下,只好妥协。 周昭明迂腐劲上来,谁也说不通,你硬他更硬,唯有让他自己认清现实。 “父亲,您今日在店中待了一天可见有客上门?”周千寻道。 周昭明“说来也怪,确实无人进店。” “那就对了!富人们都忙着收拾细软,随时弃城而逃。穷人们儿孙被逼应战,日日哭天抹泪。试问,谁还有心思裁制新衣?”周千寻学着安怀年腔调道。 周昭明被问的哑口无言,不知如何作答。 父亲没了反对之音,周千寻又把目光投向周老太太,“奶奶觉得如何?” 周老太太突觉周千寻已不是以往唯唯诺诺的小女孩,她神色坦然,胸有成竹。自己焦躁不安的心,在与她对视后竟逐渐被抚平。 她不再是孩子,而是成长为可以令人信任依靠的大人。 “奶奶,同意!” 被认同的喜悦爬上周千寻眉梢,一笑间皓齿尽露,“从明日起,咱们就分头着手收购面料!” 皓月当空,听竹苑内华灯初上。 周千寻推门进房那刻不禁愣住,萧元一正歪在床上看书。 她有些意外,往常萧元一不到三更半夜绝不会回房,似乎就是在等她睡着。 今儿这么早出现在房中,倒显得不正常。 “怎么才回来?”萧元一瞥她一眼后又将视线集中在书本上。 周千寻陪着笑脸,道“我还能去哪?不是在铺子就是在邢府。” 见他没作声,周千寻以为审讯到此为止,刚想松口气,清冷嗓音又在耳边响起。 “不是还去了花容斋吗?” 周千寻红唇微张,绿弗明明随自己一同进门,没时间回禀萧元一,他怎么就知道? 想不通干脆不想! 周千寻吁出一口气,整理整理心情,走到床榻前。 “我去花容斋无非是向安怀年偷师学艺,王爷可不要想多了?”她语气轻松道。 萧元一不过是随口一诓,没想到她竟真去了! 见他面色阴晴不定,周千寻心生一计,笑靥如花道“我得一好物,送给王爷?” 。 第六十七章:同心佩,送我俩的? “送本王的?” 萧元一面上期待一闪而逝,坐直身子,好似漫不经心的接过木盒。 打开一瞧,竟是对同心玉佩,他没来由紧张,“这个······你要送本王?” 周千寻见萧元一嘴角微扬,想他定是喜欢,凑上前嬉笑道“王爷若有钟意的人,就将凤佩送给人家!” “你是在打趣本王?”萧元一听出她话中戏谑。 周千寻见他面无不悦,大胆道“将来王妃必是雍容华贵之人,您总要送些能拿得出手的物件!”语气中颇有几分婆口苦心。 “你意思是,本王穷的连个好物件都拿不出手?” 槽糕,又伤他自尊了! 周千寻懊恼,自己胡说些什么? 别人都是说多错多,做多错多。而她是想多错多,自己就不该妄想萧元一会挂上这同心佩。 “王爷不喜欢就算了!”她将木盒从他手中拿走。 萧元一看着自己瞬间空无一物的手,突觉不甘,“你怎么拿走了?” “王爷又不喜欢!”周千寻扁嘴蹙眉道。 萧元一不是不喜玉佩,相反他莫名还有一点欢喜。直到她说将凤佩送予他人,心中这才隐隐不快,忍不住甩了脸子。 “放下!” 周千寻心头一跳,欢喜道“王爷,还是喜欢?” 脱口而出,萧元一后悔不已,却见她巧笑嫣然,心神恍惚,喃喃应下,“嗯!” “我给王爷戴上!” 周千寻将龙佩别在他腰间,脸上满是赞赏之情,“真好看!” 萧元一起身,低头瞧瞧,也不禁嘴角上扬。 “那这块凤佩······” “你留着吧!” 他话音落下一刻,笑如春日娇花霎时绽放在周千寻脸上,掩也掩不住。 “四夫人,奴婢来伺候您洗漱,” “进来吧!” 绿弗应声推门而入,一眼就看到萧元一腰间垂着的玉佩,“安公子送的玉佩,戴在王爷身上还真是不俗!” “安怀年送的?”萧元一音量徒增,隐隐不悦。 他眉宇间怒火渐现,周千寻不所措的看看绿弗,她也一样不明就里。 周千寻木讷讷点头。 萧元一脸色更加难看,无名怒火如火球在胸膛里乱滚,随后一下子窜上天灵盖,脸腾地红起来。 他一把扯下玉佩高高举起,眼见着要怒砸在地,眉间闪过一瞬犹豫,手转向床榻狠狠扔在丝绵软被间。 “你真是饥不择食,谁的礼物都收!” 抛下这句讥讽,萧元一头也不回地奔出房门。 他喜怒无常的态度,令周千寻瞠目结舌,半晌才吐出一句,“简直是······不可理喻!” 屋内烛火跳动,朦胧飘渺,遮了双眼,掩了真情。 身在其中之人,懵懵懂懂,不知所谓。 密室内,狼藉一片。 “竟还敢让本王戴!” 自萧元一进到密室,歇斯底里的发脾气已过去半个时辰,能砸的几乎都被他扔在脚下。 容玄与林贵则躲在角落,生怕他手头一时没东西,迁怒到他们身上。 “本王就应该把玉佩砸得稀巴烂!” 萧元一越想越气,越气越悔,抬手将最后一个青花瓷瓶砸得支离破碎。 “为何没砸?” 容玄幽幽一言,令萧元一愣在当场。 “心软了?” “不是!” “哦,那就是怕四夫人伤心?” “她伤心关本王什么事!” 心事被人窥探的羞愤在胸腔中蔓延,萧元一怒火中烧,鬓角青筋跳动。 “即是无关紧要之人,何必发火?” 容玄言语劝解,嘴边勾出一抹了然微笑。 萧元一窥见,心中虚而又慌,他极力遮掩这股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异感,故作淡定的背身坐在太师椅中。 “她随便收取男子礼物,辱没豫王府名声,本王这才发火!”萧元一寻了个看似合理的解释。 容玄盯着他僵直背影,故作惊叹,“原来王爷不知,那同心佩是安怀年送予您和四夫人的新婚贺礼?” “新婚贺礼?”萧元一微微转头。 “不然呢?”容玄挑眉勾笑,“把其他男子送的同心佩拿到您面前炫耀,四夫人是不想活了吗?” 萧元一心中烦躁,啃咬着唇边骨节发白的拳头,懊恼异常,怪不得她要本王戴上。 “王······” 林贵则怕容玄再说出令萧元一糟心的话,拉他一把,抢白道“王爷,明日一早入军营的事可有告诉四夫人?” 容玄嫌弃的看着林贵则,他说这话更让萧元一糟心! 果然,萧元一宽厚的脊背顿然頽下。 “说与不说又有何区别?”容玄双手抱胸靠与墙面,漫不经心道“反正四夫人也会觉得您厌恶她,自不敢来送您!” “见她就烦,不来拉到!”萧元一一拳捶在大案上。 林贵则见他这般模样,忧心道“王爷何时这般易怒?此去军营还要敛住心性才行!” “林管家,咱们王爷向来收放自如!” 容玄此话不假,萧元一面对老奸巨猾的漳州官员,从来都是控场一方。无论言谈举止、性格脾气、想法态度,官员们自以为了解的都是萧元一想让他们看到的。 “只不过······”容玄话锋突转。 “只不过什么?”萧元一预感他会出言不逊。 容玄并不惧怕他威胁眼神,唇边魅笑绽放,“只不过碰到四夫人就不一定了!” “容玄!” 萧元一咬牙切齿,抬手一丢,一书卷准确无误的砸向容玄。 容玄早有准备,嬉笑间轻松躲过。 却没想到,萧元一不知从哪抬出满满一竹筐书,将他堵在墙角,尽数将框内书卷统统砸在其身上。 容玄被砸的眼冒金星,连连讨饶。 萧元一将空空如也的竹筐扔到一边,似是消气的吁出一口气,幽幽道“容玄,将密室给本王恢复原样!”说完,甩袖而去。 “王爷,属下最怕收拾屋子,您不知道吗?” 容玄见自己苦苦哀嚎完全不能打动萧元一,一把拉住从身边经过的林贵则讨好道“林管家,上次从京城带回的碧螺春还有许多,容玄给您送去?” 林贵则生平一大爱好就是品茶,平日里容玄没少以此贿赂自己为他解决麻烦! 可······ 林贵则扫了一圈满目疮痍的密室,头皮发紧,讪笑道“王爷的惩罚,老夫不敢违背!”避开容玄殷切的眼神,大步而去。 临到门口,他突然转身。 容玄以为林贵则改了主意,满脸欢喜,却听他道“容玄今日话太多,以后好自为之!” 我话多? 容玄无奈叹气,圣人圣言,对人以诚相待。 今日自己难得说回实话,竟落得如此下场? 果然,好人难做! 。 第六十八章:两人心情相同,怅然若失 清晨,阳光钻过窗棂缝隙,在房中洒下几道金灿灿的光束。 周千寻抬抬眼皮,望向对面床榻朦胧一片。她瞬间清醒,一骨碌爬起,揉揉眼睛,见床上空无一人又怅然若失。 他是一早走了,还是彻夜未归? 用过早饭,周千寻还是未见萧元一的人影。待房中他人退去,她终忍不住开口,“绿弗,王爷又出门办事了吗?” 绿弗诧异的望着她,喃喃道“四夫人不知王爷今早要去范县大营吗?” “什么?”周千寻愣住,从未有人告诉自己。 萧元一昨晚反常早归,难道是想与自己告别吗? 周千寻又不禁想起,此次战事严峻,他这一去凶险异常。虽说他是为志向,自愿浴血沙场,可终究是为解她周家之困。况且,还不知何时能与他再相见。 她的心顿然重似千金,不由拉住绿弗手道“现在去追他还来得及吗?” “各县所征兵士都会先集中到县外官道旁的驿站,待人员到齐才会一同开拔去往范县大营!”绿弗瞧瞧房外天色,又道“四夫人,咱们此时出发勉强还能赶上!” “那就快走!” 周千寻顾不上体统,拉着绿弗在听竹苑内狂奔。 她前脚刚跨出温泉别院的大门,就见周千菡满脸愁容的向自己跑来。 “五妹妹,大事不好!” “怎么了?是父亲又病倒了?” “不是,是······小六不见了!” “他不见了?”周千寻心神稍安,黛眉微挑,“许是又和狐朋狗友鬼混去了!” 她心中焦急去寻萧元一,刚想开口劝周千菡等自己回来再说,却见她抹起眼泪。 “小六留书一封,说他走了,让我们莫要找他!” 周千寻心头一惊,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拉起周千菡道“走,回家去!” 郑县五里外,官道旁的驿馆人满为患,人声鼎沸,空气污浊。 萧元一不适的皱皱眉,转身走出驿馆。 “去哪?”一腰挎军刀的兵士将他拦下。 见兵士垂眸睥睨自己,萧元一顿然火气上头。 那兵士似也瞧出他神情不对,握住军刀的手又紧了紧,厉声道“你干嘛!” 周围守门兵士也纷纷向他们张望。 “在下小解忍不住了,还请军爷行个方便!”萧元一边作揖边低眉顺眼道。 兵士见他行为恭敬,只道他适才神色是怕尿裤子着急,嘲笑冷哼间抬手放他出去。 “谢谢军爷!” 萧元一出了驿站大门,躲与树后装模作业的解裤腰带。暗暗观察无人注意自己后,他才停了动作,将目光投向官道尽头,郑县所在。 “王爷,不用等了,”容玄头戴斗笠,遮住他绝世容颜,痞痞的蹲在萧元一头顶树杈上,一本正经道“四夫人向来睡到日上三竿,估计这会儿刚起床用饭!” “谁说本······我等她了!”萧元一眼神慌乱的否认,又故作淡定,“我是看看还有没有人员到达!” 想起自己几乎收拾了一整夜的密室,容玄万不敢再揭穿他,干笑暗想说什么就是什么,只要你高兴! “容玄刚才打探过了,一炷香后,队伍开拔去往范县大营!”容玄道。 萧元一甩甩头,帐然若失顿然消失,取而代之的只有筹措满志! 邢府,乱成一团。 “你,去城西找找!” “你,去城南看看!” 邢望春得了消息急哄哄从县衙赶回来,指挥府中仅有的几位奴仆到县城各处寻找。 “大姐夫,还没小六消息吗?”周千寻焦急问道。 邢望春皱眉摇头,“这个臭小子,家里刚安生几天,他就跳出来给人添堵。要是被我找到,非打断他腿不可!” ”奶奶他们如何?”周千寻无心听他咒骂,担忧家中长辈。 “奶奶和父亲还好,只是母亲非要去寻那臭小子,被你两个姐姐好不容易摁下锁在房中。”邢望春往院内瞥了一眼,无奈道“正哭天喊地呢!” “我去看看!” “哎,五妹妹!” 邢望春将她拉住,小声道“我是怕小六······偷摸去参军!” “不会吧!”周千寻瞪圆双眼。 毕竟家中长辈费尽心思免去周乾坤兵役,他全程目睹深知他们苦心,会不管不顾任性妄为? 邢望春示意她小声,又道“我不是怕那小子犯浑吗! 新兵们都在县外驿馆集结,你和四妹妹乘马车同去,到那里找一找! 家中实在走不开,奶奶和父亲随时都会找我。” 周千寻明白,周乾坤若是真参军,非要了家中三位长辈性命不可。邢望春是家中顶梁柱,长辈们必将寻找周乾坤的希望放在他身上,他若一时不在,难免引起他们恐慌。 “四姐姐,走!”周千寻应下,拉起周千菡向马车而去。 马蹄声急促,马儿时而因鞭打发出嘶鸣,两匹马八条腿更是不敢停歇,出了郑县城门便在官道上一路狂奔。 周千寻在颠簸中,忍住胃中的翻腾,撩起车窗幕帘。 官道旁,树木环绕的驿站若隐若现。 最后一队新兵整装待发,带队兵士正欲进驿站清点人员数量,见一马车疾驰而来。 “什么人?” 马车在驿馆门前停下,兵士上前盘问,见车上下来三位女子,警惕心稍稍放下。 “军爷,我们是来寻弟弟的!”周千菡脱口道。 “弟弟?”兵士觉得可笑,“老子又不认识你弟弟!” “我弟弟叫周乾坤,还望军爷让我们进去找找!”周千寻说着便要进驿馆。 兵士将她拦下,语气凶狠道“这是官家地方,是你们几个女子想进就进的?” “军爷!”三人中也就绿弗没有急昏头,从腰间摸出几颗碎银塞进兵士手中,“我家夫人寻弟心切,还望您行个方便!” “还算有个上道的!”兵士身子一侧,颠着手中银子,满意道“进去吧!” 驿站内大概还余四、五十名新征召的兵士,均是十六岁左右的少年,瘦瘦弱弱粗布麻衣,稚气未消的面庞带着些许惊恐,齐齐蹲在地上愣愣的看着她们。 他们······能打仗? “小六!” 周千寻忍下自己的怜悯心,穿梭在其中挨个辨认,却终是一无所获! ------题外话------ 小仙女们,《胖妾》明天10月10日入v。 作者君愚笨,写网文一年,第一次走到这一步。 虽然知道后面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很多关卡要闯,但还不禁为这次阶段性目标达成而窃喜。 好吧,作者君确实没见过世面,哈哈。 感谢收藏、打赏、评论的小仙女,是你们赐予作者君继续坚持的勇气。 对,就是勇气! 作者君不再年少轻狂,能重拾儿时梦想(或者是妄想),纯靠一口仙气吊着! 这口仙气便是你们的支持。 所以,请陪着作者君与周千寻、萧元一共同成长,不负真心,青春无憾! 。 第六十九章:这辈子离不开他了?(一更) “全体起立,出发!” 军队开拔命令下达,最后一队应召新兵即将前往范县大营。 周乾坤依旧不见踪影,周家姐妹只有失魂落魄的目送他们离去。 “这是最后一队士兵,兴许你家弟弟已经前往范县大营了!”跟在队伍最后一名上了年纪的兵士好心道。 此话提醒了周千寻,周乾坤并不在新兵名单之中,或许他会直接去到范县大营! “多谢军爷。” 向好心兵士道谢后,周千寻三人眼见着队伍消失在官道尽头,刚要转身离去却听一诡笑声从头顶传来。 三人抬头一瞧,一头戴斗笠之人正蹲在树干上瞧她们。 “什么人?”绿弗迅速挡在周千寻身前。 “是我,四夫人!”那人跳下,摘了斗笠,原是容玄。 看清是他,周千菡霎时心慌意乱,从不知害臊为何的假小子,脸涨得通红。 “我······先回······马车了!”她舌头打架,僵直背脊转身,逃似的跳上马车。 容玄蹙眉,姑娘们见他不是簇拥而上就是含羞偷笑,唯有这周家四姑娘视自己为洪水猛兽,见面就逃。他觉得有趣,不禁多瞄了她背景几眼。 “容玄,王爷呢?”周千寻殷切的朝四周看看。 容玄“走了!” “走了?”周千寻难掩失落,却又不死心,“那你怎么没走?” 容玄笑道“我是暗中保护王爷,再说我腿脚快,很快就能赶上他!” “哦!”周千寻闷闷应道,又似想起什么,慌忙道“王爷从不吃外面的饭食,入了军营可如何是好?” 容玄又笑,“四夫人,老于头跟着呢!” “那里毕竟是军营,也不是长久之计!”周千寻似是很发愁的握紧双手。 容玄瞧她这般,脸上笑意更浓,“四夫人,容玄等在这里,是想替王爷给您传句话。” “何话?” “对不起!” 周千寻愣住,一时不知何意,忽想起昨晚,心不由狂跳。 他,是在向我道歉? 等周千寻再转神,容玄已不见踪迹,只听他声音在林间回荡,“四夫人,若遇困难找林贵则便是!” 终究还是未见他最后一面。 周千寻的心瞬然揪起,痛逐渐蔓延,愈演愈烈。 “啊!”她捂住胸口不禁低吟。 绿弗慌忙将她扶住,道“四夫人,您怎么了?” 豆大汗珠在周千寻额头迅速凝结,顿如雨下。此时,她已疼的直不起腰,强作淡然道“没事,是心悸症又犯了!” “您有心悸症?”绿弗惊诧,随即将她背在自己身上,向马车而去。 周千寻嗅了嗅她发间清香,忆起那人身上治愈心悸奇佳的气味,眉头紧蹙。 多长时间了,她都忘了自己还有心悸症? 是待在他身边太久了吗? 如今他一走,连心悸症都又回来了! 周千寻唇边勾起一抹苦笑,难道我这一世是离不开萧元一了? 直到马车在邢府大门前停下,周千寻这波心悸才缓缓停下。 周千菡与绿弗本想立马把她抬入府中,却被她拒绝。 周千寻衣襟湿透,双唇泛紫,面色苍白如纸,如此惊心可怕模样又怎能被周家三位长辈看到? 本就在为周乾坤的事情心焦,她实在不忍让他们再为自己担惊受怕。 “缓一缓,再进去吧!”周千寻虚弱道。 大概过了一炷香功夫,周千寻面色才泛起红润,她强撑着身子不让绿弗搀扶,慢慢走近邢府。 “怎么样,找到了吗?” 邢望春迎上前,见三人垂头丧气便知定是一无所获。 他气得吹胡子瞪眼睛,“周小六这个混小子,到底是跑哪了?” “范县大营!”周千寻道。 “啊?” “大姐夫,现在想来,小六本就是铁了心要当兵!”周千寻叹气,又道“他不在郑县的征兵之列,必然会到范县直接应征入军营。” 邢望春沉思片刻,眼神一定,道“我去把他抓回来!” “还是我去!”周千寻沉着道。 邢望春立马否决,“那怎么行!你从未出过远门,又是女子,我怎能放心?再说王爷也不会同意。” “王爷不会反对。” “那也不行!” “大姐夫!” 绿弗见二人争执不下,开口道“邢大人,绿弗同去会保护好四夫人,您不用担心!” 邢望春盯着眼前这个比周千寻瘦弱许多的姑娘,只觉可笑,不由嘲讽笑道“你,保护她?” 绿弗又露出她标志性的迷之微笑,突抬手一掌向他而去。 当然,绿弗没想真打,邢望春也能躲过。 但在二人相错瞬间,他意外觉察出这女子掌风力度强硬,实乃内力浑厚之人。 豫王府还真是卧虎藏龙,连个使唤丫头都武功高强! 邢望春松了口,“那你此去,如何向奶奶他们交代?” “范县周边有几家布庄,刚好乘此机会去收购些料子!”周千寻想好说辞,她早就做好一举两得的打算。 邢望春见她注意已定,道“你此去一定要小心!” “大姐夫,你安抚好家中长辈,铺子的生意你和大姐姐多操心。戎装料子还要继续囤积,一旦官府开始采购,定要及时告知与我!”周千寻嘱咐道。 “五妹妹放心,家中一切有我!” “我也要去!” 一声突起,其余三人纷纷转头,竟是进门后一直未发声的周千菡。 “四妹妹,你还是留在家中······” “不,我要去!” 周千寻与邢望春面面相觑,从未见过周千菡这般态度坚决。 以往在家中,她总是最听话的孩子。无论是谁让她做什么都不推辞,不叫苦叫累,任劳任怨。家中长辈心意更是从未忤逆过,叫她朝东绝不会朝西,从不反驳。 周千寻与邢望春虽都意外费解,但顾及周千菡可能是挂念亲弟安危,想她同去有多份助力,便也应允下来。 周家姐妹按照商量好的说辞,向家中长辈告别,再加上邢望春在旁打掩护,倒是没有引起周老太太他们怀疑,只是千叮万嘱姐妹俩一定要多加小心。 从邢府出来,周千寻她们又调转马头回到温泉别院,向林贵则辞行。 因萧元一走时,曾嘱咐林贵则,若为周家之事不用过多干涉周千寻。 此去范县,既有绿弗跟着又有容玄接应,他心中对于周千寻安全还比较放心。 林贵则便不再多说,只是从腰间取下一锦袋,道“此去范县,虽路途不算遥远但世道艰难,四夫人还是多备银两为好。” “谢谢林管家好意,之前王爷给的银子我这里还有些,已足够!”周千寻婉言谢绝,想想又道“我离开的日子,若周家有事,还请您多多帮忙!” 林贵则见她态度坚决,只好收回锦袋,作揖道“四夫人,请放心!” 。 第七十章:绿裙红褂,三吊眼(二更) 马车在静谧的密林官道疾行,除了清脆马蹄声,便只是风卷秋叶的“哗哗”声,或几声布谷鸟辗转反复的寂寥啼叫。 赶了半天的路程,周千寻三人都有些疲乏,正待昏昏入睡之际,突听车夫喊道“四夫人,范县到了!” 范县位于漳州的最西端,紧邻大盛西疆边防。因土地贫瘠,水源缺乏,范县百姓极少以农耕为生,大多为商人小贩。相较于郑县,范县更像一个贸易集散地。塞外高头大马、皮毛、矿石、稀奇有趣的物件基本都由此地流入大盛。而丝绸、瓷器、粮食、黄金首饰也由此地被外族或大盛商人带到西疆各部落兜售。 现如今,范县街头已看不到半个异域面孔,就算有也会乔装打扮,生怕被视作外族奸细。范县百姓更是苦不堪言,朝廷因战事防范奸细阻断通商贸易,将他们赖以生存的活路也生生斩断。 平日里商旅聚集的客栈门可罗雀,店中掌柜与小二,一个趴在柜台后,一个靠在柜台前,百无聊懒的眯眼瞅着大门外,偶尔只有寥寥几人路过的街面。 瞅着瞅着,一辆装饰还算华丽的马车停在门前。掌柜与小二几乎同时揉揉眼睛,在确定不是幻觉后,两人欣喜对望忙不迭迎出门去。 “贵客,要住店吗?” 周千寻被绿弗扶下马车,冷不丁抬头见两人毕恭毕敬的站在两侧迎接,难免心里打鼓,热情得过头! “是啊,有大厢房吗?” 待看到客栈内空无一人后,她似是明白过度殷勤是为何故,逐打消心中顾虑。 “有,要几间?” “一间!” 掌柜略显失望,看看门外马车又道“小店下厢房可供车夫暂住。” “免费?” “当然不是!”掌柜立刻摆手否认。 “那不用了!” 掌柜不甘心只做一间房生意,见来客不假思索回绝,只得无奈放弃,示意小二带人上楼。 周千寻寻思范县不大,马车出行又太过招眼,干脆将车夫遣走,还能节省出一间房钱。 三人在客栈稍作休整,便依照店小二所言,沿着街市一路向西而去。 出了街市口,又走了一盏茶的功夫,终看到范县大营军旗在风中招展。 “军爷,请行个方便!”周千寻经一事长一智,直接将一粒碎银塞进守营门的兵士手中。 兵士年纪不大,瞧三个女子风尘仆仆,满脸焦急,又是来寻亲弟,顿然感同身受。 “自个来投兵的,这几日也不少,我可帮你们问问。”兵士顿一顿,又道“三日后我还当值,你们再来!” 周千寻三人对兵士千恩万谢,又在军营前苦等许久,期盼能在往来人群中看到周乾坤的身影。 夕阳于天空之上慢慢落下,映照在满地的落叶之上。不知是秋叶染黄了夕阳,还是夕阳余辉洒在每片叶上。 周千寻三人拖着疲倦的身子缓缓而行,身后的影子被越拉越长,渐渐变淡,不知是融入大地还是融进黑夜中之中。就像明日之事永远不可预测! 在客栈用完晚饭,周家姐妹商量着明日去看望嫁到范县的周家二姑娘周千若。 “二姐姐婆家事儿多,咱们还是提前写封拜帖送去。省得他们说咱家女儿没有规矩!”周千菡道。 周千寻点点头,向掌柜要来纸笔,周千菡写好,又委托店小二送去。 强打着精神等店小二回来,周千寻迫不及待问起周千若的情况,“可在韩家见到个二十岁左右的妇人?她还好吗?” 店小二不屑的撇撇嘴,愤愤道“没见到年轻妇人。只有个眼睛长在头顶的恶婆娘,话都不听人说完就将拜帖夺了去!” 周家姐妹面面相觑,店小二形容的贴切,那婆娘不用猜便是周千若的婆婆韩张氏。 答谢过店小二,周千寻三人才回房休息。 周千菡见周千寻忧愁满面,安慰道“五妹妹,店小二韩家门都没进去,又怎么知道二姐姐如何?” “是啊,四夫人,咱明天就去看二小姐,您就别忧心了!” 或许是周千若之前在周家哭诉的记忆太过深刻,周千寻总有不详预感。 见千菡与绿弗都来宽慰她,又觉自己疑神疑鬼,自嘲道“或许我是太累了,总是胡思乱想。” “四夫人,周姑娘,床铺已铺好。快休息吧!” “嗯,绿弗你也是!” “是,四夫人。” 周千寻躺在床上,想那日二姐姐走得匆忙并不知她嫁入王府。范县与郑县虽是相邻但消息闭塞,此时韩家应也不知情。韩家母子吃相难看且忘恩负义,还是莫要他们知道的好。 “绿弗,明日你不必随我们去韩家。去大营外守着,见到小六必将他拦下。”她心存侥幸,妄想周乾坤还未来得及前往范县大营从军。 “是,四夫人。” 吁出一口气,周千寻蹙眉阖上双目,强迫自己入眠。 清晨,旭日橙光刚撕裂夜幕一角,周千寻三人便已起床洗漱。用过早饭,走出客栈,她们便兵分两路,分头行动。 去往韩家的路上,周家姐妹商量买些礼品。 想那韩张氏生性刻薄,爱占小便宜,周千寻咬咬牙跺跺脚,在闻名整个大盛的味美斋买了几样做工精致,价格不俗的糕点。 两人提着礼品左拐右拐,终在一条巷子深处找到韩家院子。 “有人在吗?”周千菡上前拍门。 “谁呀!”听声音像是韩张氏。 “郑县周家四姑娘、五姑娘!昨日送了拜帖的!” 之后,院内响起悉悉索索衣料摩擦,叮叮当当首饰碰撞的声音,像是有人在互相拉扯。 就在周千菡又要拍门时,院门开了! 浓郁呛鼻的脂粉气迎面扑来。 一位绿裙红褂,浓妆艳抹,长着双三吊眼的女子仰着下巴,睥睨着周千寻三人。 她们正纳闷这女子是谁,突听一尖锐嗓音喊道“呦,若儿的妹子来了,快进来!” 只见一雀蓝裙衫的中年妇人眉眼带笑的从女子身后探出头。 这位便是周千若的婆母韩张氏。 她瞧见周家姐妹手中礼品,两眼泛光,等不及她们行完礼就将礼品夺过,故作嗔怪道“人来就行,带什么礼物!” 可礼品还没在韩张氏手里捂热,绿裙女子就顺势从她手中接过,趾高气扬的扫了她们一眼,扭着腰身去到东边的一间房中。 “她怎么······”周千菡不满却终究忍下。 毕竟是周千若婆家,不明女子身份,随便得罪,终究对二姐姐不好。 “韩婆母,我家二姐姐呢?”周千寻寻思,还是向周千若问女子身份为好。 韩张氏亲昵的拉着她手,“在西屋,跟我来!” 。 第七十一章:只闻新人笑,不见旧人哭(三更) 巳时七刻,西出秋阳落在屋内窗台的余光,正一寸一寸悄悄散去,房间昏暗的令人眼前发晕。 床榻边,周千若背身而坐,消瘦的脊背略显凄凉。她身旁3岁左右的女娃娃,忽闪着黑亮的大眼睛,瞧见有人撩帘进来,小小身子又往自己母亲身前靠了靠。 “若儿,你四妹妹,五妹妹来看你了!” 周千若闻声,倏然转头,似不相信,微怔片刻才起身走来。 “四妹妹,五妹妹真是你们!”她欣喜道。 适才房间昏暗,待周千若走近,周千寻才将她看清。 她又瘦了许多,身上的锦缎衣裙像是新做的,却松松垮垮好不合身。双眼布满血丝,泪水明明还锁在眼眶,脸颊处却有几道干枯泪痕。 周千寻不禁心疼,脱口道“二姐姐,昨晚没睡好还是哭了?” 听她突然一问,周千若下意识的望了韩张氏一眼,垂下眼眸,诺诺道“玥儿病了,我照顾了整夜,许是累了。” 玥儿是周千若的小女儿,明年腊月便满一岁。 周千寻朝床榻上望了望,果然见小玥儿躺着,似在昏睡。 “有请郎中看过吗?” “······” “请了,说是着凉,喝几服药便好!”韩张氏抢白道。 周千寻见二姐姐不自在的垂下头,对韩张氏一笑道“韩婆母,我们与二姐姐许久未见,有很多体己话要说。” “你们说,你们说!” 韩张氏又站了片刻,见周家姐妹不说话都盯着她,这才意识到她们是在赶自己。 “哎呦,院里还一堆活呢,我就不陪你们了!”韩张氏面色不改,撩起门帘转身那刻却眼神阴鸷。 周千寻对躲在周千若身后小女孩微微一笑,“你一定是小汐儿,对不对?” 小汐儿眨眨眼,怯怯点头。 “这个给你!” 周千菡将一个小纸包裹塞到小汐儿手中,她打开后眼睛一亮,奶声奶气惊叹道“是粽子糖!” 小汐儿欢喜的像是过年,拿起一颗刚要送入嘴中却突然顿住,她娇俏的睫毛忽闪几下,又重新将糖包好,对周千若道“母亲,药苦,还是留给妹妹吃。” 孩子懂事,母亲本应欣慰开心,可周千若却哭得不能自已。 周千寻见周千若情绪稍稍平和,道“二姐姐,近日过得可好?” “好,挺好的!”周千若抬头眼神飘忽,犹犹豫豫后道“夫君妾室也已进门。” 妾室?莫非就是那位绿裙红褂女子? “她刚为夫君诞下男丁。” 什么? 周家姐妹愣住,韩之阳娶妾也不过月余孩子都有了,分明一早珠胎暗结,竟还有脸让正室娘子回娘家借钱娶妾! 她们虽气愤,事到如今木已成舟却也没有办法。 周千寻“她人如何?” “很好,刚进门就为我与孩子做了两身新衣。”为不让家人担心,周千若勉强扯出一抹笑。 二姐姐生性软弱,若来个不好相处的,必是受欺负的那位。 或许那女子只是长得不够面善,周千寻自我安慰。 “你俩来范县还有别的事吧?”周千若道。 没找到周乾坤前,周千寻也不想再多个人提心吊胆,故道“范县不是有几个布庄,我们来收些料子。” 周千若面露羞愧,“你们为家中生意奔忙,做姐姐的却帮不上一点忙。” “二姐姐已出嫁,自是要以夫家为主!”周千菡宽慰她。 周千若笑中苦涩的点点头。 “若儿,时候不早了,该准备饭食了!”韩张氏在院中喊着。 周千菡不满,小声嘀咕,“我们好不容易来一趟,她就不能自己做饭?” 周千若眉间闪过一丝窘迫,嘴角僵笑,“之阳今晨出门前,点名要吃我做的菜,所以······“ 周千寻不愿她为难,起身道“二姐姐,我与四姐姐还要去布庄逛逛,改日再来看你和孩子!” “若儿,听到没?”韩张氏似是等得不耐烦,冲进房中,见周家姐妹起身像是要走,眉间舒展,笑道“周家姑娘留下用午饭?” “不了,我们还有事。” “那我便不留你们,家中还一堆活要忙。”韩张氏说完瞥一眼周千若,眼神中隐着不易察觉的寒意,“若儿,送送你家妹妹。” 周千若诺诺应下,将千寻与千菡送到院外。 “二姐姐,我们会在范县待些日子。若有事,便去街市口第二家客栈找我们。” “姐姐记住了,你们孤身在外也要小心。” “嗯!” 纵使再依依不舍,离别终究躲不过。 望着妹妹们远去的背影,泪水在周千若眼眶打转。 “还不回来,死外面了?” 侮辱之言从院中传出,她本想置若罔闻,却依旧不争气的潸然泪下。 “寻儿,二姐夫虽然纳了妾,二姐姐的日子好像也还过得去。”周千菡道。 周千寻深望她一眼,笑笑没言语。 韩张氏的刻薄远近闻名,却极宠儿子。只要韩之阳对周千若还有情谊,她就翻不出天。 问题是那名新妾! 男子对情不及女子忠贞,素来只闻新人笑,不见旧人哭。 依二姐姐所言,那新妾送锦缎新衣是有心讨好,证明还是将正室娘子放在眼里。 她若安分守已,二姐姐在韩家的日子还能安安稳稳过下去。 希望二姐姐一切顺遂! 周千寻在心中默默念叨。 远远望见绿弗孤身一人站在营门外,周千寻便知她今日肯定一无所获。 “四夫人,周姑娘!” 果然,绿弗见到她二人,便丧气的摇摇头。 “不急,再等等。” 三人互相勉励的对视一笑,齐齐站成一排,等待那少年身影的出现。 直到夜幕降临,营门关闭,饥肠辘辘的三人这才心有不甘的返回客栈。 或许是太累,周千菡身体刚挨上床榻就立刻沉沉睡去。 周千寻刚想闭眼,听绿弗轻声道“咱们不若找容玄帮忙?” 容玄武功高强,善于伪装,在军营寻个人对他来说不是难事。可毕竟是来保护萧元一的,周千寻不想再因周家之事麻烦他,便婉拒绿弗提议。 她望了望对面窗外皎洁圆月,都说月圆人团月,他们何时能够团圆? 。 第七十二章:认领拖油瓶(一更) 范县大营 营房内,被操练一天的兵士各个呼呼大睡,唯有萧元一一人掀被而起。 他本就是和衣而眠,穿上靴子便出了营房,坐在廊下台阶,望着夜空中那轮明月愣神。 “林元许是不累?” “累!” “累,还有兴致赏月?” “你先下来说话!” 萧元一微微转头,不满的瞪着倒吊在房檐下,乍看去像个吊死鬼的容玄。 容玄一个跃身跳下,坐到萧元一身旁,没正经道“容玄适才扮的吊死鬼,您说像吗?” 萧元一懒得理他,又望向那轮圆月。 “林元,您看这轮明月圆圆胖胖像不像四夫人那张大脸!” 萧元一像被戳穿心事,脸上火烧火燎,若不是夜色深沉未被容玄瞧了去,不然又要被嘲笑一番。 他“呼”的站起,愤愤低吼“没事就滚!” 容玄愣在当场,眼见着萧元一离开,莫名其妙的看向月亮,极力回忆自己又说了什么把他得罪? 清晨早操后,踏着草间露水,兵士争先恐后亦如饿狼扑食般冲向用饭的营房。 萧元一并不着急,走在最后,路过用饭营房却不进继续向前。 范县大营正三品指挥同知方正源,与林贵则年少时师从同一人,同窗之情,多年挚友。林贵则将萧元一以内侄之名托付给范正源照顾,他当然义不容辞。 在得知萧元一肠胃弱只能食用家中饭食后,特允他的饭食可从营外送来。为不引人瞩目,方正源还命人收拾出一间废弃营房供萧元一一日三餐所用。 萧元一快要走到那间民房时,迎面匆匆跑来一身材高瘦的少年兵士,相错瞬间他觉得甚为眼熟,回头看去那少年已不见踪影。 萧元一在一间营房前站定,推门而入,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恭敬作揖道“公子,请用饭!” “装什么装,就本王一个!”眼皮都懒得抬一下的萧元一坐到桌边。 老者讪讪一笑,直起身子抬手遮脸,再放下时竟变成那个眼神勾人,笑容魅惑的容玄。 “王爷,容玄昨晚还有事未禀报,您怎么就走了?” 萧元一也不看他,自顾自吃饭,肚子饱了几分后,缓缓道“何事,说!” “昨日,我在营外见到绿弗。” “她怎么在这儿?”萧元一夹菜的手僵住,语气淡然道“周千寻呢?” “也来了!” “来做什么?” “周乾坤偷偷来从军了!” 萧元一脑中一闪,霎时想起刚与自己擦肩而过的少年,不就是周乾坤吗? “本王刚才好似看到他了。”他低咛道。 容玄惊呼,“啊!那咱们帮忙吗?” 萧元一沉思片刻,道“帮不了!周乾坤为从军不惜忤逆疼爱他的长辈,可见其心坚定。况且他已在营中,想要全身而退已不可能!” “那咱们就袖手旁观?”容玄道。 已走到房门前的萧元一站住,微微转头,正色道“告诉周千寻,有本王在自会护她弟弟周全。” 容玄微怔,向来不愿多管闲事的萧元一,怎会自动认领“拖油瓶”? “弹劾秦汉易之事如何?”萧元一道。 容玄“朝廷刚派下监察御史。” “这么迟?还是在大战将及的节骨眼?”萧元一皱眉。 容玄笑道“听说,太后娘娘与皇上闹了许久。” “她如此明目张胆涉政?” “太后娘娘一向任性!” 萧元一眼底寒凉,道“让林老头跟紧,别再让秦汉易溜了!” “是!” 萧元一推门而出,身体不受控的一瞬犹豫。 左边? 还是右边? 他甩甩头,最终朝左边军营深处而去。 相反方向,不足百米的大营营门外,周千寻三人依旧在苦苦守望。 从旭日等到夕阳,时间一分一秒的逝去,却并未等到想要等的人,她们三人也只能将最后的希望寄予明日。 第二日一早,周千寻三人便又赶到范县大营,果然见到三天前那位兵士。 兵士见到她们也很高兴,道“人找到了!” 意料之中,可周千寻的心却还似大石落地。 “多谢军爷!”三人忙不迭道谢。 “你家弟弟颇为猴精,未用周乾坤之名,叫······”兵士蹙眉想了片刻,道“叫周小六!若不是我看外貌与你们描述的相似,还真会错过!” 周千寻又将几颗碎银塞进兵士手中,道“再麻烦军爷让我们见见他!” 兵士朝大营内看看,斟酌半刻,终道“行!长官这会不在,你们沿营区围墙朝西走,那边是校场。我带他过去与你们相见!” “多谢!” “快去吧!” 周千寻三人依兵士所言,慌慌忙忙朝西奔去,果然看到一大片空地用木头栅栏围上。 有趣的是,这里与营门前的肃静冷清相比,简直是热闹非凡。 兵士与他们的亲属家眷隔栏相望,嘘寒问暖,互诉衷肠。 小商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不时有兵士隔着栅栏挥舞手中铜钱,向他们购买货品或食物,生意很是火爆。 周千寻三人又等了一会儿,见那名兵士跑来,身后跟的不就周乾坤! “你这个混蛋小子,一声不吭的从军,是想要咱爹娘奶奶的命吗?” 周千菡见了他,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惹得周围人纷纷侧目。 周乾坤倒也不恼,嬉皮笑脸道“等我建了军功回去,他们还不扬眉吐气。” “你就痴人说梦吧!”周千菡面上不屑,嘴上却嘱咐“莫要拼命!” 周千寻“四姐姐说得对,千万不可冒进!” “你们不用担心,弟弟我一切安好。”瞧她们皆是满脸干切,周乾坤也正色道“不告而别是我不对,可我说了连家门都出不了,又怎能实现心中抱负!” 周昭明将此生状元及第的梦想寄予在自己儿子身上,殊不知自己儿子心中只有一个将军梦! 周千寻理解周乾坤,身上承载亲人梦想十几年,一朝卸去需要莫大勇气。如今,他如冲破牢笼的雄鹰意气风发,却不知能不能冲破云霄? “小六,你既有大志便好好操练,有命杀敌才能建功立业!”周千寻道。 周乾坤眼睛一涩,仰头大笑,狂妄道“我周小六无人能敌!” 年少轻狂,青春无敌。 。 第七十三章:要出人命(二更) “呜······” 集结军号吹起,兵士们向家人告别,向校场中央聚集。 周乾坤跑出百米回头,见姐姐们还未走,神采飞扬的向她们挥手。 他身影渐渐没在人群中,周千寻心中愁丝却千缠万绕。 周乾坤是如愿了,可自己与四姐姐如何向周家长辈交待? “不是见到了,怎么还发愁?” 周千寻回头,见身后站着一位老者,驼着背向背着一座小山。消瘦布满皱纹的面庞上蓄着一撮短而花白的八字胡,一双狭长凤目却不似年老者的浑浊,竟带着几分调皮的向她眨眨眼。 “是我!” 周千寻微怔,转神后立刻辨出眼前老者是容玄所扮。 “别声张,与我来!”容玄小声道。 周千寻看看四周,周千菡与绿弗都聚精会神看着校场上兵士的操练,其他人也不例外。她随着容玄悄悄远离人群。并没有人察觉。 “四夫人,容玄的老者扮相如何?” 周千寻没想到,容玄神秘兮兮把自己叫过来,就是问这个? 她没好气道“形象神不像!” “为何?”容玄一脸认真的向她讨教。 周千寻哭笑不得,“我不是一眼就认出你是容玄了!” “是哦!”容玄沮丧的垂眸。 萧元一喜欢换身份,他喜欢易容,还真是一丘之貉。 “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儿?”周千寻没空讨论他的癖好,直接切入主题。 容玄挺了挺背,不屑道“你们三天天杵在营门前,谁看不见?” “那想必你也知道我们是为何事?” “那是当然!” “王爷呢?” “嘘!”容玄表情夸张地看看周围,压低音量道“在这儿,要叫他‘林元’!” 周千寻应下,改口,“林元知道吗?” “他让我转告你,他会护你弟弟周全!” “真的?” “真的!” 周千寻脸上愁容瞬间消散,她满面笑容向容玄千恩万谢。其实不管是谁,只要有人在军中照应周乾坤,周千寻作为他家人都会感激涕零,更何况是萧元一。 “幸亏我向林元提起此事,他才知道!”容玄继续向周千寻邀功,高扬着下巴道“你要封个红包给我?” 真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或者说,容玄是被自己主子克扣多少月银,一点小事就让这位丰神俊朗的青年才俊向女子讨要赏钱? “你要多少?” “呃······” 容玄皱眉盘算,微微歪头突见周千菡一脸狐疑而来。 他立刻缩起身子,又变成驼背老者,小声道“周四姑娘来了,莫要太多人知道我在范县。” 周千寻心领神会,他是为萧元一安全着想。 兵士出操结束,周千菡与绿弗才发现周千寻不见,两人怕她出事,分头寻找。 周千菡寻到此处,远远看到周千寻背影,赶忙跑来,却见她与一须发花白的老者站在一起。 “五妹妹,你在这里作甚?” “哦,这位老先生的腿崴了!” 周千寻扶住容玄,暗中掐他一把,他随即哀嚎,“哎呦!” 周千菡上下左右的大量眼前之人,周千寻心中捏把汗,真怕她把容玄识破。 周千菡憨憨一笑,背对着容玄弓腰,微微转头道“我背您,上来吧!” 她身后两人皆是一愣儿,容玄更是为难的望了一眼周千寻。 “四······姐姐,老人家在等他的家人!” “荒郊野外不安全,咱们还是把老人家送回去!“ 周千菡长的五大三粗,心底细致柔软极度善良,经常对孤寡老人,失去父母的幼童动恻隐之心。她若走在街市,周遭必会簇拥老弱病残的叫花子,郑县乞丐无人不知她人善好骗! “四姐姐,不用!” 周千寻还未来得及阻止,周千菡向后一退竟硬生生的将容玄背了起来。 容玄惊叹,周家四姑娘力气真大! 周千菡蹙眉咬牙,老人家看起来瘦弱,背起来还真沉! 周千寻胆颤,自己知情不报,四姐姐若日后知道会不会把她痛打? 幸亏“老人家”住的与范县大营不远,不然周千菡还真怕自己坚持不到。把“老人家”缓缓放下,她已累得满脸通红,大汗淋漓,“老人家,快回去吧!别让家人担心。” “好,谢谢姑娘!” 容玄讪讪笑着,睨向周千寻瞬间,被她狠狠剜了一眼。 他若无其事的迅速躲开,转身颤颤巍巍的向巷道深处而去。 周千菡觉得今日又做件善事,心情极好,大跨步的走在前面,远远将周千寻与绿弗甩在后面。 “四夫人,周姑娘在怎么背着容玄?” 绿弗与容玄共事多年,他无论扮成何种模样,她都能分辨的出。 周千寻苦笑摇头,“容玄的易容术还是要有人捧场啊!” 周乾坤的事情尘埃落定,又见天色尚早,三人决定到范县的几家布庄走走,看有没有粗棉布或者皮料可收。 转了几家下来,周千寻在一位陈姓老板的布庄中定下五十匹粗棉布。他价格公道,并只需多付三两银子就可将布料送往郑县,她们其中一人需随行压货指路。 周千寻与他约定明日一早验货,并交付订金。 “四姐姐,明天验完货后,你就随车先一同回去!” “那你们路上要小心。” “嗯!四姐姐回去后告诉大姐夫,说小六在军中很好,王爷会派人照应他。” “知道了。”周千菡应道。 三人商量间便走到客栈门口,刚进门就被一身材高大壮硕的女子拦下,“你们是周千菡与周千寻?” “你是······”周千寻迷茫的望着她,在范县只有韩家人认识她们姐妹,之前去韩家似乎也没见过此女子。 “我是······”女子着急异常,一把拉住周千寻道“你快些吧,再不走要出人命了!” 话音刚落,周千寻就已被女子一路小跑拉出客栈。 “等一下!” “站住!” 女子动作太快,周千菡与绿弗完全没搞清楚怎么回事,见周千寻被劫持,也是紧跟在女子身后。 周千寻被女子扯着,那双手似是铁钳,任她如何挣扎都没有甩开。 女子拉着周千寻一路狂奔,没多久她忽觉所行之处两边房屋甚是眼熟,凝眉一想,这不是通往周千若婆家的路吗? ------题外话------ 今天还有三更,稍晚些,莫怪。 。 第七十四章:忍受不堪到何时? 韩家院子大门紧闭,依旧有几个好事婆子跳着脚越过土砌围墙,向院中探头探脑。 里面不时传来哭喊及打骂的声音,她们也不时蹙眉撇嘴议论一番。 巷内脚步声突起,婆子们纷纷张望,瞧见壮硕女子拉着周千寻狂奔而来,皆是避让。 “大娟,快!”杵在院门口的一婆子急急向她们招手。 被叫做大娟的女子毫不含糊,一脚将韩家院门踢开,拉着周千寻就冲了进去! “你看,她们打的是谁?” 周千寻顺着大娟所指定睛一瞧,那缩圈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不正是自己的姐姐周千若与外甥女小汐儿吗? “你们······”她颇为震惊的瞪着,扫帚还举在半空的韩张氏。 韩张氏迅速将扫帚扔到一旁儿,走近周千寻挡住她视线,解释道“汐儿淘气,我就教训她两下,你二姐姐就心疼了!” “你那是教育娃娃吗?方圆几里都听到你的打骂声!”大娟毫不客气怼道。 “就是,就是,那动静哪是教训娃娃!” “不知道的,还以为打家劫舍呢!” “对啊!” 围观婆子们也是议论纷纷。 “我······”韩张氏恼羞成怒,对着大娟吼道“高大娟,我家的事要你多管闲事。”随后又对着门外婆子们骂道“还有你们,少在这儿挑拨是非!” 高大娟也不是好惹的,叉着腰喊道“我今天还就多管闲事,挑拨是非了!” 此时,周千若已被周千寻扶起。高大娟冲过去,要去掀周千若衣袖,却被她死死按住。 “大娟,别······” “千若,你到底要忍到什么时候?” 高大娟这声质问尖锐锋利,如一把刀瞬间刺进周千寻的心里,二姐姐到底忍受了什么不堪遭遇,竟让非亲非故之人都如此愤慨? 她一把扯过周千若手臂,力道之大让周千若呆住竟忘了反抗,眼见她掀开自己衣袖。 伤痕! 一条条鲜红、深红、泛青,结痂的伤痕,交错叠加犹如丑陋长虫,弯弯曲曲从手腕蔓延至肩膀。 泪如骤雨集结,倾泻而下。 “这是怎么回事?” 再抬眸时,周千寻眼中电闪雷鸣,惊的韩张氏不敢与其对视连连后退。 恰在此时,周千菡与绿弗赶到,看到周千若身上伤痕也都是心痛不已。 “说,你凭什么打我二姐姐!” 周千菡早就看韩家人不顺眼,这会更是火气上头,挽了袖子要找家伙什收拾韩张氏这个恶婆子! “凭她是我韩家媳妇!”韩之阳的声音从东屋传出。 随后,他一脸高傲冷漠的撩帘出来,身后跟着的还有那位绿裙红褂的女子。 周千寻冷笑,“原来才高八斗的韩秀才,私底下竟是对发妻非打即骂之人。” “你莫要胡言乱语,她是犯了我韩家家规才要接受处罚!” 周千寻冷眼瞧他,拉过周千若走到院门前,举着她伤痕累累的手臂,高喊“原来韩家家规堪比私刑,惨无人道!” 此时,韩家院子前已围了不少人,见到此景也都唏嘘不已。 韩之阳淡定自若,瞥了一眼周千若,高傲道“若儿你自己说,触犯了韩家那条家规,该不该罚!” 周千若闻言,甩开周千寻转身,望向韩之阳时亦如犯错的孩童,垂眸怯怯道“韩家妇德家规第一条无所出。” “当家主母每日在先祖排位前,抽打你百下可有错?” “无错!” “那你该罚吗?” 周千若嘴角抽搐,终道“该罚!” 周千寻匪夷所思的望着她,不敢相信记忆中那位才思敏捷,秀外慧中的二姐姐竟这般愚昧盲从以夫为纲完全丧失自我意识,与一具牵线娃娃相比又有何不同? 韩之阳挑眉得意,睥睨着周千寻道“你姐姐已嫁入韩家,生是韩家人死是韩家鬼!与你周家再无瓜葛!” “无瓜葛?”周千寻面露耻笑,且越笑越大声,指着韩之阳道“那请问,你韩家娶妾为何要让我周家出钱!” 此话一出,韩之阳眼神闪过一瞬慌乱,表面却脸不红心不跳道“那是千若变卖嫁妆得来的银子!”随即又盯着周千若,幽幽道“是不是,千若?” 周千若怯怯点头。 “二姐姐,你······”周千寻被气得哑口无言。 周千菡也是跺着脚,喊道“二姐姐,那些明明是咱奶奶首饰当得银子,你拿走时可是为韩家借的!” “呦,我们不知道也没让她去你家借过银子!”韩张氏立刻否认。 真是一家子不要脸! 相比较对韩家人的愤恨,周千寻更恨周千若,恨其软弱怒其不争,让周家老小跟着她受人欺辱! 任谁都永远叫不醒一个极力装睡的人。 周千寻突觉自己多余,愤然转身。 想要狠心离去那刻,却听见一稚嫩哭声从西屋传出,小汐儿满脸慌张的从房中奔出,拽着她衣服哭喊道“小姨姨,小玥儿浑身滚烫,奶奶不肯请郎中来看,娘怎么求都没用,你快救救她吧!” 周千若如梦初醒,飞奔到房中将已近昏厥的小玥儿抱在怀中,跪在韩之阳面前哭诉,“夫君,玥儿都烧糊涂了,你快请郎中来看看!” “一个小丫头片子,请什么郎中,灌些中药渣子便好了!” 韩张氏不耐烦的翻白眼,并伸手去拉周千若,却被她大力甩开。 韩张氏打个趔趄,恼火异常,恨不得大嘴巴招呼周千若。可碍于周家姐妹在,她只敢狠狠剜周千若几眼。 周千若死死盯着韩之阳,他是小玥儿的父亲。她不信他会狠心到不救自己亲生女儿。 “之阳,你看看玥儿,她真的病的很重!” 小玥儿半阖双目,干涩起皮的嘴唇,小小身体仿若一滩泥水靠在周千若怀中。 她气若游丝的可怜模样触到韩之阳心底,他抬手想去摸摸她。 韩之阳身旁绿裙女子,眉眼带笑间将他手摁下,嗔怪道“之阳,峰儿要醒了,不见你又要哭闹!” “那快进去,可不能让我儿子哭!” 韩之阳头也不回的随绿裙女子进屋,再也没看他奄奄一息女儿一眼。 。 第七十五章:让周家蒙羞 周千若泪眼婆娑,雾气朦胧中只觉昔日熟悉的身影模糊不清,再也不是自己曾今钟情的那人。 她一手抱着奄奄一息的小女儿,一手撑地,挣扎着刚要站起,脚腕的麻痛却如电流通遍全身。 还未站起便又倒下! 周千若伏在地上,泪水瞬间浸湿大片泥土。 难道她注定只能卑躬屈膝,而不能堂堂正正站着? 周千若自哀自怜之时,忽觉两肘被人扶着,硬生生将她拽起。 左右看看,她顿时又泪涌泉涌。 此时,能将自己稳稳扶起的也就只有一母同胞的亲生姐妹。 周千菡接过周千若怀中的小玥儿,又拉起小汐儿,愤愤道“二姐姐,咱们走!这种虎狼窝有啥好待的!” “二姐姐,还是快去找个郎中!” 妹妹们温言细语亦如雪中送炭,令周千若唇角微微上扬,一滴泪水趁势滚落唇齿间。她在咸咸涩涩中品出一味甜,在眼前昏暗中看到一丝光。 “玥丫头是你们要带去看郎中,花了银子可不要来找我们韩家讨!”韩张氏大言不惭道。 周千寻转头,眼底寒凉,“放心,她们以后与你们韩家没有一丝关系!” 韩张氏瞧着她们离去的背影,嘀咕道“三个赔钱货,走了正好!省下饭钱刚好给我大孙子做几套棉衣。” 她说完,恶狠狠朝地上啐口吐沫,轰走一众看热闹的人,将院门重重关上。 出了韩家们,高大娟将周家姐妹与绿弗带回自己家中,一位年轻郎中已等在那里。 “顾郎中,快!” 顾郎中接过孩子放在床榻上,摸摸她额头,眉头紧蹙,“这么烫,我先施针给她退烧。” 周千若拼命咬着嘴唇,一步都不敢离开。 留绿弗在房中照料,周家姐妹示意高大娟到院中。 “高姐姐,今日到底发生何事?”周千寻道。 “今早千若来求我帮忙找郎中,可韩张氏舍不得诊金,死活不让孩子看郎中。”高大娟忿忿不平,骂道“韩之阳也是狼心狗肺,千若在门外求了那么久他都不理。若不是你们来,他还在房中与那赵艳儿快活!” “赵艳儿?” “赵艳儿便是韩之阳新娶的小妾!” 周千寻“她是范县哪家的女儿,竟愿做人妾室?” “哪家女儿?”高大娟不屑撇嘴,冷笑道,“春香楼的红牌!” 竟是青楼女子? 周家姐妹心中震惊无以言表,她们无法想象周千若是如何忍辱与青楼女子共侍一夫? “正经人家女儿谁会做妾?就算做也不会去人穷心黑的韩家!”高大娟指向韩家院子,愤愤道“自从赵艳儿进门,千若就没一天好日子过!” “前几日我们来看望二姐姐,竟没看出半点端倪!”周千菡蹙眉回想,“二姐姐说,赵艳儿进门还给她和孩子裁制了新衣。” “什么新衣?那是韩张氏听你们要来,求着赵艳儿拿一件她的衣裙给你二姐姐套上。孩子们的衣服也是临时借的!平日里汐儿玥儿多吃一口饭,赵艳儿都会撺掇韩张氏教训一番,她会舍得送衣裙?”高大娟义愤填膺,越说越气。 怪不得专门为周千若量身裁制的衣裙会松松垮垮完全不合身,怪不得小汐儿见到孩子们寻常吃的粽子糖会那般惜若珍宝。 真相渐渐清晰,周家姐妹感激高大娟能对周千若出手相救。今日若不是她,她们可能永远不会知道自己姐姐的悲惨境遇。 “多谢高姐姐仗义之举!”她俩对视一眼,向高大娟屈膝行礼。 高大娟面色微红,憨直回道“妹妹折煞姐姐!我与千若素来交好,这点小忙义不容辞!” “高姐姐,我们又来你家中叨扰,会不会打扰到您你的家人。”周千寻不好意思道。 高大娟热心爽朗,未加思索便应下,“我家只有个瞎眼婆婆,她们放心住着,多久都行!” 三人说话间,顾郎中提着药箱撩帘出来。 周千寻“顾郎中,我小外甥女如何?” “身子没那么烫了。”顾郎中将手中的药单子递给她,嘱咐道“一日三餐要清淡,鸡蛋就不要吃了,药按时喝。” 顾郎中年纪不大,说话言简意赅,面上没有一丝多余表情。 他望了望周千寻递上的诊金,摆摆手道“我与你姐姐也相识,诊金还是给孩子买些补品。”说完,便大步离开。 顾郎中面冷心热,倒是个好人。 三人回到房中,小玥儿烧退后,身子舒爽已不哭闹,沉沉睡去。周千若满脸憔悴,身心俱疲,根本无从顾及身旁可怜巴巴的大女儿小汐儿。 周千寻看着心疼,对高大娟道“高姐姐,麻烦你给小汐儿做些饭食,折腾一上午她应该也饿了!” “好嘞!”高大娟应下,笑容满面将小汐儿牵过,“走,高大娘给你弄些好吃的!” “绿弗也去帮忙!” “是!” 房中只剩姐妹三人,周千寻瞧周千若失魂落魄模样,忍不住叹气,“二姐姐,随我们回家去吧!” “韩家都是狼心狗肺的东西,不值得你再留念!”周千菡厉声道。 周千若红唇张了张,却终究是话未言泪先落,又是嘤嘤抽泣,“我······不能回去!” 冥顽不灵! 周千菡急红眼,对她高声质问,“二姐姐莫非对那韩之阳还有眷恋?” “我······我不能······再让周家蒙羞了!”周千若说完掩面而泣,泪水顺着指缝间流出,“若周家因我被四邻耻笑,姐妹们再因我被婆家嫌弃,那还不如直接死在这里!” 从来只会柔声细语的周千若,几乎是嘶吼着将这番话说完。自以为是一生良人,爱慕多年。为他倾尽所有,为他欺骗疼爱自己的亲人,到头来却只换来他薄情相待。 痛苦、无奈、自责在周千若身体内横冲直撞,宣泄而出那刻不禁自嘲,她终究还是怯懦,不敢向韩家反抗更不敢坦然接受自己家人的怜悯。 周千寻知她心中委屈与顾及,未再多言,拉着周千菡来到院中。 她沉思良久后,神色酌定的对周千菡道“咱们恐怕暂时回不了郑县。二姐姐不愿回去,那咱么就要好好为她打算打算。” “为了咱二姐姐,也只能如此!”周千菡神色凝重道。 周千寻想想又道“四姐姐,你照看着二姐姐,我与绿弗去办点事!” “你且快去!”周千菡点头应下。 。 第七十六章:点石成金,变废为宝 周千寻带着绿弗一路不敢耽搁,找到布庄陈老板,好说歹说对方才同意她退掉面料,且只克扣了一半订金。 从布庄出来,周千寻又找到一跑腿送信之人,将周乾坤及周千若的情况,及她与周千菡暂时留在范县的决定一并写于纸上带给邢望春,让他心中有数。 周千寻清算下手中银两,足够租一间院子月余,毕竟几个女子还带着两个幼童住在客栈不是长久之计。更重要的是,周千若及两个孩子日后的生计问题,韩家肯定是不能回去,要好好盘算盘算她们日后的生活。 她正想的入神,未注意路面,只觉脚腕被何物缠到差点绊倒,幸有绿弗在旁扶住。 “这是什么?” 周千寻站稳凝神看去,脚下踩的是一堆锦缎碎布,再转头一瞧,自己正站在一家裁缝铺前。 “四夫人,您想什么呢?”绿弗瞧她凝眉发愣,不解问道。 喜色爬上周千寻眉梢,她眉开眼笑道“绿弗,二姐姐生计不愁了!” 恰在这时,裁缝铺的活计迎了出来,“两位姑娘,要做襦裙吗?” “小哥,你们门前碎布可是不要的?”周千寻道。 小伙计被她问的一愣,呆呆点头,“都是裁衣服剩下的边角料,不要了!” “你把碎布头都给我呗!”周千寻兴奋道。 小伙计皱眉,他还没见过要边角料的,好奇问道“你要干嘛?” “那你就别管了,我给你三文钱,店中碎布头我全要了!” 小伙计想想,他每日清理碎布头也是麻烦,如今有人出钱帮自己清理,何乐而不为呢? “你等着,我这就给你收拾!” “快点啊!” 没一会儿,小伙计就清出两大包,喜笑颜开的将三文钱收去,“姐姐,若用完了还来找我!” “没问题!”周千寻向他眨眨眼。 周千寻与绿弗一人拖一大袋碎布,颇引人瞩目。 绿弗“四夫人,两大袋子要拿回客栈吗?” “客栈不方便,先······放容玄那里!” “啊?” 容玄今日去给萧元一送饭扮的是个家丁,虽粗布麻衣但奈何他容颜娇俏,走在路上惹得姑娘们瞩目观赏。 他不禁烦恼,都遮去自己大半俊颜,竟还招能女子喜爱? 太过引人注目,下回还是扮老头吧! “容玄!” 听到有人唤自己,容玄装作没听见,目不斜视继续往前走。 “哎,前面那个家丁,说的就是你!” 容玄听出是周千寻的声音,心中不免失落,他精心装扮,她怎么光看背影就能将自己认出来? “四夫人怎么来了?”他无奈转身作揖,又看到两人各拖一个大包,不解道“这是作甚?” 周千寻狡黠笑道“容玄今日扮的是家丁?” “嗯!” “那就干点家丁该干的活吧!”周千寻指指身后大包,眯眼笑道“拉回你家去!” 容玄愣住。 周千寻拽着绿弗自顾自走在前面,对身后容玄的吵嚷抱怨充耳不闻,抿嘴勾笑。 老于头打开院门,见到周千寻与绿弗两人笑眯眯的望着自己,不禁一怔儿,“四······夫人,你们怎么来了?” “哎呀,这院子不错!里面还有个院子?”周千寻也不回他,挤进院子到处参观,“里面那个院子有临街独开的门吗?” 老于头不知她何意,呆呆点头,“有!” “累死我了!” 容玄将两个大包扔进院,双手掐腰,上气不接下气的对周千寻道;“你······要干嘛?” “容玄,你这院子不错,租金不便宜吧?” “你到底要干嘛?” “咱们合租吧?” “合租?” “我、绿弗、四姐姐,还有我二姐姐母女三人!” “啊?”容玄瞪眼惊诧。 “好,你同意了。明天一早我们就搬过来!这两包布料先放你这儿,最好能把里院打扫一下。谢谢!”周千寻呜哩哇啦说了一堆,容玄半句话都插不上。 “但······” 容玄还来不及拒绝,周千寻与绿弗如旋风随即跑得无影无踪。 他蹙眉回忆半晌,颇为沮丧的望向老于头,莫名其妙道“我有说‘同意’吗?” 老于头两手一摊,耸耸肩,“你也没说不同意!” “她给我机会说‘不同意’了吗?”容玄抱怨道。 第二天一早,容玄靠在里院的门框上,满脸哀怨的看着周千寻一干人忙里忙外的收拾院子。 “容公子,多谢你愿意收留我们!” 周千若昨晚已知周千寻嫁入王府为妾,也清楚容玄与老于头都是豫王府的人。只不过周千寻告诉她和周千菡,容玄是来范县为豫王爷做事的,并让她俩谨言慎行,不该说的话不说,不该管的事不管。 容玄见她面容秀丽却苍白憔悴,身子如枯叶风吹人倒般单薄,心中怨气不好朝她发,只得闷闷道“即是四夫人的家人,容玄理应照料。” “小汐儿,快把果子拿给容公子吃!”周千若微微一笑,对身后怯怯张望的女儿道。 小汐儿紧抿着小嘴,慢吞吞蹭到容玄身前。她小脸微红,举起手中果盘,诺诺道“容公子,请吃!” 小女孩清澈透明的黑亮眸子,天真无邪的直视容玄,他心瞬间被软化,怨气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周千寻生的讨人嫌,好在周家孩子们都不似她,各个惹人爱怜。 容玄满脸宠溺的抱起软软小小的汐儿,一笑间皓齿尽露,“谢谢你!” 正在清扫院子落叶的周千菡,不经意抬头,容玄一笑撞进她视线。 与第一次见他相同,他笑的灿烂,笑的纯粹,笑的让人如沐春风。 周千菡愣愣看着,心中痴想他,一定是个内心温暖之人。 忙忙碌碌近半天,里院内外终于整理打扫妥当。随后有紧接着做饭吃饭,再将两个孩子哄睡后,才得了空闲,一同坐在院中商量日后生计的问题。 周千寻将放在院子墙角的两大包碎布头拉出来,满脸兴奋道“你们猜这是什么?” 周千菡勾头瞧过,满脸迷茫,“这不就是裁衣服剩下的边角料吗?” “你从哪弄的这些?”周千若也是一头雾水。 周千寻“花三文钱从裁缝店里收来的!” “三文钱?”周千菡看二傻子似的望着她,指着碎布头道“你傻了吗,花钱买一堆别人不要的垃圾?” 周千寻不气反笑,弯眉一挑道“它们现在是垃圾,日后就会变成白花花银子!” 。 第七十七章:阎王召见,小鬼引路 周千菡左瞧右瞧,眼前这两堆不就是普普通通的碎布头,怎么就能变成真金白银? 她撇撇嘴,直言不讳道“五妹妹你向来头脑灵活,做生意点子多。但这回我可不信你能点石成金,把垃圾变宝贝?” “四姐姐,你就是性子急。”周千寻道。 她又对周千若诡异一笑,“二姐姐,以往范县最热闹的地方是哪里?” 周千若垂眸略想后,道“自然是街市。可自从官府阻断与外族通商贸易,那里就大不如前。” “那现在最热闹的地方是哪?” 周千若又是蹙眉想了许久,摇头道“如今范县年轻男子都被拉去服兵役,生意人也大都去外地讨生活。大白天,街上连个人影都没有,哪还有热闹的地方?” 周千寻非常同意的点点头,完全不意外周千若说法,反而像是提前知道她会如此说。 “四姐姐,你想想咱们到范县后,最热闹的地方在哪?” 周千菡仔仔细细将她们到达范县后去过的地方想了一遍,眼眸微转,确定又不确定道“你是说······范县大营校场外?” “对了,四姐姐!”周千寻手舞足蹈的大喊,惊得房檐上的麻雀四处乱飞。 周千菡依旧二张和尚摸不着头脑,懵懵道“那虽然热闹,也不会有人收边角料吧?” “边角料还需再加工!” “加工成什么?” “祈福袋!” 周千菡茅塞顿开,点着右手食指,兴奋道“大战将及,不管是兵士或者亲眷都期望亲人平平安安,就会购买祈福袋?” “四姐姐,你终于开窍了!”周千寻点头赞许,又道“祈福袋用这些锦缎边角料能做不少且花型多,关键是面料成本只需三文钱。” 此时,周千菡总算觉得周千寻的三文钱花得太值! “而且,咱们的祈福袋要与众不同!”周千寻仰着下巴笑道。 周千菡兴致高涨,催促道“怎么与众不同,你倒是快说啊!” “那这就要看二姐姐的了!”周千寻朝周千若眨眨眼。 “我?” “二姐姐,咱奶奶的绣功也只有你学了不离十,现在正是大展身手的时候!” “那要绣些什么?” “花草动物、菩萨佛祖,吉祥佛语或者是男子姓名中常出现的字,咱们都可以绣上!” “我试试!”周千若咬咬下唇道。 “不是试,”周千寻凑近她的脸,紧盯着那双眼神飘忽的双眸,一字一顿道“而是你一定能行!” 周千寻身上散发出的自信与坚毅,深深影响到周千若,她瞬间觉得自己身体被注入无限能量。 再抬眸时,她眼神坚定,重重点头道“我能行!” 周千寻与周千菡见周千若黯淡多日的眼眸终于有了神采,悬着的心渐渐放下。 “那咱们今晚睡个好觉,明早起来就大干一场!” “好!” “大干一场!” 清晨到傍晚,又是周家姐妹忙忙碌碌,无暇分心却充实饱满的一天。 明明眼睛有些酸涩,可周千若双手却不愿停下,依然一针一线刺绣,劲头也越来越高涨。 以往在韩家,周千若也没日没夜的做过绣活,从刚开始的心甘情愿到后来憋屈难过,绣功也随她心情一落千丈。更可怕的是周千若双手不再灵活,拿根银针都会颤抖。不能再为韩家挣来银子,成为她的罪过,只能仰人鼻息苟延残喘的活着。 周千若曾今担心会让妹妹们失望,却没想到自己执起银针的手,行云流水般熟练。她针引五彩线,线穿罗锦布,片刻间便将一株仙草绣的惟妙惟肖。 周千寻与周千菡见了都赞不绝口。 周千若重拾久违自信,不再抿嘴浅笑,而是一扫忧愁露齿畅笑。 “母亲,你笑的真好看!” 小汐儿眼睛弯成月牙,甜甜笑着,她觉得母亲与自己一样,每天有粽子糖吃才会这般开心。 “你母亲不仅笑得好看,人更能干!”周千寻摸摸小汐儿的头,道“二姐姐,咱们做的差不多有一百个吗?” “有了,一百二三十个都有!” 周千寻看着祈福袋上造型各异,绣活精良的图案,各个爱不释手。她对周千若眨眨眼,抿嘴笑道“二姐姐,我亲手做好个祈福袋,你教我绣花呗?” 看了看她手中举着的祈福袋,周千若垂头偷嘴笑。 小汐儿好不给周千寻面子道“小姨姨做的袋子歪歪扭扭一点都不好看!” 周千寻故作生气的噘着嘴,“小姨姨可是第一次做!” “若是第一次做,还不错!”周千若鼓励道。 周千寻兴奋的坐到她身旁,道“那二姐姐叫我在上面绣个花?” “你想绣什么?” 周千寻蹙眉认真想了想道“太难的一时半会也学不会,我就绣个‘寻’字吧!” “好,你看先这样,然后······” 周千若耐心指导,周千寻认真学习,却还是颇费一番功夫将“寻”字绣好。 周千寻激动地让每一个人欣赏,厚着脸皮让大家都夸赞她几句,就连懵懵懂懂,还未开口讲话的小玥儿都被逼着说个“好”字,她才罢休。 众人被她自鸣得意的夸张模样逗笑,周千若更是久违的开怀大笑。 星辰绕着明月,夜幕拥着星河。 寒风吹不息烛火,残光会乘风汇集炽热,终能融化冰雪。 人在微时更要心藏万千萤火,拥有自己的熠熠星河。 次日清早,鸡还没叫,容玄便听到院中有人走动。 被人从睡梦中吵醒,他甚是烦躁的将门用力推开,刚好看见周家姐妹带着绿弗要出门。 “你们这是去哪?” “挣钱去!”周千寻头也不回的应道。 周千若还算知书达礼,对容玄俯身施礼道“时间仓促,回来再和容公子细说。” “等一下,你们······” 容玄还想细问,可院门前早已空无一人,回答他的只有院门被秋风吹动的“吱扭吱扭”声。 带着被无视的惆帐,他走进厨房却瞧见周家的两个女娃娃正眼巴巴的看着老于头做早饭。 “这是怎么回事?” 老于头郁闷道“四夫人她们要去军营外卖祈福袋,托我照料一上午。” 卖祈福袋? 容玄不禁笑起,这四夫人还真能折腾。 “王爷早饭可备好?” “就在桌上食盒里。” 容玄提起食盒,心中暗想,今儿一定要拉上王爷去看看热闹。 周家姐姐与绿弗到达范县大营校场外时,新兵早操还未结束,但东西向的一条长栅栏前已围了不少人。 今日是新兵入营第五天,漳州各县新兵家眷应该陆陆续续都会赶到,往后十日在此叫卖祈福袋定会火爆。等家眷们纷纷返程后便无生意可做。 周千寻算好销售时机,所以争分夺秒的将祈福袋售完。周千若绣功精湛,赚来的钱再添些能开个小秀坊,还是能够应付她和孩子将来生活。 想到此,周千寻又是浑身干劲,拿起十几个祈福袋就去人堆里售卖。 一对衣着体面的中年夫妇隔着栅栏,向校场内翘首以盼,似在一堆堆操练新兵中寻找自己熟悉的身影。 “夫人,卖个祈福袋吧!” 妇人忧思自己亲儿心乱如麻,根本没有心思买东西。 她刚要开口拒绝,却瞧见胖姑娘手中举起的祈福袋上绣着一位慈悲济世的菩萨。 “夫人,我的福袋被菩萨加持,定能保您一世平安!” 周千寻眼神诚挚的望着那名妇人,而她所说也恰恰妇人心中所期盼。 “一个祈福袋几文钱?” “五文钱!” 街市上的祈福袋大都只要1-2文钱,她的竟是一倍还多? 妇人又仔细端详祈福袋上菩萨像,线纹虽略显仓促却不粗糙,寥寥几针就将菩萨神态勾勒的栩栩如生,必是出自技艺高超匠人之手。 五文钱,能买到这般好的绣品也是不亏。 “我就要这个!”妇人掏出钱递给周千寻。 虽然只卖出一只祈福袋,也只有五文钱,但对周千寻来说是莫大鼓舞。她迫不及待去向姐妹们分享,她们也是欣喜若狂。就连性格内向,不愿抛头露面的周千若也放下心结,大胆自信向人叫卖祈福袋。 “瞧见了没?在哪呢!” 容玄今日扮相是一名彪悍兵士,满脸络腮胡张牙舞爪,两道浓黑眉毛好似野鸭张开翅膀,他还特意在额前弄上一道狰狞伤疤,令人看一眼都会胆战心惊。 他双手抱胸靠着萧元一,抬手指向人群中穿梭的周千寻,轻声道“身为王爷妾室,竟抛头露脸面成何体统!” 容玄拼命表演的痛心疾首,在萧元一看来太过做作,毫无共鸣可言。 他完全无警示的突然侧身,令容玄瞬间失了重心,一屁股坐在地上。 容玄本应凶狠的面庞被惊诧表情占满,令人望而生畏的恐惧立马降低,取而代之的只有滑稽可笑。 “你干嘛?” “去把她叫过来!” 容玄一骨碌爬起,拍着身上尘土,嘴边勾起狡黠笑容,周千寻你要倒霉了! 新兵早操结束,栅栏内外的人群越来越密集,正是售卖祈福袋的好时机! 周千寻高举着手中祈福袋,大声吆喝,“祈福袋,祈福袋,佛祖加持的祈福袋!” “周千寻!” 她正喊的起劲,突听身后有人唤自己,疑惑回头,茫然看了一圈没见到认识的人便转回身子。 “周千寻,在这儿呢!” 周千寻再次转头,瞧见一个胡子拉渣的凶悍兵士朝自己一个劲挥手。她眯眼一瞧,原是容玄。 “容玄今日有长进,我瞧了两眼才认出你。” “真的吗?” 容玄满脸惊喜,转念又想,自己干嘛要对她的认同感到开心? 他敛去笑容,扬扬下巴,“走,我带你去见林元。” “林元?”周千寻脑袋一时没转过来。 容玄没好气的重复,“林元!” “哦!”周千寻恍然大悟,忽又眉头紧锁,向容玄探听,“他看到我卖东西,会不会发火?” 容玄呵呵干笑两声,原来你也会害怕! “隔着栅栏,不用怕!” 容玄说话故弄玄虚,周千寻不禁头皮发麻,可又不得不去。 阎王召见,小鬼引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容玄与周千寻沿着栅栏内外,一前一后向西而去,渐渐将熙攘人群甩在身后。 校场最西边紧挨着一片盘根错节,姿态万千的胡杨林。金秋时节,胡杨林茂密的叶子仿若金色绸缎,在阳光照射下更是美轮美奂。胡杨树下身姿挺拔的黑衣男子微微仰头,许是被美景吸引,一笑间的芳华却也耀眼夺目。 漫漫黄沙,绚丽胡杨,黑衣男子,周千寻看直了眼,脚步不禁停下,生怕自己破坏这幅美丽的画卷。 “快走啊!” 容玄不耐烦地叫声,瞬间将眼前美景击的粉粹。 周千寻叹气,一步一蹭走到黑衣男子对面栅栏前,鼓足勇气抬头,正巧看见他也在盯着自己。 有趣的是,两人眼神交错一刻,都像被针扎般慌乱逃窜。 周千寻的心霎时失落又霎时紧张,萧元一看都懒得看我一眼,他是有多生气? 周千寻对着眼前这张脸笑了许久,他依旧面无表情,仰头垂眸间睥睨着自己。 无奈,她收了尬笑,老老实实认罪,“王爷,是我错了。” “错哪了?” “自作主张留在范县,还抛头露面叫卖货物。”周千寻垂头耷脑,随后又满脸不甘的解释,“我做这些,纯粹是为我家二姐姐与两个小外甥女在范县谋条活路!” 容玄眼神热切,他这几日被周千寻坑的太苦,就等萧元一臭骂她一顿,为自己报仇雪恨! “不要暴露身份!” “嗯!” 容玄不甘心,“王爷,还有呢?” “有事便找容玄!” “好!” 容玄傻眼,欲哭无泪,大仇未报不说,还又把自己搭进去做牛做马? “林元,这个送你!” 周千寻的小胖手穿过栅栏,将一个做工精巧的祈福袋提溜在萧元一眼前,眉眼带笑道“这个挂在身上,保你平安!” 萧元一接过祈福袋仔细端详,见上面绣着一个“元”子,眉心一跳面色微红,“是······你做的?” “我哪有这般本事,是我托二姐姐专门为你做的!”周千寻憨憨笑着,眼神不由扫了扫自己腰间,不好意思道“我做的太丑!” 萧元一随着周千寻视线瞧见她腰间别着个针脚杂乱,歪七八扭得祈福袋,心中了然。 他将手中祈福袋又递回周千寻手中,语气漠然“毫无诚意,你亲手做了再来送本王!” 真难伺候! 周千寻将祈福袋收好,闷闷不乐噘嘴,“千寻出来多时,怕姐姐们寻找,先告退了!” “嗯!” 容玄想起是他将两大袋碎布头辛苦拖回住处,周千寻竟没有送自己祈福袋的意思,忿忿不平嚷嚷“你怎么不送我一个祈福袋?” 周千寻知容玄背后告状,冷哼一声,“哼,你先出来再说吧!”说完,扭头要走。 容玄哪肯罢休,一个跃身跳出栅栏,拦在她身前。 周千寻受惊,身体不由向后退,依靠栅栏瞬间腰间祈福袋被勾住。她浑然不觉站直身子,祈福袋脱落在地。 “给你这个!” “太丑,我自己挑!” “不让挑,爱要不要!” “我要挑!” 两人争执间,谁都没有察觉,身后之人将手伸出栅栏,把掉落的祈福袋不动声色揣入自己怀中。 。 第七十八章:把心掏出来给他 周千菡将手中最后一只祈福袋卖出,喜笑颜开,环顾四周搜索周千寻身影。 恰好,周千寻与容玄一前一后,拉拉扯扯缓缓走近。容玄在后总是伺机抢夺自己看上的祈福袋,周千寻偏不让他如意,把手中祈福袋护的严严实实。 可在周千菡眼中,她亲爱的五妹妹分明就是再被一个面容狰狞的男子纠缠。 火气蹭的窜上头,周千菡双手握拳,黑着脸向二人走去。 “哎,四姐姐······” 周千寻话音未落,对面似有一物擦着自己面颊飞过,霎时间鬓角发丝散乱。她立即回头,只见容玄胸膛已结结实实挨了周千菡一拳。 容玄微怔,看看对面之人,又瞧瞧胸前拳头,随即向后退一步瘫坐在地上。他皱眉捂胸,好似受伤严重的痛苦呻吟,“哎呦,疼死我!” “看你再敢纠缠我五妹妹!”周千菡虽惊诧自己一拳能将这魁梧男子打倒在地,但还是挥着拳头瞪眼威胁。 ”冤枉啊,我不过想讨个福袋而已!“ “你那是讨吗?分明是抢!”周千菡又被激怒,上前猛蹿两步。 周千寻怕她再对容玄上脚,慌忙将她拦下,蹙眉为难道“四姐姐,他是容玄!” “怎么可能,他分明······” 周千菡转眸不禁愣住,容玄已将假胡子、假眉毛,假伤疤统统扔掉,满脸委屈惹人爱怜的望着她。 容玄拉开衣襟朝里瞧瞧,抱屈含冤道“都打青了!” “容公子,我不知道是你!”周千菡脸涨得通红,慌张将他扶起。 容玄倒不客气,故作娇弱,将身体大半重量都压在她身上,“我本就体弱,被你这一拳打得怕是什么事都做不了!” 周千菡正愧疚难安,再听他如此说更是引咎自责,“容公子,你伤好之前有什么事尽管说,我一定帮你做到!” “你可不能诓骗我?”容玄娇嗔的语气像是撒娇。 周千菡脸上火烧火燎,眼神闪躲的应下,“决不诓你!” “那先把我送回院子,哎呦!”容玄又是呻吟几声。 周千菡搀扶时更是小心翼翼,生怕再将他伤口扯痛。 周千寻看得叹为观止,容玄拙劣演技,是个人都能看出来,怎么只有周千菡两眼一抹黑相信他呢? 周千若与绿弗见到他们三人,还未来得及开口询问,就听周千菡道“容公子受伤,我先送他回去。” 她们看向周千寻,她耸耸肩,无奈道“一言难尽。” “五妹妹,我适才见到小六了!”周千若欣喜道。 “他如何?在营中还习惯吗?” “人虽黑了,但也壮实不少,瞧着也精神十足。” “那便好!” 军中集结号角吹起,兵士迅速聚拢,成排成行,开始一天的战备训练。 校场外众人也逐渐散去,周千寻三人蹲在树荫底下清算挣得的文钱,还真不少。三人都很兴奋,周千寻更是像个孩子似的嚷嚷,要去范县最好的酒楼大吃一顿。 周千若是个过日子的,扯着她衣袖,轻斥,“虽说赚了些钱,也不能像你这般挥霍。” “生意开张大吉,总要庆祝一下!”周千寻不依。 周千菡眸光一闪,浅浅盈笑道“走,回家姐姐给你做,保证不比酒楼差!” 三人来到集市,买了几斤五花肉,打了两坛美酒,又给家里两个娃娃买点心果子,一路说说笑笑的回到家中。 深秋骄阳难得拨开云雾,在这一方小院中洒下和煦暖光。 容玄信步闲庭的走到桂花树下,幽幽花香迎面扑鼻,清新淡雅,让人心情尤为舒畅。 他忽觉口中干涩,微微偏头对屋内喊道“周四姑娘,茶呢?” “来了,来了!” 周千菡一路小跑将刚刚沏好的龙井递到他手中,贴心道“茶烫,公子小心慢饮。” “嗯。”容玄满意的点点头。 他瞥了一眼周千菡的憨厚笑容,心中得意,这姑娘真够实诚,不过略施小计,她便信以为真,鞍前马后贴心照料。反正自己正缺个使唤丫头,又能给周千寻填堵,实在是一举两得。 周千菡见容玄抿嘴浅笑,耳根子霎时发烫,绯红的印子也蔓延开来。 她怕容玄发现,慌忙转身,刚要逃走,却听他道“这是什么味?” 周千菡吸吸鼻子,桂花幽香中夹杂着一股诱人味蕾的香气,这分明不就是肉香吗? “像是你奶奶做的红烧肉!”容玄喉结滚动,酌定道。 周千菡点点头,“许是二姐姐做的,我们家除了奶奶便数她厨艺最好!” 容玄使劲抿抿嘴,唇边勾出一个无人能敌的魅笑,狭长的凤目直勾勾盯着她道“我想吃!” 他又在撒娇! 不同于女子的倚姣作媚,容玄撒娇时就像个卖萌耍赖的孩童,成功激发周千菡暗藏的母性光辉,别说要盘红烧肉就是要她的心,她都会毫不犹豫掏出双手奉上。 “等着!” 周千菡雷霆之速,一阵风似的跑到里院,瞧着围坐在桌边的周千寻等人发愣。 “四姐姐你去哪了?喊你半天都不过来吃饭。”周千寻道。 周千若也是招呼她,“四妹妹,快坐下!” 周千菡不言不动,静静站着,眼中只有那盘色香味俱全的红烧肉。 “对不住,姐姐妹妹,这盘肉我先拿走了!”她将那盘红烧肉抱在怀中,转身要走。 周千寻满脸惊诧,“四姐姐,你把肉拿去哪?” “呃······” 周千菡也觉自己做法不妥,可想起容玄期盼的小眼神又难以取舍,沉静苦思良久,将盘中红绕肉拨出几块,道“容公子受伤,需要补一补,所以······” 她越解释越慌乱,干脆一走了之,只留周家姐妹面面相觑。 “嗯,好吃,不过比起周老太太还是差点火候。” 容玄吃的心满意足,周千菡一旁儿托腮看的也是心满意足,只顾着傻笑连饭都忘了吃。 周千寻进门时恰看到这一幕,周千菡痴痴地模样令她心头一紧,四姐姐对容玄到底是个什么心思? “咳咳!” 听到咳嗽声,容玄与周千菡向门口望去,只见周千寻一脸狐疑的望着他俩。 “容玄,你若伤得重,就找个郎中看看。”周千寻黛眉轻挑,不满道“我家红烧肉可不是灵丹妙药!” 容玄听出周千寻话中奚落,嘴边噙笑,骗不过她不要紧能骗过她四姐姐便可。 他放下筷子,又是捂胸呻吟,“哎呦,又疼了又疼了!” “没事吧!”周千菡立刻坐立不安,不知所措的围着他打转。 容玄挤眉弄眼,故作为难,“痛成这样,寸步难行,我如何给林元送饭,怕是要遭王爷责罚!” “林元是谁?” “林管家的侄子,就是顶替你家弟弟从军之人,王爷托我照料他。” “那我替你送去!”周千菡毫不犹豫。 容玄故作为难叹气,“不行,林元谨慎,他不认识你自不会吃你送的饭!” 听了这话,周千菡更是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那该如何是好?” “他认识四夫人!” 此话一出,屋内二人同时将目光投向,本是默默看戏的周千寻。 她顿然觉醒,容玄闹腾了半天,主意原是打在自己身上? 周千寻提着食盒,仰头望着军营半空迎风招展的军旗,长长吁出一口气。当听到容玄提议自己来给萧元一送饭时,她全身都在抗拒。 照周千寻性子原是要当场拆穿容玄,却奈何周千菡关心则乱。无论周千寻说什么,她都充耳不闻,只是一个劲求自己应下此事。 容玄是给四姐姐灌了什么汤,好端端一个明事理的人,竟变得是非不分,双眼被抹了猪油般。 周千寻在心中狠狠腹诽,灌了铅似的腿还是要迈进,范县大营黑漆漆的门槛。 凭着容玄给自己的通行令牌,周千寻很顺利的走进军营。可望着偌大的军营,她有些发懵,东西南北都已分不清如何找到容玄所说的营房。 周千寻在营内胡乱走着,又恰逢晌午用饭,操练结束,一大波兵士如被驱赶的牛羊,密密麻麻迎面而来。 周千寻头皮发紧,只得目不斜视,颔首疾行。 虽说她身材臃肿,但胜在年轻娇嫩,行走在一群糙老爷们中间还是颇引人注目。在加上军营之中,本就鱼龙混杂,难免会有几个没脸没皮之人故意撞上来,想占几分便宜。 只是他们还未靠近,就被这珠圆玉润的胖丫头,倏然抬眸间的狠戾眼神吓退,不敢再有半分不轨举动。 越往前走,人流便越稀松,周千寻紧张的神经渐渐放松,抬头左顾右盼找着容玄口中的营房。 不经意间,她突然瞧见前方几个勾肩搭背少年兵士后面,跟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小六?”周千寻唤道。 走在最后,身材瘦弱,垂头耷脑的少年倏然抬头,看见到周千寻瞬间一扫面上阴霾,惊喜道“五姐姐!” 周乾坤喜出望外的向她奔去,再路过那几个少年兵士时,突觉脚下一拌,扑倒在地,尘土都被扬起老高。 “周小六,你行这么大的礼,本公子也是没有赏钱的!”几个兵士中,身材最为高大的少年,高傲的昂首道。 “沈灏,他行礼如此认真,还是赏几个吧!” “就是,沈公子又不缺银子。” “哈哈哈哈!” 其他几名兵士听他所言,皆是毫无顾忌大声耻笑趴在地上的周乾坤。 周千寻奔过去将周乾坤扶起。 她看的真切,明明就是那名被同伴叫作沈灏的少年,在周乾坤经过时,故意伸脚将他绊倒。 周千寻深邃眼眸中迸发出冷冽之光,语气不屑道“几位军爷还真是有本事,翰跶兵收拾不了,竟先欺负起自己的同僚!” “你是说本公子欺软怕硬?”沈灏听出她话中讽刺。 周千寻冷笑,“原来军爷不做人事,到能听得懂人话!” 沈灏纨绔跋扈惯了,被一个其貌不扬的小姑娘冷嘲热讽,他哪能忍下这口气。 火冒三丈的沈灏咬牙切齿,恨不得把周千寻大卸八块。他飞快的扬起手,刚要重重落下,却被人牢牢制在半空。 “林元!” 周千寻惊喜,随后反应灵敏的拉着周乾坤躲到萧元一身后。、 “本公子姓沈名灏,识相就躲开,本公子饶你一命!”沈灏的手像被铁钳攥住,任他如何都挣脱不开,只好高声叫嚣。 萧元一面无表情,缓缓道“沈灏?不认识!” “你混······”沈灏被气得想破口大骂,可手腕上突起的剧痛令他呲牙列嘴的大声哀嚎,“哎呦,痛、痛、痛!” “向他们姐弟道歉!”面无波澜的萧元一,语气却毋庸置疑。 沈灏瞥了几眼周家姐弟,又扫了一圈等着看笑话的狐朋狗友,终是怕失了脸面,硬怼道“让小爷给他们道歉,不可······” 沈灏话没说完,手腕就被萧元一硬生生撇着,他身体不由倾斜跪倒在地,哀嚎着连声讨饶,“壮士,快放手,手,手要断了!” “道歉!” “对不起,是我混蛋,把你绊倒,你就原谅我吧!”沈灏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向着周乾坤哭喊。 周乾坤入营后没少被沈灏欺负,如今见他匍匐在自己脚下讨饶,心中很是解气。本不想那么快让这个纨绔子弟轻易解脱,但见周千寻眼神示意,让自己见好就收,他只好道“我原谅你了!” 周乾坤话音刚落,萧元一随即将沈灏的手放开,两手拊掌拍了拍手上尘土。 他瞥着周千寻,眼神中透着责怪,见她像个犯错孩子般颔首,唇畔微弯,抓住她手腕转身就走。 周乾坤不明就里,犹豫片刻,也是快步跟上。 沈灏揉着已泛乌紫的手腕,挣开将自己扶起的同伴,轻蔑道“刚才各个胆小如鼠,这会儿倒都来献殷勤,晚了!” 少年兵士皆是悻悻尬笑,唯有一人直言道“那人叫林元,我们这等角色怎敢惹他!” “林元?”沈灏蹙眉沉吟,问道“什么来头?” “听说是指挥同知方正源的人。方大人对林元颇为照顾,他的饭食都是从营外送来,甚至还有专门供他吃饭的营房!” “我也听说,他只在新兵营房内住了一晚,就被单独安排了一个营房。” “什么?” 沈灏怒火冲天,他远房伯父沈丁是漳州守备卫军队指挥使,妥妥二品大员。在漳州军中权利最大的将领,他沈灏都没得到任何特殊待遇。而方正源区区三品,竟敢以权谋私? 他越想越气,沉吟良久后,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林元,你不是不认识本小爷吗? 接下来,本小爷会让你没齿难忘! 。 第七十九章:给萧元一找个使唤丫头 周千寻的手被萧元一紧拽着,他的大长腿走一步,她的小胖腿就要跟着小跑五步。即便如此,她另一只手也小心翼翼护着食盒,防止里面饭食倾洒。 周千寻被推进营房再转身时,萧元一已将门关上。 跟在两人身后的周乾坤被锁在门外,抓耳挠腮想要进去。他不是担心周千寻,而是极想结交里面的林元。 自周乾坤从周千寻处得知,是林元仗义出手替自己从军,他就把他奉为人生知己。 况且林元已考中秀才,还义无反顾投身军营,深深刺激到周乾坤。 同样是男儿铁血铮铮,同样都有铁马金戈、驰骋沙场的理想,自己为何要坐等闲,等白了少年头再空悲切吗? 所以,他才会不告而别,偷偷一人来从军。 如今,周乾坤又被林元所救,见识到他的侠肝义胆和武艺超群。更是将林元奉为崇拜对象,他又怎会甘心轻易离开? “五姐姐,开开门!”周乾坤拍着门板道。 周千寻倒想让周乾坤进来,可萧元一双手抱胸挡在门前,没有半点要开门的意思,她又怎敢去开? “开······还是不开?”周千寻问。 “不开!” 萧元一斩钉截铁,没有半点含糊。 周千寻无奈,轻叹道“小六别担心,我没事!你先去吃饭,晚会再来寻我!” “五姐姐,我不找你!我想找林元大哥说说话,交个朋友!” 听完这句话,周千寻的脸立马垮下来! 姐姐被陌生男子半拖着拉进房,做弟弟的哪个不是担忧亲姐名节受损,怎么到周乾坤这里便成了要交朋友? 若不是碍于萧元一,周千寻真想狠揍那混蛋小子一顿! “滚!” “五姐姐······” “再不滚,我就把大姐夫叫来,打断你的腿!” 霎时,门外没了动静。 周千寻悻悻然转身,一眼瞧见坐在桌旁垂首扶额,极力控制自己不笑出声的萧元一。 她眼皮翻了翻,道“想笑就笑呗,憋着多难受!”说完,将食盒中饭菜一盘盘拿出,用力撂在桌面上。 萧元一见周千寻面有怒色,忍下笑,问“怎么是你来送饭,容玄呢?” 提起容玄,她更是来气,碗碟被撂的“砰砰”作响。 于是,萧元一这顿饭是在周千寻对容玄声嘶力竭的控诉中吃完的。 他拿出绢帕擦擦嘴,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不知是赞饭菜好吃还是同情周千寻的遭遇。 “容玄是不应该骗你四姐姐!不过······” “不过什么?” 萧元一神色一转,狡黠勾唇,“让你来为本王送饭倒是没错?” “为何?”周千寻不明其意。 萧元一双眼微眯,慢悠悠道“你在一旁叽叽喳喳,倒是挺下饭。” “啥?”周千寻瞪圆眼,觉得他在戏耍自己。 萧元一与容玄本就是一丘之貉,还指望他来主持公道? 周千寻气鼓鼓的噘着嘴,边收拾碗碟边不满道“王爷还是叫容玄来送饭吧!” “你不送?” “不送!” 萧元一神色一稟,“那你弟弟······本王也不管!” 周千寻后槽牙一错,堂堂王爷竟然出尔反尔,早上承诺晌午刚过就反悔? “不管就不管!”她梗着脖子赌气。 萧元一一脸淡然,道“他以后再被人欺负,本王正好袖手旁观!”说完,起身就走。 周千寻这才着急,慌忙扯住他甩过的衣袖,嘟嘴囔囔道“送,我送还不行吗?” 萧元一唇边勾起一抹得逞的笑,转身面向周千寻时却波澜不惊,“林老头已托人打点好,他会与本王分到一小队。” “千寻待周家长辈谢过王爷!”他尽心尽力,周千寻自是感激,立刻乖巧行礼。 萧元一瞥她一眼,没做反应,推门而出。 “林元大哥!” 一身影突然窜出,萧元一眉心一跳,本能间使出一股力道直击面前之人。但在看清冒出之人是周乾坤后,萧元一霎时收了袭向他的掌力。 周乾坤浑然不知自己刚才处在生死一线,嬉皮笑脸拦住萧元一去路,“林元大哥,多谢你仗义相救,咱们结为兄弟如何?” 结为兄弟? “呵呵。”萧元一干笑两声,微微侧头,不耐烦喊道“周千寻!” 周千寻见周乾坤不知死活的截住萧元一去路,也是一惊,立刻奔过去,抬手揪住他耳朵道“结什么兄弟,你认识人家吗?” “哎呦,姐姐,疼啊!” 周千寻根本不顾周乾坤的哀嚎,手上力道更重,咬着牙将他提到一旁,对萧元一咧嘴笑道“林元,慢走啊!” 萧元一瞥了瞥周乾坤被揪红的耳朵,喉结上下动了动,于心不忍道“别揪坏了!” “好!”周千寻立马放手,将捂着耳朵龇牙咧嘴的周乾坤推到萧元一面前,厉声道“以后你就跟着林元,好生伺候,他不会让你受欺负的!” 见周乾坤只顾揉自己耳朵,根本不明白她话中意思,周千寻照着他屁股就是一脚。 “你干嘛!” 周乾坤怒瞪周千寻,却见她对自己挤眉弄眼咬着牙道“叫大哥!” 他瞬然开窍,笑眯眯对萧元一鞠躬作揖,“大哥!” “哼!”萧元一冷哼一声,径直走了。 周乾坤不明就里,周千寻却催促他道“快和你林元大哥一道走啊!” “可他也没应下啊?”周乾坤挠挠头。 周千寻点着他脑门,骂道“你个傻子,他没应下可他也没否认!” “哦,我明白了!” “在营中,他能护你周全,不受别人欺负。你也要多帮他干活,洗衣服、打洗脸水什么的!总之要照料好他的日常生活······” 周千寻说的认真仔细,周乾坤听的纳闷,总觉哪里不对? 她不像是给自己找了个保护神大哥,倒像是给林元找了个照顾日常起居的使唤丫头。 不过,周乾坤并未多想,他心中乐意为崇拜对象做些力所能及之事,也觉得周千寻是在教自己知恩图报。 “好了,五姐姐,我都记下了!”周乾坤着急去追萧元一,转身跑了。 周千寻又不放心嘱咐,“林元脾气不好,别惹他生气!” “知道了!”周乾坤转身对她摆摆手,一溜烟不见了。 “容玄,你给我出来!” 周千寻前脚进门,后脚就怒气冲冲要找容玄算账,周千菡跟在身后拦都拦不住。可她把院子翻了个底朝天,也没见到容玄一根头发。 周千寻正气得跳脚之时,买菜回来的老于头,慢悠悠道“容玄?他回郑县了!” 跑了? “他在躲我?” 老于头笑道“容玄躲您干吗?是林管家今晨来信急招他回去。” “何事?” “哎呦,这种事老奴怎么知道。” 周千寻怒火息去一半,林管家找容玄应是正事,所以他才会把萧元一托付给自己。可容玄不明说,暗戳戳算计她不说还扯上周千菡,着实不地道! 人都走了,她又能怎样? 周千寻长叹一口气,想到以后一日三次的见萧元一她都头疼。可事到如今,再烫手的山药,她都要毫无怨言的接下。 月色朦胧,山路崎岖,容玄策马狂奔,所到之处都带起阵阵旋风。 林贵则信函上所说,朝廷派来的监察御史已到漳州。本是他们计划之内的事,可意外的是监察御史不好好待在城中调查秦汉易贪腐一案,偏偏要到郑县温泉别院拜访豫王爷! 以往朝廷每每派发官员到漳州,从来都是由秦汉易接待,只为防止他们与萧元一接触。太后娘娘在孤立萧元一,切断他与京城联系这些事上可谓是费劲心思。 秦汉易是太后娘娘按在萧元一身边的眼线,这在朝堂之上不是秘密。 王勉致将弹劾奏折递给皇上后,为何拖这么久才彻查秦汉易,就是因为没人敢接监察御史之职。王勉致与秦汉易私恨已久,人尽皆知。而其他人若冒然参与此事,难免担起与太后为敌之嫌。 当今皇上正是想借秦汉易一案来打击朝中贪腐之风,奈何老谋深算的官场人精们互相推诿,任圣上朝前震怒,都不愿接下烫手山药。 皇上无奈,只得委派今年新科状元郎任监察御史,到漳州彻查秦汉易贪腐一案。 按理说,新科状元在朝廷毫无根基,更应该小心谨慎,怎么会在如此关口来拜见萧元一,这不是犯了太后大忌? 新任监察御史动机不明,又是官场新人,林贵则也不清楚他的底细,不敢冒然拒绝。而萧元一身在军营,根本无暇分身。只得急招容玄回来,他身形与萧元一相似,再戴上面具就可轻松应付未曾谋过面的新任监察御史。 容玄为掩人耳目,特意等到夜深再返回郑县。白日里刚好又解决一件大事,想必萧元一会很满意。 想到此,容玄唇边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从那日以后,天蒙蒙亮,周千寻就起床洗漱,匆匆吃过几口早饭,便拿着老于头备好的食盒去给萧元一送饭。之后再与校场外周千若等人汇合,一同叫买祈福袋。 萧元一吃饭时,她也不能歇着。 听周千寻诉说军营外的诸多趣闻,是萧元一餐餐不漏的保留节目。每回都让周千寻说的口干舌燥,他才罢休。 所以,一天下来周千寻也是累得像巷口的大黄狗,只想趴在床榻之上打瞌睡, 傍晚,周千寻又一次拖着疲惫且沉重的身子,踏着夕阳缓缓向家而去。 刚拐进巷口,就瞧见一男一女在巷道中徘徊,她没有在意径直朝家中而去。可在与他们擦肩而过时,二人中的女子惊呼道“终于找到你了,小姑娘!” 周千寻并不认识他们,疑惑道“你们在找我?” “对啊!”妇人满脸欣喜。 周千寻仔细端详眼前这位妇人,圆圆的面庞,端庄大气,所穿服饰首饰也颇为讲究,倒不像人牙子之类居心叵测之人。可自己确实不认识她! 妇人见她依旧满脸疑惑,笑道“那日,在军营校场外,你曾卖给我一只绣着菩萨像的祈福袋。你可有想起?” 周千寻眨巴眨巴眼,脑波忽闪,终于记起,他们便是第一个购买祈福袋的中年夫妇。 “夫人,你们找我有事吗?”她问道。 夫妇二人对视一眼,妇人道“不知是否唐突,敢问小姑娘,那只祈福袋上的菩萨是出自你手吗?” “不是,是我家二姐姐的手艺!”周千寻道。 妇人“可否引荐我夫妇与你二姐姐见上一面?” 周千寻犯疑,“为何?你们到底什么事?” 中年男子见周千寻年龄不大,警惕性倒是很高,呵呵一笑,“小姑娘,我们不是坏人。只是觉得你家二姐姐绣功精湛,想请她绣幅寿字图而已。” 周千寻听明白了,这是生意自己找上门,随即喜笑颜开道“老爷夫人莫怪,现在世道不好,不得不多多提防。既然如此,请二位随我来吧!” “快请进!” 周千寻将中年夫妇二人引进房中,向周千若等人说明二人来意,她们都是喜出望外。 周千菡赶忙沏茶奉上,周千若则在周千寻的催促下拿出以往绣品让夫妇二人过目。 妇人拿着一件件花型繁多,针脚技法各异的绣品是眼花缭乱,赞不绝口。 中年男子自是不懂女红绣活,自家娘子说好那便是真好,他乐呵呵道“在下漳州城苏晖,她是内人苏韩氏。 这次到范县一是探望从军的儿子,二是为内人母亲祝寿。 可时运不济,在途中遭遇山匪,所带之物被尽数掠取。其中也包括,内人请漳州名手刺绣的万寿图。 内人难得回娘家为母祝寿,不送贺礼成何体统。这几日,我们跑遍范县秀坊,没有任何绣娘的绣功能入内人眼,唯有你姐姐的绣品她赞不绝口。” 周千寻几人听了很是高兴,这是对周千若能力的万分肯定。 “姑娘,绣功出众,我很是满意。”妇人放下绣品,点点头道“只是我的寿字图要的急,不知姑娘能否在十日之内完成呢?” 十日完成一幅寿字图确实紧张,抑住心中兴奋,周千若沉思良久,终抬眸,语气肯定道“苏老爷,苏夫人,请放心。千若必在期限内完成寿字图!” 。 第八十章:野鸡窝里的凤凰 “好,太好了!”苏晖握了握身旁苏韩氏的手,轻语道“娘子,这回安心了?” 苏韩氏反手拍了怕他手,娇笑道“多谢夫君,你陪着我也是辛苦!” 苏晖与苏韩氏眉目传情,猝不及防的秀恩爱,着实羡煞众人。 周千若眸光闪烁,虽极力掩饰面上的羡慕之情,心中却忍不住感慨,这才是相濡以沫,共度一生夫妻该有的模样。 她默默转身走到案前,铺纸研磨,不消一会功夫,就在宣纸上写下几十款“寿”字体,拿过让苏氏夫妇过目。 “本以为千若姑娘绣功了得,没想到字也写的娟秀灵动。”苏韩氏止不住称赞。 周千若面色微微一红,浅笑道“请问苏夫人,需要何种料子打底,又需要那种丝线?” “都由千若姑娘做主!”苏韩氏干脆倒,随后又对苏晖使个眼色,“拿出来!” “哦,哦!”苏晖打个激灵,从腰间拿出一锦袋,“这里是五两银子,千若姑娘先拿去采购材料。 而‘寿字图’的价格,就按漳州城中秀云坊的报价二十两,如何?” 二十两,真是不少! 为周千若母女买个小院子,再添置些家具用品,都绰绰有余。 周千寻心中算盘打得正高兴,却听周千若肃然道“苏老爷,十两就够。千若并不是什么刺绣名手,怎有脸收您这么多银子?” 周千寻暗暗叹气,自己这个二姐姐哪都好,就是爱妄自菲薄。人家都把银子送到面前,她竟然还自贬身价? 十天内完工的寿字图,在秀云坊属于急活,没有四五十两是不可能的。而周千若的绣活并不比秀云坊任何一名绣娘逊色。苏氏夫妇本以为她会抬价,没想到竟是降了一半价格。 苏氏夫妇欢喜周千若人品端正,进而觉得他们自己狭隘小看了她,甚是不好意思,更加坚决要支付二十两酬劳。 “二姐姐,苏夫人见过那么多绣品,她说你的绣品值二十两那就是值!”周千寻对苏氏夫妇一笑,又道“苏老爷,苏夫人,你们放心,‘寿字图’十日后来取便可!” 周千若虽然温婉诚实,但苏晖更喜欢周千寻的爽朗性子,他咧嘴大笑,“就依千寻姑娘所言,我们十日后再见!” 或许是到范县军营探访的人多了,范县街市也逐渐热闹起来,虽还未回到以往熙熙攘攘的繁华景象,但门可罗雀的冷清也不再见。 高大娟今日的煎饼生意一早上卖出去二三十张,比起以往算是不错。她正盘算给家中瞎婆婆添置件棉衣,不经意抬头却看见韩家小妾赵艳儿从巷口出来。 赵艳儿今日倒是低调,没穿大红大绿。一条靛蓝色的麻布襦裙外披件绛紫色披风,她很是刻意的将脸遮得只剩那双三吊眼。 可赵艳儿一步三扭腰的姿态,让她周身充斥着无论如何都遮不住的风尘气儿。 高大娟撇撇嘴耻笑,她这般打扮,是以为自己天姿国色会被翰跶兵抢去,还是怕被以往相熟恩客认出? 赵艳儿渐渐淹没在人群中,高大娟转眸瞬间,又见周千菡朝自己这边走来,她忙招呼道“千菡妹子!” “高姐姐!”周千菡笑眯眯走过去。 高大娟瞧她神采飞扬,不禁好奇,问道“千菡妹子是有啥喜事,这么开心?” “不是我有喜事,是我二姐姐!” 高大娟与周千若交好,自是关心,“何事?” “我二姐姐接了个绣活,十日内绣一副寿字图,酬劳是二十两银子!” 高大娟不禁咂舌,瞪着眼暗暗心算,她要卖多少张煎饼才能赚到二十两银子? 奈何她脑子笨,算了算去都是一团浆糊,干脆放弃,用油纸包好几张煎饼递给周千菡道“千若的喜事也是我的,这几张煎饼拿回去吃!” 高大娟是真心为周千若高兴。 在她心中周千若就是只困在野鸡窝里的凤凰,离了韩家就能展翅高飞。 周千菡知她与周千若关系好,闻着煎饼的葱香,毫不客气接下,“谢谢高姐姐!” “你这是作甚?” “我帮二姐姐跑腿,买些刺绣的东西!” “那快去!” “高姐姐,我走了!” 高大娟轻快的翻转着煎饼,喜滋滋的咧着嘴笑,就好像是自己赚了二十两银子般。 夕阳西下,街面上的人也渐渐稀少,高大娟收拾收拾便跳起担子往家去。 韩家院子门户大开,韩张氏端着一木盆向外泼水,不偏不倚刚好全泼在路过的高大娟身上,襦裙都湿了大半。 “哎呦,瞧我老眼昏花没看见你过来,对不住了高家媳妇!”韩张氏嘴上过意不去,面上却毫无歉意,竟还嘴角勾笑。 什么老眼昏花,根本就是故意的! 自从高大娟带周家姐妹撞见韩家对周千若的暴行,韩张氏就心生嫉恨,没少找她麻烦。都是些邻里间鸡毛蒜皮的小事,韩张氏年长一辈,高大娟能忍则忍,不和她计较。 可今日她实在太过分! 高大娟抹了把脸上水,干笑一声,“呵,原来韩大娘比我婆婆还要眼瞎!” “你说谁眼瞎!”韩张氏没想她会回嘴,瞪着眼嚷嚷,“你和那丧门星一样没家教!” 韩张氏口中的丧门星就是周千若。 周千若嫁入韩家后,一连两胎都是女儿,韩张氏总斥她要绝韩家的后。一旦周千若不顺韩张氏的意,她就会“丧门星,丧门星”骂的全巷子都能听见。 “啧啧!”高大娟嗤笑两声,冷冷道“千若离了你们韩家,一个绣品出手就能赚二十两银子,她会是丧门星?你们韩家才是真正的‘丧’吧!” “二十两?”韩张氏撇撇嘴,她根本不信,“你就吹吧!” “漳州城中的大户托千若绣幅‘寿字图’给自己母亲祝寿,今儿一早千若的妹子就到街市买材料。她家就在西边巷子,不信自己去看!”高大娟说得一板一眼,她就是要气一气韩张氏,让她追悔莫及自己将周千若母女赶出家门。 韩张氏怔住,震惊于高大娟所言,又揣测她所说真假。 高大娟心中暗爽,奚落道“怎么?把金凤凰赶出家门,后悔了吧!” 金凤凰? 能赚银子又怎样? 周千若在韩张氏心中永远是只不会下蛋的母鸡。 韩张氏面露耻笑,刚想回嘴,就听韩之阳在院中斥她,“娘,和她废话什么,回来!” 韩张氏狠狠剜了高大娟一眼,面色阴沉的回到院中,将大门重重关上。 高大娟朝韩家门前啐口吐沫,挺了挺腰,瞬间觉得扬眉吐气。 。 第八十一章:苦肉计 清晨,范县大营外,周千寻刚抬脚要迈进门槛,就被守门的兵士拦下。 “你,不能进!” 周千寻眯眼笑道“小军爷,我昨个还来呢,您忘了?” “昨日是昨日,今日以后你都不能再到营中!”兵士瞥她一眼道。 周千寻慌掏出通行令牌,戳到他眼前,“我有这个!” “这个也不好使!”兵士摇摇头。 周千寻怔住,一成不变的事情突然有了变数,她心中隐隐不安,急切想搞清楚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周千寻在营门外徘徊,思量着该如何是好,不经意抬眸,恰看见对面营门内不远处,周乾坤正朝她招手,并指了指校场方向。 周千寻心领神会,握紧食盒,向西边校场而去。 校场栅栏处两人汇合,周千寻迫不及待问道“你们在军营发生什么事了?” “都怪沈灏从中作梗!”周乾坤愤愤不平,满脸不耻道“当面敌不过林元大哥,就背后告黑状!他到他伯父沈丁面前告了方正源大人一状,说方大人以权谋私,给予相熟兵士特殊待遇,助长歪风邪气。 沈大人给方大人留面子,斥责沈灏没规矩,可那小人还不依不饶,非要给林元大哥一个责罚。” “什么责罚?”周千寻紧张道。 “军棍二十!” 周千寻惊呼,“林元身娇肉贵,怎经得住这二十军棍!” “五姐姐别急,听我说完!”周乾坤嘿嘿一笑,又道“方大人淡定自若,只道一句,若要处罚林元,必须一视同仁!” “这是何意?” 周乾坤神秘兮兮的望望四周,凑近周千寻道“其实军营之中,富贵公子也有几位,不要说单独一间营房,丫鬟小厮厨娘都带的整整齐齐。他们敢这般明目张胆,必是身后有人撑腰。” “你是说沈丁沈大人?” “对!”周乾坤笑着点头,“此事被提到明面上,沈大人作为一军之首自是不能枉顾军纪,却也不敢得罪权势。无奈只得以整顿军风军纪为名,免了一切人等的特殊待遇,闲杂人员统统赶出军营,外人也不得随意进出军营。至于二十军棍的处罚,提都没提!“ 周千寻垂眸思量,片刻后,噗嗤一笑,“那沈灏如此一闹,倒是把自己伯父给得罪了!” “他这叫偷鸡不成蚀把米!”周乾坤幸灾乐祸道。 老于头常说,萧元一口味挑剔,不知他可否能吃惯军中饭食。 想到此,周千寻又不免担忧,问道“你可知林元在何处?” “林元大哥说,你要找他便到胡杨林。”周乾坤道。 周千寻微怔,萧元一怎知自己会找他? 和煦暖阳,秋风瑟瑟,片片胡杨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金光闪烁亦如水波粼粼。 “王爷!” 清脆喜悦的一声轻呼,在萧元一身后响起,他转身,微微一怔。 眼前的周千寻,如碧波般清澈的眼神中,洋溢着深深欢喜,嘴角弯起的弧度似月牙般娇俏。甜美中透着温暖的笑颜,霎时赶走萧元一心上的阴霾。 瞧他直直盯着自己,周千寻面色微红,不自在道“王爷看我作甚?” 对面之人半晌未发一言,就在周千寻觉得自己又被无视之时,他悠悠开口,“你的脸又胖了,就像老于头做的玉兰馒头!” 萧元一嘲讽人的功力与容玄相比有过之而不及! 周千寻讪讪一笑,只当他想念老于头做的饭菜,“巧了,老于头今日给王爷做的就是玉兰馒头。” 萧元一眸光闪烁,却依旧倨傲仰头,将手伸出栅栏,“拿来!” “是!”周千寻抿嘴偷笑,打开食盒将玉兰馒头与粥一并递到他手上。 萧元一背对栅栏,不消一会儿功夫就吃得干干净净。 无桌无椅,就着风沙,不见慢条斯理只有狼吞虎咽。 这是萧元一最为狼狈的一餐饭,却也是他吃得最香甜满足的一餐饭。 将碗筷收拾进食盒,周千寻想想道“王爷,以后我将饭送来这里?” “不用!”萧元一没有半分犹豫,立刻拒绝,他顿了顿,又道“老于头,可先回郑县。” 周千寻望着他倚在栅栏上的宽厚脊背,疑惑道“王爷不是只吃他做的饭菜?” 栅栏另一边传来萧元一低低的笑声,“容玄告诉你的?” 周千寻微怔,随后咬牙道“他又骗我!” “他说得到也没错。”萧元一眯眼望向金色的胡杨叶,似在回忆,“本王年幼时有一位从小一起长大的随从,唤作羊宁。那日,我俩依旧溜出王府到街市玩耍,路过馄饨摊时便要了两碗。 羊宁那日受了林管家责罚,半日没有吃饭。本王见他饥肠辘辘,便将第一碗馄饨让他先吃。 羊宁狼吐虎咽,连汤带水一点不剩。他正心满意足的笑看着本王,却浑然不知······” 低声沙哑的嗓音戛然而止,周千寻的心也不禁揪了起来,羊宁凶多吉少。 “本王眼见着羊宁口吐鲜血而亡,全身颤抖不止。”萧元一肩膀微颤,幽幽道“那碗馄饨应是本王的,而羊宁不过是本王的替死鬼而已。” 羊宁的死深深刺激到当时的萧元一,第一次意识到自己身边杀机四伏。年幼的他因恐惧产生心障,对生的渴望让他谨慎小心,日常餐饮均在王府,生怕走错一步就会万劫不复。 随之而来的代价,便是固地自封,只敢待在豫王府那片方寸之地,终日战战兢兢仰望广阔天空。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想致萧元一于死地的人依旧孜孜不倦,哪怕他已退无可退,哪怕他已麻木各种各样的刺杀。 萧元一也终于明白,自己就像被暴风雨追赶的小船,越是逃越是会被吞噬,迎面而上说不定还有生的机会。 若要反击必要清除心障! “本王的心障,在本王决定从军的那刻便已消除。”萧元一正色道。 周千寻“那王爷为何要带老于头前来,又一日三餐不拉的叫人送来?” “不过是本王受方大人所托,与他演的一出戏而已。”萧元一唇边勾起一抹诡笑。 周千寻蹙眉沉吟,片刻后,惊道“制造假象,引诱沈灏状告方大人以权谋私并严惩你,都不过是你们的苦肉计,只为逼迫沈丁肃风正气,严整军纪!” “你倒是有几分小聪明。”萧元一道。 周千寻“谢谢夸奖!” 两人背靠着背倚在栅栏上,仰望着头顶那片蔚蓝天空,同时抿嘴笑起。 “林元!” 周千寻与萧元一转头,见沈灏带着四、五个身形彪悍的兵士气势汹汹而来。 “林元,寻你半晌,原来在此会情人?”沈灏不怀好意笑道。 萧元一从不与自己看不上的人废话,漠然间将视线越过沈灏头顶,抬脚要走。 被他无视令沈灏恼羞成怒,手一挥,四、五个兵士将萧元一团团围住。 “因为你,我被伯父训斥!今天小爷就让你好看!”沈灏叫嚣道。 萧元一淡定自若,冷笑道“沈丁沈大人,刚刚颁布军纪,滋事斗殴者,每人三十军棍,罚奉三个月。” 四五个凶悍兵士本各个摩拳擦掌,准备教训眼前小子后,领取沈灏的赏钱。 听完萧元一所说,他们面面相觑,暗暗思量,不敢轻易出手。 沈灏瞧出他们犹豫,急喊道“都给我上,小爷有赏!” 又是片刻,终有一人道“替你揍了这小子,挨那三十军棍,不死也残,再罚奉三个月,不划算不划算!”他说完,摇着头离去,其他人见状也紧跟其后。 “都给我回来!”沈灏气得头顶冒烟,咒骂道“一群软骨头!” 沈灏转身,正巧对上萧元一的冷冽眼神,寒气顿然从他脚底向全身蔓延 那日被萧元一扭住的手腕隐隐作痛,见他又缓缓向自己靠近,沈灏吞咽几下口水,哆哆嗦嗦道“你若敢碰我一下,我伯父必罚你三十军棍!” 萧元一站住,不言不语,冷冷盯着他。 沈灏虽被他盯得心里发毛,却觉他定是被自己刚才所言震住,又翘起尾巴道“怎样,怕了吧!小爷我······” 砰! 沈灏只觉额头撞上一物,疼痛瞬间蔓延,低头一瞧,一颗石子在脚边滚动。他迷茫抬头,未待反应,接二连三的石子向自己砸来。 “让你欺负林元,姐姐石子伺候你!” 沈灏忙用手肘将自己头部护住,透过衣袖间的缝隙,他看清向自己投掷石子的是那个其貌不扬的胖丫头。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臭丫头,你敢打我?” “为什么不敢?本姑娘可不是军营的兵士,三十军棍与我何干?今天,本姑娘就要把你砸成蚂蜂窝!”周千寻说着,手上掷石子的频率更高,粒粒正中沈灏那颗大脑袋。 沈灏被砸的直不起腰,爆头乱窜。 他逃到距周千寻与萧元一差不多百米远处,才敢将双手放下,而脸上已被咂的青一块紫一块。 沈灏痛得龇牙咧嘴,却还不忘叫嚣,“臭丫头,你给我等着!” “我等你干嘛?有本事你别走啊!”周千寻举起手,做出要扔石子的动作。 沈灏吓得一缩脖,再也不敢逞凶斗横,扭头就跑。 “哈哈,瞧他跑得比兔子还快!”周千寻笑的直不起腰。 默不作声的萧元一突然轻斥道“谁让你冒然出手!” 听出他语气中颇有几分责怪之意,周千寻的笑声戛然而止,她蹙眉道“我不是为你出气!” “本王不需要!”萧元一吼出一句,随即转身似是不想看见周千寻,语气淡漠道“你以后少到军营走动!”说完,抬脚就走。 周千寻瞧着他远去的冷漠背影,委屈的想哭。 萧元一是属狗的?见人就咬! 自己明明是在帮他,却如此不领情,真是不可理喻! 周千寻咬着红唇,拼命将眼眶中的泪水锁住,一跺脚也气愤离开。 殊不知,在她转身后,萧元一停下脚步,缓缓转身,望着那抹渐渐消失的背影愣神。 他只希望,周千寻不要成为第二个羊宁。 。 第八十二章:是敌是友?(一更) 白日里,结束新兵操练的少年兵士被分编入队,周乾坤如愿以偿与他的林元大哥成为队友。 望着新营房中的大通铺,萧元一眉头紧锁,愣愣站在原地,他无法想象自己与十几人同睡一榻的景象。 “林元大哥,快来!”听到一声招呼,萧元一回神。 周乾坤知他讲究,第一个冲进营房将二人被褥放在通铺一头,邀功道“林元大哥,我占了个好位置!” 萧元一嘴角抽了抽,靠墙睡总比被两个体臭蹿鼻的男子左右夹击要好。 入夜后,辛苦操练一天的兵士酣然畅睡,呼噜声此起披伏。 萧元一强迫自己闭眼入眠,却无法抑制自己的心脏随着耳边震破骨膜的呼声一惊一乍。他推了推偎在自己肩头熟睡的周乾坤,后者被提醒多次后已成本能反应,迷迷糊糊点点头,翻身,呼声渐小。 萧元一刚想松口气,身旁震耳欲聋的呼声再次乍起。 他颓然叹气,烦躁起身,不禁怀念起昔日周千寻婉转曲折亦如悠扬小调的鼾声。 萧元一甩甩头,干脆下床穿靴,紧了紧外袍衣襟,推门而出。 月色漫漫,暗夜悠长,迎着寒凉秋风,萧元一睡意渐消。 屋顶瓦片“咔咔”作响,在静谧一片的夜中尤为突兀,萧元一仰头看看,飞身跃上屋顶。 月光映照在瓦砾上,撒下闪烁碎玉之处,暗红衣袍,墨发披肩的容玄正慵懒半卧,凤眼含笑的望着萧元一。 “林元,你又睡不着了?”容玄唇边闪过一丝戏谑。 萧元一不语,坐到他身旁。 容玄摇了摇手中酒瓶,仰脖间一饮而尽。 萧元一滴酒不沾,一杯美酒入口便会被撂倒。 容玄与他相反,嗜酒如命,千杯不醉。 多少个悠长深夜,他都意图用酒麻痹自己,却是越喝越清醒。越清醒他的心便无处安放,空洞且怅然若失。 “新任监察御史可有异?”萧元一打破沉默道。 容玄“无异,只是恭敬的让人生疑。” “嗯?”萧元一不解他话中前后矛盾。 容玄道“新任监察御史名为王锦晨,漳州本地人士,温文尔雅,谦和有礼。” “你对他评价挺高?”萧元一挑眉道。 容玄垂眸浅笑,“他对王爷尊敬有加,行叩拜大礼,谈话间始终颔首垂眉。也对您颇为同情,历数十几年来您在漳州的不公待遇,痛斥秦汉易罪有应得!” “这不挺好?”萧元一淡淡道。 容玄继续道“他还提到当今圣上。” 萧元一腰背微挺,眼波流转,喃喃道“皇兄如何?” “他说皇上十分惦念王爷,却碍于太后势力,多年来无暇顾及您,心中多有几分愧疚。”容玄将目光投向萧元一,见他神情颇有几分动容。 大盛当今圣上萧行一,年长萧元一十岁,是景帝长子, 萧元一五岁离京后,便再也没见过萧行一,对于他的样貌都已模糊。只记得,父皇驾崩,母妃被囚,自己孤独在深夜中哭喊时,是萧行一伸出双臂将惊恐的他拥入怀中。 那具并不宽厚的胸膛,带给年幼萧元一短暂温暖,支撑他挺过没齿难忘的一夜。 想起那夜,萧元一的心依旧隐隐作痛,他强行将自己从悲伤情绪中脱离,语气淡然道“他还说什么?” “会积极查办秦汉易一案,早日还漳州一片净土,也要为王爷洗去意图造反的污名!”容玄道。 “污名?怎么洗?” “亲自前往黑山查探。” 萧元一无奈勾唇,他迎娶周千寻那晚,在宴席上欲盖弥彰,能唬过漳州那群乌合之众,却无法骗过皇城中对他忌讳颇深的众人。 他自嘲笑笑,随即正色道“无碍?” “黑山瘴气重重,亦如天然屏障。不识闲云草,难入飘渺境!”容玄甩着袖子咛唱,嘿嘿笑道“无功而返多显无能?急于建功的王锦晨必会向皇上回禀对王爷有利之辞。” 萧元一“王锦晨是敌是友?” 容玄唇角勾笑,“容玄只能肯定王锦晨是皇上派往漳州的心腹,您觉得当今圣上是敌是友?” 萧元一沉思良久,缓缓抬眸,喃喃道“不知!” “有人来了!”容玄抛下一句,就如鬼魅般消失无踪。 萧元一淡定自若,纹丝不动,只等前方灯笼微光逐渐靠近。 “林元,你在屋顶作甚?”喊话的人名为胡勇,是萧元一所在小队队长。 胡勇生得魁梧,身长九尺,浓眉大眼,高鼻厚唇,一张方方正正的面庞显得正义凛然。 方正源向萧元一说起胡勇时,对他赞赏有加。说此人从军多年,有勇有谋,冲锋陷阵从不含糊,对队中兵士更是护的周全,大战小战唯有他们小队总能全身而退。 未见他时,萧元一对他颇为期待。可一天接触下来,他在萧元一眼中形象大变,从足智多谋的将才变成个絮絮叨叨的老妈子。 “林元,夜深风大,在屋顶容易着凉!”胡勇仰着脖子,本是不怒自威的面庞暖意十足,“快下来,听话!” 萧元一被他高高举起的灯笼照的晃眼,忙不迭抬手挡脸,向前一迈跃下房檐。 “小心,小心!” 胡勇伸出双臂,作势防止萧元一摔倒,却见他稳稳站住,讪讪一笑,“林元,怎么爬到屋顶去了?” “看月亮!” 胡勇微怔,随即大笑,“你小子还挺有诗情画意!哈哈。” 萧元一歪头瞥胡勇一眼,眼神中的漠然,令他渐渐敛去笑容。 自从方正源大人将这位挚友侄子甩给自己,胡勇就全身不自在。明明只是个十七八的少年,却总带着居高临下的神情,看向自己的目光中也多是审视与判断。 就似现在,萧元一在屋顶鬼鬼祟祟被胡勇撞个正着。换做其他少年早就惊慌失措,偏他微扬下巴,神情倨傲。眉宇间自是波澜不惊,黝黑的眼眸宛如一汪深不见底的潭水,猜不透他心中所想,不像个少年,倒像位杀伐果断的一方首领。 “我去睡了!” 在胡勇尴尬不已之时,萧元一终主动开口,推门进了营房。 ------题外话------ 稍晚还有两更。 。 第八十三章:跟你学保命的本事!(二更) 天地相交一线间微微泛出橘红,鸡还没叫,胡勇便在营外门前扯着他浑厚的嗓音喊道“起床,起床了!” 酣睡兵士睡眼朦胧,癔症片刻,才慌慌张张的穿衣起床,你争我赶夺门而出。 胡勇敛笑时不怒自威,少年兵士偷偷抬眸,均不敢再看第二眼,跌跌撞撞在他身前列队。 胡勇眉头紧锁,表情肃然,双眼如焗,在衣衫不整的少年兵士间扫来扫去,十几人中只有林元不在队中。 昨晚回去越想越觉窝囊,自己好歹年长萧元一几岁,又是他军中长官,不能他一瞪眼就认怂。别说萧元一与方正源大人交情不浅,就算他是皇亲国戚,在胡勇手下皆是一视同仁,这是他万古不变的带兵准则之一。 惩罚萧元一未按军令集合,煞一煞他富贵公子哥的傲气! “林元何在?” 周乾坤睡意霎时尽消,他适才只顾自己,竟忘了叫醒林元。 “我去叫他!” 胡勇面上严肃,心中窃喜。他盯着周乾坤没入房门的背影,暗暗盘算要如何训斥萧元一才能震慑住他。 “咦?” 胡勇听到周乾坤发出一声惊叹,随即问道“怎么了?” 周乾坤磨磨唧唧走出房门,吞吞吐吐道“林元······不在!” “什么?” 胡勇脸色大变,营房内外搜了一遍,也没见林元影子。 “他去哪了?”胡勇瞪着周乾坤问。 周乾坤诺诺道“不······知道。” “他当逃兵了?”不知谁惊诧一句。 “谁要当逃兵?” 清冷低沉的嗓音响起,众人回头,只见萧元一面色微红,大汗淋漓的缓缓而来。 胡勇愕然,“你去哪了?” “我去校场跑了几圈。”萧元一淡淡道。 周乾坤道“你何时出去的,我们还以为······” “好了!” 胡勇厉声打断他,自己身为一队之长,遇事咋咋呼呼,无端妄议他人,说出去他都觉得不好意思。他深深瞥了萧元一一眼,心中暗想,方正源大人将他派到自己队中,是我带他,还是他带我? 上午操练一结束,胡勇没有半分耽搁,等在方正源营房前。 不到一盏茶功夫,他便看见方正源策马而来。 “胡勇?” 方正源年过四十,比林贵则要年轻几岁。常年行军打仗,他皮肤黝黑粗糙,眼神刚毅坚定,举手投足间却又不失文人雅士的文质彬彬。 “方大人!”胡勇愁眉苦脸作揖道。 范正源动作利落的跳下骏马,手中缰绳马鞭一并抛给卫兵,歪头瞧向胡勇,唇边勾笑,“你来作甚?” “方大人,属下无能,您还是将林元调到他处!”胡勇颔首,双手再次抱拳,语气坚定道。 方正源不解,“为何?” “林元武艺高强,兵法计谋也在属下之上,就连日常训练都无需属下监督。这样的人······”胡勇抬抬眼皮,见方正源面无不悦,继续道“这样的人直接领兵即可,还需属下教他什么?” 方正源沉默良久,将胡勇扶起,正色道“林元样样出色,唯有一样不如你!” “不如属下?”胡勇实在想不出自己有那些优于林元的地方,难道是个子比他高上几指? 范正源悠悠道“保命的本事!” 胡勇张牙舞爪的眉毛拧成一团,疑惑地望着范正源,听不出他是赞赏还是嘲讽,嘴巴张了半晌才道“方大人是在嘲讽属下贪生怕死?” “胡勇莫怪,是本将表达不清!”方正源笑着道歉,目光眺望远方,若有所思道“将者,排兵布阵,运筹帷幄;兵者,军令如山,冲锋陷阵。两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正所谓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兵受将令,哪怕是送死他都要去。 然,贤明的君王会爱护臣子如羽翼,睿智的将军会珍惜兵士性命如宝剑。 你深谙此道,让林元跟着你,学会在战场之上保全自己性命再保全他人之命。” 方正源虽是武将却也满腹经纶,胡勇是个粗人,就认得自己名字。往日,范正源与他说的大道理,也是云里雾里,一知半解。 可这一次,胡勇听得明明白白。 他面色肃然,不再推诿,双手向前一供,用力抱拳,铿锵有力道“请大人放心,属下定不辱使命!” 周千寻与周千菡一前一后,说说笑笑间走进院中,正瞧见被风卷起的灿黄花瓣如翩翩蝴蝶,绕着艳红衣袂漫漫飞舞。容玄墨发飞扬,唇边扬起令人炫目的笑容,破光潋滟的望着她们。 周千菡看直了眼,勾唇傻笑一动不动。 周千寻白眼翻上天,挽了袖子要找容玄算账。 “周四姑娘,快来救救容玄!” 容玄藏在桂花树下,闪躲着周千寻的拳头。 周千菡如梦初醒,慌忙奔过去。容玄机敏,立马躲与她身后。 “四姐姐,他骗了你,你还护着她!” 周千菡满脸绯红,“容公子刚回来,你容他歇一歇!” “我还等他睡一觉呢!” 周千寻见容玄在周千菡身后满脸得意,更加气愤,抬手去打,被他轻易躲过。 “四夫人,我可是有你们周家消息,想听不想?” 周千寻微怔,住了手,却暗暗揣测他话中真假。 周千菡却深信不疑,急切催促容玄快讲。 容玄踱着步来到石桌旁坐下,扬扬下巴道“我有些口渴。” “我去倒茶!”周千菡欢快应下,不消一会功夫,便捧着一杯茶奉到容玄面前。 周千寻叹气摇头,怒其太过殷勤。 “嗯,周四姑娘泡茶的手艺,越发长进!”容玄赞道。 周千菡垂眸浅笑,周千若不耐烦道“老于头已被王爷遣回郑县,你若再不快说,小心今晚饿肚子!” 容玄微怔,他怎么把老于头不在这事忘了?不逗了,不逗了,不然日后连饭都吃不上了! “你家生意大好!” 周千寻“说清楚!” “你家铺子囤下的绢帛、粗棉布及皮革被官府全部收购。” 周千寻大喜,“赚了多少?” “听邢大人讲,似乎比你估算的整整多出一倍!” 周千寻唇边笑容转瞬而逝,疑惑道“我的估算是按往年报价,今年扩征兵源,本以为官府会压低价格,怎么又提高了呢?” “你家大姐夫似乎与采购官员颇为相熟,其中猫腻你应该了然!”容玄道。 商家提高商品报价卖给官府,交易成功后,抽取红利贿赂主事官员,此等做法在漳州商界屡见不鲜。 虽赚得银子,但终究不光彩,更何况一朝事发,后患无穷。 如今周千寻身在范县,虽然忧心却也鞭长莫及,只能祈祷邢望春能将一切打点妥当。 。 第八十三章:韩家阴谋(三更) “四妹妹,五妹妹,可有见到汐儿与玥儿?” 随着十日期限渐渐临近,周千若这几日均全身心的扑在“寿字图”的绣活上,对汐儿玥儿两个小姐妹的照顾有所忽略。 今日吃过午饭,周千寻与周千菡都去军营校场叫卖祈福袋,老于头也已启程返回郑县。姐妹俩吃过午饭,嬉笑打闹许久就是不肯睡午觉,周千若急于赶工绣活,无奈之下便让小汐儿带着妹妹在院中玩耍。 刚开始,周千若还能不时观望下姐妹俩动态。随着越秀越专心,周千若完全沉浸在针线交错中。直到听见周千寻与容玄的吵闹声,她才放下针线,满眼望去,本在院中嬉戏玩耍的汐儿与玥儿却不知所踪。 周千若霎时慌了神,忙在几个房间细细找过,均一无所获,这才赶忙走出里院向周千寻等人询问姐妹俩的下落。 “我们刚回来,在巷道中也未见到。”周千寻摇头,又对容玄道“你回来时,可有见到她们?” 容玄也是摇头,颇为担心道“会不会跑出院子了?” 周家姐妹心头皆是一沉,吩咐容玄留守在家,她们三人奔出院子去寻两姐妹。 三人刚走到巷口,就见高大娟急急走来,老远就喊道“千若,不好了!” “高姐姐,怎么了?” 高大娟喘着粗气道“我适才收摊回家,路过韩家,听到里面传来汐儿与玥儿的哭声。我想定是韩张氏把姐妹俩拐来,便来通知你。刚走到巷口,又见刘婆子匆匆而来,像是往韩家去的!” “刘婆子来了!”周千若失魂落魄喊出一句,双腿一软,若不是周千寻及时扶住,早就跌坐在地。 周千寻道“刘婆子是何人?” “她是人牙子!” “什么?”周千寻瞪圆眼,不可置信道“韩张氏是要将她两个亲孙女卖了?” 周千菡厉声道“她若敢卖,我打断她的腿!” “她是个黑心婆子,有什么事做不出来!”高大娟咬牙道。 周千寻蹙眉,疑惑道“韩张氏如何知道我们住在这里?” 高大娟张了张嘴,吞吞吐吐道“那日我与她骂架,嘴一秃噜就说出来了!” “你还说了什么?”周千寻眉头紧蹙,眸光微转,猜测道“寿字图的事也说出去了?” 高大娟意识到是自己嘴快坏事,满脸愧疚的轻轻点头。 不安萦绕在周千寻心头,韩张氏虽刻薄无情,但贩卖亲孙女道德沦丧,他儿子韩之阳会置之不理?话说韩之阳也不见得比他母亲高尚,但他毕竟为秀才,汐儿玥儿是他亲身女儿,若做出此等畜生不如之事,宣扬出去就简直就是自毁前程。 韩家动机不明,周千寻担心他们此举,只为引出周千若。此时冒然回去正中他们下怀,难免不会被动的被他们牵着鼻子走! “汐儿玥儿,我要去救我那两个命苦的孩儿!” 周千若突生蛮力,一把推开周千寻,跌跌撞撞向韩家奔去,就连脚上绣鞋脱落都浑然不觉。 “二姐姐!” “千若妹子!” 周千菡与高大娟心系周千若与两个孩子的安全,也都紧跟其后。 事发突然,一切都容不得周千寻多想,就只能走一步是一步见机行事! 。 第八十五章:我留下,放她们走!(一更) 她们几人刚跑到韩家墙头,便听到汐儿与玥儿凄惨的哭声,“娘,我要我娘!” 周千若霎时花容失色,心急如焚,推开韩家院门冲了进去。 “汐儿,玥儿!” “娘!” 两个孩子一头扎进周千若怀中,她也将她们紧紧搂住,再也不能让人抢走。 周千寻与周千菡见到两个孩子安然无恙,也都放下心。 周千寻扫了眼院中人,除了韩张氏、韩之阳及赵艳儿再也没见到第四人?高大娟说得刘婆子为何不在院中? “韩张氏,你为何要将汐儿、玥儿拐到你家?”高大娟开口质问。 韩张氏嗤笑一声,道“拐?想我孙女,带回家看看不行吗?” “想?”高大娟投向她的眼神满是轻蔑,冷冷道“我看你是想将她们卖给人牙子,得些黑心钱!” 随后为应征自己所说,高大娟满院子转悠大喊“刘婆子,别躲着!我见到你来了韩家,快出来!” 直到她喊到嗓子冒火都没人应她半句。 韩家三人更是奇怪,被人直接戳穿所做之事,不应恼羞成怒?可他们只是静静站着,面上波澜不惊,好似高大娟说的是别人的事情。 周千寻越看越觉得的诡异,普通的四合院也显得危机四伏,此地不宜久留的想法在她脑中盘旋。 “高姐姐,无需与他们废话,咱们带二姐姐和孩子走!”周千寻道。 “若儿,”韩之阳一反常态,伸手将周千若扶起,温言细语道“这些日子,为夫甚是想念你与孩子。之前艳儿刚刚生产,为夫对你们母女有所忽略。你一向善解人意,本以为会理解为夫,没想到你还是负气而走!” 韩之阳所说,听得周千菡火冒三丈,立即嚷嚷道“什么负气而走?明明是你置之不理,将我二姐姐逼走的!” “若儿,之前都是为夫的错!”韩之阳并不理会周千菡,眼神中透着真真假假的柔情,恳求道“若儿,回来吧!为夫会好好待你和孩子的!” 韩之阳久违的柔情似水,令周千若一瞬恍惚,好似眼前人又变回新婚燕尔之时。 他读书她绣花,日子清贫却也是岁月静好。 只是······ 周千若将目光投向赵艳儿紧扒着韩之阳手臂的双手,空前绝后的哀伤在胸腔中蔓延,泪水又不争气的潸然落下。 他,终究不再是自己的,他们也再也回不到那段情投意合的日子。 “之阳,咱们和离吧!” “你说什么?” 韩之阳不可置信的瞪圆双眼,对自己向来倾慕有加的女子竟然会说出“和离”二字? 周千若双肩微颤,抑制住颤抖的双唇,又重复一遍,“咱们和离吧!” 韩之阳双手倏地从周千若肩头撤下,眼中柔情不再,泛着冷厉寒光,不屑一顾道“和离?亏你说得出口!你若要离开韩家,只配得到休书一封!” “你若要休了我,我也毫无怨言!” “你······” 韩之阳没想到周千若是铁了心要离开韩家。成婚多年,周千若对他唯命是从,自己在她面前也是优越感十足。他早已厌烦周千若逆来顺受的可怜模样,所以才会与泼辣大胆的赵艳儿勾搭成奸。 周千若母女那日离开,韩之阳心中没有半点牵挂,反而觉得家中少了三个累赘。 可当这个被他呼来唤去,任意索取的孱弱女子竟仰着下巴一脸倔强,毫不留念的说要离开自己时,他胸腔之中燃起熊熊烈火。 掌中之物迫不及待的脱离,对清高的韩之阳来说,是奇耻大辱! 心胸狭隘的他又怎会轻易放她离开! “呵呵。”韩之阳皮笑肉不笑的瞪着周千若,幽幽道“想走没那么容易!” 他向依偎在自己怀中的赵艳儿望了望,后者心领神会,血染似的红唇露出森森白牙。她表情复杂,一挥手间,从东屋窜出七八个浓妆艳抹的女子,将周千若她们团团围住。 “韩之阳,你是什么意思!”周千寻厉声道。 韩之阳高扬下巴,倨傲不逊道“你二姐姐生是我韩家人,死是我韩家鬼。只要我韩之阳在一天,她就那也别想去!” “就是,还有她赚的银子也是我们韩家的!”韩张氏撇着嘴道“她在韩家时装死狗,回了你们周家就十两,二十两的赚银子,都是你们周家从中作梗!你们周家没有一个好东西!” 听韩张氏言语恶毒的咒骂自己家人,周千菡气不过,要上前与她理论。 谁曾想,被那几个浓妆艳抹的女子扯过就是几个耳光。 周千寻与高大娟慌忙去救,奈何势单力薄,也被围在中间被她们拳打脚踢。 “啊!” 巴掌声、咒骂声、惨叫声霎时充斥着本就不大的韩家院子。 “放开她们,别打了!” 周千若刚要冲过去,却被韩之阳一把拉住胳膊,挣脱不开。 他将周千若拉到自己怀中,威胁道,“你乖乖留在韩家,为夫立马放了她们!” 眼见着姐妹和朋友惨遭毒手,周千若心痛不已,眼前霎时朦胧一片,可她的心却比任何时候都透亮。 周千若很清楚,韩之阳让她留下,不是对自己余情未了,而是把自己当做他们韩家赚钱的工具。以前的日子周千若过怕了,为了自己,为了两个可怜女儿,她无论如何都要逃出韩家这座魔窟。 “你若再不住手,我便到官府告你伤人性命!”周千若咬牙切齿道。 韩之阳被她眼底寒光震住,然而,却只有一瞬儿。 他发狠的握了握周千若的胳膊,听见她痛苦的呻吟,冷笑道“刘婆子,出来吧!” 他话音刚落,周千若便看到身材矮小,略微驼背的刘婆子从房中走出。 她笑眯眯地对韩之阳行礼,“韩秀才!” “说,我为什么打她们!” 刘婆子谄媚笑道“周娘子家的姐姐妹妹因记恨您,将汐儿玥儿托我卖掉。我于心不忍,把孩子给您送回来。她们竟追到家中闹事,您为自保才把她们打了!” “很好!” 韩之阳将脸凑到周千若耳边,低咛道“若儿,为夫是秀才。你妹妹们竟敢贩卖秀才女儿,你说官府会如何处置她们?” 听到此话瞬间,周千若双脚发软。韩之阳松开她手臂后,便如一片残破枯叶,缓缓飘落在地。 周千若伏在地上,全身颤栗如筛子,泣不成声,“我留下,放她们走!” 。 第八十六章:没脸没皮应拳脚伺候 “住手!” 将周家姐妹与高大娟围住的女子们听命散开,却依旧虎视眈眈的盯着她们。 周千寻三人瘫坐在地,灰头土脸,衣衫多处被撕烂,透过散乱的发髻能看出她们脸上星星点点的青紫瘢痕。 “把她们赶出去!”韩之阳冷冷道。 “等一下!” 周千若垂着头,缓缓站起。众人将目光都投在她的身上。 “让汐儿与玥儿和她们走!” 周千若头埋得深,众人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觉和刚才不同,语调出奇的平静。 韩张氏道“两个小赔钱货,什么活都干不了,还要一天到晚围着她们转。让她们周家带走倒也省了老娘的麻烦!” “夫君,不可!”默不作声的赵艳儿扯扯韩之阳衣袖。 韩张氏一听来了气儿,她赵艳儿一天到晚除了描眉画眼就是到街市闲逛。家中一日三餐,各种家务从来不碰,就连自己亲生儿子也只是喂喂奶便丢给她。周千若离开这几天,差点把她累出个好歹。那两个小赔钱货若留在家里,周千若又忙绣活,横竖又都是自己伺候她们。 韩张氏狠狠剜了赵艳儿一眼,也扯扯韩之阳的衣袖,“给她们周家带走!” 韩之阳知道她在与赵艳儿置气,而赵艳儿的心思他也很清楚。 只要两个女儿在韩家,周千若即便不为他韩之阳也会为她们拼命劳作,换取钱财。 “不行!”韩之阳冷冷道。 周千若倏地抬头,众人都是一片惊呼。不知何时,她手中攥着一把簪子,尖尖的簪尾抵在自己脖颈处,已有细细密密的鲜血滴出。 “你若不让汐儿与玥儿走,我便死在你面前!” “二姐姐!” “别做傻事!” 周家姐妹与高大娟惊呼,想要冲过去却被那群女子们拦住。 韩之阳瞧见眼前女子冷凌的眼神,心头一颤,不禁眉头紧锁,原配妻子自尽家中,自己的名声与仕途难免不会受到影响。他只为求财,闹出人命就不好看了。 他干咳几声,故做平淡道“那就让汐儿玥儿去她们姨姨那里玩几天!” “娘亲,娘亲和我们一起走!” 周千寻与周千菡一人抱一个孩子,与高大娟一起,被女子们推搡出院门。 “回去,就赶快把寿字图所需的材料一并送来,别耽搁我们挣银子!” 韩张氏说完这句,立刻将院门关上,连让孩子再看一眼母亲的机会都不给。 “五妹妹,难道我们就把二姐姐,独自留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韩家吗?” 周千菡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惹得怀中懵懵懂懂的小玥儿伸出手为她擦泪。 周千寻满脸绯红,一直红到耳根子,两眼盯着韩家黑漆漆的院门,双眸忽的暗下,又突然闪烁,最后完全黯淡,紧接着心中燃起不可遏制的怒火。 “四姐姐,我们先把孩子们送回家再从长计议!” 她很愤怒却也清楚,此时她们再闯进去,无疑是以卵击石。反而,会浪费周千若以自已保全她们几人的苦心。若想要将二姐姐彻底从韩家救出来,必需适时忍耐,寻找机会。 “高姐姐,今日又连累你挨打!” 高大娟心中愧疚的要死,若不是她多嘴,周千若又怎会被困在韩家? 她眼圈一红,哽咽道“千寻妹子,都怪我!” “高姐姐,你还敢帮我二姐姐吗?”周千寻道。 高大娟闻言,擦把泪,坚定道“我敢!千寻妹子,有啥帮忙的尽管开口!” “帮我盯着韩家人,已有异样就立刻通知我!” 只要能帮到周千若,上刀山下火海高大娟都不怕,她拍着自己胸脯应下。 与高大娟分手后,周家两姐妹抱着两个孩子,拖着伤痛的身体,一步一蹭的回到家中。 “你们这是被打劫了吗?” 绿弗惊诧望着,院门外狼狈不堪的周家姐妹,她刚从外面买菜回来完全搞不清楚发生过什么。 周千寻望着她鼻头发酸,若是绿弗在,她们兴许不会溃不成兵。 “容公子,你快出来瞧瞧!” 容玄从屋内走出,也是一怔,“你们······这是被人打了?” 周千菡极力隐忍的情绪在见到他那刻,彻底崩溃,“哇”的一声痛哭出声。 容玄在听明白前因后果之后,面色阴沉的可怕,将两个孩子接过交给绿弗,让她带她们去吃些东西。 三人回到房中,容玄给她二人各到两杯茶,道“四夫人,是否要通知王爷?” 萧元一? 周千寻咬咬嘴唇,周家麻烦他的事情太多。况且,萧元一有自己要做的事情,再不能因为周家影响到他。 “不用!我会解决!” 容玄见她态度坚决,又道“若需要容玄帮忙,尽管开口!” “嗯!”周千寻点点头。 营房内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萧元一半阖着双目,突听头顶瓦砾轻微碰撞,眼睛倏地睁开,下床穿靴推门而出。 萧元一跃上屋顶,向容玄走去。 今晚他不该来,许是出了什么事? “四夫人,被人打了!” 今夜没有明月,没有繁星,只有深深浅浅的墨蓝随意涂抹在无际的夜空中。 容玄看不清萧元一此时表情,只是在短暂沉默后,听他淡淡道“伤的重吗?” “不轻!”容玄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扯个谎。 对方又是片刻沉默,但容玄敏锐的铺捉到他有一瞬呼吸急促。 “谁打的?” “四夫人,二姐夫一家!” 萧元一剑眉紧蹙,垂在身侧的双手倏然握紧,骨节都微微发白。 容玄感应到他的怒气,愤愤道“要我说,他们这种没脸没皮之人,拳脚伺候最为妥当!” “周千寻如何说?” “她说要自己解决!” 萧元一抿抿嘴,心中竟有些失落,是为她没来求自己帮忙吗? 他眼神深邃迸发出锋利的光芒,双拳又紧了紧,转身要跃下房檐。 “你就这么走了?不帮忙吗?”容玄不甘心道。 萧元一侧侧脸,“她不是说自己解决!” “她一个小姑娘能有什么办法?我们还是······” 容玄话没说完,看到远处微光闪耀,一猫身,压低音量道“我先走了,你再想想!” 他身影如风般消失不见,萧元一跃下房檐。 “林元,你怎么又上房顶?”胡勇提着灯笼,向没有半点月色的天空瞅瞅,道“今天不是看月亮吧!” 萧元一转身,推开营房门,缓缓道“找月亮!” “砰”的一声房门关上,徒留胡勇一人在寒凉秋风中愣神。 。 第八十七章:为她出气! 萧元一说要“找月亮”却找进周千寻的房中。 桌上烛火未息,还在坚挺摇曳。 周千寻面朝外侧身躺在床榻上,双眼紧闭,黛眉却也蹙成一团,她似乎沉浸在梦魇之中,睡的十分不踏实。 萧元一脚步极轻,没有一丝动静,如飞般来到床榻旁儿,低头细细将她周身来回扫了一遍。 没少胳膊没少腿,似乎也没有淌血的伤口。 该死,又被他骗了! 萧元一在心中咒骂容玄,目光不经意瞟到周千寻脸庞时,心头一紧。 她白皙的肌肤上布满青青紫紫的淤痕,红肿的巴掌印子触目惊心。微微起皮的嘴唇上伤口黑红,许是被打巴掌时她自己咬到留下的。 萧元一眼神中迸发出愤怒的火焰,那些人难道不知道打人不打脸吗?况且又是姑娘家,却专照脸上打,其心真是恶毒! “啊,不要打!” 周千寻突如其来的一嗓子,吓萧元一一跳,以为她醒了。再凝神一瞧,她原来是在说梦话。 她双手无助的在半空中乱舞,眼睛却依旧闭得死死。 不知为何,萧元一如着魔般将手递过去,周千寻双手碰到就立刻紧紧拽住,就如抱紧救命稻草一般儿。 萧元一缓缓坐到床边,任由周千寻死命抱着自己的手,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着她的额头到头顶,就如哄着一个做恶梦的孩童。 “不怕,有本王在,安心睡吧!” 周千寻不再梦语,紧闭的眼皮也慢慢舒展,似乎又做了个美梦,唇角缓缓上扬。 清晨,周乾坤从混沌中醒来,眼皮刚张开一条缝,就正对上一双布满血丝的双眸。 “啊!” 他心头乱颤,双手护于胸前,睡意全消,惊声尖叫。 “叫什么,是我!”血丝眼的主人像是被他鬼叫吓到,不满道。 周乾坤凝神一瞧,原是林元,“林······林元大哥,你干嘛?” “你家出事了!”萧元一双手抱胸,盘腿坐直身子,斜眼瞥他。 如萧元一所料,周乾坤一骨碌爬起来,紧张道“我家怎么了?” “是你四姐姐,五姐姐,她俩被你二姐夫打了!” “什么!”周乾坤蹭的站起身,居高临下望着萧元一,火冒三丈道“韩之阳这个混蛋,敢动我姐姐!” 萧元一仰着头,问他,“你准备怎么办?” “我······我······”周乾坤气得来回踱步,抓耳挠腮半晌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萧元一耷拉着脑袋摇了摇,吁出一口气,缓缓道“看你五姐姐帮我送过几天饭的份上,我帮你们出气!” “真的!”周乾坤大喜过望后,又皱起眉头,“可韩之阳是秀才,打不得!” 萧元一穿靴下榻,幽幽吐出一句,“你带路到韩家,然后看着便是!” 周乾坤微怔,撇眉纳闷,听他话中情绪,怎好像比我好厌恶韩家之人。 萧元一与周乾坤虽是新兵,每月也有三天外出假,但需向长官报备。 胡勇虽不满萧元一一副不愿与他废话的模样,但看在周乾坤思虑亲姐安危的份上,也同意他们外出,但必须在晚饭前回来。 萧元一双手抱拳向前一推,转身就走。 周乾坤对洪勇尴尬笑笑,恭敬作揖后,赶忙去追萧元一。 周千寻提着一个包裹,站在韩家院门前。 包裹里装着的是寿字图的半成品及材料,她虽心有不甘,但十日之期已过半,苏氏夫妇的绣活无论如何不能耽搁。 周千菡本要与周千寻通往,但她脾气火爆再惹出事端,受罪的还是二姐姐。 周千寻整理好情绪,吁出一口气,准备要敲门。 她手刚抬起来,眼角余光就瞟见自己左侧,伸出一只黑色男靴。在周千寻眨眼间,一脚将院门踢开! 黑靴的主人从周千寻身侧越过瞬间,他面部轮廓完美的英俊侧颜,令她愣住。 萧元一怎么来了? 周乾坤紧跟在萧元一身后,对周千寻挑眉一笑,“五姐姐,我和林元大哥来给你们出气!” 周千寻瞬间回神,慌忙跟着进到院子。 院中,韩张氏正抱着小孙子晒太阳,突见闯入两个大男人,顿时愕然,“你们要干嘛!” 听到她的呼喊,东屋里的韩之阳与赵艳儿撩起门帘出来,见到院中人也是一愣儿。 “二姐夫,你不认识我了?我是小六啊!”周乾坤冷冷道。 韩之阳自然认得他,就算不认识他,看到站在后面的周千寻也知道,他们来者不善。 只是,眼前这个渐渐向自己靠近的俊美少年却眼生的很。他表情高傲,眼神锐利,周身透着一股浑然天成的霸气,压迫着韩之阳不敢与之对视。 “你就是韩之阳?” 少年嗓音清冷淡漠,其中的威严却又让韩之阳不敢轻视他。 “在下······正是!” “她脸上的伤是你叫人打的?”萧元一指着周千寻道。 韩之阳眉心一跳,心中犹豫要不要应下,不由转头看向赵艳儿,想从她身上找找主心骨。可他这一瞧,肺都要气炸,那狐媚货正一脸痴像的望着面前少年。 韩之阳瞬间瞪眼,“是我,她是罪有应得!” 萧元一面无波澜,伸手揪住韩之阳的衣襟,飞快扬起手,一鼓作气,左右开弓,流星赶月般,啪啪啪数十下巴掌掴在他脸上。直打的韩之阳动摇西慌,竭力闪避中的脸上已是红包鼓起,掌痕深陷! 韩家院子霎时陷入死寂,韩张氏与赵艳儿皆是愣住,都没想到相貌俊美雅正的少年下手会如此狠毒。 “之阳!” 韩张氏哀嚎一声,将孙子递给赵艳儿,便要去萧元一手中救下自己儿子。 萧元一一个凌厉眼神抛过去,韩张氏亦如被冰雪冻住,一动也不敢动。而赵艳儿侧抱着孩子,趁势逃出家门。 韩之阳终清醒过来,喘着粗气道“你,你竟敢打我!我,我可是秀才!” 他声嘶力竭的吼叫,并没有换来对方的惧怕,只见少年冷冷扬起一边嘴角,幽幽道“还没打完!” 韩之阳瞳孔瞬间放大! 他被猛的推在地上,还未反应过来,身上就被一脚一脚狠狠踹着。 。 第八十八章:月亮般的萧元一 “救命啊,要出人命了!” 听着亲儿子一声高过一声的惨叫,韩张氏心如刀绞,却也不敢轻举妄动。她只能躺在地上哭天喊地,撒泼打滚,期望围观民众能有人施以援手。 可她平时为人刻薄,几乎骂遍整条巷子,邻居们又见打人者凶悍,谁也不敢引火上身,只是围在院门前看热闹。 周千寻瞠目结舌的愣愣站着,她搞不清楚为人淡漠,与陌生人连废话都懒得说的萧元一,竟将会对一个不相干的人拳打脚踢? 若是以往,他绝不会做这种白白浪费力气的事情。 “看你以后还敢欺负我姐姐!林元大哥,打得好!” 周乾坤正举着双手,满脸兴奋摇旗纳威之时,自己屁股却被人狠狠踹了一脚。 他目瞪口呆的望着怒气冲冲的周千寻,瘪嘴道“五姐姐,你踢我作甚?” “是你撺掇林元为咱家出头!” “是······不是······” 周乾坤话没说完,屁股上又被周千寻重重踹上一脚。 “我让你跟在林元身边,照顾他日常起居。没让你教他市井流氓逞凶斗横那套!”周千寻吼着,又对他踹上一脚,“还不上去拉架!” 周乾坤紧紧咬着下唇,满脸委屈。 他实在不明白,明明是林元拖着他来的韩家,也是林元动手打的人,自己最多算个从犯,怎么就变成了主谋? 面对凶神恶煞的周千寻,周乾坤不敢辩驳,只得吸吸鼻子与她拦下萧元一暴怒的腿脚。 “住手,林元!” 萧元一望向周千寻,气息稍显紊乱,“你解恨了吗?” 这话是何意? 他是为我才痛打韩之阳? 周千寻微怔,喃喃道“我解恨?” 槽糕! 触到她眼底的疑惑与探究,萧元一如被针扎般倏地扭头,绯红印子从耳根开始蔓延。 “我是说,这种没脸没皮之人就应拳脚伺候!” 萧元一稳住心绪,急中生智,借了容玄的话来弥补自己一时疏忽的“错误”。 周千寻垂眸自嘲,她又会错了意。 “让开,让开!” 院门外一阵儿骚动,赵艳儿领着一帮衙门捕快冲进来。 “就是他们闯进我家,殴打我夫君!”赵艳儿指着萧元一道。 捕快们定睛一瞧,被打成猪头的苦主正匍匐在,气宇轩昂的行凶者脚下,这案情明了,证据确拙,没啥好说的,便一窝蜂将萧元一团团围住。 周千寻怕萧元一怒气上头,再与捕快们打起来,赶忙道“韩之阳囚禁我二姐姐,才会被我们教训!” 捕快们皱眉,这案情又复杂了! 韩之阳被韩张氏与赵艳儿一左一右的加起来,捂着脸,冷笑“她二姐姐是在下过门近四年的妻子,因恨在下娶妾,竟伙同她两个妹妹要将在下两个幼小的女儿卖掉!被发现后,在下才会将她囚禁在家中!” “胡说,你还欠打是吧!”周乾坤激动怒吼。 怎么又扯出一桩案子? 捕快们翻着眼皮相互对视,真是麻烦! 片刻后,捕快中首领模样的人喊道“莫要多说,先将两名行凶者押回衙门!” 四个捕快听命,便要去押萧元一与周乾坤。 当他们靠近萧元一时,却见他眼底寒光迸射,双手握拳“咯咯”直响,“不要碰我!我自己走!” 还挺横! 捕快们心中不忿,可望见对面少年眉目间浑然天成的威严,不禁怂了手脚。他们唯唯诺诺让萧元一走在前面,连带着周乾坤都只是被推搡着走在他身后。 周千寻急了眼,生怕二人在牢房受罪,方寸大乱,拦住他们去路,慌忙道“你们不能把他带走,他是······” “周千寻!”萧元一急急将她斥住,叹口气道“去找容玄!” 周千寻被推到一旁儿,眼睁睁看着他们被带走,正在失魂落魄之际,只听韩家院中飘出几声嗤笑。 “啧啧!”赵艳儿踱步到她身旁,瞧了瞧新做好的蔻丹指甲,缓缓道“看来是昨个教训还不够,今日又敢带人闹事!” 周千寻斜眼瞪她,“我二姐姐呢?” “你二姐姐被我安置在一个好地方,”赵艳儿嘴角勾笑,瞥了瞥周千寻手中的包裹,一把抢下,“正等着给我们干活挣银子呢!” “你······”周千寻觉她欺人太甚。 她怒目圆瞪的模样将赵艳儿逗笑,“呵呵,还是多担心担心那两位小哥吧!” “你什么意思?” “范县县令于大人在春香楼的相好是我的好姐妹,若我求了她去,相信那两位小哥定不能完完整整的走出县衙大牢!”赵艳儿嘴角的笑噙着一抹阴狠。 周千寻无助眼神中透出的惊慌失措,令赵艳儿心满意足的咧嘴大笑,“哈哈!你姐姐的男人我轻轻松松就可以收入囊中,你这黄毛丫头还妄想与我斗?” 赵艳儿眼眸微转,似是想起什么,惋惜道“就是那位俊美无双的小哥甚是可惜!”正说着,她眼睛又忽的一亮,凑到周千寻耳旁,悄悄道“若他愿爬上我床,到可以考虑轻饶了他!” “你,无耻!” 周千寻胸脯剧烈起伏,萧元一月亮般的人怎么能被她这等下贱坯子玷污,就连言语上的都不行! “哈哈,哈哈!” 赵艳儿睥睨着周千寻,扭腰转身,一步三摇的回到韩家院中。 周千寻瞧着她嚣张背影,抬手重重抹把泪,眼神一稟,向家中跑去。 坐在桂花树下悠哉品茶的容玄,刚咽下一口清香龙井,就看见院中多了个发髻凌乱,喘着粗气的周千寻。 “你又怎么了?” “他们······被捕快······” “谁啊?” “林元与我弟弟被捕快带走了!” “什么?” 现在没有功夫惊诧,周千寻拽着容玄袖子,就要往范县衙门去。 然,她这副浑圆身材竟拉不动看似消瘦的容玄。 “你怎么不走?” 容玄低头沉思,眼睑下眼珠来回转动,停下那刻,眸光闪烁,“去了官府不能提任何与豫王府有关的人和事!” “为何?”周千寻傻眼,她不解道“县令大人的相好与赵艳儿交好,定不会轻易放过他们。不用豫王府向县令施压,如何救出他二人?” “若我表明身份,王爷在范县的事情难免泄露!” “可我们现在救得是王爷!难道要看着他身陷牢笼吗?” “莫着急,你容我再想想!”容玄强迫自己思考,他想找出一个既能救出萧元一,又不会暴露他身份的办法。 。 第八十九章:他们打不得! 周千寻急得跺脚,吼道“你想出办法了吗” “办法倒是有一个!只是······”容玄眉头紧锁,为难的拊掌搓手,又似下不定决心的来回踱步。 周千寻窜到他面前,催促,“别想了,先救出王爷再说其他的!” “好!”容玄眼神中泛出灼灼之光,“走,咱们去范县大营!” 胡勇接到通传,说是营门外有人找他。 迈过漆黑的门槛,胡勇在营门前站定,四处看看却没有见到熟悉面孔。 正待迟疑之际,一位身材圆润,唇边浅笑的十几岁少女向他一俯身,道“军爷可是胡勇?” 胡勇打量着眼前少女,并不觉得自己与她相识,“你是······” “小女子的弟弟在您队中,名叫周小六!” 胡勇眸光一闪,应道“没错,他林元不是去探望你了?” 少女眉头紧蹙,愁容满面,蹉跎半晌,才缓缓开口,“小六与林元为替我出气,把别人打了!” “什么?”胡勇惊愣,随即又问,“他们可有伤到?” 本以为胡勇会怒斥一番,却没想到他语气中满是关切,周千寻微怔。 “姑娘,他们如何?” 周千寻转神,抿了抿嘴唇,喃喃道“他们被捕快抓走了!” “他们能被捕快抓走,定是没有吃亏!”胡勇双手一拍,似是松了一口气,“姑娘是想让我去将他们救出?” 周千寻欣喜,“还望您能将他们救出!” 胡勇看待问题的角度异于常人,周千寻也因此对他好感飙升,觉得他凶悍粗犷的外貌外有一颗爱兵如子的暖心。 “等一下!” “何事,军爷?” 胡勇咧嘴笑起,“要再找四位队友跟着,不然回不去军营。” 周千寻望着他背影起疑,难道他们要去劫大牢? 这行人站在县衙门前气势汹汹,又穿着军服,守门捕快自不敢怠慢。请示县令后,忙将他们请进衙门。 “胡军爷!”县令于大人抱拳问好,他认得胡勇。 方正源每次来县衙办事,胡勇都会跟在身边,寸步不离,似是他倚重之人。 胡勇立马回礼,“于大人,安好?” “安好!方大人可好?” “很好!” 两人你来我往的寒暄几句,胡勇率先直入主题,“我手下两名兵士顽劣,似乎进了您的大牢!” 于大人一脸迷茫的看向身旁人,那人伏在他耳边轻语。 片刻后,于大人似是恍然大悟,笑起,“胡军爷,是两名十几岁上下的少年吗?” “正是!”胡勇双手抱拳,语调铿锵道“年少气盛不懂事,还请于大人略施几分薄面,将他们放了!” 好大的口气! 于大人在心中冷笑,他与方正源在政务上多有摩擦,早已怨气横生!自己春香楼的小情人又刚在耳边吹过枕头风。况且案情明了,行凶之人就是那两名兵士,无可争议。胡勇想轻而易举的将人带走,是绝不可能! 胡勇是方正源的人,于大人官阶低微,动不了方正源,还不能打击下他手下人吗? 于大人面上不动声色,对身旁人道“将他们带上来!” 不消一会功夫,萧元一与周乾坤便被押上殿前。 站在胡勇身后的周千寻慌忙仔细打量他们,见二人身上并无明显伤痕,悬着的心也放下一半。 胡勇站起身,阴沉着脸踱步到他俩身旁,严厉呵斥道“你们好大的胆子!心中再有怨气,也不能动手打人!走,回营后看我怎么收拾你俩!” 说完对与他同来的几名兵士使使眼色,要从捕快手中接管萧元一与周乾坤。 于大人岂肯让胡勇如愿,幽幽道“慢着!” 胡勇轻叹,转身时笑容满面,“他二人触犯军纪,胡某回去定会按律处罚!” “胡军爷,”于大人眉头微皱,叹口气道“您就不要为难本官了!两位兵士众目睽睽下殴打他人,本官若不依法处置岂不激起民怨?“ 民怨? 你激起的还少? 胡勇冷哼,走进于大人,在他一臂处站定。 胡勇张牙舞爪的粗眉一挑,居高临下的睥睨于大人,态度蛮横道“他们是军中之人,就算杀了人,也要由我们自行处置!” 于大人身形瘦小,典型的弱不禁风文人气质,被胡勇以身高压迫,心中却有些颤动,但他多年官饭也不是白吃的! 地方军营有自治权也是基于大盛律法之上,兵士在军营之外触犯刑法,地方官员可将他们交给军队自行处置,但并不代表没有处罚他们的权利。 方正源的人自己犯错送上门来,于大人就算下狠手,也没人能说什么! 于大人挺直身子,故作为难道“你这话没错。可问题是,他们打的人是名秀才!” 秀才! 胡勇心中犯难,若是普通人还好,赔些银子也就过去,可秀才就有些麻烦。 俗话说,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可在大盛,兵士都是绕着秀才走,不敢轻易得罪。 只因国内重文轻武,秀才没有官职却按月领取俸禄,律法中又对他们颇为偏袒。且在胡勇眼中,读书之人多刻板难缠,更有些斯文败类仗着自己有几分才学目中无人,书写文章拐弯抹角嘲讽行伍出身之人。 若是处理不当,那秀才心生怨念胡闹一通,吃亏的还是他们。 胡勇思虑良久,终无奈道“于大人要如何处罚他们?” 于大人嘴角勾笑,摸了摸自己两撇小胡子,道“按律,每人二十大板!” 二十大板? 萧元一从小练武,身体强健,可这二十大板打下去,也必会皮开肉绽十天半个月下不了床。 周乾坤就更不用说了,平时被邢望春抽一鞭子都要死要活,别说二十大板就是五板子他都经受不住。 周千寻急如热锅上的蚂蚁,双手都控制不住颤抖起来,但她也别无他法,只能寄希望于胡勇。 于大人看着胡勇满脸愁容,心中甚是得意,本官就是要看你为难的模样。 “于大人,”胡勇眼神锐利的扫向他,幽幽道“他二人打不得!” 。 第九十章:你们是我的人 “为何打不得?”事到如今见胡勇还在故弄玄虚,于大人甚是不屑。 胡勇淡然道“他们家中与方正源大人颇有渊源,若是被打坏了,您就自己找方大人交待!” “你······” 于大人被噎的说不出话来住,眼珠子朝萧元一身上溜了几圈,越看越觉眼前少年气质非凡。他心中暗想,能与方正源搭上关系的非富即贵,不是自己这个芝麻小官能得罪的。 把他们放了? 不行! 自己刚才还信誓旦旦的要严惩两名少年,此时服软放了他们,还有何官威可言?若宣扬出去,以后范县大营的人还不在他头上拉屎? 于大人左右为难,忽眸光一闪,将目光落在胡勇身上,幽幽道“他们打不得,那总要有人受罚,以平民怨吧!” 堂上霎时一片静谧,各人都在揣测于大人话中意思,但也有人已明白他所说何意。 萧元一冷冷道“人是我打的,理应受罚。可于大人,案子都没审,······” “林元,住口!”胡勇呵斥住他,对于大人抱拳道“他俩是我的兵,他们犯错等同于是我犯错。这个罚由我受了!” “胡勇,我不需要你替我顶罪!”萧元一喊道。 胡勇并不理会他,又对于大人道“还请大人将他们押下去,省的他们再说出什么,污了您耳朵!” “来人,把他们带下去!”于大人一挥手道。 随即扑上几个身形彪悍的捕快,将萧元一与周乾坤押住,不由他们再说半言就被拉出堂去。 于大人嘴角噙笑,假仁假义道“胡军爷,委屈你了!” 胡勇正眼也不瞧他,自己趴在已支好的长案上,咬紧牙关等着那二十板子的洗礼。 “出来吧!” 萧元一与周乾坤被看守带出牢房,周千寻正在外面等着他们。 “五姐姐!”劫后余生,周乾坤抱着周千寻哀嚎,差点把她耳膜震破。 好不容易将他推开,周千寻望向萧元一。他紧抿着薄唇,看似淡然的表情中有一丝困惑。 “胡勇,他······还好吗?”萧元一最终还是问了出来。 周千寻叹气,“不太好!” “队长不会······死了?”周乾坤一副奔丧的表情。 周千寻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呵斥道“死你个大头鬼!胡队长在衙门口等你们!” 县衙门口,胡勇被两个兵士一左一右的架着,身上搭着件外袍将他皮开肉绽的伤口遮住。 他面色发白,豆大汗珠在额间汇集,双唇微颤,默默忍耐着剧烈疼痛。 “你……没事吧?”萧元一担忧的望着他。 这还是他第一次正眼瞧自己,胡勇撇嘴自嘲,“兔崽子,我这是因为谁?” 萧元一不语,眼神内疚且飘忽。 “跪下!” 突如其来的一声吼,让在场人都满脸惊诧。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因用力而扯痛伤口,正龇牙咧嘴低声呻吟的胡勇身上。 胡勇抬抬眼皮,见众人都盯着自己,皱眉瞪眼。他怕在弄痛伤口,尽量平缓自己情绪,“我救你俩出来,并不是纵容你们的罪责。而是因为你们是我的兵,犯了错即使要罚也应由我动手,容不得他人替代!还有,时刻记住,你们是铁骨铮铮的军人,不是谁他娘都能随便打的!” 胡勇因激动陈述胸脯剧烈起伏,他双手拳头倏地握紧,继续道“萧元一与周小六二人,外出期间殴打他人,触犯军纪,给予十军鞭处罚,以儆效尤!跪下!” 萧元一没有半分迟疑,两腿一曲跪在地上。 周千寻都惊呆了。 他身份尊贵,又是那么骄傲的一人,竟,当街而跪? 周乾坤见萧元一跪下,正要跪予他身旁,就听他开口,“人是我一人打的,与小六无关。若要罚便罚我一人二十军鞭!” “林元大哥······”周乾坤鼻头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胡勇望了望萧元一,唇边勾起一抹欣慰的笑。 周千寻走到胡勇身旁,刚要开口求情,就见他一挥手,道“周姑娘,家有家法,国有国规,军队更是不能例外。所以,林元这顿鞭子不能少!” 周千寻嘴张了张,终究什么也没说,向后退一步默默望着萧元一。 那人身姿挺拔,跪的端正,仿若即将迎来的不是鞭刑而是授封。细密睫毛下的眼眸毫无怯意,薄唇倔强的抿着,他不想也不耻逃避自己本该承担的处罚。 路上行人好奇望着这一行人,见一兵士模样的人对跪在地上的少年举起鞭子,都是倒吸一口气。 皮鞭如雨点般落在萧元一身上,一鞭又一鞭,新伤覆盖着旧伤。背部突起的火烧感伴随着撕心裂肺的疼痛席卷全身,他咬着牙,牙龈一片青色,未曾喊叫一声。 一、二、三······ 周千寻闭着眼,边听鞭声边数,她觉得每一鞭都落下自己心上。 ······十八、十九、二十! 周千寻倏地睁开眼,只见萧元一背部衣服的面料被抽破,触目惊心的血痕,一道道交错着。 鞭痕溢出的鲜血不仅染红了他的衣服,也染红了那片夕阳。 不知何时,周千寻眼前雾气朦胧,她胡乱擦了一把,逐上前将摇摇晃晃站起的萧元一扶住。 萧元一的自尊心促使他必须自己站起,他本想将来人甩开,却见是周千寻,不知为何竟任由自己被她搀起。 “你没事吧?” 瞧见她眼中星光点点,萧元一的心倏地收紧,毫无防备的低咛出声,“啊!” “我弄痛你了?”周千寻紧张道。 她没有等到萧元一的回答,周乾坤与另一名兵士很快将他接过。身上的负重忽的减轻,没让周千寻感到轻松,空荡荡的感觉在她心中萦绕。 “周姑娘,莫要担心,我们会照顾好他的!”胡勇道。 周千寻俯身行礼,“多谢胡军爷!” 他们的身影没于街道尽头那片橙黄之中,变成几块黑色的斑驳渐渐消失不见。 “唉,果然还是逃不过。” 容玄出现在周千寻身旁,一声又一声的叹着气。 周千寻看着他,像是悟出什么,“你早知道他逃不过一顿打?” “被自己人和被对手打,可是有天差地别的不同!”容玄向她眨眨眼,安慰道“王爷并没有你想象的那般娇弱,天大的痛苦他都能熬过去,这点伤又算得了什么?” 。 第九十一章:里面有个男人 “可他伤的不轻!”周千寻望向青石板上已干枯的点点血迹。 容玄一笑,“放心,军营最不缺的就是止血药!” 他还真是心大! 周千寻愁眉不展,长吁短叹,忽又眸光一闪,对容玄盈盈浅笑,“还是亲自去军营看下比较放心。” “四夫人,军营现在明令禁止外人进出!”容玄挑眉。 周千寻“你带我翻墙进去!” “呵呵,”容玄干笑两声,道“四夫人自己能爬上墙头?” 周千寻摇摇头,“不是有你吗?” “您的身板,容玄爱莫能助!”容玄打量她一番后,颔首偷笑。 听出他话中嘲讽,周千寻一反常态,不气不恼,求道“你武功高强把我带进去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容玄看她依旧不死心,凤目微眯,一手扶着下巴,道“四夫人何时如此关心王爷?” “我······”周千寻面色微红,垂下眼眸遮掩心中慌乱,故作淡定,“他终究是为周家事情受伤,我怎能不闻不问?” 见容玄半信半疑,满脸探究,她转神,略有几分气急败坏道“随便你,我还不想麻烦呢!” 两人说话间已走到自家院门前,刚想敲门,门却从里面被人打开。 “五妹妹,你回来了?”周千菡焦急道“小六他俩如何?” 周千寻宽慰道“他们没事,已经回军营了!” “那便好!”周千菡悬着的心放下,又似想起什么,慌忙侧身让他二人进来,道“高姐姐在里院等你,说是有重要的事情!” 周千寻微怔,她让高大娟监视韩家人动态,是否发现什么? 想到此,她急忙向里院奔去。 “高姐姐,是否有什么发现?”周千寻问。 高大娟“这几日我在巷口买煎饼时,总能见到赵艳儿,衣着遮掩行为鬼祟。我便跟了她两次,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讲!”周千菡催促道。 高大娟嘿嘿一笑,道“赵艳儿去的是城西的一家寺庙,还包了间禅房。” “她去拜佛?”周千菡撇嘴笑起,带着几分嘲讽,“她那般狠毒模样,竟还吃斋念佛?” 周千寻沉思片刻,道“不对,就算再虔诚的信徒也不可能像和尚姑子,天天往庙里跑。” “千寻妹子分析得对,我向一名扫地僧打听,他说赵艳儿每次来都直奔禅房,一待就是半天光景。”高大娟挠挠头,疑惑道“你们说,她会不会在里面藏了个人?” 高大娟此话令周千寻眼前一亮,她记得赵艳儿说过,二姐姐并不在韩家而是被安置在一个好地方。 这个好地方会不会就是寺庙里的那间禅房? 赵艳儿放着家中嗷嗷待哺的婴孩不管,却在禅房一待就是半日?就凭韩之阳见钱眼开又多疑的性子,必会指使赵艳儿看管二姐姐尽早毫无岔子的完成“寿字图”,他才会放心。 周千寻将思绪理清,问高大娟,“赵艳儿几时出门去寺庙?” “她辰时三刻必会出现在巷口!” “好,明天我们就去会会她赵艳儿!” 清晨太阳刚刚升起,范县的街道上空笼罩着一层透明的水雾,如袅袅轻纱,飘逸曼妙。人在其中匆匆行走,细朦湿气扑面,丝丝凉气透彻心扉。 容玄依在柱子上打哈欠,搞不清楚自己为何要从暖和的被窝里出来,与两个女扮男装的女子偷窥跟踪另一个女子。 他又瞧了瞧在巷口探头探脑的周千寻与周千菡,不禁咧嘴笑道“别说,你俩扮成这样比我都像男人!” “嘘!”下巴上贴满假胡子的周千寻,不耐烦的示意他休声,“前面就是寺庙,别被她发现了!” “快,她往前走了!”周千菡没有回头,只一手往自己后方焦急挥着。 周千寻与周千菡闭气敛声,小心翼翼与前面的赵艳儿保持不易被她发现的距离。 容玄大摇大摆走在她二人身后,瞧她们猫腰游走,一惊一乍的模样,觉得甚是好笑。 三人一路尾随赵艳儿进了寺庙大门。 今日晨起大雾,来庙中参拜的信男信女不多。庭院中,只有几名小和尚清扫着殿前的枯叶。人在雾气中,放眼远方都是灰蒙蒙一片,天与地都浑在一起。 走在前方的赵艳儿突然停下,前后左右扫视一圈,确认无人后才进入一间厢房内。 若不是容玄及时洞察赵艳儿的行为,周家姐妹早已暴露在她的视线中。 周千寻心有余悸的向容玄笑笑,也在心里庆幸将他一同带来。 赵艳儿进入房间后就把门窗禁闭,厢房周围虽有成片绿竹,但屋前是一片空地,无法掩护遮掩,稍稍靠近屋内人就会发觉。 “容玄,该你上场了!”周千寻对容玄眨眨眼睛,拍拍他肩道。 容玄一脸懵,费解道“我?干嘛?” “你不是会飞檐走壁?快上房顶看看我二姐姐在不在里面!”周千寻道。 “你直接冲进去啊!” “万一二姐姐不在里面岂不是打草惊蛇?” 容玄无奈望天,他怎么说也是个玉树临风,丰神俊朗的人物,能干上房偷窥之事吗? 周千寻瞧出他不情愿,道“容玄,我二姐姐出事后,你可是说会帮忙的。” “要不我替你打进去,偷窥,就算了吧!”容玄为难道。 “不行!” 容玄还想讨价还价,但见周千寻态度坚决,自己又不能失信于人。 他咬咬牙,一个飞身跃起,如一只展翅的飞鸟轻而易举站在屋脊之上。 容玄趴在赵艳儿所在厢房之上,动作十分轻柔的将瓦片一块一块搬开。很快屋顶被摆出一小块空隙,刚好可以俯视屋内全景。 他猫着腰朝里望去,霎时直起身子,对着周千寻与周千菡又是摇头又是摆手。 “他什么意思?” “难道二姐姐不在里面?” 她俩都不知容玄何意,周千寻只得对容玄招招手,让他下来再说。 “你们二姐姐不在里面,咱们走吧!”容玄双臂一伸,拦着她俩就要走。 周千寻“你看到什么了?” “不可说,不可说!”容玄闭眼摇头,满脸难言之隐。 可他越不说,周千寻与周千菡就越是好奇,非要他说出才肯离开。 容玄无奈,望望四周,让她俩将脑袋凑过来你,轻声道“里面除了赵艳儿,还有个男人!” 。 第九十二章:三个女人一场架 “男人?”周千菡惊呼,倏地又捂上自己的嘴,小声道“他们在里面做什么?” 还真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容玄将脸扭到一旁儿,翻翻眼皮,道“就······那事!” 周千寻秒懂,脸微微发烫。 一男一女共处一室还能做什么?若是正经打坐问禅,容玄至于这般不自然和难以启齿吗? “······那事?”周千菡可就没那么通透,榆木疙瘩脑子想了半晌,还是一头雾水。 容玄微怔,周四姑娘是单纯还是蠢?话都说到这份上,她还不明白。 周千菡蹙着眉头,满脸懵懂的直视着容玄。她神色中流露出类似孩童般的天真之气,令容玄的心为之所动。 可仅仅只有一瞬儿,短的如流星划过夜空,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 “男女之事!洞房花烛夜夫妻之间该做的事情!”容玄干脆一吐为快,挑眉笑着,“周四姑娘,这样说你懂了吧?” “啊······” 周千菡终于懂了。 她双颊绯红,两眼没有焦点的四处乱瞟,不知所措间倏然转身背对容玄,手指搅合着衣角,语气局促道“走······快走吧!” “就是,姑娘家待在这里不合适!”容玄立刻附和道。 两人刚要迈脚,却听身后周千寻道“不能走!” 他俩齐齐回头,不明就里的望着她。 “不但不能走,我们还要将他们捉奸在床!”周千寻将脸上假胡子一把扯掉,眼中燃起火花。 厢房内,空气温湿,一片旖旎。 床榻上,赵艳儿靠在男子怀中,肩头裸露在锦被之外也毫不在意。 “艳儿,你何时能与我走?”说话的男子与韩之阳年龄相仿,容貌却更加白皙俊俏。 赵艳儿媚笑,“春生,再等一阵子,多存些银子咱们就立马远走高飞!” 名唤春生的男子将她搂紧,两人相视一笑。 嘭! 房门从外被人大力踢开,床榻上的两人惊吓之余,慌张拉着棉被将自己的身体裹好。 “什么人,敢闯老娘的房间!”赵艳儿将春生挡在身后,凝神一瞧,面色霎时惨白,“怎么是你们?” 周千菡躲在容玄身后,只盯他后脑勺生怕看见污眼睛的事情。 周千寻不羞不臊的率先走进房中,心情还有些激动,毕竟是头一回莅临捉奸现场。 “呦,吓到你了艳儿姐姐?真是不好意思。”周千寻假情假意的道歉。 赵艳儿到底出身春香楼,什么风浪没见过,被原配捉奸在床也不是一次两次,眼前这个小姑娘还入不了她的眼。 “我与你二姐夫刚行完床第之事,他没穿衣服,你还不速速退下!” 赵艳儿出身风尘,说起男女之事就如日常吃饭般稀疏平常。而寻常人家姑娘就算嫁为人妇,对于此事都还趋之若鹜,羞于启齿。那周千若不就如此,成婚几年在床上还像根木头,也难怪韩之阳会到风月之地寻求刺激。 赵艳儿之所以如此堂而皇之的糊弄周千寻,就是算准尚且待字闺中的年轻姑娘脸皮薄,一听此事必会转身而逃。 她唇边扬起得意的笑,却还未舒展便僵在脸上。 与赵艳儿料想的不一样,周千寻不仅没有面红耳赤的逃跑,反而缓缓靠近床榻,淡定自若的朝她身后张望。 “我刚好要找二姐夫!”周千寻居高临下的盯着赵艳儿,嘴角勾笑道“二姐夫,出来吧!” 真是绝了! 容玄垂下头,死命的咬着嘴唇,抑制住自己想要狂笑的心情。 赵艳儿满脸惊诧,突觉自己看走了眼,比起怯懦的周千若她这位其貌不扬的五妹妹倒是个狠角色。 她冷笑道“难道你要在这儿看着你二姐夫穿衣服吗?” “是不太妥!”周千寻托腮蹙眉,瞥了眼赵艳儿道“那我出去等等!” 周千寻佯装转身,余光瞥见赵艳儿似有松懈,以雷霆之速将手伸向她身后,抓起锦被一角掀开。 赵艳儿只觉眼前一晃,在凝神时,身后躲藏的春生已完全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春生在赵艳儿二人周旋之时,在被窝里慌慌张张套上一件中衣。而周千寻也已察觉,所以才会毫不犹豫的将二人的遮羞布扯开。 “啊,怎么不是二姐夫?”周千寻捂着嘴,瞪圆眼睛,大声叫嚷,“你竟敢背着我二姐夫偷汉子!” 面前女子浮夸的惊讶表情,彻底激怒赵艳儿。 她只穿着肚兜与亵裤从床榻上一跃而起,顾不上房中还有其他男子,抓住周千寻的发髻,就是一顿厮打。 “小婊子,看老娘怎么收拾你!” 周千寻被赵艳儿拽着头发往地上摁,一时目眩,纵然块头比她大,也毫无还手之力。 躲在容玄身后的周千菡瞧见自己妹妹被人按头暴打,“非礼勿视,非礼勿言”的礼教传统一概抛之脑后。 “放开我五妹妹!” 周千菡怒喊着奔到两人身旁,对着赵艳儿的屁股就是一脚。 毫无防备的赵艳儿被踹的扑倒在地,周千寻的头发被解救出来。 赵艳儿喘着粗气坐起身,将手中从周千寻头上拽掉的几根头发狠狠扔在地上,眼神狠戾,道“论撒泼打架,春香楼的娘们都不敢与老娘叫板!你们两个丫头片子,我娘今天和你们拼了!” 说着,她冲向周千寻与周千菡。 至此,三人混战正式开打! 容玄靠在门框上,没有拉架更没有帮忙的意思,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厮打在一起的三个女人,不亦乐乎,就如再看一场戏。 本在床榻上瑟瑟发抖的春生,不知何时已穿戴整齐,悄悄躲与窗下。 他打开窗户刚要跳出去,只觉自己脖颈处被一只手紧紧攥住。 春生眉心狂跳,他缓缓转头,不禁愣住。 适才站在门口,容颜比女子还要妩媚的男子,已入鬼魅般站在自己身后,而他竟毫无察觉! “想跑吗?”容玄唇边带笑,语调却恐怖到令人发颤。 春生只觉脖颈处的手渐渐收紧,他顿时觉得呼吸局促,白皙的面庞霎时憋的通红。 “都给我住手!” 三人打得如火如荼,难解难分,谁也没有听到容玄的话。 他尴尬的清清嗓子,提高音量,吼道“再不住手,这小白脸就要归西了!” 。 第九十三章:摇钱树不能摇钱 赵艳儿与周家姐妹打架是权宜之计,就为拖住她们,方便春生伺机逃跑。 她心里清楚,捉奸捉双。春生跑了,周家姐妹即便再言之凿凿也是无凭无据。就算闹到韩家,也没人会相信,只觉是她们信口雌黄的诬陷她人。 赵艳儿心系着春生是否逃脱,在听到容玄话后,自然立马第一个住手。 “艳儿,救救我!” 瞧见被人锁喉,两眼上翻,直点脚尖的春生,赵艳儿心急如焚。 “放开春生,老娘把命给你!”她狠狠甩开抓住自己手臂的周千寻,向容玄走去。 赵艳儿出身风尘,放荡不羁,毫无伦理道德的羞耻感。但对这位名唤春生的小白脸,倒是有几分真情。容玄遏住春生脖颈,向后退了几步,不动声色的瞥了瞥周千寻。 周千寻心领神会,整了整额前凌乱的发髻,冷哼道“你的命还是自己留着,帮我办件事即可!” “把你姐姐放了?”赵艳儿道。 周千寻瞳孔微微一缩,眸底闪过凌厉的光芒,“让韩之阳与我姐姐和离!” “不可能!”赵艳儿立马否决。 她太了解韩之阳,见利忘义之辈。外人看他仪表堂堂,满腹经纶,又有秀才荣耀加身。可在她赵艳儿心中,韩之阳与青楼龟公无异,都是靠女人吃饭的无能之辈。 赵艳儿与韩之阳相识在他成亲之前,他对她海誓山盟,并承诺攒够银子便将她赎出春香楼。赵艳儿痴痴等了一年又一年,却发现他拿着自己的卖身钱娶了一位家世清白,才貌双全的女子为妻。 可怜赵艳儿多年辛苦所得的积蓄都被韩之阳骗去,心灰意冷之下要去投河,幸得春生所救。在他的感化下也不再有轻生念头,一来一往中俩人产生情愫。奈何春生无父无母,日常靠做小生意为生,无力将赵艳儿赎出青楼。 恰逢韩之阳又到春香楼寻花问柳,赵艳儿便把主意打在他身上。借口难忘旧情,使出挥身解数勾引韩之阳,而他也是甜言蜜语却不愿给她任何承诺。直到赵艳儿身怀有孕,并由韩张氏找来的老郎中把脉,腹中所怀是男胎后才得以嫁他为妾。 所以韩之阳无心,更无真心! 娶妻前,韩之阳被赵艳儿的卖身钱养活,娶妻后,他拿着周千若辛苦劳作得来的钱财逍遥快活。 “韩之阳当你二姐姐是新的摇钱树,又怎会轻易与她和离。”赵艳儿苦笑。 周千寻唇边勾起一抹狡黠的笑,神秘道“若是摇钱树不能摇钱了呢?” “你是何意?”赵艳儿蹙眉。 周千寻乌黑的眼珠溜溜一转,双手抱胸道“若和离的事情成了,我便将‘寿字图’所得酬劳尽数给你!”她下巴又向春生扬了扬,“让你与他远走高飞。” 赵艳儿的三吊眼忽的睁大,又忽的眯起,半信半疑道“你此话当真?” “二十两银子,够你们置办良田宅院,节俭勤劳些也能富足一生!”周千寻踱着步,有意无意的瞥着赵艳儿面色变化。 她面目表情渐渐放松,显然已沉浸在对未来美好生活的畅想中。 “艳儿,你就应了吧!我已不想再过这种偷偷摸摸的日子。”春生劝道。 赵艳儿垂眸思索良久,终于下定决心,正色道“只要能与春生在一起,让我做什么都行!” 周千寻眼角笑意渐深,伏在赵艳儿耳边低语。 回程路上,周千菡惴惴不安。 周千寻虽是志得意满,周千菡心中却不信任赵艳儿。毕竟赵艳儿曾苛待周千若母女,也曾对她与周千寻痛下狠手。 “五妹妹,你就不怕赵艳儿反悔?”周千菡忍不住说出自己的担忧。 周千寻一笑,语气轻松道“不怕!” “为何不怕?莫非你手上还有赵艳儿其它把柄?”周千菡追问。 “没有!”周千寻眨眨眼,笑道“这世上没有永远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人与人之间交往的本质无非就是利益交换。我给赵艳儿的是她朝思夜想而不得的东西,试问谁又能拒绝?” “哈哈!”身后容玄放肆笑起,拍手鼓掌,“四夫人,还真是把商人唯利是图的那套物尽其用呢?” 周千寻懒得去分辨容玄话中意思是赞美还是嘲讽,挽起周千菡的胳膊,笑道“四姐姐,你要相信我,赵艳儿为了她与春生一定会好好帮咱们演这出戏的!” 韩之阳今日没有出门,坐在院中躺椅上,边喝茶边哼着昨晚在春香楼听来的小曲。 “小蹄子又不知道去哪疯了,”韩张氏抱着熟睡的峰儿,抱怨道“我真是命苦,儿媳妇都娶进门两个,却还要累死累活,不是抱孩子就是忙活家务!” 清早起来,韩张氏就絮叨个不停,韩之阳不耐烦的皱眉,“我让艳儿去盯着周千若做活,您就不能分担些吗?” “绣活做得如何?”韩张氏眼睛一亮道。 韩之阳抿口茶,道“日夜赶工,许是快了!” “那就好,二十两银子就要到手!” “周千若要是能凭着‘寿字图’扬名,开个秀坊,白花花银子就会源源不断的到咱们韩家!” 说完此话,韩家母子二人对视一眼,脸颊上同时堆满贪得无厌的笑容。 “不好了!不好了!” 一声惊呼从院门外传来,韩家母子转头望去,只见赵艳儿慌慌张张跑进院中。 “呦,你还知道回来啊!”韩张氏翻个白眼,嘲讽道。 赵艳儿似是一路奔跑而来,掐着腰,上气不接下气道“不好了,出事了!” “谁出事了,这般咋咋呼呼!” 韩之阳不满的瞥了赵艳儿一眼,青楼出身毫无仪态可言,这点比起周千若可差远了。 “是······周千若······想要逃跑,从春香楼二楼跳了下去!” “什么?” 韩之阳倏地站起,桌上的茶盏也被他衣袖扫落在地,支离破碎。 韩张氏怀中峰儿被惊醒,嚎啕大哭,韩之阳更加心烦意乱。 他急急问道“人跑了吗?” “没有,又被抓了回来!”赵艳儿道。 韩之阳稍稍安心,一挥衣袖,道“走,去瞧瞧!” 。 第九十四章:韩之阳只配断子绝孙 若漳州是大盛边疆之城,那范县便是漳州的边疆之地,再加上又是通商贸易的集散地,各国往来商人众多。而范县最负盛名的烟柳巷变成了各地商贾夜晚消遣,宴请生意伙伴的最佳选择。 春香楼便位于烟柳巷中。 夜晚时,巷街中的青楼各个都是红账轻舞,浓香缠绕,莺莺燕燕花红柳绿,尽显妖娆奢靡之态。 白日里,整条街却都似陷入沉静中,就连门厅檐角挂着的彩帐都失了夜晚的绚丽夺目。 “从后门进!” 春香楼朱红色的大门紧闭,赵艳儿带着韩之阳匆匆拐入一条小巷。沿着春香楼围墙寻得一扇木门,推开而入。二人进到院中,通过一条建在楼外墙壁上的楼梯,直接进入一间厢房。 厢房内,两位衣着艳丽的女子站在门前。一位身着蓝衫,郎中模样的年轻人立在床榻前。 两名女子见到赵艳儿与韩之阳进房后,急急忙忙迎上前。 “那么高的楼跳下来,吓死我了!”一女子满脸惊慌。 另一女子心有余悸,道“还好没有性命之忧!” 韩之阳面色阴沉,眉眼中找不到一丝温度,将面前二女推开,径直向房内床榻而去。 赵艳儿朝两女子挑挑眉,三人心照不宣的笑起,随后两位女子转身离开。 床榻上的女子双目紧阖,气若游丝,面色上没有一丁点血丝,苍白晦暗,乍一看去已是油尽灯枯之相。 韩之阳心头一跳,抓住郎中外袍,急急问道,“顾郎中,她如何?” 对于顾郎中韩之阳是相熟的,他人虽年轻医术却很老道。秉着医者仁心的信念,免费为很多贫穷人家诊治,也包括他的两个女儿。 往日顾郎中眼神里总是带着浅浅暖暖的笑意,可今日他看向韩之阳时,黑如点漆的深色之中,满是冰冷。 “命是保住了,只是······”顾郎中眼神复杂的望着昏迷的周千若。 韩之阳顺着他的视线看下去,只见周千若右手臂被两块木板夹住,外围缠了白色的绷带加以固定。 韩之阳心里一咯噔,嘴巴张了张,道“她胳膊怎么了?” “断了!”顾郎中淡淡道。 韩之阳惊呼,“断了?” 他盯着周千若手臂上那片刺眼的白,锁紧眉头,不死心的问“她以后还能作绣活吗?” 顾郎中低垂的睫毛微微颤动,眼角凛冽的寒光,如匕首般刺向韩之阳,“难道你只关心她能不能作绣活?” “笑话!我们全家都靠她做绣活过活呢!”韩之阳对他的质问十分不满,扯着嗓子喊道。 韩之阳全然没有发觉自己认为理直气壮的理由,在他人眼中竟是厚颜无耻的可怕。 无药可救的无耻之辈! 顾郎中敛去眼眸中的愤怒,最后看了一眼周千若,提起医药箱,对韩之阳缓缓道“她以后莫说作绣活,就是拿起一根针都再无可能!” 韩之阳怔住,直到顾郎中的背影消失在楼梯下,他才回神。 坐享其成的美梦瞬间破碎,韩之阳焦躁到极点。 门前表情淡然的赵艳儿成了韩之阳宣泄怒火的出口,他愤然抬手,一个耳光狠狠落在她光滑的面颊上。 赵艳儿被打得晕头转向,眼冒金星,耳中嗡嗡作响。 “都怪你这个贱人!连个人都看不住!” 韩之阳打一巴掌觉得还不解气,对着刚刚站稳的赵艳儿又是几拳几脚,直到把她打翻在地,才气喘吁吁的住了手。 “我真是到了八辈子霉,才会娶你们这两个丧门星!” 赵艳儿从地上爬起来,冷眼看着韩之阳歇斯底里的满屋子乱窜,幽幽道“周千若怎么办,要接回韩家吗?” “回韩家?她想得美!” 盛怒下的韩之阳早已没了文人雅士的温文尔雅,粗鄙不堪的朝地上啐口吐沫,愤愤道“韩家不养无用之人!我要休妻!” “休妻?”赵艳儿冷笑,道“周家怕是不会同意。好端端的女儿嫁到韩家没几年却成了残废。是谁能忍下这口气?” “我那岳父与她女儿一样,胆小怕事。我气焰高些,还不能把他压过?”韩之阳不以为然道。 赵艳儿幽幽道“她父亲懦弱不堪,可她妹妹却不好对付!若是她们闹到官府,韩大秀才抛弃糟糠病妻,怕是你的名声就再难挽回了!” 韩之阳被她一说,乱了分寸,六神无主道“那你说怎么办?难道我要养一个废人一辈子吗?”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赵艳儿将身子凑近韩之阳,抚摸着他后背,安抚他焦躁的情绪,“韩家家贫,无力照顾病妻,将送回娘家也无可厚非。但不能是‘休妻’而是‘和离’!” “对,就说是和离!”韩之阳面上泛起欣喜,低咛道“她周千若不是想和我和离吗?我便成全了她!” 他扬眉掐了一把赵艳儿的面颊,嬉笑道“果然还是你中用。等我与周千若和离,就将你扶上正室娘子的位置。那样,峰儿便是我堂堂正正的嫡子了!” “多谢夫君!”赵艳儿垂眸,阳奉阴违的行礼。 韩之阳满意的拍拍她肩膀,嘱咐道“为夫这就去起草‘和离书’,你看好周千若,莫要再出事。” “是,夫君尽管放心去吧!” “嗯!” 赵艳儿站在窗边目送韩之阳离开春香楼,面色冷峻,嘴角扬起丝丝缕缕的嘲讽。 忽听到身后传来断断续续的哭泣声,她不由回头,瞧见周千若缩卷在锦被中,左手遮面小声抽泣着。 没错,她一直都是醒着的! 赵艳儿走过去,将周千若扶起靠在床头,道“你都听到了?“ 周千若缓缓抬头,赵艳儿心中一动。 她哭得那样伤心,那样悲恸,那样绝望,泪水像决堤洪水般从眼窝里倾泄而出。 而赵艳儿却完全哭不出来,只因她心中不禁有悲悯还有愤恨。 “那样的男人还值得你为他流泪吗?”赵艳儿道。 周千若止住泪水,哽咽道“我不是为他,是为我自己。被所谓的真爱蒙蔽双眼,傻傻付出这么多年,到头来却落得如此下场!” “你看清他为人便好!”赵艳儿顿了顿,淡淡道“你这般好,会再遇良人相守一生!” 周千若不可置信的望着赵艳儿,她从未想过,眼前这个女子会对自己说出这番话。 她不是应该厌恶自己吗? 殊不知,赵艳儿的厌恶来源于对周千若的羡慕。羡慕她是自己想要成为的哪一种人。 见赵艳儿要离开,周千若急忙道“峰儿,是韩之阳的儿子吗?” 赵艳儿微微转头,唇边勾起一抹笑,淡然道“他韩之阳,只配断子绝孙!” 。 第九十五章:一场好戏,完美落幕 韩之阳马不停蹄的赶回家中,生怕夜长梦多再生变故,连与韩张氏解释的功夫都顾不上,一头扎进房中将和离所需的“放妻书”写好。在浏览一番后,他签字画押,重重吁出一口气。 韩之阳返回春香楼,一脚刚踏进房中便吓得往后退了几步。 因为房中除了赵艳儿与周千若,周千寻、周千菡与高大娟竟也在。她们三人正围着周千若,面色肃然的说着什么。 韩之阳望而却步,对赵艳儿低声道“她们怎么来了?” “我差人叫她们来的。你与周千若和离,总要有娘家人在场把!”赵艳儿道。 她说得也不无道理,可想起那日自己遭到暴打,韩之阳的脸颊就隐隐作痛。他谨慎的朝屋内扫视一圈,生怕有人藏在哪个犄角旮旯,突然跳出对自己拳打脚踢。 赵艳儿瞧出他心思,心里鄙视,面上却安抚他道“夫君,没有别人,快进来吧!” 她这一声故意提高音量拉长尾音,就是要提醒周千寻等人,韩之阳来了! 韩之阳被赵艳儿猛的推进房中,一个趔趄差点摔倒。等他站稳再抬头时,眼前众人正怒目圆睁的瞪着自己。 “你们二姐姐是自己从春香楼跳下去的,和我没有半点关系!”韩之阳向后退了两步,慌忙辩解。 他本以为周家姐妹会唇枪舌剑的与自己争辩一番,没想到她俩只是盯着他,眼波流转,黑如深潭,不知其想为何? 已经醒来的周千若靠坐在床榻上,苍白无色的面庞执拗的扭向另一侧,似乎连眼神都不愿与韩之阳交错。 房间顿然一片静谧。 静谧中又透着诡异。 韩之阳身在其中,浑身不自在,身上的每一根汗毛都炸了起来。 “周千若,你之前不是要与我和离,我便如了你得意!”他说着,将手中的《放妻书》扔到床榻上,“《放妻书》我已签字画押,从此我韩之阳与你周千若再无瓜葛!” 周千若缓缓转头,拿起《放妻书》展开,仔细阅览。当看到上面明确写着,她与韩之阳的两个女儿也皆由自己抚养后,唇角微微扬起,可心中却瞬间被苦涩填满,自己那两个可怜女儿就像个可有可无的物件,被她们的亲生父亲毫不在意的抛弃。 周千若柔美的双眸眼底一片猩红,她双手缓缓将锦被攥入手中,用力握拳间骨节发白,双肩微微颤抖。她极力抑制着自己心中前所未有的愤怒,也拼命阻止泪水从眼眶中掉落。 周千寻轻抚着周千若的后背,将《放妻书》从她手中慢慢抽出,确认没有问题后仔细收好。 她站起身,缓缓走向韩之阳,眼帘下的眸子灼灼闪亮,好像两团燃烧的火。 周千寻周身散发的骇人气息,逼得韩之阳节节后退,直到抵在墙面上,“你要干嘛?” “呵!”她耻笑一声,翻了个白眼,转身一挥手道“咱们走!” 话音刚落,高大娟就一弓腰,将周千若背起,周千菡在后小心扶着。 随后,三人跟在周千寻身后一同走出房间。 她们离开许久,韩之阳僵直的身体才慢慢缓和,惊觉自己竟被一个十几岁的黄毛丫头骇住,羞愤涌上心头。他发疯般咒骂并摔打着屋中物品。 赵艳儿并未阻止,只是冷眼看着,唇边勾起的笑中满是嘲讽。 “小汐儿,小玥儿,快瞧谁回来了!” 正在院中玩耍的两个女娃娃循声望去,就见她们的母亲正盈盈浅笑缓缓走来。 “母亲!” “母亲!” 两个孩子一前一后的向周千若扑来,她紧紧将她们拥入怀中,就像抱着两个失而复得的宝物。 “你回来了!” 一道低沉男音在周千若耳畔响起,她起身,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笑如暖阳的面孔。 “二姐姐,顾郎中可是咱们这出戏中不可缺少的一角,若不是他韩之阳怎会轻易相信你的手真摔断了呢?”周千寻如一只叽叽喳喳的小鸟替顾郎中邀功。 “千若多谢顾郎中帮忙!”周千若屈膝行礼,由衷感谢。 顾郎中两手伸出想将她扶起,迟疑片刻,终还是将手背与身后,道“我只是不想再看着两个孩子受苦!” 他窘迫的表现被周千寻她们瞧见,皆是垂眸偷笑。 “你们总算回来了,我都要饿死了!”容玄走出房,瞧着众人,像是撒娇般抱怨。 周千寻白他一眼,没好气道“饿死活该!” 容玄知周千寻还为自己不带她去军营之事耿耿于怀,暗暗吐槽她小气,将目光投向周千菡。 他两汪清水似的凤目,折射出的期待光芒,让周千菡无法拒绝。 “容公子,我这就给你做饭去!”她挽起袖子要去厨房。 容玄眉间得意的瞥了瞥周千寻,又向周千菡嗔怪道“周二姑娘,今日她们出去,小汐儿小玥儿留在家中,上房揭瓦我都陪着。你是否······” “容玄,二姐姐刚回来,你可别得寸进尺!”周千寻瞪眼道。 周千若冲她摆摆手,又对容玄笑道“容公子辛苦了,想吃什么菜尽管说!” “红烧肉!”容玄双眼泛光。 周千寻瞪了容玄一眼,拦住周千若,“等一下!” 容玄当她又要从中作梗,刚要不依,却听她道“那也先要把我二姐姐的手解放出来!” 众人微怔,顺着周千寻的目光瞧去,恍然大悟,瞬间哄笑一片。 “我来!”顾郎中抿嘴笑着,将周千若右手上的夹板与绷带拆掉。 “今日我二姐姐重获新生,在场各位均功不可没!”周千寻双手向面前众人展开,眉眼弯弯咧嘴笑道“统统留下,美酒佳肴,不醉不归!” “不醉不归!” 容玄、周千菡与高大娟都像孩童似的跟着起哄,小汐儿与小玥儿懵懵懂懂却也被他们感染,拍手鼓掌围着周千寻转圈。 周千若与顾郎中并肩而站,眉眼含笑间望着欢欣雀跃的眼前众人。 一方小院中,秋风送爽,花瓣飞舞,欢声笑语羡煞了午后骄阳。 。 第九十六章:见萧元一真费劲 夜半时分,明月星辰难得从云雾中露面,将院中的一草一木都罩上一层银色的薄纱。 周千寻刚把烛火熄灭准备就寝,就见窗外人影晃动,像是有人缓缓走近。 “是谁在外面?” 她黛眉微蹙,快步到窗边,一把将窗棂推开。 “四夫人!” 月光下的容玄一袭赤色衣袍,秀气似女子般的叶眉下一双勾魂摄魄的褐色眼眸,眼角上扬,更增添撩人风情。他朱唇轻抿,似笑非笑的望着周千寻。 她不耐烦地瞥容玄一眼,道“少向我抛媚眼,你这招对本姑娘没用!” “是吗?”容玄敛去笑容,噘嘴斜眼瞧她,“四夫人这般不喜容玄,那容玄也不必上杆子来如您的愿!” 听出容玄话中有话,周千寻趴在窗台上急急喊住转身佯装要走的他,“容玄,先别走!” 她急急奔出去,拦在容玄身前,一笑间满是讨好,“容玄,你是不是要带我去军营见萧元一?” “本来是,现在不想带你去了!”容玄下巴微扬,双手抱胸,一副傲娇模样。 周千寻圆圆的面庞上,黑亮的眼珠闪了闪,朗声道“你若带我去,想吃什么我都让二姐姐做给你吃,可好?” 容玄垂眸睨她,他从来不做跟自己胃过不去的事情,想想倒也不亏,唇边笑意渐浓。 “走!”容玄一挥手,大步流星。 周千寻喜滋滋的急急跟上。 “你倒是使劲啊!” “我······我使不上劲!” 容玄趴在房檐上,双手死死抓住周千寻的手臂,想将她拖上房顶。 豆大汗珠密集在额间,顺着容玄优美的面部线条缓缓流入颈间。他咬紧牙关,白玉似的面庞因用力过度而通红发热,双脚用力后蹬借力。 即便如此,周千寻就像被地面吸住般,依旧纹丝不动。 亏,实在太亏! 他容玄就算再吃十盘红烧肉,也补不回此时所消耗的体力! 周千寻被吊在半空,上上不去,下下不来,手臂被硬拽就如快被撕裂般,也着实难受!她眉头紧锁,哭丧着脸望望脚下,这如果掉下去,腿不断也要卧床半月,还是努力爬上去更稳妥。 “容玄,你快把我拉上去,一会儿巡逻的兵士折回来,咱俩就惨了!”周千寻仰着头,尽量压低音量道。 容玄边用力,边呲牙道“我不想吗?是你太重了!” 他正说着,眼角余光突觉身侧黑影一闪,心慌意乱间手上力道锐减。 而被容玄拽着的周千寻,沉重身体猛然向下坠去。 完了! 她双目紧闭,就等着落地那刻,屁股开花。 然而,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只修长有力,骨节分明的手紧紧拽住周千寻的左臂,与容玄合力将她拉上房顶。 就在周千寻的双脚脚尖刚刚没入房檐阴影那刻,一队巡防的兵士恰巧经过。走在队伍末尾的兵士似听到头顶有动静,驻足向房檐上观望。 忽的一黑影跳过,兵士大惊,凝神再瞧,一只眼睛泛着幽光的黑猫正窝在房檐望着自己。 兵士嘲讽自己大惊小怪,甩甩头,赶忙追上巡防队伍。 “你怎么带她来了?”黑暗中的萧元一剑眉紧锁,嘴角下垂,隐隐透着怒气。 适才,营房内众人呼呼大睡,萧元一盘腿坐在榻上等待容玄到访。突听房顶瓦片碰撞声杂乱四起,依照容玄的功力不应制造出这般动静。 萧元一狐疑间跃上房顶,还未看清容玄再拉何人,就见一队巡防兵士慢慢靠近。他来不及多想,冲过去与容玄一起将人拉起。 周千寻劫后余生般的吁出一口气,转脸望见萧元一,吓得没神儿的眼睛突然发光,“王爷,我终于见到您了!” 萧元一微怔,望着眼前这张悲喜交加的面孔,他幽暗深邃的眼眸渐渐泛起柔和光芒,嘴巴张了有张,满腹责备的言语发不出一句。 “您身上的伤都好了吗?” 周千寻脑中闪过衙门口青石板间被血迹填满的缝隙,慌忙扳过萧元一的身体去查看伤口,完全没注意到他们俩之间的动作略显亲密,也略显暧昧。 萧元一听见容玄低低的笑声,才如梦初醒,慌忙按住周千寻想要拔开自己衣服的双手,面红耳赤道“好,好了!你们没事就离开,莫让守卫发现。” “怎么刚来就赶人走!”周千寻收回手,闷闷不乐的盯着萧元一,“我爬上来不容易,要多待一会才行!” “容玄!”萧元一见劝不过她,对容玄低吼。 容玄止住偷笑,缓缓道“王爷你也见了,等巡防兵士过来前,咱们还是回吧!” “怕什么?”周千寻手脚并用的爬到另一边,抱起一样东西回来,举到他俩面前道“等兵士来了,把它放出来不就行了?” 萧元一与容玄定睛一瞧,竟是刚才那只黑猫! “猫·····猫······” 萧元一突然两眼发直,连连自语,又惊又怕,身体如筛糠似的乱颤起来。 容玄急急道“快拿开!” 周千寻不知他二人为何如临大敌,萧元一更是面露惊恐之色。 她愣神瞬间,黑猫从手中挣脱,慌乱逃窜中,径直向朝萧元一而去。 “啊······” 萧元一霎时瞳孔放大,额头上渗出细密汗珠,肌肉绷紧的身体本能向后退去,完全没注意自己已到房檐边缘。 “王爷,小心!” 容玄的提醒已为时过晚,萧元一慌乱中双手按空,整个人失了重心,眼见着就要坠落。 周千寻眼疾手快,身体不由向前一扑,牢牢抓住萧元一的双手。 “好······” 本以为危机解除,可周千寻口中的“险”字还未来得及说出口,可怕的惯性令她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压着萧元一一同坠下房顶。 刹那间,萧元一恢复理智,一手搂住周千寻,另一手向地面挥出一掌,利用掌风缓解二人落地的速度。 但他二人撞上地面的那刻,萧元一还是被周千寻压得够呛,背脊落地瞬间更是剧痛不止,似是伤口又裂开了。 周千寻将头埋在萧元一怀中,直到听见他痛苦的呻吟,才慌忙抬头,道“王爷,你没事吧!” “你······快起来!”萧元一咧着嘴道。 周千寻愣愣点头,刚想站起,却见对面一间营房突然烛火闪烁,屋中好像一个人影披衣而起。 。 第九十七章:她藏哪了? “有······有人来了!” 周千寻慌忙站起,手没轻没重的胡乱撑在萧元一身上,又是压得他龇牙咧嘴。 她一蹦一跳双手努力向上伸着,朝房檐上蹲着的容玄小声喊道“容玄,快把我拉上去。” 容玄心中暗暗叫苦,嘴上道“来不及了,先藏起来!” “藏哪里?”周千寻六神无主,像只无头苍蝇似的到处乱转。 萧元一艰难的用胳膊肘将上半身撑起,咬牙道“快进我营房中!” “那你怎么办?”周千寻望着他道。 萧元一一挥手,“别管我,快进去!” 周千寻眼都不带眨的盯着屋中人影,见他穿好鞋起身向房门走去,小心脏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她满脸通红,也顾不上许多,一头冲进萧元一所说的营房中。 当周千寻悄悄将门掩上,容玄爱莫能助的躲进房顶阴影中后,对面营房的门缓缓打开,提着灯笼的胡勇从里面一瘸一拐的走出来。 他皱着眉,举起手中灯笼在院中照了一圈,当微弱烛火扫到不远处地上一团黑影时,他手一哆嗦,惊叫“什么玩意?” “是我!” 清冷低沉的男音传入耳畔,胡勇松口气,还好是个人不是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他将手中灯笼举到声音传来的方向,眯着眼睛瞧去,地上坐着的男人竟是林元。 “你大半夜不睡觉,躺在院子里作甚?” 胡勇挺着背,在尽量不扯痛伤口的情况下,一步一蹭的向萧元一走去。 “咳咳······”萧元一干咳两声,抿抿嘴,抬手指着夜空道“今天月亮不错!” 胡勇顺着他所指,抬头望望夜空中皎洁明月,又低头瞧瞧地上灰头土脸的男子,不由干笑两声。 老人们常说,天赋异禀的人往往都有不同于常人的怪癖。眼前林元也不例外,不喝酒不赌钱,偏偏喜欢半夜三更看月亮,还真是有几分文人的风雅。 萧元一瞧见胡勇唇边意味不明的笑,不悦道“你笑什么?” “没什么,我拉你起来!”胡勇连忙否认,把手伸向他。 萧元一知胡勇身上的伤也未痊愈,将他的手打开,咬着牙硬是自己站了起来。 “睡觉去了!” 胡勇也不气恼,因早就料到萧元一会如此,讪讪笑着跟在他身后。 感觉到身后之人的动作,萧元一停住脚转身,狐疑的望着胡勇“你······要去哪?” “随你一同进去,看看那些小崽子有没有盖好被子。天气逐渐转凉,若是感冒也是麻烦!”胡勇说着便要去推营房的门。 萧元一闪到房门前,音量提高几度,“你要进去?” “小声点,莫要将他们吵醒!”胡勇将食指放在唇上,低声斥道。 只是他不知,萧元一这一声是故意为之,就是要提醒房门另一头的周千寻快点找地儿躲起来。 房门后的周千寻额头间汗珠密集,一滴滴直往下掉,她心急如焚,在屋子里团团转。放眼放去,房间内一马平川,除了两排睡满男人的大通铺,哪里还有地方可藏? “外面冷,咱俩快进去吧!” 胡勇紧了紧直灌冷风的衣襟,侧着身体越过面前人抬手将房门推开,萧元一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咔吱!” 房门被轻轻松松的推开,里面温暖的气息迎面扑来。 萧元一先胡勇一步跨进房内,紧张的四处张望,未见到周千寻的身影,悬着的心倏然放下。 “我去睡了!”他故作淡定的瞥了胡勇一眼,向自己睡觉的地方走去。 “哦!” 胡勇随意应下,左右看着兵士们睡觉的情况,若有踢开被子的,就帮着又将被角掖好。 萧元一瞧他没有注意自己,上下左右的找着周千寻,挑眉奇怪,膀大腰圆的她究竟躲到什么地方? 一路走到自己睡觉的位置,萧元一都一无所获,他纳闷的坐在榻上。 明明只是一床软被丝绵,可萧元一明显坐在一个硬物之上,心头一跳,猛然站起。他凝神仔细一瞧,本应空空的锦被里明显裹着一个人。 里面是谁,不言而喻! “你站着发什么愣,还不上榻睡觉?” 胡勇话音刚落,就见萧元一满脸惊恐的望着自己,不解道“林元,你怎么了?一副见鬼的模样!” “没······没事!”萧元一吞吞吐吐,犹豫这床榻自己是上还是不上! 胡勇见萧元一表情怪异的盯着榻上被褥,觉得甚是可笑,随口打趣“让我看看你床上是不是藏了个女子?”说着,就往那边走去。 “你别过来!”萧元一满脸通红,极力稳住自己狂跳的心脏,快速将靴子脱掉,坐到榻上,随口乱扯“我不喜别人看着睡觉,你······先离开!” 跟个娘们似的,屁事多! 胡勇心中腹诽,撇撇嘴“那你把外衣脱了,我看着你钻进被窝再走!”他是怕萧元一等自己走后,又偷偷溜出来看月亮,才会如此说。 锦被下的人身体明显震了一下,萧元一局促间喉结上下滚动,他生怕再多说一句,引起胡勇的怀疑。左思右想后,只得将外衣脱去,穿着亵衣伸手将锦被一角掀开。 萧元一抿唇望去,果然见到将身体缩卷成一团的周千寻,双手紧捂口鼻,一双亮如繁星的眼睛,正满是惊慌的望着自己。 “你倒是钻进被窝啊,别着凉了!”胡勇关切道。 萧元一无奈,深吸一口气,倏地盖被躺下。 他怕胡勇看出锦被下有异,犹豫片刻,强壮有力的双臂环上周千寻的后背,轻轻一搂,紧紧将她拥在怀中。 此时,寒风瑟瑟,将云雾吹过,重新将明月星辰掩在身后。 营房中霎时昏暗一片。 风儿透过门缝钻入,成功将胡勇手中灯笼的烛光吹灭,他打了个激灵,全身一阵儿寒凉。 “林元,好好睡觉,我走了!”胡勇轻声说着,转身走出营房。 。 第九十八章:惨烈的童年往事 听到房门“吱”的打开,又“嘭”的关上,锦被下二人僵直的身体缓缓放松。 萧元一不由低头查看周千寻情况,却恰巧与她清澈的眸子相遇。 四目相对间,绯红的印子皆是从他二人的耳根爬满全身。 霎时间,就像对方身上长满锋利的长刺,周千寻与萧元一噌得将对方推开,皆是一骨碌从床榻上爬起,适才掩护他们的锦被俨然成了二人的分界线。 “你······” “你······” 周千寻与萧元一在一阵儿沉默后,同时开口,四目交错刹那慌乱的躲开,两人的脸更是涨的通红。 “我······走了!”周千寻垂着头抢白一句,手忙脚乱的跳下床榻,要往房门去。 她靠近时,萧元一只觉窘迫难受。见她要走,心却又像是被挖出一个大窟窿,空落落的。 萧元一眼神中带着一丝难舍追随着周千寻背影,见她突然停下,如做贼般将视线慌忙收回,若无其事的盯着头顶房梁。 周千寻似是想起什么,又蹑手蹑脚折回来,望着萧元一的后脑勺,咬咬唇道“我今晚来这儿,就是想告诉你,我二姐姐已与韩家再无瓜葛,谢谢你帮了她!过几日等‘寿字图’完工,我就送二姐姐母女回郑县。你······”说到此处,她顿了顿,又道“你多保重,我家小六也请多照拂!” 萧元一没有回话也没有转身,仿若一尊石像依旧定定的望着房梁。 周千寻本期待他能对自己说句告别的话,但见他对自己视为不见,心中难免失落。她望了一眼萧元一宽阔的背脊,轻叹一口气转身离开。 直到听到房门被轻轻掩上的声音,萧元一才缓缓将高昂的脑袋垂下,瞥了一眼被寒风吹得微微作响的房门,喃喃道“你还回来吗?” 周千寻站在院中,被深夜寒风吹得直缩脖子,她向刚才掉落的房檐看去,只见容玄对她使劲挥着手。 “我找到一个好东西,你快爬上来!”容玄压着音量兴奋道。 不知何时,一把竹梯子立在房顶与地面间,顺着它爬上房顶倒是轻而易举。 周千寻双手抱于胸前,望着容玄摇摇头,转身走了。 容玄微怔,“你去哪了?” 周千寻头也不回,径直向前,走来到院门处,回头对容玄笑笑,轻松推开院门走了出去。 容玄从房檐上站起,满脸无趣的竖竖肩,转身一跃而下。 两人在院外汇合后,一路小心躲着巡防的卫兵,从校场西边的栅栏翻出范县大营。 寂静的街道上,月光透过稀薄的云雾投射在青石板路上,走在上面,两人墨染般的影子被拉得瘦长。 一路上,周千寻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容玄心中猜想,胡勇离开营房许久,周千寻才从房中出来,她与萧元一之间定是发生什么。他几次想开口试探,都被周千寻极度幽怨的眼神吓得将话吞回肚子。 “王爷······为何怕猫?”周千寻冷不丁问出有一句。 容玄歪头瞧她,“你想知道?” “嗯!” 萧元一以往在周千寻的印象中,就是位嚣张、跋扈、冷漠,残酷的皇家王爷,在她心中与他的描述词多为贬义。而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周千寻突然觉得自己对于萧元一认知太过肤浅与表面。就如同萧元一有很多身份,她看到的只不过是他为符合那个身份所呈现出来的人设而已。 所以皇家王爷、侍卫阿元、兵士林元,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萧元一,周千寻真的很想知道。 前世今生,她都从未如此迫切的想要了解一个人。 “说起来,王爷幼时十分喜欢猫。”容玄将目光投向前方路面,清冷月光洒下的一道细碎银光,将前尘往事缓缓道来“王爷刚到漳州时,太后以人身安全为由将他圈禁在豫王府中。五、六岁的孩童正是上房揭瓦的时候,王爷却只能每日待在书房,听老夫子摇头晃脑的迂腐言论。 一日,夫子告假回家。王爷得了空闲,在花园中玩耍。不知怎的,就看见草丛中有一窝刚睁眼的小猫,甚是喜爱,便将它们养在一间废弃的房中。 每日下学,王爷都会到房中照料小猫,与它们嬉戏玩耍。一年后,七八只小猫都变成体态肥硕的大猫,而王爷爱猫是豫王府众所周知的事情。 只是有一天,王爷照常下学,去找猫儿玩耍。却哪知,一脚刚踏进房门,七、八只大猫纷纷瞳孔发红,浑身毛发乱炸,发出的‘喵呜’声亦如鬼嚎。它们像发疯似的狂跳到王爷身上,对他是又抓又挠。 等林管家带人赶到,将猫儿们一个个逮住,王爷除了双手护住的面庞外,全身上下都是一条条触目惊心的血痕。就算如此,王爷都忍着未让林管家处死那几只猫儿。 可没想到,第二天一早,王爷醒来推开房门,那七、八只猫儿被人拔掉皮毛,死相狰狞的挂在房檐下。王爷惊叫一声,当场昏厥。那日后,王爷昏睡了三天三夜,夜夜在意识模糊中哭喊讨饶。” 说到此,容玄顿了顿,秀气叶眉紧皱,如沟壑纵横。仿若多年前,血腥往事历历在目。 他眼神中含着不忍,幽幽道“王爷身上的伤痕可以随着时间流逝慢慢愈合,而他幼小心灵所受的创伤却如苍天大树的树根永远扎在心中! 从那之后,王爷便再也见不得猫儿,远远看见都会浑身颤抖。” 周千寻内心被深深震撼,她从未想过表面跋扈、傲娇的萧元一竟会有如此惨烈的童年往事,心中不免对他又多了几分心疼。 “是谁把猫儿杀死挂在王爷房门前的?”周千寻的问话中带着愤愤不平。 容玄原本透亮的眸子霎时黯淡,像是蒙上一层灰,“还能有谁?自是皇城中最尊贵的女子!” 皇城中最尊贵的女子? 太后娘娘! 周千寻不可思议的望着容玄,“她的儿子是皇帝,她已经在夺嫡斗争中取胜,为何还要揪着一个幼童不放?” “妒忌!”容玄唇边勾起一抹嘲讽,“女子善妒,就连天下女子中最为尊贵的太后娘娘都不能幸免。 当年,王爷的母亲嫣贵妃15岁时便宠冠六宫,是先帝晚年最宠爱的妃子。年轻貌美,又让皇帝晚年再得一子,怎能不招人妒忌。况且王爷四岁启蒙后,便展现出不凡天资,先帝最属意的储君原本就是他。若不是先帝突然驾崩,这大盛的天下还不一定是谁的呢?” 。 第九十九章:高处不胜寒 “那王爷的母亲嫣贵妃······是不在了吗?”周千寻问道。 容玄叹气,“还活着,被囚禁在后宫的栖霞殿中。” “那,王爷自来到漳州就再没见过他母亲?”周千寻又问。 容玄又叹气,“没有!” 这个简短干脆的回答,让周千寻整个人犹如沉入湖底,说不上来的憋气,烦闷,而这种心情的产生皆是为萧元一愤愤不平。 幼小无助的他已经将本属于自己的无尚尊贵拱手让出,来到一个鸟都不拉屎的贫瘠之地,为何还换不回一份对他人来说无关紧要的母爱呢? 容玄见周千寻面色瞬息万变,感慨良多,一笑道“四夫人,你常说王爷生的尊贵,坐享其成,拥有的是贫苦人家劳作一生都得不到的东西。 殊不知,寻常百姓每日只是为一日三餐奔波,而王爷自出生起便在为能活下费尽心思!” 高处不胜寒! 周千寻第一次真正体会到这句话的含义。 “四夫人!”容玄突然若有所思的停下脚步。 周千寻转身,应道“嗯?” “还记得我在听竹苑曾说,王爷信任你。”容玄道。 周千寻想起,是她做红绕肉那次,只有萧元一嚼嚼咽进肚子,没有吐出来,给足她面子。 当时,容玄确实说过这是萧元一信任她的表现。 “记得!” “王爷很难信任一个人,他身边信任的人五个手指头都能数过来!”容玄伸出五个手指头在周千寻面前晃晃,继续道“你能一直待在他身边吗?” 周千寻愣愣的望着容玄,脑中不知为何闪现出营房内自己与萧元一相拥的画面。她脸上顿时火烧火燎,慌忙躲开容玄探究的眼神,背过身去,好一会儿才吞吞吐吐道“我······我不是······王爷的妾室吗!我······还能去哪?” 话一脱口,周千寻便有些后悔,总觉此话说得暧昧不明,她羞得满脸通红更不敢看容玄表现,死咬着下唇,撒腿就跑。 容玄微怔,片刻后,唇角泛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清晨,一只喜鹊站在桂花枝上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周千寻推窗恰好看到,心情犹如今日的秋阳瞬间晴朗一片。 今日便是与苏晖夫妇约定交付“寿字图”的日子。 周千若回来后,日夜赶工终于在旭日升起前将“寿字图”完工,又稍作休整,现在就等着苏晖夫妇上门,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周千菡与绿弗一早便站在院门前翘首以盼。 “绿弗,你说他们怎么还不来?”周千菡就怕再生变故。 绿弗柔声道“四姑娘,这会儿刚过辰时,咱们再等等!” “也是,富贵人家起的都晚!”周千菡朝巷口伸伸脖子,点点头表示赞同。 说曹操,曹操到。 当苏晖夫妇的身影出现在巷子口时,周千菡抑制不住激动心情,一蹦三尺高。 “来了!来了!” 她慌乱间,行动都有些错乱,不知是留下迎接苏晖夫妇还是回去向周千寻他们报信。 绿弗比周千菡沉得住气,笑着道“四姑娘,你快去告知二姑娘她们。我去迎迎苏老爷和苏夫人!” “好,你快去!” 绿弗快走几步,迎上苏晖夫妇,躬身行礼,“苏老爷,苏夫人,近日安好!” 苏夫人将她扶起,笑眯眯道“安好,安好!” “那快随我进来吧!” 绿弗将苏晖夫妇引进房中,周家姐妹早已捧着“寿字图”恭候多时。 苏夫人瞧见两眼放光,快步走过去,将“寿字图”接过细细观赏。 她轻轻触摸着丝质的面料,细致的纱线,精致的图案。各个不同字体的“寿”字,缕缕丝线间交错横生,错落有致,丰神宛然,放眼望去只觉得是大饱眼福。 “好,真是太好了!”苏韩氏赞不绝口。 苏晖见自家夫人满意,也是笑得合不拢嘴,从怀中掏出备好的银两递给周千若道“周姑娘,这是酬劳,请收好!” “多谢苏老爷!”周千若双手将银两接过,大眼一扫,疑惑道“苏老爷,酬劳似乎不对?” 其他人的目光也都集中到她手里的银子上。周千寻在心中大概一数,发现竟是多出十两银子。 苏晖依旧满脸笑容,缓缓道“周姑娘的事,我们也听说了。本以为这绣活会延期,没想到竟能按时完工。我与夫人都觉得不易,所以再多付十两银子。” 范县本就不大,苏夫人的娘家在本地也颇有些威望,想摸清一个人的底细并不是难事。周千若虽是外嫁女,但毕竟在范县生活多年,苏晖夫妇想知道她人品如何,都是轻而易举的事。 得知周千若今日的遭遇后,苏夫人对她颇为同情。想到日后一个妇人拉扯两个孩子生活,必然多有艰辛,才会让苏晖再加十两银子。 “我不能收!”周千若急着要把多出的银子退回。 苏夫人按住她手,故作生气道“快收下,不然我可恼你了!” 周千若怔住,不知如何是好。 “二姐姐,你就收吧!毕竟是苏老爷与夫人的一片心意。”周千寻笑道。 苏晖点头,“就听你五妹妹的吧!” 话已至此,周千若也不好推辞,抿嘴笑着将银子收好。 苏夫人瞧周千若一脸憔悴,不禁拉住她手,关切道“你今后有何打算?” “先回郑县娘家,之后再慢慢打算!”周千若道。 苏夫人想想,又对周千寻道“你们家靠什么生计,若是困难尽管开口!” “我们家是开绸缎铺子的,虽不富足,但只要一家人整整齐齐在一起便是再难也是高兴!” 周千寻此话博得苏晖一声叫好。 “千寻姑娘这话说得好!”他顿了顿,笑道“郑县离漳州主城不远,若你家生意想到主城发展,尽管来找我!” 周千寻只觉苏晖好大口气,笑道“苏老爷莫非能帮我们开家店铺?” 苏晖与苏夫人相识一笑,道“漳州城中,最繁华的一条街市至少四成都是我家铺子!” 他话音一落,屋中一片哗然。 怪不得,他夫妇二人出手不凡,原是包租公与包租婆啊! 。 第一百章:故人到访(二合一) 苏晖夫妇又与周家姐妹闲话家常片刻,便起身告辞。临出门时,苏夫人又是拉着周千若的手,再三嘱咐,若是遇到困难,定是要到漳州城内找她。能看得出来,她是打心眼喜欢周千若。 送走苏晖夫妇,周千寻在酬劳中拿出二十两银子,对周千若道“按照约定,我要将二十两银子给到赵艳儿!” 周千若两汪清水般的眸子,透着说不出的复杂神色,轻叹一声,道“她终究也是个苦命人!” 周千寻不禁苦笑,她这位二姐姐性子软弱,内心更是善良的过分。即便是曾经那般苛待自己的人,都能感同身受怜其不幸。 这也是为什么,她会急着将周千若送回郑县周家的原因。若是再待在这里,她真怕韩之阳回过神来,在周千若面前装可怜讨饶一番,自己这位二姐姐便会心软原谅他。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周千寻瞥了周千若一眼,像是漫不经心的说“二姐姐,从此以后,赵艳儿也好,韩之阳也好,都与你再无瓜葛!重蹈覆辙之事,咱们万万不能做!” 周千若自是听出她话中意思,垂下眼帘,语气却毅然决然,“五妹妹,我断不会再做蠢事!” “那便好!”周千寻轻轻应下,将二十两银子仔细装好,又道“二姐姐,你与四姐姐快快收拾,我与绿弗回来后,咱们就上路!” “你们路上小心。” “嗯!” 周千寻带着绿弗依照约定,再次来到范县西边那座寺庙,刚走到厢房外的那片竹林,便听到婴儿啼哭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当当 厢房屋门应声而开,春生一侧身将周千寻与绿弗让进屋中。 她二人见到床榻上放着两个包袱,赵艳儿抱着哭泣的峰儿不停用手拍着,想让他安静下来。 “给我吧!”春生将孩子接过。 也是奇怪,峰儿一到他的手中,立马止住哭声。孩子两只黑亮眼睛含着泪望向春生,见他对自己微笑,也开心的破涕为笑。 “你们这是要走?”周千寻问。 赵艳儿将目光从春生父子身上收回,敛去满目温和,眼神锐利的盯着周千寻,“没错,银子带来吗?” “你数数,二十两一分不少!”周千寻将银子递给她。 赵艳儿数了数银子,确认无误后,脸上绽开一抹笑。她转身背起两个包袱,拽起春生父子就往外走。真是一分一秒都不愿在待在这里。 “你们快走吧!”赵艳儿转身对周千寻道,唇边露出一抹诡笑,“除了你给的二十两,我将韩家所有的钱财扫荡一空。我这一跑,韩之阳必会有所觉悟。他那般没脸没皮之人,若是再缠上周千若,你们再想走就来不及了!” 她说完便与春生头也不回地离开。 周千寻也觉不能再耽搁,与绿弗马不停蹄的赶回家中。 她们刚拐进巷口,便看见事先租好的马车已停在院门口,容玄正扶着周千若上车。 “五妹妹,绿弗,就等你们了!”周千菡将头伸出车窗对她二人使劲挥着手。 待绿弗上车后,周千寻双手纠结的交错在一起,踌躇半晌,似乎有什么话想对容玄说却羞于开口。 周千菡等得不耐烦,催促道“五妹妹,刚高姐姐差人报信,说韩家都闹翻天,韩之阳可能会来堵二姐姐。你倒是要说什么快说啊!” “照顾好他!”周千寻窘迫的望了容玄一眼,速度极快的吐出四个字,便转身上了马车。 “车夫,快走!” 容玄望着疾驰的马车消失在巷口,唇边缓缓划出一抹优美的弧线。 周千寻她们走后差不多一炷香的功夫,韩之阳带着一帮狐朋狗友便来寻周千若。 赵艳儿实在恨极了韩之阳,走后留书一封,把周千若“受伤”的真相及峰儿真正的父亲是谁,都写的一清二楚。韩张氏当时就昏厥在地,韩之阳也被气得吐出一口老血。 缓过劲后,韩之阳不想一无所有。比起让他替别人养儿子的赵艳儿,周千若变成了不能放手的唯一人选。 韩之阳本将让家族中有威望的长辈出面,帮自己挽回周千若。可那几位长辈早就不满韩之阳的德行,又得知是此种情况,心中厌恶之情更胜,又怎会为他豁出老脸! 韩之阳带人来,容玄也不拦着,满脸笑容的放他们进来。等韩之阳到处找不到人时,再想找容玄,却发现他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现在再去追周千若,怕是已追不上了。郑县,韩之阳是万不敢去的,虽说周家多为女眷,但一个邢望春动起手了,他也是招架不住。 想起赵艳儿那封留书,韩之阳悔不当初,发疯般撕扯自己头发,突觉双腿发软,一个趔趄,瘫坐在地上。 马车停在邢府大门前时已过午后。 周千若下了马车,一手抱着小玥儿,一手牵着小汐儿,沐浴在和煦阳光中,缓缓走进邢府。 每走一步,便有一滴晶莹泪珠顺着她清秀面庞滚下,直到瞧见许久未见的周老太太、周昭明、周王氏及周千秀夫妇后,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像决堤的洪水般倾泻而下。 “若儿!”早已泪流满面的周王氏第一个冲上前将自己苦命的女儿抱住。 跟在她身后的周昭明要将小玥儿抱过,小女孩望着从未谋面的外公,迟疑片刻,见他笑得慈蔼,便也没有抗拒任他将自己抱在怀中。 周昭明又牵过小汐儿,乐呵呵道“你是小汐儿,你是小玥儿,对不对?” “那你是谁?”小汐儿仰头问道。 周昭明摸了摸她头顶,笑道“我是你们的外公啊,以后和外公一起住,没人再敢欺负你们!” “父亲!”周千若泣不成声,“女儿终究还是拖累您了!” 周昭明望向她,眼神中有责怪但更多的是爱怜,叹气道“莫要再说这些,安心在家中住下便是!” “谢谢父亲!” 周老太太被周千秀搀扶着走来,摸了摸两个曾外孙女娇嫩的小脸,“瞧瞧,这两个女娃娃真是漂亮!” “奶奶!”周千若福了福身,又对两个女儿道“快叫祖奶奶!” 两个女娃娃也是乖巧,立刻脆生生道“祖奶奶!” 周老太太更是欢喜,笑的合不拢嘴。 “啧啧,我就说奶奶偏心。”周千寻扁着嘴,假装生气道“二姐姐一来,我与四姐姐就要靠边站了!” “胡说!”周老太太笑着拍周千寻肩膀一下,眼神和蔼的望着她与周千菡,“知你们这趟出门办了不少大事,你俩最是辛苦,奶奶早就备下一桌美食好好犒劳你们!” “太好了!我这肚子早就在唱空城计了!” 周千寻摸着肚子的滑稽模样,逗的院中人皆是哈哈大笑。 饭桌上,周千寻将周乾坤在范县大营的情况,事无巨细的告诉给周家众人。她特别强调有林元在旁保护,目前不用担心周乾坤的安危。 周家三位长辈虽还是愁容满面,但木已成舟,他们除了祈祷上苍能眷顾周家这颗独苗外,也别无他法。 “大姐夫,我听说你走了官府的关系,将咱们囤积的料子买了个好价钱?”周千寻向邢望春问道。 邢望春饮下一杯酒,邀功般道“可不,赚得比预期整整多了一倍!” “官府那人可靠吗?”周千寻蹙眉,缓缓说出自己的担忧,“若是你向官员行贿的事情败漏,可是会有很大的麻烦!” 邢望春被她说得一愣儿,那名负责采购面料的官员是由漳州官府指派的。自己与他也是在酒桌上偶尔相识,底细还真是不太了解。 但那名官员收了邢望春不少好处,他们之间行事又隐秘,应该是万无一失的事。 “啧!”想到此,邢望春嗤笑一声,满不在乎道“五妹妹,除非那官员傻到自己摘了自己的乌纱帽。不然,绝不会有你所说的事情发生!” 周千寻叹口气,“这次就算了。但以后,投机倒把的事情咱们还是少做!” “你······” 邢望春觉得自己挣了钱,却还要听你个小丫头训斥,心中不服,刚要反驳,瞥见身旁周千秀狠狠瞪着自己,立马委屈改口道“知道了!” 吃过午饭,周千秀带着周千若去收拾她们母女日后居住的房间,照顾汐儿玥儿的工作便落在周千寻身上。 今日阳光和煦,周千寻带着两个孩子在前院玩耍,顺便晒晒太阳。 “有人在府中吗?” 一大二小正玩得高兴,一低沉男音响起。 周千寻循声望去,只见一位身着月牙色长袍,气质儒雅的英俊男子正满脸笑容的望着自己。 那男子有一双好看的瑞凤眼,眼尾优雅地微微上翘,一笑间如明媚阳光暖人心扉。 “你······是千寻妹妹?”男子指着她朗声道。 周千寻在脑海里搜索许久,也没想起眼前男子是谁,不好意思笑道“您是哪位?” “锦晨哥哥!”周千菡端着一碟果子走来,见到男子惊呼道。 锦晨? 王锦晨! 听到名字,周千寻脑海中关于这个男子的记忆慢慢浮现。 王锦晨是周王氏娘家哥哥的独生子。 多年前,王家与周家同住在凤隐胡同,周老太太与王家娘子关系甚好。王家当家也就是周王氏的父亲是一位落魄书生,往日靠着给人写信过活,日子虽然清贫倒也过得去。 直到周王氏四岁时,王家娘子突然病倒,没多久便撒手人寰。王书生受不了打击,染上了酒瘾。一次醉酒后,从半山腰上摔下,断了手筋再也拿不起笔来。 生计断了,王书生无力养活一子一女,便想把女儿卖掉。 周老太太念着与王家娘子的旧情,就将年幼的周王氏买回,做自己儿子的童养媳。王书生见女儿有了归宿,便带着儿子到关外去讨生活。 父子俩一走便渺无音讯,直到二十年后。 周千秀3岁时,周王氏的哥哥带着5岁的儿子王锦晨回到凤隐胡同。 而周王氏的父亲也已在多年前死在了关外。 王书生当年离开时,变卖了所有家当,两家即是姻亲,自然不能让父子俩流落街头。于是,王锦晨与父亲顺理成章的住进周家。 失散多年的兄妹团聚本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情,可周王氏的哥哥好吃懒做,更是一个赌徒。他之所以带着儿子回到凤隐胡同,也是为了躲避逼债之人。 自周王氏哥哥来后,周昭明不知替他还了多少烂账,简直是烦不胜烦。 周王氏哥哥虽说不成样子,但他的儿子王锦晨却极为聪慧。虽开蒙较晚,但学习能力极强,吟诗作对一点就透,诗经论语一目十行,便能倒背如流。 恰逢当时,周昭明膝下只有两个女儿,他对王锦晨极为看重,衣食住行与自己的两个女儿无异,完全是当亲生儿子一般教导。 而周千秀与王锦晨年龄相仿,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相伴长大。 两人一个是秀丽少女,一个是英挺少年,朝昔相处间渐渐生出不同于兄妹的情愫。 这也是周家长辈喜闻乐见的。 在周昭明眼中,王锦晨有状元之才,他能与自家女儿定亲,自是举双手赞成。 于是,在周千秀及笄当日,为她与王锦晨定下婚约。 “五妹妹,你怎么连锦晨哥哥都不认识了!”周千菡憨憨的大嗓门将周千寻从回忆中惊醒。 王锦晨笑着为周千寻解围,“那会儿千寻妹妹还小,我也离开了快六、七年,不记得也是应当。” 王锦晨那双眼睛,稍微一眯便带着笑意,他又长的俊朗,让人看了还真是赏心悦目。 周千寻脑中不禁闪出一个疑问,他即与大姐姐有婚约,为何会不告而别离开六、七年的时间? “五妹妹,你怎么不说话?” 周千寻瞬然转神,瞧见王锦晨与周千菡都一脸疑惑的望着自己,赶忙福了福身,道“都怪寻儿蠢,这会儿才想起锦晨哥哥,对不住了!” “千寻妹妹,快起来!”王锦晨忙伸手将她扶起。 周千菡“锦晨哥哥,快随我去见母亲,她一定很高兴!” “我也很想念姑母、姑丈还有奶奶!”王锦晨笑道。 。 第一零一章:前任情敌 周千寻与周千菡牵着两个女娃娃,引着王锦晨越过垂花门,穿过游廊,向府中三间厅而去。 “锦晨哥哥,你怎知我们搬到这里?”周千寻问。 周家老宅抵债,搬离时很是匆忙,周边邻居只知他们去了大女儿府中暂住,却都不知宅子具体方位。王锦晨多年未曾回来,能找到邢府也是不简单。 王锦晨淡淡道“我有一位朋友在县衙任职,托他打听出你们现在的住址!” “原来如此!” 几人说话间便走到游廊尽头,恰巧看见周千秀与周千若姐妹俩有说有笑的走来。 “大姐姐,二姐姐,你们快看谁来了?”周千菡对她们招手。 “我瞧瞧是谁来了,让四妹妹如此高兴!” 笑靥如花的周千秀挽着周千若,娉娉婷婷缓缓而来,却在看见王锦晨那刻停下脚步。她俨如天鹅般的眼眸,闪过一丝诧异,柔美的笑容僵在双颊,渐渐消失。 而王锦晨的表现则与她完全相反。 在看到周千秀的那刻,他周身一震,那双眼尾上扬的瑞凤眼闪着光,时时刻刻追随着她,唇边的笑意也越发浓郁。 “千若妹妹!”王锦晨向周千若作揖。 周千若俯身回礼,“锦晨哥哥,好久不见!” 王锦晨转向周千秀时,她身子明显一顿,微微上翘的睫毛略带惊慌地上下跳动。 “秀儿,多年未见,你可还好?” 周千秀似是在强迫自己镇定,唇边扬起一抹不自然的微笑,“我一切都好!”说着她转过身,又道“四妹妹,快引客人到厅中去见奶奶吧!” 撂下这句话,周千秀便自顾自的向三间厅走去。 周千寻从未见过周千秀如此失态,但转念又想,她与王锦晨毕竟曾有婚约,多年后再见多少会有些不自在。周千秀最重传统礼教,既已嫁为他人妇,自然要与前任未婚夫保持距离,多多避嫌才是。 周家三位长辈对于王锦晨的到访皆是喜出望外,周王氏更是泣不成声,拉着王锦晨的手许久不敢放开,生怕自己娘家唯一的亲人再次消失。 “锦晨拜见奶奶、姑丈、姑母!”王锦晨郑重其事的向周家三位长辈行跪拜礼。 礼毕后,周昭明赶忙将他扶起,“你何必行如此大礼。“ 王锦晨微笑道“锦晨幼时被周家收留,又得姑丈细心教导,就连我父亲的后事都是由你们操办。所以在锦晨心中,你们不是父母却胜似父母!” 他情真意切的诉说,让周昭明颇为感动,也觉得自己当年没有看错人。 “你一人在外这么多年,可过得还好?”周王氏抹着眼泪问。 王锦晨唇角勾起,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笑容就像清泉的波纹,慢慢溢出,漾及满脸,“承蒙老天不弃,锦晨得了功名,现如今在漳州城府衙谋了一份差事。” 厅内一片赞叹,周昭明更是激动异常,就像那功名差事都是自己的一般。 “好!当年就说你必会有所成就,果然没让我失望!”周昭明拍着王锦晨肩膀道。 王锦晨看似颔首向周昭明作揖,却在不动声色间将视线落在不远处的周千秀身上。 只见她面色平淡的站着,黝黑深邃的眼眸中看不出任何情绪,看似对他们所谈之事没有一丝一毫的兴趣。 王锦晨心中不禁被淡淡的失落填满。 “真是个龟儿子!” 一声不合时宜的粗俗咒骂在厅外响起,周昭明眉头一拧,望过去,正是邢望春骂骂咧咧的从外面走来。 一个纤细的身影从王锦晨身边飘过,他抬眼望去,正是周千秀快步迎向邢望春。而她唇边那抹笑,深深刺痛了王锦晨的心。 周千秀贴心接过邢望春手中纱帽,柔声道“今儿怎么这么早回来?” “今日京城来的监察御史说要到县衙,白县令与我们几个等了一下午都没见人,真是个龟······” “望春!”周昭明冷着脸打断邢望春,略带怒气道“以后少说不雅之语!这会还有客人在呢!” 周昭明本就看不上邢望春野调无腔的行事作风,如今再有谦卑有礼的王锦晨陪衬,他对邢望春更是没有好脸色。 本就不痛快的邢望春瞬间来了气,不顾周千秀的阻拦,毫无礼仪的冲进来,大声叫嚷,“这可是我自己家,说个话都不成了!” “望春兄,好久不见!” “是你!” 认出面前之人是王锦晨后,邢望春脸上闪过一丝诧异,却很快恢复如常,上下打量王锦晨,见他衣着寻常,甚至略显寒酸,暗暗松口气。 邢望春呵呵笑道“锦晨兄,难得回来一趟,不如留下用个晚饭?” “这······” “莫要推辞!” 邢望春一掌拍在王锦晨左肩,他本就手重又暗中加了力道,拍得王锦晨前后摇动,吃痛的拧着眉。 瞧见王锦晨弱不经风的模样,邢望春心中暗爽,更是不由分说拉着他,参观自己的宅子。 “大姐夫怎么对景晨哥哥这般热情?”周千菡不解道。 周千寻撇撇嘴,冷哼道“什么热情,分明是在打击前任‘情敌’!” “何意啊?”周千菡一脸迷茫问道。 “······” 榆木疙瘩脑子就是榆木疙瘩脑子,这都看不透,邢望春是个多么通透的人,顾及周千秀与周家的面子,他不能将昔日‘情敌’赶出家门。而他的热情就是要告诉王锦晨,我邢望春根本不把你放在眼里。 。 第一零二章:谁急谁输 邢望春带着王锦晨逛完这处让自己得意至极的宅院,王锦晨始终满脸笑容,他不卑不亢的态度令邢望春略有沮丧。不过他转念就自我安慰,读书人自恃清高,王锦晨是强撑着自己面子罢了。 “呦,晚饭都好了!锦晨兄快入座吧!” “望春兄,多谢!” 邢望春在周千秀身旁的空位坐下,而王锦晨则坐在他们的对面,周昭明的身旁。 “来,锦晨,这些都是你爱吃的。”周昭明不停的给王锦晨夹菜。 邢望春心中不爽,他何时对自己这般殷勤? “岳父大人,这要让外人瞧见,还以为锦晨兄才是您女婿呢!”他阴阳怪气道。 周昭明听出邢望春拐弯抹角说自己偏心,他却满不在乎,“锦晨是我侄子,岂不比女婿更亲?” 邢望春被他这句话怼得哑口无言,狠狠剜了王锦晨一眼。 周王氏完全沉浸在亲人团员的喜悦中,根本没有注意餐桌上弥漫的火药味。 她瞧着自己侄子,眉眼里都带着笑意,“尝尝这条桂鱼,是你最爱吃的!” “味道不错!”王锦晨尝过后赞叹,他快速地瞟了一眼周千秀,笑道“我记得,千秀妹妹最拿手的菜,便是花挽桂鱼。” 周王氏顺着他话茬道“这可不就是千秀做的!” 他们今天是故意给他添堵吗? 邢望春的脸色阴晴不定,转头望了望周千秀,见她始终垂着头,认真扒着手中饭菜,一副心如止水的模样。 “这一桌菜都是秀儿提前备下的,”周老太太若有所思的望向邢望春,笑道“她知你最近当差辛苦,特意为你做的。而锦晨来得巧,刚好赶上这顿美食佳肴!” “是锦晨有口福了!”王锦晨道。 周千寻抿嘴偷笑,周老太太是看不下去,自己儿子儿媳没脑子的行为。 邢望春本就对周千秀紧张的要命,前任未婚夫被自己亲岳父岳母殷勤对待,他心中怎能不气?就算他与周千秀感情再好,也难免生出芥蒂! 可即便有周老太太的维护,邢望春心中烦闷还是有增无减,快要到了一点便会爆炸的边缘。 他闷声不言,只是一杯接一杯的灌自己酒。 周千秀平日里就不喜邢望春喝酒,这会见他猛灌酒,自是要去拦他。 “你少喝些!不然明日又要头痛。” 周千秀温言细语,语气中关心大于责备。 可微醺的邢望春像是找到烦闷情绪的宣泄口,眉眼间全是不耐烦,猛甩被她扯住的手臂。 拉扯间,一旁坐着的周千菡遭了殃,邢望春手里酒杯中的酒,尽数倾洒在她身上。 “啊!” 周千菡瞬间从座位上弹起,手捏着襦裙来回忽闪。 周千寻见状,也赶忙找出干布帮她将酒水拭去。 “望春,你这是作甚!”周昭明满脸嫌弃,觉得邢望春太过失仪,转脸又对王锦晨道“他向来粗鄙,不用理会!来,喝酒!” 他二人刚要举杯同饮,邢望春摇摇晃晃站起,冲他俩嚷道“我粗鄙?当年若没有我,这小子在牢狱中不死也要脱层皮,还能这般气定神闲的喝酒?” 话音落下,全桌人皆是惊愣,只有王锦晨唇边带笑,可他那双瑞凤眼中却无半点笑意,紧握的拳头也微微发白。 “邢望春,你发什么酒疯!” 向来端庄持重的周千秀怒吼着,她本温婉的嗓音变了腔调。 邢望春蓦然酒醒,他瞧着周千秀因生气而憋红的秀丽面庞,嗫喏道“秀儿······别生气,我······” 周千秀的胸脯上下剧烈的浮动,余光瞟见王锦晨,他眼神中透出的怜惜,深深刺痛她的心。这里,她一刻也呆不下去,拧着眉转身离开。 “秀儿,秀儿!”邢望春也慌了神,赶忙追出去。 周昭明不好意思的对王锦晨道“难得回来一趟,让你见笑了!” 王锦晨没有多言,只是敷衍的笑笑,双目直直望向厅外被黑夜笼罩的庭院,眼神逐渐深沉。 用过晚饭,王锦晨又陪着三位长辈说了会话,便起身告辞。 周老太太安排周千寻送王锦晨出府,刚行至府门前,突听他道“刚才方知千寻妹妹已嫁入王府为妾,恭喜了!” 周千寻当他是客套话,一笑道“多谢锦晨哥哥!” “豫王爷为人如何?”幽暗暮色中,王锦晨双眸泛着灼灼之光。 不知为何,周千寻心中一阵儿惶恐,半晌才道“就与外界传闻无异。” “听说千寻妹妹甚得王爷喜爱,”王锦晨唇边抿笑,弓腰作揖道“还请妹妹能为为兄美言几句!” 自从容玄处听说京城太后对萧元一虎视眈眈后,周千寻便处处小心,生怕自己被有心之人利用。虽不知王锦晨官拜何职,但他来自京城,不得不让周千寻忌惮。 王锦晨张口就打听萧元一为人,让周千寻警惕,又听他说让自己萧元一面前美言几句,又觉他只是为了攀附权贵,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 “锦晨哥哥放心,妹妹记住了!” 周千寻应下,想着王锦晨该满意离开,那成想他并没有走的意思,依旧似笑非笑的望着她。 “听说半年前,五妹妹从黑山悬崖处掉落?”王锦晨问。 周千寻“没错!” “黑山,我也曾去过。”王锦晨直直盯着她,满脸探究,“行至半山腰便瘴气重重,根本不无法穿越。千寻妹妹是如何爬到山顶处的呢?” 瘴气? 无法穿越? 周千寻秀气的眉毛拧成一团,在她的记忆中,只能想起自己来到黑山脚下。至于怎么进的山,如何到的山顶,又是为何摔下悬崖,她是一点都记不起。 “我想不起来了!”周千寻垂眸缓缓道。 王锦晨显然对这个回答大失所望,他似乎认为“想不起来!”只不过是她敷衍的借口,但他没有再追问。王锦晨不想引起周千寻的反感和猜忌,适可而止的分寸,他向来拿捏的很好。 “千寻妹妹,今夜不回王府?”王锦晨刚欲转身,又道“不如,为兄送你回去。” 周千寻连连摆手,“不用,二姐姐刚回来,王爷允我在娘家住一晚陪她!” “王爷果然宠千寻妹妹!”王锦晨深深望她一眼,笑道“为兄先告辞了!” “锦晨哥哥慢走!” 。 第一零三章:谋划来的亲事 夜色昏暗,烛火幽幽,将房间映成一片昏黄。 周千菡坐在桌边,用榔头将脆皮核桃一一砸碎后,挨个将核桃仁拨出,放于盘中。 房门从外被人推开,她望见进来的是周千寻,笑着招呼道“五妹妹,快来吃核桃。” 周千寻坐了过去,只捏起几个核桃送入口中,之后,便托着腮,若有所思的盯着窗外夜空的明月。 “你怎么了?”周千菡挑眉,往日周千寻最喜欢吃这些小零嘴,今儿怎么兴趣阑珊的。 周千寻将目光投向周千菡,“四姐姐,你觉得锦晨哥哥如何?” “挺好的!”周千菡本是随口应道,又似想起什么,手中拨核桃的动作慢下来,眨眨眼道“只觉得他和以前不一样了。” 周千寻追问,“那不一样了?” 周千菡蹙眉想了一阵儿,本就是一种感觉,若要转化成语言她又说不出,只好摇摇头,“不知道。” “你是不是觉得他的笑不再像之前那般纯粹,似乎惨杂的东西太多。”周千寻道。 周千菡微怔片刻,缓缓点头,“不过,他变成这样,也能理解!” “什么意思?”周千寻拧着眉问。 “你又忘了?” “忘什么?” “他与大姐姐曾经的关系啊!” “记得啊,不就是订过亲吗?” “还有呢?” “······” 周千寻一脸茫然,或许当年原身太小,对于王锦晨与周千秀婚事的记忆太过模糊。 周千菡唇边勾起一抹早知如此的笑,道“他俩没成亲的原因!” “因为什么?你快说啊!”周千寻急不可耐的将脸凑了过去。 周千菡撇撇嘴,道“是因为锦晨哥哥的父亲,咱们的大舅! 咱们的这位大舅一年到头无所事事,大半辈子时光都耗在赌坊。有一回被债主当街毒打,锦晨哥哥自然要去酒自己父亲,便与债主扭打在一起。 恰逢一名衙门捕快路过,就去制止。当时,锦晨哥哥都打红了眼,见有人拽自己,不管不顾拾起转头对着来人就猛砸。那名捕快当场倒地昏迷,锦晨哥哥便也被抓紧大牢。” “等一下!”周千寻打断她的话,幽幽道“那名捕快就是大姐夫?” “正是!”周千菡点点头,继续道“父亲母亲急得团团转,最后还是奶奶卖了首饰,凑了些银子让他们到衙门打点。 父亲打听出大姐夫的住址,大姐姐忧心锦晨哥哥的安危,强烈要求与父亲一同前往。父亲拗不过她,只好同意。 当时大姐夫已有意识,只是还躺在床上不能动弹。 父亲苦口婆心说了许久,大姐夫都不肯吐口轻饶锦晨哥哥,除非拿出三百两银子!” 漫天要价,还真是邢望春的作风! 周千寻心中暗暗腹诽。 “父亲无可奈何刚要拂袖而去,没成想大姐姐却突然跪在大姐夫床前,泪眼婆娑的祈求他能够放过锦晨哥哥。 大姐夫倒也不含糊,立即道,‘你若嫁我,我便放了他!''” 周千寻撇嘴,趁人之危,也就邢望春能做的出来! “大姐姐与父亲愣在当场,父亲气得火冒三丈,直骂大姐夫小人行径!他拽了大姐姐头也不回的便走了! 后来,大姐姐到狱中见过锦晨哥哥一面,见他被折磨的人鬼不分,悲痛欲绝。隔日,便找到大姐夫,应下他的要求!” 周千寻心中冷笑,估计,授意对王锦晨施以酷刑的人是邢望春,安排周千秀入狱的人也是他。不择手段达成自己目的,向来是邢望春的做事原则。 周千菡叹口气,“等锦晨哥哥出了大牢,大姐姐已经嫁给了邢望春。他找过大姐姐几回,每回都是失魂落魄的回来。爱别离苦,痛不欲生,终于有一天锦晨哥哥彻底消失在我们眼前。 这么多年,锦晨哥哥也只是寄过寥寥几封报平安的家书,就连五年前大舅去世,他都不曾回来,真的是伤透了心。” 她说着,感慨良多,眼圈竟微微泛红。 周千寻安慰道“大姐姐与锦晨哥哥只是有缘无份。邢望春虽是个粗人,但待大姐姐却是极好!” “那倒也是。大姐姐嫁过去一年都没让他碰过一个手指头。大姐夫不急不恼,天天依旧千依百顺,对咱家长辈也是嘘长问暖。我觉得大姐姐是渐渐被他感化,日久生情!”说到此,周千菡眼眸中泛着光,似乎也在憧憬着自己的爱情。 不知不觉,周千菡拨出的核桃仁已装满整个盘子,她推到周千寻面前,“五妹妹,你快吃!” 周千寻摇摇头,拍拍肚子道“晚饭吃得太饱,没有一点空地儿了!” 周千菡噗嗤一笑,条件反射似的端起盘子,“那我拿给容公子吃!”说完,她自己瞬间愣住。 周千寻望向她红白依次替换的面色,幽幽道“四姐姐,以后还是离容玄远些!” “为什么?” 此时的周千菡就是位情窦初开的少女,紧张又羞耻的神情,竟让周千寻不忍告诉她,容玄不为人知的一面。 “总之,你俩不合适!” 听完此话,周千菡闪亮的眸子立马黯淡无光,就如同蒙了一层淡淡的灰色。 “我知自己配不上容玄。他那样美,就像天上的明月,让所有靠近他的人都黯然失色。”她话中带着揪心的伤悲,“只有绝色美人才配与他比肩,我只是平庸之辈,或许连肖想他的资格都没有!” 周千寻见周千菡越说越伤感,顿时如坐针毡。 一贯大大咧咧的女子,感性起来,还真是要人命! “四姐姐,你可不要妄自菲薄。在我眼里,容玄可配不上你!” 周千菡含着泪的眼睛闪了闪,“真的?” 她敦厚善良,有情有义,在周千寻心中,容玄确实配不上自己这位憨态可掬的四姐姐。 “嗯!” 周千菡娇羞的将脸撇向窗外,夜幕中悬挂的那轮明月,在她眼中似乎变成容玄魅惑的面庞。她轻咬着嘴唇,痴痴笑起,胸腔中那颗火热的心脏更是无法抑制的疯狂跳动着。 。 第一零四章:周家祸事起 周家绸缎铺子的生意,或许是因为大战将及,一直不温不火。但因为有安怀年花容斋的帮衬,较之前也有非常大的起色。周千寻回到郑县后,白日里基本都待在周家绸缎铺子,只要能在日落前回到温泉别院,林贵则就也不会妄加干涉。若偶尔回来晚了,便会触及他底线,抓住周千寻就规矩与安全问题絮絮叨叨许久。 今日用过早饭,周千寻被绿弗扶着刚要上马车,就听林贵则在身后道“四夫人,近日街面不太平,下午还是早些回来。” 林贵则所说的“街面不太平!”指的是,京城来得监察御史本来是,皇上委派查处知府秦汉易贪腐一案。 贪腐案本已尘埃落定,秦汉易也已押往京城,择日问斩。 不知怎得,监察御史又得了皇上执意,说是漳州官场在秦汉易影响下已不堪,需彻底整顿。于是,监察御史便留在漳州,继续釜底抽薪般去往各县市调查官员是否有贪腐行为。 近日到了郑县,县衙各级官员挨个接受审查,人人自危。县衙各种政务也被迫停滞,监察御史亲率的官兵还经常到处取证抓人,行为蛮横,不容他人做任何申辩,搞得郑县治安大乱,百姓们惶恐不安。 想到此,周千寻拧着眉摇头,京城来得监察御史不像是为漳州肃清贪官,倒像是要把漳州搅乱成一锅粥。 “林管家放心,铺子若无大事,午饭后便能回来!” “绿弗保护好四夫人!” “是,林管家!” 周千寻向林贵则微笑点头,与绿弗登上马车。 这几日,漳州温度骤降,空气中的寒凉,令人不用摸都能感到自己鼻尖冰凉。 周千寻用手将幕帘撩起,一股寒气袭面而来。 寥寥行人踏着青石板匆匆而过,清晨的街市越发显得冷清。 突然,一阵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从马车后传来,周千寻向后看去,是一队十人的兵士从后方小跑而来。 从他们的着装看,明显是京城的官兵。 “让开!” 此段路程较为狭窄,再加上路旁多有刚刚出摊的小贩,周千寻他们的马车占去大半的路面。 车夫听到兵士的吼叫,勒紧缰绳让马儿减速,慌忙将车尽量往路边靠去,方便后面兵士越过马车。 这大清早的,又要去抓何人? 周千寻将头探出车窗,紧紧盯着那队兵士,见他们行进路程竟与自己出奇一致,心中萌生不详预感。 眼见着兵士们在自家店门前停下,周千寻顿然慌了神,“车夫,快······快过去!” 周千寻刚下车,便见周昭明一脸迷茫与惊恐的被两位从店中押了出来! “父亲!” “寻······儿!” 周千寻与周昭明被一名体态健硕的兵士隔离开来。 “这位军爷,我父亲犯了什么事?”周千寻急切道。 兵士两眼一瞪,字正腔圆吐出两字,“行贿!” “冤枉啊!我可是读书人,平生最不屑的就是这种腌臜勾当!”周昭明大喊。 兵士冷笑一声,亦不理睬他,手一挥,“带走!” “军爷······”周千寻快走几步,将那兵士拦下,恳求道“军爷,我们就是老实本分的生意人,您······是不是抓错人了?” 兵士唇边带笑,蹙眉盯了周千寻片刻,嘲讽道“证据都已确凿,怎么会抓错人?” 周千寻听了惊愣当场,等她转神想要问清楚时,周昭明已被兵士们团团围起,向县衙而去。 “四夫人,咱们怎么办?”绿弗问。 周千寻垂眸沉思,片刻后一甩袖,道“先回家!” 她们刚走进邢府前院,就见周王氏从垂花门急哄哄跑出来,满脸泪痕。 “母亲,你这是要去哪?”周千寻将她拦下。 周王氏泣不成声,“刚县衙的辉子来报信,说你大姐夫被下了狱,还说已抓你父亲去了!” 什么! “大姐夫也被抓了?”周千寻不相信似的再三确认。 周王氏也从她问话中听出什么,“你父亲是不是已经被······”后面的话,她因为害怕,不敢说出口。 “母亲,母亲!” 还未等周千寻回答,周千秀与周千菡追了出来,见到她,异口同声询问周昭明的情况。 “父亲如何?” 见周千寻满脸愁容的叹气,她二人心中便有了数。 “母亲,您能拦下官兵抓人吗?不是添乱吗!”周千菡嚷嚷道。 周王氏向来是个没主意的人,一辈子唯周昭明马首是瞻惯了,冷不丁主心骨没了,怎能不慌乱?可她只是一介妇人,哭哭啼啼间,便一时冲动想自己干脆与夫君一同下狱去,横竖能照料他几天也是放心。 她只恨自己没用,心中难过,抹起眼泪,“你父亲自娇儿出走,身体一直断断续续的不爽,这在狱中可要怎么办?” “母亲,你莫要惊慌,待女儿去找白县令问问清楚再做打算!”周千秀性子沉稳,邢望春被抓,她到没有乱了分寸,思路很是清晰。 周千寻“大姐姐,我随你一起去!” “四妹妹,照顾好奶奶与母亲!” 周千秀嘱咐一番周千菡后,与周千寻挽手,匆匆向县衙而去。 “嫂子,您别难为我们,上面下令闲杂人等一律不得进入县衙!” 守门的两位捕快皆为邢望春的手下,以往没少受他的照拂,可他们人微言轻,更不敢违背上级的命令。 周千秀知道他们有苦衷,亦不想为难他们,正黯然伤神,又听他们一人道“白县令此时不在县衙,说不定······”他话中有所暗示。 周千寻瞬间参透他话中暗示,拉着周千秀道“咱们去白府!” 两人到了白府,府前家丁通传后,便将她们带进府去。 “千秀妹妹,你怎么有空来看我?”白夫人两颊的肌肉因不自然的笑而抽搐。 周千秀本就透亮的眸子前,似罩了一层水雾,柳叶弯眉拧在一起,任谁看了都说不出的心疼。 “求姐姐怜惜妹妹,让白大人出来相见,让妹妹清楚,夫君与家父是为何入狱的!” 白夫人抿抿嘴,为难道“你家夫君的案子是监察御史亲自审办的,我家那位都要避嫌!况且他此时也不在府中。” 。 第一零五章:死磕白耀辉(一更) “白夫人!”一声悲腔骤然响起。 白夫人再凝神时,就见周千秀已然跪在自己面前,“妹妹,你这是做什么?” 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扶,却被周千秀执拗拒绝。 温热涌上周千秀双眸,清泪涟涟,这般梨花带雨的女子,眼神中却透着决绝,“夫人,若白大人不肯相见,妹妹便一直跪在这里!” “千寻也陪着大姐姐!”周千寻说着也“扑通”跪下。 “四夫人,您可使不得!这不是折煞我们吗?”白夫人着了急,豫王爷的宠妾跪在自家院中算怎么回事? 白夫人眉头紧蹙,转脸望望身后房门,又瞧瞧脚下跪着的周家姐姐,是左右为难。只待她发愁如何是好之时,身后房门“嘭”一声打开。 白耀辉拧着眉,从走到周家姐妹面前,语气无奈道“四夫人,白某真是怕了你们,快起来吧!” 周千寻与周千秀互相搀扶着站起,随白耀辉去到前厅。 几人刚刚坐定,就听白耀辉长叹一声,“弟妹,你也别怪白某躲着你们,白某是实在没辙!”接着,他摇着头道“前几日为迎接京城的监察御史,我们做了万全的准备。可不知怎得,昨日与他相谈之时,鬼使神差般,就提到了采买军服面料一事。 监察御史一时兴起,竟要查看账簿,当时没说什么,今儿一早便将望春押进大牢。听说那位负责采买的官员,已全部招认,自己收取望春贿赂,以高价收购面料。 因面料来源是周家铺子,所以才会将你们父亲一并押入牢房。 你们说,这证据确凿的案子白某要如何去管?” 果然是为军服面料采买,周千寻惴惴不安之事还是发生了。可不知为何,她总觉其中透着诡异。 邢望春以权谋私,知法犯法,是要处罚。而周昭明作为周家铺子的老板,被牵连也是无可厚非。可从案发到受贿官员认罪就像一触即发,太快太顺也太过巧合,就如同提前安排好似的。 周千寻将疑惑压下,不过是自己的猜想,就算说出亦不会有实质性的帮助。目前最要紧的,是尽量将邢望春与周昭明所犯的罪责降到最低,能安然无恙的走出牢狱! “白大人,若是我们将不法赚得的钱财如数上缴,不知能否有缓和的余地?”周千寻沉思片刻后道。 白耀辉想了想道“以往,官员吃回扣,商人抬价格,一同赚官家银子的事比比皆是,根本算不上什么贪腐答案。只不过,望春老弟赶得不是时候,其实你们谋取的利益并不算数额巨大,以往孝敬些银子也能消灾。 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周千秀急急问道。 白耀辉瞥她一眼,叹气,“只不过这位监察御史年轻气盛,又有皇上诏令在身,雷厉风行的整顿漳州官场。确实有几名官员行为不轨被他查出,但也是不轻不重的敲打一番。 只是不知为何,却死咬着望春老弟不放,一点情面不留,非要依据刑法处置。 白某刚为望春老弟求情,就被他一句避嫌,遣回了家。 他若不点头,怕是难!” “那还请白大人帮我们引荐一下!”周千寻道。 白耀辉连连摆手,“不可,不可!他知白某与望春老弟关系匪浅,若由白某引荐反而会适得其反!四夫人,还是另择他人。”说着,他眼珠子一转,双手对空作揖道“不若请王爷出面?” 周千寻没有接话,面上带笑,心中却不耻白耀辉。 邢望春能认识那位采买官员,不也是在白耀辉的酒桌上?她就不信,口口声声要避嫌的县令白大人在此事上,会干干净净。 厅上一时没了言语,气氛显得略有些沉闷。 白耀辉不慌不忙的端起茶盏,低头呡茶的间隙,却也在偷偷观察周家姐妹的反应。 该说的他都说了,该表明的态度也都表明了,该甩的锅也都甩了出去。料想她们也该明白,再待在他这里也是于事无补。 “白大人,还请您再帮我们想想办法!”周千秀恳求道。 白耀辉皱皱眉,正为难要找什么说辞,将她拒绝,却听周千寻道“大姐姐,白大人有他的难处,咱们还是另想办法!” 她说着拽起周千秀,向白耀辉与夫人告辞,姐妹俩转身离去。 望着她二人远去的背影,白耀辉松口气,摇头晃脑的又喝起茶来。 “这要邢捕头有个三长两短,孤儿寡母也是可怜!”白夫人心中对周千秀还有些情谊,眼圈一红,似要落泪。 白耀辉瞧她煞有介事的要去抹泪,皱皱眉,心中顿生怒火,“你可怜她们,是想盼着我出事吗?” 见他发怒,白夫人惊愣,连连道“夫君向来恪尽职守,又怎么会有事!” “哼!”白耀辉从鼻腔里冷哼一声,斜眼瞥着她,语气古怪道“你以为,你兄弟娶妻的彩礼钱是如何来的?” 白夫人微怔,半晌才糯糯道“莫非,夫君也······” “介绍邢望春与采买官员相识的人是我,你以为监察御史遣我回来就只因我替邢望春求情吗?”白耀辉起身,握拳猛敲几下桌子,幽幽道“这是他给我警告,若我再去插手此事,你夫君我头顶上的乌纱帽都难保了!” 白夫人被他话惊得连连后退,靠着桌子站稳,心中愧疚丛生,再不敢多说半句。 “四夫人,咱们接着去哪?” 车夫问了几回,车厢内都是寂静一片,没有任何回应。他无奈只能让马车缓缓在人群中穿行。 不是车厢内的人故意不答,而是她们也不知应该去往何处。 往日里处事不惊的周千秀,心神不宁的绞着手中绢帕,完全没有感觉泪水已濡湿了眼眶,一行清泪滑下。 周千寻想要安慰她,却也知此刻任何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根本无法抚慰一颗惊慌又略带绝望的心。 白耀辉想要与邢望春划清界线,倒也是人之常情。他话中意思很明确,监察御史才是关键,目前唯有见到他,才会有为邢望春与周昭明求情的机会。 目前萧元一不在郑县,自己以豫王爷妾室的身份去求见监察御史,他若要面见王爷又当如何是好? 这个险还是不能冒。 周千寻心中烦闷,撩起幕帘想要透透气。 她将头靠在窗框上,眼皮不经意一掀,“花容斋”金碧辉煌的招牌便落入眼帘。 。 第一零六章:拨开迷雾,豁然开朗(二更) “车夫,停车!” 周千秀抬首,泪眼朦胧间望向周千寻,不解她为何意? “大姐姐,咱们去找安怀年。他也来自京城,人脉广,说不定能搭上监察御史的关系!” 周千寻的话让周千秀又重新燃起希望,含着泪点点头。 算起来,安怀年有些日子没见到周千寻,他到周家铺子也打听过她的去向。 周昭明只说她与周千菡一同去了范县二姐姐家中。安怀年一问归期,周昭明竟说不知道,她们想回来时就会回来。 今日见到她回来,他也是很惊喜。 将周家姐妹引进花容斋内堂,荣月奉了茶,说是上好的碧螺春。 可惜,周家姐妹心事重重,根本无暇细细品味。 周千寻只轻抿了一口茶,便将茶盏放下,欲言又止的望向安怀年。 “周姑娘来找安某,是有事吗?”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善解人意。 周千寻抿唇浅笑,有些不好意思,“说起来,每次来找安公子,都是有事相求!” 安怀年摆摆手,让她不必介怀,继续将话说完。 “不过这次,性命攸关,安公子一定要帮帮千寻!” 周千寻放在膝盖上的双手紧了紧,吐出一口气后,将周家突起的祸事一五一十的转述给安怀年。 安怀年听罢,骨节分明的食指轻敲着红木案面,略略沉吟,眼中精光一轮,“安某与监察御史王大人倒有过一面之缘。” 听他如此说,周千寻与周千秀皆是喜出望外。 “那年,王大人状元及第,由他恩师大学士刘洪生大人出面宴请宾客,安某爷爷也在受邀之列,便带着安某去长长见识。”安怀年停了手指动作,眉间闪过一丝疑惑,“他似乎是土生土长的漳州人。” 他见周家姐妹满脸迷惘,似乎对这位漳州出生的监察御史知之甚少。 “荣月,拿纸笔来!” 待荣月红木大案上备好纸笔,安怀年坐下,不消一会功夫便将引荐信写好。 “将此信交予王大人过目,相信他会看在安某爷爷的面子上,见一见你们!”安怀年将信递给周千寻道。 周家姐妹十分感激,连连向他道谢。 待她们离去后,安怀年遣走荣月,独自一人坐回红木大案后,又用食指敲起案面。 噹噹噹······ 不多不少正好二十下后,一个形如鬼魅的黑色身影,从房梁上跳下,稳稳站在红木大案另一面,对安怀年恭敬作揖,“幽月参加公子!” “刚才发出第一次暗号后,你可在?”安怀年瞥他一眼,幽幽道。 “在,公子!” “可看清是她吗?” “正是!”幽月垂首恭敬,见安怀年半天没有言语,又补充道“刚才那两位女子中,体型较为丰盈的那位即是豫王爷新纳的妾室。” 安怀年英挺的剑眉微锁,菲薄的唇角微微上扬,神色中平添了几分琢磨不定的意味。 他自嘲笑笑,认识周千寻许久,只觉得她是个出身市井的普通丫头。虽知豫王爷新纳的妾室是位体态肥硕的女子,也从未把她与豫王府联系在一起。 直到安怀年将同心佩赠送给周千寻那日,被躲在暗处的幽月见到,这才起了疑心。他之后三番五次借口到周家铺子,就是想让幽月再次确认。 萧元一在郑县的温泉别院,来来回回进出的人也就那么几个,幽月日日监视,谁是什么身份,他还是一清二楚。 若周千寻是豫王爷妾室,那她与侍卫阿元又是怎么回事? 那日在面摊,阿元口口声声说周千寻是自己的“娘子”,他口中周千寻的糗事又都是朝夕相处且关系亲密之人才会知晓。 阿元作为一名王府侍卫为何会知道? 难道是豫王爷告诉他的? 不对! 豫王爷身份尊贵,再荒唐也不会对下属聊这等事情。 再说,阿元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将王爷的宠妾称为自己的娘子? 安怀年在心中不断发问,不断肯定、否定后,一个大胆的猜想渐渐在脑海中成型。 莫非,阿元就是豫王爷,豫王爷就是阿元! 安怀年为自己这个猜想感到震惊,他胸脯因兴奋上下剧烈起伏,锐利的眼神扫过幽月,“你可曾见过,豫王爷与侍卫阿元同时出现过?” 幽月凝眉想了片刻,肯定回答,“回公子,幽月未曾见过!” “你监视温泉别院这些日子,可有见过侍卫阿元?” “回公子,未曾见过。半月前,幽月只见过他出现在前往范县大营的新兵队伍中!” “那豫王爷呢?” “说来也怪,这段日子,王爷从未跨出过温泉别院半步!” 这就对了! 就像是终于摆脱缠绕许久的迷雾,安怀年瞬间豁然开朗,以往关于豫王爷猜不透的地方,全都有了答案。 萧元一以豫王爷示人时,便以面具遮去自己真实的容貌,此举只是为了方便他以另一个身份出现在人前。 阿元去了范县大营,周千寻恰巧也是那个时间去的范县,能让她堂而皇之追随而去的人,必然只有豫王爷,萧元一。 安怀年唇边笑意渐浓,微眯的眼眸中如夜空一般深邃、神秘。 同心佩还真是送对了! 郑县县衙门前,守门捕快接过周千寻手中的信件,勉为其难道“千秀大嫂,我且去试一试把信递上,若是王大人身边的守卫拦下,小的便没法子了!” “小兄弟,你且帮我们递上,成与不成,我与姐姐都感谢你!”周千寻道。 捕快向她们点点头,转身走进衙门。 大约一盏茶功夫,小捕快一路小跑的冲到衙门外,穿着粗气,兴奋道“王大人请二位进去!” 周千寻与周千秀自是喜不胜收,半点不敢迟疑,匆匆随小捕快而去。 小捕快带着周家姐妹一路疾行,很快来到衙门的后花园。 这里本来是供历届县令及家眷居住的地方,但因白耀辉本就是郑县人士,有自己的府邸。他便将后花园空出,专供各级到访郑县的官员居住。 而监察御史王大人此时便暂住在此处。 小铺快将姐妹二人引到一处像是书房的门前停下,对守门的两位侍卫,作揖陪笑道“两位大人,这便是王大人要见的周家姐妹。” 两名身材高大壮硕的侍卫,一手握着腰间刀柄,目光如炬的扫视周千寻与周千秀许久,其中一人才推开身后房门,请示道“王大人,您要见的人到了!” “让她们进来!” 低沉清冷的嗓音落到周千寻耳畔,令她不禁产生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 第一零七章:心结(二合一) 周家姐妹刚走进书房,房门便应声关上。 淡淡的檀香萦绕在房间各个角落,镂空的雕花窗桕中射入细碎的阳光,令房间正中,负手而站,欣长优雅的月白色背影上斑斑点点。 “王大人!” 周千秀嗓音在静谧一片中,亦如珠玉落盘,颗颗清脆,令被唤之人心神荡漾。 月白色身影缓缓转过,当他的面容完全出现在周家姐妹眼前时,她们眼中皆是掩都掩不住的震惊。 “怎么是你?”周千秀娟秀脸庞因惊愕泛起绯红。 王锦晨笑的儒雅,语调深沉道“怎么不能是我?”他睫毛微颤,似是动了情,嗫喏道“秀儿,我终是功成名就,未辜负你的期望。” 周千秀见他张开双手,向自己靠近,心头乱颤,下意识向后退了几步。 “千寻见过监察御史大人!”周千寻俯身行礼。 王锦晨方如梦初醒,瞬间止住脚步,面前朝思暮想之人眼神中的警惕,令他的心犹被人捏在手中反复揉搓般疼痛。 王锦晨将手再次负与身后,眉梢上又爬上几许冷色,“你们是为邢望春与姑丈之事来得吧?” 周千寻瞥了周千秀一眼,见她细密纤长的睫毛将眼眸神色遮住,不知她心思如何,只得自己开口道“我们愿将此次所得的所有银两,全部上缴,望王大人念在他们是首犯,能从宽发落。” “千寻妹妹,咱们都是自家人,说话何必这般生疏!” 王锦晨见周千秀始终沉默不语,也不拿正眼瞧自己,眼中泛起寒凉之色,幽幽道“邢望春已招供,行贿之事皆为他一人所为,姑丈并不知情。今日你们就可将他接回家去。” “多谢锦晨哥哥!”周千寻赶忙俯身行谢礼,随后又道“那我大姐夫邢望春呢?” 周千秀身子一震,眉心微低,略带愁容的脸庞缓缓抬起,直直的盯着王锦晨。 王锦晨只觉她眼神灼灼,略一迟疑,故作无奈道“证据确凿,就算你们上缴所得赃款,他死罪能免,活罪难逃!” “锦晨哥哥,你能帮帮他吗?” 王锦晨听到此话,睫毛微颤,他循声望去,见是周千寻满脸期待的望着自己,周千秀依旧沉默不语,失望之色溢满眉眼之间。 “多希望这句话是从你的口中说出。”他目不转睛望着眼前垂首而立的女子。 周千秀缓缓抬头,淡淡一笑,唇畔勾靥出遥不可及的飘忽,拒人于千里的冷色,“我却希望你能永远不让我说出那句话!” 王锦晨怔住,他显然不解周千秀话中意思,想要追问,却碍于周千寻在身侧,不动声色转了话题,“你们回去清点一下,按照军服面料的市场价格,将差价退回即可。 至于邢望春,本官不会动他一分一毫,但要罚他去范县大营做苦役三个月。” 周千秀眼角微湿,轻咬下唇瓣,嗫喏道“我能见他吗?” “你们接姑丈时可以见他一面。我来安排。”王锦晨面色平淡,可那眼底深处却是绝对的冷酷。 话音落下,两人都未再看对方一眼,气氛急转直下,房间中亦如一潭死水。 周千寻身在其中浑身都是不自在,本想说句缓和的话,却见二人一脸凝重,也不敢冒然开口。 “千寻妹妹,麻烦你先去屋外等候,为兄有几句话想单独对秀儿说。”王锦晨突然开口道。 “大姐姐?”周千寻向周千秀投去询问的目光,若她不愿意,自己肯定不会离开半步。 周千秀沉默片刻,淡抿唇瓣,微微颔首道“五妹妹,你先出去等我。” “嗯。” 周千寻应下,缓缓走到房门前,又转身担忧的望向周千秀,见她淡定自若,唇畔还对自己勾起一抹笑。周千寻轻叹一声,推门出去。 暗红色雕花房门即将关上的那刻,周千寻蓦然回首,只见王锦晨眼神热烈,像是不愿再遮掩自己对周千秀情感,脱口而出,“秀儿,你知道我有多想你!” 听到这句话,周千寻惊愣当场,直到耳畔响起那一声沉闷且刺耳的关门声,她才回神。 周千寻也瞧出王锦晨对周千秀旧情难忘,一瞬后悔自己将周千秀留下单独面对他。周千寻生怕王锦晨做出伤害周千秀的事情,贴着房门,若是里面发出一丁点动静,她都会毫不犹豫的冲进去。 周千寻行为异常,让守门侍卫立刻识破她的心思,面色肃然,语气冷厉道“姑娘,请到廊下等候!” “我站在这里不行吗?”周千寻瞪他道。 守门侍卫眉头微皱,面色瞬间阴沉,没有半点含糊,拽住周千寻胳膊,将她扯到游廊台阶处,“请姑娘在此等候!若再上前,必将严惩!” 周千寻后槽牙一错,气得满脸通红,却也不敢在造次,只得守在房门最近处,不敢离开半步。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暗红雕花门缓缓打开,周千秀从容自若的从房中走出,周千寻赶忙迎上去。 “大姐姐,你没事吧?”周千寻细细看去,她除了面色微微发白,其他倒也无异。 周千秀唇畔抿出淡淡一抹笑,“没事,咱们快去接父亲吧!” 周家姐妹被牢房守卫引着走进县衙牢房,里面光线昏暗,阴暗潮湿,外面的明媚阳光照不进一丝一毫。腐霉随着墙缝中钻进的寒风,弥漫了整个牢房,其中还夹杂着酸臭腐朽的味道。 两边墙壁上的烛火散发着幽幽的光,昏暗走廊两旁是一个又一个牢笼。周千寻与周千秀只觉周身发寒,互相搀扶,目不斜视,生怕两旁牢笼中囚犯们的狰狞表情落入眼底。 牢房守卫终于停下脚步,叮铃咣当的开锁声异常惊悚,犹如从地狱中传来一般。 “周昭明,出来!” “父亲!” 周昭明岣嵝着脊背,从低矮的牢门中踉跄走出,周家姐妹一左一右立刻将他扶住。 “父亲,你受惊了!”周千秀凝着泪道。 虽只在牢房中待了半日,但大半辈子老实本分的周昭明还是被吓的不清,他面色苍白的可怕,双唇都已干裂的毫无血色。 “我这是可以回家了?”他颤颤巍巍道。 周千寻,“可以了,您不用在待在这鬼地方。” 周昭明脸上看不出喜色,只是恍若隔世般点点头,似又想起什么,慌忙道“那······望春呢?” 周千秀沉默不语,对周千寻道“你先与父亲出去,我去见望春。” “那你小心!” 周千秀点头应下,对牢房看守道“麻烦带我去见邢望春!” 牢房守卫又领着周千秀向昏暗走廊的深处走去,在最里端的一处牢笼前停下,道“一炷香的时间,必须出来!”说完,转身离去 “多谢!”周千秀朝他背影微微福身。 牢狱中光线昏暗,只有石头砌成的墙壁十几尺高处有一方寸小窗,几缕阳光从那里勉强射入牢房。在窗下,一堆杂乱的稻草上有一个人面向墙壁而卧。 那个宽厚脊背,周千秀再熟悉不过,她唇畔微启,柔声唤道“望春!” 那人不知为何,没有半点反应,周千秀的心瞬间悬了起来,声音都带着颤抖,“望······春,望春!” 邢望春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周边雾气笼罩,弥漫着令人作呕腐朽味道。一轮血红的圆月赫然挂在半空,将天地间映照的猩红可怖。 血红迷雾中荒芜一片,邢望春毫无章法的到处乱撞,无论如何都逃不出这片迷雾。 就待他绝望之际,突听传来周千秀的轻柔呼唤,只觉身体被猛然一抽,他倏然睁眼。 原来只是一场梦! 邢望春挪动下身体,背上传来的剧痛,让他不禁咬牙。 直到被抓那刻,瞧见面前王锦晨唇边一抹冷笑,邢望春才知道他便是那位监察御史。 其实这么多天里,邢望春有很多机会洞悉王锦晨的身份,可他偏偏一无所知。一瞬间邢望春想明白,是王锦晨刻意隐瞒,不想让自己知道,也隐约觉察他的目的是什么。 邢望春被押在王锦晨脚下的那刻,恼羞成怒,几次反抗不成,他便大声咒骂,换来的便是一段毒打。 “望春!” 当邢望春还沉浸在愤恨中时,耳畔竟有响起周千秀柔声呼唤,他不可置信的缓缓转过身子,牢笼的木头栅栏外,似乎有一个自己再熟悉不过的纤细身影。 邢望春不觉得王锦晨会轻易放人进来看他,特别是周千秀。他揉揉眼,甩甩头,再看向那个身影,却发现她不是幻觉,没有消失,而是依然活生生的站在那里。 失神空洞的眼眸重新泛起光彩,喜悦瞬间将惶恐与愤怒冲淡,邢望春艰难且坚决的将残破身体撑起,尽量装出一切无恙的状态,满脸笑容的向周千秀走去。 随着二人距离越来越近,周千秀泪眼婆娑,楚楚可怜的模样渐渐清晰,一个念头出现在邢望春脑中,王锦晨怎会放她来见自己? 瞬间,坚定迫切的步伐变得迟疑,直到停下。满面笑容僵在脸上,直到渐渐消失。 “你怎么会来?”邢望春眼神古怪的望着周千秀。 她依旧沉浸在邢望春安然无恙的喜悦中,并未察觉他的异样,脱口而出,“是锦晨哥哥让我来见你的!” “啧啧!”邢望春嗤笑两声,讽刺道“锦晨哥哥,叫得还是这么亲热! 周千秀微怔,不知他为何会冷嘲热讽,只道他是不喜自己与王锦晨亲近,淡淡一笑,道“王锦晨已放了父亲,并只罚你到范县大营做苦役三个月。三个月时间不长,很快······” “你去求他了?”邢望春瞪着她,一字一顿道。 周千秀愣住,以往他看向自己的眼神多是满满柔情与爱慕,可此时这个眼神却都是质疑······还有一丝唾弃。 “是,我去见了他!”周千秀垂下细密睫毛,遮住自己眼眸中的哀伤。 邢望春心中隐藏多年妒火一触即发,他双手猛然从木栅栏缝隙中伸出,抓住周千秀削瘦的肩头,力度极大的摇晃着,咬牙切齿道“他提了什么要求,他让你做了什么!” 周千秀清澈的双眸瞬间睁开,她像是明白了什么,眼前氤氲一片,唇瓣间浮现一抹凄美的笑,“你······以为我做了什么?就算做了什么,难道不是因为你吗?” 曾经深爱之人痛彻心扉般的委屈质问,令邢望春怔住,他双手徒然放开那具纤瘦的身体,像耗尽所有气力般垂在身子两则。 没了束缚的周千秀向后退了一步,皓腕抬起,纤指抚上面颊,快速抹去两行清泪,冷冷道“你以为谁都像你邢望春吗?” 这句话如一把利剑刺入邢望春的皮肉、骨髓,甚至于灵魂深处,只因它道出,这辈子他唯一对不起周千秀的地方。邢望春本发誓,要用自己的一生去让她释然与忘记。可如今,重提旧事,再揭她伤痛的人竟还是自己。 “千秀,我······”邢望春憬然有悟,慌乱中要去解释,却扯痛脊背上的伤口,他再也支撑不住,蹲下身子痛苦呻吟,“啊!” 邢望春脊背上如沟壑般错综交叉在一起的鞭痕,血迹斑斑,周千秀望见心头乱颤,顾不上许多,慌忙蹲下去查看他伤口。 “怎么样,伤得重吗?” 邢望春呲着牙,一把抓住她手,一笑道“没事,我最是皮糙肉厚!” 瞧他瞬间又一副嬉皮笑脸模样,好似随心所欲般将自己玩弄,周千秀心生愤恨,一把甩开他手起身。她本想转身离开,又怜他身受重伤,冷然道“无论何时,我与王锦晨都是清清白白!” 说完,周千秀毅然决然的离开,邢望春望着她背影渐渐融近走廊尽头的晦暗中,心情久久不得平复。 今日是邢望春被押往范县大营服苦役的日子,身陷囹圄的这段日子,他早已看清世间冷暖,并不奢望昔日同僚会来送自己,但却依旧站在驿站官道旁,朝县城方向翘首以盼。 他此时最想见的只有一人。 远处,一辆马车将地上尘土扬到半空中,腾云驾雾般在林间官道上疾驰。 。 第一零八章:胡杨林中的尸首 那日,周千秀从牢房出来后,双眼红肿,泪痕满面,一副哀哀欲绝的模样。回到府中,勉强应付外周老太太与周王氏的问话,就将自己关在房中。 之后几日,都是郁郁寡欢,就连元宝撒娇耍赖都不能引出她脸上半分波澜。周千寻隐约觉得,她与邢望春之间定是发生什么,才会让这般伤心欲绝。 周千寻忧心周千秀会郁结成疾,思前想后,还是决定问个清楚。 “大姐姐,我能进来吗?”她站在周千秀房前喊道。 房中沉寂许久,就在周千寻以为周千秀不愿被人打扰时,她温婉的声音从房中传出,“进来吧!” 周千寻推门进去,将房门关好。 她再抬首时,就见周千秀坐在梨木圆桌前,手里拿着一根簪子愣神。 周千寻轻步走到桌旁坐下,也将目光投向那簪子。 簪子并不华贵,只是极为普通的银簪,造型却还算清雅别致,是一朵初夏盛放的莲花。想起莲花出淤泥而不染的高洁,周千寻不禁觉得与自己这位大姐姐的气质倒也相得益彰。 周千秀明显是在睹物思人,这难道是邢望春送的? 可周千寻瞧这银簪眼生的很,似乎从来都没见周千秀佩戴过,若是自己夫君所送定是要日日佩戴才显恩爱。再说邢望春只是庸俗之人,平日里送给周千秀的首饰多以金饰为主,银饰这种不显贵气奢华的清雅之流,完全不在他的欣赏范围。 银簪似是久未佩戴,通体略有发黑,更像是有些年头。但却又用做工精致的锦盒仔细保存,可见周千秀对银簪的珍惜之情。 若不是邢望春,那便只有那位了! 正待周千寻发愁如何开口劝解之时,周千秀倒先开了口。 “寻儿,你觉得这银簪与我如何?”她眼神复杂的盯着手中之物。 周千寻略微迟疑,她眼波流转,似开玩笑般道“这银簪雅致,到与大姐姐做姑娘时的气质很是相配。可如今姐姐越发端庄高贵,唯有金饰才相得益彰。” “寻儿,你是越发的会说话了!”周千秀似笑非笑的望向她,很快又旋转眼光,自去盯着银簪,“这银簪是我与王锦晨的定情之物,我本以为自己会与他一生一世,却哪想会被命运捉弄。” 她唇畔浮起一抹讽刺,又继续道“为救王锦晨出囹圄,我被迫与邢望春成亲。刚成婚那年,我满腔怨念,不让他碰自己分毫。半夜他熟睡时,就拿出这枚银簪暗自流泪。现在想来,他都是知道的。” “如今,你心中是否还有那人一席之地?”周千寻终是问出口。 周千秀唇角勾笑,坦然道“毕竟是年少时热烈爱慕过的人,又怎能说忘就忘。像我这种嫁了人的女子,心中竟还惦念着其他男子,真是有违妇德! 若是换了别家夫君把我浸了猪笼都不为过,可邢望春却愿意给我时间,等我将那人彻底忘记。 这些年,他宠着我,敬着我,从来都不违背我任何意愿。在我自己都认为,他是最知我心意,最信任我的人时,他却······” “他却如何?”周千寻道。 周千秀咬下红唇,道“邢望春怀疑我与王锦晨有染,才换的他一时脱困!” “邢望春还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周千寻骂道,却一抿唇瓣,又小心翼翼劝解“大姐夫向来紧张你,王锦晨突然出现,他又遭此劫难,总是会胡思乱想。” 周千秀未再言语,只是望着手中银簪出神,过了许久,自言自语道“许是这银簪不能再留!” 她没头没尾一句话,周千寻至今都没想明白,也不敢妄加揣测。 今晨,周千寻一早便去到邢府,想同周千秀一起去送邢望春。可她并不在房中,周家众人也不知她去向。周千寻无奈只得一人前往。 官道旁,头戴枷锁,身着囚衣,被两名官差押送的邢望春十分扎眼。 疾驰而来的马车没有半分迟疑,就在他身边稳稳停下。 邢望春认出这是周千寻经常乘坐的那辆豫王府马车。 果然,一身碧色衣裙的绿弗先是跳下马车,之后就见身着一袭品竹色散花襦裙的周千寻在她的搀扶下,也下了车。 深秋的季节,寒风虽未到凉到刺骨,却也能让人瑟瑟发抖。 周千寻将襦裙外披着的锦红大氅拢紧,抬眼一瞧邢望春只穿了件单薄的囚衣,不禁蹙起眉毛。 她对身旁绿弗耳语几声,便见后者走到两名官差前,从腰间拿出一个锦袋,笑道“两位官爷借一步说话!” 两名官差自是明白绿弗何意,相互对视一眼,乐呵呵的与她去往距邢望春十步之遥处。 “大姐夫,这几日你受苦了!”周千寻道。 邢望春并未在意她说什么,双眼目光越过她头顶,目光殷切的望着马车。 “她没来吗?” 周千寻垂眸苦笑,心中清楚他此时最想见的人是谁。 也许,周千秀并不想见他。 “你······”周千寻终究想将邢望春骂一顿的想法压下,语气生硬的糊啾“大姐姐······她头疼,来不了!” 邢望春心思通透,瞧周千寻对自己没好气的态度,便知道周千秀还在怨自己。 他苦笑,“不来也好,瞧见我这副模样,兴许更加嫌弃我!” “大姐夫不要胡思乱想,好生想想怎样熬过这三个月才是要紧事!”周千寻道。 邢望春满脸不在乎,“我这等糙人,在哪都能活下去。倒是······”他顿一顿,道“倒是你大姐姐与元宝,还望五妹妹多照应些。” 周千寻面色缓和,道“你且放心,我们一大家人都住在你宅子里,怎敢亏待他们母子!” 邢望春笑了笑,又瞟了眼她身后空旷寂静的官道,道“走了!” 两名官差见他们二人像是告别完毕,双双走到周千寻身前,作揖道“姑娘请放心,过了驿站就将邢捕头的枷锁除去,这一路不会让他受罪!” “多谢二位官爷!”周千寻福了福身,又从绿弗手中接过一包袱,浅笑道“包袱中是几件冬衣,还望两位帮我大姐夫收着。” 两名官差接过包袱,又对周千寻躬身作揖,随后押着邢望春上路。 日光斜射下一层层淡淡的光圈,步履蹒跚的邢望春,他依然宽厚的背影,看起来略显脆弱与寂寥,令周千寻在心中唏嘘不已。 直到那背影渐渐变成浅灰色的斑点,周千寻才长叹一口气,与绿弗向停靠在路边的马车而去。 不经意的抬眼一瞟,周千寻突然在管道旁的密林中,发现一个纤细的身影。她躲在一棵粗壮的大树后,瘦弱的肩膀一耸一耸的抖动着。 “大姐姐!”周千寻轻拍她后背。 周千秀转脸扑到她怀中,失声痛哭。 回去的路上,周千秀像是丢了魂般,呆呆坐着,娟秀的眼眸再也没了往日神采。 西疆,戈壁滩,胡杨林 月色幽幽,映照在胡杨奇形怪状枝干上投下的树影,更显狰狞。 一个身影在幽暗的密林中穿梭,顾不上枝枝蔓蔓锋利的刮伤,惊慌失措地向前方,一点灯光闪烁的地方奔跑。 那里是西疆守备军驻扎之地,范县大营。 月光透过胡杨叶的缝隙,照在逃命奔跑的人脸上,那是位满脸惊恐的年轻男子,他身着服饰显然是大盛的兵士。 年轻兵士不时向后张望,明明是漆黑一片,却总觉那如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你逃不掉的!” 一声耻笑让年轻兵士的心倏然收紧,脚下一顿,他便打着滚摔倒地上。 兵士不敢停滞,顾不上额头簌簌冒出的鲜血,一骨碌爬起来又要逃命。可兵士一脚还未迈出,后腰上就挨了一脚,瞬间他仿佛听见自己椎骨断裂的声音。 兵士用手肘艰难的撑起地面,却怎么也爬不起来,他咬咬牙向前爬去。 “呵呵······”又是那声毫无温度的笑,只是笑声中已透着不耐烦。 爬行的兵士隐隐约约似乎看到军营校场的栅栏,他刚想呼救,头发被人向一扯,只觉颈前冰凉,疼痛瞬间,鲜血喷出,将地上金黄的胡杨叶染红了大半。 清晨,校场上操练的兵士渐渐聚集,卖力且认真的开始今日操练。 天气转凉的速度逐渐加快,秋天已接近尾声,隆冬一旦来临,翰跶族的铁骑便会踏上此刻平静的疆域。 翰跶铁骑亦如饥饿的猛兽,所到之处寸草不生,大盛兵士多为毫无战争经验的新兵蛋子,若不加紧操练,怕是接不住翰跶人凶悍的大刀。 “下盘无力!” 萧元一眼神锐利盯着正在扎马步的周乾坤,毫不犹豫出腿,没怎么费力气便将他扫到在地。 “不练了!” 周乾坤毫无防备,摔得龇牙咧嘴,干脆耍赖的躺在地上。这几日超强度的训练,已让娇生惯养的他心力交瘁。 萧元一抬脚踢了踢他,叹气道“快起来,你之前毫无基础,再不勤加训练,一上场便是翰跶人的靶子!” “我听说,营中有一支先头部队,里面的人都是训练有素的死士!”周乾坤一手撑起自己脑袋,满不在乎道“不过是一群蛮子,怎抵得过咱大盛!” “周小六!” 一声怒吼石破惊天,本来井然有序的操练队形,瞬间自觉让出一条通道。兵士们纷纷掩住口鼻,慌忙躲闪。不仅是因为吼叫之人周身煞气,更因为他肩挑两个屎桶,散发出的恶臭令人不敢靠近。 “大······大姐夫!” 怒火中烧的牛铃大眼对周乾坤来说形同噩梦,适才的气定神闲瞬间消失殆尽,连滚带爬想要逃跑。 邢望春恨铁不成钢的咬着牙,甩了肩上扁担就要去追他。 周乾坤今时不同往日,在军中虽是厮混,但也同萧元一学了些本事。左躲右闪倒也避过邢望春几记重拳,只是慌不择路,被他逼到栅栏边。 “看你往哪逃,天天不好好操练,等着去送死吗?”邢望春一个铁拳打出,竟又被周乾坤灵敏躲过。 周乾坤此时亦如神力附体,一个跃身抓住栅栏顶部,身子一缩便轻而易举的翻了出去。 瞧着那矫健逃亡胡杨林的背影,邢望春怔住,没想到终日插科打诨的周乾坤,竟也长了些本事。 “他倒也不是一无是处。”萧元一漠然道。 邢望春斜眼瞧他,“嗯?” “逃跑倒是一把好手!”萧元一迎上他目光道。 邢望春微怔,随后英雄所见略同的笑起。 “啊!”周乾坤一声惨叫从灿黄的胡杨林中传出。 邢望春眉心一跳,刚要翻出栅栏,就见周乾坤跌跌撞撞从林中跑出,那张明显受惊过度的脸惨白的没有一丝血色。 “林中······有······有······”周乾坤哆哆嗦嗦半晌,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邢望春心急骂道“你倒是给老子快说,林中有什么!” 周乾坤快速吞了几口吐沫,喘着一口气道“林中有个死人!” “啊!” 邢望春与萧元一面面相觑,愣在当场。 “让一让,让一让!” 沈丁与方正源一前一后,走到已被抬到校场的那具尸体前。 沈丁面色阴沉,望了望身边引自己前来的将领,喊道“这是怎么回事?” “今晨在胡杨林中发现此人!”将领躬身抱拳,抬抬眼皮又道“一刀毙命!” “什么?何人如此大胆,竟敢绞杀我营士兵!”沈丁吹胡子瞪眼道。 方正源瞧他毫无顾忌的嚷嚷,微微皱眉,靠近沈丁身侧低声道“将军,大战将及,还是速将尸首移去敛尸房,莫要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咳咳!” 沈丁惊觉自己思虑不周,竟被下属提醒,他干咳几声,掩饰尴尬,肃然道“速将尸首搬去敛尸房!”之后,他又对方正源道“速速查清他是被何人所杀!” “是!”方正源躬身作揖应下。 范县大营,敛尸房。 萧元一躲过守门侍卫,溜墙来到敛尸房外,轻轻将门推开探头进去,惊见一身影站在房中。他想躲避已来不及。 “林元,进来吧!” 听出是方正源的声音,萧元一站直身子,无所顾忌的走进房中。 。 第一零九章:从囚犯混成营中红人 “你怎么看?”方正源低沉浑厚的嗓音在房间中回荡。 萧元一走到惨死兵士的尸体旁,将脸贴近死者颈前伤口,细细观察。全程眉头都不带皱一下,仿若腐朽作呕的尸臭对自己毫无影响。 “手法干净利索,一刀下去便将气管割破。”萧元一顿了顿,补充一句,“好刀!” 方正源只觉他冷静的可怕,斜眼睨他,“还有呢?” 萧元一沉思片刻,又道“死者身着我大盛兵服,显然是我军中人。 营中兵士休假外出,多身着便装。而他身着兵服,且陈尸与西边的胡杨林中,很明显是被派往执行任务时被伏击,亦或者是追杀。 种种迹象表明,此人必然是我营派出勘察敌军动向的探子!” 他说完目光灼灼的望向方正源。 方正源唇边勾起赞许微笑,死者是谁他自己很清楚,对萧元一明知故问,只想测测他的本事。 眼前这位名叫林元的年轻人,第一次出现在方正源面前时,他便知道此人不是庸庸之辈。 “凶手是何许人,你可有头绪?”方正源的问题又又进一步。 萧元一再次认真观察了死者的伤口,略略沉咛后道“刀锋锐利,从刀口看不像是大盛惯用的长刀,倒像是西疆部落的弯刀!” 随后,他似想到什么,神色一稟,脱口道“翰跶族?” “营中探子往往只会在疆域方圆五十公里内巡查,照此看来······”方正源表情凝重,垂眸暗暗推算,“翰跶族铁骑已离我们很近了!” 萧元一心中一沉,据他所知大营内,不仅新兵占去六成,就连粮草、衣物等后备物资都没有备齐,再加上对敌人兵况并不了解。眼见就要入冬,若是此时开战,大盛的胜率并不高。 “林元愿身先士卒,去探一探翰跶铁骑的虚实!”萧元一双手用力向前一推,抱拳颔首道。 方正源眉头拧成一团,他承认,林元个人资质极高,但军中探子往往机智灵敏,功夫、体能也都堪称翘楚。即便如此,此次派出的几人都命丧黄泉,可见翰跶族是有备而来。他们竟敢追到大盛境内杀人,并将尸体堂而皇之的丢弃,可见气焰十分嚣张。 林元是个百年难得的将才,方正源不能让他早早夭折。况且,林贵则也对方正源千叮万嘱,林元此人只可后方观战,万不得已决不能上战场。他又怎能辜负多年挚友嘱托? “你经验不足,此次还是算了!”方正源负手仰头道。 萧元一不甘心,力争,“方大人!” “你且回去,凶手是翰跶族人一事莫要再告诉其他人!”方正源转身背对他,明确自己态度。 萧元一无奈,只得告辞。 营房茅厕外,邢望春啃着吃了大半的苹果,左脚粗鲁的踩在长凳上,右手拿着一根皮鞭,时不时挥舞几下。 “给老子好好刷,听见没有!” 周乾坤左手捏着鼻子,半边身子都趔出茅厕,右手却拿着木刷,胳膊伸得老长在茅坑里胡乱绞着。 邢望春瞧出他消极怠工,将吃剩的苹果核砸在地上,瞬间四分五裂。 一颗苹果籽崩到周乾坤脸颊,他只觉刺痛一下,刚想抬手去摸,脚腕处就结结实实挨了一鞭子。 周乾坤疼得跳脚,情绪说崩就崩,摔了手中木刷,凭借一时怒火直面邢望春,叫嚣道“我不干了!明明都是你的活,凭什么推给我!” 邢望春脸色阴沉,无声无息瞪着他。 周乾坤被他盯得心里发毛,却依然嘴硬道“我······我要到管事那里······告你!” “告我?哈!” 邢望春“噗哧”一笑,似是听了个天底下最荒唐的笑话,满不在乎道“去!你去啊!看看管事的是听你的,还是听我的!” 邢望春气焰嚣张,将周乾坤好不容易顶起的气势瞬间击溃,他憋着嘴,满脸委屈。 要说邢望春还真是个神奇的存在。他就如同原野上的狗尾巴草,只要不放一把火,无论到哪都能向阳而生。营中服苦役的人中,再没有比他过得还滋润。 邢望春被押送到范县大营后,用周千寻暗暗塞在包袱中的银两给管事官员上了供,再加上眼色活脑子灵又能说会道,哄得管事官员喜笑颜开。不仅日常去了他身上枷锁,还特许可以在营中随意走动。 后来邢望春更是在酒桌上一战成名,与营中几位品阶不高却能允他特权的官员拼成酒友兄弟。 一个来服苦役的有罪之人,竟硬生生混成营中官员眼前红人,周乾坤与邢望春杠,结局不用想都知道,肯是胳膊拧不过大腿,必死无疑! “你还告不告老子了?”邢望春牛铃眼眯成一条缝,皮笑肉不笑道。 周乾坤回了神,立马陪着笑脸“大姐夫,咱可是一家人!弟弟我怎么能去告您!” “一家人?” 邢望春的脸就如夏日雷雨天气,刚才晴空万里霎时电闪雷鸣,他敛去笑容,面色狰狞道“继续给老子刷!” 周乾坤浑身打个寒颤,不敢有半分迟疑,立刻冲到茅厕,拾起木刷,苦哈哈的刷起茅坑。 邢望春满意的坐回长凳,无聊的四处乱瞟,恰看到萧元一垂头丧气的走来。 “林元!”他立马起身向萧元一挥着手。 萧元一循声望去,见是邢望春,眉头拧成一团,不禁脑门两侧的太阳穴突突的疼。 邢望春的事迹,萧元一一清二楚。 干活偷奸耍滑,对官员阿谀奉承。至今为止。他所做的一切事情,萧元一都是最为不耻的行为。 虽说邢望春是周千寻的大姐夫,可萧元一不想与他扯上半分关系。平日对邢望春更是能躲就躲,可他就像个狗皮膏药,怎么甩也甩不掉。 萧元一将视线从邢望春身上挪开,装失明与装失聪,扭脸就往回走。 “林元!” “别走啊!” “慢点走,等等我啊!” 萧元一闷着头向前,可邢望春却阴魂不散,追着他屁股后面长呼短叹。 从小被教育要德礼兼备的萧元一,不得不停下。 “那具尸体是怎么回事?”邢望春轻声问道。 萧元一淡淡道“不知道!” “我看八成是翰跶人所为!”邢望春道。 萧元一眉心一跳,正视他道“你从何得知?” 邢望春双手抱胸,呵呵一笑,摇头晃脑道“你忘了我是什么营生?县衙捕头,就尸体颈前伤口,我一看就知是翰跶弯刀所为!一刀封喉,看着人慢慢流血而亡,很符合翰跶人冷酷凶残的性格。” 萧元一不禁对邢望春另眼相看。 “依我看,”邢望春鬼索的望望四周,手心朝外挡着半边脸,凑近萧元一悄悄道“这翰跶铁骑离我们很近了!” 本以为他就是个流氓混混,没想到观察力与洞察力竟这般敏锐。 萧元一又联想到,自己与周千寻成亲当晚,邢望春曾以一己之力牵制刺客许久,可见此人身上还是有些本事。 “兵来将挡,翰跶来犯,我等拼死也要将他们赶回疆外!”萧元一语气坚定道。 邢望春歪头瞧他,问道“你想上战场杀敌?” “自然想!”萧元一认真道。 邢望春竖竖肩,不以为然的摆摆手,“不可能,方大人不会让你上战场的!” 萧元一微怔,拧眉问道“你怎会知道?” 邢望春嘴巴张了又张,还是将溜到嘴边的话咽下,悻悻然道“我胡诌的,哈哈!” 萧元一英俊的面庞瞬间垮了下来,只觉自己被他戏耍,眼皮翻了翻,冷言道“林某还有事,先告辞了!” 见他负气而走,邢望春困扰的挠挠头。 林元是谁,邢望春第一次在营中见到他时,便了然于心。 林管家侄子林元,是豫王府侍卫阿元,是豫王爷萧元一。 萧元一的易容术虽然精妙,可却不舍得换下陪伴自己多年的佩剑,所以才让对刀剑武器颇为关注,又心思缜密的邢望春瞧出破绽。 既然林元是豫王爷萧元一,就算方正源不知他真实身份,豫王府的人也不会让自己主子轻易冒险。 邢望春由此断定,萧元一上不了战场! 他不上战场也好,若是一不小心送了命,五妹妹做了寡妇,周家人就又是要怨自己了! “大姐夫,茅厕打扫完了!” 周乾坤怏怏不乐的一句话,让邢望春转神。 “有一处不干净,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邢望春牛铃眼一瞪,周乾坤抖三抖,两人刚要抬脚往茅厕去,却听营中号角响起。 敌人来袭的号音! 邢望春与周乾坤对视一眼,神色瞬然紧张,一前一后向西边校场而去。 这几日,郑县阴雨绵绵,如烟如雾,无声无息的飘洒在房顶瓦砾与枯枝败叶之上,淋湿了地,淋湿了房,也淋湿了树。 天色灰蒙蒙,到底是要入冬的时候,空气中都透着寒凉。 周家的三个娃娃都换上轻薄的夹袄,而周千秀与周千若也在日以继夜为他们赶制着厚实温暖的棉衣棉裤。 “大姐姐,二姐姐,奶奶叫你们去正厅!”周千菡推门进来后就咋咋呼呼喊道。 二人抬头,周千秀问,“何事?” “范县大营来了封信!” 周千秀心头一颤,手中银针一错,猛的扎上她水葱般的手指肚,殷红的鲜血如红珠般一颗颗冒出。 “我们这就去!”周千秀将手指含在口中,应道。 姐妹三人依次进入正厅,周千秀最末,当她见到正与自己父亲低语得的王锦晨时,不禁一怔。 自从邢望春被问罪,押往范县大营后,王锦晨来往邢府的次数越发频繁。 他每次望向自己的眼神也越来越炽热,见他对自己父母长辈百般讨好,甚至对元宝都是有求必应,周千秀心中越发惶恐。 “秀儿妹妹!”王锦晨见周千秀又要躲开,立刻将她叫住,“信里有望春兄的消息,你不想知道?” 他此时的心情十分矛盾,既想让周千秀留下以解自己相思之苦,又不愿看到她为担心邢望春近况留下。 周千秀倏然转身,眼不斜视的坐到王锦晨对面,自然也没瞧见他眼神中一闪而逝的冷厉。 周昭明见家人均已到齐,便将信件打开,细细阅读。 周千秀目不转睛的盯着周昭明,见他表情渐渐凝重,心里不禁“咯噔”一下。 “翰跶铁骑已在西疆二十公里出扎营,不日就会攻打范县!”周昭明沉重道。 周家人皆是眉头紧锁,愁容满面。 周王氏眼眶发红,想问又不敢问之间开口,“那小六可是要上战场杀敌?” “他倒还好,并不在首战迎敌的队伍中!”周昭明道。 王锦晨笑起,安慰周王氏道“姑母请放心,侄儿已向守备军指挥使沈丁沈大人打过招呼,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让小六上战场的!” “阿弥陀福,菩萨保佑!”周王氏双手合十拜天拜地后,又对王锦晨千叮万嘱,“锦晨,你弟弟这条命你一定要替姑母保住!” 王锦晨点头应下。 周昭明面色却没有半点喜色,依旧愁眉不展。 他瞥了一眼默不作声,垂首而坐的周千秀,犹犹豫豫道“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你到快说!”周老太太周昭明面色有异,心生不详。 周昭明长吁短叹,“只不过,望春在首发迎敌的队伍中!” “什么!”周千秀倏然起身,疾步走到周昭明前,似是不相信他所说,一把将信件夺过。 她瞪大秀丽的双眼,逐字逐句的阅读纸上的每一句话,当瞧见邢望春三字时,突觉眼前一片昏暗。 “秀儿妹妹!” “秀儿!” “大姐姐!” 厅前众人对于周千秀的突然晕倒,皆是一惊。幸好,王锦晨眼疾手快将她扶住。 “秀儿妹妹,你醒醒!” 听到呼唤,周千秀缓缓睁眼,见自己竟在王锦晨怀中,霎时清醒。 “不要碰我!” 就如王锦晨有瘟疫般,周千秀强撑着身体站起,眼神中满是怨念,“望春只是去服苦役,他又不是军中之人,怎会上战场杀敌?” 众人寻思她话中带理,纷纷将目光转向王锦晨,想听他作何解释。 王锦晨迎着周家人疑惑目光,不慌不忙,亦如劝慰般道“此次翰跶铁骑多达万人,而范县大营只有5000兵力。此等危急时刻,军营之中,是个人就要上战场杀敌!他邢望春本就戴罪之身,如此安排不可厚非!” “不对!”周千秀眼眸中迸发出熊熊烈火,指着王锦晨吼道“是你!你想至望春于死地!” 。 第一一零章:我要与他共赴生死 周千寻撑着一把油纸伞,刚走上廊下台阶,就见厅中众人满脸愕然,视线都集中在周千秀与王锦晨二人身上。 周千秀面红过耳,峨眉倒蹙,指向王锦晨的浅浅素手微微颤抖,像是抑制不住心中悲痛。 此情此景,令周千寻惊诧,她慌忙扔了油纸伞,跑进正厅,大声询问,“这是怎么了?” 然,并没有人给予她答案。 庭院中,雨声骤然密集,像天上银河泛滥狂泻而下。狂风突起,卷着雨水亦如无数条鞭子,抽得几扇厅门“砰砰”作响。 厅内雅雀无声,就连呼吸声都被人刻意压低,所有人都密切关注着王锦晨的反应。 “呵呵······” 王锦晨并不介意周千秀对自己看似荒唐的指责,轻笑出声,“秀儿妹妹,是太过忧心望春兄,才会胡思乱想吗?” “秀儿,锦晨是你兄长,你怎可无端猜忌他!”周昭明根本不相信从小知书达理,温文尔雅的王锦晨会做出阴险小人之事。 周王氏立刻附和道,“秀儿,望春接连出事,咱们大家都着急,可你也不能给你兄长乱扣帽子,剑走偏锋!” 周老太太拧眉沉思,周千秀处事向来沉着稳重,今儿是有些失态,可她从不是信口雌黄之人。周老太太狐疑的望向王锦晨,他至今未娶,难道对秀儿还旧情难忘? 若他抱着这种心思,望春岂不是······ 周老太太再抬首时,恰好与王锦晨四目相对,决意试他一试,“锦晨,可否从中周旋,将望春从名单上剔除?” “奶奶放心,锦晨会立刻书信一封给到沈丁大人,将望春兄撤下。”王锦晨半点不含糊回到。 周老太太满意的点点头,又对周千秀道“秀儿,这下你放心了吧!” 周千秀凝视面前王锦晨好一会儿,才用冷冷的语调说道“我要去范县!” “你,你说要去哪?”周昭明似不相信自己听到的,又问一遍。 周千秀嘴角微翘,冷静的表情散发出无畏的光彩,她语气决绝道“我要去范县,与望春共生死!” “不行!” 还未等周昭明反应,王锦晨就断然否决,他神情激动地去抓周千秀的手,却被她立刻甩开。 他的手僵在原地,尴尬又心痛,在沉寂片刻后又展笑颜道“范县如今兵荒马乱,你一人前往岂不危险?秀儿听话,邢望春的事,为兄一定办妥!” 王锦晨说完,眼睛不由眨了几下。 周千秀淡淡一笑,带着几分嘲讽。 王锦晨说完谎话时,总爱不由自主的眨眼。 年少时,周千秀钦慕王锦晨,总是暗暗观察他的一举一动。偶然间洞悉他有这个习惯,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他本人,痴痴且甜蜜守护着这份独有的唯一。 她从未想到多年后,这份唯一会让自己彻底看清王锦晨虚假的本性。 “秀儿,莫要任性!”周昭明呵斥。 “秀儿,你就听你兄长的吧!”周王氏走到周千秀身旁,焦急万分道“你若走了,元宝怎么办?他只有四岁,可是从出生都没离开过你!” 周王氏妄图用母亲对孩子的牵挂来留住周千秀,没想到却让她更加坚决,“我带元宝一起去,他是我和望春的儿子,就算死也要死在一起!” 周千秀说完深深地望了一眼,面前徒有温和笑颜的男子。 王锦晨敛去笑容,面色阴沉。她誓要守护邢望春的决心,令他疯狂妒忌,甚至有了恨意。恨她让自己魂牵梦萦多年,却以要与其他男子共生死,来威胁与侮辱他。 周王氏知大女儿外柔内刚,决定的事情从不轻易更改,她还想让王锦晨说几句定心窝子的话,一抬首却见他身姿颓败的躬身作揖,“锦晨还有公务在身,先告辞了!” 说完,他转身离去,一头扎进狂风暴雨中。 周千寻看完从范县大营寄来的信件后,心便悬了起来,虽知道这场战争在所难免,可等真到来时,却又惶恐不安。 范县有太多自己记挂的人,周千寻理解周千秀为何会执意而行。 对心中在意之人,哪怕不日日相伴,远远看上一眼,知他平安,便也心满意足。 “奶奶、父亲、母亲!”周千寻一一向三位长辈行礼,淡淡勾唇道“寻儿,愿与大姐姐共赴范县!” 周千菡也立刻跳起来,嚷道“菡儿也愿!” “你们······”周昭明倏然起身,手抖动着指向面前三个女儿,怒吼“你们是要气死为父吗?” 他虽盛怒却拿三个女儿没办法,只得又向周老太太求救。 与周昭明不同,周老太太心中却很欣慰,周家孩子姊妹情深,不是大难临头各自飞,日后必能相互扶持到老。 “秀儿孤儿寡母上路确实不安全!”周老太太道。 周昭明立刻点头同意此说法,可随后周老太太的话却让他大惊失色。 “听闻豫王爷在范县有座宅子,寻儿若同去倒也解决秀儿母子住宿问题。”她与周千寻相视一笑,又望向周千菡道“菡儿人高马大,多少会些功夫,同去也能保护秀儿母子!” “母亲!”周昭明不满道。 周千若慌忙劝道“父亲,您就放心吧!豫王府的容公子还在范县,他武功高强定能护大姐姐与两位妹妹周全!” 周昭明听后,心中稍稍安慰,长叹一口气后,闷声不语,算是默认。 见自己夫君都已妥协,周王氏自是不敢在出言阻拦,只有默默祈求上苍保佑三姐妹此行一切平安。 寒风夹杂着雨星,胡乱向地面撞去。街面的灰色青石板上,积水成片,密集的雨丝落下,溅出一朵朵水花。亦如锋利的箭头,向四周跳跃迸射。 路上行人,即便手撑纸伞,也都匆匆疾行。 唯有一人恰好相反。 王锦晨浑身被雨淋透,黑色锦靴中的雨水都快过半,他每迈出一步都显得尤为沉重。 一匹棕色的高头大马跟在身后,缰绳也明明在他手中,却像完全不知似的,缓步走着。 县衙门前的侍卫,见到平日里意气风发的状元郎如此狼狈,皆是一惊,慌慌张张跑下台阶将他迎进衙门。 。 第一一一章:谋划不了她的真心 王锦晨被侍卫搀扶着回到房中,沐浴换衣后,失魂落魄的瘫坐在太师椅中。 他想不通,曾经视自己为生命的爱人,为何会对当年逼迫他们分离的仇人挚死追随。 多年前,王锦晨离开漳州去往京城求学,受过不知多少屈辱与磨难。他日日激励自己,要功成名就后衣锦还乡。将恶人邢望春踩在脚下,风风光光迎娶周千秀进门。 那一日,王锦晨终于将邢望春押在脚下,可那人却没有半点屈服与畏惧,甚至在看透他目的后,竟脱口大骂他是阴险小人! 到底谁是阴险小人,自己与秀儿的幸福难道不是葬送在他邢望春手中吗? 想到此,王锦晨握紧拳头,狠狠砸在桌面上。 手因疼痛微微颤抖,可他却毫无感觉,因为这点痛完全不及他心上之痛的万分之一。 “禀大人,漳州城中有人求见!”侍卫在房外字正腔圆道。 王锦晨似是倦乏的闭上双眼,道“进来吧!” 暗红雕花门应声而开,一个身披黑色大氅,围帽遮住大半面容的人缓缓走进房中。 “见过王大人!”嗓音娇嗔婉转,是一位女子。 王锦晨睁开双眼,唇边温和的笑渐渐绽开,手一挥示意女子坐下,“你我之间称呼何必这般疏远?” 女子款款坐下,抬手将围帽取下,露出娇俏可人的容颜,她正是周千娇。 周千娇莞尔一笑,道“锦晨哥哥!” “嗯!”王锦晨轻笑着点头。 王锦晨初到漳州,调查知府秦汉易贪腐一案时,遇到不少阻碍。 只因秦汉易在漳州盘踞多时,关系网错综复杂。王锦晨查案取证,往往遇到官官相护,官商相互的情况。人与人之间的利益牵扯及畏惧秦汉易背后势力,许多人选择沉默不语,案情一度陷入僵局。 正待王锦晨焦头烂额之际,漳州商界颇为有地位的尹家二公子尹世轩上门拜访,与他同行的便是周千娇。 王锦晨离开漳州时,周千娇还未和尹世轩定亲。见到她后,王锦晨颇为惊讶。 毕竟是自己归乡后,遇见的第一位亲人,王锦晨盛情设宴招待她们。 酒足饭饱之后,王锦晨本以为是来攀关系的周千娇二人,并没有就此离开。而是直言不讳的与他谈起,秦汉易贪腐一案,并提供许多证据。尹世轩更是誓言坦坦的保证,会联合漳州商界配合王锦晨,将秦汉易绳之以法。 王锦晨后来得知,尹家本不想做出头鸟,多是周千娇从中周旋,想必也没少在尹世轩耳边吹枕头风。 由于尹家牵头搭线,号召漳州商人提供证据,秦汉易贪腐案才得以圆满结案。 之后,王锦晨与周千娇二人本就是表兄妹,尹家为攀上他这个高枝,没少让他俩走动。而王锦晨为知悉自己牵挂之人的近况,也乐于与周千娇来往,也为尹家生意行了不少方便。 周千娇自从离家出走,便住进漳州尹府。但毕竟是未嫁之身,时间久了,尹家长辈都劝她回郑县与家人和好。 周千娇容颜娇媚,身姿绰约。 尹世权正值壮年,正是精力充沛之时,哪受得了只看得到却摸不得? 他多次苦苦央求周千娇从了自己。 而她为了不被遣送回周家,又想反正早晚也是尹家人,便在尹世轩又一次央求后,与他有了肌肤之亲。 可事情后来的发展与周千娇所想背道而驰,她与尹世权偷欢被尹家下人撞见不止一次,很快风言风语便传到尹家长辈耳朵里。从此,尹家人对她不再像以往热络,而尹府下人也敢对她不理不睬。 更让周千娇伤心的是,尹世权也不再对她上心,频繁出入烟花柳巷之地,并拿青楼女子与她相比较。对她毫无正室妻子的敬重之情。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更何况是个失了贞洁的女子。 周千娇日日惶恐不安,小心谄媚的对待尹家每一个人,换来的只有对方更大的轻视。 尹家甚至考虑,要为尹世权再寻一位家世更好的女子为正室妻子,而只纳周千娇为妾室。 就在周千娇走投无路之时,获悉皇上钦定的监察御史竟是自己的表哥王锦晨时,她决定无论如何都要拼命抓住这根救命稻草。 周千娇本就有几分小聪明,又善于察言观色。很快从王锦晨的日常表现中,洞悉他对周千秀旧情未了,对邢望春恨之入骨! 于是她投其所好,经常向王锦晨提起周千秀刚与邢望春成亲时,曾经如何嫌弃邢望春,并经常对镜流泪。而这些年,邢望春对周千秀的好,对周家人的照顾只字未提。 不仅如此,周千娇还雇人前往郑县,日夜监视邢望春与周家人动向,就为帮王锦晨寻到打击报复邢望春的机会。 “锦晨哥哥,邢望春已是戴罪之身,再无出头之日。”周千娇眼波流转,媚笑道“若是咱们计划顺利,秀儿姐姐早晚会重回你的怀抱!” 王锦晨嘴角微翘,并没有说话。 当周千娇告诉他,周家人囤积军服面料的消息时,他便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漳州城派到郑县采买面料的官员,是王锦晨事先安排好的,引诱邢望春行贿,再以戴罪之身押送范县大营,最后神不知鬼不觉的死在战场之上,就是他一系列的计划。 整个计划中,他预谋了每个细节来确保万无一失,却独独漏了预谋周千秀的真心。 “你不是说,秀儿心中没有邢望春,迫不及待想要离开他吗?”王锦晨敛去笑容,面色阴沉道“为何,她要去范县,以自己的性命威胁我保住邢望春的命!” 周千娇眉心一跳,她显然也没有预料到周千秀对邢望春的感情会如此深厚。 她略略沉吟后,妩媚一笑,“锦晨哥哥,你还是不了解大姐姐。” “何意?”王锦晨挑眉。 周千娇“大姐姐与邢望春成亲多年,就算没有男女之情,亲情也总是有的。她又是个从一而终,贞洁烈女般的女子,又怎会在夫君活着时投入他人怀抱呢?” “你的意思是?”王锦晨道。 周千娇红唇微弯,娇笑美艳背后却是阴险狠毒,“拦住大姐姐!等邢望春一死,她对他的那点情分自然也会随风消散。” 。 第一一二章:你与我再无其他 雨停了。 天色依旧灰蒙蒙一片,缕缕阳光隐于乌云之后,虽是极淡,却让人为止振奋。几抹光线穿透墨染般的云层,显得更加尤为绚丽。 邢府庭院中,在房间中憋了许久的几个孩子,高兴得蹦蹦跳跳。 元宝手脚麻利的攀上游廊的栏杆,抱着廊柱,一脸骄傲道“我父亲在范县大营,将来绝对能当将军!” 听到”父亲“一词,牵着妹妹玥儿的汐儿黑亮的眼眸失去光彩,却也不甘示弱,“我父亲······也在郑县,他是个秀才!” 元宝一歪头,秀才似乎也挺厉害。 “你想他吗?”元宝问。 汐儿斩钉截铁,“不想!” “我想!”元宝为找到他与汐儿的不同而开心,“而且我马上就能见到我父亲了!” 汐儿瞧着元宝脸上的笑发愣,不由羡慕,姨丈定是个极好的父亲。 “元宝、汐儿、玥儿!” 三个孩子齐齐回头,见王锦晨面带微笑的望着他们,手中还提着一个小小的纸包裹。 “大舅舅!” “久久!” 汐儿很喜欢这位笑容温和的舅舅,每日都盼望他能来家中,带着自己喜欢吃的粽子糖。 她扯着玥儿跑到王锦晨身前,第一眼便瞧见他手中拎着的粽子糖,欣喜道“粽子糖!” 王锦晨顺势将纸包裹递给汐儿,嘱咐道“你们和元宝一起吃!” 说完,他抬头望去,元宝远远站在游廊的栏杆上,嘟着嘴眼神倔强的看着自己。 王锦晨眉毛微微皱起,这个孩子长了张与他母亲周千秀相似的面庞,可每次看向自己的眼神却与他父亲邢望春如出一辙。 “锦晨!” 周王氏一脸惊喜的望着自己侄儿,她本以为他负气而走后,再也不会登门。 “姑母!”王锦晨躬身作揖。 见他毫无怨气,依然对自己恭敬有礼,周王氏暗暗松口气。 “你过来有事?”周王氏见王锦晨点点头,笑道“正好大家都在厅上,你快来吧!”边说边拽着他手腕,向前厅而去。 前厅因为王锦晨的到来,瞬间变得鸦雀无声,而周千秀也只是淡淡望了他一眼,便做起手中的针线活。 周家另外三个女儿向王锦晨行了礼,周老太太热络的招呼他快坐下,周昭明则与他胡乱扯起诗书古文。 一家人都很默契的没再提起,与狂风骤雨那日有关的任何人与任何事。 “姑丈,近日我会安排运送一批粮草到范县大营。”王锦晨突然道。 周昭明的神经霎时绷紧,但见他一脸淡然,干笑道“是吗!” “近日兵荒马乱,流匪作乱。运送粮草由官兵负责,三位妹妹要去范县,不如与他们同行!”王锦晨视线不动声色的从周千秀身上扫过,最终落在周千寻与周千菡身上。 周王氏道“还是景晨想的周到,你们还不谢谢兄长?” “多谢锦晨哥哥。” 知道周千秀不愿与王锦晨再有牵扯,可碍于母亲周王氏,她们也不得不应下他的建议。 “你随我来,我有话要说。” 出乎王锦晨意料,周千秀竟然会主动与自己说话,他来不及多想,立刻起身随她而去。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正厅旁的耳房,在后庭的小花园停下脚步,这里平时极少有人通行,很是幽静。 “千秀······” 王锦晨想要缓和两人之间关系,他刚开口,周千秀募的转身,将一物递到他面前。 这是一个做工精致的锦盒,上面绣着两只耳鬓厮磨的鸳鸯,像是情窦初开女子会喜欢的物件。 “这是什么?”王锦晨将锦盒接下,打开后双眼倏地睁大,怔在原地。 里面的放着的是多年前,他与周千秀定亲当日,亲手戴在她头上的发簪。 当年为了买这支银簪,王锦晨整整扫了三个月的书院茅厕,才凑够银子。至今他还记得,周千秀戴上发簪时绯红秀丽的面庞,或许一辈子都不会忘。 王锦晨眼圈微红,嘴唇两侧的肌肉随着他硬扯出的笑,微微颤动,“你这是何意?” “物归原主!”周千秀淡然的说出四个字,眼神中看不到一丝情绪,“你我之后除了兄妹之情,再无其他!” 话音落下,她转身毫无留恋的离开,就好似一阵风卷起地上尘埃却不带走,把它们随意飘洒。 王锦晨的瑞凤眼中透过丝丝怨,手中锦盒被他握的“咯咯”作响,唇角定格一抹冷笑,“早晚有一天,我会亲手再将它戴在你头上!” 周千寻她们的马车赶到郑县外驿站时,官府的运粮队伍已经整装待发。大战将及,漳州各处都在陆陆续续向范县大营运输粮草。郑县是最后一批,十辆马车,大概五百担粮食。 “四夫人!”绿弗撩帘坐进车厢,道“运粮的官爷说了,咱们就跟在他们后面走就行!” “咱们先走不成吗?”周千菡是个急脾气,总觉跟在后面慢吞吞。 周千寻沉吟片刻,摇摇头,“不成!我听林管家说,虎口关那一带近日流匪猖狂。咱们跟着官家队伍还稳妥些。” 周千菡叹气,“那只能如此了!” “母亲,咱们何时能到郑县?元宝好想父亲。”倚在周千秀怀中的元宝嘟着嘴道。 周千秀爱怜的摸摸他小脸蛋,柔声道“我们要赶一天的路。今儿起得早,你若困了便睡一会儿。” 经周千秀一说,元宝还真是打了个瞌睡,窝在她怀中不消一会儿,就沉沉睡去。 去往范县路程走了大半,车上众人早已没了刚出发时的精神。又临近午后,她们在晃晃悠悠的颠簸中都有些昏昏欲睡。 因行至虎口关,想起林贵则的嘱托,绿弗将车窗幕帘掀起,警惕的关注道路两旁情况。 这半日运粮队伍速度一直不紧不慢,周千菡不知抱怨了几次。 若是说其它路段,粮草重怕马儿吃不消,不加快速度还说得过去。 可这虎口关有匪作乱,按常规应快速通行,为何会越走越慢? 绿弗心中狐疑,黛眉紧蹙,更不敢掉以轻心。 郑县通往范县的这条官道,两侧多为平原,一马平川视野开阔。只有虎口关地势特殊,道路两旁皆为群山峻岭,树木茂盛,若有匪徒埋伏也难以察觉。 。 第一一三章:虎口关遇匪 不知为何,车夫突然勒紧缰绳,口中斥着将马儿停住。 马车一顿,车厢内众人身子不稳,来回猛烈晃了两下,也都睡意全消。 “车夫,怎么突然停了?”绿弗问道。 车夫,“不知何故,前方运粮车停下了!” 他话音刚落,就见一名官差小跑而来,在车窗下抱拳道“有两辆运粮车的车轱辘坏了,正在修理!请各位稍等片刻。” “多谢······” 绿弗话音未落,眼皮不经意一抬,瞳孔瞬间放大,对面山林中一支利箭正乘风而来。 “嗖”的一声,直直射入官差后背,他只是闷哼一声便趴到在地,一动不动。 未待绿弗眨眼,她透亮的眼眸中又映出几只利箭,如流星般风驰电掣划着弧线而来。 “四夫人,小心!” 绿弗眼疾手快,回头就用胳膊一拦,将同坐一边的周千寻摁倒。 坐在对面的周千秀与周千菡都是一惊,再回神时,就见几只利箭稳稳穿透车厢壁露出锋利的箭头。 “快下车!” 绿弗身手敏捷,一脚将车厢后方踹开,以此将受惊过度的几人松下马车后,她才一跃而下。 “冲啊!” “杀光他们!” 几人刚刚站定,就听密林中叫嚣声四起,紧接着为数不少的蒙面大汉从林中俯冲而下,各个身材魁梧,手持白亮大刀,刀锋寒光乍现。 运粮官兵适才一波的箭雨中已死伤大半,而眼见就要冲过来的匪徒却有他们三倍之多,打是打不赢的,只有逃! “他们的目标应该是粮草,咱们快逃!”周千寻喘着气道。 周千秀抱起惊吓过度,哇哇大哭的元宝,哄道“元宝不哭,母亲带你回家!” 几人不敢再耽搁,躲过一则匪徒就像郑县方向逃去、 可没跑几步,就见前方林中窜出几名匪徒,直直朝她们奔来! “快,往林中跑!”周千寻大喊。 她们几人在密林不断向前跑着,顾不上枝枝蔓蔓的钩挂,有人摔倒就会被旁人立即拖起,不敢有一刻的停滞。可她们终究是弱质女流,又怎能跑得过彪形大汉? “站住!” 匪徒的叫嚷声乘着风断断续续传来,每听到一声皆让她们胆战心惊。 渐渐她们体力不支,奔跑的速度越来越慢。 此时天色已暗,周千寻不禁担忧,她们慌乱中已在密林中迷失方向,就算能逃过匪徒的追捕,也不定能扛过深山老林夜晚的严寒。 “咱们不能再跑了!”周千寻停下脚步。 背着元宝的周千菡回身拉她,“五妹妹,你干嘛,快跑啊!” “跑不是办法!”周千寻弯着腰摆手,大口喘着气,断断续续道“关虎屯离范县也就2、3个时辰的路程。绿弗,你脚程快又有功夫,快去找容玄带兵来救我们!” “四夫人,绿弗不能留下你们。”绿弗黛眉紧蹙,凛然道“你们先走,我还能阻挡他们一阵儿。” 周千寻苦笑,道“我们还带着个孩子,逃不了多远!”话音一落,便将绿弗往前方猛推一下,“你快走,带来官兵才能救我们。” “四夫人!”绿弗眼圈发红,迟迟不肯离去。 周千秀对她笑道“绿弗姑娘只有你逃了出去,我们才会有一线生机!” “她们在那!” 后方树木草丛繁密的枝叶间隙中,已隐约看到几个晃动的黑影。 “快走!”周千寻瞪眼吼道。 绿弗决然转身,离弦箭般向前方冲去。 “看你们往哪跑!” 掩护绿弗离开后,周千寻几人没跑多远就被十几名蒙面匪徒团团围住。 “各位大爷,我们有银子,全部给你们,”周千寻慌忙将手中银票展开,点头哈腰道。 蒙面匪徒中,一身材精瘦的男子跨步上前,一把将周千寻手中银票夺过,举到脸颊处晃着道“老子不仅要银票,你们这几个人也要留下!” “你混蛋!” 周千菡蛮劲上来,要去拼命,被周千秀及时按住。 “你还挺横!”精瘦匪徒眼中带笑却透着凶光。 他走到周千菡面前,刚要抬手扇她巴掌,自己屁股上却先狠狠挨了一脚。 “谁踢老子?不要命了吗?”精瘦匪徒被踢的一个踉跄,好不容易站稳,嘴里不干不净的叫骂着。 但当他看到踢自己之人时,立马点头哈腰,伏低做小道“大哥,您来了!” “谁让你打人了?”后来者身材高大健硕,虽蒙住半边面孔,眉眼中透着令人不寒而颤的凶狠,“人打坏了,你去交代?” 这一句他说的极轻,却还是让耳力极佳的周千寻听了个大概。 可她还没来得及去深究此话中的含义,后颈就被人猛然一劈,顿时天昏地暗,意识全无。 “五妹妹!五妹妹!” 一声一飘渺的呼唤声,在周千寻脑中回旋,瞬间将她从混沌中拉拽出来。 周千寻倏然睁眼,光明没有如约而至,眼前依旧黑暗一片,只有微弱的些许光亮在晃动。 “啊!”她惊呼一声,感觉自己眼前似蒙着东西,本能抬手去解,却发现双手也被紧紧捆在身后。 “五妹妹,你没事吧?” 周千寻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转身,略有惶恐道“四姐姐,是你吗?” “是我!是我!”周千菡听周千寻声音清亮,知她没事,悬着的心放下。 周千寻侧耳听听四周,似乎还有她人的均匀呼吸,“大姐姐与元宝呢?” “他们还未醒,就在我身边!”周千菡道。 “母亲!母亲!” 昏睡中的元宝转醒后,发现自己看不见,手又被绑住,心中恐惧不已,尖叫出声。 “元宝,别怕!姨姨们都在呢!”周千寻循声来到元宝身边,拿头蹭着他。 元宝到底年幼,今日受了番惊吓,只想找自己的母亲。 “母亲,母亲!”他大声哭喊道。 “哭什哭,再哭老子揍死你!”不远处一个男子恶狠狠道。 周千寻立刻意识到,她们几个应该是在土匪窝关着呢! “呃······”周千秀一睁眼就听到元宝的哭喊,她顾不上许多,闲事把他搂在怀中轻声哄着,“元宝,母亲在呢,不怕!” 元宝在她怀中,哭声渐小,情绪也慢慢稳定下来。 。 第一一四章:冷笑的绿弗 弯月挂在夜空,像是被蒙上一层面纱,隐隐发出昏黄色的幽光。璀璨星辰更是不见踪影,令整方桂花小院都显得昏暗不明。 但这些并不能影响容玄此时亢奋的心情。 他墨色的黑发随意束在身后,只留两缕随着白皙面庞垂落,那双妖艳丹凤眼,左右环顾四方小院,幽然撩起唇瓣的弧线中透着妩媚。 这样一个美人,即便一手拿着扫帚,一手握着抹布,都不能掩盖红衣飘散间,容玄身上所散发出来的魅惑气质。 两日前,容玄收到林贵则的飞鸽传书,说周千寻几人今日便会到达范县。 虽然周千寻总对自己横眉冷对,也总归他一人呆着寂寞无聊的好。再说,周千菡无微不至的照料,也让容玄十分怀念。 听说还要来一位大姐姐,不知她有没有得了周老太太的真传,做一手好菜呢? 咕咕! 容玄摸了摸饿扁的肚子,望了望天,蹙眉都这个时辰了,她们怎么还没到? 为了能吃口可心的饭菜,容玄才将里院打扫干净,要知道他是最讨厌自己身上沾染一点点污渍,扫帚抹布就更是一碰不碰。 “砰砰!” 急促的敲门声让容玄振奋,他立即扔了扫帚抹布,眉飞色舞的去开院门。 “你们可算是回来了!” 容玄将院门打开的同时,一人顺势倒入他怀中。 容玄凝神一瞧,竟是绿弗。 此时的绿弗狼狈不堪,面色通红,发髻凌乱,几缕发丝被汗水浸湿,杂乱无章的黏在额间。她胸脯剧烈得起伏,呼吸急喘,像是一口气跑了十几里路。 “你这是怎么了?”容玄将她扶稳站好。 绿弗缓过气儿,猛然抓住容玄手臂,心急如焚道“快去找王爷······救救四夫人!” 邢望春从相熟官员的营房中走出,打了个饱隔,窜出的酒气把他自己都熏得睁不开眼。 过几日便要上战场了,若不趁此时再多喝几杯,怕是再也没机会品尝醇香美酒。 霎时巨大的悲怆盈满邢望春的胸腔,他唇角上扬,满是自嘲与苦涩。 寒风微凉,吹散邢望春满身酒气,也让他在微醺中渐渐清醒。 邢望春加快脚步,只想到暖和被窝中睡个好觉。 路过守备军指挥使沈丁营房前时,他瞧见两个熟悉的人影,微怔片刻,随后换了方向,朝他们走去。 “林元大哥,他们到底在问什么,竟然这么长时间!”周乾坤眉头拧成一团,不时望向营房大门,不停搓着手,烦躁的来回踱步。 适才,容玄带着精疲力竭的绿弗到营中,将周千寻几人虎口关遇匪一事告知给萧元一。 萧元一没有半刻耽搁,将绿弗带至方正源处,请求带兵救援。 然,若要派兵,必须有沈丁的命令才可。 此时,方正源与沈丁正在营房中对绿弗问话,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 萧元一与周乾坤因是普通士兵被挡在外面,房门前又有卫兵把守,二人不能靠近半步,不知里面什么情况,更是搓手顿足。 萧元一表面看起来还算淡定,可内里却早已心乱如麻。 从虎口关到范县,以绿弗的脚力最起码需两个时辰,她去到容玄处再到范县大营又是不少时间。听绿弗描述,匪徒何其凶狠,再耽搁下去,周千寻她们必遭不测! 想到此,萧元一眼眶蓦的睁大,握紧腰间佩剑,拔腿就要走! “林元大哥,你去哪?”周乾坤拦在他身前道。 萧元一眼神狠戾,咬牙道“去虎口关,掀了那土匪窝!” “去不得!去不得!” 邢望春恰好走近,听萧元一竟要独闯土匪窝,赶忙将他抱住。虎口关土匪皆是亡命之徒,萧元一在军营有方正源护着,土匪窝无人视他。刀剑无眼,堂堂王爷丧命匪手,岂不窝囊。 萧元一将他推开,眼一横,怒斥,“你敢拦我!” “剿匪那是官府的事情,你一兵士掺和什么!”邢望春嚷嚷。 “大姐夫!”周乾坤被他事不关己的态度急得直跺脚,喊道“咱家五姐姐、四姐姐还有大姐姐和元宝都在土匪窝里呢!” 邢望春脸色刷白,双眼一眨不眨的盯着周乾坤,“消息可靠吗?” 周乾坤,“消息是侥幸逃出的绿弗姐姐带来的,你说可靠吗?” “啪嚓!” 邢望春猛然将手中酒杯摔到地上,霎时间,碎片崩裂到几人腰处,四散飞溅。 他大手一挥,怒吼道“那还等什么,敢劫老子的人,老人要杀得他们片甲不留!” 周乾坤见这二人怒火冲天要去做浑事,连跑几步,双手展开将他们拦下,“你们冒然前往,不就是送死吗?” “怂货!”邢望春暴躁的骂一句,手指着他道“你怕死就别去!” 周乾坤皱眉忍住他的奚落,正色道“你们知道土匪窝在哪?就凭你俩能打得过几十个,甚至上百个土匪吗?就算你们打得过,还有力气救姐姐她们回来吗?” 周乾坤一连串的质问,如一盆盆冰水泼在萧元一头上,令他瞬间清醒并恢复理智。 “他说得对!”萧元一拽住邢望春的胳膊,冷静道“咱们还是再等一等!” 营房中 绿弗将运粮车队虎口关被劫时的情况,十分详尽的告知给沈丁与方正源。 军用粮草被劫本是大事,可大战将及,沈丁不愿在土匪身上损耗兵力,其他郡县粮草也在源源不断送来,他不缺这五百担粮食。 而方正源却与沈丁意见相左,他曾暗中留意,不止虎口关有流匪作乱,其他通往范县的山路上也不时出现军粮被劫的情况。若此时不一举歼灭,再到战乱时后院起火,岂不危已? 跪在地上的绿弗听二人唇枪舌枪互不相让,心中冷笑,他们只知道军粮被劫,难道一点都不关心被匪徒劫持的几个活人吗? “两位大人!” 沈丁与方正源见绿弗缓缓站起,面色冷峻的怒瞪着他们,都是一怔儿。 方正源,“绿弗姑娘,你······” 绿弗瞥他一眼,将目光落在沈丁脸上,幽幽道“沈大人,监察御史王锦晨是我家几位姑娘的兄长,也是他让我们随一同出发。若王大人知道您见死不救,他会不会怨恨大人您呢?” 。 第一一五章:老子的婆娘老子救 “王······王大人?” 沈丁心中咯噔一下,王锦晨如今是皇上身边的红人,此次又因秦汉易贪腐案更得圣上器重,无论如何都不能得罪了他! “姑娘,你误会了!本将没说不救,只是在与方大人讨论如何将那帮匪徒一举歼灭!”沈丁一本正经的撒谎,他向方正源抬抬眼皮,“是不是啊,方大人?” 沈丁妥协就是方正源的成功,给他个台阶下也是应该的,“没错!我们现在就派兵前往虎口关,救出王大人的家人!” “林元!” 听到这声铿锵有力的呼唤,萧元一等人立刻转身,只见方正源站在营房门前。 夜色中,他的双眸闪着火花,“你与胡勇带三队人马,火速赶往虎口关剿匪!” 萧元一唇角勾笑,目光灼灼,双手用力向前一推,抱拳道“是!” 幽深的暗夜覆盖下来,道路两旁面目狰狞的树丛似在发出冰冷的笑声。繁茂的森林中,草木枝叶间发出窸窣的动静,几十个手持寒光闪闪的尖刀,亦如鬼祟游魂的身影在山道上疾行。 虎口关附近地势险要,据从小在附近长大的兵士讲,能藏人的地方只有半山处西边的一处洼地。那里多年前,就有土匪安营扎寨,被官府剿灭后被荒废。没想到,又有流匪在此处占山为王。 萧元一与胡勇带兵出了范县大营,并策马狂奔。在到达虎口关附近后,为不打草惊蛇集体下马步行。 茂密树木的枝干将月光星光统统遮住,再加上他们不能打火把照明,队伍前进速度并不是很快。 翻过这片树林,再走一里路便是洼地所在,萧元一隐隐约约似乎看见前方闪烁的火光。 目标越近,整支队伍更加小心,似乎只剩下呼吸声来辨别对方的存在。 流匪营寨大门近在眼前,门前有两座木质角楼,分别有匪徒站岗。因是居高临下,故寨门外的一切动向他们都能尽收眼底。 萧元一与胡勇带队猫在灌木丛后,在打量一番后,两人凑到一起。 “咱们只要一现身,土匪便会察觉,胜算不大。”胡勇压着音量皱眉道。 萧元一冷言道“我去把那两个站岗的给解决掉!” “你一人哪行,我随你一起!”胡勇道。 “不行!”萧元一断然拒绝,又道“队中不能群龙无首!” 胡勇临行前,方正源特意交待,决不能让林元离开他的视线,“可你······” “你俩别争了!我陪林元去!” 浑厚嗓音徒然响起,萧元一循声望去,一双牛铃大眼在黑暗中闪着光。 “你怎么跟来了?”萧元一拧眉望着邢望春,他是不能私自出营的,若是被发现会被施以鞭刑。 邢望春不以为然,低声吼道“老子的婆娘儿子,当然由老子自己救!” 他所言话糙理不糙,反而让人听出男儿气概的担当,倒让萧元一对他略有改观。 邢望春因经常来找周乾坤,胡勇对他大概知晓,知道他身手不错。若他与林元同去,自己也大可放心。 “望春兄弟,就你了!”胡勇抱拳干脆道。 萧元一见胡勇都已同意,也不再多言,使了个颜色示意邢望春跟着自己,一前一后跳出灌木丛。 土匪寨子的大门,足有一人多高,表面光滑不易攀爬,也更易被角楼之上的守卫发现。 萧元一与胡勇借着昏暗夜色,趁两守卫无聊攀谈之际,分别迅速溜到门边两则,紧贴崖壁隐在暗处。 寨门两侧分别是岩石崖壁,利于攀爬,又恰好是守卫视线死角,二人没费多少工夫就顺利越过寨门。 眼见萧元一与邢望春翻进寨子,灌木丛后的兵士就几分骚动。可胡勇悬着的心只放下一半,他紧抿嘴唇,两眼紧张的盯着他二人身形轻盈的登上角楼。 邢望春笑嘻嘻的怕了拍,背对他的守卫,一本正经道“兄弟,该换岗了!” “今儿这么早?” 守卫转身,瞧见是张陌生面孔,再见他竟穿一身兵服,微怔间就被邢望春捧住脑袋,双手猛然一拨,他便脖颈断裂而亡。 邢望春两手拍了拍,向对面角楼望去,见萧元一早已干净利落的解决掉那守卫,正欲跃下角楼。 “草!他还挺快!”邢望春也不甘示弱,三步并作两步冲下角楼,几乎同时与萧元一到达寨门。 他向萧元一挑挑眉,二人合力将笨重的寨门推开一个口子,向对面使劲挥手。 见胡勇得到信号,正带兵过来,萧元一与邢望春对视一眼,默契的向寨子深处而去。 他二人在寨子里转悠半晌都没寻得周千寻等人的踪迹,正在一筹莫展之际,又见寨门处人声突起,火光冲天,想是胡勇他们已开始绞杀匪徒。 恰好此时,一个身形瘦小的匪徒慌慌张张从二人隐藏的墙角路过, 萧元一与邢望春对视一眼,同时出手将瘦小匪徒按倒在地,捂住口鼻将他拖到暗处。 “说,你们今日抓来的几个女子在何处!” 瘦小匪徒年龄不大,脖颈被萧元一紧紧遏住,惊恐不已,嘴张开就只顾着颤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邢望春拍打下萧元一的手,蹙眉道“你再用力,他就要被掐死了!” 萧元一横了邢望春一眼,不过手上力道渐渐松了下来。 “小兄弟,别害怕!只要你告诉我们,那几个女子在哪,便放了你!”邢望春粗狂的面庞堆满笑容,像哄孩子似的轻声道。 瘦小匪徒吸吸鼻子,颤颤巍巍道“她们在,在寨子后面山洞牢房中!” 萧邢二人皆是两眼一亮,萧元一更是一把提起小匪徒,冷冷道“带路!” 眼前明明是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少年,可瘦小匪徒还是被他眼底寒凉吓得浑身一颤。他不敢有一丝抗拒,吞咽一口吐沫,既乖乖地在前带路。 三人趁着夜色,躲过慌张迎敌的匪徒,刚远远望见黑黝黝的山洞,就有几个蒙面匪徒正推搡着几人从洞口走出,隐约中似乎还传来孩子哭泣的声音。 。 第一一六章:萧元一是幻觉?(二合一) “娘的,是元宝的哭声!”邢望春一跺脚,如脚下生风向洞口席卷而去。 萧元一也是神色一稟,刚要随他而去,突有停下脚步。 小土匪心头乱颤,只觉萧元一是要解决自己,吓得腿软跪地讨饶,却听他淡淡道“若想活命,就往山后跑!” 小土匪微怔,本以为他是冷面阎王,没想到竟还有几分菩萨心肠。 “千秀!” 黑暗中突起一声吼,犹如晴天霹雳,惊得洞口几人皆是怔住。 “望春,快来救我们!” 或许是被蒙住眼睛,或许是强烈的求生意识,在周围狼烟四起,打打杀杀之声不绝于耳时,周千秀只用一瞬辨别出那是邢望春的声音。 十名左右的匪徒瞬然转神,却见两人黑暗中疾驰而来。 邢望春如一只猎豹,咆哮着猛然从夜色中冲出,双眼迸发出幽幽蓝光。而紧跟其后的萧元一宛若蛟龙腾跃而出,向着他们飞遁而去。 “愣什么神,上啊!”身材魁梧的匪徒老大急吼吼道。 几名匪徒对视几眼,瞧对方只有两人,便都一股脑冲上去,将二人团团围住。 萧元一与邢望春见势,默契十足的背背相靠,眸若冷电,长剑如虹,与陆续扑上的匪徒厮打搏杀。 一时间,呐喊声,刀剑磋磨声,在山壁间回荡。 周千寻几人依旧双眼被蒙,双手捆在身后,明知有人营救,却不敢轻举妄动。 她们都紧张的竖起耳朵从一声声惨叫中,辨别是否有自己熟悉的声音。 “娘的!”眼见手下节节败退,匪徒老大急了眼,惊觉自己再不跑必然会成为那两人的刀下鬼。 只不过,为了更保险,他必须带走一个人质。 匪徒老大大手一伸,向周千秀怀中缩卷的元宝抓去。 “你做什么?” 周千秀惊呼出声,突生奇力死死抱住自己儿子,任匪首如何拉拽就是不松手。 一旁周千寻与周千菡虽不知发生什么,也循声而去,用身体冲撞着匪首。 “不把孩子给老子,老子就把你们全杀了!”匪首急红了眼,亮出冷刃尖刀,恶狠狠道。 周千寻瞬间明白他意图,大声道“你不过是要找个人质自保,我跟你走!” “你?我嫌带着费劲!”匪首不屑道。 周千寻道“我是豫王爷妾室,他们是来救我的,你自己掂量掂量!” “五妹妹!”周千秀想要阻止她说出自己身份,却也来不及。 匪首上下打量周千寻,不知她所说真假。 但情况紧急,已容不得他所想,拉上周千寻就往后山林中跑去。 “五妹妹!” “望春,快去救五妹妹!” 周千寻被掳走后,周千秀与周千菡毫无办法,只有疯狂向邢望春处叫嚷。 耳边刀剑拼杀声令邢望春听不清她们喊叫什么,他心中焦急,险些被匪徒刀刃所伤,幸有萧元一为他用剑挡下。 “这有我,你先去救她们!”萧元一抛下这句,便持剑迎上最后一名匪徒。 邢望春不敢迟疑,向周家姐妹奔去。 “千秀,你们没事吧!”他将周千秀的眼罩抹下,关切道。 周千秀双唇打着颤道“快······快去救五妹妹!” 恰在此时,萧元一也已将匪徒解决,他站定后未见周千寻身影,大惊失色,“周千寻呢?” “她被土匪掳走了!”周千菡带着哭腔道。 “往哪走了?” “听动静像往后山去了!” 萧元一握紧手中剑,便要去追。 邢望春亦要跟上,被他拦下,“匪徒未清,她们身边不能没人,我去!” 他话中有理,邢望春只得拍拍萧元一肩膀道“万事小心!” “放心!” 萧元一对他点头后,便义无反顾的冲进后山幽暗密林中。 “你倒是给老子走快点!” 匪首手一拽将周千寻甩到前方,因他用力过猛,周千寻重重摔在满是树枝碎石的地上。 霎时间,面部着地的周千寻觉得刺疼无比,眼前又是漆黑一片,心中惶恐,全身颤抖。 “赶快站起来!” 匪首瞧周千寻半天没爬起来,极度不耐烦的向她背脊猛踹两脚。随后,他弯腰双手一扯,将周千寻硬拽起来。 “啊!”周千寻浑身疼痛,惨叫声在林间回荡,显得尤为凄厉。 正在林中搜寻的萧元一,脚下一顿,极力稳重自己心中的惊慌,冷静辨别出惨叫声的方位后,如猎鹰飞速而去。 周千寻忍着痛站稳,突听身后匪首喊出一句,“谁?” 她还未做出反应,又听匪首哆哆嗦嗦道“别杀我,我不会······” “刺啦”一声响,匪首没能把话说完。 周千寻耳边传来“呲呲”的声响,她双眸倏然睁大,那······那分明就是血水喷出的声音。 “咚” 最后一个重物落在周千寻脚边,她感觉有一只虚弱的手在自己脚腕滑过,似是在求救。 周千寻觉得自己脚面黏黏糊糊,她敏锐猜出那是人血,她想躲开,可自己身体早已吓得僵硬如石,一动也不能动! 身后传来树枝被踩断的悉索声,有一人缓缓走来,将剑刃抵在周千寻后颈处。 冰凉的剑锋绕着周千寻的脖颈缓缓转动,她死命咬着下唇,僵直的挺着脖子,双肩不由微微颤抖。 那人走到周千寻面前,动作一滞,剑锋朝上,轻轻在她脖颈处摩擦,似在考虑是否要让这娇嫩肌肤被鲜血洗礼。 突然,密林中似有人疾驰,且越来越近! 那人收了剑,并用一种十分古怪的腔调道“今日算你命大,蒙了眼,放你一马!” 直到那人走远,周千寻才觉得自己终于又从地狱回来,全身一软瘫在地上。 可还没等她缓口气,只觉心脏猛然收紧,如被切割般的疼痛席卷全身,她侧躺着将身体缩成一团。 许久未犯的心悸症,又一次措手不及的出现,她唇边勾出一抹苦笑。 萧元一赶到时,看见地上被一刀封喉,鲜血染红身下土地的匪首,心头一颤。又看见他身旁躺倒周千寻,心徒然坠落,呼吸都在一瞬停止。 甚至于就连出了鞘,从不离手的剑都从他手中,滑落在地。 她······死了吗? 这个念头,让萧元一感到深深的恐惧。 他跑过去,将周千寻上半身托在怀中,将眼罩扯下,呼喊,“周千寻,周千寻!” 撕心裂肺的疼痛中,周千寻鼻尖传来一股香气,那味道让她觉得很舒服,不由自主的想要靠近。 她半阖着双眼,将脑袋凑近那副胸膛,使劲用鼻尖嗅着。 萧元一愣了愣,瞬间吐出一口气,紧抿的双唇缓缓舒展,划出一抹温柔的弧线,如重获珍宝般百感交集的望着怀中人。 疼痛逐渐缓解,可周千寻错乱的意识还未恢复,如梦如幻的睁开眼。 眼前朦胧中,她竟然看到萧元一! 周千寻唇边勾起一抹自嘲,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吗? 她弯眉拧起,拼命使出力气,想要去摸一摸那虚幻的面庞。 在周千寻的手快要触到眼前冷峻面颊时,却被一掌捉住,她心中苦笑,他就连在梦境中都不喜欢自己。 而在下一秒,她眸色一滞,竟见那人俊美非凡的面庞离自己越来越近。 直到他二人鼻尖相触,呼吸融合,四瓣红唇紧紧贴合。 温暖,柔软,湿润,很舒服! 死前的这个梦真好! “五妹妹!” 耳畔传来一声声温婉的呼唤,分明是周千秀的声音。 自己不是死了吗? 怎么还能听见大姐姐的声音,难道她······ 周千寻蓦的睁眼,瞧着眼前纱幔愣住,缓缓转头,就见温柔秀美的周千秀正盈盈浅笑的望着自己。 “大姐姐,我是不是死了?” “噗哧”一声笑,周千菡从周千秀身后露个头,嬉笑道“五妹妹,阎王嫌你太胖,怕养不起又把你送回来了!” “哈哈!”一旁站着的元宝听懂她意思,捂着小嘴笑起来。 绿弗端着一碗药,坐到床榻旁,笑道“四夫人,郎中看过了,您身上除了有些擦伤外,并无大碍!来,把这碗安神药喝了!” 周千寻被周千秀搀扶着坐起,她环顾房间众人,鼻头一酸,一颗颗清泪滚出眼眶,“我们都没事最好了!” “什么时候能开饭啊!” 一个慵懒的嗓音晃晃悠悠传来,众人循声望去,见屋外容玄趴在窗台上,皱眉噘嘴。 “马上,这就去做!” 周千菡慌忙要站起,被周千寻拦下,她又对绿弗使使眼色。 绿弗心领神会,起身走到窗前,看了看容玄,满脸微笑的将窗户关上。 “喂,你们就是这么对待救命恩人的吗?”容玄不满的抱怨被阻隔到屋外。 屋内众人不由笑起。 周千寻将药喝完,递给绿弗后,向周千秀问道“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 周千秀微怔,她转脸看了看周千菡,也是疑惑道“是哪位兵士找到五妹妹的?” “不知道啊,当时情况混乱,大姐夫只说有人救下五妹妹。”周千菡摸着下巴,努力回忆,“后来在山脚下时便见到被一位兵士背着的五妹妹。” “那位长什么样?”周千寻问。 周千菡与周千秀对视一眼,皆是摇头。 当时惊魂未定,周围环境又是昏暗一片,根本没注意那名兵士的模样。 “那大姐夫有没有提起过一个叫林元的人?”周千寻挺直脊背,满怀期待望着她们。 见她俩又是摇头,周千寻瘫回背后靠枕中,长吁一口气儿。 难道昨晚自己真的是做梦吗? 可那个吻······也太真实了! 周千寻的手不禁抚上自己双唇,绯红霞光浮上娇嫩面庞。 “五妹妹,你脸怎么这般红,是不是哪里又不舒服了?” 周千菡说着,伸手摸上周千寻面颊,倏地收回,惊呼,“你脸也太烫了!” “哎呀,没事没事!”周千寻打掉她又想伸过来的手,心虚道“大姐姐,我饿了,快给我做些好吃的!” 周千秀温柔笑道,“好,我这就去!” “四姐姐,绿弗你们也去帮忙!” 想起那个吻,周千寻心乱如麻,只想一个人静一静,好好分辨一下到底是真实的,还是美梦一场。 房间终于恢复静谧,周千寻摸着自己怦怦跳动的小心脏,拼命在昨晚残存的记忆,一块一块拼凑起来。 “啊!” 周千寻懊恼叫起,双手插进头顶秀发中,胡乱挠着。 不管怎么想,脑海里全是萧元一的俊颜,还有那个吻,根本挥之去不。 “砰!” 周千寻一惊,抬头望去,只见窗户打开,容玄趴在窗台,一手托腮,满脸坏笑的望着自己。 “四夫人,就算疗伤也要注意仪态,不要把头发整个跟鸡窝似的!”容玄挑着眉道。 周千寻瞪他一眼,斥道“本夫人就这样,爱看不看!” “你这是什么态度,可是我把绿弗带到王爷面前的,若不是我······” 容玄还没表完功劳,就被周千寻无情打断,“王爷有没有去虎口关?” “你猜!”容玄一脸欠揍的表情望着她。 周千寻冷笑,“我猜?我只知道,若你不说实话,这顿饭你就不用吃了!而且,以后所有的饭你都自行解决!” “你······”容玄气得真眨眼,一噘嘴双手抱胸,“真是最毒妇人心!” “大姐姐······” “别叫!别叫!” 周千寻闭嘴,一脸你自己看着办的表情,盯着容玄。 容玄垂眸响了片刻,道“王爷有没有去虎口关,还是你自己问他吧!” “废话!我能见到他,还会问你!”周千寻只觉容玄欠揍,抽出腰后靠枕就向他砸去。 自然,连窗户台都没有碰上。 “你听我说啊!”容玄鬼鬼祟祟的望望四周,像是怕人偷听,将头伸进窗户,神秘兮兮道“王爷,今天晚上回来看你,等着便是!” 周千寻的心瞬间狂跳,他要来看我? “他来时,你一定要装出不知道他会来看你!”容玄一脸凝重的叮嘱她。 周千寻不解,“他来看我很丢人吗?为什么不能说?” “王爷面子薄,你又不是不知道!”容玄向周千寻抛了一个“你知道”的眼神。 周千寻撇嘴,唇边又勾起一抹笑,带着些许甜蜜,心中竟隐隐盼望夜幕降临。 。 第一一七章:做梦掐住萧元一 用过晚饭,周千寻心不在焉的与周千秀她们闲扯几句,就借口疲乏,回到自己房中。 关上房门那刻,她内心莫名紧张与兴奋,就像个迎接老师家访的小学生。 周千寻坐到桌前,双手托着自己圆润的双下巴,苦恼她应该以什么样的姿态来迎接萧元一? 坐着? 不行! 容玄不是说不能让萧元一看出,她知道他会来。 他若是半夜来,自己一直坐着岂不是很奇怪? 若萧元一真是半夜来,我是不是要给他留门? 想到此,周千寻倏地站起,走到门边将雕花门打开,又缓缓掩上,留出一条细细的缝隙。 可他若是不走门,从窗户跳进来,也是有可能! 她又立刻跑到窗边,将窗户推开。 寒凉空气趁势钻进房中,周千寻不禁浑身打个哆嗦,缩了缩脖子,重重将窗户关上。还有那虚掩的房门也被她结结实实关紧。 周千寻重新坐回到桌前,蹙额颦眉,自己发什么疯,又是留门又是留窗,太不矜持! 萧元一要来,也是容玄一人说的,万一他说谎呢? 若容玄知道自己还这般郑重其事,岂不会被笑死! 再说,就算萧元一来了,自己难道要问他喂,那晚你是不是亲我了? 天啊!若是他没有,一切都只是梦境······ 脸皮薄脾气臭的萧元一,定会觉得自己被调戏,恼羞成怒后,再变本加厉的羞辱她! 周千寻烦躁的闭上眼,拍打着脸颊,让自己清醒,有些事还是糊里糊涂,才能让生命长久! 过吃吃喝喝睡睡的简单日子多好,何必让自己陷入复杂的感情漩涡呢? 势均力敌的爱情,才值得向往。 而周千寻清楚,如果萧元一是光洁耀眼的皎月,自己就是万千星辰中最黯淡的那颗,就算体积大,能比别人多分他一些视线,难道还能塞进他的心里吗? 周千寻前世今生,从来都是一个有自知之明的人,从不肖想个人能力之外的东西。 萧元一是皇家王爷,他早晚会娶一位家世显赫的王妃,自己一个小小妾室必须要将任何危险的心思都扼杀在摇篮中,如此才能舒心快乐的渡过此生。 不再纠结的周千寻豁然开朗,长吁一口气,四仰八叉的躺倒在床榻上。 没多久,轻微鼾声亦如轻烟袅袅而上,曲折蜿蜒的攀上房梁,一圈又一圈的绕着。 不知什么时候,周千寻的床榻边多个欣长挺拔的身影,他望着软被中酣睡的人儿,深邃眼眸闪着光,微微上扬的唇角含着柔。 目不转睛的视线落在那微微张开的红唇之上,忆起它的饱满、柔软,还有一丝丝的甜,萧元一不由咧嘴露出皓齿。 他下意识地抿抿薄唇,如着魔般想再一亲芳泽。 周千寻微张的红唇一张一合的呼着气,萧元一的心也随着颤动。 他静静凝视。 慢慢的,慢慢的靠近。 就在二人鼻尖即将相触之时,周千寻醒了。 萧元一的心漏跳了一拍,全身上下就连五官都像被施了定身术,一动不能动,白玉般的脸庞爬起一丝心虚的红晕。 周千寻睡眼朦胧,模糊间似乎看到萧元一那张俊脸,她自嘲的笑笑,嘴里嘟囔道“又做梦!”说着又将双眼闭上。 原来她是发癔症! 萧元一暗暗松口气,身体也随之恢复如常,刚想抬起头,他的脸突然被两只手捧住。 燥热面庞上波荡开的凉意,令萧元一舒服的忘记逃跑。 “咦?”双目紧阖的周千寻蹙起眉头,喃喃道“好软,好暖?不是做梦吗?” 萧元一眼眶蓦的睁大,想要躲开却为时已晚。 “啊!” 周千寻突然掐住萧元一面庞两侧的肌肉,疼得他惊呼出声。 下一刻,周千寻被这声突起的惨叫彻底惊醒,她愣愣的望着近在咫尺的萧元一,讶异道“你,你怎么······” “你先放手!”萧元一咬着牙道。 周千寻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正掐着的是真人! 她如丢烫手山芋般,松开萧元一,一骨碌坐起,“王爷,您来了?” 萧元一不语,只是捂着火辣疼痛的双颊,委屈的盯着她。 周千寻愧疚不已,连连道歉,“对不起,我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做梦? 在梦中掐本王吗? 萧元一越想越生气,双手抱胸,怒瞪着她。 此时的他,双颊红肿一片,映在白皙皮肤上,乍看去就像燃了胭脂一般,再加上皱眉嘟嘴,活脱脱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媳妇! 周千寻终是没忍住,噗哧一声,低头偷笑。 “你伤了本王,还敢笑?”萧元一只觉她不可理喻。 周千寻努力憋着笑,双手合十,讨饶道“是我错,我,我给你吹吹!” 她说完,还真嘟着嘴凑到萧元一前,对着脸颊上的红肿一口一口吹着气。 轻柔还带着些许清香的气息,如薄纱拂过伤处,冰凉舒缓倒是真令疼痛有所缓解。 那一呼一呼的感觉,就像一根羽毛飘荡在他心间,一下一下,酥麻撩人。 “别吹了!” 萧元一满色绯红,倏地站起,背身负手而站,努力压抑心中异样的感觉。 周千寻不明就里,也慌忙跟着下了地。 “王爷,您没事吧?”她小心翼翼问道。 整理好自己情绪的萧元一,转身坐到桌前,瞥她一眼,没好气道“没事!” 之后,两人未在开口,只是默默坐着,冷场的过分,气氛尴尬到极点。 “王爷,你是来探望我的吗?”周千寻试图打破两人间不自在的气氛,率先挑起话题。 萧元一冷冷道“不是!” 周千寻暗暗翻个白眼,压压火,两颊带笑道“那您深夜来访,所谓何事?” “本王问你,”萧元一将身体转向她,面色肃然道“虎口关的匪首是何人所杀?” 想起那晚情景,周千寻心尖一颤,可还是压住恐惧,缓缓道“我被蒙住眼睛,只知道匪首认识那人,让他留自己一命。可那人一刀便要了他命!” “没看见那人一丁点模样吗?”萧元一道。 周千寻摇摇头,忽又眸光一闪,“他的声音!” “声音如何?” “很古怪,听着像是男子的声音却又不像男子那般低沉。”周千寻蹙眉回忆那声调,感慨道“不男不女的腔调,很是古怪!” 古怪的嗓音? 。 第一一八章:他在想心上人 萧元一沉吟许久,也是毫无头绪。 “王爷为何问起这些?”周千寻道。 萧元一,“这次你们虎口关遇匪很是蹊跷!” “蹊跷?” “表面上看这帮土匪的目标是粮食,可本王总觉他们的目标不仅如此。” “还有什么?” “你们!” 周千寻惊道“我们?” “对!”萧元一微微点头,拧眉又道“在本王与邢望春赶去救你们时,匪首正准备将你们带走。寨子被攻破,匪首不是第一时间逃跑,而是着急忙慌要将你们转移,这说明什么?” “说明我们对他很重要!”周千寻跟着他思路道。 萧元一唇边勾笑,“没错!或许你们才是土匪真正的目标。” 周千寻惊出一身冷汗,她实在想不出是谁会唆使土匪来绑架她们。 萧元一见她满脸惶恐,安慰道“你在这里很安全,有容玄在,没人能动得了你······你们!” 周千寻自是信他所言,点点头,似又想起什么,歪头凝视他道“王爷,您与大姐夫一起来救我们的?” “嗯!”萧元一不假思索应下。 周千寻抿了抿嘴,道“那是您在后山林中找到我的吗?” 萧元一心脏猛然收紧,额前汗珠迅速凝结,他眼神飘忽,故作镇定应下“是啊,怎么了?” “王爷,您亲过人吗?”周千寻眯眼瞧他一阵儿,忽然道。 萧元一表情霎时冷若冰霜,就连声音都冷的僵硬“你问这个干吗?” 见萧元一面色红白不定,眉眼间全是不自在,周千寻也拿不准自己如果说出实情,会不会惹他勃然大怒。 算了,保险起见,这件事还是略过吧! “哈哈······” 周千寻像是想起什么好笑的事情,突然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萧元一拧眉道。 “我是笑我自己,生命危急时刻还做了个美梦!” “什么梦?” “梦见我被人亲了!”周千寻说完,像是忍俊不已,又是大笑,“是不是很好笑?” “那不是梦!” 周千寻擦着眼角笑出的眼泪,问,“王爷,您说什么?” “本王说,那不是梦!”萧元一提高音量,直直盯着她,唇边勾起一抹笑,淡然道“亲你的人就是本王!” “啊?” 周千寻怔住。 清晨,浓雾如白绸般飘荡在小院中,桂花树尤其像一位披了薄纱的美人,朦朦胧胧中更显婀娜。 “四夫人,绿弗来给您洗漱!”绿弗端着洗漱用品,在周千寻房外喊道。 里面一片静谧,似乎房中之人还未醒来。 院中飘来一股饭菜的香味,绿弗想起,周千寻从不错过早饭,便推门进去,唤她起床。 推开门的绿弗不禁一怔,“四夫人?” 只见周千寻衣衫整齐,端坐在圆桌旁,双眼中布满血丝,眼眶四周淡淡的乌色,分明昭示着她彻夜未眠。 “四夫人,您怎么了?”绿弗瞧她神色木然,慌忙将手中物品放下,关切道。 周千寻张着口怔怔的望向绿弗,片刻后,没有精采的眼眸才缓缓闪出光亮,夹着少许惊慌,愁眉苦脸道“绿弗,我该怎么办?” 她忽的抱住绿弗纤腰,干嚎不止。 绿弗不明就里,只道周千寻还未从那晚惊吓中恢复,轻拍她背脊,不停轻声抚慰。 一天下来,周千寻都失魂落魄,心乱如麻。 她恨自己,为何要在萧元一面前提那晚被吻之事,逼得自己进退两难。 她现在一闭眼就想起,昨夜萧元一最后说的话。 “本王喜欢你!” “所以,等打完这场仗,本王便带你回豫王府,做我萧元一真真正正的妾室!” “等着本王!” “······” 萧元一果然是萧元一,抛下这几句话,头也不回地潇洒离去。 他难道不应该问一问她的意思吗? 周千寻浑身无力的趴在桌上,她不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甜蜜中透着苦涩,欣喜中混着忧愁, 初听萧元一坦诚的说出这番话,周千寻不否认自己心神汤漾,甚至在一瞬间她都要脱口而出,我等你! 可理智告诉自己,她不能对萧元一抱有任何幻想,更不能与他有任何感情纠葛。 至始至终,周千寻都不愿做他人小妾,更不愿做一个身心皆失的小妾。 范县大营,校场 晚饭后,萧元一、邢望春与周乾坤无所事事的坐在胡杨树下。 周乾坤一脸狐疑的望着萧元一,平日不苟言笑的他,今儿一整天唇边都挂着淡淡笑意,就连眼神都柔和许多。 “林元大哥,你没事吧?”他心里藏不住事,同时想搞明白的事也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萧元一转神,敛去笑容,淡淡道“没事啊!” “那你笑什么?” 周乾坤满脸探究,令萧元一产生一种秘密被窥探的感觉,他冷冷反问“我不能笑吗?” “能啊!可你今天笑得不正常。”周乾坤摸着下巴,眯眼瞧他。 萧元一冷哼一声,眼皮翻翻不搭理他。 周乾坤不死心,撞撞身旁邢望春,“大姐夫,你说他是不是不对劲?” 邢望春嗤笑一声,幽幽道“他啊,想心上人呢!” “什么?”周乾坤惊呼,他竟还好死不活的又撞撞萧元一,“林元大哥,我大姐夫说的对吗?” 萧元一被他问的面红耳赤,又被邢望春说中心思,霎时觉得自己被扒的一丝不挂,毫无可言,又羞又恼。 他倏地站起,指着邢望春道“你别胡说!” 萧元一明显反应过度,邢望春与周乾坤微微一怔。 下一刻,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周乾坤笑得前仰后合,就差躺在地上打滚。 而邢望春捧腹仰头,满脸褶子如菊花绽放。 他还一边笑,一边拍着萧元一肩膀道“我就随口一说,你还当真了。看来我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蒙对了!” 萧元一的脸红白交加,最后彻底黑脸,默默站起。 他面向笑得停不下来的两人,眼神冷厉,慢慢将剑出鞘。 剑锋一闪,寒光乍现,对面二人才觉察到危险来临,慌忙站起。 “林元大哥,你要干嘛!” “林元,开个玩笑,何必当真。” 话音刚落,邢望春与周乾坤只觉眼前几道冷光“刷刷”闪过,似有撕裂之声,再凝神时,萧元一已将剑收入鞘中。 两人不觉身上有伤,正面面相觑,突觉下身一凉。 低头一瞧,他俩的裤子带皆被萧元一割的是七零八落,下半身毫无的暴露在寒风中。 周乾坤羞红脸,赶忙将破破烂烂裤子提起,想着能遮多少是多少。 邢望春干脆放弃,对着萧元一远去背影,气呼呼道“林元,我就这一条裤子,你要赔我!” 。 第一一八章:上战场等于送死 范县大营的议事厅内,沈丁一言不发,把手中军报“啪”一下扔到一众将士脚下,空气瞬间凝固。 他面色铁青,质问道“派出去多少探子,没有一个能活着回来,你们谁能告诉本将,到底是怎么回事?” 面前众人无一人敢搭话,厅内连呼吸声都时隐时现,掉地上一根针都能震人耳膜。 “我营探子被杀一事,是有方正源大人负责督办,想必他应该最清楚!” 沉寂许久,众将末尾生得细眉小眼的廉畅,兀自开口。 他本是方正源手下一名校尉,祖上是开国功勋,大盛朝的勋贵一族,簪缨世家。只不过廉畅父亲是侍妾所生,他们这一脉在家族中毫无地位。 廉畅不甘如他父亲般委屈求全,希望自己可以有出人头地之时。廉畅心中清楚,出仕为官轮不到他,唯有征战沙场才能让自己建功立业。 廉畅自幼熟读兵书,与人模拟对战,总是得胜一方。他本踌躇满志,要在范县大营中建立一番功勋。 可廉畅在方正源手下并不得重用,提出的战术战法多被否决,并说他是纸上谈兵。 郁郁不得志的廉畅,亦如受委屈的小媳妇屡屡找人诉苦,竟还真有人为他牵线搭桥转投沈丁摩下。凭着自己三寸不烂之舌卖弄兵法,倒也得了沈丁赏识。 廉畅从此自鸣得意,帮沈丁日常打压方正源,成了他乐此不疲的事情。 方正源眼皮都懒得对廉畅抬一下,微微躬身双手抱拳,“末将怀疑是有人假扮翰跶人,截杀我方军探!” 他此话一出,厅中一片哗然。 “属下记得,方大人此前亲口说是翰跶人所为啊?”廉畅嗤笑一声,冷言道。 方正源正欲解释,却被沈丁大手一挥拦下,他不耐烦道“不管被谁所杀,如今翰跶人已近在咫尺,我方连他们人数几何都不清楚,这仗要如何打?” “将军,军探屡屡被杀,我方营中必然出了奸细。”方正源眉间拧成川字,正色道“我明敌暗,我方不宜主动出击!” “对!” “确实如此!” “······” 廉畅对众将附和方正源十分不屑,他冷笑道“方大人,是要坐以待毙,等着翰跶人来血洗我军吗?” “末将的意思是······” “你先等一下!” 沈丁对方正源即将要说置若罔闻,他对廉畅一抬手,道“你接着说,我军要如何应战?” “临漳道可做伏击,居高临下,将翰跶人尽数阻截在道中!”廉畅信心满满。 大盛境内的临漳道是通往范县的必经之路,狭长幽暗,两旁皆是悬崖峭壁,乍看上去确实是伏击敌人绝佳之处。 沈丁皱眉间舒展,一拍桌子道“好!此计甚妙!“ 众将中的墙头草见沈丁对廉畅投去赞许笑容,纷纷随风转向,皆是改口主动迎战,必会大获全胜。 “将军,此计策不可用!”方正源字正腔圆道。 沈丁皱皱眉,这个方正源从来都爱与他唱反调。 自己刚在众人面前夸赞廉畅,方正源便跳出来反驳,明显不把他这个指挥使放在眼里! 他对廉畅抬抬眼皮,后者心领神会。 “方大人,当年谢铿老将军就是用此计,在南疆重创南渊大军!”廉畅眉尾挑起,满是挑衅,“你说不可用,莫非觉得自己胜过谢铿老将军!” 谢铿将军是大盛一代名将,他每场战役都堪称经典,试问在场哪一位将领不是耳熟能详?兵法计谋是应活学活用,而不是生搬硬套。当年南疆战地与临漳道本就是两种不同地貌,又真能相提并论? “临漳道旁多为悬崖峭壁,山上之路仅有一条,若是翰跶人围了山,要如何应对?”方正源道。 廉畅不以为然,“翰跶人向来有勇无谋,他们本就是游牧民族,走哪抢哪!从不知打战应粮草先行,临漳道荒山野岭,他们去哪找粮食长时间围堵我们?”他嘴角噙笑,不屑道“再说,临漳道狭长,他们能活着走出去几人,都还是未知数呢!” 话音落下,厅内众将包括沈丁都是哈哈大笑,他们想起,每年翰跶人虎头蛇尾的进攻,那次不都是因为饿肚子才撤的兵,那狼狈逃亡的模样确实令漳州将士记忆犹新。 “不用再争,就以廉畅所言!”沈丁对廉畅道“廉畅此次由你领兵两千······不,三千人!定要将该死的翰跶人截杀在临漳道,得胜归来,本将定要让皇上给予你嘉奖!” 廉畅大喜过望,赶忙躬身作揖,“多谢大人,畅绝不会让您失望!” “沈大人······” 沈丁幽幽瞥一眼方正源,摆摆手,起身走出议事厅。 众将士望望落寞站着的方正源后,纷纷簇拥着廉畅离开。 方正源忧思满腹,却也无能为力,他长叹一口气,呢喃道“只能听天由命了!” 身姿挺拔的萧元一在议事厅门前已站了许久,看着营中将领们一个个走出,直到眼前出现方正源的身影,他才唇角上扬,快步迎上前去。 “方大人!” 方正源心中愁思,随意应着,“何事?” “大战在即,林元不愿躲与后方,特请上场杀敌!”萧元一眼神坚定,双臂用力向前一推,发出砰的一声,双手紧紧握成一拳。 方正源拧起眉头,斩钉截铁道“不行!” “为何不行?”萧元一立刻追问。 方正源更是提高音量,“不行就是不行,军令如山,你想抗命吗?” 萧元一微怔,方正源毋庸置疑的语气,令他不知如何反驳。 方正源离开后,萧元一垂头丧气的站在原地。他似乎隐隐猜出,方正源阻拦自己上战场的原因。一直以来,在军营中,方正源对他照顾有加,这其中必然有林贵则的授意。 当初计划从军,林贵则便极力反对,认为这是一招险棋,不可控性太多。 离开豫王府,萧元一一旦暴露身份,他就会成为被凶猛狼群围堵的麋鹿,任人宰割! 可他若想崛起,必然不能一辈子待在豫王府中! 现如今,最大的阻力秦汉易已然成为过去。萧元一想要得到漳州封地的掌控权,就要赢得漳州各势力认可,而范县大营就是第一步。 而眼前的这场战事,很可能成为自己崭露头角的机会。 他不能坐以待毙,他必须要参战,还必须要赢得这场战争! 邢望春挑着两个粪桶,悠悠从一旁茅厕走出,见到萧元一站在路旁,径直走了过去。 “林元,你赔我裤子!” 萧元一见是他,蹙进剑眉,冷冷道“没空与你闹,少来烦我!” 见他抬腿要走,邢望春扔了屎桶,拉住他道“别走啊!瞧你一副愁眉苦脸的奔丧模样,说来听听,我帮你出出主意! “跟你说了也没用!”抛下这句,萧元一又要走。 可他没走几步,就听身后悠悠飘来一句话,“你不是就想上战场吗?” 萧元一顿然止步,他缓缓转身,不可置信的望向邢望春,“你怎么知道?” 邢望春嗤笑一声,“就你每天拼命训练,一听要打仗就双眼泛光,你那点心思三岁小孩都能看出来!” 随后,他又好像看傻子似的望向萧元一,“别人都躲着上战场,你却偏偏要去送死,真不知道怎么想的?” 萧元一突觉他是拐弯抹角的埋汰自己,脸色一沉,眼神冷厉的瞪着邢望春。 邢望春见萧元一眉间略有怒色,微微收敛不正经,却依旧故作轻松道“不就想上战场,多大点事!我教你!” “你?”萧元一脸上写满不相信。 邢望春挑挑自己的大粗眉,道“别不信啊!我邢望春也算是纵横郑县官场多年,什么样的官没有伺候过,对于他们的法子多了!” 萧元一微怔,要说官场之道,为人处世,邢望春确实圆滑许多。 他决定向邢望春讨教讨教。 “麻烦通传一声,林元求见!” 营房门前站得笔直的两名侍卫,瞧见面前垂头作揖的萧元一,十分默契的长叹一口气。 他又来了!!! 从太阳升起开始,每隔半个时辰来一次,直到现在太阳又要落山! 今日,这已经是萧元一,第十八次要求见方正源! 以至于两名侍卫,见到他,两侧太阳穴就突突的疼,听到他说那句话,耳朵都要磨出茧子。 留着络腮胡较为年长的侍卫,翻着眼皮转向另一个白脸小侍卫,示意他去解决。 “你怎么又来,不是给你说了,方大人不见你!”白脸小侍卫没好气道。 萧元一动作不变,依旧还是那句话, 两名侍卫不由自主的掏掏耳朵。 络腮胡侍卫实在忍不下去,走到萧元一身边,对他轻声道“兄弟,别死心眼!方大人已吩咐,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见你的!” 说的这么明白,就算是个傻子也应该识趣离开了! “麻烦通传一声,林元求见!” 络腮胡侍卫愣愣的望了一会萧元一,突然顿悟,不如干脆回了方正源大人被他训斥,也被与他对峙被折磨来得好! “兄弟,我再通传一次,若方大人还不见你,你就走吧!”络腮胡子哭丧着脸与他商量。 “麻烦通······” 络腮胡子侍卫立马去捂萧元一的嘴,一副惹不起他的模样,“行,行!别说了,我去通传!” “把他给架到柴房关到明天早上!” 络腮胡侍卫推门进入房中补救,突听里面传来方正源的呵斥。 萧元一抿抿唇,对走来的两名侍卫,面无表情道“不用你们,我自己去!” 就这样,萧元一在寒冷的柴房中待了一夜。 本以为如此恶略的环境,他定会整夜无眠,却没想到一觉便到天亮。 第二日,柴房的门准时打开,睡眼朦胧的萧元一起身,拍拍身上的稻草灰尘,满脸淡定。 络腮胡侍卫,表情凝重的问他,“还要见方大人吗?” 萧元一默默无声,只是摇摇头,便走出柴房。 络腮胡侍卫长长的,长长的吁出一口气。 萧元一刚踏进营房院门,就见周乾坤满脸忧愁的迎上前,“林元大哥,听说你昨晚被关柴房,你还好吗?” “没事!”萧元一说完便去洗漱。 周乾坤在他身边转悠许久,左思右想,终道“林元大哥,我知你想上战场,可你也不听邢望春乱出主意!” 萧元一只顾洗脸,未曾搭话。 “邢望春就是市井流氓,他那套死缠烂打的下作法子,只能引起方大人的不快,你还是不要再试了!” 萧元一是周乾坤心中崇拜的对象,平日那么骄傲一人,怎能如此屈尊降贵?他都看不过眼! “是我不对!如今战事不利我方的因素太多,方大人愁死战况,我确实不该死缠烂打,令他心生厌烦!” 萧元一刚一张口,周乾坤还挺高兴! 可越听越觉得不对劲,他这话中意思,不像是想明白,不再执着上战场,更像是在痛定思痛的总结错误经验,再接再厉的意思。 萧元一唇角扬起,对周乾坤神秘道“我应该再试试另一个法子!” “邢望春到底给你出了多少馊主意!”周乾坤望着他远去背影,愁眉苦练喊道。 军中伙夫营房内,乌黑黑的浓烟从一间房中窜出,每个从里面跑出来的人都被熏得睁不眼睛,纷纷站在院中咳嗽不止。 邢望春信步闲庭的走到院门前看热闹,边磕着手中瓜子边笑嘻嘻问道,“呦,这是怎么了,你们柴火不够,要把房子点了啊?” 话音刚落,冒黑烟的屋中,伙夫队队长拽着一身材高挑的少年,跑到院中。 “这位少爷,算老夫求您,别闹了!”伙夫队长双手合十,愁眉哭脸道。 少年白玉般的面庞被烟熏得漆黑,却衬的那双黑耀石般的眼眸更加透亮。他垂头丧气的望向伙夫队长,表情略有尴尬。 邢望春拍了怕手,信步走到那少年面前,仔细打量一番,惊呼道“林元!” 萧元一紧咬着下唇,再也没了往日霸气,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子,无声无息的听伙夫队长向邢望春抱怨。 。 第一一九章:如沼泽般的他 邢望春给萧元一出的第二个主意,怂恿他加入火头军。 营中火头军中多是当地厨子,随军出征埋锅做饭,战事激烈时便拿起菜刀杀敌。 他们缺人手,向来来者不拒。 拿邢望春的话说,管他是先锋军还是火头军,只要能上战场杀敌都是一回事! 萧元一觉得是个曲线救国的法子,于是在午饭前,去到伙房,对里面正抡勺炒菜的伙夫队长毛遂自荐。 被炊烟熏得火急火燎的伙夫队长,刚开始没在意,眼皮不经意一翻,正颠着锅的他差点没接住翻起的菜。 我的乖乖! 哪里来的贵公子,细皮嫩肉,一表人才! “你想当伙夫?”伙夫队长斜眼瞥他,满脸不相信。 萧元一抿紧薄唇,点点头。 伙夫队长两手在围裙上来回蹭几下,走到萧元一身边,抓起他手翻来覆去的瞧。 萧元一忍着不情愿,强迫自己没有将手抽回。 “啧啧,”伙夫队长嗤笑一声,悠悠道“瞧瞧你这双葱段似的手,拿毛笔宝剑可以,能拿的住炒菜铲?会做饭吗?” 萧元一老老实实摇头。 “那你来火头军作甚,寻开心啊?”伙夫队长没空与他瞎白活,转身要走。 萧元一拦住他,道“火夫军中应不止做饭,别的活我也能干!” “什么都能干?”伙夫队长挑眉瞥他,想了想,指着伙房中一个炤台道“只要你能把炤台下的火升起来,就能留下!” “成!”萧元一大步流星朝炤台而去。 若时间可以逆转,伙夫队长一定会把自己嘴巴缝上,绝口不提让萧元一生炤火之事! 他算是见识了,竟有人生火生的能走火入魔,黑烟滚滚呛得眼睛都睁不开,也不离炤台半步,大有一副就算死也要把炤台火生起来的架势! 伙夫队长正是后怕,若不是自己强把萧元一拖出来,整个伙房都要被他点了! “你······快带他走吧!”伙夫队长对邢望春狂摆手道。 邢望春垂头憋笑,推把萧元一,他却纹丝不动! “怎么?你还不想走?” 伙夫队长双眼被熏得发酸,又听邢望春说萧元一不想走,心中一着急,瞬间老泪纵横,“兄弟,你就饶了我吧!我还想留着命去和家人团聚呢!” “哈哈哈哈哈!” 邢望春实在忍不住,捧腹大笑,前仰后合。 萧元一的脸被烟熏得已看不出面色如何,他薄唇紧抿,眼神如掣电般扫向邢望春,如刀锋闪着凌厉寒光。 “这不是你出的主意!” 邢望春笑的有些岔气,他卡着腰,道“我就随口一说,你还当真了?” “你······”萧元一双目怒瞪,手中剑倏然握紧,想要砍他的心都有。 邢望春敛去笑,昂然自得的搂住萧元一肩膀,道“你觉得就凭一仗就能击退翰跶人吗?我邢望春先替你们冲锋陷陈,探探虚实,你且在后面守住咱们城池家人不也一样?” 家人? 周千寻? 想到那张圆润白皙的面庞,萧元一剑拔弩张的气势,瞬然柔和不少。 “你此去迎战要万事小心!” 萧元一第一次没有挣脱邢望春的手臂,任他搂着。 邢望春不以为意道“别的不敢说,但论起保命,我邢望春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萧元一嗤笑一声,白眼翻上天。 瞧他两人勾肩搭背的走出伙房大院,伙房众人总算松口气,而眼前被烟熏得乌漆嘛黑的伙房又让他们愁眉苦脸。伙夫队长更是咬牙切齿的发誓,那俊俏少年以后绝不能踏入伙房半步。 皎洁的月亮慢慢爬上树梢,发出冷冷光辉,照的桂花小院如披了一层薄薄的银霜,越发令人觉得寒冷。 一个欣长挺秀的黑影矫健翻入院中,似是轻车熟路,径直去到最靠里一间房的窗前。 黑影抬起双手去推灰格窗,未开! 黑影一怔,加重手上力道,又推灰格窗,依然纹丝不动。 黑影似是非常意外的向后退一步,清冷的月光恰恰映照在他脸上,不可置信中带着几分愠怒。 “周千寻!” 房内一片漆黑,周千寻躲在窗台下,听到那声被极力降低音量的低吼,她心尖乱颤。 萧元一······来了! 午后,容玄神秘兮兮的在周千寻耳畔轻语,说萧元一夜半时分会来与她相会。他暧昧的眼神与语调,令周千寻面红耳赤,觉得自己像是个等待帝王临幸的妃子。 半日下来周千寻都恍恍惚惚,随着夜幕降临就更是惶恐不安。 她不知应该如何面对向自己霸道表白的萧元一。 所以,周千寻左思右想后决定装睡! “周千寻,知道你没睡,快把窗户打开!”萧元一低吼道。 周千寻咬紧牙关,打定主意,继续装睡,就是不开窗。 “你睡着后什么样,以为本王不知道吗?”萧元一唇边勾起一抹笑,道“呼噜声震天响!” 怎么把自己睡觉打呼噜的毛病忘了? 周千寻悄无声息捶胸顿足一番后,黑亮的眼珠子骨碌一转,唇边勾起狡黠的笑。 只见她两眉拧成一团,红唇努成一个小圈圈,丹田用力,嘴巴吐气,呼噜声一个挨一个的冒出来。 听到房内传出一连串刻意伪装的呼噜声,萧元一先是微怔,后哭笑不得,像是警告的轻拍窗棂道“你若再不开窗,本王就闹得整个院子都不得安宁!” 可笑的呼噜声戛然而止,不消一会功夫,房内烛火闪耀,橙黄一片,灰格窗被由里而外推开。 周千寻垂眸嘟嘴站在窗边,闷闷道“半夜三更,王爷怎么来了?” “本王不能来吗?”清冷的音调中明显带着不悦。 周千寻微抬眼皮,快速睨他一眼,蚊子哼似的道“只是这么晚来,千寻多有不便。” “你说什么?”萧元一拧紧剑眉,薄唇微抿,一双乌黑透亮的眼眸在她面庞扫来扫去,傲气凌人,“你是本王的妾室忘了吗?” 周千寻浑身一僵,心尖乱颤,垂在两侧的双手揉着衣裙,她不知该如何应下这句话。 “让开!” 就在萧元一的耐性快要磨尽时,周千寻终于慢慢吐吐挪到一旁,让他跳进房中。 萧元一见周千寻远远躲在墙角,双手局促不安的搓揉着襦裙飘带,眉眼间还带着几分警惕,周身都散发着拒他于千里之外的冷调。 “过来!” 毋庸置疑的语气,令周千寻不敢抗拒,她乖乖在萧元一面前站定。 离那人越近,他身上那股独有的香气,慢慢萦绕在周千寻鼻尖,令她心颤不已。 见周千寻面色潮红,额间汗珠密集,萧元一不由向她面颊抬手,“你出汗了,不舒······” 话音未落,周千寻猛然向后退一步,双手护胸,似是受了极大惊吓般,大声道,“王爷,千寻还没准备好!” 萧元一的手僵在半空,微微怔住,后豁然开朗。 她脑子里在想什么? “呵呵!” 听到细细的笑声,周千寻抬头,只见坐在桌旁的萧元一眼角微弯,似乎在笑。他清澈明亮的眼眸中,在烛火的照耀下,泛着迷人的光亮,轻轻勾起的嘴角,没了往昔的冷酷,多了几分融化心房的温柔与纯净。 “本王这次来,是受邢望春之托!”萧元一说出自己此行的真正目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反应。 “啊?” 知道自己会错意,周千寻自是尴尬,她假装整理发髻,调整好心绪,笑道“大姐夫有何事,让容玄传达就行,还需您跑一趟吗?” “本王想你了,所以亲自跑一趟!” 突如其来的表白,再次打乱周千寻的心绪,她顿时手足无措,连与萧元一对视的勇气都没有。 她这副害羞的模样,萧元一倒是看得高兴,薄唇一咧皓齿尽露。 “我大姐夫到底有何嘱托,您到快说啊!”见他只是盯着自己笑,周千寻又急又羞道。 萧元一敛去笑容,抿了抿薄唇,正色道“邢望春明日会去往临漳道伏击翰跶人,他有一句话要带给你大姐姐!” “何话?”周千寻道。 萧元一,“他说此次迎敌,我若战死沙场,千秀不必为我守节,按照她自己心意过完余生。” 话音落下,房中静谧一片。 许久后,周千寻才缓缓开口,“此战我们一定会赢,对吗?” “行军打仗那里有绝对的胜算,战场之上瞬息万变,再严密的排兵布阵都可能会在一瞬间功亏于溃!”萧元一直言不讳道。 他清楚周千寻只想替周千秀寻求安慰,可与其让她抱有随时落空的希望,不如做好最坏的心里准备,日后才更容易从不幸中坚强站起。 “若这场战败了,你是不是就要······”周千寻双眼忽的睁大,她不敢再往下说。 萧元一从周千寻眼中看出她对自己的担忧,心中生出一丝丝甜甜的欣慰。 他拼命压抑住心中悸动,抬手从脖颈处取下一物,坠在周千寻眼前。 那是一条银质的项链,上面挂着一枚闪着点点星光的银戒指。 周千寻不知应不应该称它为戒指,因为它毫无特色,就连简单的雕刻花纹都没有,完全就是用银随意窝成的一个圈而已。 从它的形状大小看,不像是男子的戒指,倒像是一位手指纤细女子的所有物。 萧元一特意用银链穿起,贴身而戴,可见此物对他的重要性。 “这是?”周千寻不免好奇此物来源。 萧元一眼底泛着柔光,唇边噙着的笑中却满是苦涩,“它原是本王母妃最珍爱的戒指!” “戒指是您母妃的?”周千寻不信似的反问。 听闻萧元一的母妃静贵妃,出身勋贵之家,父亲谢铿更是大盛一代名将。 世族大家的嫡女,入宫后又被景帝盛宠多年,她的金银首饰必然堆积如山,为何会对一枚做工粗糙的银戒指情有独钟? 萧元一不奇怪她的反应,淡淡道“这是父皇与母妃的定情之物,是我父皇亲手打造!自它戴在母妃手指上,就再也没被取下! 直到本王五岁生辰那晚,父皇突然暴毙,他们要把本王强行从母妃身边带走。 本王还记得,当时母妃拼命抱紧我,不容他人碰我分毫。 可终究寡不敌众,本王与母妃还是被人生生分开,在那一刻,本王只从她手上扯下这枚戒指。“ 眼前的萧元一身上完全没了往日的霸道与冷峻的气质,他沉浸在对过去回忆的痛苦之中,挺拔的身形略显颓然,宽厚的肩膀微微颤动,就像是一个失去母亲的孩童,令人心疼不已! 随着他的诉说,周千寻眼前仿若出现,那对被迫分离的悲情母子。 她从来都是个心底柔软的人,前世今生都见不得骨肉分离的人间苦情剧,鼻子一酸,眼圈便泛起了红。 萧元一瞧她泪水在眼眶打转,慌忙道“已是多年前的事情,你何必呢?” “可你五岁都与母亲分离······”周千寻说着没忍住,两行清泪划过面颊。 萧元一笑着为她拭去泪水,柔声道“本王每次见到这枚戒指,就如见到母妃一般,所以她从未离开过本王!” “王爷总会在与贵妃娘娘相见的!”周千寻道。 萧元一将挂着戒指的链子挂到她脖颈上,一笑道“本王怕在与翰跶人厮杀时,弄丢它,你先替本王保存!” “王爷,这太贵重!”周千寻低头望向颈前的戒指,顿了顿,欲把它拿下,“我向来大大咧咧,绿弗倒是细心,不若交给她保管!” 萧元一一把摁住周千寻的手,直直望着她道“本王信你!” 晚风从未关闭的灰格窗吹进房中,周千寻额前柔顺的发丝飘起,在空中划出优雅的弧线,忽起忽落间撩动着她心绪。眼前少年那双仿若晶莹黑曜石般的眼眸,清澈且含着的那种水水的温柔,令周千寻沉沦。仿若一片沼泽,她越是拼命挣扎,就越是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周千寻慌张收回被萧元一握住的手,绯红浮现在双颊,“既然王爷信任千寻,千寻自当好好替您保管此物。直到您得胜归来那日,再亲手交予您的手中。” 。 第一二零章:死亡的气息在弥漫 旭日刚刚升起,大雾尚未消散,范县大营三千军士整装待发。 一身铠甲戎装的廉畅,骑着匹枣红色的强健战马,在军队前沿来回徘徊。他下巴微扬,睥睨着马下众将士,一副傲气凌人的神色。 “禀将军,时辰到!”一兵士双手抱拳,单膝跪予廉畅马前。 廉畅傲慢扫视三千军士一圈,缓缓调转马头,抬手向前一挥。 一阵嘹亮高昂的号角,范县大营三千军士随之出动,大盛军旗在西风中猎猎招展。兵士们挎着整齐划一的步伐,如一条黑色长蛇向临漳道前行。 城楼上的方正源负手而立,满目忧思,两眉间蹙成的川字越发明显。 大军行出范县没多久,只见夹道两旁的土坡上站满送行的百姓,他们纷纷向军中张望,期待搜寻到自己熟悉的面孔。 廉畅颇为不悦的皱皱眉,命督战队兵士维持秩序。 “儿啊!” “父亲!” “夫君” ······ 不消一会功夫,对亲人深情呼唤,悲悯的哭啼,随着扬起的漫漫尘土,盘旋在这条黑色长蛇的周边,久久不能消散。 然而,昂首阔步的队形纹丝不乱,每一位兵士只能用眼神默默向自己的至亲告别。 走在队伍末尾的邢望春,强壮的心脏在胸腔中砰砰直跳,他渴望的在夹道两旁的人群中搜寻,渴望见到自己朝思幕想的身影。 “望春!” “父亲!” 邢望春循声望去,牛铃眼忽的睁大,一大一小两个熟悉的身影闯入他的眼中。 今日,周千秀特意穿了一身红色衣裳,西风吹过,衣袂飘飘,宛若天边一抹艳丽红霞,在略显悲凉萧索的风光中画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多年前,周千秀当着邢望春的面将红色嫁衣撕碎,他眼中的那抹痛,令她记忆犹新。 如今,她穿上红衣为邢望春送行,就是要告诉他。 她周千秀从今往后,无论何等境遇,都是他邢望春的妻,生生世世不离不弃! “望春,我会一直等你回来!”周千秀面色绯红,扯着嗓子大声喊道。 邢望春微怔,端庄持重、温柔内敛的周千秀第一次在人前大声疾呼,也是第一次如此直白的向他表达感情。 高大粗狂的邢望春红了眼眶,忍不住落泪。 泪水顺着邢望春黝黑粗糙的面颊滑落,却最终落在他使劲裂开的嘴角中,咸咸甜甜! 我一定要活着回来! 邢望春在心中向周千秀起誓。 临漳道距离范县仅有十几公里的路程,一两个时辰后,廉畅所率领的三千大军便已到达此处。 廉畅命全军原地待命,他跳下马,与一名副将查看查看周边地形。 果然如方正源所说,临漳道周边山体多为悬崖峭壁,要想上下上唯有南边一条蜿蜒山路! “将军,不若我们参照方大人所说,留一千人与山下密林中,以防万一?”副将瞧着廉畅脸色,小心翼翼道。 廉畅脸色瞬然阴沉,他剜了副将一眼,不屑道“以防万一?什么万一?在本将这儿没有万一!” “是!”听出他话中怒气,副将不敢多言。 “传我将令!”廉畅面色肃然,一声令下,“命火头军与粮草先行上山,其他兵士在山下溪中取够三天水源,再于山顶集结!” “谨遵将令!” 命令下达后,军中兵士以队为单位,依次前往溪边取水、 邢望春走在队伍的最末端,两条张牙舞爪的粗黑眉毛拧成疙瘩,上下左右观察着周边情况。 走在前面的兵士苏桐,偶然回头,见邢望春表情凝重,四处张望,好奇道“望春大哥,你愁什么呢?” “不妙,不妙!”邢望春嘟囔道。 苏桐后退一步,与他并排,悄声道“望春大哥,什么不妙?” 邢望春望他一眼,幽幽道“这座山只有南边一条道上下,水源竟还在山下?” “那又如何?”苏桐愣愣问道。 邢望春见他茫然无知的模样,不禁长叹一口气。 苏桐今年只有十六岁,没读过书,离家去到最远的地方就是范县大营。懵懵懂懂的被拉来参军,只空有一身蛮力,舞刀弄枪全然不懂。 只是一个小孩,若是战死,他都不知为何会命丧此地。 邢望春起了怜悯之心,对他扬扬下巴,道“想活着回去见你家人吗?” “想啊!”虽不知他为何突然如此问,苏桐依旧忙不迭点点头。 邢望春拍拍他肩膀道“战事开始后,一定要跟紧我!” “嗯!” 军队尽数上山后,廉畅又下令砍树运石,在悬崖边上搭建推石头树木滚下山坡的工程,整整耗时一天一夜才尽数完成。 廉畅站在悬崖边,垂头望向临漳道悠长昏暗的峡谷,暗暗推算,若情报无误,翰跶铁骑明日早晨定会到达此地。他嘴角微微扬起,速战速决解决他们,这一战他将会扬名立万! 然,两日后,廉畅再次站到悬崖边,黑色铠甲挂在他瘦小的身体上微微晃动,他眼中的傲世凌人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预见死亡的恐惧。 山脚内近一万人的翰跶军队身着红色胡服,亦如点燃山林的火海,让人望而祛步且胆颤心惊。 两天前,大盛军队如愿迎来翰跶铁进入到临漳道峡谷。 密集的山石滚下悬崖,也只是砸中很少一部分翰跶铁骑。 运送山石到悬崖边需要时间,而一些翰跶铁骑就趁这空挡,快速通过峡谷,毫无意外的将水源切断。 此时,山顶上的大盛兵士,许多已有一天没有饮水。西疆气候干燥,风沙又大,各个兵士嗓子冒火,嘴唇开裂,蔫头巴脑。更有部分兵士已有了脱水症状,别说运送山石,就是走路都是晃晃悠悠。 本以为居高临下占据先机,没想到却是画地为牢,自寻死路。 “下山取水的人回来了没有?”廉畅吼完,只觉嗓子干疼。 副将垂头丧气,“回来两人,全身刀伤,刚刚断气!” “可恶的翰跶蛮子!”廉畅口中骂着,突有想起什么,慌忙又问,“援军呢?到了吗?” 副将似是要哭出来,“翰跶人守得这样密不透风,咱们派出的人怕是刚下山就被砍了头!” 廉畅听闻,身子踉跄几下,差点坐倒在地。 他强打精神,拔出腰间佩剑,高举向空中道“将士们,随本将冲下去山去,与翰跶人决一死战!” 没有气势如弘的回答,凡是能站起来的兵士都打起最后的精神,提起似有千斤重的刀剑,摇摇晃晃站起。 他们虽怀疑自己能否敌过骁勇善战的翰跶铁骑,但在走投无路的境遇之下,唯有相信眼前这位将他们带上山的将军,能再将他们带回去。 “不要去,那是送死!”邢望春暗暗拉住苏桐,对他耳语道。 苏桐微怔,他犹豫片刻,咬咬牙还是与邢望春一起悄悄落后在队伍末尾。 再发现没人注意到他二人后,邢望春带着苏桐向北面悬崖狂奔而去。 邢望春出征前便听说廉畅刚愎自用,且是第一次领兵打仗,他心中隐隐不安。 到达临漳道后,邢望春通过观察周边地势,对廉畅战术产生深深的怀疑。 邢望春是个做事爱给自己留后路的人,既然发现廉畅战术中的漏洞,就不会坐以待毙。他多次利用运送山石的机会,发现北面悬崖看似陡峭,实则下面有一个断层,地方不大刚好供两人藏身。 邢望春带着苏桐,顺着自己事先准备好的绳子慢慢坠到悬崖断层处。 两人站定后,苏桐环顾四周,才发现邢望春还备好水与干粮。 “望春大哥,你这是什么时候准备的?”苏桐满脸惊诧。 邢望春嘿嘿一笑,“大哥教你一招,以后凡事不要人云亦云,要用脑子!”他眉眼得意的指指自己脑门。 话音刚落,激昂且嘹亮的号角声在山谷中回荡。 邢望春心底一沉,残酷的战争即将拉开帷幕。 先是“杀,杀,杀!”的嘶吼声,紧接着是刀剑相错的磋磨声,最后似乎还有战马奔腾的铁蹄声,三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巨大的轰鸣声,惊天动地。 邢望春与苏桐浑身透着凉意,就如同寒风深入到骨髓,心底寒凉一片。 夜幕笼罩整个临漳道,月光与星辰都被稀薄乌云挡住,几率微弱的冷光撒下,令幽暗森林更显狰狞。 不知过了多久,山谷终于恢复平静。 邢望春缓缓站起,伸了伸因缩巻而僵硬的身体,侧脸倾听许久,才弯腰将睡着的苏桐叫醒。 他二人爬上悬崖,猫着腰在密林中穿梭,一路潜行跌跌撞撞到了半山腰处。 血红色的腥味弥散在死寂的林间小路上,成片的尸体叠罗汉一般,一堆又一堆。堆积的残体狰狞而可怖,浓重的气息让人几乎窒息,邢望春与苏桐只能捂住口鼻一路向前。 地上的尸体多半都身着大盛军服,有一些也是他们所相识的熟悉面孔。 苏桐边走边哆嗦,最后实在忍受不住胃中恶心的翻腾,扶着一颗树呕吐不止。稍觉好转后,他不经意抬头,眼前竟悬着一颗还未闭眼的人头。 “啊”的一声惊呼,苏桐坐到地上。 邢望春仰头看去,不禁愣住,只见这棵粗壮繁茂的橡树树枝上竟挂满大盛将士的人头。 “他们······为何要砍头?”苏桐心底泛起深深恐惧,身体如筛子般抖动。 翰跶人实在是可恶,竟然如此折辱大盛兵士,就连全尸都不肯留下。 邢望春眼眸中迸发出怒火,牙齿咬的“咯吱”作响,“老子发誓,总有一天也要将翰跶蛮子的狗头挂满整棵大树!” 范县城内乱作一团,翰跶人绞杀三千大盛将士,即将攻入城中的消息,如暴虐狂风席卷城内的每一个角落。 惊恐挂在每个人脸上,各家各户都是鸡飞狗跳,娃娃们满地打滚哭闹都无人顾及,大家都在收拾包袱细软,在翰跶铁骑弯刀刺入他们身体,逃出这座城市。 容玄行色匆匆回来桂花小院,众人立刻将他围住。 “如何,有大姐夫的消息吗?”周千寻满面焦急。 容玄狭长的凤目带着忧愁,瞥了周千秀一眼,叹气道“怕是凶多吉少。” 话音落,周千秀睫毛微颤,一行清泪无声无息滑落面颊,瘦弱的双肩猛然抖动起来。 “母亲!”不谙世事的元宝,似乎明白了什么,一把搂住周千秀的大腿。 “四夫人,现在范县已安全,你们还是早些离开为好!”容玄正色道。 “不!我要留下!”周千秀抹去眼泪,神色坚定,“若没有望春的消息,我一天都不会离开范县!” 周千寻拧眉,“大姐姐,难道你不顾元宝了吗?” 周千秀似有动容,头缓缓垂下,在望见元宝满是惊慌的小脸那刻,极力建设起来的坚强,瞬然崩塌。 她突然蹲下,把元宝紧紧搂入怀中,瘦弱的背脊猛烈抽搐起来,决堤的泪水倾泻而下。 马车车窗帘幕被寒风吹起,露出周千秀黯然落泪的面庞,怀中坐着的元宝双手紧紧抓住她衣襟,生怕会自己母亲会突然消失。 绿弗跟在周千菡身后上车,转身想拉后面周千寻,却发现她远远站着,嘴角含着淡然的微笑。 “四夫人,快上马车!”绿弗似乎意识到什么,焦急喊道。 周千寻又是一笑,道“绿弗,我把大姐姐和四姐姐交给你,带她们去安全的地方。” “五妹妹,你留下要作甚?”周千菡将头伸出车窗大喊。 周千寻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对车夫道“快走!” 随着马儿的嘶鸣,车轮滚动,马车渐行渐远,车厢内众人的呼喊声渐渐没入萧瑟呼啸的寒风中。 容玄瞥了眼周千寻,无奈道“若是王爷知你留下,会把我骂的狗血淋头!” “嗯?”周千寻一手摸着下巴,面色诡异的望向容玄,“你这样的美人被狗血淋头,会是什么样呢?好像看看!” “你······” 容玄被呛到无语,后又释然一笑,跟在周千寻身后,喊道“等一等!没我容玄你能进的来范县大营吗?” “那你还不快点!” 周千寻说着又加快脚步,此刻她恨不得长双翅膀,立刻飞到那人身旁。 。 第一二一章:此战,本王亲自领兵 “你们在做什么?” 突然响起的嗓音听起来温吞无害,还是令要将周千寻拉上房檐的容玄一顿,恍神张望时,双手力道不由放松。 只听“嗵”一声,扬起半米高的尘土中,夹杂着一声痛心疾首的抱怨,“容玄,你想摔死我吗?” “五姑娘?” 周千寻循声望去,刚想对始作俑者发难,看清他脸后,怔怔道“顾郎中?” 顾郎中真名唤作顾璟,周家姐妹回郑县他知道,还庆幸她们暂时躲过战乱,再见到周千寻他也很错愕。 “你和你二姐姐不是回郑县了吗?怎么······”顾璟用了番力气将周千寻从地上拽起。 周千寻怕打衣裙,飞扬的尘土令她不适的犟起鼻子,头也顾不上抬道“二姐姐她们还在郑县,就我自己在这里!” “你······二姐姐还好吗?” 听闻此话,周千寻抬头,眼前顾璟垂着眼眸,侧挂在肩膀的药箱皮带子被他撑得挺直,分分钟都会断裂。 顾璟对周千若抱有何种感情,周千若身边的人,从他望向她的眼神中都能探寻几分,唯有周千若一人还懵懵不自知。 “她很好!”周千寻眼眸流转,抿唇浅笑,飞快道“顾郎中,得空去郑县看她呀!” 顾璟微怔,却也红着耳根应下,“好······一定去!” “喂,国难当头,你俩还有闲工夫聊天吗?”容玄掐腰站在房檐上,不满道。 周千寻跑到墙根,向他举手,蹦着,“那你快把我拉上去!” “五姑娘是要进营的话,可随顾璟同去。” 温吞的嗓音再次从身后响起,周千寻与容玄齐齐望向,双手抄于身前淡然而立的男子。 换了身男装的周千寻,背着顾璟的药箱,扮作他的药童,顺顺利利进了范县大营。 顾璟在范县孑然一人,无处可去,听说范县大营招募郎中,便报了名。周千寻问顾璟为何不逃,凭他医术不愁会饿死。 顾璟淡然一笑,逃出范县又能如何,外敌一旦入侵,漳州各地再无乐土。不若用自己医术,多救几名兵士,让他们多杀几名敌寇。 周千寻被顾璟言语震撼,感慨他文弱外表下的铁骨铮铮。 临漳道大盛军队惨白,唯有寥寥近百人杀出翰跶人的围追堵截,逃回范县。 他们当中没有一人是全身而退,身体上多是触目惊心的伤痕,外翻的血肉之间露出森森白骨,一波高过一波的凄厉惨叫声,令人胆颤心惊。 血腥与腐臭的味道,引来一群秃鹫在校场上空久久盘旋。 范县大营的校场之上,俨然成了人间地狱。 周千寻目睹眼前惨状,身体僵硬的如一根人柱,唯有紧握的双拳微微颤抖。 “五姑娘快去找人吧!”顾璟知她一个姑娘看不得这些,好心催她离开。 周千寻闭闭眼,正欲离开,只觉脚上似有一物,低头望去,她面色骇然,一只鲜血淋漓的手正搁在自己脚面上。 血手的主人约莫只有十五六岁,他半阖着双目,干裂出血的嘴唇不停呢喃着,“救······救我!爹,娘······” 周千寻没忍住,一滴泪落于地上,在土中快速润开。 身旁顾璟见状,眉间沟壑越发深邃,伤兵左胸一处刀伤,外翻血肉已有发黑迹象,再不救治随时都会感染。他立刻蹲下从药箱中拿出剪刀,将伤兵伤口处兵服剪开,正欲翻找止血药,却见药瓶已递到自己眼前。 “顾郎中,我留下帮你!” 周千寻眼神中的坚毅,令顾璟动容,他微微一笑,接过药瓶。 议事厅内,沈丁怒瞪着瘫跪在地的廉畅,冷笑道“你回来了?你竟然还有脸回来!” “将军,快逃吧!”廉畅双目惊恐的来回摆动,伏在地上快爬几步,抱住沈丁大腿道“翰跶人太残忍,就如地狱厉鬼,饮人血啃人骨。他们还说,要把我们所有人的头砍下来,做成酒杯······” “住口!”方正源厉声将廉畅的话截下。 廉畅能与近百个身受重伤的兵士,从凶残暴虐的翰跶人手下逃回,并不是运气好。 将饱受折磨的羊放回羊圈,令恐慌肆意蔓延。 当猎物意志一寸寸被恐惧消磨殆尽,狼群便会伺机一拥而上,将猎物撕咬吞食! 这不就是翰跶人惯有的伎俩? “他们人太多太凶残,咱们打不过的······”廉畅俨然已被吓破胆,疯疯癫癫朝着厅内众将大喊。 方正源呵斥,“来人,堵上他的嘴,关进牢中!” “快逃,快逃······” 廉畅被堵上嘴前,喊出的话,令在场将士无不骨寒毛竖。 近万人的翰跶铁骑气势汹汹而来,仅凭城中两千兵力又能抵抗多久? 方正源瞧出在场众人的恐惧,他面色凝重,向将位之上的沈丁用力抱拳道“沈大人,翰跶铁骑虽有近万人,但真正的翰跶人不足两千,其余多为其收服部落战士。只要我军抗过翰跶首轮攻击,必能动摇敌方军心,等漳州援军一到,范县之危便可迎刃而解!” “依方大人所言,我军首战取胜的几率有多少?”沈丁慌忙问道。 方正源皱皱眉,语调依旧铿锵,“三成!” 话音落,厅内众将一片哗然,如此低的胜算,这场战根本就是在自寻死路。 方正源望着瘫坐在太师椅中,神情恍惚的沈丁,他心中一阵焦躁。大敌当前,身为主帅,表现出明显的挫败与胆怯,要让仰仗他的众将士作何感想,如何又能奋勇杀敌? “沈大人?沈大人!” 沈丁浑身一颤,瞬然回神,瞄见众将士都在盯着自己,赶忙坐直身体,清清嗓子道“正源兄,漳州城中群龙无首,援军何时能到还是未知数!这样,你最善防御,此次迎敌,本将全权交由你来负责!本将速速赶往漳州城,亲自引领援军到来!” 说完,他目不斜视,在众将士诧异的目光中,完全没有如芒在背之感,淡定自若的走出议事厅。 “啊?沈大人!” 方正源只知沈丁心胸不广,却没想到出身将门的他竟如此贪生怕死,简直有违军人天职! “报!”传令兵拖着长腔,奔入议事厅,单膝跪下,语速急迫道“翰跶铁骑已在城外五里处驻扎!” “什么?” “竟来的如此之快!” “这该如何是好?” 议事厅内人心惶惶,他们从未见过翰跶人这般来势汹汹,敌众我寡的困境似乎是一个很难解开的结! “翰跶人无非是想抢些粮食,不若开了城门送他们几百担!”突有一将开口道。 另一将瞪眼道“你能保证翰跶人进城后,不烧杀抢掠?” 众将又是议论纷纷。 “不若······”又有一将看看众人,唯唯诺诺道“漳州主城防御工事坚固,咱们退守城中再做打算?” 退守漳州主城? 这与将主城外各郡县拱手让出,有何区别? 若是以往有人发出此种言论,必遭他人唾弃,而此时,众将军皆是沉默,似乎在无声肯定此种说法。 “并各位大人!”一兵士慌张闯入议事厅,抱拳禀道“营内兵士听说主将离营,任性大乱,纷纷卸甲要逃出大营!” “传令下去,让督战队严防营中各个出口,凡是逃营者格杀勿论!”方正源厉声道。 他冷眼扫视一圈,忽的站上帅台,高声道“诸位皆为军中将领,临阵脱逃该当何罪?” 众将士面面相觑,无人敢答。 “悬尸辕门,以敬效尤!逃兵三族永世为奴!”清冷略带残忍的语调,如同晴天惊雷突然乍起。 厅内众人,循声望去,一位身躯凛凛,相貌堂堂的少年兵士缓缓走来,扬眉间眸若寒星,薄唇紧抿透着坚毅倔强。 “你是何人,竟敢擅闯议事厅!”一将发难,呵斥道“还不来人,把他带下去!” “慢着!”方正源抬手将上前侍卫斥退,眯眼瞧着眼前少年,道“林元,你为何到议事厅中?” 萧元一面肃然,一脚跨上帅台,与方正源并肩而立。 台下众将士皆是错愕万分,不明眼前少年为何如此胆大妄为! “你竟敢上帅台,下来!” “你找死吗?” “下来!” 萧元一不慌不忙,从怀中掏出一物,推到方正源眼前。 方正源凝神望去,顿然倒抽一口气,惊诧目光在萧元一脸上转了几圈,忽的单膝跪下,双手抱拳道“臣参见豫王爷!” 适才叫嚣将士见到方正源此举瞠目结舌,纷纷伸脖向少年手中看去,皆是气哽于胸,那分明就是豫王爷的令牌。 “臣等参见豫王爷!” 面对脚下黑压压跪倒一片的将领们,萧元一面上未有一丝波澜,用一种淡然却毋庸置疑的语调开口道“将适才蛊惑众将退守漳州主城之人······拉出去斩了!” “王······爷,饶命啊!臣是一时糊涂!王爷······” 跪倒众将只觉后脊寒凉一片,无一人敢抬首,直至那人哀嚎消失在议事厅外。 “众将听命!” “臣等听命!” “传本王令,凡临阵脱逃者悬尸辕门,其三族永世为奴。逃兵所在小队均处以连坐之罪,斩杀与营中!” 素闻豫王爷残暴狠戾,如今看来果然名不虚传。 帅台下,俯首将士沉默无声,就连呼吸都似小心翼翼。 萧元一冷眼扫视一圈,清冷低沉的嗓音略有缓和,“凡在阵前勇猛杀敌者,奖黄金千两,将领官升一级,兵士连升三级!” 杀伐果断,奖罚分明,果然有将帅之风,方正源在心中感叹。 萧元一神色一稟,高声道“本王誓与范县共存亡,你们呢?” “臣等愿追随王爷!” 与刚才情况不同,将军们骨子里的军人气概被激发出来,热血沸腾间,纷纷用力抱拳,高声起誓。 直到此科,萧元一始终吊着的心,才缓缓放下几分。 他紧绷的嘴角舒展开来,一抬手道“众将请起!” 萧元一弯腰,将正欲站起的方正源扶起,抱拳道“未能告知实情,还请方大人见谅!” “是老夫愚钝,贵则兄那般郑重其事的嘱托,臣就应该想到!”方正源赶忙回礼。 “报!”传令兵再次奔到厅前,将一信件双手递上,“刚翰跶人将此信一箭射上城楼!” 萧元一与方正源对视一眼,将信件接过,展开一阅,脸色瞬然阴云密布。 方正源接过,快速扫过信件,怒骂道“这些翰跶人竟如此狂妄!” 原来信件上写着,若大盛守军能抵过三千翰跶铁骑的冲杀,他们便自动退兵,不再踏入大盛疆土! “翰跶人向来毫无诚信可言,决不可轻信他们!” 此言论得到大部分将领认可。 翰跶部落野蛮凶狠,只信奉弱肉蚕食的生存理念。相信一个嗜血成性、毫无礼义廉耻的民族会信守诚信,就如同把自己的脑袋放进野兽的口中。 萧元一垂眸沉咛,片刻后抬首,目光坚定,“就如翰跶人所愿,准备迎战!” “王爷,不可!” “王爷,莫要上当!” 议事厅内反对声一片,众将觉得帅台上的豫王爷,虽热血勇猛,但终究太过年轻冲动,不够沉着稳重。 “那诸位觉得,若我大盛不应战,翰跶人会如何?”萧元一眼神锐利,反问众将。 会如何? 难道会转身撤退? 当然不会,翰跶人会觉大盛军队被自己震慑,只敢躲在城中窥探。 瑟瑟发抖的猎物更能激起狼群嗜血的,他们会更加残暴狠戾,以雷霆之速攻入城中,烧杀抢掠,屠尽城中所有能喘气的活物! 萧元一从众将刷白的面色中看出,他们自个已经想明白了。 “我军目前能做的就是,尽量拖延时间,在援军到达之前让翰跶人不得向前再走一步!” “是,王爷!” 方正源欣喜萧元一在此种危机时刻,还这般思路清晰,他双手抱拳道“臣愿领一千五百名将士,迎战翰跶人!” “臣亦愿!” “臣亦愿!” ······ 众将浴血沙场,奋勇杀敌的决心早已安耐不住,纷纷向萧元一请命。 此时此景,萧元一终露出满意微笑,语气平和道“诸位不要再争!此战由本王亲自领兵!” 。 第一二二章:厌倦躲在面具后(一更) “王爷,不可!”方正源率先站出来反对,“此战凶险,还是由臣领兵,王爷督战即可!” 萧元一,“翰跶铁骑骁勇善战,或许民族本性使然。但本王也听闻翰跶王,每战必冲锋在前,亦同普通战士杀敌无数! 而在此敌强我弱之际,本王能亲自挂帅,必能鼓舞士气,固我军决一死战之决心!” 见方正源还欲开口反对,萧元一挥手截断,前走两步,高声道“众将听令!” “末将在!” “本次迎战翰跶铁骑,我军成方阵进攻。前排将士配发军中最精良战备,督战军在其后,凡恐敌后退者当场斩杀,以儆效尤!后为弓箭手,在两军交汇之前,先给本王射杀一批翰跶蛮子!”萧元一黑亮眼眸中泛起熊熊烈火。 他随后对方正源道“留守五百兵士,本王就交给方大人您了!若是我们未能挨过,三千翰跶铁骑的冲杀,那你们便是最后的防线,多坚持一刻,城中百姓便多些生存的机会!” “末将领命!”方正源面色肃然,后退两步,郑重向萧元一抱拳行礼,“末将祝我大盛旗开得胜,王爷凯旋归来!” “祝我大盛旗开得胜,祝王爷凯旋归来!” 此战看似胜负已定,众将却抱拼死一战之决心,宁洒血肉与沙场,不愿退守城池半步。只因帅台之上,英挺少年眼神中的果敢,薄唇紧抿间的坚毅,令众将为之振奋,愿为其拼死一搏! 方正源带领众将领各司其职,积极备战,离开议事厅后,容玄如山间枫叶翩然行至萧元一身侧。 “王爷亦要掌控漳州兵权,没必要以身犯险!”容玄担忧,第一次上战场的萧元一能否全身而退。 萧元一微扬下巴,嘴角勾起,斜眼瞥他,“本王不想死,所以外公的虎豹军要动一动了!” “虎豹军只余五百精锐,那是谢铿将军留给您救命······”容玄焦急的话语还未说完,就被萧元一挥手截断。 他走下帅台,话锋一转道“周千寻与她家人是否安全离开范县?” “呃······”容玄垂眸,蹉跎许久,不知如何开口。 萧元一微微转头,向他射去一记冷光,“怎么了?” “呃,王爷,四夫人担忧您的安危,死活不回去!”容玄老老实实道。 萧元一吃惊不小,猛然转身,拧眉道“她在哪?” 范县大营校场 “郎中!郎中,快,他一直血流不止!”一兵士抱着他奄奄一息的同僚高喊。 周千寻慌忙拿起止血药与绷带,没有半分迟疑,奔到伤兵旁,轻车熟路的为他止血包扎。 她已经忙碌了快两个时辰,看到皮开肉绽的伤口已不会恐惧,闻到血腥腐烂的气味已不会恶心,面对哀嚎求生的伤兵她也从手足无措变得游刃有余。 此时的周千寻,心中再无杂念,只求尽力多救一人! 萧元一远远站着,目光追随着在伤兵中穿梭的周千寻,发髻凌乱,满手血污,但毫无怯意的面庞却令她在这片血染的土地上闪闪发光。 他本想劝周千寻离开,心忽的一动,唇边展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收回目光欲转身离开。 “王爷!”容玄拦在他身前,急道“您不劝四夫人离开?” “容玄,你最懂女人心。她既来了,还会走吗?”萧元一反问。 容玄惊愣,好一会才释然笑起,看来他二人早已凤友鸾交! “那王爷不与四夫人说几句话吗?”容玄直直盯着萧元一,逐字逐句道“她可是为你才冒险留下!” 绯红瞬间从萧元一的耳根滋生蔓延,他负与身后的双手紧了紧,嘴张了又张,终道“本王若回不来,便如了周千寻的心意,放她离开豫王府!” 这,这话越听越像嘱咐身后事? 容玄急了,又将萧元一拦下,“王爷,若这战场您非上不可,容玄易容后可以替您去!” 萧元一顿住脚步,拧眉深深望向容玄,正色道“你以为这一次,本王是为何而战?” “为何?”容玄被他问的一怔,眨眨眼道“为夺回您应得的东西。” 萧元一摇头,面色肃然,“本王为漳州安宁,也为这营中将士,更为漳州如周千寻一般的普通百姓,还有······”他顿了顿,扬起头,眺望着蔚蓝广阔的天空,喃喃道“本王已厌倦躲在面具之后,本王要让世人知道豫王爷萧元一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黑石高壁的城墙之上,大盛军旗在萧瑟西风中猎猎作响,黑甲披身,长矛弓箭在手的兵士严阵以待。 随着“咯吱”的沉闷声,厚重的城门被由内而外推开,一身戎装铠甲的萧元一骑着匹黑色骏马缓缓走出,后面跟着的是步伐整齐划一的一千五百名大盛将士。 前方平原之上,身着红色胡服的翰跶铁骑如一条火线熊熊燃烧,似要将万顷沙地烧成焦土。 翰跶王蛰赫年约十六,却少年老成,他骑马徘徊在军前,眼神阴鸷,嘴角勾笑中满是不屑,“就凭眼前区区一千多战士能抵住我翰跶铁骑的冲杀?” “大王可知,此次领兵之人是谁?”蛰赫身旁一升高近九尺的黑脸大汉道。 蛰赫瞥他一眼,冷笑,“万年乌龟沈丁?” “不是!”黑脸大汉嘿嘿一笑,“漳州豫王爷萧元一!” 蛰赫皱眉噘嘴,“那个被猫吓得半死的王爷?” “哈哈哈哈哈~” 蛰赫此话引得周边翰跶将士一片哄笑,漳州城名誉上的主人,向来是他们茶余饭后的笑料谈资。 “翰跶王万不能掉以轻心!”白马背上一直沉默的蒙面男子,突然发声,“开战后,莫忘了我们的约定!” 蛰赫显然不喜此人,他翻翻眼皮,小声嘟囔,“不男不女的老妖怪!” “翰跶王说什么?”蒙面男子尖锐刺耳的嗓音骤然响起。 黑脸男子眼见二人剑拔弩张,赶忙打圆场道“大王说,你我约定怎能忘了?” 蛰赫冷哼一声,旋转几下脖子,缓缓抬手,重重向前挥去! 。 第一二三章:他就是怕猫的王爷?(二更) “呜······呜······” 沉闷却警醒的号角随即冲天而响。 翰跶战士各个加紧马肚,兴奋嚎叫,霎时间,如箭般冲出,加速,加速,再加速! 他们就像平原上卷起的飓风,又像山崩洪水暴发一样,汹涌澎湃,铺天盖地的杀来。 萧元一望着眼前一排红色浪潮,咬紧后槽牙,抬手一挥。 身旁胡勇明白其意,朝后高喊“弓箭手,准备!” 方阵中,百余弓箭手将弩弓高举,只等翰跶铁骑进入射程。 “准备,放!” 刷······刷····· 长箭呼啸而出,一路撕破寒风,像一片厚厚的乌云,迎面飞向纵马而来的铁骑大军。 蛰赫又是不屑撇嘴,手一挥,他与身后翰跶战士几乎同时举起手中圆盾,各个伏在马上,扯着嗓子高喊“杀,杀······” 长箭落下,钉到圆盾上的声音密集而沉闷,就似下了一场猛烈的冰雹。 大盛兵士个个面色灰白,耳边翰跶铁骑飞奔所发出的轰鸣声震耳欲聋。 箭射三轮后,接二连三有翰跶战士从马背上跌落,但丝毫不影响他们飞奔的速度。 翰跶铁骑如海上浪潮汹涌扑来。一张张杀气腾腾的脸,一匹匹狂野凶悍的战马。 越来越近,越来越大。 大盛军队的阵脚开始松动,最前面几百人开始慌乱与退却。 萧元一发现危机,大声叫起,凄厉而恐怖。 “不许退,谁敢后退督战队立刻绞杀!” “顶上去……,顶上去……” “杀……杀……” 吼声不停,叫声不停,就连脚下大地都在抖动。 下一刻,萧元一眼睛倏然睁大。胡勇面色惊骇的抓紧手中缰绳。 “轰”一声巨响。 黑红大军终于冲撞交融。 翰跶铁骑如同平原上突起的龙卷风迅速将成千大盛兵士卷入自己的漩涡。 恐惧,被翰跶铁骑包围的恐惧,被凶猛巨兽吞噬的恐惧,无助而惊慌的士兵们眼睁睁看着翰跶人的弯刀瞬间割破自己的喉咙,穿透自己的心脏,砍断自己的腿脚。除了临死前发出一声惨叫,什么都来不及做。 霎时间,黑黄的土地血流成河,溅满了鲜红的躯体在战马践踏下翻来滚去,冒着热气的血水在马蹄下流淌。 “速速回防,快!”萧元一拼命嘶喊,他都不相信自己的声音会如此凄厉! 存活下来的大盛兵士拖拽着受伤同僚,以萧元一为轴心迅速组成以防御为主的圆阵,面无人色的怒瞪着将他们重重包围的翰跶铁骑。 翰跶铁骑放下手中滴血的弯刀,静静坐与马上,好似在欣赏口边猎物的战栗表演。 “谁是主将?”蛰赫挑着眉道。 胡勇拉住欲站出阵型的萧元一,高举手臂,大喊,“我是!” “你?”蛰赫似是不信,阴鸷的目光在他脸上转了几圈。 蛰赫兀自笑起,语气轻蔑道“你是萧元一?老了点!” 萧元一心头一颤,自己领命出征本就是临时决定,翰跶王为何会如此清楚? 胡勇还想硬撑,被萧元一拦住。 他对胡勇摇摇头,转眸坦然对上蛰赫目光,道“我是萧元一!” 蛰赫唇边一扯,嗤笑一声,招呼周围翰跶战士,戏谑道“瞧瞧,这便是那位连猫都害怕的大盛王爷!” 翰跶战士皆是哄然大笑,撇向萧元一的眼神皆是轻视与鄙夷。 “本王是怕猫!”萧元一眼波流转,逐字逐句道“但也曾射死过原野上落单的苍狼!” 西疆平原之上,谁人不知,残暴凶狠的翰跶族就是以原野苍狼为图腾,他们相信自己的祖先是由苍狼幻化而成。狼群被翰跶族人像神明一样供奉,萧元一却敢射杀它们,这是对翰跶族极大的侮辱! “你-找-死!”蛰赫这三个字亦如从牙缝中钻出一般。 马背上的翰跶战士瞬然阴沉,齐刷刷举起血渍还未干枯的弯刀,只等蛰赫一声令下,便挥刀砍去。 蛰赫为从萧元一身上看到对死亡恐惧的战栗,他面色淡然,只是在唇畔多了一抹嘲讽的笑。 “看来翰跶人也只能如野狼,只敢对猎物群而攻之,而不比如狮虎敢同猎物单打独斗!”萧元一道。 蛰赫被他所言激得怒目圆瞪,忽的从马背上跳下,提起弯刀指着圆阵中的萧元一,怒吼,“萧元一,你滚出来!我必将你千刀万剐!” 萧元一唇角微扬,要的就是恼羞成怒! “若本王赢了呢?” 他一个连猫都惧怕的懦夫,竟还妄想胜过翰跶之王,简直是痴人说梦! “你若赢了,翰跶退兵!”蛰赫不假思索道。 此话一出,翰跶战士满不在乎的对视,认为自己的王杀死眼前这个虽然高大却瘦弱的少年,简直是易如反掌之事。 而大盛兵士却握紧手中长矛,眼神闪烁,他们对于这位突然冒出来的豫王爷知之甚少,能不能胜出不得而知。 胡勇握住萧元一的肩膀,低声道“林元,不,王爷,你可多加小心!” 他知道,萧元一是故意激怒蛰赫,为的就是拖延时间,等待援兵到达!萧元一贵为皇家王爷,本不用以身涉险,可他还是毅然决然的将所有危险都拦在自己身上,这点令胡勇生出敬佩之情! “队长,我的本事你最清楚!”萧元一伏在他耳边轻笑出声。 胡勇却不似萧元一那般轻松,垂首郑重向他作揖行礼。 之后,胡勇高喊,“让!” 圆阵瞬间开裂出一个仅供一人通过的小口,待萧元一走过后,又迅速回拢。 围堵的翰跶战士渐渐后退,空出大片场地,由得萧元一与蛰赫对决! 两人相对五米而站,萧元一面上并无波澜,而蛰赫则仰着下巴,满是挑衅与蔑视。 “嗷嗷······嗷嗷······” 翰跶战士纷纷发出与苍狼无异的嚎叫声,高举手中弯刀不停晃动着,为自己的王摇旗呐喊。 大盛兵士则如惊弓之鸟,睁大泛着血丝的眼睛,充满警惕的盯着对面翰跶人的一举一动,生怕他们出尔反尔! 蛰赫虽年纪小,但性子却阴险狠毒。 上一刻,他还在活动筋骨。 下一刻,他就趁萧元一不备,快速向前移动几步。 蛰赫两腿一曲,身体跃到半空,双手握紧弯刀,速度极快的向萧元一头顶劈去! 。 第一二四章:地府而来的虎豹军(一更) “呀!” 蛰赫咬着牙高喊,他渴望锋利刀刃,在切开皮肉那一瞬的快感! 然,弯刀极速落下,也仅仅只是将呼啸西风砍散,连对方的一根毛发都没有碰到。 十拿九稳之事落空,令蛰赫产生巨大失落,他余光瞟见萧元一安然无恙的站在一旁,空洞的胸腔立即被熊熊燃起的怒火填满。 他一个回旋,呲着牙如一头发狂的野狼,双眸泛着幽光,再次向那淡定自若的人冲去。 萧元一握紧手中剑,眼神凌厉的盯着即将落下的刀刃。 霎时间,黄沙漫天飞舞,刀剑磋磨的声音令在场每个人的神经紧绷,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缠斗在一起的二人。 蛰赫的刀法,很符合翰跶族人的脾气,快、狠、准,总是以猛烈的攻势来打倒对方。 萧元一的剑术向来狠厉,但此时却是要以柔克刚。 他不着急,他在寻找机会,一击即中! 蛰赫虽然招式凶狠,却架不住对手游刃有余的接招。几轮下来,他明显体力不支,攻势渐弱。 就是此刻! 萧元一一个俯身,躲过蛰赫跃身砍下的弯刀,并使出一个回旋踢,正中他面部。 蛰赫毫无防备,只觉口中发咸,张嘴间鲜血直流,门牙也掉出几颗,眼前地动山摇,手中弯刀蓦的掉落在地。 等他再凝神时,脖颈前已多出一把冰冷的长剑! “哦哦······哦哦······” 恐惧与绝望笼罩下的大盛兵士,忽的振奋不已,举着长矛欢呼! 翰跶战士倏然握紧弯刀,身下凶悍战马焦躁的原地打转。 “大王!” 翰跶军中的黑脸大汉见蛰赫被擒,刚要纵马上前,却被萧元一的呵斥震住。 “你若敢向前,你们就要再选出一位首领了!” 被胁迫的羞辱,令蛰赫恼羞成怒,他疯狂吼道“不要管我,给我杀了他,杀了他们!” “大王,不可啊!”黑脸大汉无可奈何道。 “你······” 耳畔传来萧元一的轻笑,蛰赫气哽于胸,斜眼瞪去,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显然,你的这位部下比你更理智!若是翰跶王死了,你们之前收服的那些部落,还会乖乖的俯首称臣吗?” 听完萧元一的话,蛰赫眼眶倏然巨睁,他很清楚自己是用残暴凶狠才令几大部落屈服,也很清楚没有首领的部落会遭受什么样的命运! “你赢了,按照约定翰跶退兵!”蛰赫唇角抽了抽,似是屈服,眼底却满是寒凉。 萧元一唇角勾笑,长剑却没有半点离开脖颈的意思,反而抬臂将蛰赫牢牢止住,高喊一声,“胡勇,列阵!” 话音落,大盛兵士组成的圆形阵快速移动,将萧元一与蛰赫围在轴心位置。 “你什么意思?”蛰赫质问。 萧元一轻笑,“世人都知翰跶族翻脸比翻书都快。本王请你去城中作客,什么时候我援军到达,什么时候放你回去!” “萧元一!”蛰赫从牙缝中一个字一个字将他名字挤出,双眼燃起的怒火似乎要将眼前人烧成灰烬。 萧元一抵在蛰赫脖颈间的剑刃又近了近,一股鲜血缓缓流下。 “让开,不然你们的王便要人头落地!” 翰跶铁骑个个怒火中烧,手中弯刀被握的“咔咔”作响,却又不敢轻举妄动。 双方僵持许久,翰跶铁骑终究拽动缰绳,让出一条道。 “保持阵型!”胡勇高喊。 大盛兵士紧紧将萧元一与蛰赫围在中间,在保持阵型不乱的前提下快速移动。 就在他们即将离开翰跶族包围圈时,只听“唰······唰······”两声,两名兵士瞬然倒地。 兵士们还未做出反应,圆阵刹那间被破,缺口恰恰就在萧元一身后。 “补上,补上!”胡勇拼命高喊。 然,为时已晚,一箭乘风而来,牢牢钻进萧元一的后脊。 “啊!” 巨大的冲击力令萧元一身体猛然向前,完全失去控制。 而蛰赫趁机一掌打掉抵在自己颈前的长剑,飞身一跃,轻松跳出即将回拢的圆阵。 “王爷,你怎么样?” 胡勇慌忙将趴在地上的萧元一扶起,只见他面无血色,额间豆大的汗珠凝结,这一箭伤得不轻。 “逃,快逃!”萧元一半阖着双目,嘴唇因背部剧痛而颤抖。 局势急转直下,大盛兵士似乎感受到死神脚步离自己越来越近。 “给我杀!” 蛰赫狠厉的声音,对大盛兵士来说就是催命音。 翰跶战士的锋利弯刀,凶悍战马的坚硬铁蹄,眨眼间便要袭来! “唰唰······唰唰······” 数不清的长箭呼啸而来,擦着大盛兵士的发丝、面颊、肩膀,直直射向迎面飞扑而来的翰跶铁骑。 刺耳而尖锐的叫声令人毛骨悚然,本以为胜券在握的翰跶铁骑纷纷摔下马去。 而下一刻,几百名骑着嘶鸣战马的黑甲勇士,亦如从地府钻出的阴兵,从大盛兵士的头顶,身侧快速越过,将长矛利剑瞬间刺入翰跶铁骑的身体。 胡勇惊诧的望着眼前一幕,他们,他们竟是······ 传说中以一敌百,作战勇猛,百战百胜,谢铿将军麾下的虎豹军! “王爷!” 容玄飞身下马,望见躺在胡勇怀中,陷入半昏迷的萧元一,心脏倏然收紧。 “王爷中箭了!”胡勇急道。 容玄瞧着那根没入萧元一脊背五分之一的长箭,拧紧眉头,“快,送王爷回城!” 穷寇莫追! 白马红衣的容玄眺望着,如丧家之犬狼狈逃跑的翰跶铁骑,眉间沟壑没有半点舒展。 他都从黑山将虎豹军带来,而漳州援军却半个影子都没见到,范县危机并未解除。虎豹军需保持体力,迎接缓过神来的翰跶铁骑下一轮冲杀! “可恶!可恶!” 逃回驻扎地的蛰赫,发疯般的对着空气胡乱挥舞着手中弯刀。自他成为翰跶族首领,还从未如今日这般狼狈! “翰跶王,今日险些因为你的刚愎自用,坏了大事!” 蛰赫眼神凶狠的盯着,眼前蒙面之人,咬牙道“我怎么做事用不着你教!” “翰跶王,今日若不是我,你恐怕早就是萧元一的阶下之囚!”蒙面人不耻道。 蒙面人尖细刺耳的音量,令蛰赫瞬间抓狂,一把揪起他的前襟,怒吼,“销声匿迹多年的虎豹军为何会突然出现?是不是你想过河拆桥,算计我翰跶族?” “若我真想算计你们,”蒙面人不屑的将蛰赫的手抓开,逐字逐句道“你现在还能对我放肆吗?” 。 第一二五章:高位上的龌龊小人(二更) 蛰赫盯着蒙面人,道“最好不要给我耍花招,不然我现在就处死你。把你头颅割下来做成酒杯,送给你主子!” “嘿嘿!”蒙面人发出一种令人汗毛直立的古怪笑声,“翰跶王还是想想如何攻破虎豹军的防线,按照约定将萧元一的尸体挂在城楼之上!” “我还有几千大军,区区几百人能挡得住?”蛰赫不屑道。 蒙面人冷哼,“那翰跶王还不快去准备下轮冲杀!” “本王不用······” “大王!” 远处,一名翰跶战士骑着战马狂奔至蛰赫身前,飞身下马,急急道“大王,我们的粮草都被······烧光了!” “什么?”蛰赫跨一步,抓住战士双肩,再次确认,“粮草在后方几里处隐藏,好端端怎么会着火?” 战士战战兢兢,“不······不知道,似乎是有人纵火!” “可恶!”蛰赫焦躁的原地打转。 此次出征前,蛰赫吸取以往战败经验,洗劫西疆各大部落的粮食,储备战争开打后所需的军粮。并参照大盛兵书所言,粮草随军出发。就是为了能一举攻下漳州,以雪父辈屡战屡败的耻辱。 现如今隆冬将至,粮草又被烧的一粒不剩,再加上翰跶铁骑伤亡惨重,其他部落的士兵不趁火打劫便是好的了。若是再攻打范县,岂不是要有去无回? “翰跶王,赶快集结队伍,再次攻打范县!”蒙面人催促道。 蛰赫幽幽瞥他一眼,高喊,“传我令,撤退!” “翰跶王,你······”蒙面人气急败坏,叫嚷道“你我约定未成,竟敢撤兵?” 蛰赫挑着眉,满不在乎的勾起唇角,“你我约定,攻入范县杀了萧元一。现如今他被你一箭射中,肯定是死定了!约定应该算是完成了吧?” “未见到萧元一的尸体之前,一切都不作数!”蒙面人道。 “哼,”蛰赫冷哼,“我翰跶族已按约定出战,并协助你一箭射杀萧元一,至于他到底死没死与我何干?” “你······”蒙面人被蛰赫耍赖的嘴脸气得语塞,既然他已撕破脸,自己也不再忍让,“如果这样,翰跶王想要的东西一个也别想得到!” 蛰赫面色阴沉,狠戾的目光在蒙面人身上转了几圈,咬牙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主子是谁?若是被世人知道,坐在高位之上的竟是个,只会在背后搞事情的阴险龌龊小人,你猜你那主子还能不能坐的稳呢? 再说,如果萧元一没死,他又有虎豹军,你们就更需要我翰跶族的帮助! 所以,咱们还是按照约定,互惠互利的好!” “蛰赫,你不要太狂妄!”蒙面人双手抱胸,不屑一顾道“没有你,我们还可以和其他部落合作!” “可惜呀,他们都是我翰跶族的手下败将!”蛰赫挑衅的望着他,眼眸中寒光一片,“我要的东西,你最好一样不落!今日之内,我便要见到!” 说完,蛰赫再不看蒙面人一眼,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一路狂奔来到隐藏粮草之地,蛰赫望着满地灰烬,暗暗发誓萧元一,你最好别死!总有一天,我要带兵踏平漳州,将你千刀万剐! “军医,军医!” 急得满头大汗的胡勇背着陷入昏迷的萧元一,在进入范县城门的那刻就扯着嗓子疾呼,他似乎感觉背上那人的体温在渐渐变冷。 在城门口迎接的方正源惊出一身冷汗,拧眉道“快,送到营房中!” 一群人手忙脚乱的将萧元一,以趴卧的姿势放到床榻上。 三名营中军医,立刻上前查看他的箭伤。 “你们别光看啊,快为王爷拔箭疗伤!”胡勇之嫌他们墨迹,急吼吼道。 三名军医面面相觑,中有一人很是为难道“王爷此箭伤的太深,我们三人医术实在浅薄,不敢冒然拔箭!” 什么医术浅薄,他们根本就是怕拔箭后,王爷一旦没有救回,自己会担责任! 胡勇气得拔出长剑,架在一名军医颈前,咬牙道“你以为你们不为王爷拔箭就能活下来吗?” 三名军医面色骇然,更加慌乱,手足所措! “胡勇,放下剑!”方正源呵斥道。 胡勇喘着粗气,僵持半晌,众将剑放下。 三名军医犹如从鬼门关走了一遭,浑身战栗,好一会儿才稳住心绪。 其中一人,开口道“现在咱们营中,有一位顾璟顾郎中,人称外科圣手,不若请他来为王爷医治!” “只是民间郎中,可真有本事?”胡勇瞪眼道。 那名军医身子抖了抖,避开他凶狠目光,嗫喏道“他已在营中救下许多伤势严重的兵士,这可是有目共睹的!” 方正源沉思良久,终道“速去请顾璟郎中!” 周千寻望着一批一批被抬到校场的伤兵,心越发的不安起来。她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见到血淋淋的周乾坤,或者是萧元一被抬进来。 想到此,她的手就微微颤抖。 “五姑娘,莫想太多!”顾璟为伤兵包扎好断臂,站起身擦着额间汗水,安慰道“城外战争似已结束,他们未出现在校场,或许是安然无恙。” 周千寻根本无法控制自己胡思乱想,“可是他们若是死了,不也不会出现在校场吗?” 顾璟嘴角一抽,被她问得哑口无言。 “顾郎中!顾郎中!” 突然校场四面八方都传来,呼叫顾璟的声音。循声望去,几个兵士正在左顾右盼的寻人。 周千寻见到其中胡勇身影,不假思索的大声呼喊,“胡队长!顾璟在这里。” 胡勇立刻狂奔过去,“谁是顾璟!” “我是!”顾璟上前一步。 “跟我走!” 周千寻不管不顾的拦住他,“胡队长,我是周千寻,林元与周乾坤呢?” 胡勇一怔,仔细一瞧,认出她是谁。 “林元,不,王爷受了箭伤,需要顾璟医治!”他边说边拉着顾璟向营房跑去。 萧元一······受伤了? 周千寻顿然六神无主,心提到嗓子眼,就连气都忘了喘。直到把自己憋得面色通红,才恍然回神,撒开腿去追胡勇与顾璟。 。 第一二六章:萧元一中毒(一更) 周千寻赶到营房前时,意外的见到周乾坤,他被萧元一特意留守在城中,一直在城楼上备战。 当周乾坤知道与自己朝夕相处的林元大哥,就是豫王爷萧元一时,惊得差点下巴都要掉下来。站在高高的城墙之上,他全程目睹整场战事,在胡勇背着萧元一回到城中后,便忐忑不安的守在营房前,默默祈祷他的林元大哥能转危为安。 “五姐姐,王爷他······”见到周千寻后,周乾坤终于绷不住,眼眶发红,眼角微湿。 他的表现令周千寻心头掠过一丝恐惧,全身不由得颤抖,额间冷汗直冒。 萧元一会不会死? 他死了,自己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这些可怕的念头如一只铁钳似的手,猛然伸进周千寻胸腔,紧紧攥住那颗脆弱心脏,像是要硬生生挖出来。那份剧痛与惆怅就连心悸症发作都不能比拟。 不,他不能死! “萧元一!” 营房中,数十位刚刚经历生死之战的将领,错愕的望向眼前这位直呼王爷名讳的女子。 只见她杏目圆睁,红唇微张,一头乌黑长发早已因奔跑而散落。一缕缕凌乱碎发,不知是被汗水还是泪水浸湿,黏在她圆润的面颊上,显得狼狈又憔悴。 这些平日里大大咧咧的糙汉子,竟一下子看懂她与萧元一的关系,无一人阻拦,默默让出一条通道。 “萧元一,萧元一!” 周千寻跪倒在床榻旁,口中不停呼唤他的名字,泪水如短线的珠子,一簌簌掉落。 豆大的泪水滴落在,萧元一放在枕边的手背上,温热而潮湿。泪水润开,覆盖在早已干枯的血迹之上,似在拼命清洗战争的伤痛。 萧元一的手微颤,他缓缓睁开眼睛,瞧见泪眼婆娑的周千寻,唇边扯出一抹笑。 “萧元一,你醒了!” 周千寻激动地喊起,方正源及其他将领听闻,如潮水般涌向床榻边。 已剪短长箭,一切准备就绪,要下手拔箭的顾璟皱皱眉,开口道“在下要拔箭了,请各位散开,保持空气的流通!” 话音落,众将领立刻变身听话的三岁孩童,如海水退潮,迅速散开。 周千寻目不转睛的盯着萧元一,只见他泛着乌黑的唇瓣张了张,似乎再说什么。 她将头凑了过去,憋着气,仔细听。 萧元一微弱声音传入耳畔的那刻,周千寻又是泪流不止。 见到你······真好! 说完这句,萧元一再次坠入深深地黑暗之中。 “五姑娘,不要哭!王爷的箭伤并未伤及心脉,只是暂时昏迷。在我将止血药敷上之前,一定要死死摁住伤口,阻断血流喷涌!”顾璟鼓励着周千寻,她适才在校场已帮他处理过无数相同情况,他相信她能帮助自己完成对萧元一的救治。 是啊,光哭又有什么用? 周千寻黝黑的眸光闪了闪,挥袖擦干泪水,紧咬着下唇,依照顾璟所言双手,紧紧按住萧元一箭伤四周。 顾璟握住长箭,目光灼灼,像是变了个人,语气中都带着果敢,“准备好!一,二,三!” “三”字话音未落,残箭瞬间从萧元一的后脊拔出,鲜血大片涌出,却不似预料的喷涌而出。 鲜血染红周千寻的双手,血腥气迅速侵占鼻腔,但她却如尊石像一动不动,双手死命摁压着,不敢有一丝松懈。 顾璟一手扔掉残箭,另一手就将早已握在手中的止血药敷在出血伤口之上。 片刻后,鲜血流出的速度渐渐变慢,似是已被止住。 他望了望,下唇被自己咬出血的周千寻,缓缓道“五姑娘,王爷血止住了,你慢慢放松!” 周千寻因为高度紧张,双臂早已僵直,根本无法自己抬起。 最后,还是在胡勇的帮助下,她才将双手从萧元一的后脊上拿开。 离开瞬间,周千寻全身气力如被抽干,亦如一滩泥水瘫坐在床榻边。 顾璟为萧元一包扎完伤口,心中还是惴惴不安,拉过萧元一的手腕把起脉。 他双眉渐渐蹙起,脸色也越加阴沉,忽而眼眶放大,惊呼,“不好!” 营房内刚刚松口气的众将,周身神经再次高度紧绷,纷纷向顾璟投去探寻的目光。 “顾郎中,王爷到底如何?”方正源神色焦急道。 周千寻也缓过神,拧眉道“萧元一的血不是止住了吗?还有什么问题?” 顾璟不语,弯腰拾起脚边残箭,小心翼翼放到鼻尖嗅了嗅,霎时间,脸色剧变! “王爷······中毒了!” “什么?” 营房众人皆是瞠目结舌,周千寻更是面色刷白,呆呆地望着顾璟。 “王爷中的是什么毒?”方正源急急道。 顾璟凝视着冰凉箭头,十分肯定道“王爷中的是箭毒木之毒,又名见血封喉!” 众将领皆是茫然,显然未曾听说过此种毒物。 唯有方正源拧眉道“箭毒木是一种南疆树木,树干中分泌的白色树液含有剧毒,一经接触人畜伤口,便可麻痹心脏,血管封闭,血液逐渐凝固,令中毒者窒息而亡!” “适才在下为王爷拔箭时,就觉血液喷发不合常理,把过脉又在箭头处闻到箭毒木独有的气味,才确定王爷中了此毒!”顾璟道。 周千寻倏然站起,盯着顾璟,问出一个大家想问却不敢问的问题,“王爷······还有救吗?” “中毒者两日内服下红背竹竿草,便可得救!” 顾璟的话令周千寻重燃希望,而方正源接下所说却又让她心重重一沉。 “可红背竹竿草只生长在箭毒木四周,就算即刻出发,两日内连南疆都到不了,又怎能来得及救下王爷!” 营房内顿然死寂无声,众人无论如何想,似乎都是死路一条。 顾璟沉思良久,眼前眸光一闪,高声喊道“大盛境内虽然没有箭毒木,但有一处可能会有红背竹竿草!” “何处?”方正源道。 顾璟,“黑山!” “你确定?”方正源疑惑。 听闻郑县外的黑山人迹罕至,半山腰处瘴气弥漫,很少听说有人能进的了山。山中到底有什么也不得而知,顾璟为何会如此肯定山中有红背竹竿草? 。 第一二七章:她不应该去黑山(二更) “红背竹竿草之所以依附箭毒木而生,只因其身有剧毒!而黑山瘴气亦有剧毒,此种环境很有可能会生长出红背竹竿草!”顾璟顿了顿,又道“红背竹竿草不好辨识,顾璟要亲自取来!” 顾璟的分析倒是有理有据,而且黑山距离范县,快马加鞭也就半天路程,两日之内完全赶得及回来。 方正源面色肃然,双手用力抱拳,对顾璟行礼,“此次王爷性命,就全给予顾郎中了!” 众将立即跟随他,向顾璟抱拳行礼。 “我也要去!”周千寻稳住心神,神色坚定,对顾璟道“我在郑县长大,也曾进过黑山,再说两个人一起找会更快些!” 顾璟见她心意已决,只得点头同意。 “我再派十名兵士与你二位同行,到黑山后全凭顾郎中差遣!”方正源道。 顾璟俯首作揖,“多谢方大人,我们即刻出发!” 范县城墙外 西风凌厉呼啸,容玄一改往日的玩世不恭,紧锁眉头,眺望着远方。 萧元一在胡勇背上奄奄一息的一幕,在容玄脑海中久久回旋,他心中担忧却也明白自己此时职责,守住范县城门便是他对萧元一的承诺。 “容公子,前面跑来俩人!” 顺着身旁黑甲兵士指向远方的马鞭,容玄凤目微眯,果然看到天地相较一线处,有两个身影亦如恍惚的剪影,轻飘飘的迎面向他们而来。 亦真亦幻的人形轮廓逐渐清晰,虽依然看不清脸,但从衣着身形可以判断出,竟是两名翰跶兵士! 虎豹军的黑甲战士个个握紧手中长剑,立马进入战斗警备。 容玄挥手间,纵马带领十余名黑甲战士,将两名翰跶兵士团团围住。 马蹄扬起的黄沙,亦如沙尘暴,令两名翰跶兵士睁不开眼,不住吐着口中沙土。 “噗······噗······”其中一人突然高喊,“你们这是要呛死老子!” 战马上的黑甲兵士不禁面面相觑,很纯正的大盛漳州口音! 容玄满脸疑惑,只觉此人声音听着耳熟。 飞扬在半空中的尘土,终于落下,身穿翰跶胡服的两人仰脸环顾战马上的黑甲兵士。 “容玄公子,是我啊!”其中一人视线与容玄相撞,惊喜大叫。 容玄定睛望去,虽然那张四方大脸被烟熏得乌漆嘛黑,可那双闪着光的牛铃大眼,还是令他一眼认出此人是谁! “邢望春?”容玄立刻飞身下马。 本以为邢望春早已殒身于临漳道,却没想到他竟会身着翰跶胡服出现。 人生真是处处有惊喜! “你······你为何······”一向伶牙俐齿的容玄,也因讶异舌头打起了结。 邢望春大剌剌的双手掐腰,仰天爽朗大笑,“怎么样,老子安然无恙的回来了!还办了件大事,让翰跶铁骑乖乖退兵!” “啊?”容玄短暂惊愣后,向邢望春俯身作揖,调皮一笑,“愿闻其详!” 邢望春带着苏桐从临漳道逃出,一路上为躲避翰跶铁骑,不敢走大路,只得绕着圈返回范县。 西疆平原一马平川,又是后半夜,伸手不见五指。离开常规道路,哪哪看着都似曾相识。 于是,邢望春与苏桐很快便迷失方向。 他二人是又渴又饿,瘫坐在地休息时,都有秃鹫环绕在则。 正待他们一筹莫展之时,突见前方黑烟袅袅,似有人在生火。 为了活命,邢望春与苏桐也顾不上许多,一路向着黑烟升起的方向狂奔。 就这样,误打误撞的让他二人发现翰跶族藏粮草的地方! 守卫军粮的翰跶战士并不多,满打满算不到五人,或许他们自己都没想到,还会有大盛军队的余孽在暗处窥探。 “望春大哥,咱们快逃吧!这可都是翰跶人,被他们发现我们就死定了!”苏桐被吓得心有余悸,看见翰跶人便汗毛直立。 邢望春没有回话,他之前是有从军经验,一眼便看出这几个翰跶人守得是他们的军粮。 又想起临漳道南山上,那棵挂满大盛兵士头颅的繁茂橡树,仇恨的火焰在他胸腔中愈演愈烈! 邢望春不是个吃亏的人,顺手牵羊之事他没少干! 他心中有了盘算,打不过你们翰跶铁骑,老子就烧了翰跶族的口粮。 让你们这些翰跶蛮子,肚子饿得举不起手中弯刀,看你们还怎么攻打范县! “老子现在要去烧了翰跶蛮子的军粮,你若不敢,就留在这等我!”邢望春道。 苏桐一愣,心中虽有几分胆怯,但也不愿让邢望春孤军奋战。 二人先是合力将站岗的翰跶兵士悄无声息的杀死,又逐个用弯刀将熟睡中的翰跶战士依次割喉。 最后点起火把,将翰跶族的近千担粮草毁之一炬! “所以说,翰跶人现在退兵了?”容玄满脸不可置信。 不等邢望春开口,苏桐兴奋叫起,“退了!他们的小翰跶王气得七窍生烟,灰头土脸的带着兵跑了!” “哎呀,邢望春!”容玄吁出一口气,用手指着邢望春,笑道“你可真是一员福将啊!” 邢望春高扬着下巴,得意洋洋间摇头晃脑,刚想说些什么,突觉嗓子干涩,火都快能喷出来了! “好了,别说奉承话了,有水吗?” “有!有!” 容玄慌忙将腰间水袋递给他。 邢望春与苏桐喝了水,又瞬间觉得精神百倍。 随后,容玄与一名黑甲战士,分别带着邢望春与苏桐回到范县城中。 议事厅内,众将领在听完邢望春烧毁军粮,翰跶铁骑退兵后,皆是长出一口气。方正源更是对邢望春与苏桐赞赏有嘉,许诺日后必将论功行赏。 等邢望春二人离开议事厅后,方正源将萧元一中毒,顾璟去黑山寻找解读药草一事告知容玄。 容玄听后大惊失色,不仅仅只因为萧元一中毒,还有周千寻也一同前往黑山的消息。 那里曾经是她死过一次的地方,她根本就不应该再去! 容玄沉吟片刻,忽对方正源抱拳道“既然范县之危已解,容某就先告辞!” “啊,容······” 方正源凝视着容玄奔出议事厅的背影,心中纳闷,是什么样的事能让容玄抛下中毒的豫王爷匆匆离开? 。 第一二八章:记忆复苏(一更) 郑县城外的黑山,正如它的名字,终日黑雾缭绕,林深幽暗。 山脚处的树林,倒是枝叶繁茂,绿树成荫。但越往山上走,林中就越是枯木横生,藤萝倒挂,弯弯曲曲的虬枝密密匝匝,遮蔽了天空,除了正午与夜半,都看不见日月星辰。 顾璟与周千寻带着十名兵士,在薄雾与微光中,徒步在黑山林中穿梭。 那些弯曲光秃的枝干,亦如一只只从地狱探出的鬼爪,狰狞而丑陋。虽无风,半枯的枝叶发出簌簌的声响,仿佛游魂野鬼飘渺无落的嘶吼。 不知不觉间,冷汗已将众人衣襟重衣湿透。 “停!” 随着顾璟话音落下,他身后数十人一个接一个停住脚步,张望着周围环境。 只见前方似是到了半山腰,一团团黑雾仿若天然屏障,挡去再往山中走的道路。 “前方瘴气弥漫,大家快带好面罩!” 兵士们依照顾璟所言,不敢有半分迟疑,立刻将脖颈间的面罩护住口鼻。 唯有周千寻,亦如被幽魂困住手脚,一动不动的呆呆望着前方瘴气重重的幽林栈道。 “五姑娘?五姑娘!” 顾璟提高音量的温吞嗓音,令周千寻周身一震,也将她从恍神中惊醒。 “顾郎中,人若进入瘴气中,还能活吗?”周千寻问。 顾璟见她眼神空洞,意识似乎还在体外云游,皱皱眉道“当然不能活,快带上面罩!” 周千寻依言将面罩戴好,拧眉咬唇,又问出第二个问题,“那要去山顶还有别的路吗?” “黑山四面都可进山,但仅止于半山腰处!”顾璟将视线转向那团瘴气,缓缓道“因为无论从何处进山,都要穿过能要人命的瘴气才行!” 顾璟所言,不仅没有为周千寻解惑,反而让它心中疑问越来越大。 既然无人能抵得过瘴气毒性,那周千寻的前身又是如何攀上黑山悬崖,殒身与崖底呢? 真相似乎一直都在周千寻的脑海中徘徊,却又隔着记忆这张薄薄的纸,一旦捅破便能豁然开朗! “大家莫要接近瘴气,只在四周寻找红背竹竿草!叶子呈红绿色,植株细长!”顾璟将兵士们散开,在瘴气四周寻找箭毒木的解药红背竹竿草。 无论周千寻如何冥思苦想,都不无法横跨记忆这堵高墙,对于无解疑问,她决定放一放。 她甩了甩头,很快加入寻找红背竹竿草的队伍中。 “叶子是红绿色,植株细长······”周千寻口中不断念叨红背竹竿草的特征,两双黑亮的眸子一圈一圈扫视,不漏过一草一木。 说来也稀奇,瘴气四周枯木丛生,却不是死气沉沉。依旧有许多草木,小花蓬勃生长,其色比生长在阳光雨露下的花草还要艳丽几分。 不过,顾璟也不断提醒大家,越是姿态艳丽的花草就越可能含有剧毒,千万不能随意触碰。 没多久,日落月升,幽暗的黑山林中,夜枭桀桀怪叫,远处闪烁的点点磷火,仿佛是亡灵的眼。 周千寻举着手中火把,一寸一寸细细寻找,不时抬手拂去额间细密的汗珠。 不经意间,她抬下眼皮,只觉眼前亮光一闪,闭眼再睁眼后,不禁怔住。 林中枯枝盘错,月光落在树枝上只留下斑驳黑影,零星的像是碎条挂在树杈上。而眼前,月光倾斜下一地闪闪烁烁的碎玉,将一片玉白色的小花映照的银光闪闪。 周千寻脑中忽而一闪,残片记忆频频闪现,模模糊糊中自己也曾见过这片玉白小花,并摘下一朵,放到眼前端详许久。 寒凉的夜风,钻进周千寻的衣襟与袖口,寒意贴着皮肉传遍全身。 周千寻甩甩头,脑中此刻混乱的如一团杂乱无章的麻绳,总觉得似增相识却又满是无法确认的陌生感。 清新淡雅的花香,顺着林中夜风,缓缓在周千寻鼻尖萦绕。猛然间,她眼眶巨睁,这股清香是自己一辈子都不可能忘怀的熟悉味道。 如中邪一般,周千寻双眼发直,紧盯着那片玉白小花。 片刻后,她弯下腰,毅然决然捏下一朵,直接丢入口中,吞咽下肚。 周千寻缓缓向那片浓厚且诡异的瘴气靠近,扯下颈前的面罩丢在地上,一头扎了进去。 “找到了!找到了!”一名兵士兴奋高喊,“这里有许多红背竹竿草!” 众人皆是雀跃,立刻循声向那兵士聚拢,果然见他站在一片红绿色草丛之中。 “顾郎中,这是红背竹竿草吗?” 一兵士将摘下的细长叶子递给顾璟,围过来的兵士高举火把,方便他查看。 “是,这就是红背竹竿草!”顾璟笑起,心中悬着的心倏然放下,“大家再去多采摘一些!” “太好了,终于找到了!” “王爷,有救了!” “我们速速赶回范县吧!” 顾璟将采摘足量的红背竹竿草仔细收好,对众兵士道“我们现在回范县!” “可周姑娘似乎不见了!”突有一兵士喊道。 顾璟心头一颤,焦急的环顾四周,果然未在人群中找到周千寻的身影。 深山暗林,山道崎岖,又毒雾弥漫。就算不被野兽猛禽捕食,稍有不慎也会失足踩空。 她又是一个姑娘家,若在山中迷路,又怎能挨过森林夜间的严寒? 脑中闪现种种,令顾璟冷汗直流,他大喊,“找!大家快去找周姑娘!” 周千寻在灰蒙蒙的瘴气中,狂奔了大概有一盏茶功夫,眼前忽然碎玉般闪烁。她抬手遮了会眼睛,再放下手时,却见头顶夜空中,月光星辰一片灿烂夺目。 她却没空欣赏美景,撒开腿又是一通毫无目的的狂奔。 周千寻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跑,因为身体已不受她控制,而是被前身的记忆所支配。 她吃下玉白小花,也是因为脑海中,突然浮现此花可解瘴气之毒! 而前身在越过瘴气后,便一路狂奔着去到黑山悬崖边。 似乎······ 有人在后追杀她! 这个念头一出现在周千寻的脑海,她便惊出一身冷汗。 周千寻一直以为,前身是为情所困,厌世自戕。 可逐渐苏醒的记忆,却一直提醒自己,前身是被人所杀! 。 第一二九章:如何面对萧元一(二更) 幽幽月光下,狰狞恐怖的树影间,一个浑圆的身影在崎岖山道上,惊慌失措向前奔跑。 周千寻胸腔中,亦如藏了一只兔子,蹦跳间疯狂撞击自己脆弱的心门。 她惊恐的向后看去,黑暗,一片无尽的黑暗。 然而,周千寻觉得,在幽暗中,有人却不见其形,有声却不知出处! “不要杀我!我不会说出去,决不会说出去!”她口中不由脱口而出。 “你逃不掉的!” 凉薄狠绝的语调亦如幽魂,贴着周千寻耳边低咛,令她惊恐万分。 心脏倏然收紧,就像被刀割般剧烈疼痛,她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果然,周千寻一脚踩空,身体瞬间失去重心。 在身体直直坠下那刻,周千寻蓦的瞧见一张熟悉面孔,正惊诧万分的望着自己。 “啊······啊······” 坠落深渊,粉身碎骨的恐惧,令周千寻放声疾呼。 “四夫人!” “五姑娘!” “周姑娘!” “······” 一个个五花八门的称呼,一声声口音不同的语调,令紧阖双眼的周千寻不适的拧紧眉头。 周千寻也没想到,是一群大老爷们的呼唤,将自己从可怕梦魇中拉了回来。 她蓦的睁开双眼! 依旧在幽暗的黑山林中,刺眼的烛火让周千寻抬手挡脸,好一会儿,她才缓缓向四周打量,迎上一束束担忧的目光。 他们是同来的兵士与顾璟······,还有容玄? “我······”周千寻低头查看一番,发现自己并没有坠入悬崖,而是好端端的站着。 “五姑娘,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情况紧急,顾璟也顾不上礼数,抓起周千寻的手把起脉。 周千寻不觉身体何处有异常,随即摇了摇头。 “四夫人,您去哪了?”容玄狭长的凤目眸光闪烁。 他的问题,让周千寻心惊,脑海中挥之不去的熟悉面孔,令她心痛! 见她半晌未开口,有人急迫的提醒道“大伙都瞧见,周姑娘是从瘴气里走出来的!” 众人其实都很期待周千寻对这个问题的回答,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她一人身上。 特别是容玄的视线中,带着一股意味不明的探究。 周千寻很清楚自己刚才所经历的并不是幻觉,而是尘封已久记忆的重新演练。 或许是这段,临死前的经历太过恐惧,被前身消失前刻意抹去。如今,当周千寻再次回到黑山,见到那片不知名的白色小花时,亦如齿轮再被启动,记忆的链条又被拉动,令她完全记起当日在黑山中所发生的一切。 “我······忘了!”周千寻垂眸,嗫喏道。 她眼角余光悄悄撇向容玄,却不知他也正审视着自己,她慌忙躲开。 “忘了?怎么会?” “是啊,明明是从里面走出来的!” “太奇怪了!” “······” 众人窃窃私语,并不相信所听到的答案。 周千寻也知自己这个回答太过敷衍,可面对聪明狡猾的容玄,她也只能装傻充愣,蒙混过关。 或许从豫王府放出,要为萧元一遴选胖妾的消息时,就是一切预谋的开始。 周千寻不由唇角勾起一抹苦笑,自己知道的确实太多。 未能死在黑山断崖下,一定曾经令萧元一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他不是说过,这世上只有死人才会永远保守秘密!除此之外,就是要把知晓自己秘密之人,永远禁锢在身边,令她与自己荣辱与共! 周千寻心脏一阵悸动,她用手紧紧摁压自己的胸口,却触到一硬物。 是战前,萧元一亲手戴在她胸前的戒指。 那一晚,他说得情真意切,她听得百感交集。 当时,在周千寻看来,萧元一能将最珍贵之物交由自己保管,就是真心相付的表现。 可如今,她唾弃自己是天真又愚笨,更有些没有自知之明! “五姑娘,你怎么哭了?是哪里不舒服?”顾璟疑惑蹙眉,适才为周千寻把脉,并未见有何不妥? 经他一说,周千寻才察觉自己两颊温热潮湿,抬手将泪拭去,笑道“许是被火把的烟气,熏了眼睛,不妨事!” 再次确定周千寻身体无异后,顾璟长长吁出一口气,道“每个人对于瘴气的反应不同,有些人会当场死亡,有些人过个三五天才会气绝身亡。也会有些人,并不会被毒气伤害,只会令她记忆丢失或混乱!” 顾璟毕竟是为医术了得的郎中,众人对于他的话还是深信不疑。 经他这么一解释,大家倒也不再疑惑,只当周千寻运气好,恰恰属于第三种人群。 赶回范县的这一路,周千寻敏锐察觉容玄的视线,一直在自己身边绕来绕去。似乎像一条狡猾的毒蛇,总想伺机钻进她心里,去探一探究竟。 马不停蹄的回到范县大营,已是旭日东升。 奔波一整夜,顾璟不敢有半分耽搁,下了马就拿出红背竹竿草制作外用内服的药物。 萧元一服用之后,虽还未从昏迷中醒来,但体温恢复正常,身体的中毒迹象也都消失,已完全脱离生命危险。 营中众人皆是松了一口气。 “大姐夫,你没事,太好了!”周千寻见到死里逃生的邢望春,鼻子一酸,潸然泪下。 周乾坤也是红着眼睛道“大姐夫,没你消息时,我日日向佛祖许愿,只要你能回来,怎么打我都认了!” 他二人红眼睛哭鼻子,邢望春爽朗大笑,“你们大姐夫向来福大命大,将来能活到九十九都不止,放心吧!” 周千寻与周乾坤瞬然破涕为笑。 “五姑娘,王爷醒了!”顾璟撩起从里撩起门帘,笑道。 “太好了,终于醒了!” “咱们去看看啊!” 邢望春与周乾坤说着就往屋里走,哪知在门口就被顾璟拦下。 顾璟对他俩挑眉道“王爷说,先要见见五姑娘!” “他,太重色······”邢望春话说一半,咽了回去,萧元一都表明身份,自己哪能再对他放肆。 他撇撇嘴,对呆若木鸡的周千寻道“五妹妹,快进去啊!” 周千寻垂在身侧的双手,缓缓将衣裙揉进手中,紧紧攥着,心如鹿撞,砰砰直跳。 她应该如何面对萧元一? 。 第一三零章:本王要拿她如何是好?(一更) “王爷,您真是福大命大!” “林元大哥,不,王爷,小六都快担心死您了!” “······” 萧元一困扰的皱眉,眼前这俩货,围在自己身边叽叽喳喳已有半盏茶功夫。 失了耐心的他抚了抚发涨的脑门,用手肘强撑起上半身,伸头向房门处张望,“怎么是你俩进来?” 此话问的隐晦,可话中所指,邢望春与周乾坤自是明白。 但萧元一既没有挑明,他二人便也就装傻充愣,继续东拉西扯一番。 “王爷,咱们同睡一炕,同吃一碗饭,同杀一族敌,还同上一个茅厕!您死里逃生,第一时间想见的必然是,咱们这群生死相依的战友!”邢望春挑起他张牙舞爪的大粗眉,给萧元一抛了个眉眼。“您说,是也不是?” 是你个大头鬼! 萧元一忍无可忍,若不是身体虚弱,真想一剑招呼了在自己面前,一本正经耍贫嘴的邢望春! 尊贵的身份与超群的素养,令他强压下即将上头的火气,唇瓣撇出一抹还算淡然的微笑,“周千寻人呢?” “她······她给您熬药呢!”邢望春立刻应道。 萧元一不依不饶,“叫她来!” “熬完药,她自然会来,王爷莫急!”邢望春话语间像是在哄一时找不到心爱玩具的孩童。 萧元一耐着性子,逐字逐句道“现在,立刻,马上让她出现在本王面前!” 邢望春与周乾坤对视一眼,皆是避开萧元一探究的视线,只恨自个头太大不能塞进胸脯里。 他俩这副置若罔闻的模样,无异是在萧元一心中又添了两把柴,令他怒火越烧越旺。 “你们竟敢违抗本王命令,想挨鞭子吗?”萧元一咬着牙道。 “五姐姐······” 话音落,心理素质最差的周乾坤彻底绷不住了,嘴一哆嗦,说了实话,“她跑了!” “跑了?跑去哪了?她为什么要跑?”周乾坤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令萧元一一头雾水。 “就在刚才,顾郎中传话让五姐姐去见您。她呆愣半晌,回过神,抛下一句‘我先回郑县’,扭头就跑!” 周乾坤对周千寻神神经经的行为也很费解,明明是她违抗王爷指令,却留他与大姐夫抗雷,也是半抱怨半委屈,“咱们也不知她为何会这般!神神叨叨的,让一堆人为她自个操心!” 周乾坤只顾着抱怨,却没注意身旁邢望春一个劲向自己使出的眼色。 “你这个怂货!” 见周期坤将实情吐了个干净,气得邢望春抬手就对他后脑勺猛拍几下,呵斥道,“不会说话就别说,胡说什么!” “谁胡说了!五姐姐明明就是逃命似的跑了!”周乾坤自觉没错,梗着脖子喊。 邢望春简直要被自己这位,耿直且不会看脸色的小舅子气得吐血! 他愁眉苦脸的垂头扶额,另一手暗暗向床榻方向晃了晃,周乾坤缓缓转头看向萧元一。 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 此时的萧元一面色阴沉,亦如暴风雨来临前的阴云密布。 他皱眉簇眼,薄唇绷成一条直线,双拳紧握骨节发白。 周千寻为何要逃? 翰跶铁骑来犯范县时,她都毫无怯意的留下。 如今,本王醒来,迫不及待要见到她。 可她竟将本王抛下,落荒而逃? 为什么? 到底是为什么? 萧元一想的头疼脑涨,也猜不透周千寻心中所想。 他真正感受到,容玄常说的那句戏言,女人心,海底针! “来人,去把周千寻给本王抓回来!” 冷冽的声音,犹如千年寒冰,冷得邢望春与周乾坤不由悄悄与萧元一拉开距离,战战兢兢不敢再多说一言。 “王爷,您不能动怒!” 顾璟走进来,身后跟的还有若有所思的容玄。 “还不去把她给本王抓回来!” 见从不违抗自己命令的容玄,抄着手站在眼前纹丝不动,萧元一再次怒吼。 “你们先下去!” 邢望春与周乾坤自是如临大赦,一刻耽搁都不敢有的夺门而去。 顾璟望着怒不可歇的萧元一,叹口气,对容玄嘱咐“莫要王爷再动怒,小心伤口裂开!” “是,顾郎中!” 容玄对救了萧元一性命的顾璟十分尊敬,俯身作揖送他出去。 “咳咳······咳咳······” 萧元一许是急火攻心,不住地咳嗽,再喝了容玄递上的白水后,情绪才慢慢平静下来。 “王爷,容玄认为,此时您与四夫人不相见也是好的!” 见他面色肃然,不似在说笑,萧元一拧眉问道“你是何意?” “四夫人在您昏迷时,去了黑山寻找红背竹竿草为您解毒!她······” 容玄忽而没了声音,他看见对面之人端着茶盏的手抖了抖,里面的水倾洒在锦被之上。 他想要去找干布擦拭,却被萧元一猛然抓住手腕。 “快说,她怎么了?” 容玄吁出一口气,“四夫人吃下闲云草,入了飘渺境,再出来时便一副心事重重地模样!或许她已经记起所有的事情!” 所有的事情? 萧元一低垂着睫毛,眸色暗淡的像是洒了一层灰,“那是否也记起,她是因本王才坠下悬崖?” “她不告而别,怕便是这个原因!”容玄道。 怪不得她会逃,许是怕了自己。 萧元一的心蓦地一沉,唇边勾起一抹苦笑。 向来对任何事与任何人都能泰然处之的萧元一,第一次体会到束手无措的惶恐与挫败感,他央央的望向容玄,音色哀愁道“容玄,本王要拿她如何是好?” 房中霎时静谧无声,多日未见得艳阳,一点点攀上屋檐,和煦温暖的阳光,努力钻过窗棂缝隙,在房中洒下一束束耀眼的光条。 容玄瞧见在光条中跳跃的尘埃,兀自笑出声。 抬眸撞上萧元一不解的目光,他才敛去笑容,正色道“王爷可知在民间,夫君惹了娘子不快,会如何?” 萧元一茫然摇头。 从小独自活在深宅大院中的萧元一,身旁缺少的从来都是鲜活的感情。他习惯高高在上,习惯他人逆来顺受,甚至在男女情爱之事上,他都希望自己是控制全局的人。 可身在局中的人,就真的能看清局势吗? 男女之情,谁陷的深,谁便失了控制权。 显然,在这场突如其来的感情中,萧元一早已深陷其中。 七窍玲珑心的容玄,自是看得通透,他嘴角浅笑,又问出第二个问题,“王爷,你可否愿意放下身段,寻求四夫人的原谅?” 。 第一三一章:萧元一的演技(二更) “禀王爷,方正源大人求见!”门外传来侍卫爽利的禀告。 萧元一不得不先将周千寻放下,打起精神迎接方正源。 与方正源同来的,还有范县大营的诸位将领,他们都曾与萧元一并肩作战。再听说豫王爷清醒后,都缠着方正源一起来探望。 “王爷,您当时对翰跶王那记回旋踢,实在是大快人心!” “没错,踢得那小子是满地找牙!” “哈哈哈哈!” 军营中人,并不像朝堂上诡谲的文官,心思繁多又拘泥在繁文缛节之中,他们更洒脱豪放。 无论身份如何,只要在战场上奋勇杀敌,不是怕死之徒,又在残酷艰辛的环境下同生共死过,无论统帅,部属或兵士,都能快速建立极其密切的关系。 所谓袍泽之谊、战友之情,是其他形式的感情无法比拟的。 从前在他们眼中,萧元一嚣张跋扈的蛮狠王爷形象不复存在。 勇猛、睿智,危机时刻能将自身性命托付与他的统帅形象,在那场输赢扭转的战事后逐渐树立起来。 方正源见大家也都畅聊的差不多了,该说正事了! 他俯身作揖,道“禀王爷,监察御史王锦晨带领的‘援军’,不多时便会到达营内!” “这‘援军’来的可真够快!” “我看都是一群贪生怕死之徒!” “哈哈······哈哈······” 方正源话音刚落,便有人出言奚落,引起众人嗤笑声一片。 “放肆!”方正源锐利的眼神扫视一圈,呵斥道“当着王爷的面,都胡说些什么?” 王锦晨的监察御史毕竟是皇上亲封,现在又被委任暂代漳州知府一职,难保他在营中没有安插眼线。营中将领大多常年驻边,远离朝堂,哪知善使阴谋诡计之人的手段。 如今豫王爷得了军心,口无遮拦的话被别有用心之人添油加醋,传入京城,势必会对王爷不利。 众将领见方正源动了怒,皆是垂眸颔首,双手抄于身前,默默站与房间两侧。 “禀王爷,各位将军!王锦晨大人派人传话,已到营前三里!”侍卫单膝跪地,双手抱拳道。 一将憨直,不解道“还有三里才到,又不是已到营前,传个什么话!” “武将军,不懂了吧?”又一将眉梢翘起,不屑道“这是让我们去迎接他呢!” “迎接他?”那位姓武的将军像听了个笑话,嘲讽道“不过是个······”他瞥见方正源警告的眼神,立马闭嘴,迅速隐到他人身后。 “王大人千里迢迢而来,咱们也不能失了礼数。本王身体有恙,还望各位将军能代替本王营前迎接!”萧元一眼波流转,黑如深潭,唇边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王爷说让迎,咱们就去迎!”武将军伸着大脑袋,嚷嚷道。 “末将遵命!” 方正源带领众将领向萧元一抱拳作揖,依次鱼贯而出。 “王爷,王锦晨来者不善,您的身子还能受得住吗?”容玄担忧道。 王锦晨这个名字,曾经无数次伴随着世上最腌臜恶毒的咒骂,从邢望春口中咄咄而出,萧元一早已烂熟于心。 今日,周千寻惹起的怒火还憋在萧元一心里,正愁没地方发呢! 他唇角划过犹如刀锋般的冰冷弧线,冷冷道“京城中人都说本王跋扈,那本王就让他们见识见识!” “王锦晨参见豫王殿下!” “砰!” 王锦晨刚刚行完礼,直起身子瞬间就被一靠枕正中面部,连连后退几步才站稳。 “姓王的,你是想置本王于死地吗?”萧元一怒吼。 方正源与众将领皆是怒瞪口呆,诧异万分! 这豫王爷不是少年老成,内敛有度吗? 怎么此时又像个毫无城府,飞扬跋扈的无礼少年? 王锦晨惊出一身冷汗,忙俯身作揖,诺诺道“下官接到消息······” 不待王锦晨把话说完,又是一个玉枕迎面飞来,不偏不倚砸中乌沙帽,幸他及时扶住才没掉落在地。 “本王若是死在战场上,别说乌纱帽就是你的项上人头,也要挪挪地方了!”萧元一咄咄逼人,完全不给王锦晨任何开口解释的机会。 范县大营的众将领,虽搞不清楚萧元一这波操作所谓何意,但见到文官能在武将面前吃瘪,也都是出了一口恶气。 “豫王殿下,臣接到翰跶来犯的消息后,便立刻集结部队,马不停蹄的赶来!”王锦晨颔首道。 萧元一冷笑,“大战两天前就已结束,你现在才到,还马不停蹄,真是个笑话!” “沈丁大人可是在开战当日,就回主城求援!怎可能才接到消息!” “对啊,不可能!” “沈丁大人呢,他怎么没来?” 众将领都觉王锦晨谎话说得不像样子,把他们当傻子糊弄,纷纷开口讨伐。 王锦晨早预料会有这么一出,只是没想到豫王爷会不顾身份,亲自出面指责自己。 难道真如传言,他是个只会逞凶斗横,心无城府之人? “殿下,各位将军,请息怒!”王锦晨不慌不忙,唇边扬起人畜无害的笑容,谦逊行礼道“沈丁大人从未到过主城,下官是在来范县的路上,发现他早已陈尸荒野!” “什么?沈丁死了?” 众人惊愣,王锦晨带来的这个消息太过诡异。 沈丁出身武将世家,从小习得武艺。虽不够精湛,但一般人还是近不得他身,况且他还带走亲兵数十人,怎会在大盛境内不明不白的被杀? “死了就死了,反正也是个弃战而逃的怂货!”萧元一毫不在意的拢龙锦被,打着哈欠道“本王累了,都退下吧!” “王爷,下官还有事情未禀告!” 王锦晨面带微笑,目光坦然的对萧元一交错。 看来,这位京城来的监察御史,要比想象中的难缠。 萧元一薄唇微抿,乌黑鎏金的眼玩味的在王锦晨脸上扫来扫去。 “说!” “下官奉皇上圣旨,众将听令!” 屋内众人,除了床榻上的萧元一,全都双膝跪下,颔首听旨。 “范县大营,抗敌有功,赏黄金万两,白银千两,犒赏各位将士!” “未将谢主隆恩!” 王锦晨望着众人磕头谢恩,余光却瞟向床榻上的萧元一,又开口道“另皇上听闻,虎豹军显身抗敌,亦要同赏!不知他们所在何处啊?” 他话音落下,房内瞬然静谧一片,空气中都飘荡着不寻常的气息。 。 第一三二章:万人空巷,迎豫王(二合一) “哈哈······哈哈······”萧元一突然兀自大笑,捧着腹,上气不接下气道“容玄,我没听错吧?他······刚才说什么军?” 容玄瞥了一眼王锦晨,作揖道“王爷,王大人说的是‘虎豹军’!” “‘虎豹军’?王锦晨你是不是在做梦?”萧元一唇边泛起丝丝嘲讽。 容玄转身,眼角微微上挑,朱唇轻抿,似笑非笑道“王大人,十年前谢铿将军麾下的‘虎豹军’在与南渊一战中,全军覆没。这可是人尽皆知的事情,您不会不知道吧?” 王锦晨冷眼瞧着将自己当傻瓜看的主仆二人,轻轻勾起嘴角,“据下官所知,王爷中箭后,被翰跶铁骑团团包围,若不是近五百人的‘虎豹军’黑甲战士突然出现,又怎能反败为胜?” 歪歪斜斜半躺着的萧元一敛去笑容,招呼容玄将自己正经端坐。 他清冷的目光在王锦晨身上转来转去,忽而定住,冷笑挖苦道“你带援兵来得迟,可战况却说得有板有眼,似乎身临其境?” 经萧元一一说,众将领恍然大悟,意味出他话中所指。 “对啊!王大人身在百里之外的主城,战场上如何,怎会如此清楚?”心直口快的武将军又率先跳出来。 一将接话道“莫非王大人有千里眼?” “不能,王大人若是有千里眼,不早就带着援兵赶来了吗?”另一将眼珠骨碌一转,拉长音道“除非······” “除非什么?快说!” “除非他贪生怕死,不敢来救!” “哈哈······哈哈······” 众将哄堂大笑。 容玄暗暗向萧元一伸出大拇指,没想到平日不善言辞的武将,揶揄嘲笑起人来也是一套又一套。 王锦晨自知上了萧元一的套,心中懊恼,可面上却依旧波澜不惊。 “下官也是听太后娘娘的特使所言!“ “特使?” 众将领面面相觑。 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大盛朝的太后娘娘年逾五十,仍壮心未与年俱老。 就算当今圣上,她的亲生儿子已亲政十年,却依旧把持朝政不肯放手。 皇上也是个软弱可欺,唯唯诺诺的人,朝堂上不敢忤逆亲手将自己扶上皇位的丞相温宰渊。 若不是太后娘娘坐镇,互相制衡,大盛朝的朝廷早就成了温宰渊的一言堂,而当今圣上也会成为被他挟持的傀儡。 太后娘娘没有强大的外戚帮扶,完全是靠着一己之力在先景帝的后宫杀出一条血路,与温宰渊结盟才将自己这位并不得景帝宠爱的皇长子推上皇位。 可见她手腕高明,心思缜密,更不会是心慈手软之人。 太后娘娘的特使,说白了就是潜伏在大盛各地的密探,暗中探查各种她所感兴趣的信息,令这位大盛最优权势的女子坐在深宫内苑之中,就能耳眼通天! 王锦晨见众人沉默,面上得意却转瞬即逝,冲着房外喊道“进来吧!” 话音落下,一位扔在人堆里你绝不会看第二眼的男子走进房中,俯身施礼,“见过豫王殿下,各位将军!” “特使大人,你对本官说,‘虎豹军’出现在与翰跶族的战斗中,可是亲眼所见?”王锦晨问道。 太后特使言辞肯定道“当时在下扮作兵士站与城墙之上,看得是真真切切!” 众将领瞅着眼前男子,脚底生寒,终是明白为何方正源总提醒他们小心言辞,探子还真是无处不在。 “看得真切,也不一定是真的!”萧元一撇撇嘴道。 王锦晨饶有兴趣的望向萧元一,想他还能有何说辞,“豫王殿下是何意?” “本王的意思是,他······在撒谎!”萧元一淡淡道。 太后特使冷笑,“豫王殿下,众目睽睽,五百个大活人,您是掩不住的!” “本王是得罪过特使?”萧元一故作困扰的扶住前额,委屈道“让你如此编排本王。突然给本王扣上个豢养军队的帽子,还真是让人惶恐不已!” “特使大人!”容玄向他作揖,后微微一笑,“王爷每年的俸禄只有区区五百两白银,如何能养得起五百人的军队?” 王锦晨算是看明白了,萧元一是打定主意死不承认。可就如特使所说,众目睽睽,他就不相信其他人能不说实话? “方大人,您当时也在城楼之上,总不会没看见吧?”特使盯着方正源道。 众人目光霎时都集中到方正源身上,揣测他将如何作答 方正源面色平静,一笑道“下官或许与特使站得并不是同一个城楼,并未见到什么黑甲战士!” “你撒谎!”特使气急败坏,眼神狠戾的扫视一圈,道“其他人呢?可要想好了再说!” 众将早就看不惯趾高气扬的太后特使,见方正源表态站在萧元一一方,他们肯定也要保下这位同生共死过的战友。 于是众将领难得默契地异口同声道“未将也未曾见过‘虎豹军’!“ “你们······你们······” 太后特使被气得浑身打哆嗦,连话都说不全乎,众将皆是幸灾乐祸的掩嘴偷笑。 萧元一眼底寒凉,唇畔笑中含着嘲讽,“众人都说未见‘虎豹军’,太后的特使却说见过?王大人,您说到底是谁在撒谎?” 众所周知,萧元一是太后娘娘恨得牙痒痒的人。 先帝驾崩,若不是太后先下手为强,如今坐在皇位上的必然是萧元一。 坊间传闻,当年大盛与南渊一战,虎豹军并未全军覆没,而是有数百人逃出生天。只不过再未返回京城,消失在大盛境内。 朝堂中人都认定他们去了漳州,所以才会有豫王爷豢养军队的传闻。 多年来,太后与温宰渊都在追查这五百名以一敌百的“虎豹军”,能将他们纳入囊中,便多一个制约对方的筹码。 特使潜伏在漳州,最重要的任务必然是为太后找到“虎豹军”,他万不敢在这件事上信口开河。 太后特使,身份特殊,他又亲眼所见,所言本不应有人质疑。 再借犒赏将士之名,威逼利诱,逼豫王爷承认“虎豹军”的存在。只不过,他低估萧元一在生死之战中,迅速建立起的威望。 没想到范县大营的众将士,甘冒欺君之罪,也要合力保下萧元一。 王锦晨很聪明,他知道众口烁金,就凭特使一家之言,再纠缠下去也不会有任何结果。但太后娘娘的特使,又怎是他能得罪的,思前想后决定保持中立。 王锦晨向萧元一谦逊行礼,道“下官并未在现场,实在不好妄下言论!” “既然各位不承认,那在下就据实禀告太后娘娘,各位欺上瞒下,包庇豫王豢养军队!”特使面色阴沉道,他明显是在以营中将士的安危,来威胁萧元一。 屋内霎时静谧无声,压抑的气息迅速蔓延。 “各位大人!”一个温吞清冽的声音突然在房中响起。 众人循声望去,原是顾璟! 面对诸位大人与将军疑惑地目光,他淡定自若,语气都没有一丝起伏,“在下也可证明,范县从未出现过‘虎豹军’!” “啧!”特使嗤笑一声,满脸不屑,“你?一个小小的郎中,凭什么证明?” 萧元一盘腿坐起,手肘放在膝盖上,托起歪着的脑袋,深深望了一眼顾璟。又将视线转到容玄脸上,向他无声探询。 容玄向他挑眉撇嘴,竖了竖肩,表明自己也不知情。 顾璟对于特使的质疑,并不在意,微笑道“在下顾璟,建安十年状元,曾任翰林院学士,祖父是当朝太师顾冠霖!” 他话音落,屋内鸦雀无声,只剩下一进一出的呼吸声。 特使惊得嘴巴半天没闭上,方正源与众将士也没想到,自己军营中还藏着个人物。 “在下自会向祖父禀明范县之战的实情,太后娘娘若是有疑虑,可找在下祖父询问!”顾璟语速温吞,却字字掷地有声。 太师顾冠霖是何人? 开国元勋,三朝元老。 先景帝在位时,就对顾冠霖及其敬重。 他在朝中威望极高,是唯一一位太后与丞相温宰渊都不敢招惹的人。 顾璟以顾冠霖的名义作证,试问谁还敢质疑。 “你是顾太师的孙子?” 特使狐疑的上下打量顾璟,怎都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粗布绸衣,其貌不扬的青年会是当朝勋贵之后。 顾璟猜到他会如此,慢吞吞从怀中拿出一物。 众人望去,竟是顾太师族内,嫡子长孙特有的腰牌。 “哈哈!”武将军开口大笑,斜眼瞥着太后特使,道“特使大人,您还有什么可说的吗?” 太后特使自是面色难看,闷闷向萧元一抱拳,冷声道“谗口铄金,在下无话可说,告辞!”说完,转身离去。 “哎,啥叫‘馋口’,说清楚!”武将军想追出去,被方正源一个眼神止住。 王锦晨绝不会让自己成为众矢之的,俯身作揖“既然‘虎豹军’只是误会,豫王殿下又有伤在身,下官便不多打扰。”他转向方正源道“方大人,烦请您协助下官,将皇上的奖励分赏给各位将士!” 王锦晨这番话确实抵消了众将领的敌意,都是面带喜色的要随他而去。 “王大人!”萧元一缓缓抬起眼帘,黝黑的眸色中闪过一丝哀伤,“还有殒身在临漳道的将士也不要忘记!” 众将喜色瞬然消失,面色肃然的垂下头颅。 战争从来都是把双刃剑,赢者也好,输者也罢,都无法逃避死亡与毁灭。 今日郑县,一条长街,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万人空巷,人潮涌动,磨肩接踵,踮足伸头,只为见一人风采。 二十天前,那场以少胜多大败翰跶铁骑的战事,至今还被漳州城中百姓津津乐道。 大盛与翰跶族征战多年,也都是小打小闹。他打一下,我接一下,最后坐在一起和谈,翰跶族捞到好处,便会退兵。唯有这场,大盛是以武力迫使翰跶族退兵,的确是实至名归的胜利。 更出乎意料的是,漳州那位恶名在外的王爷,竟是这场战争胜利的主导者,可谓让人大吃一惊! 有人云,豫王爷是扮猪吃老虎,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亦有人云,豫王爷不过是撞了大运,碰巧翰跶族的粮草被烧,才仓惶退兵! 更有人云,豫王爷被他外公谢铿老将军的亡魂附体,大显神威,唤出已成地府阴兵的‘虎豹军’才把翰跶铁骑吓跑的! 总之,众说纷纭,根本无从辨别真伪!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豫王爷率十几位勇猛杀敌的将士班师回朝,百姓们自是不会错过一睹他风采的机会。 更何况,豫王爷摘下多年佩戴的鬼脸面具,听闻容颜俊美无双。 漳州主城中的千金贵女,都驾车赶来,只为瞧一眼豫王爷的真容。 此时,在郑县最有名的天香楼,二楼阳台之上,周千寻若有所思的坐在桌旁。 她今日穿了件淡雅的青色襦裙,因是周家原有的旧衣,套在身上竟有几分宽大晃荡。 不同与街头众人的喜气洋洋,周千寻的黝黑眼眸中,略见青烟一般的惆怅。 街上人头攒头,一阵喧闹,一队兵士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从前方而来。他们面色肃然,眼神冷冽,果然是经历过生死之战的兵士,让人望一眼便心头发憷。 绿弗兴奋的站起身,双手紧紧把住阳台栏杆,将身子探出,难得欢脱的喊叫“四夫人,是王爷,王爷回来了!” 听绿弗言,周千寻握着茶盏的手一抖,茶水溢出,浸湿了她的手。 绿弗恰好转头瞧见,忙拿出随身帕子,帮她擦拭,“您这是怎么了?六神无主的模样!” 周千寻唇畔浅笑,略带苦涩,视线越过俯身的绿弗,向街面望去。 一匹黑色矫健的战马之上,萧元一仰首端坐,即便一身黑色战袍也掩不住他卓尔不群的英姿。天生一副君临天下的王者气质,立体的五官刀刻般俊美,锐利深邃的目光,不自觉给人一种压迫感。 街旁妇人姑娘皆是看愣了眼,他不经意扫来的视线,皆让她们掩脸偷笑,却又忍不住偷偷侧目。 忽的一物,从天而降,不偏不倚落入萧元一怀中,他拿起一看,竟是一朵绢花。 “什么意思?”萧元一迷茫的望向身后,正抿嘴坏笑的容玄。 可还未等到回答,“呼啦哗啦”亦如天女散花,萧元一怀中竟陆续被扔了几十朵绢花。 “王爷,姑娘们抛花示爱,向来是漳州的传统!”容玄道。 萧元一困扰的拧紧眉头,刚想将绢花扔回人群,却听容玄道“说不定,四夫人也躲在哪里,给您抛花呢!” 萧元一神色一稟,慌忙四处张望,期盼能见到那张圆圆的面庞。 见到萧元一向自己这边张望,周千寻慌忙收回目光,明知他看见自己的几率很小,却还是心虚的转过身子。 “绿弗,咱们走吧!”她站起身。 绿弗将周千寻扶住,笑道“四夫人还是回听竹苑等王爷好,这里人确实太多!” “不回听竹苑,回周家铺子!”周千寻淡淡道。 绿弗惊愣在原地,直到周千寻要走下楼,她才转神,慌慌张张跟上去。 。 第一三三章:小夫妻的冷战 温泉别院的黑漆大门缓缓关上,将一切喧哗热闹统统阻隔在外。 眉头紧锁的萧元一,如戈壁黑旋风一路席卷,草木皆兵,人仰马翻。 他一副生人勿近的表情,令抱有“近水楼台先得月”心思的侍女们,像惊弓之鸟迅速散开,躲与黑瓦白墙之下。 萧元一踏进雅居,扫视一圈,甚是不满的冷眉挑起。 “四夫人呢?” 今日在雅居值守的小侍女,慌慌张张到他身侧,屈膝行礼道“奴婢不知!” “绿弗呢?” 小侍女瞥见萧元一拳头握的“咯吱”响,藏在袖子里的小手止不住颤抖,“奴婢亦不知!” “那你知道什么?” 小侍女被他语气中的寒气击中,双腿一僵,跪倒在地,哽咽道“王爷饶命,奴婢只在二十天前见四夫人一面,而绿弗姐姐也是早出晚归,只是嘱咐我们看护好雅居而已!” 她一阵哭腔,令萧元一终是垂眸望她,不解道“你跪下作甚?本王又没说什么。” 小侍女愣在当场,直到萧元一推门进书房半晌,才敢站起。 她揉着膝盖,拧眉郁闷,豫王爷是长得俊美无双,可他阎王似的性子,又有几个能受得住呢? “王爷!” 房门外传来林贵则的声音。 “进来吧!” 林贵则推门而入,见萧元一正襟危坐,双手抱拳,笑道“恭喜王爷,首战告捷!并拿回漳州统领权!” “这要多亏了顾璟,”萧元一唇畔含笑,真挚道“若不是他,本王怎会如此顺利夺回自己应得的!” 萧元一真心诚意感激顾璟! 顾璟不仅救他一命,还在政权上帮他这位落魄王爷扳回一局。 太师顾冠霖收到顾璟亲笔信后,对萧元一印象大为改观,再加上谢铿将军在世时,他二人也算是患难之交。 纵观现如今的大盛朝堂,大致分为三派。 一派为,唯太后娘娘马首是鞍的皇室宗亲。 另一派为,以丞相温宰渊为中心的朝中新贵,且多以文官为主。 最后便是,亲近顾冠霖等老臣的世族大家。 当然,朝中握有实权的两派,整日为各自利益掐架不断,搞得大盛朝堂乌烟瘴气。 从而导致,很多国家政务不能及时或有效推行。 当今圣上,性情温和,谦虚有礼。 但资质平庸,缺少帝王杀伐果断的气质,常常夹在两派之间左右为难。 顾冠霖等老臣,看在眼里,急在心中。 长此以往,大盛朝必然朝不保夕,内忧外患。 经历三朝,看尽朝堂血雨腥风的顾冠霖,心里跟明镜似,大盛朝局需要注入新的血液,从而削减两派实力,以到达制衡目的。 而漳州豫王殿下萧元一便是最好的人选。 顾冠霖亲笔上书,并在朝堂之上,一表萧元一在范县之战中的英勇表现。并连夜觐见皇上萧元铮,秉烛长谈,苦口婆心建议他重用自己唯一的皇弟来巩固势力。 因为有太师顾冠霖的支持,萧元铮第一次忤逆太后的意愿,以萧元一已到弱冠之年为名,将漳州封地的统治权归还到他手中。 圣旨下到范县大营时,萧元一已在顾璟的精心照顾下完全康复。 众将士来贺,却唯独少了顾璟,他不告而别只留下一封信。 顾璟少年时便习得一身医术,只是碍于家族使命,投身仕途。 他性格温吞,为人雅正无争,厌倦朝臣间的尔虞我诈,故才辞官云游,做了一名救死扶伤的郎中。 顾璟向祖父顾冠霖举荐萧元一,也是佩服他敢于临危受命,身先士卒,视死如归为范县百姓一战。 他并不求萧元一回报,也不愿再陷入权利纷争,只愿漳州豫王殿下能励精图治,还一方乐土与百姓。 “顾公子若能为王爷所用,真是我们的一大助力!”林贵则惋惜道。 萧元一笑起,“他是个聪明人!闲云野鹤的日子,总好过你死我活!” 林贵则点头赞同的。 “周千寻呢?”萧元一似是不经意的问道。 林贵则还沉浸在上一个话题中,话题猛转,让他一时呆愣,直到萧元一不耐烦地敲敲桌子,才回了神。 “四夫人自从范县回来,便一直住在邢府,整日待在周家铺子,操持那盘生意!” 萧元一沉默片刻,又问,“生意如何?” “生意如何?”林贵则奇怪他突然关心起周家生意,却依旧据实禀报,“战事结束后,城内一片祥和。又临近新年,各家各户都忙着裁制新衣,他们的店如今客人也是络绎不绝!” 萧元一剑眉紧蹙,喃喃道“客人络绎不绝,那岂不是很忙很······累?” “周家铺子没请伙计,都是亲自上阵,听绿弗说经常连午饭都吃不上!”林贵则道。 萧元一眉头更紧,不悦道“谁准她总往外跑?” “不是您临走前,允四夫人可在娘家留宿!”林贵则小声道。 “本王······”这话确实是自己说的,萧元一不好否认,咬着牙指指窗外道“这都什么时候了,她还不回来!” 林贵则望了望刚爬上房顶的暖阳,不明其意道“王爷,这才刚到晌午?” “本王都回来了,她一个妾室还在外面晃,成何体统!”萧元一瞪着眼嚷嚷。 听到这儿,林贵则才反应过来,萧元一发这通邪火的原因。 “老夫这就差人去传四夫人回来!” 出了书房的林贵则,额间太阳穴“突突”作痛。 自从范县回来,萧元一脸色说变就变,心思也越加难以捉摸,特别是有关四夫人之事。 若想见四夫人,大可直接喊人去传,何苦绕着圈子让人猜呢? 林贵则年纪大了,怎经得住他这番折腾,还是去问问容玄,这些日子在范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萧元一耐着性子,在书房端坐许久,眼看着钻进窗棂的斜阳从窗台渐渐消失,也未见到周千寻半个影子。 就在他决定,亲自到周家铺子把周千寻抓回来时,林贵则推门进来,后面跟着笑意盈盈的容玄。 “人呢?”萧元一站起身子,朝门口望了望。 林贵则双手抄于身前,为难道“四夫人说,今日铺子生意好,或许忙到很晚。就······” “就什么?快说啊!”萧元一不耐烦道。 林贵则自知接下来的话,会令萧元一暴跳如雷,可又不得不说。 “四夫人说,王爷舟车劳顿,需睡个好觉。她今晚宿在周家,让王爷好生歇息!” 林贵则本已做好,书卷在头顶乱飞,书房一片狼藉的准备。 可等半晌,房内都没动静,他不由抬头。 只见萧元一剑眉紧锁,薄唇绷成一线,颓败感十足的长吁一口气,道“容玄,本王要如何做?” 容玄狭长的凤目,眼波流转,唇角微微上扬,轻笑道“王爷,最近政务繁多,不如先将四夫人冷一冷,再做打算!” 萧元一又是长叹,人家都对自己避如蛇蝎,若硬是将她掠来,怕更会遭人厌恶。 他抿抿薄唇,欲速则不达,本王如今有的是时间与耐心! 周千寻,你终究逃出去本王的手掌心。 “阿嚏······阿嚏······” 周千寻自早上起床,已连打十几个喷嚏,慌得绿弗又赶忙为她加件锦缎棉马甲。 “四夫人今日还是别去铺子了!”绿弗边为周千寻系扣,边不时瞟着她脸色道“不若回听竹苑,绿弗给您熬些预防风寒的中药喝?” 周千寻望着她抽了抽嘴角,干脆的摇摇头。 今儿,已经是萧元一回到郑县的第十天。 除了回来当天,他曾派人传周千寻回府,温泉别院就再没派人来过,就像忘了她的存在般。 萧元一对自己冷淡处之,周千寻求之不得,可周家长辈却是坐不住了。 “寻儿,王爷这都回来了,你还赖在娘家可是不合规矩!” 饭桌上,周昭明又是老生常谈,众人听他一说,也都暗暗瞥着周千寻。 周千寻淡定自若,没事人似的吃着早饭,用沉默来应对周昭明。 “寻儿,你和王爷是有什么误会?” 当萧元一真实身份宣告于天下之时,周千秀与周千菡才恍然大悟,为何周千寻会冒死留在范县。 不就是为了守着豫王爷萧元一吗? 邢望春与周乾坤虽还在范县大营,但寄往家中的书信中,也将周千寻与萧元一情比金坚的感情大肆宣扬一番。 本以为这场战事结束,豫王爷班师回朝,他二人终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可以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却没想到,周千寻连豫王爷的面都不肯见,整日躲在周家铺子长吁短叹。 周千寻喝下碗中最后一口汤,起身对绿弗道“咱们走,去铺子!” 绿弗在众人诧异目光中,无奈行礼,慌快走几步赶上周千寻。 “母亲,您瞅着寻儿与王爷到底是怎么回事?”女儿越发大了,周昭明就更搞不懂她们的心思。 周老太太放下手中筷子,斜眼瞥着自己儿子道“我瞧着定是那豫王爷惹了咱寻儿!” “王爷······惹······”周昭明愁眉苦脸,高声道“我的母亲,王爷是什么身份?寻儿是什么身份?她怎敢与王爷置气?” 周王氏惊慌道“夫君,若是王爷一生气,置寻儿的罪可如何是好?” “我就怕这个,豫王爷如今是咸鱼翻身,在漳州权势熏天!要置寻儿的罪,我们连个喊冤的地方都没有!”周昭明唉声叹气道。 周千菡咬口馒头,道“不能把?五妹妹与王爷怎么说也共患难过,王爷也不像薄情寡义之人!” “什么不能,这都多长时间了,王爷派人来过吗?”周昭明立刻反驳。 “好了,你们都别自己吓自己了!”周老太太睨着周昭明夫妇,唇角弯起,笑他们大惊小怪,“不过是小夫妻俩生气冷战,又什么好担心的?” 周老太太的风淡云轻,令周昭明着急,“母亲,他可是王爷!”他特意加重“王爷”二字的语气。 “王爷怎么了?王爷不是人?”周老太太嫌弃的盯着自己儿子,又向儿媳周王氏扬扬下巴,道“你俩刚成亲那年,回回吵架,不都是互不理会?有一回大半月没说话,忘了没?” 周昭明与周王氏对视一眼,似乎是有这么回事。 年轻夫妻刚成亲,生活习惯肯定需要磨合,夫妻俩吵吵架反而有益增进感情。 可豫王爷本就身份尊贵,周千寻又是妾室,能与一般夫妇相提并论吗? “寻儿任性,您也跟着不知轻重?”周昭明叹气道。 周老太太眉眼弯弯,拍着他肩膀道“王爷若真恼火寻儿,早就把她抓走了,还能任她悠哉悠哉的在娘家晃荡?” 周乾坤一怔儿,仔细想想,还真这么回事! 难道真是自己杞人忧天? “母亲,那我们······” 周老太太起身,一笑道“咱们什么都不管,就等着他们和好吧!” 和煦暖阳,普洒在街边楼阁飞檐之上,透射出一圈圈绚丽光晕。街面上粼粼而来的车马,穿梭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或许是新年将至,每个迎面而来的人脸上都带着喜气洋洋的笑颜。 周千寻与绿弗一前一后,脚步轻盈地在街市上徜徉。 “四夫人,王爷昨晚又忙到半夜。自他接手漳州政务,就没睡过几个囫囵觉,就连一日三餐都没按时吃过!人都瘦了一大圈!” 这些日子来,周千寻从未回过听竹苑,也未见过萧元一。 但他每日吃喝拉撒,见了何人,做了何事。不管她爱听不爱听,绿弗都会事无巨细的告诉自己。 周千寻很奇怪,绿弗明明每日跟在自己身边,为何会对只有晚上才能见面的萧元一如此了解? 她眉梢轻挑,当然是因为有人想要通过绿弗,让自己知道。 这人是谁,不言而喻,周千寻抿嘴浅笑。 十天前,周千寻壮着胆,逆了萧元一的意,拒绝回听竹苑。可望着来人转身离去的背影,她心中又是后怕,照萧元一脾气,必然暴跳如雷,将自己关进听竹苑一辈子不见天日都有可能。 可他并没有。 周千寻一度欣慰,觉得萧元一终于学会尊重他人,开始在意她的感受。 。 第一三四章:豫王爷的一众迷妹 但此等欣慰,很快便被周千寻视为妄想。 十日来,她未见过萧元一,就连他身边人也只有绿弗每日出现。 若有一天绿弗也不再出现,是不是就证明自己已被他忘记。 “呦,这不是千寻妹妹吗?” 正待周千寻胡思乱想之际,一个尖细嗓音在耳畔响起,她抬眸望去,原是许久未见的老熟人。 林春花从自家铺子前,扭着腰,缓缓走到周千寻面前,后面还跟着几位与她年龄相仿的女子。 “妹妹,怎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是出什么事了吗?” 周千寻漠然望着她,不言不语,只是冷笑。 林家父女,除了对林春草还有些好感,其他人周千寻是万不想搭理。 且不说,顾清抛弃前身是因为搭上林家姐妹,就林富贵坑骗周昭明一事,她都对这一家人厌恶到极致。 “千寻妹妹,别走啊!”林春花见周千寻无视自己要离开,立刻又拦在她身前道“你做了豫王爷的妾室,也越发傲气了呢?” “不过是一个妾室,有什么了不起!” “对啊,你瞧她那身材,呵呵······” “长相也不过如此,呵呵······” 周千寻拧眉,林春花这是要搞事情,组团来奚落自己? “千寻妹妹,我听说你被王爷弃了,是真的吗?”林春花挑着眉梢道。 绿弗不高兴道“姑娘莫要胡说,四夫人还是王爷妾室!” 林春花上下打量绿弗,确认她只是一名丫鬟后,不屑道“王爷的心思可是你能揣测的?” “你······” 绿弗被林春花趾高气扬的态度激怒,想再与她理论,却被周千寻挥袖截下。 “王爷心思她不能揣测,你就更没有资格!”周千寻瞟了眼面前的人儿,冷言道,“还有,你是听谁说王爷把我弃了?” 周千寻眸光中的寒色,令林春花心颤,面上却嗤笑一声,“啧,还用谁说?街头巷尾都在传,周家五姑娘被王爷厌弃,所以才会一直赖在娘家!” 她嫌自己气势不够,朝周围女子使使眼色,她们便又叽叽喳喳对周千寻品头论足一番。 “豫王殿下那般英姿,能娶你为妾都是稀奇事!” “你们难道不知,豫王殿下只不过是拿她当挡箭牌而已。” “你快说说,何意?” “豫王殿下卧薪尝胆,才会迎娶一个又一个丑妾来掩人耳目。如今一飞冲天,成了漳州真正的主子,还需要她们这群丑角作甚?”一红衣女子说得头头是道,仿若她是萧元一肚子里的蛔虫。 “你说得有理!” “豫王殿下还真是可怜,要终日面对相貌丑陋之人!” “······” 其她几人听完红衣女子话后,也都纷纷附和,言语之间满是对萧元一的爱怜,对豫王府丑妾的唾弃。 “绿弗,你有没有闻到一股酸醋味?”周千寻唇畔含了一抹似有似无的笑。 绿弗略一迟疑,半袋轻笑道“真是,谁家的醋坛子打翻了?酸臭酸臭的!” “你们这话是何意?”林春花听出她们话中奚落,厉声道。 周千寻斜眼瞥向她,唇角定格一抹冷笑,“各位姐姐,听妹妹一句劝,早日寻个婆家也比在街头做白日梦的好!” “我们做白日梦?那你呢?”林春花不忿道。 闻此言,周千寻眼神微微失色,瞬而又似笑非笑道“你就当我大梦初醒吧!” “是豫王爷!” “快去瞧瞧!” “快走!” 街头一阵骚动,路上行人自动退至路旁,避让出一条道路。 和煦暖阳下,一身黑衣的萧元一骑着匹棕黑骏马,眼神冷峻,薄唇紧抿,周身散发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意,却并不妨碍众人把视线焦聚在他一人身子。 林春花与她那帮姐妹,皆是看痴了眼,心中小鹿乱撞。 如今,萧元一不用躲在鬼脸面具后,而是用自己本来面目堂堂正正的出现在众人面前。 那如重获新生的姿态,令周千寻为之动容。 在萧元一即将走近时,她恋恋不舍收回凝聚在他身上的目光,朱唇轻启,“绿弗,咱们走!” 这段日子来,绿弗看得最为真切! 萧元一与周千寻,一个托口忙于公务,却没有一日不询问对方情况。一个避而不见,却日日神色黯然,长吁短叹。 谁若说,他二人心中没有对方,绿弗第一个跳出来打脸。 正所谓皇上不急太监急,绿弗再看不过他们蹉跎时光。 “王爷,王爷!”绿弗拽住要走的周千寻,向着萧元一扯着嗓子高喊。 周千寻怔住,她没想到绿弗会如此,眉宇间浮现淡淡惊慌,如水的眸子缓缓转向那个英挺身影。 街面中央的萧元一,显然听到有人唤自己,他蓦然回首,锐利深邃的目光扫视着街边众人。 好似看见又好似没看见,对人群中的周千寻,他的目光只有一瞬便匆匆掠过,甚至连定格都没有。 喧闹嘈杂的街头,萧元一的背影消失在,日光倾斜下的一层层迷雾中。 绿弗失望叹气,“四夫人,王爷应该是没看见您。” “明明就是看见了不想搭理!”林春花挑衅的盯着周千寻,唇边含着抹嘲讽的笑。 周千寻莞尔一笑,“可王爷似乎连正眼都没瞧你吧?” “你······” 林春花被怼得哑口无言,眼睁睁瞧着周千寻与绿弗扬长而去。 夜幕笼罩,一轮皎洁弯月悄然爬上树梢。 听竹苑内,华灯初上,夜色阑珊。 碧色衣裙的绿弗走进雅居,敲响书房的雕花门。 “进!” 清冷嗓音响起,绿弗推门而入。 “奴婢参见王爷!” 绿弗屈膝行礼后,便颔首立于一旁,等着书案后之人的问话。 萧元一并未放下手中兵书,不动声色的瞥一眼身侧容玄,后者心领神会。 容玄清清嗓子,问道“今日四夫人如何?” “与往日无异,一天都待在周家铺子。”绿弗道。 容玄望望萧元一,见他满脸失望,又问道“四夫人情绪如何,有没有发脾气,或者伤心难过?” 绿弗抬首,面露迷茫,还一会儿才开口,“没有啊!” “你再想想,今天有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容玄启发道。 绿弗垂首沉吟,忽的抬头,正色道“今早在街市,奴婢与四夫人遇到王爷您了!” 萧元一放下手中书卷,似是在回忆,半晌蹙眉道“是吗?” “是啊,奴婢还叫了王爷您呢!”绿弗表情认真,又补充道“您还回头看了一眼!” 见萧元一一脸茫然,绿弗闷闷不乐道“许是您没看见我们吧!” “那四夫人当时表情如何?”容玄乘胜追击,立刻又问。 绿弗歪头回忆,喃喃道“好像有些不开心,又好像没有不开心。” “那到底是开心还是不开心!”萧元一急不可耐,音量不觉提高。 绿弗显然被吓一跳,怔在原地,诺诺道“奴婢······不确定。” 听闻此言,萧元一泄气的瘫回太师椅,长叹一口气。 容玄凤目眸光闪烁,对绿弗一挥手道“你先下去吧!” “是!” 绿弗离开后,萧元一坐直身子问道“今日在街市上,你为何拦着本王?” “若容玄不拦着,王爷要如何做?”容玄眉梢微微上扬,紧盯着萧元一。 “当然是把她带回听竹苑!” “若四夫人不愿意跟您回听竹苑呢?” “那就······” “那就怎样?”容玄瞧着垂眸不语的萧元一,轻笑道“是要把四夫人绑回听竹苑吗?” 萧元一咬咬牙,像是赌气道“她是本王的妾室,有何不可?” “王爷,您真的只把四夫人当做一名妾室吗?” 萧元一睿智果敢不假,英明神武不假,可他在男女之情上终究是个青涩少年。 孤独且缺爱的成长经历,已让萧元一不会去正确表达自己的感情。 “当然不是,她在本王心里是特别的存在!” 想起与周千寻在一起时,自己心中曾泛起的涟漪,萧元一清冷的嗓音瞬然温和柔软。 “那您就一定不能急,咱们一步一步慢慢将四夫人的心找回来!”容玄轻声抚慰道。 从早晨开张,周家铺子可谓是门庭若市,店门口华丽的轿撵与马车从巷口排到巷尾。 铺子里,千金贵妇络绎不绝,周昭明与周千菡忙得不亦乐乎,在后堂的周千寻笑得是合不拢嘴。 “大姐姐,咱们的生意还真是兴隆!”她对着正埋头做账的周千秀笑道。 周千秀抿嘴浅笑,“只是有些奇怪。” “那里奇怪?”周千寻不解。 周千秀瞥了一眼店前,华衣美饰的贵妇千金,拧眉道“这几日的客人大多衣着华贵,为何会舍去东边街市的店铺,专门跑到咱们这个不起眼的小铺子里来呢?” 听周千秀一说,周千寻也觉得今日这波客人来得有些蹊跷,可还未等她仔细去想,就听店前传来周昭明的喊声。 “寻儿,出来一下,有人找!” 周千寻与周千秀对视一眼,立刻应下,“父亲,我这就来。” 从内堂出来,周千寻瞧见周昭明身旁站着位神色傲然的千金小姐。 “父亲,谁找我?” “是这位小姐!” 周千寻将目光转到那位小姐身上,只见她生的纤巧削细,双眉修长如画,双眸闪烁如星,嘴巴小巧如点樱,着实是个秀丽至极的美人胚子。 只是她眉宇间带着股冷色,审视探究的眼神令周千寻十分不舒服。 “请问这位小姐,你有何事?” 那位小姐还未开口,她身边鹅黄衣衫的小丫鬟却道“我家小姐是漳州首富赵家的嫡女千金,赵思雨!” 漳州首富? 赵家嫡女? 赵思雨? 与我何干? 周千寻莫名其妙的望着眼前两位神情傲娇的主仆二人,点了点头,“嗯!” 小丫鬟见周千寻一脸漠然,不悦道“我家小姐能到你这家小铺子来,是你的荣幸!” 一个小丫鬟这般趾高气扬,换个人早就气得火冒三丈,可周千寻不会,她在心中反笑。 赵思雨不是漳州首富家的嫡女吗? 不多散些银子,怎能显出她高贵的身份! “赵小姐能大驾光临,当然是荣幸了!”周千寻笑得双眼眯成一条缝,十足的奸商面孔,话锋一转高声道“赵小姐,我现在马上把店中所有上好的绸缎都给您包起来!” 赵思雨与小丫鬟都是一怔,完全没想到周千寻会来这一手。 “谁说我家小姐要······” 赵思雨皓腕缓缓抬起,小丫鬟立马闭了嘴。 “你是豫王殿下的四夫人?” 周千寻心中腹诽,怎么又来一个萧元一的迷妹,没完没了了? “正是!”她坦然迎上眼前女子的目光。 赵思雨上下左右打量了她一番,唇角勾起一抹笑,“豫王爷为何会娶你?” 还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话语中都是裸的歧视。 周千寻不气也不恼,浅笑盈盈道“这您就要去问豫王殿下了,当时可是他硬把我娶进门的!” 赵思雨到底是千金小姐,修养礼仪是林春花之流不能比,断不会轻易被激怒,失了体面。 她嫣然一笑道“可惜,还是比王爷厌弃了!不然也不会抛头露面,在这家小铺子里讨生活!” “王爷厌弃我也好,没厌弃我也罢。我终究还是他妾室!”周千寻望着赵思雨,瞧出她隐隐外漏的怒气,轻笑道“总比有的女子连豫王爷的眼都入不了的好!” “你,只不过是一个小小妾室!本小姐若是入王府,最起码也是个侧妃!”赵思雨的怒火终究还是没有押下去。 周千寻浅笑道“赵小姐,莫要动怒!您也说了,我只是个小小妾室。可您长得如此貌美如花,真是应该留在豫王殿下身边才对!” “你这话又是什么意思?”赵思雨见她前言不搭后语,又满脸诡笑,狐疑道。 周千寻笑容不减,轻声漫语道“赵小姐,我虽然是个卑微的妾室,但怎么说也在王爷身边待了不少日子。对于他的喜好还是十分了解的” “王爷的喜好?” “是啊,比如说王爷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喜欢什么颜色,喜欢女子做何种打扮?等等等等,我可是了若指掌!”周千寻笑着望向赵思雨,“需不需要我为赵小姐装扮一番,来博得豫王殿下的青睐,早日入王府成为殿下的侧妃呢?” 。 第一四五章:死缠烂打,以柔克刚 周千寻此言可谓是,在平静湖面扔下一堆石子,惹得店中一个两个千金贵女放下矜持,悄默默的围上来。 嚯,萧元一摘下面具露出真容,也不过前后一个月,他的爱慕者就如此壮大? 也真让周千秀猜对了,周家铺子售卖的丝绸锦缎又不是仙丝鲛绡,漳州城中千金贵女屈尊登门,无非是想瞧瞧豫王爷的妾室罢了! “五妹妹,看来她们都是冲着你来的!”周千菡不知何时站在周千寻身旁,环顾一个个来者不善的面孔,低声道“你可要小心!” 周千寻一偏头,伏在她耳畔,满不在乎轻语道“四姐姐,前面这些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啊?” 周千菡惊愣中,周千寻从柜台后搬把椅子,一撩裙站上去道“各位,所谓女为悦已者容,若想入豫王爷的眼必要投其所好。可他偏偏神秘莫测,外人很难接近。 相逢即是有缘!今日凡是在我店中消费满50两者,即可获得一个有关豫王爷的信息,消费满100两者,即可获得两个有关豫王爷的信息,消费满······反正就是以此类推,消费越高获得的信息也就越多!” 闻此言,店中一片哗然,千金贵女个个面面相觑,此种做生意的手段还真闻所未闻。 “怎么样?”周千寻透着精光的小眼神,环顾四周,瞧她们一个个安耐不住的表情,唇边勾笑,“考虑好了,就请快点选购吧,本店存货实在是不多了!” “等一下!”赵思雨面色阴沉的一挥袖,呵斥住刚想散开的众人,盯着周千寻逐字逐句道“你店中的货,本小姐全包了!” 话音落,店内嘈杂顿然消失殆净,鸦雀无声,众人皆是目瞪口呆的盯着眼前,这位出手阔绰的女子。 周千寻两只眼睛瞪得溜圆,红唇微张,半晌才转身,跳下椅子,握住赵思雨的纤纤玉手,使劲摇晃,“赵小姐,成交!” 周千寻握紧手上不少于十张的银票,点头哈腰的将赵思雨送上马车,尽显谄媚奸商的做派! “三日后,豫王爷在温泉别院举办宴会,若本小姐按你所说精心装扮,能让王爷另眼相看吗?”赵思雨撩起马车帘布,盯着周千寻道。 “那是自然,绝对能让王爷在人群中一眼望见小姐您!”周千寻谄笑道。 赵思雨冷哼一声,仰着下巴道“你若胆敢欺骗本小姐······” “赵小姐,千寻家虽是小本买卖,却也是讲诚信的,您就放心好了!”周千寻眼波流转,两颊带笑,“你到时必然艳压群芳!” “最好是!”赵思雨瞥她一眼,放下帘布,幽幽道“车夫走!” “慢走,赵小姐!” 送走赵思雨,周千寻喜滋滋的返回铺子,进门就瞧见两位姐姐与绿弗一字排开,蹙眉嘟嘴的盯着自己。 “你们这是干什么?”她不解道。 绿弗担忧道“四夫人,您把王爷的喜好贩卖给外人,若是知道定会生气的!” “是啊,五妹妹,你毕竟是王爷妾室,这样做真的好吗?”周千菡拧眉道。 周千秀唇边浅笑,似是看透周千寻的心思,唇边浅笑道“五妹妹告诉赵小姐的真是王爷的喜好吗?” “啊,不是吗?” 绿弗与周千菡一脸蒙得望着周千寻。 只见她狡黠的眨了眨眼,微微上翘的睫毛扑朔迷离地上下跳动,唇角勾笑道“我为赵思雨选的是一匹月光锦,丝质柔滑,皎洁如瑕。 宴会当日,漳州各界人士皆会盛装出席,千金贵女们为夺人眼球,自然会极尽奢华。 你们想想,花红柳绿凡桃俗李当中,突然出现一束超凡脱俗清新淡雅的白月光,会如何?” 三人依照周千寻的描述,在脑海中勾勒出一幅画面,不由相视点头。 赵思雨本就长相娇美,那匹月光锦确实能再为她增色不少,崭露头角不是难事。 “所以,四夫人说令王爷一眼便瞧见她,也没有错了?”绿弗笑道。 周千菡道“王爷若真看上她,可如何是好?” 闻此言,众人目光都瞟向周千寻。 她看了看面前三人,“噗哧”一笑,若无其事道“那便是王爷的事了,与我何干?”随后又洒脱的甩甩手中银子,眉梢轻挑,一笑道“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只想多赚些银子!” 三日后,听竹苑,雅居书房。 “四夫人真的对那些女子笑脸相迎?”容玄目不转睛的盯着绿弗,想从她脸上看出一丝破绽,证明她所言不实。 绿弗白他一眼,不悦道“四夫人,把那些个千金贵女都看成白花花的银子,每天开心的不得了!” 容玄纳闷摇头,大为不解,“自古女子善妒,四夫人见到那么多王爷的爱慕者,怎么说也要吃点醋才是!” “王爷!”绿弗将目光转向萧元一,劝道“奴婢觉得,什么欲擒故纵,情敌相见分外眼红,对四夫人都不管用!” 容玄顿然觉得事情棘手,目光转向萧元一,他倒是从容淡定的品着茶。 前段日子,萧元一受伤,周千寻不告而别。回到郑县,她又始终对自己避而不见,确实令他心烦意乱许久。萧元一日日处理,秦汉易留下的烂摊子,就已经身心俱疲。 本以为容玄略施小计,周千寻就会乖乖回到自己身边,如今看来还是低估她了。 萧元一不禁想起,与周千寻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在天香楼,她倔强不可屈服的眼神,不停在他脑海中打转。 “禀王爷,府外有个名叫邢望春的求见!”侍卫在书房外通报。 容玄,“他怎么来了?” “是本王传他来的!”萧元一表情平淡,冲门外喊道“让他进来!” 自范县一战,邢望春烧毁翰跶族藏于后方的粮草,如神来一笔,逼迫翰跶铁骑仓惶而逃,立下战功。已荣升为漳州守备军指挥使的方正源,免去邢望春苦役,本想在军中为他找份差事,却被萧元一拦下。 他接手漳州政务后,迫切需要培养自己的力量。 邢望春虽出身乡野没有读过书,但他有胆有识,武功高强,又与萧元一在范县大营同甘共苦过,自是要让他划为己用。 “参见王爷!” 昨日,邢望春从方正源处得知,萧元一急召他回郑县,不敢耽搁,一路风尘仆仆赶回。 今儿天一亮,他在家中沐浴更衣后,便前来觐见。 萧元一脸上难得挂上笑意,一抬手道“起来吧,坐!”随后又对绿弗,“去为望春兄奉茶,要上好的碧螺春!” “是!” “望春兄,一路舟车劳顿,真是辛苦了!” 刚将屁股坐稳的邢望春,见以往对自己没有好脸色的萧元一如此客气,不禁受宠若惊,“王爷,不辛苦,不辛苦!” “如今你立下军功,已不需再待在范县大营,不知你日后有何打算?”萧元一眯眼笑着,整个人异常亲和。 冷面阎王般的萧元一,突然和颜悦色起来,还真让人一时无法接受。 不仅邢望春奇怪,就连容玄心里都暗自泛起嘀咕,邢望春是个不拘小节的人物,又与四夫人关系匪浅,萧元一想要将他招到自己麾下,根本就是一句话的事,有必要郑重其事的当面询问意见吗? “呃······”邢望春垂眸深思,半晌后,憨憨笑着言“我邢望春就是个大老粗,平生也就打个架抓个贼还在行些。如果有可能,还是想回县衙做个捕快!” 邢望春虽然心思活泛但并无野心,只想有个能养家糊口的营生,老婆孩子热炕头和和美美过一辈子就成。 萧元一薄唇抿笑,点头表示同意他的想法,缓缓道“捕快可以做,但郑县县衙你已回不去了,若是去其它地方,可否愿意?” 邢望春心里打起鼓,他与周千秀经此一劫,都希望能与对方长相厮守。若是远走他乡,一时半会儿又要遭受相隔一方的分离之苦。 他抬起眼皮,偷睨书案后萧元一一眼,却好死不死恰与那人眼神撞到,他一个激灵,双手抱拳道“王爷,在下不······” “望春兄,漳州府衙有一个总捕头头的位置空缺,不知你可否兴趣?”萧元一看出邢望春心中所想,不等他开口拒绝,便先一步开口。 邢望春微怔,漳州府衙的总捕头曾经是自己梦寐以求的职位,如今唾手可得,要白白放弃吗? 他拊掌搓手,两根粗狂浓眉凑成一团,在前程似锦与娇妻美眷之间左右为难。 这世上事,还真是难两全! 萧元一轻描淡写向容玄问道“容玄,若本王没有记错,府衙的总捕头在漳州主城是有府邸的吧?” “啊?”容玄微怔片刻,却很快明白萧元一意思,对邢望春笑道“邢大人,此去漳州赴任,完全可以带上您的家眷。在下记得总捕头的宅子不比您现在住的小!” “真的?”邢望春脸上掩不住的兴奋,双手用力抱拳向前一推,爽声道“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接下总捕头的差事,不负王爷厚望!” 容玄魅惑的双眸微眯,似笑非笑道“三日后,王爷在温泉别院设宴款待漳州各界名流,邢大人也一定要带家人前来赴宴哦!” “一定一定!”邢望春爽朗笑起,忽又敛去笑容,拊掌搓手道“王爷,在下有一事不明!” 萧元一“何事?” “您为何一直放任四夫人住在娘家,而不把她接回王府呢?” 邢望春回到府中,见到周千寻在,还颇感意外。 今晨出门,又被周昭明面色肃然叫住,嘱咐他一定要借此机会,向萧元一问清,是否真如传言所说要休离周千寻? 见萧元一提起此事,容玄替萧元一打抱不平,“不是王爷不接四夫人回来,而是她不愿回来!” 听闻容玄此话,邢望春暗暗琢磨,萧元一中箭昏迷时,周千寻跪在他床榻前悲痛欲绝的模样,义无反顾到黑山为他寻药,任谁都能看出她对萧元一是情深似海。 可自从黑山回来,周千寻就像变了一个人,对萧元一避如蛇蝎。 到底是什么原因,邢望春猜不出,也不敢去问 但从萧元一对周千寻忤逆行为百般忍让来看,他一定心知肚明,且有愧于她。 “望春兄,可有办法让她愿意回来?”萧元一略带期待道。 邢望春眯眼笑起,自鸣得意,“论起哄娘子开心,我邢望春敢认第一,没人敢认第二!” “你就别吹牛了,快说办法吧!”容玄瞥着嘴道。 邢望春敛去笑容,一本正经道,“王爷,您别看我家五妹妹,外表长得圆润软绵像颗大汤圆,实则内心刚硬如铁像头倔牛! 说句大不敬的话,当初与您议亲,她是百般不愿,宁愿出家做姑子都不愿为人妾室。 这点与她大姐姐,我家娘子简直是如出一辙! 所以,她硬时您就要软,以四两拨千斤之势将她收服!” “那到底要怎么做呢?”萧元一此时的表情就像个虚心求教的学生。 邢望春自信一笑,道“她不是不见您吗?那您就日日夜夜到她面前晃荡,让她不见您都不行!” “又是死缠烂打?”萧元一拧眉。 邢望春慌忙道“王爷,女子重情。您天天会出现在眼前,她自会想起你二人昔日的情分。” “你确定管用?”萧元一犹豫道。 邢望春拍着胸脯,仰脸道“王爷,若是不管用,您拿我邢望春试问!” 窗外天色微微泛暗,烛火在房中摇曳。 周千寻有气无力的趴在桌上,微弱烛光映照着她的侧脸,长长的睫毛上已挂满泪珠,不经意间悄然滑落,将桌面浸湿一片。 “五妹妹,我进来了!” 房门随着清丽的嗓音一同推开,周千寻忽的坐直身子,慌忙用衣袖将脸颊泪痕抹去,若无其事的望着走进房中之人。 就算速度很快,还是被周千秀瞧见周千寻抹泪的动作,她心中沉,却还是不动声色走到桌旁。 “我瞧五妹妹晚饭没吃多少,就做些点心来你尝尝!”周千秀笑着将手中点心放到桌上。 。 第一四六章:史上最贵的伙计 周千寻垂眸,硬从唇畔挤出一抹笑,拿起一块点心,只咬一口便又放回盘中。 讶异浮现在周千秀白皙的面庞,以往只要拿出她亲手做的点心,五妹妹都会狼吞虎咽,从未见过像今日这样食之无味。 周千秀轻叹着坐下,皓腕抬起轻抚着周千寻略显冰凉的小手,心疼道“五妹妹,姐姐能看得出你心中是在意王爷的。若你对他有心结,不如当面说清,何苦每日折磨自己?” 我也不想折磨自己! 周千寻在心中呐喊。 她也想当面质问萧元一你这个混蛋,竟然把我逼下山崖? 可她不敢! 黑山的秘密,是萧元一追杀前身的原因。 他把周千寻禁锢在身边,不就是为了以防万一不让黑山的秘密公之于众。 如今她恢复记忆,若被萧元一知晓,难保不会痛下杀手。 毕竟从一开始,他与她的缘分只是一个精心策划的局而已。 霎时间,温热涌上双眸,周千寻拼命睁大眼眶,望向头顶房梁,嗤嗤一笑,“巴不得他把我休了,谁会在乎!” “五妹妹,王爷他······” “大姐姐,王爷与我如何,我真的不在意!我现在只想一心一意将咱家生意做好!” 明知是口是心非之言,周千秀作为局外人也不好横加干涉。 感情是两人的事情,心结也要靠两个人共同去解开,才能维护好一段天长地久的爱情。 周千秀无奈一笑,索性不再提此事,曼声道“如今临近年关,铺子里想必会越来越忙,不若招一两个伙计可好?” “大姐姐说的也是!”周千寻眉心微动,很快嫣然笑起,“不若咱们招两名女子做伙计可好?” 想起之前自己为不嫁入王府为妾,在街市找活计处处碰壁的沮丧与无助,周千寻至今都耿耿于怀。 这世道对女子太不公平,难道她们就只有嫁人一条出路,终生只能躲在夫君身后操持家务,抚养孩子吗? “女子······”周千秀微愣,感慨五妹妹总是语出惊人。 “不行!”深沉且粗豪的声音随着一高大身影窜进房中。 周千寻惊呼,“大姐夫!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个后半夜,你们都睡了!”邢望春大步走到周千秀身后,爱怜的抚上她肩头,“今儿一早,我又去了豫王爷哪儿,这才刚回来!” 听他提到萧元一,周千寻面上欣喜瞬然消失,放在桌面的双手纠结交错。 邢望春见她蔫巴样,心中立马有数,清清嗓子道“咳,咳,五妹妹,铺子要招就招男伙计,招弱不禁风的女子有何用?” “女子怎么没用?”周千寻白他一眼,不忿道“咱们客人皆为女子,女活计既懂她们心思又方便招呼,不好吗?” 她说的是有几分道理,邢望春张牙舞爪的两条粗眉皱成疙瘩,忽的抓起周千秀纤纤玉手,心疼道“瞧瞧,你大姐姐之前的手亦如一块上好白玉。你看现在,到处都是茧子。你不心疼你大姐姐,我还心疼我娘子呢!” “你······这······”周千寻被他说得微怔,又见其肉麻抚摸周千秀的手,撇着嘴道“这和招女活计有何关系?” 邢望春惊呼,“当然有关系!五妹妹,咱们铺子女子还不够多?你,四妹妹,再加上我家娘子!招两个男伙计,铺子里的脏活累活不都可以交给他们。”随后,他极为不满的嘟嘟囔囔,“我娘子也不用天天搬货搬得都是茧子。” “望春,说什么呢?”周千秀语言像是斥责,眼神中却满是掩都掩不住的柔情。 邢望春宠溺的摸下她脸庞,柔声道“小傻瓜,为夫心疼你啊!” 真是丧尽天良,秀恩爱都秀到别人房里来? “真是怕了你俩!”周千寻嫌弃的扫视他俩一眼,无奈道“那就先招两名男伙计吧!” 邢望春得逞笑着,一把揽起娇妻道“娘子,夜已深,咱们早些安置吧!” 周千秀娇羞的将小脸埋入宽厚胸脯中,任他紧拥着走出房间。 “五妹妹,你也早点睡!” 周千寻从鼻腔中“哼”出一声,又大力将房门甩上。 屋外黝黑阴沉,外面风声呼啸,时不时听到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屋内静谧寂寥,周千寻坐到床榻上,用锦被将自己裹的密不透风,却依旧消不去孤寂一人的凉意。 第二日,周家铺子 今儿又是忙碌的一天,虽然疲惫不堪,却让周千寻没有时间与精力去思念某人,亦觉得内心充实且轻松。 临近晌午,铺子里的客人渐渐少了,周家几人才有了喘口气的机会。 因为最近生意好,周千寻与周千菡都在店中留守,等周昭明与周千秀回家用饭后,再带饭菜给她们吃。 周千寻将周昭明与周千秀送出铺子,倚在门柱上纳闷,“真是奇怪!” “怎么了,五妹妹?”正在理货的周千菡扭头望向她。 周千寻拧眉道“咱们招伙计的告示,都贴出去大半天了,怎么没见一个人来应招?” “这不才半天,急什么?”周千菡满不在乎道。 周千寻想想也是,周家铺子本就不在喧闹地带,一时半会没人应招也不稀奇,等一等总会有人来的。若实在不行,她再到安怀年的花容斋或是衙门口的告示栏张贴招工告示。 心中盘算着,周千寻进了内室,准备清算最近账目。 她刚在椅子上坐定,就听店内有人喊,“是不是要招工!” 周千寻喜上眉梢,还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她竖着耳朵听周千菡与来人的谈话。 可店中静谧无声,半晌都没有动静,就好像人都消失了一般。 周千寻拧眉奇怪,起身走出内室。 她撩着门帘出来,抬眼就瞧见周千菡双手还放在货架上,身体一动不动的盯着前方,就像被施了定身术。 “四姐姐,你······” 周千寻顺着她视线望去,刹那间惊诧翩飞,心绪混乱如麻。 店门前站着正是笑意盈盈的容玄与······萧元一。 周千寻惶恐迎上前,拽着还未回神的周千菡恭敬行礼,“见过王爷!” 她一俯身间的淡淡疏离,令萧元一心中不悦,他抿了抿薄唇,冷言道“本王渴了,奉茶!” 难道他是路过渴了,讨水喝? 周千寻咬了咬发白的唇瓣,站直身子,将萧元一引进内室,“王爷,这边请!” 见他二人一前一后进了内室,周千菡也慌忙跟上,却被容玄拉住衣袖。 “咱们就别进去了!” 容玄邪魅俊美的面庞上噙着一抹放荡不拘的笑,声音满是磁性和温柔,对多日未见他的周千菡产生巨大吸引,亦如着魔般停下脚步。 周千寻毕恭毕敬的将一青瓷茶盏递到萧元一面前,温然道“王爷请用茶!” 萧元一稳坐如山,垂眸瞥了一眼冒着热气的茶盏,淡淡道“太烫了,把它吹凉!” 闻此言,周千寻嘴角抽了抽,吁出一口气,以他言吹起茶水来。 萧元一偷偷侧目,见她嘟起红唇吹气的模样,那晚她向自己面庞吹气的情景立刻浮现在脑海中,心脏仿若因迷失方向而低头乱撞的小鹿,“扑通扑通”地响个不停。 周千寻静静站在那里,时间似乎定格那一瞬。 萧元一脑海里全都是与她朝夕相处的点点滴滴,心中倏然五味杂陈。 忽然,周千寻抬起头,美眸缓缓轻移进萧元一的双目,短暂且意料之外的对视令他二人面庞皆是红霞纷飞,仓惶躲闪。 “王爷,茶······可以喝了!”周千寻慌忙垂头将手中茶盏奉上。 萧元一接过茶盏,突觉浑身燥热,嗓子尤其干涩,仰脖间将杯中清茶一饮而尽。 他放下茶盏,从怀中掏出一纸,丢到周千寻怀中,道“这是你贴的?” 周千寻凝神一瞧,手中这张纸不就是自己张贴的招工布告? “王爷,这是何意?”周千寻微微一愣。 萧元一抿了抿薄唇,一本正经道“本王这几日要体察民情,你招工,本王是来应招的!” “王爷,您说什么?”周千寻以为自己听错,惊诧的盯着正襟危坐的萧元一。 萧元一突出的喉结上下滑动,眼眸淡然深邃的望向她,逐字逐句道“本王要来应招你店中伙计。” “王爷是在开玩笑?” “不是!” ”那王爷是喝酒了?” “······没有!” “王爷,您身份尊贵,实在······” “你再啰嗦,本王就叫县衙封了你家铺子!” “······” 他到底要干嘛? 周千寻在心里狂吼。 萧元一会屈尊降贵来她铺子当个小伙计? 呸,鬼才信! 可自己能拒绝,敢拒绝他吗? 萧元一现在可是漳州真正的执掌者,若是惹急了他,必然言出必行。周家铺子是周老太太大半生的心血,决不能因为自己关门大吉。 “王爷之命,千寻不敢违抗!”周千寻无奈妥协道。 萧元一满意点头,唇边噙笑,扬起下巴望向眼前垂首而立的人儿,“本王饿了!” 周千寻暗暗翻了翻眼皮,抬首顾盼间,微笑道“那王爷快去用饭吧!”她想着终于要将这位阎王爷送走,心情瞬然轻松愉悦。 萧元一没搭理他,冲内室外喊道“容玄,饭菜送来了吗?” “回王爷,天香楼的饭菜早已送到!”容玄恭敬道。 萧元一弯头睨向微怔的周千寻,故作不悦道“愣着干嘛,还不把饭菜端上来!” “王爷,您不是不在王府外用餐吗?” 瞧见他黝黑眼眸中泛出的寒意,周千寻吓得缩缩脖也不敢再多说一句,转身走出内室。 一盘一盘美味佳肴摆满内室这张不大的梨木圆桌,室内瞬间芳香四溢。 天香楼的饭菜堪称一绝,色香味俱全,特别是胃中空空之时,更加诱人味蕾。 “坐下一起吃!”萧元一唇角勾笑,望向周千寻的眼神中多了几分邪魅。 摆饭菜时,周千寻的五脏庙就造起了反,她直盯着桌上各种精美菜式,就连萧元一都从自己世界剔除,只余下食物的存在。那弥漫的香气勾引着她的馋虫,就连吞咽口水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 “呵呵。” 耳畔响起的浅笑声,令周千寻瞬然回神,将目光从菜肴上移开,眼神漠然的四处飘荡,“回王爷,一会儿我家人就会把饭菜送来!” 萧元一瞥她一眼,淡淡道“本王已派人到邢府,让你父亲与大姐姐在府中休息,下午不用过来了!” “你······” “本王怎么了?”萧元一满脸无辜,道“你四姐姐与容玄都在外面吃上了,你去瞧瞧?” 周千寻扁着嘴,冲到内室门口,撩起门帘恰看到周千菡正喜滋滋的啃着一只鸡腿。 “哎,五妹妹,你吃了吗?”周千菡口中嚼着鸡肉,含糊不清道“容玄说,王爷知你爱吃天香楼,专门差人送来的。你可别任性,快去吃吧!” “你吃完再说话!”被背叛的感觉油然而生,周千寻气鼓鼓的甩下门帘,退回内室。 萧元一强憋着笑,极力维护面色上的平静,淡然道“快来吃吧,不要耽误下午开张迎客!” “吃就吃!” 周千寻咬了咬下唇瓣,坐到萧元一对面,好似赌气拿起筷子,向一盘盘美味佳肴猛烈进攻。 一番大快朵颐之后,周千寻满嘴油腻的放下筷子,口齿之间依旧回荡着各种食物的醇香,不由露出满意的笑容。 “吃饱了?” 清冷低沉的嗓音立马让周千寻转回现实,她敛去笑容,默默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咱们就谈谈工钱吧!”萧元一道。 周千寻凝视他好一会儿,才用不可思议的语调道“咱们都给王爷提供体察民情的场所了,您还要工钱啊?” 我还没要场地费呢! 她在心中暗暗腹诽。 “你招工不给工钱?”萧元一冷冷道。 周千寻“找活计哪有不给工钱的!” “那不就得了,你招本王为伙计,当然要给工钱了!” “······” 周千寻面色平静的望着萧元一,可心中早就将桌上空盘一个一个扣在他惹人嫌的面孔上。 “那就按小店的工钱,每日十文钱。” “十文钱?本王堂堂豫王爷,屈尊降贵给你当伙计,一天的劳动力了只直十文钱?” 周千寻压下心头火,硬扯出一抹笑,“那王爷想要多少工钱?” “五十两!”萧元一平静似水的报出一个数。 周千寻立刻否决,“不可能!” “你打着本王的旗号,每日赚的银子应该是五十两的几倍吧?” 。 第一四七章:招蜂引蝶,惹是生非 周千寻气势瞬间矮了半截,她闪躲着萧元一投来的视线,藏在宽大衣袖中的小手黏黏糊糊,不停冒着汗。 他竟然都知道? 虽然周千寻向千金贵女透漏的都是些鸡毛蒜皮的日常小事,但最忌他人窥探自己的萧元一,竟没有恼羞成怒提剑杀来,还能心平气和的问出此事,算不算给她十足的面子? 她要是再不知进退,不是上赶子送人头吗? “王爷说什么便是什么!”周千寻乌黑的眼珠,像荷叶上转动的两颗露珠,望着萧元一道“那王爷,咱们说说工作内容吧?” 萧元一瞥她一眼,对内室外喊道“容玄,进来!” “来了,王爷!” 门帘撩起间,一身红衣锦缎的容玄信步走来,秀气的叶眉下一双眼眸勾魂摄魄,他向对面周千寻挑挑眉梢,微微上扬的唇角,带着几分幸灾乐祸。 见周千寻对自己不屑的翻白眼,容玄也不恼,依然笑意盈盈的站在萧元一身侧。 紧跟其后的周千菡,低垂着脑袋,手指头正与襦裙飘带纠缠成麻,迈着小碎步快速走到周千寻身边。 “四姐姐,你怎么了?”周千寻见她满脸绯红,神态娇羞,与往常模样大相径庭。 周千菡头也不抬道“没,我没事!” “四夫人,人都到齐了,你快说说咱们铺子里的伙计都要做些什么?”容玄似笑非笑的望着对面两人。 周千寻清清嗓子,挺直背,摆出一副商铺老板的气势,正色道“那我便从铺子一早开门说起。 两位的工作主要有 第一、铺子开门后,要负责将卫生打扫一遍。地面,柜台,货架都要一尘不染。还有哪些绿植花卉也要浇水施肥,马虎不得! 第二、整理货架。货架有缺货的,要及时从小仓将绸缎补上。并要按面料、花型、颜色归类摆好,混乱不得! 第三、接待客人。笑脸相迎,不能甩脸子。” 说到此,她特意暗暗瞟了眼萧元一,见他面无异样,这才放心大胆地又继续说道。 “客人站着,你不能坐着。客人就算面似钟馗,你也要把她说成貌若天仙! 当然了,在向客人介绍绸缎时就要根据实际情况,她若长得黑就不要提桃红艳绿,她若长得胖就不要拿浅色亮色。” 萧元一从鼻孔里冷哼一声,翻着眼皮道“你说得根本就前后矛盾,不知所谓!” “王爷,四夫人的意思是,嘴要甜,心要细,依客需求来卖货!”容玄眼角微弯道。 周千寻惊喜容玄是个上道的,瞬间笑成一朵花,竖起大拇指道“不错,总结的很到位,还押韵,是个聪明人!” 萧元一眼底泛起寒光,闷闷不乐道“你的意思是,本王是笨蛋?” “不不不,王爷,我可没那意思!”周千寻干笑道。 萧元一扬起下巴,双手抱胸,不悦道“还有吗?” “第四······” 竟还敢有“第四”? 周千寻托着下巴还要往下说,只觉袖子被人拼命扯着,一转头见周千菡对自己挤眉弄眼。 顺着她视线望去,周千寻心里“咯噔”一下,到嘴边的话生生压了下去。 内室中静谧一片,空气都似凝固。 萧元一放在膝盖上的双手握拳“咯咯”作响,深邃的眼眸中想蕴藏着火,似乎随时会喷发出来。 周千寻心头乱颤,却强装镇定,故意惊诧道“王爷,脸色这般难看?谁惹您生气了?” 又是老一套,装疯卖傻! 萧元一刚想发怒,却从周千寻微微上扬的嘴角中瞧出端倪,她是故意为之,让他恼羞成怒,拂袖而去? 嘴角划过一弯邪魅的弧线,萧元一站起身子,直盯着周千寻,缓缓踱步她身旁。 见他走近,周千寻怂怂的向后,奈何没退几步,就被硬生生逼到墙角。 她无处可逃,萧元一却笑意渐浓,双手猛然撑住墙壁,将她牢牢环在自己怀中。 周千寻红唇半张,怔怔的望着眼前俊美笑颜,心脏狂跳,唇角微颤,不停地吞咽口水。 他与她挨得太近,近到对方每一呼出气息,温热潮湿的感觉都让彼此肌肤跳动,心神不宁。 萧元一的视线忽而柔软,忽而宠溺,在周千寻白皙娇嫩的面庞上荡漾。 她最近消瘦不少,以往圆润的下颚竟有了曲线,肉肉的双眼也变得大而明亮,每忽闪一下都顾盼撩人,令萧元一的心扑朔迷离的上下跳动。 他俯下身子凑近周千寻的脸,她的心漏跳一拍,慌乱间侧过脸去。 萧元一看出她会错意,唇边的笑意中满是嘲讽。 “呵呵!” 嘲笑声在耳边回荡那刻,绯红印子瞬间爬满周千寻裸露在外的所有肌肤,周身都洋溢着少女特有的娇羞,令所见之人心神汤漾。 萧元一敛去笑,伏在周千寻耳畔,轻声道“若再让本王生气,信不信现在就将你抗回听竹苑,扔到床榻上,然后······” 他半戏谑半威胁的话语,令周千寻倒吸一口气,使出吃奶得劲将他推开,逃到距他十米远的地方,颤颤巍巍却一口气道“王······王爷,刚才当我没说!您的到来令小店蓬荜生辉,就算您只坐着,每日五十两的工钱我都照付不误!” 于是乎······ 我们这位丰神俊朗的豫王爷,将他雅居书房中的太师椅搬到周家铺子,为了抵御严寒还铺了张柔软顺滑的豹子皮,尽显贵气奢华。 萧元一端坐在太师椅中,宛若一尊无暇美玉铸成的玉人像,即便一动不动,也是丰姿奇秀,神韵独超,给人一种高贵清华的感觉。 面对进店的千金贵女,他的神色永远都是冷峻漠然,一副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架势。却丝毫不影响千金贵女们对萧元一花痴般的爱慕与日俱增,哪怕大多数时候他都在闭目养神。 周千寻抱着几匹丝绸从内室走出,狠狠剜了一眼萧元一后,蔫头耷脑的站在货架旁唉声叹气。 正在理货的周千菡歪头瞧她,乐呵呵道“五妹妹,你又何必呢?王爷在这几日,虽然只是坐着,咱们每日进账的银子不都是直线上升吗?五十两一天,不亏!” “我招的是伙计,能干活的活计,不是祖宗!”周千寻咬牙切齿,忽又想起什么,十分不满的盯着周千菡,“四姐姐,王爷身份尊贵,他不干活就罢了!凭什么容玄也啥活不干?” 周千菡不好意思的掩嘴笑起,双颊泛红,诺诺道“容公子身体孱弱,干不了体力活。你答应王爷坐着便好,我也答应容公子······站着就行!” “四姐姐······”周千寻被气得五肺六脏都在颤抖,她含满怨气的目光在萧元一与容玄身上扫来扫去。 她吁出一口气,尽量心平气和的对周千菡道“四姐姐,王爷与容玄在咱们店中不是长久之计!” “为啥?那天大姐夫也说是好事,能让咱们周家铺子远近为名。有了名声,更多客人才会慕名而来。”周千菡忽闪着眼睛,只不过如蒙一层雾,透着迷茫的闪光。 邢望春就是根搅屎棍,说不定早与萧元一狼狈为奸! “你瞧瞧!”周千寻朝铺子门口扬扬下巴。 铺子大门外,两旁分立三名王府亲兵,面色肃然,眼神冷厉,腰间别着寒气四漏的大刀。他们亦如六位凶神恶煞的门神,在保护豫王爷尊驾安全的同时,也令西街未见过世面的普通百姓绕道而行。 “慕名而来看门神吗?真正采办年货的客人连门都不敢进,光凭那几个胆大包天的痴女,能撑多久?”周千寻含幽带怨的撇向容玄,愤愤道“更何况还有个招蜂引蝶的货!” 那身着艳红色衣的容玄,真正算得上风流韵致,眉如墨画,面如桃瓣,目若秋波,眼角微微上挑,更增添撩人风情。 萧元一冷若冰霜,容玄就热情似火。 他狭长凤目永远含着撩人心扉的笑意,仗着自己惹人爱的脸蛋将几个千金贵女玩弄与股掌,让她们争风吃醋,有几次险些大大出手,真是有失体面。 周家铺子门前原先也没有王府亲兵把守,是有一日,西街中一好男风的地痞流氓贪恋容玄美色,跑到店中嚣张生事。因不知容玄底细,对他是上下其手,污言秽语。 周千寻见容玄眼眶发红,眼神狠厉,还真怕他一手将地痞流氓的脖子扭断。 铺子里出人命,对商人来说是极大地忌讳,她刚想出手阻止,余光却见一身影从自己身旁闪过。 周千寻凝神一瞧,差点没背过气去,周千菡操起一条长凳就往那地痞流氓的脑袋砸去。 当即就把人砸的头破血流,倒地不醒。 事后,幸亏邢望春三教九流的人都认识,那地痞流氓又只是破了脑袋,没有生命之忧,这才花了一大笔银子将此事了了。而王府的亲兵也被招来,整日在周家铺子门前站岗。 周千寻责怪周千菡太过冲动,可她却不以为意,竟说话本上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她是冲冠一怒为容玄! 唉,她简直是被猪油蒙了心! 所以,无论是萧元一还是容玄都不宜留在铺子中,一定要想办法将这俩瘟神送走。 夜半时分,墨色幽暗天空中,无半点月色星光。 悄无声息间,轻柔的小雪花从昏暗天空飘飘悠悠地落下。小雪花渐渐变大变厚,密密麻麻,仿若春天里的柳絮,白了雅居黑瓦,盖了院中紫藤树,满了树下锦鲤池。 书房灰格窗被由内推开,容玄裹着暗红色锦面大氅,像个稚童似的惊呼,“王爷,下雪了!” 寒风夹裹着雪花,在房中横冲直撞,将书案上的烛火扰的是晃晃悠悠。 正伏案奋笔疾书的萧元一剑眉拧起,不满斥道“把窗关上!” 容玄竖竖肩,恋恋不舍的将灰格窗关紧,笑嘻嘻道“王爷如今忙得连赏雪的时间都没有了!” “你还嬉皮笑脸,王爷白日里待在周家铺子,半夜还要处理公文。长久以往,身体怎么吃得消?”在书案前研磨的林贵则埋怨容玄总出馊主意,令王爷奔波辛苦还不受人待见,“这么久了,老夫瞧四夫人也没回心转意。反正,他大姐夫赴漳州主城上任,全家人都会一起过去,您还怕她不随着一起来?” 容玄翻翻眼皮,不屑道“林管家,您当了一辈子光棍,怎知女子的心意?” “你······”容玄说话气人却也是实话,林贵则无从反驳。 他望着愁眉不展的萧元一,幽幽道“王爷,老夫虽未曾娶妻,但也知这男女之事并不复杂。真心相付,坦白心迹,方可化解心结!” 萧元一手中的毛笔顿住,黑亮的眸子喂喂你失神,双眼愣愣盯着案上公文,不知作何他想。 清晨,周千寻打着哈欠推开房门,被眼前一夜银白的院子,惊艳了双眼。 前世生在南方的她从未见过雪,如今见到天空中鹅毛般飘飘洒洒的雪花,房檐下晶莹剔透的冰凌,多日来烦躁的心有了种凉莹莹的抚慰。 “砰!” 被银装素裹美景震撼的周千寻,脸上结结实实挨了一个雪球,她瞬然转神,还没来得及扒拉掉脸上的雪,身上又接二连三的被雪球击中。 “哈哈哈哈······” 银铃般清脆的笑声在院中回荡,原是周千菡领着元宝、汐儿和玥儿在袭击周千寻。 “原来是你们!” 周千寻故作生气,走到周千菡面前,反手就朝她脸上挥去一个雪球,立刻大笑着逃开。 周千菡微怔片刻,弯腰捧起一堆雪就朝她追去。 三个娃娃们,也不甘落后,嬉笑着加入这场你追我赶的雪仗中。 周千寻被追的气喘吁吁,靠在围墙上讨饶,“四姐姐,饶了我······” 她话还没说完,眼前一闪,似有一物从墙头跳下,直接跃入自己怀中。 “是,什么啊?” 周千寻只觉自己手臂间毛绒绒一片,没看清是什么,就吓得将那东西抛出去。 “喵,喵,喵!” 院中几人围上去一瞧,竟是只猫! 周千菡向来胆大,又甚为喜爱猫狗之类的动物,瞧了一眼惊魂未定的周千寻,笑嘻嘻弯腰将猫抱在怀中。 “五妹妹,一只猫而已,不要怕!” 周千寻走近,见那猫周身黑毛亮如锦缎,唯有四脚为白毛并无一根杂色,亦如沾满白雪一般。 刹那间,她想到一个人,那人也像终日披了层黑毛,眸光幽幽与这黑猫如出一撤。 “五妹妹,咱们养了它吧!” 周千菡抬眸,瞧见周千寻两眼出神的盯着自己怀中黑猫,唇边勾出一抹笑。 不怀好意的笑! 。 第一四八章:将计就计 听竹苑雅居 萧元一拢了拢身上的银丝黑面大氅,正欲出门,似又想起什么,望向身后容玄,“东西带了吗?” “王爷放心,带上了!”容玄点头。 雪后放晴,空气更加寒凉,二人登上一辆马车向周家铺子驶去。 连夜批改公文,萧元一天快亮时,才靠在书房的贵妃榻上小息,还不足两个时辰,他便又要往周家铺子赶。 萧元一坐在马车中,随着颠簸,终没抵得过疲乏,双目不停使得渐渐阖上,没一会儿便歪靠在车厢壁上发出微微鼾声。 “王爷,容公子,到地了!” 车夫勒紧缰绳,下雪地滑,马儿四蹄打滑,马车随之晃动几下,车厢里中二人的身体自然也向前一顿。 即便如此,萧元一依旧紧阖双眼,只是眉头皱了皱,坐正身子又沉沉睡过去。 见他睡得正香,容玄不忍唤他,将一绒毯盖在他身上,便先自行下了马车。 对车夫嘱咐,莫要吵醒萧元一后,容玄便踏着积雪向几步之外的周家铺子大门而去。 “喵喵······喵喵······” 几声微弱猫叫,令容玄神经立刻紧绷,眼神锐利的四处张望,他要尽快将那只猫赶走。 萧元一怕猫,无论是豫王府还是温泉别院,方圆十里都不许有猫的存在。更让人头疼的是,萧元一连猫叫都听不得,却严令禁止手下人杀猫,只能驱赶! 于是,豫王府专门成立了驱猫队,而温泉别院暗卫的职责除了保护豫王爷,便是日常赶猫了。 萧元一在范县大营时,容玄便每日暗戳戳的在营区周围赶猫,十分尽职尽责。 从此以后,附近百姓家猫儿绝迹,耗子称王,到处作案,以至于民怨四起。县衙还曾追踪过神秘“采猫贼”,一无所获之后,也是不了了之。 周千寻走出铺子时,恰好看见容玄上蹿下跳的到处蹦跶。 “容玄,你干嘛呢?” 容玄没空搭理她,掐腰站在房檐上四处张望,忽听脚下处传来几声“喵喵”的猫叫。 他低下头,赫然看见一只大黑猫正窝在周千寻怀中,享受她一下又一下的抚摸。 “原来它在你这里!” 周千寻只觉眼前一闪,容玄已站在她面前,猫儿也被他掐在手中。 她懵懵的望望空空双手,再看看容玄手中的猫,喊道“你抢我猫作甚?” 容玄凤目微眯,心中暗诽,明知王爷怕猫,还整只猫出来,居心不良、丧心病狂,最毒妇人心非周千寻莫属! 还好自己机敏,不然就被她得逞! 容玄冷哼一声,带着猫一并跳上房檐,居高临下睥睨着周千寻。 “你抢我猫去哪?” “扔到你找不到的地方!” “光天化日下抢猫?你给我下来!” “······” 容玄唇边勾笑,并不理会周千寻,周身运气,足尖一点,腾空跃起,没几下便不见踪影。 “那只猫挺可爱的,可惜了!” 面上焦急转瞬而逝,周千寻竖了竖肩,唇畔勾起一抹狡黠的笑意。 调虎离山,看谁还能阻止! “周千寻!” 听着清冷的声音,周千寻不用眼看便知是谁。 “王爷!” 周千寻的圆胖脸瞬间笑成一朵娇花,像熊瞎子发现了蜂蜜,围着睡眼惺忪的萧元一直打转。 萧元一睡的昏昏沉沉,见她对自己难得的热情,心里还有些小激动,忘乎所以间被她推进周家铺子,自然也没有发现她在身后露出的一抹坏笑。 “喵喵······喵喵······喵喵······” 对他人软萌可爱的叫声,在萧元一听来便是地狱魔音,比鬼哭狼嚎都要令他胆颤心惊。 走在后面的周千寻惊讶发现,被自己推到铺子中央的人变成一块石板,僵直的挺立着,一动不动。 周家铺子里,地上、房梁、柜台与货架大大小小,白白黑黑花花十几只猫,或在悠哉的散步,或在慵懒的舔着爪子,就连弯腰扫地的周千菡肩头都趴着一只花皮猫。 它们见到有人进来,各色猫瞳闪着幽光,扭着毛绒绒的小屁股,迈着优雅的猫步,向萧元一与周千寻走去。 猫儿们越来越近,有几只已来回在萧元一的脚脖子上亲昵的蹭着毛,他全身血液瞬间沸腾,牙齿彼此打架,全身剧烈颤抖。 “王爷,早上一开门,这些个猫就盘踞在店中,赶都赶不走,真是成精了!”周千寻歪头看了眼面无血色的萧元一,故作关怀道“要不,您先回王府?” 萧元一脑中一片空白,有猫的地方对他来说如同地狱,他脑中蹦着一根弦,若那根弦断了······ “踏雪?” 今晨在邢府院中的那只黑猫,从周千菡肩头一跃而下。 显然,它对同样一身黑色覆体的萧元一产生兴趣,幽幽的猫眸与他视线相撞。 “喵喵” 黑猫一个躬身,亦如张了翅膀,稳稳的站在萧元一的肩头,调皮的尾巴一下一下撩着他抽搐不停的脸颊。 砰······ 萧元一脑中的弦断了!!! “啊!!!” 一声惨绝人寰的嚎叫声,将铺子里慵懒的猫咪惊得四处逃窜。 “猫!猫!猫!” 下一刻,就见萧元一如发疯般挥舞着自己手臂,要将黑猫抖落在地。 而黑猫受了惊吓,四只爪子抓得更紧。 萧元一吓得七魂没有了八魄,又恰好转头与呲牙的猫咪对视,亦如见到露出獠牙的魔鬼,倏地闭紧双目,惊恐万分的在铺子里横冲直撞。 霎时间,雄姿英发、傲睨一切的萧元一不复存在。 “王爷!” 容玄回来后,见萧元一没在马车中,立刻冲进周家铺子。 他刚一踏进去,就大吃一惊。 铺子里的几排货架东倒西歪,丝绸锦缎都掉落在地上,内室门帘也被扯掉一半,可谓是狼藉一片。 “发生什么事了?” 容玄看向发愣的周千菡,她似乎心有余悸,吞咽几口口水,怯怯道“是······王······王爷!” “王爷在哪?” “在内室!” 容玄冲进内室时,周千寻被吓得一哆嗦,她扯出一抹难看至极的笑,“王爷,他······” 容玄顺着周千寻的视线望去,心倏然揪了起来。 萧元一缩卷成一团,紧紧贴着墙面,发髻凌乱,锦袍的肩部已被撕裂,露出中衣。他两眼发直,连连自语,又惊又怕,双腿也不听使唤,像筛糠似的乱颤起来,仿佛那只黑猫还抱住他的一只脚似的。 “你对王爷做了什么?” 容玄平静的没有起伏的语调中,透着令人脚底生寒的冷意。 “我······我不知道王爷······” “你不知道?”容玄的怒吼,吓得周千寻浑身一震,垂着头狠咬着下唇。 “我带你去军营见王爷那次,他就被猫吓得跌下房檐!我告诉你,王爷儿时曾被猫群所伤,还亲眼看见那些猫被人扒去毛皮,血淋淋的挂在房檐下。你都忘了吗?” 周千寻愧疚泪水亦如断线的珠子,接连不断从眼眶中滚落,“对不起,我以为王爷见到猫,会立马转身离开。没想到······” “呵!”容玄冷笑,从怀中掏出一锦盒,扔到周千寻手中,“亏得王爷还想与你同心同德,你为赶他走,竟拿他儿时梦魇做文章,不觉得自己很残忍吗?” 周千寻拭去泪水,打开锦盒,里面竟是安怀年送予她和萧元一同心佩中的凤佩! 她拿起盒中凤佩仔细端倪,再抬眼时,容玄已将失魂落魄的萧元一扶起,他腰间晃晃悠悠的分明就是那枚镶着一颗红珠的龙佩。 周千寻想要解释,可望见萧元一惨白的面庞,失神的双眸,她的心像被数万利剑扎着,嗓子像被什么东西塞住。想起他与她以往种种,惭愧、内疚和痛心混合在一起,向潮水般冲击着周千寻。 容玄与萧元一离开后,她再也忍不下内心翻腾,抱着前来安慰的周千菡,放声大哭! “四姐姐,我真的没想到他会下成那样!”周千寻委屈的抽泣。 周千菡拍拍她背,柔声道“姐姐知道。等明日,你回王府好好向王爷道歉便是。” “他会原谅我吗?” “会的,去吧!” 等在外面的车夫,不禁纳闷,怎么去周家铺子转一圈,豫王爷与容玄像变个人似的。 一个憔悴虚弱,一个怫然不悦,待他二人走进,车夫缩缩脖,是不敢看更不敢问。 “走!” 容玄冷邦邦的腔调,让车夫不敢迟疑,立马甩起缰绳,口中“呿”一声后,马车行走起来。 刚走至巷口,车夫还在寻思豫王爷二人遭遇啥倒霉事,忽听身后传来一串畅然的笑声。 车厢内,容玄感受到自己头顶一束冷光,好不容易将笑敛去,坐直身子,望向惊魂未定的萧元一。 “王爷,您评说一下,容玄刚才的演技如何?” 萧元一翻着眼皮,不屑道“不怎么样!” 都把周千寻说哭了,还不怎么样? 容玄不服气刚想争辩,忽然又抿嘴浅笑,狭长的凤目眨巴两下,道“是啊,容玄终究是比不过王爷,将那份恐惧刻画的入木三分。由不得四夫人不信!” “本王那是真怕!咳咳······”萧元一用力过猛,嗓子一噎,剧烈咳嗽起来。 容玄为他顺着后脊,敛去不正经,叹气道“既然如此,王爷何必要应下邢望春出的苦肉计呢?” 今晨,还在梦周公的邢望春,被周千秀扯着耳朵从被窝里拽起。早饭匆匆吃了几口,他就被推出家门。 干什么? 去抓猫! 家中又没有老鼠,好端端的抓什么猫? 虽然匪夷所思,邢望春也不敢违抗亲亲娘子的命令。豁出老命的爬高上低,还算不辱使命,抓了十几只猫。 他刚回邢府,就见周家四姐妹聚在周千寻房中,嘀嘀咕咕不知在密谋什么! 邢望春窝在窗台下偷听,不由大惊失色,半刻不敢耽搁飞奔到温泉别院,将正欲出门的萧元一拦下。 当听邢望春说出,周千寻要用猫吓唬萧元一时,房中气氛好似凝固。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萧元一那张逐渐阴沉的面庞上。 “王爷,您不能去!” 林贵则深知萧元一对猫儿的恐惧是深入骨髓,是旁人无法理解的。 “可王爷若不去,不正好中了四夫人的下怀,要不让容玄走一趟,去将她那些猫儿统统赶走!”容玄凤目中闪着幽光,摩拳擦掌就要出去。 “等一下!”萧元一起身,眼神深沉,望着门外皑皑白雪,道“与往日一样,容玄与本王同行!” “不行,您绝对不能!” 林贵则急了,萧元一怕猫怕得要死,这一去不就是送死吗? 邢望春脑瓜灵光,早已看出萧元一的心思,抿嘴一笑,“林管家,王爷是想将计就计,攻心为上!若我没有猜错,王爷是想利用五妹妹的愧疚之心,让她自愿主动的回到您身边!” “没错!”萧元一赞许的瞥他一眼,又对容玄道“走吧!” “王爷,王爷!” 林贵则还想去追萧元一,劝他改变主意,却被邢望春一把抓住手臂。 他笑道“林管家,王爷既然敢去,心里自然有数,您就不要担心了!” 林贵则知萧元一是个很难被别人动摇心思的人,他长叹一口气道“老夫就不明白了,感情之事难道不应该坦诚相待吗?为何像两军对垒一般,你施一计,我出一谋,攻来攻去,搞得如此复杂!” 他说完,也不理身旁邢望春,跺脚摇头,愤愤离开。 邢望春架膀托腮,寻思来寻思去,觉得林贵则说得还挺有道理。 听竹苑,雅居 邢望春坐在紫藤树下喂着池中锦鲤,正待百无聊赖之际,萧元一与容玄一前一后走进院中。 “王爷,如何?” 萧元一在回来路上,精神缓过大半,但面色还略微苍白。他有气无力的瞥了邢望春一眼,似是不想张嘴,自顾自的进了书房。 “王爷,被吓坏了?” “是啊,胆颤心惊!” “事······成了吗?”邢望春心里打鼓,苦肉计若是没成,那就太惨。 容玄撇撇嘴,忽而咧嘴大笑,“成了!四夫人非常内疚!” “是吗!太好了!” 邢望春笑起,对容玄道“我这就回家,瞧瞧五妹妹会作何反应?” 。 第一四九章:宴会 “邢大人,”容玄狭长的凤目闪烁着狡黠,抿唇笑道“王爷受了惊吓,需缓上几日,倒不用四夫人立马来探望。” 邢望春微微一愣,很快反应过来你,手指着容玄,一副“你好坏!”的模样,道“明白明白!我家五妹妹太任性,也正好磋磨磋磨她的倔脾气!” “两日后,王爷设宴款待漳州各界名流与其家眷。您届时能劝四夫人前来便可!”容玄道。 邢望春把胸脯拍得“砰砰”直响,信心十足道“容公子放心,包在我身上!” “容某代王爷谢过邢大人!”容玄俯身行礼。 邢望春赶忙还礼,“哪里哪里,不用谢! 两人直起身子,都被对方的装腔作势逗笑。 邢望春哼着小曲回到邢府,刚穿过垂花门,恰好周千寻一路小跑穿过游廊,向厨房冲去。 他眉心一动,悄悄跟在其身后,趴在门框边偷瞧。 厨房内,炊烟缭绕,酥油饼的香气四溢。 周千寻一脸慌张,不知与站在炤台前正烙饼的周千秀说了句什么,俩人快速用油纸包着烙好的酥油饼。 邢望春拧眉暗诽,五妹妹平时挺机灵,到事上却拎不清。她大姐姐厨艺是人人称赞,可带几块酥油饼去探望王爷也太过寒酸。 “千秀,五妹妹你们在作甚?” 邢望春冷不丁出现,将周家两姐妹吓一跳,皆是转身怔怔望着他。 “怎么了?一副见鬼的模样。” 周千秀似是见到救星,愁眉苦脸对他道“夫君,五妹妹闯祸了!” “哦?” 邢望春摸着下巴,不动声色瞟一眼周千寻,见她六神无主的模样,心中更是酌定,周千寻满心愧疚,必然是要乖乖回到萧元一身边。 他正琢磨如何在此事上添把柴,抬眼间就见周千寻飞扑过来,可怜巴巴道“大姐夫,你可要帮帮妹妹我!” 邢望春微愣少时,立刻应下,“帮,一定帮!王······” “那快去帮我雇辆马车,一定要快马!”周千寻将他话截断,自顾自道“不能太小。还要和车夫说清楚,这一去可不是一两日,不过银子不会少他的······” 邢望春越听越觉得不对,牛铃眼猛眨巴几下,眉间皱出个川字,问,“五妹妹,先说清楚,你要干嘛?” “我要逃啊!”周千寻瞪大眼睛喊,“瞧,大姐姐把路上的干粮都给我准备好了!” 惊觉事态不对,邢望春舌头都似打结,“逃······逃?为何?” “我拿猫吓得萧元一屁滚尿流,他回过神,还不拍死我!”周千寻嘴巴瘪了瘪,眼角还闪着泪花。 邢望春克制住现在就想拍死她的冲动,放软语调劝道“不会的!王爷钟情与你,道个歉不就没事了?” 钟情与她? 周千寻黑亮眼眸中闪过一丝苦涩,心中被股突如其来的悲戚填满。 萧元一初赖在周家铺子时,周千寻还抱有一丝幻念,他若坦诚相待,她必拿命珍惜。 可等了许久,他始终对黑山一事守口如瓶。 或许在萧元一心中,黑山的秘密远比一个普通百姓的性命,更值得他去守护。而萧元一将这具身体的前任主人逼死,也是周千寻无法迈过去的坎。 “不,我要逃!”周千寻幽幽道。 “逃?又是逃!” 邢望春的吼声,令周千寻打个激灵,不解他为何突然怒气冲冲。 “与王爷议亲你逃了! 王爷中毒,你去往黑山。回来后就对王爷避而不见,逃回郑县! 如今,你令王爷受惊,又想要逃?” 邢望春越说越激动,一双牛铃大眼恨不得砸到周千寻身上,“你惹恼王爷逃走,是想让他迁怒于周家老小吗?” “王爷虽然脾气不好,但绝不是滥杀无辜之人!”周千寻垂眸嗫喏。 邢望春叹气,语气缓和下来,“你知道王爷是什么样的人,为何总是不敢面对他?” “我······”这个质问令周千寻不知如何作答。 但她内心万分确定,自己逃得不是命,而是唾手可得却又遥不可及的爱情。 在爱情面前不论前世今生,她都是彻头彻尾的懦夫,因为怕受伤害只会不停退缩。 周千寻抿抿红唇,双眼失神的盯着自己脚尖,或许她应该学会顺其自然,爱情来临就去拥有,不去逃避。 至于自己和萧元一的心结,他不说,那她便去问一问! 她抬头,对面前二人释然一笑,“我不逃了!” “哎,这就对了!”邢望春暗暗松口气。 周千秀娟秀面庞堆满笑,柔声道“既然如此,五妹妹何时去探望王爷?” “······” 未待周千寻答话,邢望春就抢着道“王爷此时正在气头上,五妹妹还是缓两天再去为好!” 见她点头,没有异议,邢望春紧接着又道“两日后,王爷举办宴会,我与千秀也在受邀之列。到时,你与我们一同去,寻个机会向王爷道歉,得了原谅就麻溜的搬回听竹苑,莫要再任性!” 周千寻默默不语,只是抿唇浅笑。 宴会她会去,歉她也回道,但要不要回到萧元一的身边,她却另有打算。 两日后 一大早,天刚蒙蒙亮,周千寻就被周千秀从被窝里拽出来。 洗漱完毕,她便站在房中,任周千秀将事先挑好的几件襦裙在身上比来比去。 “五妹妹,你说哪件好?是湖蓝色的,还是鹅黄色的?”周千秀看了看手中襦裙,又看了看周千寻,有些拿不定主意。 “随便啦!”周千寻打着哈欠,反正她身材欠佳穿什么都一个样。 周千秀拧眉道“你向王爷赔罪,若穿件他欢喜的衣服。肯定能事半功倍。” “那就湖蓝色吧!” 周千寻怕大姐姐再啰嗦,随手拿件离自己最近的套在身上。 穿好后,周千秀围着她上下打量,不住点头赞许,“这颜色看着普通,穿在五妹妹身上倒显得淡雅清新,衬得皮肤犹若凝脂。不过······” 周千寻疑惑看她,“不过什么?” 周千秀拉了拉周千寻襦裙腰间部位,惊叹道“五妹妹,似是瘦了不少,连今年刚做的襦裙都显宽松了!” “我瘦了吗?”周千寻似是不信,忙走到铜镜前左右照照。 镜中少女,从前满月似的面庞瘦了一圈,尖尖下巴凸显出来。细长似一条缝的眼睛,竟变得圆溜溜,似乎就连鼻梁都挺翘起来。唯一没变的是鼻下的粉点樱唇,性感中带点小憨厚。 周千寻向来不是爱在梳妆打扮上细琢磨的女子,这段日子心系铺子生意,确实很久没有关注过自己的容貌。如今仔细一瞧,自己还真是瘦了。 周千秀见她摸着自己脸颊,对着铜镜照个不停,掩嘴笑起,“五妹妹,让姐姐再为你挽个发髻上个妆,襦裙的腰身姐姐也可再帮你改一改。这样看来咱家五妹妹也不比漳州首富之女赵思雨差多少!” “那就有劳大姐姐了!”周千寻笑嘻嘻道。 温泉别院外,各式华丽的马车从街头排到结尾,大门处人群熙熙攘攘,皆是衣着华贵的达官贵人,姿容俏丽的贵妇千金。 听竹苑内,热闹非凡,丝竹之声不绝于耳。 漳州各界名流齐聚在此,席间觥筹交错,言语欢畅,其乐融融。 周千寻跟在邢望春夫妇之后,微微垂首,唇畔浅笑的走进听竹苑。 “邢大人!” 容玄常伴萧元一左右,又长相魅惑俊俏,在宴会中尤其引人注目。见他异常热情的迎向所来之人,众人也都投去好奇的目光。 “容公子!” 容玄与邢望春二人相互作揖行礼后,又对他身旁周千秀微微俯身,“邢夫人好久不见!” “容公子!”周千秀笑着回礼。 容玄站直身子,一抹湖蓝色的身影顿时吸引他的注意,待看清是谁后,不禁错愕,“四夫人?” 四夫人? 那不就是豫王爷的妾室吗? 此次赴宴的人中,不乏想将自家未嫁女眷塞进豫王府的人,他们自然要好好观摩一下豫王爷的妾室。 一身蓝衣,雅致出尘。肌肤若凝脂般白皙,眉毛若两道轻烟,清新淡雅,杏目眸光,水色潋滟。这张容颜算不上倾国倾城,可看上去却是舒服,甚至越看越好看。 “这是那位四夫人吗?” “不是传言说她丑胖如猪吗?” “是啊。传言有些夸张,她身材是比一般女子丰盈却也没到不能直视的地步。” “我瞧着容貌还挺俊俏的。” “可我听说,王爷似乎厌弃她已久,你看她是以客人的身份出现的。” “好像是啊。” “······” 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周千寻不由蹙眉,暗暗撇嘴,这些号称出身高贵,教养出众的达官贵人也不过如此,当着人面就能议论他人,与他们向来不屑的市井之流又有何区别。 容玄见她面色难看,突提高音量,望着四周道“四夫人,莫要在意他人议论,王爷稍后就到!” 嚼舌根的众人一听此话,脸色剧变,慌忙散开。 “谢谢!”周千寻知道容玄是在帮她解围,微微俯身感谢。 容玄笑起,“邢大人,在下引你们到座位上。” “周姑娘!” 他们刚想离开,低沉的嗓音传入周千寻的耳畔,她循声望去,是多日未见的安怀年正大步朝自己而来。 周千寻欣喜的望着他,“安公子,好久不见!” “周姑娘清瘦不少,在下刚才差点没有认出你!” 安怀年细长温和的双眼泛着光,眼前的周千寻似是变了个模样,整个人只是静静地站在人群中都不能不让人侧目。 “五妹妹,宴会快开始了,王爷一会儿就到。” 邢望春向来不喜欢周千寻与安怀年太过亲密,现在又是非常时期,就更应该懂得避险。 容玄是第一次见安怀年,见他气质不凡,容貌英俊,说话谈吐皆像是京城人士,不由暗暗将他记在心中。 周千寻一直心系着萧元一的身体,本就无心于安怀年在此处叙旧,对他点头笑道“安公子,咱们有机会再聊。” 萧元一摘下面具,露出真容,班师回朝后,安怀年是欣喜若狂。 他在京城时,就敏锐觉察出萧元一不似传闻,待来到漳州后,更加肯定他便是自己一直在寻找的人。这段这段日子,安怀年一直寻找接近萧元一的机会,碍于他戒备心较重屡屡失败。他非常懊恼,如今见到周千寻,他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周千寻是萧元一的妾室,安怀年越来越庆幸自己当时送出了那对同心佩。 只不过,一直到这个时候,那枚龙佩似乎从来都没有离开过郑县。 但安怀年最不缺少的就是耐心,他已经等了这么多年,也不差这一时半刻。 周千寻三人被容玄引到一席面,刚要坐下,就见对面一对男女缓缓走来。 “大姐姐,大姐夫!” 待他们走近,邢望春夫妇与周千寻才看清,原是周千娇,她身旁的男子应该就是漳州尹家的二公子尹世轩。 周千娇身着一袭烟霞色的银纹蝉纱丝衣,梳着垂云髻,头顶斜插着一支嵌绿松石花形金簪,周身气质尽显雍容华贵,与她在周家时判若两人。 碍于尹世轩在,邢望春与周千秀一同向他们招呼道“三妹妹,尹公子,安好!” “大姐姐,妹妹都快想死你们了!”周千娇向没事人似的,亲昵的拉起周千秀的手,娇嗔道,“我与世轩哥哥很快便要成亲,这次世轩哥哥专门来拜访奶奶,父亲与母亲的。” 周千秀对尹世轩微微点头,淡淡一笑道“你们若是有空,来家里坐坐也好!” 这话客气的过分,不像是对自己嫡亲的妹妹,倒像是对一个外人。 尹世轩自是不知,周千娇离家真正的前后始末。 也只是听周千娇说,她得罪嫁入豫王府的五妹妹,所以才会离家出走,他当时也很为她愤愤不平。如今看来,周家人似乎都是趋炎附势,捧高踩低之流。 想到此,尹世轩眼神流露出轻蔑之色,扫视着周家几人,待看到一直闷声不语的周千寻时,不由愣住,呢喃道“这位是五妹妹千寻吗?” 周千寻本不想搭理周千娇,但尹世轩与自己无仇无怨,毕竟还有亲戚关系,她只好屈膝行礼道“许久不见,世轩哥哥。” 尹世轩看直了眼,面上掩不住的惊艳,当年那个胖乎乎的小姑娘竟出落的如此标致。 周千娇看出尹世轩瞧周千寻的眼神不对,却也不敢声张,只是将藏在袖子里的手紧紧握拳。 。 第一五零章:周千寻失踪 周千娇眉眼如丝,却暗藏阴毒,在周千寻周身转了几圈,心中妒火更甚。 自己才离家几月,她便身显窈窕。本以为,豫王爷一朝得势将她休弃,必憔悴哀伤,没想到今日得见,竟越发明艳动人。 邢望春看出尹世轩眼神有异,一拍他肩道“世轩兄弟,许久未见,我敬你一杯!” 尹世轩恋恋不舍的转身,讪笑着与邢望春对饮起来。 周千娇唇畔噙着冷笑,靠近周千寻撩起她胸前一缕发丝,用只她二人能听见的音量道“五妹妹,你若被王爷休弃,也不用怕。三姐姐定会在为你寻一家富户······为妾室!” 若是平日,旁人对周千寻说这种话,她必会撕了说话之人的嘴。 可此时此处,周千寻本就是众人关注的焦点,不想再惹事端。外人眼中,周千娇还是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姐,周千寻就算再厌恶眼前貌美心恶的女子,也要顾虑周家的颜面。 所以她决定忍下这口气,不与周千娇斤斤计较。 “多谢!”周千寻翻着眼皮,将脸别到一旁,摆明不想再多说一句。 周千娇眉眼微眯,咬紧牙根,抓住周千寻发丝的手猛然收紧,向后一扯。 “嘶!” 周千寻毫无防备,只觉头皮被扯的生痛,自我保护的本能让她将周千娇一把推开。 “五妹妹,你为何推我?” 娇弱带着哭腔,且音量不小的一声质问,成功吸引宴会众人的注意。见到娇俏的周千娇跌坐在地上,梨花带雨的指责周千寻,又想起她二人的关系,皆不想错过这场好戏,纷纷围上前。 周千娇被尹世轩扶起,倚在他怀中,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抽泣道“五妹妹,姐姐只想帮你整理下头发,何故让你将我狠推在地?” 还真是演技满分! 周千寻心中冷笑,自己那一推能有多大力气,顶多踉跄几步,也不至于倒在地上半天起不来。 “是三姐姐自己没站稳,跌倒的!” “你······”像是不忍责怪亲妹,周千娇蹙眉摇头,无奈惆怅道“罢了,罢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她眼角闪着泪花,唇角委屈下沉,再配上娇媚容颜,一副楚楚可怜模样,任谁看了去都不由心疼。 周千寻即便再令尹世轩惊艳,他终究还是要护着自己的女人,拥着娇躯的手臂紧了紧,冷冷开口道“娇儿,你太纵容你家五妹妹,如今她才敢罔顾伦常出手伤你! 仗着有王爷撑腰,就在娘家胡作非为,霸占家中生意不说,还将你挤兑的离家出走。这种人还理她作甚?” 他这番话,立刻让周千寻处境十分尴尬,在众人轻蔑眼光下,真正成了众矢之的。 尹世轩不明就里,邢望春与周千秀对两位妹妹之间恩怨再清楚不过,可终究是自家私事,怎好拿到人前争论一番。 刚才她二人的推搡,本就发生在一瞬间。 邢望春与尹世轩对饮聊天,周千秀也盯着自己夫君恐他喝多,谁也没瞧见究竟是怎么回事! 但周千娇向来善于博人同情,又见周千寻气得小脸发白,一副吃了哑巴亏的模样。 邢望春与周千秀心中便也将真相猜出个大概。 “都是自家姐妹,小打小闹常有的事情,世轩兄弟不用当真!”邢望春牛铃眼眯成缝,咧嘴笑道。 周千秀握了握周千寻微凉小手,眼神中流露出让人心安的温情,“我相信五妹妹绝对不会干出手伤人的事情。” 周千娇气得直咬牙,周千秀话中意思不就是公然说,她周千娇才是撒谎的人! 她们姐妹情深,自己又算什么? “豫王殿下,到!” 宴会正主到了,这对姐妹间的大戏再精彩,众人也无心观看都一致将目光转向宴会厅大门处。 萧元一头上戴着束发嵌宝金冠,身穿一袭墨色蟒纹锦袍,玉带封腰,翠玉红珠龙佩垂在腰间。一双深邃黑亮的眼眸却是光芒凌厉,唇畔噙着冷酷的笑意,走在人群中更显得尊贵不可冒犯。 他整个人看起来神采奕奕,想必他早已从惊吓中恢复。 周千寻悬着的心缓缓放下,目光却忽然一滞,凝视在萧元一身畔那位一袭月白衣裙的女子。 “那不是赵思雨吗?”周千秀低声道。 那女子正是赵思雨,而她身上的衣裙就是当日那匹月光锦所裁制。正如周千寻所说,这身淡雅飘逸的装扮,再加上赵思雨本就出众的容貌,整个一浑然天成的仙子,细心雕刻芙蓉出水,所到之处皆是众人瞩目的焦点。 她与萧元一站在一起真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周千寻的心泛着酸楚,还隐隐作痛。 萧元一走向主位,而赵思雨便站在他右下首处,眉目间傲然地望着众人。 “参见豫王殿下!” 众人齐齐向主位之上,高贵清华的少年行礼。 萧元一唇角微弯,一挥手道“免礼!诸位莫要客气,只当是家宴便好!” “多谢豫王殿下!” 宴会之上的萧元一亲和有礼,主动走下主位,与漳州几位德高望重的人士亲密交谈。而赵思雨十分意外的相随左右,从不喜陌生人靠近的萧元一脸上没有半点不悦。 “豫王爷身边那位是何方神圣?” “你连她都不知?” 问话之人摇摇头。 “她是漳州首富赵谦的独生女儿赵思雨!” “她好像还待字闺中,怎会和豫王爷形影不离?” “我听说,豫王爷有意纳她为侧妃!” “原来如此,还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话音落下,两人不约而同都将目光投向不远处的周千寻。 “她倒是淡定自若,置若罔闻的模样。”一人叹道。 另一人唇边勾笑,“她又能如何,本就出身不高。撒泼打滚,王爷能理她吗?” 两人说完,皆是讪讪一笑,碰杯饮下美酒。 说话二人衣着华贵,根本不将出身落魄商人家庭的周千寻放在眼里,高谈阔论根本不顾及她的感受。 邢望春最不能忍外人欺辱自己家人,愤然起身要找那两人理论,被周千秀按下,“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容得了你放肆吗?” “可恨!” 邢望春骂出一句,心中思量,只觉事情不对。 容玄那小子今日让五妹妹赴宴,他本以为豫王爷要当众与她和好,没想到竟冒出个漳州首富的女儿,还要纳为侧妃,这是要将我家五妹妹置于何地呢? 邢望春望了望萧元一身侧娇笑的赵思雨,又瞧了瞧两眼失神的周千寻,他是越想越气。 忽的站起身,一把拽起周千寻就往萧元一处去。 周千秀微愣少时,心中大呼不好,慌忙起身追了上去。 “豫王殿下!” 邢望春一手拽着周千寻,一手不管三七二十一,将围在萧元一身边谄媚寒暄的几人统统拨拉到一边。 他将周千寻往萧元一身前一推,笑道“王爷,我五妹妹有话对您讲!” 今晨起的太早,宴会又实在无趣,周千寻坐下就泛起困。正假寐打盹时,莫名被拽起,等她回过神,自己便站在萧元一面前。 那张冷酷俊脸突然杵到眼前,周千寻心里直发怵,脑子也一片混沌,那还能说得出话来。 “我······那个······” 萧元一不耐烦的白她一眼,唇角微垂,十分不悦道“想好了再说,本王正忙着呢!”说完,一挥长袖,转身走了。 赵思雨紧跟其后,没走出几步她悄悄回头,视线在周千寻脸上转了几圈,弯月眉蹙成一团。 周千寻为豫王府妾室,听说颇受宠爱。可适才萧元一的态度,让赵思雨酌定周千寻已然失宠。原本是看不上眼的人,可今日一见又觉她稍作装扮,竟也不比自己逊色多少。 赵思雨出生在富贵之家自是知晓,宅门后院的明争暗斗不比朝堂的诡谲风云来得逊色。她是个防患于未然的人,他日嫁入豫王府,凡是有可能与自己分宠的女子,都不能掉以轻心。 她俏丽眉目间闪过一丝阴鸷,抬手将自己贴身婢女招来,对她耳语片刻,便疾步跟在萧元一身后。 本说好是趁宴会机会,让两人和好,可现在萧元一故意冷落周千寻的做法,令邢望春很是不满。他气得吹胡子瞪眼睛,吵嚷着要去找容玄算账。 周千秀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他安抚下来,一转头却发现周千寻不见踪影。 “五妹妹去哪了?”她神色惊慌的在人群中搜索。 邢望春一仰脖,饮下杯中酒,叹气道“王爷对五妹妹冷若冰霜,还有一群看笑话的人,她在此处如坐针毡,出去透透气,静一静也是好的!” “可她一人不会出什么事吧?”周千秀忧心道。 “会出什么事?”邢望春见她满目忧思,安慰道“听竹苑,五妹妹可是熟门熟路。再说,这里是豫王爷的地盘,守备森严,五妹妹还能被贼人掳走?” 听他如此说,周千秀的心稍稍安定些,重新坐下,不时打量下厅门外。 曲径通幽的竹林中,周千寻踱步缓行,想起宴会厅中发生的一幕,不由黯然神伤。 见到萧元一与其她女子并肩而站一瞬儿,不得不承认她极度失落。萧元一冷漠眼神,如一枚钢针狠狠扎在她假装坚强的心脏上。 周千寻烦躁的甩了甩头,静静站住,聆听清风扫过,竹林轻轻摇曳,发出的沙沙声,躁动不安的心渐渐归于平静。 她只顾着缓解自己的坏心情,却没发现身后不远处,一个黑影正消无声息的慢慢靠近。 听见地上枯枝残叶被踩碎的声响,周千寻意识到身后有人,刚要转头却为时已晚。 “砰!” 她只觉后颈处被人重重击打,眼前一黑,便不省人事。 宴会接近尾声,陆陆续续有人离席告辞。周千秀满目焦急的在厅门外徘徊,都已过去快一个多时辰,还没见周千寻回来,她的心不由悬了起来。 “望春,这都什么时候了,五妹妹怎么还没回来?” 邢望春抬头望望天,也觉周千寻离开时间太久,是该去寻一寻她。可听竹苑毕竟是豫王爷的居所,他们作为客人也不能四处乱闯。 正在为难之际,恰好看见林贵则迎面走来。 “林管家!”邢望春迎上前,双手抱拳道。 林贵则回礼,“邢大人,好久不见!” “林管家,我与内子同五妹妹一起赴宴,可现在却不见她踪迹。”邢望春望了望身侧周千秀,又道“内子焦急万分,还请您带着我与内子在听竹苑寻一寻五妹妹。” 林贵则皱眉,“四夫人不见了?” “谁不见?” 清冷嗓音响起,他三人循声望去,见萧元一与赵思雨一前一后从宴会厅内走出。 “回王爷,邢大人说,四夫人不见多时!”林贵则一俯身道。 “真是麻烦!”萧元一不悦的撇撇嘴,挥挥手道“听竹苑又不大,吩咐下去,让各院的侍女小厮找找便是。” “是,老夫这就去!” “赵姑娘,”萧元一转向赵思雨后,面上不悦瞬然不见,嘴角微微弯起,似是在笑,“带你逛一逛本王的温泉别院吧!” 赵思露姿态优雅的微微屈膝,莞尔笑道“素闻王爷的温泉别院别有洞天,民女心之向往已久。只不过······” “不过什么?”萧元一眉梢挑起,目光定在她身上。 他视线中的专注,令赵思雨浑身发烫,她娇羞垂眸间,缓缓道“民女与四夫人有一面之缘,她又是您的妾室。现在无故失踪,您定是忧心,民女又怎能劳您心神。 温泉别院可以下次再逛,名女还是陪您在此一起等候四夫人的消息吧!” “赵姑娘果然识大体,就如一朵娇艳的解语花,令人为之倾倒!” 萧元一言语间的暧昧,让赵思雨羞红了脸,却让邢望春暗暗翻了好几个白眼。 “王爷!” 林贵则带着一名碧衣侍女匆匆而来。 “如何?” 林贵则双手奉上一枚蝶花造型的珠钗,递到萧元一面前,道“这名侍女拾到到这个,不知是不是四夫人的。” “啊!” 周千秀惊呼一声,道“这枚珠钗是今天早晨,我亲手为五妹妹带上的!” “在那里找到的?”萧元一瞥向那名碧衣侍女。 “回王爷,奴婢是听竹苑最西边的厢房外拾到的!” 萧元一面上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情绪,厉声道“带路!” 。 第一五一章:逾墙窥隙现场被抓 黑雾缭绕,枯枝漫天。 混沌中,周千寻又好似回到黑山,不停奔跑。 不同的是,她正追着一个气宇轩昂的身影,那人引诱般不时转头,剑眉星眸,薄唇抿笑。 “萧元一,别跑!” 两人一前一后在幽暗中追逐,每次周千寻指尖即将触到萧元一衣袍时,他便猛然与她拉开距离,惹得她心烦气躁。 周千寻顾不得,被密密匝匝虬枝勾去的外袍,掉落的珠钗,散乱的发髻,就一直跟在那身影后,不停的跑着跑着。 突然,她被凸出的树根绊倒,趴在地上刚要起身,一双锦面云纹黑靴在她面前站定。 “呵呵······” 男子的调笑声,萦绕在周千寻耳畔。 他不是萧元一! 霎时间,冷意席卷而来,周千寻浑身打了个激灵,猛然惊醒。 我这是在哪? 幔帐,软塌,锦被,这里似乎是一间卧房。 后颈处传来的酸痛,令周千寻真正清醒,她倏地想起,自己是被人打晕的! “你醒了?” 听到房中突然传来,男子略带戏虐的声音,周千寻心头一颤,慌忙从床榻上坐了起来。 只见不远处的圆桌旁,赫然坐着一位仅着中衣的陌生男子,他唇角含着一抹诡笑,眼神暧昧的望着她。 周千寻似意识到什么,慌忙低头查看,心中一沉,锦被下自己也仅穿一件中衣。 她满脸惊骇,手脚都不由颤抖,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衣衫不整,任谁看去都认为自己与眼前男子是逾墙窥隙的关系。 “你是谁?我怎么会在这里?” 男子用一种你很好笑的眼神望着她,缓缓站起,“小妖精,是你引我到此处。你既然已醒,咱们就赶快继续吧!” 听男子话中意思,似乎他还没有得逞。 周千寻吁出一口气,再抬首见男子正满脸淫笑的向自己走来,稍稍放下的心立刻又悬到嗓子眼。 “你别过来!” “怎么,你喜欢欲拒还迎的调调?”男子说话像捏着嗓子,故意挤眉弄眼,一副贱兮兮模样,令人作呕。 周千寻抓起锦被裹住自己,紧紧靠向床榻内侧,“我······我是豫王爷的四夫人,你若敢碰我,小心王爷扒了你的皮!” 闻此言,男子脚步一顿,却很快有恃无恐道“王爷的女人,我更想尝尝是什么滋味!”说完,他拊掌搓手,一步一步向床榻边靠近。 这人还真是色胆包天,报出萧元一的名号都不能吓退他。 莫非自己是着了别人的道,对方是有备而来,就是为了搞臭她的名声? 周千寻冷汗淋淋,将胸前锦被揉成一团,极力保持平稳呼吸,暗自在心中打气,越是危机时刻越要头脑清醒,千万不能分寸大乱。 一定有办法,一定有办法全身而退! “等一下!” 突然的一声呵斥,一条腿已经跪上床沿的男子浑身一震,停了动作,轻浮的挑挑眉尾,道“怎么?你还需要再酝酿下情绪吗?” “是谁派你来的?不管他出多少钱,我出双倍!”周千寻眸色幽暗,亦如潭水深不见底。 男子微怔,普通女子遇这阵仗早就六神无主,她到镇定自若,竟能想到用更多银子来策反自己。 眼前女子就如一头掉入陷阱的小兽,明明怕得要命却还要龇牙咧嘴! 有趣有趣,真是有趣! “你还真是把商人本色展现的淋漓尽致,这种时候还能想到做生意?”他放下腿,双手抱胸嘲讽道。 男子对自己的提议毫不在乎,令周千寻颇感意外,难道他并没有被人收买,还是对方许了他金钱以外的东西? 不知为何,她总觉眼前男子嘲讽自己的语气似曾相识,可他明明是一张陌生面孔。 周千寻甩甩头,面对诡异的情形心乱如麻,正想再开口拖延时间,突听房门外有人走动的声音,而且不止一人。 “王爷,奴婢就是在这里拾到那枚珠钗的!” “嗯!” “那咱们快散开找一找,四夫人可能就在某件房中!” 赵思雨还陪在萧元一身边,周千寻咬着下唇。 “对对,大家都快一起找找!” 是邢望春!那大姐姐也来了! 周千寻刚想呼救,一瞬瞧见对面男子唇边噙着的笑,不由顿住。 不对,他似乎也在等他们到来! 从周千寻被打晕那刻起,她就已深陷阴谋旋涡,谋划之人根本不会留给她任何反扑的机会。 随着“吱嘎”一声,房门颤巍巍被打开。 赵思雨那张娇美的容颜,赫然出现在房中二人的眼中。 她一双美眸来回扫视着床上床下,仅着中衣的周千寻与男子,神情淡然的完全不像待字闺中的少女。 片刻后,赵思雨唇畔渐渐浮现的一抹诡笑,令周千寻神色一稟,心中直呼,不好! 果然,赵思雨向她身后侍女使个眼色,后者心领神会,突然惊声尖叫,“四夫人,你们······你们在做什么?” 四散在院中的众人,快速聚拢在厢房外。 “五妹妹!” 邢望春与周千秀刚踏进房中,皆是一愣,之后便是震惊。 周千秀最先回神,慌张跑到床榻旁,抓住周千寻手腕,神情关切道“五妹妹,你没事吧!” “大姐姐,我······” 见到亲人,周千寻紧绷的神经瞬间松下,浑身无力的瘫到在周千秀怀中。 “这是怎么回事?” 清冷嗓音中含着愠怒,在厢房中回荡。 萧元一大步走进房中,锐利的眼神在房中几人的脸上扫来扫去,最后定格在周千寻身上。 她与一男子共处一室,衣衫不整,披头散发,为躲避自己目光竟刻意将脸埋进周千秀的怀中。 萧元一垂在身体两侧的双手,猛然握紧,发出”咯吱咯吱”骨骼碰撞的响声。 他周身所散发出的怒气,似要将整间厢房都点燃! 林贵则走进房间后,见是此种情形,立刻屏退身后侍卫,将房门掩上。 “王爷,饶命啊!” 男子适才面对周千寻时的满不在乎,在见到萧元一后消失殆净,两腿一软跪倒在他脚下。 只听“啊”一声惨叫,男子毫无防备,被萧元一一脚踢到在地! 男子眼中闪过一丝古怪的惊诧,未曾被人察觉就转瞬而逝。 不过他没有因为惊慌失措而丧失冷静,手向后一伸,言之凿凿道“是她······是她勾引我的!” 真是恶人先告状! 周千寻立刻反驳,“王爷,他说谎!我被人打······” “你给本王闭嘴!” 萧元一毫不留情,甚至满是厌恶的呵斥,令周千寻如筛糠一般剧烈颤抖,紧接着眼前一片氤氲,近在咫尺的萧元一变得越加模糊。 感受到怀中人身体的颤抖,周千秀心疼的喘不上气,却又无能无力,只能紧紧将她搂在怀中。 萧元一向着脚下男子扬扬下巴,冷冷道“你继续!” “小的是酒窖的活计,将酒送到厨房后,刚要离开便遇到这位女子。她对小人极尽挑逗,小人也是一时糊涂,才与她到了这厢房中。王爷,饶命啊!” 男子说完就像小鸡啄米般磕着头。 “小姐,青天白日竟还有这等腌臜事!”赵思雨侍女的惊叹满是轻蔑。 赵思雨拧眉,呵斥,“莫要胡说,四夫人不会做出这等事。” “这都当场捉奸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这句话霎时震动着在场每一个人的神经,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衣衫不整,氛围暧昧。无论真相如何,都会引人遐想,豫王爷的四夫人贞洁已然不保。 “胡说什么,事情都没搞清楚!” 邢望春当场炸毛,凶神恶煞的盯着小侍女,吓得她不由朝赵思雨身后躲了躲。 “王爷,怎么也要听我五妹妹说说,不能只听一面之词!”邢望春道。 “说吧!” 萧元一的语气就像在怜悯街边乞丐,面上厌恶触目惊心,周千寻顿然面如死灰。 感受到她眼神中的哀怨,萧元一竟若无其事的淡然避开。 赵思雨站在萧元一身旁,将二人神情尽收眼底,眼眸中得意虽一闪而过,却被周千寻敏锐捕捉到。 她不由怀疑陷害自己的人,可能就是这位美艳动人,大方持重的千金大小姐。 “小姐,她怎么不说话?是无话可说了吗?”小侍女或是得了赵思雨的授意,又不要命的出来作妖。 “聒噪!” 萧元一神色阴沉的向身后瞥了一眼,似是警告,眼底寒光,让赵思雨主仆周身一颤。 “啪”一声,巴掌落下,小侍女脸上瞬间红肿一片。 “滚出去,莫要自此处碍了王爷的眼!”赵思雨呵斥道。 小侍女被突如其来一掌,打得两眼发懵,捂着脸快速溜出房去。 “王爷,是民女管教不善,还请您责罚!”赵思雨倒是乖巧,立马认错。 萧元一菲薄的唇角微微上扬,为他冷峻傲然的气质增添了几分迷人的光晕,赵思云被深深吸引,不由痴笑起来。 “本王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来,坐到本王身边。” “是。” 赵思雨略带羞涩的靠萧元一坐下,满心欢喜。她神情傲然的望向对面神色哀伤的周千寻,只要将她解决掉,身旁这丰神俊朗的男子便只属于自己一人。 “快说,本王的耐心是有限的!” 周千寻缓缓坐直身子,冷冷道“我从宴会出来后,便在竹林散心。被人从后偷袭,醒来时便躺在这里。”她顿了顿,一字一句道“王爷,我是被人陷害的!” 这番话她说得亦如杜鹃滴血,而萧元一似乎并没有在听,只是与身旁赵思雨对视浅笑。 “王爷,老夫觉得事有蹊跷。”林贵则道。 “有何蹊跷?” 林贵则望一眼跪在地上的男子,道“刚才他说是在厨房外遇上四夫人,而四夫人却说自己在竹林,这两地可相差甚远,并不相邻。” “是她撒谎!”男子立刻喊道。 林贵则,“是吗?你说你是酒窖伙计?” “对啊!” “哪家酒窖?” “城西!” 林贵则冷笑,“城西?你撒谎!” 男子惊出一身冷汗,道“没有!” “那老夫就告诉你,此次宴会所用的酒全是从漳州豫王府运来的,从没在郑县采买过一坛酒!”林贵则的话令跪地男子瑟瑟发抖。 邢望春立刻道“他来历不明,定是他打晕五妹妹,将她带到厢房,意图不轨!” “说,到底是怎么回事?”萧元一面无表情,语气中却满是杀气。 “小人说的都是实话!”男子将头伏在地上,似乎要硬抗到底。 萧元一眼神阴鸷,“你有没有听说过,很多人进了豫王府就再也没有出来过,因为他们都不肯说实话。”、 赵思雨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神情变幻莫测,事态的发展有点出乎自己预料。可赵思雨还是凿定,眼前男子不敢出卖她,自己付的银子足够买他一条命了! “是她!”男子突然直起身子,指着赵思雨道“是她指示小人这么做的!” 男子的反水太过出乎意料,赵思雨一时竟都忘了反驳,片刻后才回过神。 但她出奇的镇定,唇边还勾出一抹笑,“王爷,民女并不认识他!” 她赵思雨出身富贵之家,在漳州风评甚好,谁不夸她容姿容俏丽,温婉贤淑。如今,豫王爷又对自己青睐有加,只要不承认,没有铁证,谁又敢说她与这男子能扯上关系。 萧元一对林管家扬扬眉了,后者一俯身道“适才那位小侍女毫无规矩,被赶出门还在胡说八道,老夫就自作主张替赵小姐管教一下。没想到她竟交代了件有趣的事情!” 听他提到自己的侍女,赵思雨目光一滞,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 “来人,把她带上来!” 两名侍卫将小侍女拉了上来,丢在赵思雨脚下,她吓得惊呼一声。 刚才还好端端的人儿,这会全身上下都是鞭痕,皮开肉绽,血肉模糊。从未见过血腥场面的赵思雨,顿时吓得瑟瑟发抖,半晌才吐出一句,“她死了吗?” 林贵则笑起,“她是赵小姐的人,老夫断不敢打死,只是晕过去了!”说完,冷冷瞥她一眼,将一纸递给萧元一,正色道“这是赵小姐侍女的供词,上面清清楚楚写明赵小姐诬陷四夫人的前后始末,并已签字画押!” 萧元一仔细阅读一遍,收好证词,面色肃然的对赵思雨道“赵小姐,你作何解释?” 。 第一五二章:我是你的一枚棋子吗? 赵思雨脸色青白交接,唇边一抹笑也在没有往日的娇俏,“王爷,民女不知何时得罪了林管家,竟让他对民女的侍女屈打成招!” “哦?”萧元一微微侧头,饶有兴趣的盯着她道“林管家为何要诬陷你呢?” 贴身侍女的证词本就已是铁证如山,赵思雨强装镇定将事由扯到林贵则身上,只不过是剑走偏锋,想要垂死挣扎一番。见萧元一看似愿意听自己辩解,她喜出望外,心也稍安下来。 秦汉易在任期间,漳州城表面一派欣欣向荣,内里早就腐朽不堪。萧元一接手的就是一个烂摊子,百废待兴,白花花的银子就显得尤为重要。 所以,他更需要城中富商的慷慨解囊,捐献银钱与他重振漳州城。 赵思雨的父亲赵谦,家财万贯,在漳州商界当属翘楚。可他野心太大,妄图攀龙附凤,让子孙后代脱离仰人鼻息的商籍,家族成为无限荣光的勋贵之家。 俗话说,得志猫儿凶过虎,落毛的凤凰不如鸡。 若换在从前,赵谦必然是看不上萧元一,可如今他一飞冲天,不仅成了万民景仰的大英雄,还夺回了漳州的掌控权。萧元一绝不是泛泛之辈,若他想,大盛皇位都可能重回他的手中。 赵谦绝不会放过任何鱼跃龙门的机会,他虽对萧元一提出捐款一事模棱两可,却向萧元一引荐自己的嫡女赵思雨。 没多久,漳州街头巷尾便已传出传播豫王爷要迎娶漳州首富之女为侧妃的传闻。 所以,赵思雨仗着有父撑腰,又觉萧元一对自己痴迷,有恃无恐道“西城酒窖老板是民女远方表舅,账本上可是清清楚楚写着林管家买酒的记录,还有他的亲笔画押。 林管家却说没买过酒,明显是撒谎。民女难免怀疑,他这么做就是为了包庇四夫人!” “那既然这样,咱们就找你的远方表舅将账本拉来一阅!” “是,王爷!” 萧元一话音刚落,守在门外的侍卫立刻领命,似乎一直在等他这句话。 赵思雨眼眶微缩,她本以为萧元一会维护自己,迁怒林贵则,没想到他竟真要找人对峙!不过赵思雨很快便镇定自若,店中账本白纸黑字,容不得狡辩。 当时,林贵则千叮万嘱其中十坛酒要宴会当日送达,所以她才会让那男子扮作送酒伙计混入温泉别院。 如今,林贵则竟说自己没买过酒,这个谎撒的还真是牵强。 “回王爷,酒窖老板带到!” 酒窖在城西,这侍卫带人前来的速度未免太快,就像是早就做好准备。 周千寻狐疑的拧起眉头,余光恰巧瞧见,萧元一正望着自己,眼神中流露出的怜惜令她心头一颤。 可等周千寻正视萧元一时,他眼神中的怜惜转瞬即逝,就好像从未出现过。 “小人见过豫王殿下!” 酒窖老板三十岁上下,身材微胖,许是没见过什么世面,见到正襟危坐的萧元一,颤颤微微作揖行礼。 “账本呢?”萧元一问道。 闻此言,酒窖老板额间细密汗珠,立刻顺着脸颊流下,他只得不时擦把汗。 赵思雨莞尔一笑,语气却略显急促,“表舅,你倒是快把账本拿出来。” “这······那账本······”酒窖老板支支吾吾,擦汗的动作更加频繁。 赵思雨娇心中一沉,拧眉道“这,那什么!账本呢?” “我来时摔了一跤,账本刚好掉进河里冲走了!”酒窖老板心一横,脱口而出。 “啊?”赵思雨惊愣,这是什么狗屁理由,她根本不信,“你说实话,账本到底去哪了?” 酒窖老板干脆别过脸去,任凭赵思雨如何追问,他咬死不再开口。 自己这个眼睛长在头顶的表外甥女,多少年不来郑县,来一趟就给他惹个大麻烦。竟敢命人混入豫王爷的地盘,还冒充是他店中伙计。 若不是豫王府的人将事情的严重性告知给自己,他傻乎乎将账本一交,赵思雨是脱困了,他自己却可能被怀疑与那男子是一伙的! 调戏豫王爷的四夫人,这是多大的罪过! 这趟浑水他可不想趟! “先不说账本,表舅,豫王府林管家前几日是不是在你酒庄订了酒!”赵思雨再也坐不住,端庄优雅不见踪影,双眸急迫的望向酒庄老板。 物证没了,有人证也行! 酒庄老板垂下头,苦思半晌,摇头道“没有,我从未见过王府官家。” 听完他的回答,赵思雨脸色刷白,双腿一软瘫坐在椅子上,原先明媚的眼眸失神涣散。 “赵小姐,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清冷低沉的嗓音越发透着寒气,赵思雨浑身打个激灵,猛然扑倒萧元一腿边,哭诉求饶,“王爷,民女太想独占您的宠爱,一时糊涂才会做出这等蠢事。王爷,求您看在民女父亲的份上,原谅民女这次吧!” 萧元一紧抿着唇瓣,俯下身子盯着她那双冷眼朦胧的眼眸,似笑非笑道“是该叫你父亲来,让他来教教本王究竟要拿你如何!” 赵思雨被萧元一带走游览温泉别院后,赵谦并没有离开,接受他人充满羡慕的注视,是他平生最享受的事情。 当碧衣女使来请赵谦时,他心中雀跃,以为自己女儿入了王爷的眼,要与他商谈婚嫁迎娶之事。 满心欢喜的随碧衣女使进房,一眼便瞧见跪在萧元一脚下哭嘤嘤的赵思雨,赵谦本正腾云驾雾的心瞬间跌入谷底。 “王爷,小女犯了何错,惹恼了您?”赵谦俯身作揖道。 萧元一站起身,快走两步,双手将他扶起,叹气道“赵谦,本王是有意娶赵小姐为侧妃,可她还未入门就因嫉妒之心,构陷本王的妾室,害她差点贞洁不保!” 萧元一语气中并无怒意还带着几分为难,但每一字每一句都令赵谦胆颤心惊。他不敢再站与萧元一面前,慌忙跪下,道“王爷,小女年纪小不懂事,在家中骄纵惯了,所幸四夫人未有大碍,还请你饶过小女!” 邢望春从鼻孔里“哼”出一声,不忿道“你家女儿年纪小,就能胡作非为吗?我五妹妹若真被玷污,你将王爷的颜面置于何地!” 豫王爷是什么身份,皇亲国戚! 他失了颜面,不就代表皇室没了脸。 这话赵谦肯定不敢接,只能跪着默不作声。 赵思雨心中不服,周千寻一个小小妾室,出身卑微,怎么就能代表高贵清华的豫王爷? “王爷,民女出身富贵之家,从小被教导如何成为一位优秀的妻子,不像她······”赵思雨狠狠剜了周千寻一眼,恨恨道“破落户出身,整日抛头露面,毫无廉耻的与男子交谈甚欢······” “闭嘴!” 萧元一的怒吼,惊得赵思雨身体不由向后,他眼神中迸射出的冷冽之光,吓得她浑身不住的颤抖。 “本王是对你太好了,才会让你如此放肆吗?” 萧元一完全失了耐心,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中挤出来的,那周身撒发出的煞气,令赵谦父女骨寒毛竖。 世人说他残忍暴虐,亦如地狱阎王,还真不是以讹传讹。 “林老头,告诉他们,构陷皇室家眷该当何罪?” 林贵则稍作沉吟,道“扭送官府,重责三十大板,后流放边疆,永不复还!” “父亲,父亲,你要救救女儿!” 眼见自己最宠爱的女儿满目惊恐,发出绝望嘶吼,赵谦可谓是肝肠寸断,他决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赵思雨去受苦。商人本性使然,他本想走个捷径,做个投机生意,用金钱拿捏住萧元一,威逼利诱他娶自己女儿。 可现在,如意算盘落空,赵思雨惹下祸端,也只有再用金钱来救下她。 “王爷,在下愿用全部身家来为女儿赎罪,还请您网开一面,不要告发她!” 萧元一居高临下的睥睨着赵谦父女,唇角微微上扬,“本王又不是强盗,要不了你全部身家。只要你按照之前的提议,为漳州城义捐,本王便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听到这儿,赵谦才回过味,萧元一应是早发现赵思雨要谋害自己妾室,干脆将计就计。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既不用娶赵思雨又能让他乖乖交出银子,更让自己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在下,一切遵照王爷之命!” 萧元一清冷的目光从赵谦父女身上收回,对林贵则道“好生护送赵谦父女回府!” “是,王爷!”林贵则领命,带着赵谦父女走出厢房。 见房中人走了大半,周千秀找到周千寻的外袍,给她穿上,柔声道“五妹妹,咱回家!” “嗯!” 周千寻轻轻点头,被周千秀搀扶着下了床榻,刚要往外走却被萧元一一臂挡下。 “邢夫人,你可以走,周千寻要留下。”他白玉般的面庞看不出一丝情绪,口气却容不得人质疑,“本王有话要问她二人!” 邢望春最清楚萧元一的性子,即是水落石出他就不会难为周千寻。 “王爷或许还有些外人听不得的话要问,咱们还是先回去吧!” “可五妹妹······” “放心,事情已查清,王爷不会对五妹妹怎么样的!” 邢望春瞥见萧元一神情中的不耐烦,也不慌张,似是看透什么,对他挑挑眉,将周千秀拉了出去。 房间中静谧的好似一汪潭水,任何的风吹草动都会撩起波澜。 萧元一乌定定望着周千寻,一步一步向她靠近。 周千寻不敢直视他的眼睛,眼神飘忽,最后落在那双已站定的锦面黑靴上。 “寻儿。” 低沉嘶哑的嗓音,挠动着周千寻心尖,眼眸中泛起迷离,他从未这样称呼过自己,显得亲密又深情。 她心中没来由的涌出一股渴望,不要胆怯,不要逃避,看看那双如黑曜石般闪亮的眸子。 周千寻抬眸瞬间,只觉手腕处一紧,身体随之被猛烈向前扯去。等她回神时,已经跌入一个宽厚温暖的怀抱。 萧元一特有的气息迎面扑来,让周千寻有些惊讶,羞涩的想要挣脱,后背强有力的两条手臂,轻而易举将她再次禁锢。 “寻儿。” 耳畔再次传来萧元一的声音,低哑中带着说不出的魅惑,周千寻不再固执,柔顺的窝在他怀中。 温暖伴随着他的气息慢慢将她包裹。 时间若是能一直停在这一刻,那该有多好! 然而······ “你们要亲热能不能挑个没人的地方!” 慵懒且磁性十足的嗓音突兀响起,似在抱怨他两人旁若无人秀恩爱的不满。 这声音好熟悉! 是······ 感觉萧元一手臂稍稍放松,周千寻立刻循声望去。 依然只有那名男子,可令她惊讶的是,本跪在地上男子站直身子,双手抱胸,嘴角噙着抹嬉笑。 “他······” 周千寻满脸疑惑地仰起头,想从萧元一那里获取答案。 他眼角弯弯,似乎是在笑,“他是容玄!” “什么?” 周千寻猛然转头,瞪大一双杏目,满脸不敢相信。 “哈哈!” 那男子咧嘴笑起,转身片刻,在回身时,一双勾魂摄魄的狭长凤目,撞入周千寻的眼帘。 他不是容玄又会是谁? “你们难道在诓赵谦父女?” 周千寻适才乱成一团麻的脑子,似乎飞速运转,要将一根根一缕缕都理得一清二楚。 “原来,你们早就洞悉赵思雨的阴谋?” 他两人笑而不语,就算给了周千寻答案,她紧接着又问,“你们在她身边按了奸细,怎么一清二楚?” “赵谦硬要将她嫁给王爷,王爷又不能当面拒绝,就只能另辟蹊径。”容玄垂眸浅笑,“后来,我们发现赵思雨是个嫉妒心极强的人,所以便想要利用这点来做文章,没想到她真的上钩了! 我们故意放出王爷赖在你家铺子的消息,让赵思雨觉得你对她颇具威胁。 害人的想法有了,那就要开始实行。 王府暗卫日夜监视,终于探听到赵思雨的阴谋诡计······” “你们是怎么做的?”周千寻道。 容玄继续道“咱们只过给她些便利罢了!” “所以,林管家买酒是刻意为之?” “没错!” “而你容玄从头到尾都在扮演那个被收买的人?” “没错!” “赵思雨的侍女也是你们故意支出去,严刑拷打只为获得书面证词?” “没错!” “也是你们派人扰乱酒庄老板的心思,让他背叛赵思雨?” “没错!” “······” 周千寻眼眸一瞬失去光泽,缓缓抬头,盯着将自己搂在怀中的冷峻男子,苦笑道“那我呢?也是你的一枚棋子吗?” 。 第一五三章:一颗糖不够再来一颗 萧元一两道浓浓的剑眉皱起,透出深深地困惑,菲薄的嘴唇微微张开却说不出一句话。 见他默不作声,周千寻的心一抽一抽的疼,倔强的再次追问,“我是不是你的······” 她说的话不仅伤了自己,也如一把刀再割着萧元一的心。 他不想再听,一低头,用自己的唇将后半句话堵了回去。 周千寻眼眶猛然睁大,唇畔突起的温热,纠缠不清的气息,让她又惊又羞,抵在萧元一胸膛上的双手,下意识地将他推开。 “你什么意思?” 他是把她当成那些没脑子的痴女? 打一巴掌给一颗糖,她就会既往不咎的对他笑脸相迎? 恼羞成怒的周千寻,咬着牙道“你当我是什么?不要以为······” 不要说,不想听! 萧元一的两只大手扣住周千寻的面颊,不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微微躬身,又将自己还沾着对方气息的双唇奉上。 周千寻的心绪彻底乱了,她忘记反抗,就只是傻傻站着。 良久,萧元一放开周千寻,满目柔情的望着她娇羞动人的绯红面庞。 他到底什么意思? 打一巴掌给一颗糖不够,再给第二颗吗?若是她再不满意,是不是还有第三颗······ 想到此,周千寻既不敢抬头,也不敢再说一句话,咬着温湿的唇瓣,委委屈屈。 见她这副模样,萧元一唇边泛起柔柔的涟漪,情不自禁将她搂入怀中,呢喃道“本王从来都把你当成自己心上的那个人。在赵思雨这件事上,本王承认利用了你,本王向你道歉,对不起,对不起,请你原谅本王!” 道歉? 自傲的萧元一说的是“对不起”,可在周千寻听来却是这世上最缠绵绯则的情话,因为她最想要的也不过是一句道歉,一份尊重而已。 感受到怀中身体,从僵直抗拒到娇软顺从的变化,萧元一心中一阵儿狂喜。他放开周千寻,弯下腰,配合着她的高度,与她眼神交错,正色道“本王知道你在意黑山之事,本王会将一切原原本本统统告诉你!” 一片氤氲中,萧元一眼神清澈而真挚,使周千寻惶恐多日的心逐渐安宁。 她拼命不让眼眶中的泪水流下,紧绷嘴唇,生怕自己一开口就带着哭腔,只有重重点了几下头。 萧元一露出柔情且舒心的笑容,站直身体,头微微一侧,眉梢不满的挑起,道“容玄,你看够了吗?” 热浪霎时涌上周千寻的面庞,容玄······他一直······都在房中! “嘿嘿,”容玄毫无惧色的笑起,“您没发话,容玄也不敢离开啊!” 话音落,他还不怕死的竖起大拇指,一脸坏笑道“王爷的连环香吻,果然厉害,都把四夫人给亲懵了,还真是让容玄甘拜下风!” 羞死人了! 周千寻羞得头顶冒烟,立马背身过去,恨不得找到个地缝钻进去! 见她窘迫,萧元一自是要为她出气,随手抄起桌边茶盏,狠狠向容玄砸去! “哗啦!” 容玄早有防备,茶盏飞来瞬间,轻盈的闪到一旁儿。 “啧啧!这可是上好的青花瓷!”容玄皱着眉惋惜,瞬间又瘪了瘪嘴,委屈巴巴道“王爷有了四夫人就忘了容玄,刚才那一脚踢得好疼啊!” 萧元一瞪他道“本王让你假扮登徒子,可没让你脱她······衣服!” “哦!”容玄故作恍然大悟,打了一下自己的手,对周千寻作个揖,“四夫人,容玄给您赔不是了!” 听他要道歉,周千寻只好转过身子。 容玄向她鞠了个躬,狭长的凤目眨了又眨,调侃道“容玄忘了,您是王爷的心肝宝贝,除了他谁也不能碰,谁也不能摸!” “容玄!” 周千寻好不容易变得正常的面色,又如被泼了红墨,见容玄不正经的笑话自己,她羞愤的直跺脚。 “容玄?” 清冷略带愠怒的嗓音一入耳,容玄立马收了肆无忌惮的笑声。又见萧元一一手摸上腰间佩剑,他嘴角抽了两下,讪笑道“王爷,容玄立马给您备马,稍等!”说完就如一阵风,刮开房门,消失的无隐无踪。 房中没了容玄的调笑,一时寂静的有些尴尬。 刚才还情意绵绵的两人,都有些手足无措的站着。 “容玄备马做什么?”周千寻扯了个话题。 萧元一将自己穿来得的黑色大氅披在她身上,将她裹了个严严实实,低头淡然道“本王带你去黑山!” 听竹苑外,前几日被白雪覆盖的竹林又渐渐露出苍翠,竹叶上雪水凝成的水珠晶莹剔透,让原本挺拔的竹林多了些美丽妖娆。 邢望春嘴里叼了片竹叶,靠在乌色的门框上,看着周千秀满脸忧思的走来走去。 “秀儿,五妹妹不会有事的,咱们回吧!” 周千秀瞪他一眼道“咱们怎么能丢下五妹妹,自己回去?” “哎呦,我的傻娘子!”邢望春吐了竹叶,皱眉道“她都与王爷和好了,王爷怎么会再放她回娘家!” 周千秀想了想,心里还是不放心。 她本就懊悔,若是自己坚持去找,周千寻就不会遭这一劫。又想起那位豫王爷,对人变幻莫测,上一句还笑容满面,下一句就翻脸不认人。她心头一颤,就更不敢在见到周千寻无碍前,离开听竹苑半步。 周千秀噘起嘴,一脸倔强,“我不管!没亲眼见到他俩和好,我就要等在这儿!” 邢望春只觉她小题大做,但又拗不过她,只好叹着气又靠上门框。 “来了,是五妹妹与王爷!” 听到周千秀惊呼,邢望春站到她身旁望去。 前方走来的两人,一前一后却十指相扣,萧元一不时回头,唇边泛起的笑中满是宠溺,周千寻似是不好意思,垂眸娇羞, “瞧瞧,人家两个好着呢!”邢望春戳了戳周千秀悄悄道。 周千秀悬着的心终于落地,对邢望春娇嗔“知道了!” “豫王殿下!”他二人向萧元一行礼。 萧元一敛去笑容,又是一派肃然,道“本王要带寻儿去一个地方,她今夜······就不回你府上了!” 邢望春唇角勾笑,立马俯身双手抱拳,用一本正经的口气道“王爷,五妹妹是您的妾室,这晚上回哪住自然是听您的安排!您去哪她就去哪,贴身伺候才是本分!” 这话说的透着暧昧,让对面二人都闹了个大红脸。 周千秀听出邢望春的不正经,又怕他再满嘴胡说,狠狠踩住他的脚以示警告。 邢望春只觉脚面钻心的疼,碍于萧元一在场,又见周千秀警告的眼神,他只得绷嘴忍下。 萧元一与周千寻瞧出邢望春窘态,两人相视一笑。 四人出了温泉别院的大门,只见容玄牵着一黑一白两匹骏马等候在路旁。 萧元一接过缰绳,先将周千寻扶上马,自己才飞身上马。 三人向邢望春夫妇告别后,萧元一与容玄夹紧马腹,一路向黑山疾驰。 因是快马加鞭,不到一个时辰,三人便到了黑山脚下。 这次来到黑山,周千寻的心境大有不同,因为萧元一的坦诚已经让她从心底原谅了他大半。 三人在密密匝匝的枯树林中穿梭,萧元一始终小心的护住周千寻,生怕她被枯枝勾伤。 容玄跟在二人身后,不住的撇嘴,酸味十足道“王爷,容玄和您出生入死这么久,您可从来没为容玄当过枯枝呢?” 萧元一回头瞥他一眼,冷言,“再胡说八道,你这个月的俸禄就别想要了!” “王爷,山路难走,开个玩笑,您怎么当真了!” “闭嘴!” 听出愠怒,容玄立刻休声,嘟着嘴,老老实实跟在后面。 没多久,三人便到了黑山半山腰,令人生畏的瘴气依然如一道屏障,硬生生将进山的路拦下。 容玄不知何时采来三朵玉白小花,分别递给萧元一与周千寻。 “我记得这花可解瘴气之毒!”周千寻道。 萧元一,“它叫闲云草,瘴气缭绕的地方,只有它长得越加茂盛。因是黑山特有的一种植物,所以很多人都不知晓,更不知道它可解瘴气之毒!” “那你们又是怎么知道的?”周千寻问。 容玄笑起,“你可能不知道,林管家年轻时可号称大盛的‘百晓生’,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就连地狱阎王长了几只眼他都知道!” “这么厉害?他下过地狱?”周千寻感叹。 容玄微怔,少时,咧嘴笑起,“四夫人,你这话说的有趣。林管家给我吹牛时,我怎么没想起用这话噎他!” 萧元一,“你别听容玄胡说。林老头年轻时博览群书,后来就云游四海,大盛、南疆、西域、北地,几乎都被他踏遍,自然知道的多些。当年,本王被强行送到漳州,他受本王外公谢铿所托,一直陪伴在本王身边。不然,他应该还会游历更多的地方。” 周千寻点点头,第一次见林贵则时,就觉得他有一股世外高人的气息。 如此看来,萧元一儿时虽然缺母亲的陪伴,但身边却有林贵则这般高人教导,也是他的一大幸事。 “吃了!”萧元一示意二人。 服下闲云草,三人逐个走进瘴气中。 黑雾缭绕间,周千寻突然忆起昏迷时的梦境,都是气宇轩昂的背影在前,她在后。不同的是,她的小手被前面那人的大手紧紧握住,手心中传来的温热与粘湿,都让她心中泛起一甜蜜。 正痴痴笑着,前方突然一片白光,刺眼的很,周千寻忽的闭眼,任萧元一拉着自己走。 等她眼睛慢慢适应,再睁眼时,望见眼前景象,不禁呆愣住。 “这是······好美!” 穿过恐怖的瘴气,一片郁郁苍苍的幽寂山谷,如一张绝美画卷缓缓展开,呈现在周千寻眼前。 鸟儿的歌声充斥在山谷中,风拂过,葱郁茂盛的树木莎啦啦的响,山野中绿油油的青草被风吹的泛起绿浪。远处一条瀑布倾泻而下,像一条闪着银光的缎带,镶嵌在青山之间。 周千寻再朝谷底望去,竟看到了梯田,看到了耕牛,还看到了······一座小村庄! 没错,这便是黑山的秘密! “四夫人,这就是飘渺境,你之前见过的!”容玄朝周千寻眨眨眼道。 当时,前身攀到黑山半腰处,恰巧见到未带面具的萧元一与容玄。或许是因为好奇,也或许是被这两位姿容俊朗的少年吸引,她大着胆子学他们吃下闲云草,一路尾随见到了这片山谷。 “本王到漳州没多久,喜欢到处溜达的林老头,就在黑山发现了这处亦如世外桃源的山谷。”萧元一嘴角噙笑道“因有瘴气环绕,没有人踏进过这片山谷,而林老头也是在北地游历时,见识过闲云草能够抵御瘴气的毒性,偶然间闯进了‘飘渺境’。” “飘渺境?这名字真美!”周千寻由衷赞道,又似想到什么,又问,“即使无人知晓,这谷底的村庄又是怎么来的?” 闻此言,萧元一唇边笑容渐失,面色肃然道“五年前,南渊国来犯,已对朝堂心灰意冷的外公,为了能让母妃与本王团聚,再次集结早已解甲归田的虎豹军迎战南渊军队。 本是接连大胜,可不知为何形势突转急下,十万虎豹军被伏击在南疆,外公也在此战中以身殉国。 当时,对于虎豹军死伤的传说很多,有说全军覆没,也有说近百人逃出。 直到有一天的深夜,林老头突然带本王来到黑山,在这片山谷中,本王见到拼死冲出重围的不到一百人的虎豹军。 他们带着本王外公谢铿最后的遗令,视豫王萧元一为主,为他生为他死!” 萧元一语气中的悲戚,眼尾闪动的点点星光,令周千寻震动不已,她完全没想到这个秘密的真相竟然如此沉重。 萧元一不想被人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他倔强的甩甩头,将泪水抛进风中。 “这座村庄就是这百位虎豹军与他们的家眷建立起来的,他们既然奉本王为主人,那本王自然就要肩负起照顾他们的责任!” 萧元一微微垂头,眼眸中满是愧疚,“所以,当你发现这座山谷后,本王毫不犹豫的决定除掉你!” 。 第一五四章:黑山飘渺境 “但本王从未想过要杀你,只是让容玄对你施了‘念’。”萧元一道。 周千寻凝眉,“‘念’是什么意思?” “‘念’是南渊的一种秘术,可让人忘掉施‘念’者不想让他记起的记忆。”容玄理了理额前的碎发,凝视着周千寻道“被施以‘念’的人不会有生命之忧,但或多或少都会有身体上的损伤。” 周千寻神色一稟,“那我患的心悸症,也是因为我被施了‘念’吗?” “没错!四夫人在醒来后,身体损伤,也就是你的心悸症立马显现。你心痛难忍,只觉我们要杀你,惊慌失措下才会坠下山崖。” 当时,容玄与萧元一本想将昏迷的周千寻前身送下山,却没想到她意外提前醒来。在黑山诡异的环境下,心脏剧烈疼痛的前身,脑中一片混沌,一时将眼前两个俊美少年,当成老人们常吓唬孩子的,幻化成人形的黑山妖怪。 她自是要撒开腿脚去逃命,怎么也不会想到身后紧追不舍的二人,只是怕她在崎岖蜿蜒的山道上出现意外。 周千寻想了想,带点羞涩的望了眼萧元一,舌头有些打结,“那······为何······我······” “四夫人,想问什么?”容玄饶有兴趣的对她眨眨眼 萧元一也疑惑地望向她,“你有何话直说无妨!” 周千寻抿了抿红唇,道“王爷身上有股味道,就是玉白小花,不,是闲云草的花香。每当我心悸症犯时,只要搂住王爷,闻闻他身上的味道,疼痛就会消失不见。” “本王身上的味道?”萧元一抬起手臂垂头嗅了一下,似乎也不知道其中原因。 容玄看了看萧元一,又看了看周千寻,笑道“真是有趣!容玄学习‘念’术这么久,从未听说过此种情况。只能解释为,你俩的牵绊从那时就已冥冥注定了!” 容玄此言令周千寻微微失神,自己意外枉死,穿越千年,在前身的身体中重生,难道真的是老天爷让她与萧元一缘定这一生吗? 周千寻面上表情变幻莫测,可眼神中的情愫却不减反增。那双含情脉脉的眸子让萧元一心中一阵儿躁动,面色绯红的扯了她一下,“容玄就爱胡说八道,你······受他影响。” 他竟然害羞了! 日常的萧元一不苟言笑,清冷孤傲的不像一个凡人。虽然知道他对自己的心意,周千寻还是不敢肆无忌惮的与他亲近。 现在的他羞涩中透着可爱,倒是个情窦初开的少年。 周千寻似乎听到萧元一心跳的声音,唇角泛起甜甜的微笑,双手不由自主攀上他的臂膀,仰着脸眸光闪动,“容玄说得没错,咱俩就是要缘定终生!” 少女甜如浸蜜的嗓音,令萧元一心神荡漾,英俊面庞涨的更加通红,唇角微扬,重重的点了点头。 容玄惊了眼,他还从未见过萧元一如此顺从的模样,更加惊叹,刻板毫无情趣的萧元一,竟然是个对女子情话毫无抵抗力的男子! 四夫人也是不简单,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说起情话,也是信手沾来。 他与她······ 果然是天生一对! “咳咳······” 容玄轻咳两声,笑道“王爷,时候不早了,咱们进谷吧!” “四夫人!” 三人刚到村庄入口,就看到一个碧色的纤细身影,笑意盈盈的迎上来。 周千寻惊讶的望着她,“绿弗,你不是回家探望生病的母亲吗?怎么在这儿?” 见绿弗笑而不语,周千寻立马反应过来,“你家就在这里?” 萧元一道“绿弗父亲原是虎豹军的校尉,五年前她父亲没能从南疆战场回来,林管家便将她们母女接到飘渺境。” “你原来是虎豹军的后裔,”周千寻拉着绿弗的手,亲昵道“怪不得武艺高强!” 绿弗微微颔首,盈盈浅笑,“绿弗自小随父亲学武,也只是略懂皮毛。父亲去世后,我与母亲颠沛流离。后幸得王爷相助,我们才能在飘渺境安身立命。 母亲身体孱弱,做不了农活,大家很是照顾我们。 三年前,我年满十五岁,母亲便让林管家把我带出飘渺境,跟随在王爷左右,以此回报他的恩情。” “我本以为王爷冷酷无情,原来也有侠骨柔肠的一面。” 周千寻毫不掩饰自己对萧元一的欣赏,又是蹦蹦跳跳的扯住他微凉白皙的手。 萧元一身体霎时僵挺,缺乏情感经验的他,完全不知应该如何回应周千寻的热情。 “四夫人,这人都看着呢!”绿弗脸色微红的提醒道。 周千寻凝着眉,疑惑地望向绿弗。自己是萧元一的妾室,就约等同于夫妻。夫妻间拉拉小手,不是很正常的事情? 可很快,她转念又想,此时非彼时,自己现在所处的时代,礼教严格,就算是夫妻也不能在人前有太过亲密的举动。 再说萧元一身份尊贵,自己身为妾室,本来连与他共同出现的人前的资格都没有,又怎能当众与他亲密,这不是要引人口舌说她举止轻浮吗? 想到自己的身份,周千寻红润的面庞闪过一丝阴郁,牵紧萧元一的双手也像是没了底气,慢慢松开滑落。 感觉到她的沮丧,萧元一似是看透她的心思,微微皱眉,长臂一伸,将那双想要逃走,还带着自己余温的小手牢牢抓在手心。 “看着就看着!以后不仅在飘渺境,在漳州乃至整个大盛,本王都要牵着寻儿的手,让世人瞧瞧本王心上的那个人是谁!” 突如其来的宣言,霸道又深情,如甜蜜暴击重重砸在周千寻的心上,她嘴角不可控制的疯狂上扬,垂着脑袋瓜子,生怕别人看到早就红如瓜瓤的面庞。 “王爷,安好!” “容公子好!” 四人走在村间小道上,不时有农忙归来的村民向他们打招呼。 村民们见到,被萧元一紧紧拉着手的周千寻,皆是一愣,还从未见过冷若冰霜的豫王爷会对一个女子呵护备至。但瞧见他唇畔的笑意,他们也都释然一笑,纷纷对周千寻点头行礼。 见村民都朴实无华,充满善意,周千寻也就放下拘谨,面色轻松的环顾着四周。 山谷中与四面环绕的黑山不同,到处充满生机盎然,生长的树木皆是四季长生的物种,青枝绿叶下覆盖着白墙青瓦的农舍,村庄处绵延着一长条一长条的耕地,一片又一片的灰色田圃。田圃之间是网丝一样的小径,小径上长满了桃树与梨树。 周千寻不由畅想,来年春天,春暖花开,这里一定美不胜收。 村庄的中心是一片广场,广场上堆着些,大大小小的麦秸垛,还盖着前几日未融化的飞雪。 越过广场,周边农舍渐渐稀少,只有一处黑瓦白墙的四合院屹立在其中。 乌黑的松木门前,四人停下脚步。 “四夫人,这便是王爷在飘渺境的住所,宁居!” 绿弗向周千寻介绍,紧接着她便推开松木门,将身后三人迎进宁居。 宁居就是一个四四方方的院子,面积不大,却因布置的雅致也不显拘束。 周千寻望去又觉得似曾相识,紫藤树,锦鲤池,特意营造出的幽静感都让这处院子,像极了听竹苑的雅居。 “四夫人,谷内不比外面,气候寒凉,”绿弗扫了一眼衣着明显狼狈的周千寻,笑起,“宁居有几件新备的女装与首饰,奴婢带您去更衣吧!” 这里是萧元一的住处,怎么还备着女子用的东西? 周千寻难免介意,问道“为何会有女子的衣裙和首饰?” “王爷,四夫人是吃醋了吗?”容玄瞧出她的心思,有意逗弄,调侃道。 周千寻尴尬的瞅了瞅萧元一,嗫喏道“我······没有!” 见她心虚,容玄又想逗她,一抬眼瞧见萧元一眼神中的杀气,吓得一缩脖闭了嘴,却在心中腹诽,还真是护着心上人,连说都不让说一下! 绿弗抿嘴浅笑,“四夫人,这些衣裙与首饰,都是王爷专门让奴婢为您备下的!” “为我?”周千寻一双杏目瞪得溜圆,很快又将视线转到萧元一身上,向他无声询问。 “咳咳!”萧元一清清嗓子,僵着脸对容玄道,“多日未来,咱们去村里各处转转!” “王爷,咱们不是前两日刚······” 容玄话未说完,就被萧元一拖着走出宁居。 他二人走后,绿弗将周千寻引入一间卧房,画着墨色山水的屏风后,早已备好一桶洗澡水,热气蒸蒸而上。 周千寻将手放入试下水温,竟是热一分嫌烫冷一分嫌凉! “你早知我会到此?”周千寻突然想明白一个问题。 绿弗将手中的大氅挂在窗下木施上,走到周千寻身边,边为她脱掉衣衫边道“王爷多日前便告诉奴婢,您不久便会到宁居来,所以早早备下替换的衣衫与首饰。 今晨,奴婢有接到飞鸽传书,明确告知您来的时辰,所以才会备下刚刚好的洗澡水!” “他原来早就打算向我坦白一切。”周千寻坐在温润的热水中,心中也仿若有一股暖流,涓涓流淌。 绿弗撩起衣袖,将皓腕架在木桶沿上,又将自己的鹅蛋小脸枕在关节处,另一只手拿着木瓢向周千寻光洁的裸背,撩着水。 她双眸闪着光,柔声道“王爷对您情真意切,咱们都看得清清楚楚。可他肩上担负的东西太多,让他每走一步都未雨绸缪。 他瞒您骗您,有时真的是身不由己。 但自从王爷心里有了四夫人您,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与您长长久久。” “绿弗你也和容玄学坏了,来取笑我!”周千寻娇嗔着,将脸埋入铺满蔷薇花瓣的水面中,面色不知是热还是羞,就好像三月的桃花艳丽欲燃。 沐浴后,绿弗为周千寻梳了个云髻,头顶斜插着一支珍珠碧玉步摇,又挑了件石榴红色的裙装穿上,衬得她娇嫩的面庞犹如一朵含苞欲放的娇花。 绿弗瞧了瞧窗外天色,对她道“四夫人,时辰不早了,奴婢去准备您和王爷的晚饭,您随意逛逛,可不要走远!” “知道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你去吧!”周千寻笑起。 绿弗离开后,周千寻在宁居转了几转,觉得无趣,便想到宁居外逛逛。 她刚推开宁居的松木木门,就见一个穿着红底花色对襟小袄,正仰着胖乎乎的小脸望着自己。 “你······是谁家的小娃娃?”周千寻见她可爱,笑眯眯道。 小女娃一双水晶般的眼珠,在周千寻脸上滴溜溜转了几圈,奶声奶气问道“你是豫王爷的四夫人吗?” “是啊!”周千寻歪着头瞧着小女娃。 小女娃眨了眨眼,伸出厚厚软软的小肉手,扯住周千寻的衣裙,高声道“快和我走,王爷等着你呢!” “啊!” 周千寻奇怪萧元一为何会让一个小孩子来叫自己,可见那小女娃认真的扯着自己衣裙向前走,觉得有趣,便将她的小手拉过,笑道“你拉着姐姐的手,去见王爷!” 小女娃见眼前女子笑的亲和,唇边也泛起一抹甜笑,应声道“好,姐姐你快跟我来!” 绵延小道上,小女娃拉着周千寻走进一片山林中,树木交错的枝梢,繁盛地伸展,风儿拂来,颤动的叶子织成漂亮的穹门和碧绿的云,停在清朗蔚蓝的天下。 冬日里能看到这般葱葱郁郁的景象,也实数难道,怪不得林贵则会形容这里为世外桃源。 越往林中走,越觉得热气腾腾,绿色的枝叶上滚动着水珠,晶莹剔透。 “前方是有温泉吗?”周千寻问。 小女娃也不回答,只是一个劲的拉着她向前走。 越来越大的热浪袭来,周千寻心中已大致确定,前方不远处必然有一处天然温泉。 走出枝叶搭成的穹门宫门,周千寻眼前倏然开阔,耳旁传来水从高处落下的哗啦声。 她抬眼望去,一片蔚蓝下,一条瀑布从太而降,亦如天上银河闪着星光,仙气缭绕。 温泉周千寻见过不少,温泉别院不就有一处,可这温泉瀑布却还是头一回见,不免失了神。等她再回神,想向小女娃此为何处事,她竟然不见了。 “小姑娘?”周千寻找了一圈都没见到小女娃的身影。 正犹豫着是否要回去,她不经意向瀑布下的一汪潭水眺望一眼,不禁愣住。 水气氤氲的潭水中似乎有一个人。 。 第一五五章:走!不准偷看! 虽然眼前雾气朦胧,但从潭中人背影的身形轮廓看,必然是个男子,继续待在这里不合适。 周千寻刚要转身走,突觉小腿处一震,似乎是被什么东西砸中,痛麻感瞬时席卷全身。 “哎呦!”她不由惊呼出声,跪倒在地。 “哗啦啦!”明显是潭中人转身带起的水声。 许是被发现了,周千寻半跪在地上,由于尴尬小脸涨的通红,是走了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走了! 不就坐实自己是来偷窥的! 不走? 显然更加不合适,回头被萧元一知道,还不把她生吞活剥了! “对不起,我······是个小女娃把我带到这儿,我不知道有人在洗澡。”周千寻背对着水潭,闭着眼,她都不知道自己再说些什么,胡乱道着歉。 “寻儿?” 清冷的嗓音伴随着温泉流淌的声音,在周千寻耳畔回响,她蓦的睁开杏目,拧紧眉头。 这声音不就是······ 小腿肚的痛麻感并没有减轻,周千寻只得手脚并用,一下一下爬着向温泉潭边而去。 萦绕在潭边的水气亦如薄雾,随着闯入者的前行,轻飘飘散开,潭中男子惊诧的俊颜越来越清晰。 “四夫人?” 绿弗准备好晚饭,发现周千寻不在宁居中,又到宁居附近找了一圈都没见到她的身影,心中难免惴惴不安。 幸好周千寻被小女娃带走时,恰逢农忙结束时,各家各户都从田中返家做饭。再加上周千寻面孔生,衣着不俗,村民自是都要多看几眼。 绿弗沿着村道,一路走一路问,没多久便寻到绿叶枝杈搭成的天然穹门前。 她心中奇怪,穿过穹门便是豫王爷日常沐浴的邀月潭,地处偏僻,鲜少有人到此,四夫人是怎么寻到此处的? 绿弗眉头紧蹙,总觉事有蹊跷,越发担忧周千寻安危,急急忙忙穿过穹门。 站在穹门前,绿弗凝神一瞧,潭水边隐隐约约趴着个身影,虽是背影,但那抹石榴红色让她断定,那人便是周千寻。 “四······” 绿弗喊声还未出口,就有一只手紧紧捂住她的嘴巴,紧接着又将她拖到一旁的草丛中。 绿弗以为遇见歹人,拼命想要摆脱挟持,忽听耳畔传来一阴柔的声音,不由呆愣住。 “绿弗,是我,容玄!” 感觉怀中之人放弃抵抗,容玄松了手,眼神魅惑的朝她挑一挑眉梢。 “你躲在这里干什么?” 绿弗气愤自己被挟持,声音不由大了些,没想到容玄又伸手去捂她的嘴,神秘兮兮的压低音量道“小声点,别惊动了王爷与四夫人!” 听他提到王爷也在,绿弗赶忙向邀月潭望去。果然,周千寻对面的潭水中,站着一个裸着上半身的男子,不是萧元一又是谁呢? 见萧元一没穿衣服,绿弗慌忙低头,顺便剜了身旁容玄一眼,低声道“是你把四夫人引到邀月泉的?” 容玄笑而不语,却一脸嘚瑟望着绿弗。 “四夫人刚与王爷和好,你又要干什么?”绿弗道。 容玄敛去笑容,难得正经的开口,“绿弗,你想不想让四夫人与王爷的感情更进一步?” “当然想了!”绿弗不假思索脱口道。 她跟随萧元一三年,照顾他的日常起居,也算是日日相见,却愣是没见他展露过笑颜。绿弗本以为,萧元一就是薄情寡淡之人。但自从周千寻出现,绿弗才悟出,不是萧元一不笑,而是那个值得他笑的人一直没出现。 萧元一不笑时,就是个苦大仇深之人,周身散发的戾气,令人不敢接近。 但有趣的是萧元一笑时,立刻就变身成明朗帅气的少年,自然而然散发出来的吸引力,令人不由自主的想要靠近。 绿弗自是喜欢笑着时的萧元一,所以也希望周千寻能一直待在他的身边。 “那不就得了!”容玄瞟了一眼邀月潭的二人,唇角勾笑,“王爷刻板脸皮薄,四夫人又是女子,咱们食人俸禄,自然要认真办差,给他们多多制造‘那个’的机会!” 说完,容玄还伸出两个大拇指,举在绿弗眼前,紧紧贴在一起。 奈何绿弗还是一脸迷惘,秀气的眉头拧得更紧,语气却谦逊认真道“容玄,‘那个’是什么意思?你说清楚,我好帮忙啊!” 容玄真是被绿弗的天真无邪打败,无趣的垂下双手,没好气道“‘那个’都不懂?那我说给他俩制造‘圆房’的机会,你总该明白吧!” “圆房!在这儿?”绿弗霎时涨红了脸,惊呼道。 容玄大惊失色,飞扑上去,捂住她嘴,急急道“小声点,我们就待在这里看着便是!” 绿弗快速地点着头。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萧元一似乎听到人声,却又不真切,毕竟瀑布飞流直下,入潭的响声足以掩盖周边一切的动静。 “没······没有!”周千寻结结巴巴答道。 萧元一裸露的上半身就在自己触手可碰的地方,她哪还有心思去注意周边的动静。 周千寻垂着头,脸色羞得像朵艳红的海棠,眼睛却总忍不住朝对面瞟上几眼。 萧元一绝对算的上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典范! 周千寻怎么也没想到,那张少年感十足的俊俏面庞下的精瘦身体,却拥有强健胸肌与腹肌,看上去给人结实,力量十足的感觉。 面对这具充满男性荷尔蒙的身材,周千寻不由得胡思乱想。 按照套路,她是不是要和萧元一在温泉中发生些什么? 他叫自己来此处,是不是也正是有这个意思? 羞羞的想法刚在周千寻脑中冒头,各种脑补的香艳画面亦如潮水向她席卷而来。顿时,本就被热气熏得微红的面庞,更加无可救药的红印子叠加红印子,有点红得发紫了! 更可怕的是,周千寻竟觉得自己体内像有一壶沸腾的热水,烧的自己全身冒汗,在不离开非要熬干了不可! 她双手撑地拼命要站起,奈何谭边鹅暖石太湿,双手总是滑,红彤彤的面庞几次与温湿的地面亲密接触。、 “你······小心点!”萧元一瞧着心疼,伸出手想去扶她。 周千寻顿时炸了毛,紧咬着牙,双手使劲摁住地面,两腿向后一蹬,身体顺势弓起,双脚便站在地面上。好不容易稳住重心,她身体摇晃着要站直。 可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后方突然飞来一截枯枝,不偏不倚刚好砸在周千寻的小腿肚上。 “啊······啊······” 巨大的冲击力,令周千寻身体瞬间失去平衡,身体歪歪斜斜像一只喝醉的鸭子,直挺挺扑倒萧元一身旁潭水中。 “容玄,你拿树枝丢四夫人作甚,她都掉潭里了!” 绿弗见周千寻落水,急得满头大汗。同时,她直起身子就要冲出去,幸亏容玄眼疾手快,又将她拉了回来! “你没看见四夫人要走?我不给她整潭里,他们俩怎么亲热!”容玄话说的大言不惭,还对绿弗差点坏事的行为颇为不满,“正是你侬我侬之时,你冲出去算怎么回事?老实待着!” “······” 绿弗被他一句话噎住,半晌才道“四夫人没有防备,掉下去出了意外如何是好?” “那不是没事吗?”容玄不耐烦地撇嘴,向邀月潭指了指,“你自己看!” 邀月潭的潭水,不深也不浅,周千寻猛然掉入潭水中,难免一时惊慌。但她会游泳,只是喝了几口潭水,便很快在潭中站稳。 周千寻掉入邀月潭的瞬间,萧元一就伸手去捞,可还没碰到她分毫,她自己到麻麻溜溜的从潭水中露出头来。 “咳咳······咳咳······”满嘴的硫磺味,周千寻被呛得一直咳嗽。 林间成群飞鸟掠过,潭边树木沙沙作响,瀑布一跃而下的轰鸣声依然如旧,只不过这令人惬意的温泉水中已不止一人。 周千寻白皙红润的面庞,像一朵娇艳欲滴的花蕾,让人忍不住一亲芳泽。墨色青丝漂浮在水面形成一张诱人深陷的网。湿漉漉的石榴红色裙装,如丹青描边将她的身形勾勒的淋漓尽致。 此时的她有些狼狈······但更具致命吸引力。 绿弗望着潭水中遥遥相望的两人,不由替他们想着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少时,她半张的红唇突然闭上,红着脸道“我······我要走了!” “走什么?你早晚不都是要嫁人,不如······” 容玄不正经的调侃还没说完,就蓦的将嘴巴闭上。因为面前绿弗,正满脸阴沉的瞪着自己。 “你也走,不准偷看!” 容玄满不在乎道“我容玄什么没见过,就这······” 他话没说完,突然眼眶睁大,只见自己的一缕黑发正被绿弗抓在手中。而她另一只手里,不知从哪变出一把剪刀,闪着明晃晃的寒光。 “你不与我一起走,我便把你头发剪了!” 豫王府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诡计多端,狡猾赛过狐狸的容玄公子最为珍爱的就是他那一头乌丝,每月俸禄大半都花在保养发丝上,若是掉一根,他能病歪歪的在床上躺三天。 如今,绿弗要剪容玄一撮头发,不就等同要了他性命。 “好绿弗,别冲动!我这就和你走,把剪刀给我!”容玄笑嘻嘻哄她道。 绿弗最是知道他狡诈,将剪刀放到手中攥着的发丝上,厉声道“你再不和走,我可要剪了!” “走,走,我现在就走!” 见绿弗作势要剪自己头发,容玄自是怕得要命,纵然他很想留下来看戏,也只得长叹一口气,跟在她身后离开了邀月潭。 雾气氤氲中,一阵儿花香的甜腻气息凝然不动,冲淡了周千寻鼻腔中的硫磺味。 好熟悉的味道,周千寻的鼻子在雾气中嗅了嗅,是闲云草的味道。她在凝神一瞧,水面上漂浮着很多闲云草的花瓣,在潭水四周也长满了成片成片的闲云草。 “你······没事吧?” 萧元一的声音让周千寻的心漏跳一拍,她顿时有些手足无措,低垂着头不敢看他,结结巴巴道“没······没事!” 听她声音略带颤音,萧元一蹙起眉,担心她是否受伤,缓缓向她走去。 哗啦啦的水声,令周千寻心头一颤,又从水面倒影中看到他的影子离自己越来越近,本就忐忑不安的心跳的是越来越快,简直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寻儿······” 低沉嘶哑的嗓音,犹如一缕调皮的晚风,在周千寻耳边掠来掠去,弄得她不知所措。 “你怎么了?” 头顶的阴影越来越大,似乎马上就要将周千寻全身罩住,她咬着发白的下唇瓣,身体渐渐没入水中。 萧元一刚在周千寻身前站定,却见她一头扎进水里,之后便不见了踪影。 “寻儿?”他慌张的大喊。 身后传来“哗啦啦”的水声,似是有人从水里钻了出来。萧元一瞬时回升,竟见周千寻不知怎得就到了,与自己相距甚远的邀月潭另一头。 “你······怎么过去的?”萧元一惊的嘴张了半天,才吐出一句话。 周千寻抹着脸上水珠,淡淡道“游过了的!” “你会游术?”萧元一像发现了新大陆,兴奋的问。 游术? 大概就是游泳的意思,周千寻一笑道“会啊!王爷不会吗?” “大盛的东边虽紧邻大海,可本王从小便到了这戈壁滩,并没有机会学习游术。”萧元一神情黯然道。 周千寻想想也是,漳州地处西疆,紧邻着隔壁荒漠。平常连条河都少见,萧元一又怎么会游泳呢? “在水里畅游的感觉如何?”萧元一黑亮的眸子闪着光,语气中都是对新奇事物的向往。 周千寻笑道“很好,感觉身体没有了重量,像一条鱼似的在水里穿梭。” “鱼?那感觉一定很奇妙!” 萧元一脸上堆满笑容,竟让周千寻觉得他有点稚童般的天真可爱。 “王爷!” “嗯?” “你想学游泳,不,游术吗?” “想啊!好学吗?” “好学啊!王爷聪明绝顶,必然是一学就会!” 周千寻嬉笑着拍萧元一的马屁,也早已将脑子里乌七八糟的脑补画面删除。她憋着一口气,头露在水面上,手一滑脚一蹬,笑意盈盈的向他游去。 。 第一五六章:诺不轻许,故我不负人 夕阳西下,将山谷中的小村庄笼罩在一片橘色薄纱中,朦朦胧胧,如诗如画,迷了人的眼,惑了人的心。 青瓦白墙农舍上空皆是炊烟袅袅,蜿蜒村道上也见不到一个路人,饭菜的香味在山壁间来回飘荡。 绿弗将早已备好的饭菜热了一遍又一遍,却依旧不见萧元一与周千寻回来。 “王爷与四夫人怎么还不回来?”她站在松木门前翘首以盼。 容玄靠在门框上,满嘴戏虐,“还是年轻啊······” 绿弗知容玄又在说不正经话,也不搭理他,踮着脚向远处望。 延绵小道的转弯处,一黑一红两个身影宛若一对璧人,披着橙红的绚丽霞光,慢慢向他们走来。 “是王爷和四夫人!” 绿弗雀跃,但很快又拧紧秀气的眉头,略带不安道“王爷走路姿势有点怪,是不是受伤了?” 听闻此言,容玄与绿弗并肩而立,也朝远处两个身影眺望。 萧元一扶着腰,像是那种干活累过头,全身酸痛,两腿不敢打弯要一步一步蹭地走。 身旁的周千寻搀扶着萧元一,他偏头望她一眼,她立刻似是羞涩的垂眸浅笑。 容玄“噗哧”一笑,对绿弗挤眉弄眼道“四夫人太凶残,竟把累成这般模样!” “容玄你又胡说!王爷若听见,定饶不了你!”绿弗秋水似的眼眸瞪他一眼,转身就朝萧元一与周千寻迎去。 容玄满脸戏谑并没有收敛的意思,依旧嬉皮笑脸的跟在她身后。 从邀月潭出来,周千寻浑身湿透,萧元一怕她着凉,就用自己的皮毛大氅将她裹得严严实实。一路上,还不让她将手露出来,生怕寒风入骨,落下病根。 这会儿,周千寻见绿弗像只敏捷的青鸟向自己飞来,将手高高举起,兴奋摇晃着,“绿弗!” “小心进风!” 萧元一急了眼,一手揽住周千寻腰,另一手抓住她举起的手,把她扯入怀中的同时,也就她的手重新按进大氅中。 将头埋在他温暖怀抱中,周千寻的唇角不由自主的上扬,像个娇羞的小媳妇,柔声道“没事,我不冷。” 他俩突如其来的亲热,令绿弗急切的脚步倏然停住,呆愣在原地不知该不该上前打扰。 “王爷,四夫人,你们怎么才回来!” 身后容玄倒是没啥顾虑,大喇喇越过绿弗向萧元一与周千寻走去。 他一双凤目眸光流转,百转千回,被盯着的二人都有些不自在。 “你这是什么奇怪眼神?”萧元一不悦道。 容玄眯眼笑起,“王爷,是不是累坏了!” “胳膊腿有些酸楚罢了。”萧元一淡淡道。 他怀中的周千寻露出头,一双黑亮的眼睛眨了眨,笑道“王爷,这可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您日后把动作练熟练了,下水后才能游刃有余,不能急于一时。” “那本王还要多加练习。” “没错,还要多练习憋气,这样才能游的轻松,游的远!” “······” 容玄越听越不对劲,他们到底再说什么? “王爷,你们再说什么?”容玄凝眉问。 周千寻笑道“在邀月潭,我在教王爷游术。” “游术?”容玄不可置信的望着萧元一,向求证。 萧元一淡然点头,道“没错!”说完,他搂了搂周千寻肩头,满目柔情,“快些回宁居,小心着凉。” “嗯!”周千寻抿嘴甜笑。 紧紧相拥的两个背影,缓缓没入夕阳的余晖中,像一幅温馨旖旎的画卷。 绿弗一脸嘲弄的撞了下,呆愣在原地的容玄,笑道“傻啦?你的如意算盘落空了吧!”说完,哈哈笑着跑开。 “你这丫头,什么叫“我的如意算盘”,我还不是为王爷与四夫人好吗?”容玄委屈的叫嚷道。 吃过晚饭,萧元一有公务处理,便让绿弗带周千寻去卧房休息。 飘渺境的月色出奇的美丽,连寒凉夜风在它映照下,都变得柔和软绵。 绿弗将灰格窗关上,走到坐在铜镜前,为刚刚卸妆的周千寻梳着她乌黑亮丽的发丝。 周千寻瞧了瞧铜镜中,恬静的微笑的绿弗,问,“绿弗,你怎么不问我今日是如何去的邀月潭?” 绿弗拿着梳子的手顿了一下,她本就是个不会说谎的人,周千寻又当面问起,她抿了抿红唇,吁出一口气后,便将今日一切都原原本本告知给周千寻。 “哈!”周千寻干笑一声,双手抱胸道“我说今儿怎么老摔跤,原来都是容玄搞的鬼!” 绿弗怕她心中怨恨容玄,慌忙为他解释,“容玄也是为您好。早日与王爷圆房,日后生下一男半女,王府中另外三位夫人才不敢难为您!” 听她突然提起圆房,就如同周千寻坐在火堆中,被烤的浑身燥热。又听她紧接着提到“另外三位夫人”,就又如一盆冷水泼下,浇灭火的同时又凉彻了全身。 “那三位夫人与王爷······”周千寻犹犹豫豫不知该如何开口。 幸好绿弗明白她心中的介意,立刻道“四夫人,您别多想。自那三位夫人进府,王爷从未踏进过她们房门半步。后来又以养病之由,常年住在温泉别院,三位夫人一年到头都很难见到王爷几次。” “三位夫人品性如何?”周千寻道。 绿弗歪头理理思绪,缓缓道“大夫人柳佳蓁,是梅州一户落魄世家的庶女。因面上有一块铜钱大小的青色胎记,到了嫁人的年纪连求亲的人都没有。后来就被太后指给了王爷,她比王爷还要年长五岁。性情温和,三位夫人里就数她最为娴静。 二夫人君若楠,她父亲好似是京城的一名武官。人长得和她名字一般,面黑如碳,身形粗壮,远远望去就像个穿女装的男人。不过性格十分豪爽,喜欢舞刀弄枪,王爷心情好时还会与她过上两招。 三夫人······” 听她停下不语,周千寻转脸问道“三夫人如何?” “三夫人年纪与您相仿,父亲是礼部侍郎单霄贤。她不仅出身好,样貌也堪称秀美。” “秀美?”周千寻狐疑的凝眉,“不是说太后赐婚的妾室都为丑女吗?为何单兰旖不丑也能入选?” 绿弗也是满脸疑惑,摇头道“两年前三夫人刚到府上时,确实是满脸麻子,好像有什么过敏之症。可不到半年光景,肤色便光洁如瑕,白里透红。她房中人说,兴许是漳州气候干燥,三夫人湿气尽退,过敏症便好了,麻子没了,气色也越来越好。 王府之外的人不知,是因为王爷怕节外生枝,一直将此消息封闭。三夫人外出时,也都戴着斗笠面纱。” “所以,除了豫王府的人,没人知道三夫人其实是位美人?” “没错!” 周千寻纤长亲密的睫毛垂下,却掩不住眸光中闪烁的忧思,她抿抿嘴,道“王爷这样做,是对她有情?” “四夫人,您可别瞎想!”绿弗慌忙解释,“王爷若对三夫人有情,又怎会两年来都不进她的房呢?” 周千寻笑道“绿弗不要着急,我只是随口一问。” 绿弗瞧出她笑中带着苦涩,蹙着眉认真道“四夫人,王爷娶那三位夫人并非自己所愿。他对您才是真心喜欢!” “可他出身皇室,早晚还是会娶一名身份尊贵的王妃。”周千寻黯然道。 绿弗道“王爷会不会娶王妃,奴婢不知。但奴婢知道,王爷是长情念旧之人。您若留意他住所的布置便会明白奴婢所言不虚。” 闻此言,周千寻想起,雅居与宁居的布置简直是异曲同工。不管何种地形的院子,都有紫藤树、锦鲤池与清幽的环境。 “豫王府中,王爷的住所也与宁居、雅居大致相同!”绿弗道。 周千寻沉默不语,双眸微微失神,似在冥想着什么,许久转身,唇畔勾笑,“我不否认王爷的长情。可我这辈子只想一生一世一双人,不求荣华富贵但求比翼双飞。” 这句话说得惆怅缠绵,绿弗不由愣住,一生一世一双人,不仅是周千寻,大概是世间所有女子都向往的。 可在如今这个男尊女卑的世道中真的能实现吗? 卧房外,刚要推开房门的一双手僵在半空中,萧元一悄无声息的站在原地。 最终,双手垂在身侧,他转身走进如墨的月色中。 宁居,书房。 “王爷,不是回房休息,怎么又回来了?”容玄奇怪的望着去而复返的萧元一。 萧元一垂着头,若有所思的踱步到书案后,坐下。 “容玄,若一个女子想要的你却给不了,你会如何做?”他神色认真的问出一个问题。 容玄面色轻松的笑起,好似这个问题十分简单,“既然给不了,那就放她走!” “若是······放不了她呢?”清冷的嗓音因为哀愁更加清冷。 容玄又是一笑,“王爷若是放不下,就应该努力将她想要的双手奉上。不然总有一天,她会离你而去。” 闻此言,萧元一心头一震,良久不发一言。 容玄见他满脸困惑,眉心一动,语气故作轻松,实则试探“王爷何须苦恼?您若不想放她走,便将她困在身边便可。女人嘛,终究是依附男子所生。总有一天,她会忘了心中所想,老老实实待在您的身边。” “可若是照你所说,她······还是她吗?”萧元一幽幽道。 容玄被他所说震住,微愣少时,释然一笑,“王爷能说出此话,就是心中已有主意。容玄有一言,不知王爷是否有兴趣听一听?” “说来听听!”萧元一道。 容玄深深望了他一眼,“诺不轻许,故我不负人。” 诺不轻许,故我不负人。 灰格窗前,萧元一负手而立,反复呢喃的这句话,遥望着夜空一轮明月,眼神深远而悠长。 清晨,窗外鸟儿“叽叽喳喳”的叫声不绝于耳,扰了软塌锦被中人儿的清梦。 周千寻睡眼惺忪的坐起身子,揉了揉眼,癔症少时才想起,昨夜本想等萧元一回来。可身体一挨上床的边,就立马眼皮打架,不消一会功夫便会了周公。 萧元一昨晚回来了吗? 她看了看床榻外侧,发现昨夜睡觉前,特意为他铺好的被褥还整整齐齐。 他昨晚没回来? 周千寻心中顿然五味杂陈,说不出的滋味。就好像,介意的事情没有发生,松口气的同时却也躲不过满满的失落。 “四夫人,起了吗?”绿弗清脆的嗓音在卧房外响起。 周千寻捋了捋额前碎发,打起精神应道“醒了,进来吧!” “四夫人这一觉睡得好沉,王爷与容玄在院中对练都没吵醒您。”绿弗端着洗漱用具,边笑边走到床榻边。 周千寻下了床,坐到铜镜妆台前,故作不经意的问,“王爷昨夜宿在何处,这么早就起了。” “昨夜好似和容玄谈公事,晚了就直接宿在书房中。” “嗯。” “四夫人,咱们快些梳妆,今儿要出飘渺境。”绿弗说着加快为周千寻挽发的速度。 周千寻洗漱梳妆完,本以为可以与萧元一一同用早饭。却被绿弗告知,他一早就用过饭,与容玄入了山谷巡查。 “绿弗,村子里总共有多少户人家?”周千寻咬着馒头,有一搭没一搭的与绿弗聊天。 绿弗凝眉想了想,道“少说也有好几百户。” 周千寻吃了一惊,山谷虽大,但多为丛林荒地。田地菜园也没几个,真的能供养的起这么多人家? “王爷一年不是只有五百两银子,他能养得起这么多人?” 绿弗嘿嘿一笑,略带神秘道“王爷没银子,但山谷中可是遍布黄金。” “啊?” 周千寻刚想问个明白,萧元一与容玄却恰好回来。 “四夫人,吃好了吗?要上路了!”容玄一双凤目眯成缝,转而对绿弗道“快去收拾行装,要走了。” 绿弗应下,跑去卧房那行李。 萧元一脱下大氅,递给容玄,坐在周千寻身旁,抬手将她额间碎发拢到耳后,清冷略带嘶哑的嗓音中满是宠溺,“昨晚睡得好吗?” “嗯,很好。”周千寻对他莞尔一笑。 萧元一点点头,道“今日回了温泉别院,与你家人暂且告别,明日咱们就回漳州主城。” 周千寻微怔,虽然她心中清楚,萧元一早晚会带她回漳州的豫王府,可没想到会这么急。 “明日就回?” “嗯。” 一旁容玄笑道“四夫人,王爷拿到漳州掌管权后,本应立刻赶回主城,毕竟府衙是在那里。王爷是放不下你,所以才会······” “容玄,你多嘴了!”萧元一冷言道。 周千寻抚上萧元一微凉的手,她手心的温热如一股暖流传遍他的全身,“王爷,寻儿明白。寻儿随您回王府。” 。 第一五七章:求和好的周千娇 哒哒哒······ 空旷的巷道中,清脆的马蹄声由远而近,像一首节凑感极强的悠扬曲调。 温泉别院的大门前,周千菡正坐在台阶上发愣,听到马蹄声,忽的站起,向巷口张望。 果然,是她等的人回来了。 “五妹妹,你可回来了!” “四姐姐?” 已被萧元一扶下马的周千寻,略有意外的望着向自己跑来的周千菡。 “见过王爷!” 周千菡规规矩矩给萧元一行个礼,拉着周千寻的双手,面露犹豫之色,但终还是开了口,“母亲让你这会儿回家一趟。” 周千菡头发被露水打湿,像是一早便出了家门,这么着急叫自己回去,必然是出了什么事情。 想到此,周千寻的心提了起来,“家中出事了?” “没有没有!”周千菡急忙否认,扯着嘴角笑道“就是······母亲说想你了,让你回家看看。” 这明显是句托辞,但见她笑中含着几分为难,周千寻便没再追问,望向萧元一,“王爷,寻儿随四姐姐回家看看。” “你去吧!中午不必赶着回来。”萧元一说完为她紧了紧身披的大氅,柔声道“小心着凉,坐马车去!” 周千寻垂眸浅笑,乖巧的点点头。 “容玄,快为四夫人备好马车,送她们去邢府。” “是,王爷!” 萧元一的温柔体贴,令周千菡十分惊讶。坐上马车中,她就迫不及待的问周千寻,“你和王爷昨日发生了什么,竟让他好似变了一个人。” “你想知道?”周千寻调皮的对她眨眨眼。 周千菡,“我当然想知道,快说!” “我与王爷入了仙境,遇到一位仙女姐姐,给他施了法术,他便变成如今这般模样。”周千寻笑道。 周千菡听后呆愣许久,半晌才道“你说得是真是假?” “当然是真的,不信你问绿弗。”周千寻言之凿凿。 周千菡将目光转向绿弗,神色认真的等着她开口。 绿弗心中叹道,这周家四姑娘还真是憨厚,四夫人那样不着边际的话,她竟信了? “周四姑娘,你莫听四夫人瞎说,咱们王爷本来就是个外冷内热之人,他······” 绿弗话没说完,本等着看戏的周千寻故作不满的将她话截下,“绿弗,我就是逗一逗四姐姐。你呀,也是个无趣的!”说完,她忽想起适才周千菡信以为真的表情,捧着肚子爆发出一阵儿银铃般的笑声。 周千菡知自己被戏弄,刚要质问却见她笑得如此开怀,心中那点气儿顿时烟消云散。 “你竟敢戏弄姐姐,瞧我怎么收拾你!”周千菡笑着向周千寻的阁老之下搔着痒。 周千寻笑得快岔气,急急向她讨饶。 马车内,少女的嬉笑声不绝于耳,为苍茫寂寥的冬日添了几分温情。 随着车夫的呵令,马儿四蹄立住,马车稳稳停在邢府的朱色大门前。 “五妹妹,你来了!” 一声矫揉做作的呼唤,让刚下马车的周千寻倏然抬头,满脸娇笑的周千娇正扭着自己拂柳腰身向她走来。 “你怎么会在这儿?”相比周千娇的热络,周千寻可谓是冷言冷语,完全不给她留一点情面。 即便如此,周千娇依旧面不改色心不跳,娇笑连连,“我和妹妹是一母同胞,是周家人,自然也要回自己的家了啊?” 瞧她大言不惭的称自己是周家人,周千寻唇边不由冷笑,“那你对自己家人还真是好呢!” “五妹妹不必这般说,对自己家人好不是应该的吗?”周千娇听出她话中讽刺,却穿着明白装糊涂。 周千寻心中暗诽,周千娇在周家时不过有些骄纵自私,怎么离家些日子,脸皮却也越来越厚,竟到了好无羞耻心的地步。 正待她二人剑拔弩张之时,周王氏迈着小碎步从府中出来,“寻儿,站在门外作甚?” “母亲!” “周夫人好!” “好,好!”周王氏瞧见向自己行礼的绿弗,心如一块大石瞬间落地。 周千寻自回了郑县,绿弗便紧跟左右。辰时一刻入邢府伺候周千寻洗漱,戌时三刻周千寻睡下后再离邢府,一月来从未间断。可前几日,街头巷尾都在冒出王爷要休弃周千寻传闻后没多久,绿弗便不见踪影。 周王氏暗自惴惴不安许久,只觉得那传闻要变成真的,今日见到俏生生的绿弗又服侍在周千寻左右,她的心才总算安定下来。 “寻儿,”周王氏牵着周千寻的手,语气中带些讨好,“你三姐姐知你今日回来,早早守在府门前,已等你多时了!” “三姐姐等我作甚?”周千寻眼神冷漠的扫了周千娇一眼,唇边勾出一抹满是嘲讽的笑,“早上寒气大,三姐姐若是着凉了,别再怪到妹妹头上。” “五妹妹说笑了,姐姐想念妹妹才会等在这儿。若是染了病也是姐姐自己的事情,与妹妹何干?”周千娇说完用衣袖遮住嘴笑起,正好像周千寻在和她说笑。 周千寻撇撇嘴,周千娇把绿茶婊的本质发挥的淋漓尽致,装可怜博同情,不是她一贯陷害他人的伎俩吗? “好了,一家人都在家门口说什么?”周王氏真是有心撮合两姐妹和后,一手挽起一个女儿,笑道“今儿人好不容易都聚齐了,快进去让你们奶奶高兴高兴。” 周王氏毕竟是自己的母亲,周千寻也不能搏了她面子,只好任由她拉着与周千娇一同走进邢府大门。 “奶奶,父亲!” “周老太太,周老爷!” 周千寻带着绿俯身行礼后,刚坐下就听周昭明道“寻儿,你与王爷和好了?” 不等她回答,正磕着瓜子的邢望春,吐了一嘴瓜子皮,嚷嚷道“岳父大人,这还用问吗?昨个都没回来,自是和好如初,甜甜蜜蜜了!” 他这话说得暗有所指,周昭明听得极不顺耳,只觉有难登大雅之堂,斥道“望春,说话注意些。别什么事都拿出来嚷嚷!” “岳父大人,我这是又说错什么了?”邢望春满脸迷惘的望向自己身边的周千秀,她笑了笑,拍了怕他肩表示不要在意。 “表舅,望春兄出身行伍。身边都是些不拘小节之人,爽朗惯了而已!” 听到“表舅”这声称呼,周千寻循声望去,这才看见尹家二公子尹世轩也端坐在厅前。 她冷哼一声,朝尹世轩翻了几翻眼皮,他说的那番话,明着是劝慰周昭明谅解邢望春,可实际却是在暗讽邢望春出身卑微,粗鄙不堪。 他与周千娇还真是蛇叔一窝,相配的很。 “寻儿?” 回过神的周千寻站起身子,向三位长辈一俯身,道“奶奶,父亲母亲,寻儿这次回来也是要向你们辞行的!” “寻儿是要随王爷回漳州城的豫王府?”周老太太眯着眼笑道。 周千寻双颊微微泛红,抿嘴浅笑,点了点头算是默认。 “真是菩萨保佑!”周王氏双手合十,向厅门外拜了拜,转脸对周千寻千叮万嘱道“寻儿,这要入了豫王府,你可不能在任性。好生伺候王爷才好!” “母亲,您放心。我也在主城中,五妹妹要是有什么难事,尽管可找我商量商量。”周千娇边说便看向身旁尹世轩,本想让他也说些漂亮话,哪知却看见他正两眼发直的望着周千寻。 周千娇藏在袖子下的两只手,紧紧攥成拳头,指节都因用力而发白。可她面上依然笑靥如花,柔声道“世轩哥哥家在主城也算有些威望,豫王爷也是要买几分薄面的!” 听她提到自己家族威望,尹世轩倏然回神,自鸣得意道“五妹妹,王爷府中姬妾多,虽都出身官宦世家,但毕竟都是远嫁于此。若是她们欺负你,定要和我······不,和你三姐姐说。” “多谢世轩哥哥好意。”周千寻垂着眼眸,淡淡道“豫王府的三位夫人都是大家闺秀,寻儿也不是惹是生非之人,大家同为伺候王爷的姐妹,绝对不会出现你口中之事! 况且搬弄是非,将王府内宅之事外传,本就是王爷最忌讳的事情。世轩哥哥刚才的话,若是传到王爷耳中······” “千寻妹妹!”周千寻话没说完,就被擦着额间冷汗的尹世轩打断,“哥哥只是打个比喻,你可别误会。” 他不过是想在周千寻面前显摆下自己家世,博取她的好感,再顺理成章成为豫王爷的座上宾,为家中生意谋取便利罢了。 可被周千寻一说两不说,竟变成他意图干涉王爷的内院私事。传闻皆说,豫王爷萧元一最恨他人窥探自己的,若再让她说下去,自己项上这颗人头怕是都要保不住了! 周千寻早就猜出,周千娇与尹世轩对自己献殷勤的目的。 那宴会上,周千娇还恨不得将周千寻踩在脚下。不过,一夜过去,就会有这么大的转变,无非就是看中她重获萧元一的宠爱,想要攀上目前漳州最大的权贵。 想必,周千娇回到周家后,在周王氏面前装可怜装的很成功。周王氏向来心软,见原是自己心尖上的女儿痛哭流涕,自然就把她做过的错事抛之脑后。亲自出面,撮合周千娇与周千寻和好。 可惜,他们的如意算盘落空了,周千寻最痛恨这种利用亲情绑架他人的行为。况且,她更是个有仇必报之人。 周千娇诬陷自己行为不端与安怀年偷情这笔账,周千寻还记在心上,早晚要和她算一算。 “世轩哥哥,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周千寻似是开玩笑的笑道。 尹世轩赶忙跟着点头,“千寻妹妹说的是。” “岳父大人,我也有话要说!”邢望春与周千秀相视一笑,起身向周家长辈抱拳道“我因在范县一战中立了战功,得王爷赏识,将近日便会赴任漳州府衙总铺头一职。” “望春你这是高升了!” 突如其来的喜讯令周家三位长辈都是又惊又喜。 “何止是高升,大姐夫是高升好几级呢!”周千菡拍手道。 邢望春憨厚的摸了摸后颈,向来大大咧咧的人竟也害羞谦逊起来,“我这等粗人终究是托王爷的福,不然哪有这般运气!” “大姐夫莫要妄自菲薄!范县一战,若不是你烧了翰跶族的军粮,他们也不会退的那般干脆!”周千寻道。 邢望春嘿嘿一笑,“你是知道我的,受了窝囊气必然要讨回来。顺手牵羊的事儿,不做那才叫傻子!” 他犀利幽默之言一出,惹得厅内众人哄堂大笑。 借着这股热闹劲,邢望春又颇为自豪地将自己如何机智在临漳道保全性命,如何有勇有谋烧毁翰跶族粮草,讲得是眉飞色舞,精彩纷呈。 虽然邢望春回来后已讲过不少次,但每次听依旧惊心动魄,听得周家人连连为他叫好。 正在周家年轻人热烈讨论,这场有惊无险的战役时,一阵儿抽泣声忽然响起。 大家循声望去,周王氏正垂着脸抹眼泪,身旁坐着的周昭明用手轻抚着她背脊,好像在安慰。 “母亲,怎么了?”周千娇奔上前,趴在周王氏膝盖上。 周王氏嗫喏道“一家人好不容易团聚,如今又要分开,心里难过罢了。” “哎呦,岳母大人,我当是什么事呢?”邢望春笑道“这次去漳州主城赴任,王爷特许我将家眷带上。” 听他如此说,周王氏的眼泪又只不留下来,“就是知道秀儿和元宝要走,我才难过。” “王爷的意思咱们这一大家子人都去!” “你说什么?”周王氏泪都顾不上擦,瞪着眼问。 邢望春笑道“王爷给咱们在城中置办了个大宅子,说是不比现在这处小,咱们一家人住绰绰有余!” 周王氏真的是喜极而泣,拉着周昭明的手道“真是太好了,咱们一家人又能在一起了!” 周昭明也是高兴,道“望春,你何时赴任?要快些收拾收拾,免得耽搁你上任。”随后,他又转向周老太太道“母亲,您屋里的东西让菡儿帮您收拾。” 周老太太默不作声,相较于周昭明夫妻,面色淡然的像一汪平静的湖水。 她垂眸沉吟片刻,淡淡道“我年纪大了,不想随意挪窝。我就还留在郑县吧!” 。 第一五八章:周老太太的执念 厅内众人微怔,不明白周老太太为何会出此言,周昭明着急道“母亲,何出此言?您不愿同往,是觉得我们不孝顺?” “母亲如今岁数大了,怎能一人独居?”周王氏念着周老太太的好,心中纵然万般不愿与家人分离,终还是咬牙道“您若不去,那儿媳也留下陪您!” 周老太太欣然笑起,“你去你们的,我还没到七老八十,用不着你们天天守着。” “奶奶可是在担心周家铺子生意?”周千寻试探道。 周昭明听了这一问,紧接着道“母亲,之前寻儿就和我商量,今年铺子租约到期就另寻一处。这半年咱们也赚了些银子,若是去了主城中也能盘下个不错铺面。” 说到家中生意,周老太太露出些许愁然,“正因为如此,郑县才是我的清静之地。”说完这句,她本就浑浊的双眸失了焦距,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周昭明意会出周老太太话中意思,轻声道“母亲是介意京城周家人?” 周昭明父亲故去后,失去依傍的母子二人,被以周西平为首的周家人百般刁难。他们在遗产上做了手脚,只分给母子俩一处破旧宅院与两处店面。 周老太太既天生好强,又带着富贵千金的傲然清高,万是看不上这嗟来之食。 她憋着一口气,带了刚满周岁的周昭明愤然离家。为了不再与令她作呕的京城亲戚扯上关系,才选地处西疆,战乱频繁却无毓成斋店面的漳州城。 然,三年前,京城周家不何故多次示好,虽都被周老太太不留情面的拒绝,他们却在漳州主城开了一家毓成斋。 周家的毓成斋遍布大盛,却从未在漳州开设过,是因为周家有祖训,大盛境地唯有漳州城不得开店经商。没人知道是何原因,也没人去执着真相。毕竟漳州只是个贫瘠之地,开不开店对于财大气粗的周家人来说影响不大。 所以,几十年来周家也传承的很好。 而周西平却冒着违反祖训的大不韪,开了一家店,又死乞白赖的非要周昭明一脉回京城。想到此,周老太太就像吞了只苍蝇般恶心,难免猜忌他们的用意到底为何? “你既然知道,就莫要再多说什么!”周老太太眼中浑浊消散,眸光闪烁,“我到了这个岁数,早已不想曲意逢迎心中厌恶之人。到了漳州主城中,难免与那老匹夫的人周旋······” 一想到周西平此人,周老太太就如鲠在喉,气息都跟着紊乱起来。 见母亲面色涨得通红,周昭明赶忙递上一杯茶,待她面色恢复如常,才拊掌搓手道“那我们也不去了,陪着您留在郑县!” “母亲,我们留下!”周王氏也跟着附和。 周老太太皱了皱眉,“你们还是要去!如今千秀、千娇与千寻都在漳州主城中,你们身为父母自是要跟着一起。再说······”她神情怜惜的望了眼,一直安静绣着绢帕的周千若,“千若既已和离,也应再寻户好人家才是。你们到了城中,也好为她张罗张罗。” 周千若倏然抬头,唇边浅笑,“奶奶,千若并没有再嫁的打算。不若,陪着您在郑县度日。” “胡说!”周老太太斥道“你的姐姐妹妹都已自成一家,我与你父母早晚也有故去一天,难道你能依附着亲弟过一辈子?” 周千若垂眸,沉默不语,她心中也是明白。 此时,父母还在,他们的家还能称之为她的家。若父母故去,就算是亲弟当家,愿意收留她们母女,也必然是寄人篱下仰人鼻息过活。 邢望春瞧着厅上几人一脸苦哈哈,心中不禁暗暗吐槽。 周千寻与王爷和好。 自己高升。 全家人一起搬到漳州主城。 这一桩桩一件件本都是喜事,可这一说两不说,厅上几人都是愁眉苦脸。 他忍不住道“我这宅子到底还有几个能使唤的仆役,伺候奶奶一人不在话下。再说,郑县本就紧邻着主城,也就隔了条河。奶奶既不愿到城中,岳父岳母若是惦念,可随时回来探望!” 邢望春快刀斩乱麻安排妥当。 其实,周老太太要留在郑县并没有什么大不了。只不过周家最重礼教孝道,周昭明文人迂腐,绝不会抛下母亲独自过活。这是他深知周老太太脾气刚硬,又从骨子里厌恶京城周家人。不然,他必会想尽办法,劝她同住漳州城中。 而邢望春早就知道自己这位岳父极重声誉,就算心中万般不愿,他也会先去维护名声。 所以,为了给周昭明一个台阶,邢望春跳出来当了回“恶人”,算是解了他的后顾之忧。 “父亲,咱们一大家人刚去城中,恐是有很多事情要打点。”周千若轻声漫语道“就算城中有现成的宅子,总是还要添置不少东西。去了之后,必然要忙上一阵儿。不若,我带着家中三个孩子,先陪着奶奶。” 周千秀笑道“二妹妹说得极好!安排妥当,等守岁时将奶奶与你们再一并接过去,团团圆圆迎新年。”她对周老太太眨眨眼,道“奶奶觉得如何?” “甚好,就这么办!过完年我再回来,春暖花开独享一座院子,自在的很!”周老太太因着几个孙辈的话,过往记忆产生的阴郁一扫而空。 周昭明与周王氏对视一眼,似是无可奈何道“母亲既然同意,儿子也无话可说。” “父亲,咱们铺子的租约是何时到期。”周千寻明日就要随萧元一离开郑县,周家铺子收尾工作她是兼顾不上了,想着尽早给安排妥当。 周昭明想了想,道“大概还有十天。” “五妹妹,你安心去。我与千菡都会帮着父亲处理好铺子的事务。”周千秀道。 周千菡也赶忙应下,“对,五妹妹!你就安安心心跟王爷回豫王府吧!” “你们在,我自是放心。若是有什么难题,可以找花容斋的安怀年帮忙。”周千寻道。 周千娇听她提起安怀年,眼眸中的鄙夷之色一闪而过。当时离家时,她向豫王府递了纸条告发周千寻。 对,没错! 在她心里面,说周千寻与安怀年有染是告发而不是诬陷。 在周千娇狭隘且龌龊的认知中,男人帮助女人,无非就是被美色所迷。而女子能让一个男子倾囊相助,若没有权势、背景那便是用身体换来的。 至于真相如何,并不在她想要知悉的范畴中。 见到周家姐妹,在周家生意一事上,都以周千寻马首是瞻,周千娇心中很是不忿,可她面上依旧灿笑如花,虽尹世轩道“世轩哥哥,不若咱们也晚走几日。帮着父亲将铺子处理一下。” 不等尹世轩回答,周千寻就截住话,“世轩哥哥家中生意繁忙,咱们这点小生意就不劳烦了!” “我与世轩哥哥······” 周千娇刚开口,又被周千菡抢白,“铺子之前半死不活,幸有五妹妹劳心劳力才起死回生。余下的事情,我与大姐姐便能应付。”说着,她毫不客气的剜了周千娇一眼,“三姐姐就不必操心了!” 周千娇咬咬牙,手中绢帕缠绕上纤细的指腹,勒出一条条红印子。往日在家中,周千菡向来对自己唯命是从,现在竟也敢开口搪塞她? “三妹妹!” 周千娇惊觉自己失态,敛去眉间怨色,笑意盈盈望向周千秀。 “三妹妹,你马上要去世轩成亲,想必会有很多事情要忙,家中生意便不用你操心!” 她不软不硬的一句话,让周千娇的娇笑僵在唇畔,她们是彻底不愿自己插手周家的生意。她求助似的望向周王氏,期盼她能为自己说上句话。 奈何周王氏是个实在的人,只看到姐妹间互相体谅,却不知表面之下却暗藏汹涌。 “娇儿,母亲知道你想为周家做些事情。但目前你的婚事才是最要紧的,家中事就由你姐姐妹妹做主!”周王氏乐呵呵道。 周千娇嘴角抽了抽,她也知离家出走一事,气得周昭明卧床不起,周老太太更是自她进门就没正眼看过她。以往,她是他们最疼爱的女儿和孙女。本以为这次回来,挤几滴眼泪撒撒娇,他们就会既往不咎。 如今看来,今夕不同往日,她若想获得他们原谅重回周家,必然要下一番功夫才是。 想到此,周千娇藏在袖下的双手紧紧握拳,嘴上却乖巧道“母亲,娇儿知道了!” 周老太太抚了抚额角,似是乏了,“坐久了腰酸,寻儿扶奶奶回房躺会儿!” “是,奶奶!”周千寻应下,与绿弗一左一右扶了周老太太往她房中去。 厅内众人,见周老太太离去,晌午开饭又还早,便也自行离去。 尹世轩从厅中出来,就阴沉着脸,也不搭理周千娇,自顾自闷头向前走。 “世轩哥哥,你等等我!”周千娇提着裙子,一路小跑跟在他身后。 回到房中,尹世轩一言不发,闷闷不乐的坐到桌旁,一杯又一杯的喝着茶。 周千娇将房门掩上,陪着笑脸道“世轩哥哥爱喝这茶,走时我让大姐夫多备下,带回去!” 啪! 茶盏砸在周千娇裙角边,应声而碎,碎片四处乱崩,吓得她浑身一震。 “世轩哥哥,你怎么了?”她霎时泪眼汪汪的望向尹世轩。 他满面愠怒,“今日陪你回周家,还真是把我的脸都丢尽了!” “世轩哥哥,何出此言啊?”周千娇带着哭腔。 刚与周千娇相处时,尹世轩喜她娇俏,梨花带雨的模样更惹他怜惜。得了她身子后,或许太过轻易,他便觉得她也不过如此,再见她泪眼婆娑的模样,怜惜之情被厌烦取代。 尹世轩眉梢扬起,不屑道“你们周家算什么东西?卖女求荣的货色!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在你家中表现的淋漓尽致!不过是个小小的姬妾,却敢当众教训我?” “五妹妹自大进了豫王府就恃宠而骄,我也是因此被赶出来的!”周千娇抹着眼泪控诉。 尹世轩冷笑,“你终于承认自己是被赶出来的了!” 周千娇怔住,局促不安的垂下头,嗫喏道“也不算······赶出来,是五妹妹故意陷害,被逼无奈,我才会······” “好了!”尹世轩不耐烦地挥挥手,拦下她的话。 无论家中长辈处于何种目的,为自己与周千娇定亲,尹世轩从不否认自己曾经将她奉为天上仙子。容颜娇媚,蕙质兰心,是他最理想的妻子人选,也是他朝思幕想的人儿。 可真正与周千娇相处后,尹世轩发现她除了虚有其表的容貌,再无任何可取之处。最不能被他容忍的是,周千娇谎话连篇,心思狠辣。 尹世轩曾有一位通房丫头,已怀孕一月有余。 那通房丫头生性乖巧,很得尹家老太太的喜爱,便决定升她为尹世轩妾室。 周千娇投奔尹家,刚开始没说实话。 只说是周老太太挂念尹家老太太,让周千娇代自己来看望一下。如此,她便在府中住了下来。 周千娇毕竟是尹世轩未过门的正室娘子,总不好当着她面纳妾室,所以此事便搁置下来。 哪知,半个月后,通房丫头受周千娇之约去郊外游玩,失足掉进河中。孩子自然没保住,更因滑胎伤了身子,再也怀不上子嗣。 事后,通房丫头向尹世轩哭诉,是周千娇将自己推入河中的。 当时,身边跟着伺候的人都说没亲眼所见,不知通房丫头到底是如何落水的。尹世轩又正对周千娇痴迷,怎会相信娇娇软软的她,会干出如此心狠手辣之事? 周千娇仗着尹世轩对她的宠爱,有持无恐的反咬那通房丫头一口。说她应妒身生恨,拿腹中胎儿的性命来威胁自己。 这么漏洞百出的谎言,尹世轩竟然信了。 恼羞成怒下,将通房丫头卖出府去,听说她没多久便抑郁而终。 后来,身边小厮看不惯她对尹家下人嚣张跋扈的样子,又见尹世轩渐渐对周千娇不上心,才大着胆子将实话吐了出来。 尹世轩自是不信,可身边小厮跟随自己数年,又说得信誓旦旦,便又招了当时在场的一个婆子来问。 那婆子浑身打颤后,磕着头将实话说了。 尹世轩气得直跺脚,问他们为何当时不说。那婆子也是无奈,丫头毕竟是个通房,周千娇才是以后的主子,她又怎敢得罪。 更何况,周千娇当时就撂下话,谁敢说实话,等她成了尹家的当家娘子第一个发卖的就是谁! 。 第一五九章:身价上升 从此之后,在尹世轩眼中,周千娇的蛇蝎心肠令她的貌美容颜黯然失色,甚至于丑陋不堪! 他跑到尹家长辈面前,要求与周千娇解除婚约。 他本以为说出真相,退婚即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而父亲母亲默不出声,往日最疼爱他的奶奶尹老太太,更是举着鸠鸟拐杖要揍他。 尹老太太斥尹世轩荒唐糊涂,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通房丫头与其腹中之子死得冤枉,终究只怪她福薄命苦。而尹世轩毁了未婚妻的清白,却不愿与其成婚,这是始乱终弃。周千娇亦不是吃亏的主,必将闹得满城风雨,尹家声誉不保。 况且尹家当初求娶周家女儿是另有所图,想借着周千娇攀上京城周家的关系,有助于尹家钱庄生意向京城扩张。 所以,这门亲事不能退! 想到此处,尹世轩就觉得憋火,堂堂漳州尹家二公子竟被一个女子拿捏住,且是越想越气! 他“腾”的一声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睥睨着周千娇,“你不是说,你是周家最受宠的女儿?想要天上星星,周家长辈都会摘给你!为何如今,连家中生意都不让你插手?” “母亲与姐妹们不都说了,是咱们婚期在即,不想让我操劳分心。”周千娇俏丽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唇边就立马扬起一抹娇笑,“世轩哥哥,京城周家一直都想让我父亲认祖归宗,是奶奶拦着不让。以后搬到主城居住,没有奶奶在其中作梗,父亲势必会和那边的人来往。 你娶我过了门,便是周家女婿,害怕攀不上京城毓成斋的关系吗?” 尹世轩眉宇间的愠色渐渐退去,斜眼瞥着她道“可我怎么觉得你被周家姐妹厌弃呢?” 周千娇唇畔笑容僵了僵,很快便恢复如常,“之前我是任性了些,做事没考虑姐妹的感受。但亲姐妹间又怎会有隔夜仇?回城后,我多走动些,关系就会和好如初。” “最好如此,不然,你休想进尹家门!”尹世轩并不是吓唬周千娇,他已与尹家长辈说定,周千娇若能助尹家,他便娶她为正室,若不能便纳她为妾室。 尹世轩眼底寒光,仿若如一把钢刀直直刺入周千娇的胸腔,令她心如刀绞。 从小时候第一眼见到尹世轩起,她就梦想自己可以嫁给他。拜托破落户商人之女的头衔,成为富商之家雍容华贵的正室娘子。 为此,周千娇抛弃纯良与亲情,仗着周家长辈的宠爱机关算计,将家中财产尽数掌握在手中,只是想为自己挣一分丰厚的嫁妆出来,日后嫁进尹家后可以让自己夫君脸上有光。 周千娇为了他,将自己陷入不仁不义之中,不顾一切奔向他,还把自己献给他。他还是不满足,还是觉得娶她进门没有脸面吗? “世轩哥哥,相信我!”周千娇乌定定的望着他,逐字逐句道“娶了我,京城周家、监察御史王锦晨、漳州豫王府都会成为尹家生意的助力。早晚,漳州尹家会如京城周家一般在大盛人尽皆知!” 尹世轩拧起眉,不可思议望着眼前依旧妩媚动人的娇颜,在她唇畔勾起的笑,眼眸中闪动的光中,看到的都是无可抑制的疯狂。 他心头微颤,将手从她怀中抽出,冷面道“随便你!”说完,径直离开了房间。 “砰”的摔门声,令周千娇转神。 她扶着圆木桌坐下,将锦面桌布缓缓攥紧在手心,眸色幽幽中透着狠辣。 她,周千娇,只会过得越来越好。 总有一天要将所以唾弃过自己的人踩在脚下! 周老太太的暖阁内烧着炭火,很是暖和。 周千寻双颊泛着红润,温暖气息让她眼皮打着架,若不是站着,她可能就会打个瞌睡。 “寻儿,来!”周老太太将周千寻招到梨木桌前坐下,将三个雕花精美的木盒推到她手边,笑道“这是奶奶帮你备下的礼,看看可否喜欢?” “备下的礼?”或许是瞌睡劲还没过去,她懵懵的打开其中一个木盒,“哇,好漂亮的耳坠!” 木盒中是一对水滴状的翡翠耳坠。 色泽晶莹剔透翠绿欲滴,形状珠圆玉润浑然天成,再加上黄金的点缀更显雍容典雅。 周千寻又顺手打开另外两个,一眼看出,它们都是同样质地的翡翠,只不过造型略微不同而已。 “奶奶这是要给我的?” 自古以来,黄金有价玉无价,翡翠又在玉中最显贵气,向来最为权贵之家中人青睐。但因大盛不产翡翠,而盛产翡翠的南渊又素与大盛不和,所以翡翠在大盛真的是不可多得稀罕物。 周老太太被周千寻目瞪口呆的模样都笑,点了她眉间一下,嬉笑道“瞧你这点出息!这是给你的,却是让你转送给别人。” “别啊奶奶,这样好的东西,当然要自己家人留着!”周千寻嘟着嘴道。 周老太太似也有些惋惜,将目光在三对翡翠坠子上扫过来一遍,轻叹道“这三对翡翠是我年少时,父亲从南渊带回来的。翡翠在咱们大盛向来是有市无价,我本以为父亲会寻个买家赚上一笔,却没想到他打造了三对耳坠分别送给了我的祖母、母亲和我。 祖母与母亲故去后,她们的翡翠耳坠便都留给了我! 本想着等我百年后,留给你母亲,再让她传给她的儿媳妇。但现在看来,还是给到你更能体现出它们的价值。” “给我?”听完周老太太的话,周千寻更是摸不到头脑,“奶奶这话什么意思?” 一旁绿弗向周老太太福福身,笑道“绿弗替四夫人谢过周老太太!您是要让四夫人,将这三对耳坠转送给王府中的另外三位夫人,对吗?” 周老太太眯眼夸赞道“绿弗姑娘到底是跟在王爷身边,这种事情一看就透。我这个啥孙女,日后还要靠你提点了!” 她二人一来一往说的热闹,明明是事件中心的周千寻却被抛到一旁儿。 “奶奶,这三对翡翠耳坠太贵重,我怎好拿去送人。再说,”周千寻娇羞一笑,“王爷自会帮我打点人情往来的,您不用费心!” 周老太太垂眸点点头,将周千娇的手放在自己手心,拍着她手背道“奶奶自然知道王爷疼惜你。你自小生活在市井,环境简单,根本想象不出,深宫大院中的女子为了争宠那是无所不用其极。 王爷的三位妾室或许并不像我说的那么可怕,但她们毕竟出身官宦家庭,对富贵商贾家的女子都不一定睁眼相看,更何况咱们只是落魄商人之家呢?” “奶奶怕寻儿被欺负,寻儿不招惹她们便是!”周千寻道。 周老太太自是知道周千寻为人谨慎,从不招惹是非,可却不能避免别人来招惹她。特别是庭院深深,女子们久居于此,难免寂寞无聊,招惹些是非也是她们打发时光,博取夫君关注的法子。 周老太太笑道“那位夫人出身高贵,一般玩意又怎能入了她们的眼。翡翠向来是大盛的稀罕物,她们收下自不敢小瞧你,也不敢随意找你麻烦。” “可······”周千寻犹豫不决,这可是奶奶要当传家宝的东西。 “奶奶知你孝顺好强,不愿拿他人物件去谋自己的事。”周老太太叹口气,语气中皆是恨铁不成钢,“你们几个姐妹,最精的就是你三姐姐。她肖想我手中这几个物件不是一天两天,你母亲又是个懦弱心软的人。 娇儿这次回来,不过在她面前哭了几回,她便巴巴地求我与你父亲让娇儿进门。 若我将这三件宝贝给你母亲,早晚还是落到你三姐姐手中,一点好处都不会给周家留。 可你不同,它们给了你,让你在豫王府站稳了脚,咱们周家也会跟着沾光的!” “奶奶!”周千寻握紧周老太太的手,感动道“您对我太好了!”说着还一把将她搂入怀中。 “好了好了!”想到以后日日见不到她,周老太太只觉得眼眶泛热,她故作市侩道“好什么,我可是为了整个周家,不单单是为了你!” 周千寻“噗哧”一笑,点头道“知道了,您不是为了我,是为了‘周家’!” 祖孙俩对视一片刻,同时哈哈笑起。 晌午时,周昭明未见尹世轩的身影,问了周千娇说是出门见友人,不在家中吃饭。瞧她说得笑意盈盈,一家人也没有多想,其乐融融的吃了一顿午饭。 午饭后,周千寻又陪着周家长辈说了会儿话,直到周老太太起身去午睡,才携绿弗向家人告辞,约定不日漳州城中相见。 街市熙熙攘攘人群中,周千寻所乘马车一路向东缓慢穿行。 金碧辉煌的花容斋,人声鼎沸,临近新年店内装饰也喜气洋洋。 周千寻与绿弗刚在店中站定,眼尖的掌柜儿,捋着自己的八字胡,迈着大步满面笑容走来。 那日听竹苑宴会,萧元一牵着周千寻亲密离去的模样,被许多漳州名流遇见。现在漳州大街小巷,皆是豫王爷与他四夫人的传闻。 故,周千寻之名也人尽皆知。 花容斋的掌柜儿见这般贵客到店,扯着嗓子喊出一句,“四夫人,您多日没来了!” 这一嗓子出去,店中客人就算不注意到周千寻都难。 周千寻虽不喜成为众人关注的焦点,但不得不感慨花容斋生意好也是必然,一个掌柜就深谙提高商号名气的方法。 在大盛潮流连中,皇宫中的贵人站在最高点,她们所用之物皆是上乘中的上乘。中层则是京城权贵,毋庸置疑他们更喜欢皇宫中流传出的东西。而处在下层的普通百姓,则是疯狂追崇权贵名流所用之物。 而周千寻一不小心上升为权贵一层。 自然,她光顾的商号名气也会跟着身价倍增。 “掌柜,安公子在吗?”周千寻道。 掌柜儿本指望,周千寻若能买上几件首饰,那铺面里的同款必然会卖到脱销。 见她只是来找安怀年,掌柜儿心中不免失望,可面上依旧笑道“今儿一早,安公子就带着荣月出去了。想必也快回来了。您再稍等会儿?” 他暗暗打着算盘,就算不买首饰,这贵人在店中转转也能招揽不少生意。 听到安怀年不知何时回来,周千寻难免遗憾,她这次来是向他辞行告别。 她望了望天,时辰已是不早,自己身份特殊不便在花容斋许久,怕是见不到安怀年了。 “那我便走了!” 周千寻刚转身要走,就见安怀年与荣月一前一后进了花容斋的大门。 “周······四夫人!” 风尘仆仆的安怀年,见到周千寻面上带着惊喜,一瞬的笑容也比以往更灿烂。只是,想起她的身份,不由收了大笑,弯嘴微笑间,向她一俯身作揖,“四夫人大驾光临,小店蓬荜生辉。” “安公子这样说,还真是折煞我了!”周千寻笑道。 安怀年望着眼前人,不由愣了神,她与以往大不相同,瘦了些,就连五官都变得更加清丽。 特别是那双眼睛,从一条细缝变成了顾盼神飞的杏目,将她隐藏的聪慧与灵动展现的淋漓尽致。 “安公子,此次我是来与你辞行的!”周千寻道。 安怀年转神,似是早知如此,淡淡道“四夫人是要随王爷回豫王府?” “你知道了!”周千寻眨眼。 安怀年“王爷如今掌管漳州,不可能一直待在郑县,早晚是要回去的。” “你果然还是聪明!”周千寻赞道。 安怀年谦虚点头,一笑间温柔无限,“四夫人与在下相识也是缘分,不若你在店中挑选一首饰,就当在下给您践行的礼物。” “不行不行!”周千寻立马摆手,“你已送一个同心佩,我怎好意思再向你要礼物。” “不用客气,随便挑!”安怀年宽袖一甩,转身便要引周千寻去柜台。 他丝毫不知,一支细小的枯枝从他衣袖间掉落,恰被周千寻瞧见。 她视线无意中,随着枯枝掉落的轨迹移动,突然觉得甚是眼熟。 好似黑山半腰处,那片亦如魔爪林间的枯枝! 毫无察觉的安怀年向失神的周千寻招呼,“四夫人,喜欢那个,在下便送你!” “不用了,本王女人的首饰,自然是本王自己送!” ------题外话------ 《胖妾》不知不觉已到40万,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本书,虽有很多不足,但作者君还是想将它讲完。 为感谢各位小仙女的陪伴,作者君10币红包奉上,大家明天21:00记得来抢哦。 若是没抢到,留言书中情节感受,作者君还会奉上10币打赏。 。 第一六零章:安怀年对萧元一的渴望 “王爷?” 萧元一今日穿了一身云纹锦面黑袍,衬得身姿修长挺拔,气质却越发冷峻。 店中贵女们虽贪恋他俊美容颜,却都是侧目偷看,像是怕被他如刀剑般的眼神刺伤。 倒是他身后容玄,一双狭长凤目,左顾右盼自带风情,唇畔微微一笑,将在场女子的魂都勾了去。 “寻儿从娘家出来,就应立马回府,在街上瞎逛什么?”萧元一语气中带着明显不悦。 与他相处久了,知他是个面冷心热之人,周千寻早就没了惧怕,嘴角噙着的笑中还带着几分俏皮,“王爷,你不是说让寻儿与娘家人告别?安公子就如寻儿的哥哥一般,自然也要与他辞行。” 哥哥? 两个相对而站的男子,莫名对视一眼。 安怀年垂眸再抬眼之时,眉宇间淡淡失落便不见踪影,迎着萧元一审视的目光,从容一笑,“王爷,能被四夫人认作哥哥,是在下的荣幸。” 最好如此! 萧元一从鼻腔中哼出一声,将目光转到周千寻身上,语气相比刚才柔和许多,“有没有喜欢的?” “王爷真要送我?”周千寻歪头瞧他,眨了眨眼,轻声道“可是不便宜哦!” 萧元一拧眉,她这是怕本王没有银子付账? 少时,忽想起自己确实曾在周千寻面前装过穷,明显是在揶揄他。 萧元一薄唇抿笑,一俯身,报复般的将脸贴近周千寻耳垂,亲密异常,外人远远看去就像是耳鬓厮磨。 萧元一感受到身旁人突生体热,心中满意,薄唇轻启,只他二人间能听见,“本王送你东西就相当于送自己,因为······你不就是本王的?” 话音落,他站直身子。 棱角分明的面庞微微垂着,唇角微扬,荡漾出的那抹柔笑,无不让在场贵女看直了眼。 他怎变得如此油嘴滑舌? 周千寻垂头腹诽,却不能否认丝丝蜜蜜甜,在胸腔中荡开。 人声鼎沸的花容斋,只剩窃窃私语之声。 众人不禁侧目,真是活久见,冷若冰霜的豫王爷竟会当众,对一名女子软言细语。 “寻儿······不买了!”她面上红霞纷飞,也顾不上与安怀年告别,就冲出花容斋大门。 绿弗懵懵地望向萧元一,见他满脸得意,更加不明就里,却也不及多想,慌忙追出去。 本以为周千寻跑了,萧元一会马上离开,却没想到他站在店中东瞅西瞧,完全没有离开的意思。 安怀年眼眸中划过一抹意味深长,负在身后的手紧了紧,笑着迎向萧元一。 “王爷,您还有事?” 萧元一望着向自己恭敬行礼的安怀年,黑亮的眼眸更显深邃。 他抿了抿薄唇,走近安怀年,似笑非笑,“安公子,还记得我曾在这花容斋中搜捕一小贼吗?” 安怀年想了想,直直迎上对面那人目光,从容笑着,“记得!” 萧元一微微一笑,凑近他耳畔,轻声道“本王,找到他了!” 听闻此言,安怀年瞳孔一扩,却很快恢复如常,后退一步,面上笑容不减,“在下恭喜王爷。” 萧元一落在他身上的视线,夹杂着疑惑、审视与警惕,眼前这个温文尔雅的年轻商人,或许并不简单! “你猜,本王是怎么找到那小贼的?” 安怀年毕恭毕敬站着,没有慌乱亦没有心虚,坦坦荡荡从容不迫。他的神色就像在听一件趣事,满怀期待萧元一揭示故事的结局。 萧元一神色一稟,拍了拍安怀年肩膀,“本王还有事,有机会再说!”说完,长袖一挥,大步走出花容斋。 容玄笑着将一物放到安怀年手中,“安公子,您这件云锦长袍外挂了这枯枝,快看看有没有勾丝。不然,真是可惜。”说完,他双手抱拳,“告辞!” 引人瞩目的两人,相继消失在花容斋店外熙攘人群中。店内众人恢复如常,只是想到鲜少露面的豫王爷,都出现在此店中,还与老板相谈甚欢,挑选的首饰中又不由加了一些。 花容斋,内堂。 安怀年坐在红木书案后,饶有兴趣的盯着手指间捏着的那段枯枝,面上表情变幻莫测。 “公子!” 幽月无声无息亦如鬼魅,突然出现在内堂,恭敬作揖后,便安静立在书案前。 “幽月,你说豫王爷到底是何意?” 幽月垂首,似在深思熟虑一番后,恍然摇头,“豫王爷明知咱们跟到黑山,他也追到花容斋,临门一脚却又掉头离开。幽月愚钝,实在参不透!” “呵呵。”安怀年低声笑起,幽幽道“王爷是想看看我们到底要干什么!” “可我们已知黑山秘密,他却放任我们不管,岂不是太危险?”幽月拧眉不解。 安怀年将手中枯枝扔到案上,起身踱步到窗前,眺望着逐渐暗沉的天际,笑道“若是我没猜错,现在花容斋四周全都是豫王爷的暗卫。” 闻此言,幽月大惊失色,“公子,他要杀人灭口?” “非也!”安怀年摇摇头,“他已看出咱们是故意留下马脚,也知咱们并不是他的敌人。” 幽月听得更加糊涂,“既然如此,豫王爷为何不与您进一步接触?幽月记得,不久前他还广邀漳州富商筹集银两。既知道您是友非敌,更应该与您结交才是。” “这正是豫王爷聪明之处。”安怀年深邃的眼眸闪过一丝赞赏,转身对幽月道“过几日,咱们也该动身了。” 幽月皱了皱眉,疑惑道“公子要回京城?” “不!去漳州主城。”安怀年目光灼灼,“豫王爷正等着咱们去拜见呢!” 温泉别院,密室。 “这东西真有这么神奇?”容玄将红珠龙佩放在烛火下,细细打量,“怎么看都是一枚普通的玉佩。” 林贵则将手中茶盏递给萧元一,笑道“那玉佩确实普通,暗藏玄机的是上面的红珠。你仔细瞧瞧。” “红珠?” 红珠娇艳欲滴,就好似被鲜血包裹。 容玄定定看了片刻,也没瞧出个所以然。刚要放弃,他眼眶倏然放大。 那一片鲜红中,好似有一活物。 “呀!”他惊呼一声,将玉佩甩到桌上。 容玄此生有二怕, 一怕,头发被剪。 二怕,黑色软体虫子。 而那颗红珠之中,正是有只缓缓蠕动的黑色虫子。 “有······有虫子!” 容玄满面惊骇,完全不复昔日风流倜傥的形象,紧闭着一双凤目,躲在墙角瑟瑟发抖。 林贵则笑起,捋着胡须道“容玄莫怕,这是蛊虫!” “蛊虫?”萧元一拧眉,“是来自苗域?” 林贵则点头,“没错。苗人善用蛊术已不是什么稀罕事。但施蛊术到底为何,却不被外族人所知。” “那安怀年又是如何得到此蛊?”萧元一问。 林贵则答“苗人中也有贪财之人,只要出得起金银,自然会有人冒大不韪为族外人施蛊。” 容玄稍稍恢复镇定,吞咽几下口水,诺诺道“仅凭红珠内的虫子,安怀年就能轻易追踪我们?” “这蛊虫应是一对!”林贵则道。 “一对?”容玄挑眉。 林贵则,“蛊虫本是一对,可相互感应。一只种在红珠内,一只必然种在······活人身上。” “活人?” 听闻此话,容玄只觉浑身汗毛直立,胃中翻腾差点没吐出来。 萧元一眸色深沉,将目光投向桌面红珠龙佩,警觉道“寻儿身上那颗凤佩可有危险?” “王爷放心,四夫人那枚只是普通的玉佩。”林贵则道。 萧元一,“安怀年一早便猜出本王身份。他还真是不简单。” “安怀年祖父安成,原是皇宫制造局中的一名匠人。手艺精巧,甚得前朝姬太后赏识。”林贵则又为萧元一续上一杯龙井,“姬太后薨逝后,他便以年老体弱为名,出了皇宫在京城创下‘花容斋’。以他的名气,京城权贵十分追崇,短短十几年便富可敌国。” 容玄听林贵则所说,越想越不对,拧着眉惊呼,“宫中匠人大多为阉人,安怀年祖父为何······” “安成未进宫前,就已是小有名气的首饰工匠,与前朝姬太后算是同乡。姬太后偶然间都到他做的一支发簪,甚是喜爱,于是便招他入宫。 安成当时刚成亲半年,他娘子已身怀有孕。本以为只是姬太后一时兴起,却没想到被强留在宫中,还成了阉人。”林贵则缓声道。 容玄听后唏嘘不已,“安成还真是可怜,糊里糊涂成了阉人,还与亲人分离数载。” “没错,等安成出宫之时,他的娘子早已病逝。儿子倒继承了他手艺,开了一间小小的首饰行。”林贵则顿了顿,面上露出惋惜的神色,“根据大盛律例,阉人后代终身不得入仕,不得参加朝廷任何选举考试。” 容玄嗤笑一声,不屑道“不能入仕也挺好,安成后代富甲一方,日子过得不比皇宫中的那些人差。” “可安怀年不这么想。”林贵则笑得高深莫测,“你们猜一猜,安怀年从小最爱做什么?” 容玄托腮片刻,笑道“也爱做首饰?” 林贵则笑着摇头。 萧元一抿了一口,茶香四溢的龙井,语气凿定,“读书!” “对!”林贵则点头。 容玄微怔,“一个商人之子竟爱读书?” “而且读得很好!”林贵则对容玄眨眨眼,继续道“他曾就读京城最有名的岳黎书院,深得夫子常叶舟赏识,成绩也经常名列前茅。” “那又如何,又不能参加科举,还不是白搭!”容玄漫不经心道。 林贵则赞同的点点头,“常叶舟为他举荐过几次,但都被驳回,后来便也劝他老老实实继承祖业。可安怀年志向高远,绝不甘愿只做一个浑身铜臭味的商贾。” “所以,安怀年选中本王,来帮他完成远大志向?”萧元一眸光闪烁,唇角笑中带着戏谑。 林贵则想了想,直言道“若是王爷日后有安怀年相助,也不失是一件好事。” “王爷,安怀年故意在飘渺境留下马脚,不就是为引您与他结交。”容玄想起白日萧元一行为,甚为不解,“咱们都到了花容斋,您为何不接招呢?” “本王为何要接他招?”萧元一反问。 容玄被他问的一怔,少时不知想到什么,坏笑道“王爷,您醋缸子倒了?因安怀年与四夫人关系匪浅,嫉恨人家?” 话音一落,萧元一耳朵红的像块烙铁,怒斥容玄,“再胡说,本王扣你下月俸禄!” “哈哈······”容玄瞄见萧元一眼底寒光,将笑憋回去,讨饶道“是容玄胡说,您别生气。” 林贵则见萧元一气急败坏的模样,微微一笑,道“王爷是不想被他人挟持。” 萧元一敛去怒气,面色肃然道“安怀年的确不失是一位有力盟友,他想为自己与身后家族正名也无可厚非。只不过,本王不喜欢随意被他人窥探秘密,更不喜欢被人挟持! 安怀年想以飘渺境的秘密作为筹码,让本王主动与他结盟,本王偏不。他大费周章,跑到漳州来刺探本王的秘密,也可说明他对本王的渴望,要大于本王对他的渴望。 所以,本王要等着安怀年上门求本王与他结盟。” “王爷将暗卫布置在花容斋,也是要以防万一?”容玄垂眸,唇角泛起血腥,”若安怀年敢将黑山秘密泄露,便将他斩杀在花容斋内!” 萧元一唇畔勾起的笑,划出一条冰冷的弧线,“没错,安怀年很聪明,他应该知道本王真实的意图。很快,本王与他还会在漳州主城中相见。” 容玄与林贵则对视一眼,十分有默契的笑起。 听竹苑,宁居卧房。 周千寻坐在铜镜前,手执木梳,有一下没一下的顺着一头黑丝。 看似端端正正的瞧着镜中自己,可在一旁儿伺候的绿弗早已发现,周千寻根本就是心不在焉,眼睛耳朵都放在了卧房的大门处。 “四夫人,王爷与林管家、容玄在谈事情。您就别等了,先睡吧。” 听闻此言,周千寻慌忙解释,“谁说我等王爷了,我这就要睡了!” 听到绿弗在身后呵呵笑起,周千寻才知自己被她戏弄了。 ------题外话------ 明天21:00红包继续,大家先领红包再订阅。 。 第一六一章:一句承诺 “四夫人,那您就快点安寝啊?”绿弗拿话噎她。 周千寻鼓着腮帮,双手握拳佯装要打她,“绿弗你是故意的。” 绿弗笑道“奴婢说中四夫人心事,您就恼羞成怒?” “绿弗!” 周千寻被她说得又是满面绯红,似恼怒又似娇羞的向绿弗挥拳,绿弗嘻嘻哈哈闪躲。 两人像孩子般嬉闹在一起。 不知何时,卧房门被人从外推开。 等周千寻与绿弗察觉时,就见萧元一已悄无声息的站在房中,望着她二人。 “王爷,您来了!”绿弗慌忙向他行礼。 周千寻将额前垂下的碎发,捋到耳后,那一低头的娇羞,在烛光映照下分外好看。 萧元一轻咳两声,眼睛不时瞟向周千寻,却对绿弗道“你们在闹什么?笑得如此开心。” “奴婢与······” “绿弗不要说!” 周千寻向绿弗挥挥拳头,堂而皇之表达对她的威胁。 绿弗垂眸浅笑,快速向萧元一福福身,道“王爷自己问四夫人吧!奴婢告退!”说完,像一阵儿风似的逃出卧房,带上房门。 卧房中瞬然一片静谧,静谧到两人连对方的呼吸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王爷······” “寻儿······” 两人同时开口,相视一笑,默契地闭嘴,将下一刻开口的机会留给对方。 “寻儿······” “王爷······” 意识到似乎都在等对方先说,两人竟又十分默契地同时开口。 他俩皆是一怔,倏地闭嘴,尴尬地相视一笑。 怕二人再撞上,周千寻率先道“王爷,我今日去花容斋真的只是去向安怀年告别!您······”转瞬间,她瞧见萧元一腰间不见红珠龙佩,心中“咯噔”一下,忐忑不安道“生气了?” “没有!” 萧元一将她腰间坠着的凤佩取下,攥在手中,走到灰格窗下。 推窗、抬手、将手中之物在窗外抛出一个漂亮的弧线,动作一气呵成,干净利落。 周千寻微怔,眼见着那凤佩,在月光下只闪了一下,随后便消失在幽暗的夜色中。 “以后你身上只能佩戴本王送的东西。” 嗓音清冷语气霸道,萧元一面色平静,宣誓着自己对周千寻独一无二的所有权。 若在以往,保持着女性独立自主意识的周千寻,会非常不耻自己成为男子的附属品。 她会大声喊出,老娘想带什么就带什么,要你管! 可这话从萧元一口中说出,周千寻竟然毫无羞耻的,雀跃到心都要跳出来! 是她被时代与环境影响,堕落与沉沦了? 不,这应该是爱情带来的后遗症,恨不得自己所有的一切都被爱人包办! 周千寻唇角止不住上扬,一双手臂如玉带环住萧元一的腰,深情咛喃,“王爷,寻儿都听您的!” “嗯!”语调毫无起伏,行动却波涛汹涌。 萧元一一个转身,将本就在怀中的佳人,更加紧密的搂住。 周千寻猝不及防,都有些喘不过气来。不过,听着宽厚胸膛中,愈加猛烈跳动的心跳声,就算让她窒息而亡也是心甘情愿。 相拥在一起的二人,似乎不舍得分开。 萧元一的下巴抵在周千寻头顶,眨了眨黑亮的眼睛,表情异常认真道“本王觉得你······” “觉得什么?” “你······清减不少。” 周千寻不以为然,“瘦些不好看吗?” “好看是好看,”萧元一煞有介事道“但抱起来不舒服。” 这话说的有些煞风景,周千寻却被逗笑,“若是寻儿再胖回去,可是又要变成无盐女了,王爷不后悔?” “胖回去好,你的美貌只需本王知道,它已刻在本王心中。” 萧元一说起情话也满是清冷之感,可周千寻却听得心花怒放,嘴角止不住的疯狂上扬。 “戒指呢?”萧元一微微放开她,低头问道。 周千寻微怔片刻,才意识到他说的是,迎战翰跶族前一晚,他送给自己的那枚戒指。 她将挂着戒指的银链子从脖颈上取下,递到萧元一手中,“王爷,寻儿一直随身戴着,保存的很好。现在物归原主。” 萧元一的视线在,手中戒指与笑靥如花的周千寻两者之间流转。 片刻后,他眼神忽的定住,将戒指从银链子上取下后,牢牢套在周千寻左手的无名指上。 “王爷,这······” 周千寻有些惊讶,这戒指是他母妃之物,从小贴身收藏,珍贵异常。 如今此举,是要将它转送给自己? “送给你!”萧元一话说简单却不随意,清冷眸光中却透着难得一见的炽热。 周千寻将手抬到自己眼前,无名指上的银戒指,在烛火映照下,泛着一圈圈绚丽七彩的光晕。 它是景帝与谢贵妃的定情之物,萧元一自小与母亲分离,是它如若珍宝,多年来从未离身。 如今,却将它赠予周千寻,不禁令她遐想,他与她亦如景帝与谢贵妃情意绵绵,至死不渝。 “王爷是在对我作承诺吗?” 周千寻仰着脸,定定的望向萧元一,双颊红霞纷飞,眸光泛着光彩。 “等本王······”萧元一将脸埋入她颈间,柔声道“总有一天,与你一生一世一双人!” 他竟然知道这句话! 周千寻一双杏目骤然睁大,一股无法抑制的温热涌上眼眶。他的话亦如初春的第一场雨,流淌进她的心田,滋润着一朵朵小花悄然绽开。 “好!” 窗外夜色正浓,皎月当空,撩人心扉,却不及你在万籁俱寂的夜晚对我许下的一句承诺。 清晨,周千寻醒来时,萧元一已不在身边。 昨晚他二人相拥而眠,他的呼吸声就在耳畔,周千寻睡的异常踏实,竟一夜无梦。 想到此,她唇边浅笑,梦中之人就在身边,又何须再做美梦? “四夫人。”绿弗站在铜镜前,等着为她梳妆,“您要快些,王爷等着一起用早饭。” “好!”周千寻慌张下床,乖乖正坐在妆台前,任绿弗为自己梳妆。 一切收拾妥当后,已过去半柱香功夫,周千寻携了绿弗匆匆向前厅而去。 萧元一正坐在餐桌前,貌似在看手中书卷,实则视线不时向房门处看去。 “王爷,您先吃。四夫人估摸着还没起呢!”容玄咧嘴笑道。 萧元一将视线转回书卷,淡然道“等着!” “王爷,寻儿而来晚了!” 身着一袭朱色绣面襦裙的周千寻,如一朵冬日红梅,赫然闯入萧元一的眼眸中。 “四夫人您若再不到,咱们就早中餐一起吃了!”容玄故作不满,奚落道。 萧元一瞥他一眼,轻斥,“容玄,又在胡说!” 知他心尖上的人说不得,容玄识相的闭上嘴巴。 周千寻笑着坐下,随即又愣住,“这是我与王爷的早饭?” 一盆八宝粥、包子、馒头、烙饼,十几样荤素搭配的菜式,一顿早饭如此丰盛,是不是太浪费了? “王爷说四夫人最近清减不少,所以命厨房多做些饭菜,让您好好养养身子。”绿弗乐呵呵道。 他昨晚的话是认真的! 可这么多饭菜,是要把她当猪养吗? “王爷,这也太多了吧。”周千寻蹙着眉头,一脸愁苦。 萧元一放下手中书卷,拉着她手道“今日要回豫王府,午饭必然吃的简陋,早饭多吃些才好。” “王爷,都要吃完?”周千寻问。 萧元一微微一笑,“吃完最好!” “啊?”周千寻从未想到过,自己还会对一桌美食发愁。 空旷的山林间,除了呼啸的寒风,偶尔只传出几声山雀的鸣叫。 一辆马车在林间官道上疾行,四角挂着的青铜铃铛随风摇曳,叮叮当当的响声伴随着清脆的马蹄声,到让形只影单的马车显得不再寂寥。 周千寻依靠在车壁上,拍着圆鼓鼓的肚皮,叹气道“王爷,以后不要再逼寻儿吃饭,肚皮都快撑破了!” 萧元一的视线从兵书收回,在她身上转了一圈,淡然道“你这坐像十分难看!” 坐像? 难看! 因为早上吃得太饱,以至于周千寻只能勉强瘫靠着才能坐下,坐姿自然不好看。 周千寻撇嘴,“那还不是因为王爷您!” “本王只是提醒你!”萧元一说完,也不再搭理她,全神贯注的看起兵书。 周千寻朝对面一直掩嘴偷笑绿弗望去,小声道“王爷什么意思?” “四夫人,豫王府不比温泉别院,繁文礼节不少。王爷是要提醒您做好准备!”绿弗笑道。 周千寻不以为然,“王府中王爷是老大,他都不嫌弃我粗鄙,谁还敢多嘴多舌?” 见她有恃无恐的样子,萧元一眉梢挑起,嘴角勾笑,“绿弗,告诉她!” “是,王爷!”绿弗向萧元一微微颔首,对周千寻道“咱们王府自然是以王爷为主,但王府后宅相关事宜,王爷却委派给他人代为管理。您是王爷的妾室,是后宅之人,自然也归她管。” “是哪位夫人?”周千寻敛去满不在乎的神情,不由坐直身子。 绿弗淡淡笑道“不是三位夫人。是孙嬷嬷。” 孙嬷嬷是萧元一的奶妈, 自萧元一出生起便被选在他身边。 孙嬷嬷夫家本是京城一门武将,新婚不久,有孕之初,夫家便战死沙场。更可怜的是,遗腹子出生不足一月便夭折。 谢贵妃恰好为即将出生的皇子物色奶娘人选,孙嬷嬷夫君曾在谢铿老将军麾下任职,人品贵重深得谢铿将军赏识。谢贵妃怜孙嬷嬷孤苦无依,便将她接入宫中。 萧元一出生后,孙嬷嬷待他如亲子,陪伴在他左右的日子比谢贵妃都要多出许多。 那夜宫廷政变,萧元一被迫与谢贵妃分离,是孙嬷嬷陪着他渡过那暗无天日的一夜。 萧元一被遣离京城,孙嬷嬷跪在太后殿前三天三夜,才被首肯随他一同前往漳州。 所以,孙嬷嬷与萧元一的关系早已超出一般主仆的关系。 听完绿弗所述,周千寻不禁哀叹,孙嬷嬷必是自己惹不起的人物。 她正襟危坐,可怜巴巴的望向萧元一,“王爷,寻儿被罚时,你会相救吧!” 萧元一瞥她一眼,不带一丝犹豫,“不会!” “王爷!”周千寻向他撒娇。 萧元一不为所动,向绿弗使个眼色,道“绿弗告诉她,本王为何不救。” “孙嬷嬷久居京城,又是宫中老人。王府中一切规矩都与皇宫之中无异。”绿弗对周千寻笑起,带着些许同情,“她对王爷妾室也是按皇宫中嫔妃的标准来的。孙嬷嬷罚您,就是说您行为举止不当,她维护的是王爷的颜面。王爷从来都是认同,自然不会救您。” 周千寻叹口气,对萧元一道“那王爷是要看着寻儿自生自灭吗?” “寻儿,你若留在本王身边,这种磨炼不算什么。” 萧元一语气平淡,面色中的肃然不由令周千寻敛去随性,认真思考他这句话背后的含义。 不由想起,容玄曾说过的话,萧元一是在无时无刻的暗杀中成长起来的,他的敌人或许比她想象的还要强大与可怕。她接受了萧元一的爱,便要去承受他周身衍变出的任何事。 “寻儿明白了。回到豫王府,寻儿会虚心向孙嬷嬷讨教的!”周千寻笑道。 萧元一从来都知她是一个聪慧之人,可心中还是隐隐不安,他不知道将本是无忧无虑的她,带进自己满是阴谋诡计的生活中,是对还是错? 临近黄昏之时,马车终于在一处屹立着两只雄壮石狮的高门大院前停下。鲜红的朱漆大门,顶端悬着黑色金丝楠木匾额,上面苍劲有力的题着三个大字“豫王府”。 门前台阶下方,两排墨蓝棉袍的家丁相对而立,身姿各个挺拔,一看便是训练有素,未有半丝懈怠。。 中间所站的一位身着靛蓝锦袍,眉眼秀丽的中年妇人,见到马车停下,疾步上前,对跳下马车的萧元一,福福身,恭敬道“王爷安好!奴婢们恭候多时了!” 萧元一微微颔首,转身向周千寻伸出手,将她扶下马车。 见到这一幕,豫王府家丁皆是面面相觑,就连从小服侍萧元一的孙嬷嬷都不由神色一稟。 看来真如传闻所言,向来薄情寡淡的自家主子,真是对新娶进门的四夫人动了心。 。 第一六二章:豫王府后宅的一众女人 “这位是四夫人?”孙嬷嬷视线在周千寻面上游走。 眼前女子不过十五六岁,虽不似传闻那般臃肿,但也与大盛普遍审美素喜的,杨柳细腰相差甚远。 论姿色,府中三夫人单兰旖更胜一筹。若论才学,一落魄商户家的女儿,又怎比的了书香世家的大夫人柳佳蓁。只是不知,她是否有过人本领,就像二夫人君若楠拳脚功夫上乘,时不时能与王爷过上几招。 感受到对方审视目光,周千寻面色淡然的抿唇笑起,微微福福身,“想必您就是孙嬷嬷,寻儿这厢有礼。” 豫王爷妾室,在王府的话语权虽比不上孙嬷嬷。但论身份阶级,她们终究要高于以奴婢自称的孙嬷嬷。三位夫人又出身世家官宦,就算知道孙嬷嬷在萧元一心中地位,也不会拉下脸面去向她伏低做小。 周千寻却反其道而行,众目睽睽之下,向身为奴婢的孙嬷嬷行礼,不由让王府下人惊诧万分。 孙嬷嬷面色平淡,心中却是不屑,宫中数十载,这般故作谦逊的人,她见得不少。 或谄媚, 或胆怯, 或心机深沉。 想必这位王爷新娶的四夫人,早已知悉她孙嬷嬷在王府举足轻重的地位,为讨好王爷才会对自己虚情假意的恭敬。 “四夫人,快起,奴婢受不起!” 孙嬷嬷眼中闪着精光,嘴上说着受不起,行动上却无半点回避之意,两手顺势一抬就将周千寻扶起,双眼直直的望向她的眼睛。 眼睛是一个人的心门,眸光闪动中会暴露心中所想。 谄媚之人,眸光闪烁 胆怯之人,眸光涣散。 心机深沉之人,眸光幽暗。 而周千寻······三种都不是。 眸色中无半点怯色,沉静而坦然,不卑不亢决不闪躲的视线,令孙嬷嬷产生错觉,仿若她不是出身市井的小丫头,而是一位簪缨世家的千金贵女。 见她紧盯着自己,周千寻不由摸了一下脸,微笑道“孙嬷嬷一直看着寻儿,是因为寻儿脸上有什么?” “啊,是奴婢失态!”孙嬷嬷微微颔首,双手抄于身前,一俯身道。 竟能让孙嬷嬷承认自己失态? 众人哗然,就连向来泰然处之的萧元一都不禁微挑眉梢。 “孙嬷嬷!”容玄一步并作两步,跳到孙嬷嬷身边,狭长凤目眯起,嘴唇一角勾起,“咱们四夫人是不是很出人意料啊?” 对于嬉皮笑脸的容玄,孙嬷嬷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就像没听到他说话,一副熟视无睹的模样。 容玄自讨没趣,也不气恼。还是笑盈盈地看孙嬷嬷与林贵则打招呼。 “林管家,好久不见!” “孙嬷嬷,身体可好?”林贵则笑道。 “很好,劳您挂心!”孙嬷嬷向他点头后,转而对萧元一道“王爷,三位夫人在中院候着,咱们进府吧!” “嗯!”萧元一点头。 周千寻跟在他身后,待他二人走上台阶,府门前众人才依次鱼贯而入。 豫王府内的亭台楼阁、假山水榭、花园锦簇与漳州富贵人家的高宅大院无异。若与温泉别院相比,便多了分庄严肃静、雍容华贵,却也少了些曲径通幽、自由惬意。 过了垂花门,行至内院三间厅,庭院中黑压压立着两排人,为首的三位女子见到萧元一皆是微怔,就像是第一次见到他一般。 周千寻悄悄向绿弗询问,“府中三位夫人也是第一次见王爷的真容?” “是的。在王府时,王爷很少踏足内院,也从未在三位夫人面前取下过面具。”绿弗低声道。 两人说话间,三位女子已带着众侍女嬷嬷迎到他们面前,向萧元一行礼。 “妾身参见王爷!” “奴婢参见王爷!” ······ 萧元一的神色说淡然都是好的,根本就是面无表情,他扫视一圈俯身众人,对孙嬷嬷道“本王还有事,寻儿便交给你了!”说完这句,他只是瞟了一眼周千寻,扭头走了。 竟一句话没给她留下。 倒是容玄临走前,看似是关切又更像幸灾落祸的对周千寻道“四夫人,保重!” 正待她发愣之时,突听一娇滴滴的女声道“这位便是新来的四妹妹?” 那声“四”字似是故意咬的很重,让周千寻听上去很不舒服,循声望去,三位女子中身材最为娇小的那位,正巧笑嫣然的望着自己。 “回三夫人,这位便是四夫人周千寻。”孙嬷嬷颔首道。 她就是三夫人单兰旖? 正如绿弗所言,果然是位秀美动人的美人儿。 单兰旖身量娇小,一袭月白色的云缎裙,将她身材衬托的玲珑有致。一张巴掌大的小脸,眉目清艳的像被晨露打湿的梨花一样动人,挺翘的鼻下是点了粉色的樱唇。清纯赢弱的模样,让谁看了都不由生出几分怜爱。 “三夫人!”周千寻敛去视线,向她福身行礼。 单兰旖笑起,慌忙将她扶起,“寻儿妹妹不必多礼。说起来,兰旖与妹妹是同年,生在秋天。” “寻儿是夏天。”周千寻笑道。 单兰旖惊叹,“那你理应是姐姐呀!兰旖应称你姐姐才是。” “不······” 周千寻刚要拒绝,却听一嗓音略粗的女声道“都是出嫁之人,在夫家自然是以进门的先后顺序来互称姐妹才是!寻儿妹妹虽是商女出身,这点规矩还是懂得吧!” 明明刚刚还是一片和谐的互相寒暄,怎么不消一会功夫就让周千寻闻到了宅斗的味道。 说话的人是二夫人君若楠,她身材高大壮硕,皮肤黝黑,一双圆圆的眸子黑亮清澈,只是此时盈满不屑与警惕。 周千寻略有意外,之前在听绿弗描述三位夫人,说二夫人君若楠性格爽朗,不拘小节。 她没想到,大大咧咧的君若楠,会是第一个站出来向自己发难的人。 “二夫人说的是,寻儿进门最晚,理应排在末尾。”周千寻本就无意争什么排位,初来乍到,还是夹着尾巴作人最好。 单兰旖笑道“寻儿妹妹,若楠姐姐说话向来直爽,若有得罪你,姐姐向你赔罪了!” 她说着就要向周千寻福身,却被君若楠一把拉住,“你府中排位比她大,那有向她赔罪的道理。再说,你何错之有?” “可寻儿妹妹似是不高兴。”单兰旖委屈的瞥一眼周千寻,可怜巴巴道“话题是兰旖挑起的,自然是由我赔罪。” 周千寻顿然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她不知是深宅大院中的妇人敏感多思,还是自己随口妄言得罪了她们? “孙嬷嬷!”似水如歌的嗓音中,带着几分淡淡温柔。 一直静默在旁的女子开口,她身着一袭蓝色水雾裙,白纱遮面,露在外面的双眸闪烁着星光,带着几分清冷,气质却高雅出尘,纯净的不带一丝凡世的烟火气儿。 “是,大夫人!”孙嬷嬷恭敬行礼。 柳佳蓁淡淡道“佳蓁偶感风寒,身体不适便先回房了。”说完一挥长袖,带着身边侍女转身就走。 周千寻微怔,心中感慨,柳佳蓁不愧出身世族大家,一举一动气场十足,虽显高傲却不令人讨厌。 “三位夫人,院内寒冷,咱们还是去厅中吧!”孙嬷嬷颔首,向三门厅展臂。 院内众下人,只待周千寻等人进到厅内,才自行散去。 不由交头接耳,瞧刚才那阵势,新入府的四夫人要举步维艰了。 “两位姐姐,寻儿初来乍到又粗鄙不堪。不懂规矩,得罪了姐姐们,还请谅解!”待君若楠与单兰旖在厅前坐定,周千寻忙不迭走到二人面前,福身行礼。 随后,她向身后绿弗使个眼色,后者心领神会,将两个雕花精美的木盒分别递给,君若楠与单兰旖的侍女。 单兰旖接过木盒,一股沁人檀香迎面扑来,她心中暗想,竟是用檀木制成的盒子,里面之物会是什么? 正待她暗暗思量之际,一声惊呼身侧骤然响起,“这是翡翠耳坠!” 单兰旖循声望去,果然看到君若楠手上,正拿着一对椭圆形的翡翠耳坠惊叹万分。 她收回目光,打开木盒,一对翠绿欲滴的翡翠耳坠陷在红丝绒中,显得格外雍容华贵。 单兰旖即便再压抑心中雀跃,但都掩不住双眸四溢的喜爱之情。她虽出身京城官宦人家,但家中长辈崇尚俭朴生活,从小到大首饰都没几件,更不要说物以稀为贵的翡翠了。 她安耐不住心头兴奋,想象着翡翠耳坠戴在耳垂上,自己的风光绝代,面上却闪过一丝疑虑。她伸出的手僵在木盒上方,少时,缓缓放回膝盖上。 “兰旖听说,寻儿妹妹家不富裕。妹妹这个礼,兰旖怎好意思手下。”单兰旖面露为难,将木盒放到小方桌上。 单兰旖言语行动似是令君若楠警醒,她赶忙把翡翠耳坠放回原位,比葫芦画瓢将木盒放在小方桌上。 随后,她瞥了一眼端坐浅笑的单兰旖,转而对周千寻道“小户商人之女,怎会送得起翡翠首饰?怕是······借花献佛吧!” 君若楠话中意思很明显,完全质疑周千寻有送出翡翠耳坠的能力。若照着她的思路,定是怀疑这翡翠耳坠是萧元一为周千寻准备下的。 周千寻心中暗暗叹息,奶奶本是一番好意,没想到却引来猜疑与嫉妒。 “二夫人、三夫人。这翡翠耳坠是······”绿弗不忍二位夫人误会周千寻,想帮她辩解。 端正坐着的周千寻,不卑不亢道“没错,确实是借花献佛!” 绿弗怔住,疑惑地望向浅笑盈盈的周千寻,不明其意。 君若楠冷哼一声,向单兰旖挑挑眉梢,一副“早知是这样的表情”,对周千寻的嘲讽毫无掩饰。 单兰旖却与她不同,甚至责怪道“若楠姐姐,俗话说,看破不说破。你这样,寻儿妹妹是要多尴尬!”她刚想再转向安慰周千寻,却被她截下话去。 “二位姐姐,王爷体恤妹妹出身低微,便从南渊商人手中买下三对翡翠耳坠。”周千寻眸光深邃,微微一笑,继续道“说三位姐姐出身高贵,为了不让你们小瞧了妹妹,能照拂妹妹,才命寻儿将翡翠耳坠作为见面礼,送给三位姐姐。” 周千寻说到此处,顿了一顿,特意扫了对面二人一眼,见她俩神情中流露出不自然之色,唇边笑意更浓,“寻儿对王爷说,姐姐们都是那般出挑的人儿,怎会做出为难寻儿的事。可王爷不依,非要寻儿送,说是以防万一。”说完,她凝眉苦恼,略带羞涩道“二位姐姐,寻儿愚笨,倒现在都不知王爷说得‘以防万一’是何意?” 见她一脸迷惘,煞有介事的向君若楠与单兰旖求解惑,绿弗差点没憋住笑。 站在一旁儿的孙嬷嬷,望着周千寻淡定微笑的侧颜,心中不由叹道,这位四夫人不按常理出牌,拿人命门倒是又准又狠。更是会装疯卖傻,把锅推到王爷身上,自己却做了个好人。 “说着说着,怎么说到王爷身上了?”听她摆出萧元一,君若楠气势挨了半截,窝在椅子里嘴里嘟嘟囔囔。 单兰旖挺了挺身子,眼珠转了一圈,脸上瞬然绽开花似的笑脸,“寻儿妹妹,确实是王爷多想了!”她起身,亲手将那两个装有翡翠耳坠的木盒,递回给周千寻,郑重其事道“咱们虽是女子,但也多少读了圣贤书,知道礼义廉耻。你既然进府,咱们便是姐妹。就算没有贵重礼物相送,兰旖与若楠姐姐都会照拂妹妹的!” 听她所言,周千寻看上去很感动,眼眶都红了一圈,“我就知道王府中的姐姐们都是好人!” 她边说边将两个木盒递给身后绿弗,只是速度快的让单兰旖惊愣。 “二位姐姐,寻儿舟车劳顿有些乏了,就先退下了!”周千寻笑着向她们福身。 单兰旖转了神,笑颜依旧却带着些许不自然,“那······妹妹快些休息去吧。” 待周千寻等人离去,君若楠从椅子里跳出来,走到微微失神的单兰旖身旁,十分惋惜道“妹妹,那翡翠耳坠本就是王爷命她送给我们的,你怎么又还回去了?” “若楠姐姐,你没看出那是王爷特意试探我们的?”单兰旖翻翻眼皮道。 ------题外话------ 豫王府后宅的一众女人,个个不简单,凑一桌麻将见真章! 。 第一六三章:这是一个“生死”抉择 君若楠惊愣,本就圆圆的眼睛,瞪得更加溜圆,“王爷试探我们?” “大户人家新妾进门,哪个不都是要苦哈哈过上半年?”单兰旖扯紧手中绢帕,唇角下垂道“看来王爷还真是在意她。一掷千金,只为让咱们拿人手短!” “咱们今天为难她,王爷若知道会不会生气?”君若楠愁着脸道。 “若楠姐姐,你好歹出身武将之家,胆子这么小!”单兰旖撇撇嘴,不屑道“咱们这出‘下马威’是要让那小商女明白,不能恃宠而骄。若是日后她仗着王爷宠爱骑到咱们头上,以后这豫王府还有咱们容身之处吗?” 君若楠扁着嘴,凝眉片刻,道“可我怎么觉得,周千寻也不是骄纵跋扈之人。或许,与咱们也能和平相处。” “若楠姐姐,你虽说武艺高强,人却太单纯!”单兰旖翻翻眼皮,不屑道“小门小户家的女儿,能有多少容人之量?再说王爷本就······对咱们不上心,若来年她诞下子嗣,升了位份。她一句话就能让咱们姐妹沦落街头!” 她的话,顿然令君若楠有了危机感。 大盛朝的官宦女子从小养在深闺,被细心教导,无忧无虑的长大。但只要一过及笄之年,婚姻大事就变得迫在眉睫。多年养育之恩,在这一刻,需要得到女子回报,唆使她们为家族长久兴旺贡献出自己一生。 婚姻是她们唯一的归宿,也是她们逃不开的宿命。 可若是在联姻市场无人问津,那本来养尊处优的千金贵女就会成为家族弃子! 而豫王府的三位夫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成为联姻市场的残次品。却在她们即将接受被家族抛弃,常伴青灯的命运时,峰回路转,被当朝太后指给萧元一为妾,才有了避风港。 君若楠并不指望,能得到萧元一宠幸,只求能在豫王府平安到老即可。 嫁来漳州近三年,虽说萧元一对她们置若罔闻,却也从没苛待过她们。衣食住行不比在京城娘家时差,甚至更胜一筹。他也从来不限制她们自由,只要不做出有辱豫王府门楣之事,她们过得比以往更来的轻松惬意。 可这样平静的日子,却被一个闯入者轻易打破。 而且周千寻这个闯入者极为可怕。 她们是被太后赐婚,硬塞进豫王府。而周千寻却是萧元一自个挑选,迎进府中。 她们在王府多年,与萧元一见面次数,说过的话不超过一双手。而周千寻却被萧元一关怀备至,轻声细语的对待。 甚至于她们见到萧元一的真容也是在周千寻之后。 在周千寻到达豫王府的前一晚,君若楠对她并没有敌意。但在听了单兰旖句句扎心的分析后,为了保持现在的生活,她不得不对周千寻保持警惕。 “妹妹觉得,日后我们当怎么做?”君若楠叹气道。 单兰旖漆黑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幽光,“当然不能示弱!那小商女出身低贱,又怎配与咱们一同伺候王爷?她又不是太后赐婚,王爷不过是一时稀奇,等厌烦了,咱们再收拾她!” “四夫人,这边请!” 出了三门厅,孙嬷嬷引着周千寻与绿弗,穿过旁边的耳门,沿着多彩的鹅暖石林荫小道,一路向庭院深处走去。 孙嬷嬷走在前,听到身后不时传来嬉笑声,她回头望去,见周千寻与绿弗许是被府中景色吸引,左顾右盼,指指点点,有说有笑。 她顿住脚步,秀眉微凝,“四夫人!” “啊,孙嬷嬷您怎么突然停了?”周千寻只顾与绿弗说笑,等她转神发现孙嬷嬷停下时,差点撞进她怀里。 孙嬷嬷面色肃然,语气中带着些不悦,“四夫人,女子行走应行不回头,笑不露齿。安安闲闲地走,不许偷左右乱摇,亦不许回头乱看!” “啊······我······”被人突然揪出错处,周千寻有些无措,灵巧地舌头也打了结。 孙嬷嬷乌定定的盯着她,又道“除了走路姿态,口头称呼也需讲究。服侍王爷时应自称‘妾身’,与其她要以姐妹相称,而在下人面前应称‘本夫人’!夫人入了王府,就要将市井街头的那套抹去。不然哪日,随在王爷身边时,露出不雅,岂不是让王爷面上无光?” 周千寻“······” 她微怔在原地,之前听绿弗说豫王府规矩多,可没想到连走路、称呼都这般讲究。也怪自己掉以轻心,只顾着与绿弗说笑,竟忘了前面还走着位教导嬷嬷。 “孙嬷嬷说的是,寻儿······本夫人记下了!”周千寻垂头耷脑道。 孙嬷嬷对于她的认错态度很满意,但态度归态度,能不能牢牢记下,下回不再犯又是另一回事。若想让犯错之人,不再重蹈覆辙,只有令她印象深刻。 “听说四夫人的父亲是位秀才,从小就教导家中女儿段文习字。《女诫》、《女训》、《女论语》与《女范捷录》,四夫人最爱读那一本?”孙嬷嬷道。 孙嬷嬷所说的四本书,被奉为女四书,皆是大盛官宦权贵家女子必读的书籍,要求女子三从四德,顺从、知礼。周家女儿启蒙后,周昭明都会要求她们阅读,周千秀就能将四本书中内容一字不差的背出来。 周千寻拧眉苦思许久,亦不知是前身不善于背诵,还是因为这具身体的主人现在是自己,她竟然一点记不起书中任何内容。 她摇了摇头。 孙嬷嬷面色平静,并不意外。 周千寻没读过女四书,是她意料之中的事。她之所以那样问,是不想驳了周千寻面子。毕竟在大盛,只要家中长辈有学识,都会让女儿熟读女四书。若是谁家女儿没读过,家中环境必然粗鄙不堪。 “四夫人刚刚触犯了王府规矩,所以奴婢要罚您!”孙嬷嬷说得甚为平淡,就好似实施惩罚的人不是自己。 周千寻倏然抬头,满脸不解,“罚我?请问孙嬷嬷,本夫人触犯了哪条规矩?” 她能问出这句,就证明心中不服。两人间的气氛,顿时有些剑拔弩张。 孙嬷嬷面色与刚才无异,只是绷着的嘴唇又紧了紧,“四夫人看看周围。” 看周围? 刚才看时说是错,现在又让看? 有话不能说清楚?故弄玄虚真是麻烦! 周千寻心中暗暗腹诽,可终究还是耐着性子抬头,左右看看,没好气道“景色与刚才无异!” “奴婢是让您看人,而不是景色?” 人? 周千寻满脸疑惑,再次向四周望去。 她们所处的林荫小道,是中院通往内院的必经之路。四通八达,路上来来往往的侍女嬷嬷不少。 照理说,周千寻作为新入府的妾室,又正在被身为奴婢的孙嬷嬷教训。就算这些个侍女嬷嬷不敢驻足观看,也必然会偷偷侧目,窃窃私语。 可实际上却没有一个这样做。 而周千寻还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王府中侍女嬷嬷服装统一,行走在路上,两人成排,三人成行。她们皆是双手抄于身前,微微颔首,目不斜视,步履匆匆,就连迈步的节奏都一摸一样。故此,无论是几人成行,人与人之间永远保持半壁距离。 她心中不禁感慨,林荫道前走着的这些女子,若不是容貌各异,远远望去还似一人重影般整齐划一。 豫王府果然是一个神奇的地方! 孙嬷嬷见周千寻面色,从不耐到疑惑再到震惊,便知她已想明白。 “王府中的行走仪态与规矩,并不只是给下人制定的。四夫人作为主子,更因以身作则。”孙嬷嬷扬了扬下巴,“您刚才在院中嬉笑打闹,毫无仪态可言。若不罚您又怎能服众?” 杀鸡给猴看,以儆效尤! 孙嬷嬷铁面无私,连豫王爷最宠爱的新妾都敢处罚。想必,明日她在府中威望又会更上一层楼。 周千寻暗暗撇嘴,也怪自己大意,反击了君若楠与单兰旖的下马威,却还是栽到孙嬷嬷手中。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周千寻微微颔首,道“孙嬷嬷,本夫人认罚。” “那就罚您抄写女四书······”孙嬷嬷顿下。 周千寻蓦的抬头,一双杏目瞪得溜圆,抄写四本书,是要将她手臂累断的节奏? “······其中一本。”她接着又道,“女四书中,您想抄哪一本?” 选择哪一本来抄写,这是一个性命攸关的抉择! 为保稳妥,周千寻糯糯的问出一个问题,“请问哪本最薄?” 此言一出,周围一片静寂,绿弗瞧见孙嬷嬷微微抽动的嘴角,吓得连呼吸都给闭住。 “四夫人,”半晌后,孙嬷嬷淡如白开水的声音又响起,“认罚态度不端,抄《女训》三遍!抄完之前,不得离开居所半步!” 她话音不紧不慢落下,周千寻却觉自己的心像是一个皮球,忽上忽下,忽上忽下,最后吊在半空,上不去也下不来,憋屈的要死要活! 但此时,周千寻最想做的还是扇自己一个嘴巴子,妥妥地将自己的命送掉。 豫王府沁苑 夜色幽暗,华灯初上,却也不影响,月色倾洒下一片银光,将院中锦鲤池映照的星星点点。 金橘色的锦鲤在星光中穿梭,兴奋之余还甩着鱼尾,让银色的水面泛起一圈圈涟漪。 “哈哈哈哈哈哈······” 沁苑的宁静祥和,却被一阵儿肆无忌惮地笑声打破。 书房内,萧元一坐在宽大书案后,林贵则立于他身侧。 而容玄······ 他正捂着肚子,在书案上大笑着来回翻滚。 “选择哪本抄写?” “选薄的!” “啊,哈哈哈哈······” 容玄笑得快要岔气,依然将白日里,周千寻被孙嬷嬷处罚的事,绘声绘色的描述出来。 “这样出人意料的回答,也只有四夫人能想得出!” 闻此言,林贵则赞同的咧起嘴,而萧元一的嘴角也忍不住微微上扬。 仰躺在书案上的容玄,翻了个身,侧身而卧,正对向萧元一。 他用手支着脑袋,一双凤目在萧元一冷峻面庞的流转,半戏虐半认真道“王爷的喜好果然独到,这般稀奇古怪的人儿,就算天天粘在一起都不觉无趣!” 容玄说完还不怕死的,朝萧元一抛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而下一刻,五六本书卷准确无误地,被扔在他那张魅惑却欠揍的俊脸上。 “啊!”容玄揉着被砸的通红的鼻头,抗议道“王爷,您再不喜容玄说实话,也不能打人家的脸!” 萧元一根本不理会容玄的哀嚎,披上裘皮大氅,便往房门处去。 “王爷,去四夫人那儿,可要小心被逮到!”容玄笑道。 萧元一推开门,薄唇轻启,“啰嗦!”说完,脚步轻移,很快就消失在一片墨色中。 “啊!!!绿弗,我要死了!”周千寻愁眉苦脸的趴在书案上,双手插入披散的发丝中,懊恼的拉扯。 绿弗走到书案旁儿,将手中茶盏递到她手中,道“四夫人,喝些茶提提神,接着抄!” “抄?”周千寻拿起那本《女训》,捏了捏它的厚度,心顿时凉寒一片,“你告诉我,比着书案还厚的一本书,到底要抄到什么时候?” 绿弗也着了急,父亲死后,她与母亲颠沛流离。没好好学过读书写字,有心却也无力,“四夫人,奴婢不识字,要不就帮您分担些。” 听闻此话,周千寻眼前一亮,倏然坐直身子,对她笑道“绿弗,不识字也没关系。拿支笔,在白纸上照着书上的字,比葫芦画瓢便是。”她说着将一支毛笔塞进绿弗手中。 绿弗被动接过笔,微怔,诺诺道“四夫人,奴婢······奴婢从未写过字,若是写出来······” “没事!”周千寻毫不在意,笑眯眯将绿弗按在座位上,“你瞧瞧我写的,就会很有信心了!” 绿弗顺着周千寻目光瞧见一张被写了一半的纸,不由愣住。 这纸上写得是字吗? 简直就是一张鬼画符,还是毫无章法的那种。 “四夫人,这是······您刚写的?”绿弗不可思议望着周千寻。 周千寻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嘿嘿一笑道“听说我以前书法很好。可不知为何,从黑山上摔下来,就把这个技能给忘了!许是摔坏了脑子。” 。 第一六四章:致命的宠爱 绿弗“······” “好绿弗,你就帮帮我吧!”周千寻歪着头眨眼睛。 绿弗见推辞不过,又不忍周千寻受累,只好赶鸭子上架,拿起笔一试。 可她柔顺的毛笔头还没触到纸面,就听房内一清冷嗓音响起,“还敢找人代笔,若是被孙嬷嬷发现,会被罚得更狠!” 话中每一个字,都如寂静夜晚滚落在地板上的钢珠,叮铃咣当砸在人心。 一身黑袍的萧元一,就像凭空出现在幽暗烛光中,一步一步向她二人走来。 周千寻与绿弗皆是一怔,慌忙站起向他行礼。 “王爷什么时候来的,咱们都没听见动静。”周千寻记得,天色一暗,她专门吩咐绿弗将院门锁上。 萧元一眉梢微扬,不屑道“小小一个门锁,能拦得住本王?” “那王爷是翻墙进来的!”周千寻笑道。 萧元一露出高深莫测的神情,踱步到她身旁,目光在桌面扫来扫去,“本王用得着翻墙吗?” 院门就在那里,明明就上了锁,不是翻墙,难道是······ 周千寻露出一抹“了解”的坏笑,“王爷还真是无所不能,竟然还会撬锁!” 无所不能? 这词用得好,萧元一被夸得很开心,可心中仔细一琢磨,他脸色立马沉下来,“你在骂本王是贼,翻墙撬锁净干些鸡鸣狗盗之事?” “王爷,这是您说得我可没说!”周千寻垂着头小声嘟囔,随后抬头,嘟着嘴娇嗔,“王爷,您就没卖关子了!快给寻儿说说,您到底是怎么进来的!” “寻儿?”萧元一扬起眉梢,瞥着她道“孙嬷嬷没告诉你,在本王面前应自称什么?” 被他一问,周千寻顿时红了脸,用小的只能自己听见的声音道“······妾身。” “什么?大声点!”萧元一将头凑向她,非逼她大声说出来。 不就是一句称呼,为什么要害羞? 周千寻吁出一口气,对着萧元一耳朵就是一嗓子,“妾身!” “你想把本王耳朵震聋吗?”萧元一揉着耳朵,不满道“温柔些!”| 温柔? 周千寻瞥了一眼,低着脑袋偷笑的绿弗,扯扯萧元一的袖子,轻声道“王爷,绿弗还在呢!” 瞧她满脸绯红,萧元一唇边浮现一抹戏谑,“怎么,你还不好意思?” 周千寻“······” “王爷,四夫人,奴婢先告退了!”绿弗其实早就不想留在房中,只是两位主子都没发话,不敢擅自离开。听他二人这般对话,立马乖巧告退。 待绿弗将房门掩上,萧元一自顾自坐下,一副洗耳恭听的望向周千寻,嗓音沙哑道“房中只有我与你,快说来听听!” 周千寻抬起眼皮,瞧见他眼神中的期待,唇边浅笑,娇娇柔柔的说出一句,“快给······妾身说说您是怎么进来的!” 话音刚落,她只觉手腕处一紧,身子便被扯向萧元一,稳稳坐在他的大腿上。 “啊!” 周千寻猝不及防,惊呼一声,扬起脸,与他四目相对。 这下子,她不仅仅只是脸红,只觉得全身如被火烤般发着烫,就差冒烟了! “王爷,妾身还是起来吧!” 周千寻挣扎着要站起,圈在腰身的铁臂紧紧一扣,将她牢牢制住。 “坐着!”萧元一将她鬓间碎发拢到耳后,缓缓道“你住的这座‘妙苑’,在内院中地处偏僻,鲜少有人经过。所以,府中没几人知道,‘妙苑’与本王所住的‘沁园’只一墙之隔。” “一墙之隔?”周千寻惊诧,不过很快又释然。 今儿被孙嬷嬷引到妙苑时,天色已近昏暗,她与绿弗又忙着整理行装,也就只是在房前院中转转,房后庭院确实还未涉足。 “您是从房后庭院进来的?”周千寻问。 萧元一笑笑,“没错,后庭院北面一排竹林后有一处暗门,与本王的沁园相同。以后······”他声音突然沉下去,“本王想你了,便会来找你!” “干嘛要偷偷摸摸?”周千寻不满的嘟起红唇。 萧元一抚了抚她后背,声音温柔地像是在哄一个幼童,“今日府中什么情形,你也应该略知一二。本王的三名妾室都为太后所赐,但本王与她们只有夫妻之名却从未有夫妻之实。 这些年虽一直严防死守,可只要呆在豫王府中,本王的一切行踪都会被皇宫那位知晓。” “王爷是怀疑,三位夫人当中有人是太后的细作?”周千寻道。 萧元一垂下眼眸,幽幽道“那位派来的细作,这么多年一直都没断过。而她们之中可能有也可能没有。其实她们多作用不在于为那位探查消息,而是······” 周千寻见他顿住,微微失神,轻声提醒,“王爷,她们被太后派来是要做什么?” 萧元一转神望向她,一笑道“而是为了羞辱本王的母妃!” 看出他笑中的凄然,周千寻心上一抽,诺诺道“王爷为何如此说?” “本王母妃闺名谢嬛,是外公谢铿最小的女儿。因是中年得女,自出生起就备受宠爱。”萧元一眼神悠长的盯着烛光,缓缓道“母妃冰雪聪明,绝色容貌更是名满京城。外公本想等母妃及笄后,寻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安安稳稳渡过此生。 却没想到,父皇一次微服出巡,在京城清远寺偶遇母妃惊为天人。 回宫不久,便下旨将母妃迎入后宫,赐为贵妃。 母妃入宫后,她的绝美容颜与灵动性子,令父皇如痴如醉,恨不得日日夜夜与她相守在一起。从此之后,后宫如同虚设。 都说后宫的女人不能没有皇上的恩宠,而母妃偏偏就是被父皇的恩宠所累,被后宫嫔妃嫉恨,即便是后宫之主皇后都不能免俗。 父皇驾崩当夜,母妃就被囚禁在自己寝宫,日日夜夜被骨肉分离的痛苦折磨。不仅如此,那位还不时派人将本王在漳州的孤苦无依,艰难困苦,只要是不好的事情,都事无巨细的讲给母妃听,让她终日寝食难安,愁死满目。 到适婚年龄,那位为羞辱母妃美貌,故意在世族与官宦之中,寻找貌丑之人赐予本王做妾。并将她们尽露丑态的画像,送到母妃面前。 并让太监代为训斥,说母妃以色侍人,后宫,才令先皇暴毙。所以,她的儿子也只能终身与丑人作伴,子子孙孙丑陋不堪!” 说到此处,萧元一嗓音微颤,也似是再也说不下去。他像是累得虚脱,将脸埋入周千寻的颈窝,宽阔的肩头微微颤抖。 没多久,她便感到颈间一片温湿。 周千寻终于明白,萧元一为何会对窥探自己之人,极尽厌恶甚至于痛下杀手。他是在拯救自己的母亲,让她远离诛心之痛,不要永远陷入对儿子的自责当中。 感觉眼角泪水消失在,面颊下的衣衫上,萧元一才缓缓抬头,望向桌上摇曳烛火,神情哀伤道“母妃在宫中除了不能随意走动,依旧享受太贵妃荣耀,锦衣玉食,尽享奢华。 世人都说,母妃与本王差点令那位和她的儿子失去一切,但却能摒弃前嫌,优待我们母子。他们却不知道,那位贯使手段,便是让人生不如死,痛不欲生。 本王所受困苦,便是母妃之痛,折磨本王便是折磨母妃。 所以,遮上真容,敛去心性,步步为营,只为将本王母妃早日从那,不是地狱胜似地狱的牢笼中解救出来!” 说到此处,他皱了皱眉,似是困扰又似动情,道“可你却是个意外。以往本王只想救出母妃,而如今本王还想与你长相厮守!” 情话来得猝不及防,周千寻心脏瞬然狂跳不止,垂下眼眸,娇羞一笑,道“王爷与妾身,现在不就是吗?” “现在······”萧元一欲言又止,终究还是开口,“本王打赢了翻身之战,却彻底将自己曝光在敌人面前。他们并不会就此罢手,而是会更加疯狂置本王于死地。 从小便经历暗杀无数,本王早已习惯,可你与本王不同。 母妃一生被父皇的爱所累。本王不想你也如此,日后在人前本王对你会有所梳理,也只有入夜后才能来寻你,保证你暂时不会成为那位的目标。 所以,待在本王身边危机四伏。你若想反悔,现在走还来得及。” 周千寻周身一僵,眼神中带着少许委屈与愠怒,道“王爷觉得妾身对您是抱着什么样的感情?是贪图您尊贵的身份,俊美的容颜,还是富贵安逸的生活? 妾身······图的是您这个人! 富贵也好贫穷也罢,无论艰难困苦还是刀山火海,妾身都愿与您携手同行!” “寻儿······” 萧元一从来不是个感情脆弱之人,可他今夜却流了二次泪。 一次是为自己母亲悲伤,一次却是被自己女子感动。 周千寻见萧元一眼角星光闪烁瞬间,双臂缠上他脖颈,揽入自己怀中,柔声道“王爷,以后想您母亲便来妾身这里,妾身的肩头借给您藏泪。 不要将痛苦憋在心里,在妾身肩头尽情宣泄。第二日,您还是那位冷峻高傲的豫王爷。” “嗯!” 怀中传来闷闷地一声回应,虽然简短但十分乖巧,周千寻嘴角笑意渐浓。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呼啸的夜风都安静下来,桌面烛火摇曳,映照在相拥男女身上泛起微微一层绒光。 “王爷。” “嗯?” “您······” “怎么?” “哭完了吗?” “······” “妾身的胳膊麻了!” “······” “还有······妾身的《女训》还没开始抄呢!” 赖在怀里的人,终于直起身子,还体贴地为周千寻揉起胳膊。 她望着萧元一好看的眉眼,心头一动,撒娇道“王爷,妾身的胳膊都被您枕麻了。您要怎么补偿妾身?” “你想作甚?”萧元一见她一双黑眸滴流乱转,便知她心中又存着不知什么主意。 周千寻讨好笑起,“帮妾身抄抄书呗!” 听闻此言,萧元一蓦的站起,坐在他腿上的周千寻毫无防备,跌坐在地上。 “王爷!” 周千寻哀嚎一声,萧元一却无动于衷,转身躺在不远处的贵妃榻上。 这人是属狗的? 翻脸比翻书还快? 刚才还情意绵绵,这会儿就翻脸不认人了? 片刻瞠目结舌后,周千寻龇牙咧嘴,捂着后腰,痛苦呻吟,“哎呦,疼死我了,一定是摔着尾巴骨了!” “别演了!”萧元一在贵妃榻上寻了个舒服姿势,从怀中掏出一本兵书,挡着脸道“本王与你第一次见面时就说过,以你的演技连街边茶楼的戏台都上不去! 老老实实快抄书去!” 自己的谎言被拆穿,话也说的不中听,但周千寻还是止不住嘴角上扬,心中欣喜他连那么久的事情都记得一清二楚。 心情的愉悦,令她觉得浑身都充满力量,坐到桌边拿起笔就准备大干一场! 于是,从这夜之后,周千寻便像是认命似的,认认真真抄写《女训》。正如萧元一所说,待在他身边就会历尽磨难,那这被罚抄《女训》便是九九八十一难中的第一难,她亦不会退缩! 而萧元一也正如自己所说,白日里从不踏足妙苑半步。只是过了黄昏,他才会如约而至,拿本兵书躺在贵妃榻上,陪着周千寻抄书。在她困得睁不开眼时,果断拖上床榻,与她相拥而眠。 如此这般,周千寻住进豫王府的第三天晚上,她终于大功告成,按照孙嬷嬷要求,将《女训》抄写三遍。 “王爷,妾身终于写完了!”她拽着萧元一的手蹦跶。 而萧元一却皱紧眉头,眼神唇畔皆是慢慢的嫌弃,“你的字真是太丑!” “管他丑不丑,反正妾身炒完了!”周千寻笑道。 萧元一挑挑眉,“孙嬷嬷向来讲究,若是看不上你的字,让你重写,当如何?” 闻此言,周千寻惊愣,嘴巴好不容易合上,怯懦道“孙嬷嬷看着挺面善的,不像心狠手辣之人啊!” 萧元一被她的话逗笑,“好了,不吓唬你。累了这些日子,你也早些休息。” “王爷不留下过夜?” 周千寻话中的恋恋不舍,令萧元一神色一滞,半晌才将身心冲动压下,故作嫌弃道“若不是为了监督你抄书,本王怎会愿意忍受你的呼噜!” 他说完,只觉此地不能久留,一步并作两步走到房门前,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徒留周千寻一人在房中愣神。 寒凉夜风吹拂在脸上,萧元一才觉得身心浴火渐渐消散。他吁出一口气,钻入竹林,推开一扇小木门,走进沁苑。 “王爷!” 听到有人唤自己,萧元一微怔。 他循声望去,一人正站在锦鲤池边,似乎等了自己许久。 。 第一六五章:她不是猫,本王也不是从前的自己 在听到那人唤自己之前,听力极佳的萧元一未听到一点动静,好似幽暗夜幕是堵墙将他二人隔离开来。 在豫王府中能将自己气息隐藏的好似不存在,仅只有一人······ “孙嬷嬷。” “奴婢参见王爷!” 孙嬷嬷如撩开夜幕,走到萧元一面前,福身行礼。 萧元一没有半点惊诧,面色平静地像一汪湖水,与他对面孙嬷嬷的表情如出一辙。 “王爷怎么从后门进来?”孙嬷嬷道。 萧元一并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踱步到锦鲤池边,向孙嬷嬷伸出手,“嬷嬷,鱼食!” 孙嬷嬷像是早有准备,从怀中掏出一包鱼食递到他手中,“王爷,奴婢之前说过,您的喜好厌恶绝不能让他人一目了然。” “嬷嬷,本王只是喂个鱼。”萧元一边向池塘里撒着鱼食,边漫不经心道“您不是也很喜欢这池中锦鲤?” 孙嬷嬷神色一稟,眸色幽幽,少时一笑,“明日,奴婢便命人将池中锦鲤毒死!” 萧元一抛洒鱼食的手动作一滞,却很快恢复如常,冷言道“自本王命人在沁苑,砌了这座锦鲤池,嬷嬷总是随身带着鱼食。本王还想,您是怀念故人,从而爱屋及乌。 如今看来,您的这份怀念与喜爱也不过如此!” “王爷砌锦鲤池也好,栽紫藤树也罢,”孙嬷嬷语气越发严肃,甚至暗含些许嘲讽,“就算您将这沁苑折腾的与倾云宫一模一样,那又能如何?这儿······终究不是贵妃娘娘的倾云宫!” 萧元一站在紫藤树下,大半个身子都隐在阴影里,看不出他作何表情,只是静静地站着一动也不动。 孙嬷嬷又道“王爷,还记得您小时候救下的那一窝小猫吗?” 见萧元一不应,她一步一步走到他身侧,继续道“那日王爷捡到那窝猫,奴婢就曾说过您的喜爱会害了它们。您不信,偷偷将它们养下,结果如何您最清楚!那几只猫······” “孙嬷嬷!” “是,奴婢在!” 萧元一微微侧身,道“本王知道您的意思,妙苑会少去!” “王爷,您并不懂奴婢的意思!”孙嬷嬷的语气冷静地可怕,“那几只猫已然伤了您,那人目的已达到,可为何还要将它们剥去皮肉血淋淋的挂在房檐之下? 想让一个人生不如死,将他的挚爱摧毁,比折磨他本人更加事半功倍! 王爷应该深有体会。” 萧元一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握拳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他生吸一口,极力保持平静,“孙嬷嬷,寻儿不是猫!” “她当然不是猫!”孙嬷嬷眸光闪烁,面色阴沉,“可王爷同样对她喜爱至极。您对四夫人动心便是错。还将她堂而皇之的带回王府更是错上加错。奴婢罚四夫人禁足抄书,是不想她仗着您的宠爱在王府随心所欲。 您连着三晚待在妙苑,日落而入日升而出,自以为隐秘。可那些躲在暗处的人也不是等闲之辈,您以为能瞒过他们的眼睛。 你若真是要演,就演的像一点,将四夫人都骗过去,才能让那些人信以为真!” “嬷嬷!” 风起云涌,夜空中闪现一轮银钩,撒下一片清辉。 紫藤树投下的阴影渐渐消失,萧元一冷峻面容越发清晰。 他神情坚毅,凝视着孙嬷嬷,道“本王摘下面具就是要直面杀戮与阴谋。至于寻儿,并没有你想象的脆弱。 本王再说一遍,她不是猫,本王亦不是十年前的萧元一!” 夜风吹过,紫藤树枝颤动,衣诀纷飞间,萧元一周身散发出的气势,令孙嬷嬷为之一振。 “王爷……” “孙嬷嬷,若真不想本王儿时梦魇重现,您就好好提点下寻儿吧!”他说完,深深瞥了孙嬷嬷一眼,大步离开。 沁园中静谧一片,孙嬷嬷站在锦鲤池边,漠然神情终多出一丝欣慰,微笑道“娘娘,您的儿子长大了!” 豫王府妙苑 清晨,周千寻刚梳洗完,碧衣侍女便鱼贯而入,将一盘盘各式菜肴摆放在铺着绣面锦布的餐桌之上。 之后,她们站成一排,齐齐行礼,“四夫人,用餐愉快!”话音落地,便又整整齐齐排成一列,出了妙苑。 周千寻呆若木鸡,嘴巴张了又张,异常艰难的吐出一句,“这都是我的早饭?” 绿弗边帮她布菜,边笑道“王爷特意吩咐奴婢,要盯着您将这些饭菜统统吃光!” 周千寻满脸骇然,萧元一那句让自己长胖些的话,还真不是瞎话! 瞧着满桌饭菜,她眉头紧拧,突然觉得自己像一头猪,被主人拼命地加饲料,只为新年时能做出一盆香气四溢的红烧肉! 周千寻欲哭无泪,心中更是产生一种待宰的悲壮感。 “绿弗,我能少吃点吗?”她可怜巴巴道。 绿弗递给周千寻一个大肉包子,“不行!都要吃完!”她笑的像是春日里枝头的一朵娇花,说出的话却像磨刀石上霍霍指向的宰猪刀。 萧元一的命令,谁敢违抗,周千寻瘪瘪嘴,只得埋头苦吃。 瞧瞧桌上一个个空盘,再摸摸自己快要撑破的肚皮。瘫在椅子里的周千寻暗想,改天一定要找萧元一聊聊,不然真会出人命。 “四夫人,请注意仪态!” 冷冰冰的嗓音刚在耳畔响起,周千寻就打了个激灵,挣扎着坐直身子,尽量保持一个得体的笑容,“孙嬷嬷,您来了!” “奴婢给四夫人请安!”孙嬷嬷福福身。 周千寻讨好笑着,“嬷嬷快请起!” “四夫人,《女训》可抄完?”孙嬷嬷问。 周千寻忙不迭点头,“写完了!绿弗,快将抄好的书拿给嬷嬷过目。” “是!” 当那些抄写好的纸张,递到孙嬷嬷手中时,她的表情越来越凝重,最后皱着眉头,道“四夫人,您的字实在······” “太丑!”周千寻很实诚的替她把话说完。 孙嬷嬷叹口气,“也罢,您是王爷的妾室,只要将王爷伺候好便是。字写得好不好,都不重要!” “嬷嬷,您说的太对!”周千寻拍了一下手,笑着站起来,“我······本夫人的的禁足是不是可以解了?” “可以!” “多谢嬷嬷!”周千寻眉梢浮上喜色。 早听说,漳州主城繁华热闹。她本预备在王府安顿好后,便带着绿弗到城中最为热闹的安华街逛逛,却没想到被罚抄书还禁足。 如今禁足解除,周千寻肯定安耐不住,想要出府一逛。 “绿弗,备马车咱们出去逛逛!” 以前在温泉别院时,周千寻想要出门,只需吩咐绿弗备好马车便是。所以,她也没有多想,依旧按照之前的习惯,对绿弗道。 绿弗站在孙嬷嬷身后,一个劲向对面的周千寻使眼色,奈何她正沉浸在兴奋当中,脑子不够使,没有意会出绿弗的意思。 “绿弗,你眼睛不舒服?干嘛老眨眼?” 听周千寻傻乎乎问出这么一句,绿弗真是欲哭无泪,她偷偷瞧了瞧孙嬷嬷阴晴不定的侧颜,决定继续保持沉默。 “四夫人,您不能出去。”孙嬷嬷语调平静,完全听不出她有没有动气。 可不知为何,周千寻眼皮直跳,心中不详之感突起。 孙嬷嬷此时的表情,令周千寻莫名有了“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的一种感觉,她瞬间了解绿弗向自己拼命眨眼的原因。 “您说不让出去,本夫人就不出去!”想起三天三夜抄书的酸爽,周千寻立马怂气十足。 孙嬷嬷满意的点点头,“四夫人,您现在不是在郑县的温泉别院,而是在豫王府。一言一行都要遵照府中规矩,若有违反还是要受罚! 府中规矩,王爷妾室每月逢五,方可外出,若遇节气可适当增加。” 逢五的日子? 周千寻在心中粗略一算,心哇凉哇凉,一月里满打满算也不过三天,加上节气最多四、五天。其余日子都要待在豫王府中,这与坐牢有何区别。 孙嬷嬷见周千寻面上变幻莫测,挑挑眉梢道“四夫人,有何不满?” “没有,没有!”周千寻摆着手,一脸乖巧,“正如孙嬷嬷所言,本夫人是王爷妾室,自然要遵守王府规矩!” 俗话说,强龙压不过地头蛇。 周千寻算是看明白,在这豫王府中,牛鬼神蛇遍地,她可怼天怼地就是不能怼孙嬷嬷! 她的顺从,令孙嬷嬷有些许意外。 她探寻的目光在周千寻身上流转,“四夫人,您真能这样想便好。”说完,她福福身,“奴婢告退!” “孙嬷嬷慢走!” 见孙嬷嬷的身影消失在妙苑内,周千寻才长吁一口气,托着腮坐回梨木雕花桌边。 “四夫人,您真要听话,不出去了?”绿弗道。 周千寻又是长叹一口气,“我敢不听话吗?整个豫王府的后院都归她管,我要是敢偷偷摸摸出去,定是会死得很惨!” 绿弗抿嘴偷笑,“四夫人,您老老实实的,孙嬷嬷又怎会罚您?” 周千寻怎么可能老实的待在豫王府? 周家再过几日也会搬到城中,到时候事情便会多起来。 周家铺子要在城中开张营业,自然先是要找铺面。她本想着先打个头阵,到安华街转一转了解下铺面租金的行情,却忘了豫王府不比在郑县时来得自由。 她要好好想一想,怎样才能在豫王府初入自由。 “绿弗,拿一个翡翠耳坠来!” 绿弗不解,“四夫人,您要佩戴?” “不是,那日大夫人虽先行离开,咱们也不能厚此薄彼。”周千寻似是大顶注意,起身整了整衣裙,“走,咱们送礼去!” 大夫人柳佳蓁所住的榕苑在豫王府内院的最西端,位置不算很好但胜在幽静。 “其实,大夫人刚进王府时,住的是东边兰苑。”绿弗跟在周千寻身后,轻声道“兰苑是内院最好院子,采光好又挨着花园,无论去什么地方都很方便。” 周千寻凝眉,“那兰苑这么好,为何要搬去榕苑?” “四夫人,您知道兰苑现在是谁住吗?”绿弗警惕的望了望四周,伏在她耳边小声道。 周千寻几乎未曾多想,就脱口道“三夫人单兰旖!” “没错,三夫人是全年春天进的府。还未入府,就向王爷提出住在光照条件最好的兰苑!”绿弗道。 周千寻纳闷笑道“单家派人到过王府?” “未曾?” “那京城中有豫王府建筑图纸?” “这座府邸是一位前朝官员留下的老宅,在王爷被遣送到漳州之前,差不多有十几年没人居住。京城又怎会有这座老宅的建筑图纸。” “那就奇了,单兰旖既然没到过豫王府,又怎么会清楚府中各院子的情况?”周千寻狐疑的摸着下巴。 两人说话间,柳佳蓁的榕苑便到了。 见她二人缓缓走近,榕苑圆拱门前站着的小侍女,立刻向她们迎去。 “四夫人,绿弗姐姐!”小侍女福身行礼。 周千寻和善的点点头,身旁绿弗微笑道“薰儿,你怎么守在门前?” 这位名唤薰儿的侍女,看起来十三四岁,眼睛不大,一笑起来却很讨喜,“我家夫人说,今儿三夫人会来。只是不知什么时候,让薰儿在这儿守着!” 周千寻与绿弗皆是一怔,相互对视一眼。 绿弗打趣道“你家夫人莫非会未卜先知,竟知道我们回来?” “夫人说,三夫人初到王府,定是寂寞又不适。自然会找她聊聊!”薰儿笑嘻嘻道。 周千寻垂眸浅笑,心中暗道有趣,对薰儿道“快带我们去见见你家夫人。” “是,三夫人请跟奴婢来!” 榕苑不大,却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花圃、秋千、池塘,假山却是一样不少,虽在院中塞了这么些东西,却不显杂乱,倒是有股诗情画意的做派。 “见过三夫人!” 周千寻欣赏榕苑景色的空挡,一位身着淡蓝襦裙的女子从正厅出来,满面笑容的福福身。 周千寻记得刚到府中那日,这女子便一直站在柳佳蓁身后。 “丝蔻姐姐!”绿弗向她招呼。 丝蔻朝她微微点头,对周千寻道与绿弗引导书房前,叩向房门道“大夫人,三夫人来探望您!” “快请进来!” 。 第一六六章:柳佳蓁 随着房门推开,淡淡的檀木香气迎面扑来,正对面墙上当中挂着一幅仕女图,下方细条桌一头放着一个汝窑花囊,插着几支被精心修剪过的红梅,姿态妖娆,含苞待放。 再随着丝蔻往里走,一张花色大理石书案映入眼帘,案上磊着不少画作,数十方宝砚,各色笔筒里面插着大小粗细不同的笔。 而正对书案的镂空雕花窗前,身袭玉涡色乌金云绣长裙的女子,黛眉微蹙,正全神贯注的望着,手中执着的一副画作。 “大夫人,三夫人来了!”丝蔻微微福身。 柳佳蓁像是没听见,依旧保持着之前的动作,沉浸在对手中那副画作的欣赏之中。 “大夫人是个画痴,一看画就会忘乎所以!”丝蔻尴尬地向周千寻福福身,又想开口却被她拦下。 周千寻对丝蔻摆摆手,缓缓走到柳佳蓁身后侧,伸头去看她手中的画作。 这是一幅仕女图。 画面上的女子修颈、削肩又是柳腰,乍看去到与柳佳蓁有几分相似。女子站与楼阁之上,手执团扇,眼神眺望着远方,黯然神伤的模样栩栩如生。 “这幅仕女图是出自姐姐之手吗?” 柳佳蓁被耳旁突如其来的问话惊扰,倏然转头,瞧见身旁来人的同时,对丝蔻斥道“丝蔻,三夫人来了怎么不通报一声!”说完,还将画作折起,似是很介意被周千寻看到。 “您也别怪丝蔻,她是通报过的,大夫人没听见而已!”周千寻一点不介意柳佳蓁对自己明显的嫌弃,调皮笑道“是妹妹好奇,大夫人在看什么,竟如此入迷!” 今日的柳佳蓁依旧用白纱遮面,只有一双清冷眸子露在外面,此刻还满是警惕。 她倒是没再责备丝蔻,却迅速与周千寻拉开距离,将手中画作仔细放在书案后的书架上,又特意拿出一张空白的宣纸盖在书案上磊着的一沓画作之上。 之后,她便自顾自坐回太师椅中,一边砚墨一边头也不抬的对周千寻道“三夫人,今日到我这榕苑,不知所为何事?” “绿弗!”周千寻向身后伸手,绿弗赶忙将怀中木盒放在书案上。 周千寻将木盒打开,推到柳佳蓁面前,笑道“寻儿初来王府,备下薄礼,还望姐姐莫要嫌弃。” 柳佳蓁并未停下砚墨,只是淡淡看了一眼就将目光收回,就好像那木盒中的不是贵重的翡翠耳坠,只是一件寻常首饰。 “寻儿妹妹,你我姐妹一同伺候王爷,无须多礼。”她柔丝般细密眉睫荫掩着盈盈双瞳,语气平淡的毫无起伏,“妹妹,还是拿回去吧!” 不给半点面子毫不客气的拒绝,连绿弗都觉得尴尬,可偏偏周千寻像是没事人似的,满面笑容的望着柳佳蓁。 “这翡翠耳坠虽是稀有,却在高贵之余略显老气。”周千寻笑道,“姐姐正是青春年少,翡翠就是画蛇添足!” 柳佳蓁动作一滞,却也是只是一瞬儿,又接着一圈一圈砚墨,也不再说话,就当周千寻是个透明人。 这番傲慢无礼的操作,若是换了别人早就拂袖而去。 可周千寻依然没有不悦,双手负与身后,在房间中一圈圈溜达。一会儿瞅瞅柳佳蓁砚墨,一会又瞧瞧书架上的画卷书籍,累了便坐下喝口丝蔻呈上的清茶,方正就是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寻儿妹妹!” 不知何时,柳佳蓁已不再砚墨,正襟危坐望着周千寻,一双眸子除了清冷又多了困惑。 周千寻似乎就在等她这句召唤,立马放下手中茶盏,像只摇尾巴的小狗窜到书案前,“大夫人,您砚好墨了?” “嗯!”柳佳蓁将手中墨锭放下,明亮的眼睛闪着幽深的光泽,“寻儿妹妹,我这人素来喜欢清静,人多的地方从来不去凑热闹。每日能画几幅画,休整休整庭院便已觉得满意!” 她的声音莺声宛转,舒缓从容,给人一种刚柔并济的感觉。 “妹妹甚为喜爱大夫人的庭院,精心布置的宛若一副美丽的画卷。”就算柳佳蓁对自己态度冷淡,可周千寻却不吝惜对她的赞美。 柳佳蓁瞟了眼面前的人儿,微微皱眉,心中暗想,这位四夫人总是顾左右而言他,东拉西扯,莫是没听懂自己话中意思? 柳佳蓁莫名有些烦躁,不想再与她周千寻周旋,“寻儿妹妹,今儿起得早,这会儿有些乏了。咱们下次再聊?” 逐客令都已经明确发出,周千寻也不好在赖在人家这里。 她对柳佳蓁微微一笑,起身福了福身,“大夫人好好休息,寻儿告退了!” 柳佳蓁面纱微颤,她明显是送了一口气,“丝蔻送四夫人!” “是,大夫人!” 刚走两步,周千寻突然转身,对柳佳蓁道“大夫人,您刚才那副仕女图,是想表现出女子的风露清愁吗?” 柳佳蓁一怔,少时回道“寻儿妹妹好眼力。只是,我总觉得差那么一些。” 周千寻了然一笑,“大夫人不若在画中添一轮弯月如何?” “弯月?”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 无尽相思无尽愁。 柳佳蓁细细琢磨,一双清水似的眼睛眸光闪烁,这其中意境不恰恰与自己想要表达的不谋而合。 她不禁唇角微扬,再抬头时,却已不见周千寻身影。 丝蔻将周千寻与绿弗送至榕苑门前,一福身道“四夫人莫怪我家大夫人,她一直性子如此,不喜与人交往,并不是针对您!” “本夫人知道,你莫要担心。”周千寻将丝蔻扶起,又朝榕苑内望了望,“榕苑这般雅致,本夫人还是回来拜访的!” 回妙苑的路上,绿弗捧着木盒闷闷不乐,“四夫人,这翡翠耳坠许是送不出去了!” “送不出去更好!”周千寻伸了一个懒腰,打着哈欠道“这本是奶奶要当传家宝的东西,我还真不舍得送人!” “四夫人,小心仪态!”绿弗急忙提醒。 听闻此话,周千寻适才在柳佳蓁房中养出的瞌睡荡然无存,她惊慌地环顾四周,生怕孙嬷嬷突然蹦出来,再罚她去抄书。 她昂首挺胸,双手规规矩矩的放在身前,莲步轻移,目不斜视道“现在如何?” “好,体态优美!”绿弗抿嘴偷笑,稍后又道“您既不想送人,那今早跑去榕苑作甚?” 周千寻一脸无奈,“这三对翡翠耳坠,是奶奶精心为我准备。我也本是诚心诚意要将它们送出。可奈尔人家不领情!” “二夫人与三夫人倒是想要,可偏偏被您给吓唬了!”绿弗竖竖肩。 听到说到这件事,周千寻扑哧一笑,“她们说我借王爷的花献她们的佛,那我只是顺着这个思路稍作分析。她们自己心里有鬼,还能怪我吗?” “那大夫人又是怎么回事?”绿弗皱了皱眉,不解道“专门派了薰儿在院门前迎接,可见了面又不冷不热,还真是令人费解。” 周千寻面上到瞧不出太多疑惑,微笑道“大夫人是个聪明人,有自知之明。可惜她会错了我的意。” “会错了您的意?” “没错。刚入府那日,我与另两位夫人有了争执,这件事定是已在王府传开。王爷总共四位妾室,有两位已经抱团。我这位新来的,自然也要去找盟友才会。” “所以,大夫人以为您是去拉拢自己的?” “大夫人生性娴静,无意争宠,只想独善其身,在这豫王府中安稳度日!” 绿弗随她说着点头,可突然又似想起什么,问道“不对啊!您没有拉拢大夫人的心思,人家都冷眼相待,您为何赖着不走?” “本来去榕苑是想会会大夫人,看她到底是个怎样人。”周千寻唇畔扬起一抹诡笑,“不过,见了她,特别是她的画后有了别的想法。” “四夫人,您又想干嘛?”绿弗满脸狐疑。 周千寻竖竖肩,道“我若与她能做朋友,此事变成。若做不了朋友,那就要花银子了。毕竟谁也不会跟钱过去。” 绿弗听得云里雾里,不知她到底什么意思,“您要跟大夫人做朋友?她会理您吗?” “会,怎么不会?”周千寻满脸自信,“我下回再去,她定会奉我为知己!” “四夫人,您就吹牛吧!” “呵,绿弗咱们走着瞧!” ······ 榕苑 “小姐,刚做好的参茶趁热喝。”丝蔻将一杯参茶放到书案后,静立于柳佳蓁身后,瞧她作画。 柳佳蓁手执毛笔,正画着一轮银钩似的弯月,一笔一笔勾勒着它周身散发的暗黄光芒。 丝蔻歪头,不解道“小姐,都说皎洁如月,您画的月亮为何如此黯淡。” “呵呵,”柳佳蓁放下手中毛笔,发出的笑声带着些许无奈与惆怅,“皎洁圆月只在十五出现,其他时候的缺失与黯淡往往不为人知。或会刻意的被世人遗忘。” 听闻此话,丝蔻心中咯噔一下,她知道柳佳蓁又联想到自己的以往。 柳佳蓁出身在大盛南方,素有水乡之称的梅州。 梅州柳家,书香世家,家族中曾出过三位状元郎。柳佳蓁父亲在家族中排行老三,才智不高,多年参加科举却也止步于进士,后心灰意冷做了一名私塾夫子。 而她母亲出身并不光彩,曾是闻名梅州城的一名歌姬。柳佳蓁父亲与她一见钟情,不顾家族父母反对,将她赎出纳为妾室。 俩人恩爱异常,柳佳蓁的父亲还曾经是,梅州城“宠妾灭妻”的典范。 只可惜,柳佳蓁母亲生下她后,大出血而亡。 父亲悲痛欲绝,而看到襁褓中的柳佳蓁之后,更是头晕目眩昏死过去,只因自己女儿唇角处有块铜钱般大小的红色胎记。 从此以后,柳佳蓁便被藏了起来,父亲也很少来看她。 偶尔柳佳蓁的父亲会带她,参加家族聚会,可在这些所谓的至亲看到自己唇角的胎记时,皆是满脸鄙夷,甚至于视她为怪物。 柳佳蓁就用面纱将自己丑陋的面孔遮上,再也不肯与人交往,终日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丝蔻是柳佳蓁的陪嫁侍女,从小陪伴在她的身边,对于她心中的愁苦一清二楚。 柳佳蓁过了及笄之年,是有人上门提亲,可在见了她的画像后就再也没有消息。随着年龄的增长,来提亲的人慢慢减少,直至消失不见。 一直到柳佳蓁二十岁那年,太后赐婚,她成为了漳州豫王爷的妾室。 虽然豫王爷是个皇室弃子,也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年,但柳佳蓁还是满心欢喜,她以为自己一潭死水的生活终于要泛起些涟漪。 可见到眼神冷漠,与她一样带着面具的萧元一后,柳佳蓁明白自己不过是从一个牢笼到了另一个牢笼而已。 而柳佳蓁的心很快也随之迅速衰老,容颜依旧是少女,内里却是心如死灰。 她对一切都不在乎,唯一的兴趣就是画仕女图。 但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柳佳蓁画中的女子越发阴郁哀愁,令丝蔻忧心不已。 “小姐,不如以后多画些貌美欢快的女子。”丝蔻将参茶递到柳佳蓁手中,抿了抿嘴唇道“奴婢瞧着四夫人生的娇俏,您以她为模特作画可好?” 端着参茶的手僵在唇畔,半晌后柳佳蓁才将它重重放在书案上。 随着“砰”的一声响,圆碗中的参茶溅出大半,丝蔻一缩脖,嗫喏道“小姐,是奴婢多言了。” “丝蔻,你不仅多言你还多事!”柳佳蓁冷着脸道。 丝蔻听她强调一变,慌忙跪下,“小姐,奴婢也是为您着想!” “为我着想?”柳佳蓁冷笑,“你命薰儿一大早守在院门口等周千寻,临了还说是我的意思。这谄媚巴结,是想让得宠的那位以后多照拂我,好继续苟延残喘的活下去?” 丝蔻听出她话中怒意,小鸡啄米般磕着头,哽咽道“小姐,奴婢并无恶意。自从三夫人进门,就处处针对您,宅子换给她不说,日常穿衣吃食她也处处给您使绊子,简直是以此为乐! 奴婢不想看您被她欺负,见新来的四夫人得王爷宠爱,又敢和三夫人顶撞,所以才想着咱们若与她交好,这在王府的日子不是能更好过些!” 。 第一六七章:挑破离间 “这么多年,无论是梅州还是豫王府,咱们不都是这么过来的?”柳佳蓁深吸一口气,缓缓呼出,垂头望向丝蔻,“丝蔻,你今年可有二十?” 丝蔻不明就里,唇瓣颤了颤,回道“回小姐,过了正月丝蔻便满二十岁了!” “你早过了嫁人的年纪,我却还把你留在身边,我这作主子的不仅粗心还自私。”柳佳蓁唇畔泛起一抹苦笑,“自己过得不人不鬼,却还要拉着别人。” 听闻此话,丝蔻先是呆若木鸡,意味出话中意思,面色刷白,跪着向前几步,抱着柳佳蓁双腿道“小姐,丝蔻从小就跟着您。家里人也都死绝了,丝蔻离了您能去哪?”说完,她便泪如雨下。 见丝蔻落泪,柳佳蓁亦是眼圈发红,心里也一抽一抽的疼。 七岁那年春天,父亲将只有六岁的丝蔻领到自己面前时,柳佳蓁欣喜若狂,因为自己终于有一个年龄相仿的玩伴。在梅州时,柳佳蓁因婚事受尽屈辱,家中至亲为了脸面竟要逼她出家为尼。 是丝蔻收拾好包袱行囊,对她说,小姐你不愿当姑子,咱们就离开柳家。奴婢不怕吃苦也能干活,养活咱们两个不成问题! 只是二人还没走出柳家宅子便被抓了回来,但丝蔻的这份情义,柳佳蓁铭记于心。直到现在,她不时都会想,若是当时与丝蔻逃出柳家,会不会过的比如今要好? 忆起艰难过往,也只有非亲非故的丝蔻与自己同甘共苦,柳佳蓁的心更痛了。她悔不该因为可怜的自尊心,而对丝蔻说出扎心的话,顿然泪水夺眶而出。 柳佳蓁扶住丝蔻肩膀,缓缓蹲下与其平视,哽咽道“丝蔻,我也舍不得与你分离!” 听了她的话,丝蔻微怔,哭喊一声,“小姐~”长长的尾音,如泣如诉,短短两字被她喊出无尽心酸。 两人相拥在一起,泪似倾雨,倏然间破碎的哭泣声从牙齿缝中溢出,紧接着声音越了越大,哭声凄婉又酸楚。 “大夫人,丝蔻姐姐。你们要吃果子吗?”薰儿端着一白瓷碟推门而入,“三夫人房里的燕回姐姐送的!” 她一抬头,见到哭成一团的二人,惊愣的连盘中果子滚落在地都没发现。 “大夫人,您这是怎么了?”随着薰儿一起进门的燕回,到底年龄大些,只是怔了怔,便窜到书案旁,要将柳佳蓁扶起。 见她过来,丝蔻抹把泪,立刻起身胳臂一挡,自己将柳佳蓁扶起。 燕回殷勤没献上,暗暗撇嘴,悻悻然道“大夫人,何事哭成如此?” “主子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奴婢来打听?”丝蔻剜她一眼,毫不客气道。 榕苑里的一主一仆,主子怯懦的像只小绵羊,奴婢却凶悍的像只看门狗,龇牙咧嘴像是把谁都能一口吞下。 燕回没少领教丝蔻的厉害,每次争执都被骑在身下痛打。如今又在人家地盘,她还是决定忍下,故笑嘻嘻道“我家夫人刚买的果子,拿来让大夫人尝尝!” “替本夫人三夫人好意!”柳佳蓁淡淡道。 燕回一双眼珠在她脸上溜溜一转,又道“大夫人与我家夫人都是王府老人,万不能被新人欺负。你以后若有事,大可以找我家夫人商量!” 她话音落下,柳佳蓁垂下眼眸,转身伏到案上,又自顾自的画起月亮。 燕回自讨没趣却又不甘心,刚又想开口,瞟见丝蔻对自己一瞪眼,嘴边的话又被咽了回去。 “奴婢先告退了!”燕回受不了丝蔻的威胁眼神,逃似的出了榕苑。 愣在原地的薰儿回了神,慌忙捡着地上果子,刚捡完就听丝蔻斥道“薰儿,你怎么不通报就带燕回进来?” “奴婢是让燕回姐姐在房外候着,也不没注意她怎么就跟在后面进来了!”薰儿委委屈屈的扣着衣角。 柳佳蓁抬头对丝蔻道“许是听见哭声,燕回才会进来,莫要再怪薰儿。” “以后不能再大意了!”丝蔻将放着果子的白瓷盘递给薰儿,语气缓和不少,“拿出去吃吧!” 薰儿瞬然由悲转喜,乐呵呵一福身,“谢大夫人赏,奴婢下去了!” 待薰儿离开,丝蔻将房门从里锁上,忧心忡忡的立在书案旁。 本是全神贯注作画的柳佳蓁,听到她一声接一声的叹气,皱了皱眉放下笔,对她道“你这是怎么了?我适才说的都是气话,不会赶你走的。” “小姐,奴婢不是忧心这个。” “那是什么?” “四夫人刚走,三夫人就派燕回来送果子。也未免太巧了些!”丝蔻神情凝重,叹气道“之前,三位夫人都不受宠。您不愿与三夫人为伍,对她能躲就躲。如今怕是躲不过去了!” 听闻此言,柳佳蓁只觉得头疼,她向来不喜后宅妇人间的勾心斗角。对于心怀恶意之人,她唯一的方法就是隐忍与躲避。 见柳佳蓁凝眉不语,丝蔻语重心长道“三夫人心气高,有仗着其父在朝为官,在府中向来跋扈。王爷样貌英俊又如日中天,她又怎会不去争宠? 若是传言不虚,四夫人正得王爷宠爱,三夫人必然不会善罢甘休,两人迟早针锋相对。 小姐,三夫人是什么品性,您最是清楚。您就算与她为伍,待她得意时也会将您一脚踢开。而四夫人出身一般,瞧着人也亲和有礼,您若是与她交往,以后的日子或许能好些。” 从小到大,丝蔻虽然年纪小,但向来有主意,尽心尽力为柳佳蓁谋划,始终像只母鸡般将她护在自己身后。 柳佳蓁何尝不知丝蔻苦心。只不过这么多年多去,她早已习惯做一只自欺欺人的鸵鸟,为不惹是非,宁愿躲在阴暗之处,也不愿冒险迈出一步向阳光靠拢。 “我只想与世无争的过日子,怎么会这么难?”柳佳蓁眼神哀怨,语气中满是无奈。 “小姐,日子从来都不是顺风顺水。想要过顺心日子,就要自己够强大。不然,就让强者将自己收入羽翼之下,有了庇护才能安稳的过日子。”丝蔻眼眸闪烁,用手上下抚着柳佳蓁的后脊,柔声道“小姐莫怕,有丝蔻在,您什么都不用担心!” 柳佳蓁将脸靠在丝蔻腰间,轻轻道“丝蔻,我信你!” 正午时分,阴沉的太空零零星星又飘起雪花。 妙苑正厅内,碳火烧得很足,满屋子都是热气腾腾。 周千寻双颊红润,一双如水的眸子现出无奈之色。又是一大桌色香味俱全的饭菜,本应引人垂涎欲滴,可周千寻也只扒了两口便没了胃口。 正给她布菜的绿弗,关心道“四夫人,您怎么不吃了?” “没胃口!”周千寻扔下筷子,躺倒在窗下的贵妃榻上。 绿弗走过去,劝道“这可都是王爷专门命人做的,您再吃些吧!” “实在是吃不下了!”周千寻摸着肚子道“以前我胃口好,一到饭点肚子便饿得咕咕叫。可自从去了范县,胃口变小了,吃不了几口便饱了。” 绿弗“饭量减少,兴许不是好事!不若,请位郎中给您瞧瞧。” “不用,不用!”周千寻坐起身,伸个懒腰道“以前吃得多人也胖,总觉得身子沉,没走两步就要歇歇,还老是头疼犯晕,身子虚的要命。 可食量减少后,人瘦了不说,身体也觉得比以往强健不少。 我觉得现在挺好,不想再变胖了!” 绿弗笑起,“奴婢也觉得,您现在是好看又精神。记得第一次见您,只觉得您胖的像一团棉花,没什么精气神。” 周千寻笑着点了点头,她也觉得身体较之前有很大变化,但又认为不知是胖瘦的问题。她刚接手这副身体时,感觉十分不好,除了心悸症外,经常头疼气短。莫名其妙的心情抑郁,悲观愤然。若不是她会自我调节,说不定还会再跳一次黑山。 可又是从什么时候发生变化了呢? 似乎是在去范县之前,离开周家进了温泉别院之后,周千寻才觉得之前身体的毛病渐渐消失。 难道温泉别院的环境好,她心情舒缓,身上的病症也就缓解了? 周千寻想不明白,干脆甩了甩头,见窗外已无漫天雪花,对绿弗道“雪停了,咱们出去转转,赏赏雪景去。” “那饭不吃了?”绿弗有些为难。 周千寻走到房门前,道“不吃了,晚上我对王爷说。” “四夫人,外面天寒地冻。穿暖和些!” 绿弗慌忙从木施上取下一件枣红色锦面大氅,赶在周千寻开门前为她披上。 房门被推开,寒气迎面扑来,周千寻却觉得很舒服。屋内虽然暖和,但空气浑浊不堪,外面寒气重但空气清新。 “四夫人,小心冻手。”绿弗又忙不迭的将一暖炉塞她手中。 周千寻虽不喜这些累赘,但心中又感激绿弗为自己想周全,“你也要多穿些。” “是!”绿弗笑道。 片刻后,主仆二人出了妙苑,一路赏着银装素裹、晶莹剔透的雪景,一路轻声漫语的在雪地缓缓前行。 两人行至一座假山旁,本想绕过去到西边的梅林中瞧瞧,却突听有人在假山后窃窃私语。 “听说了吗?” “何事?” “你猜今日大夫人的榕苑发生了什么?” “大夫人向来深居简出,亦不爱招惹是非。她能有何事?” 听到这儿,周千寻与绿弗对视一眼,知道是府中侍女闲来无事,碎嘴议论主子。周千寻向绿弗挥挥手,意思是离开,她对闲言碎语向来没什么兴趣。 “新进府的四夫人前去拜访大夫人!” 听闻此话,刚迈开腿的周千寻顿住,若是提到自己,拿她必然是要仔细听一听。 她用眼神示意绿弗,两人蹑手蹑脚站在假山暗面,既能听清另一边两侍女的谈话,又不宜被人发现。 “那位四夫人可不是一般人。二夫人与三夫人左右夹击,都被她游刃有余的应对回去。” “大夫人就更不是她的对手!”说话的那位侍女顿了顿,轻笑道“结果你猜怎么着?” “别卖关子,快说!” “大夫人与丝蔻姐姐抱在一起痛哭不止!” “啊?” 听者一声惊呼,半晌没有言语。 而躲在一旁偷听的二人,也是惊愣的面面相觑。 “听说,四夫人前脚走了没多久,便出了那档子事。”说话的侍女用一种意味深长的语气道。 听者急急道“你是说,四夫人欺负大夫人了?”她又似转念一想,道“不能吧?四夫人初来乍到,大夫人是王府老人,她怎敢如此嚣张?” “老人又怎样?三年来被王爷视为空气,又怎能和得宠的四夫人相比?” “可大夫人向来与世无争,四夫人为何要找她麻烦?” “王爷俊美无双,谁不想被他独宠?府中三位夫人行为虚设,四夫人若介意自己排位老小,想将她们一个个除去,自然是要拿最弱势的大夫人下手!” 听者唏嘘叹道“别看这三位夫人是太后赐婚。若真被王爷休离,还真是无处可去。” “可不,四夫人还是狠毒!” “是啊,她已得王爷宠爱,竟还要赶尽杀绝!” “雪停了,咱们走吧。” “走,” 待二人身影渐渐消失在一片苍茫中,周千寻与绿弗才从假山暗面走出。 “绿弗,上午在榕苑,我有对柳佳蓁说什么戳她心窝子的话吗?”周千寻拧眉纳闷。 绿弗沉吟片刻,亦是不解道“若按当时的情况,该哭的人是您才对。” “绿弗,你说这事是谁传出来的?”周千寻唇角勾笑。 绿弗又是想了片刻,“那必然是大夫人,咱们去时也没其他人。” 周千寻轻挑眉梢,不以为然,“柳佳蓁看着不像是表里不一的人?” “那就是别人撞见她二人痛哭,故意栽赃到您身上?”绿弗大胆分析。 周千寻赞道“绿弗所说正是我心中所想。”之后,她黝黑的眸子闪着光亮,幽幽道“那人必然是想挑拨我与柳佳蓁之间的关系。” 。 第一六七章:两个戏精 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四夫人去了趟榕苑出来,大夫人与丝蔻两主仆气得抱头痛哭,这消息如一阵风迅速席卷豫王府的犄角旮旯。 周千寻在王府内院行走,府中下人远远看见,能躲开的早早绕道而行,躲不开的恭敬行礼中,多少都有几分畏惧。甚至有年纪小的侍女,被周千寻瞥上一眼都吓得战战兢兢,抖若筛糠。 “豫王爷四夫人凶狠跋扈的形象,还真是深入人心!”周千寻笑道。 绿弗凝眉,“四夫人您还有心情说笑?” 相较于周千寻的自我调侃,绿弗心里则像吃了一只苍蝇般恶心,同时也为自家夫人鸣不平。 “明明是您受了委屈,如今却被别人宣传成这般不堪!”绿弗愤愤道,边说边狠狠跺着脚下积雪,”真是太气人了!“ 周千寻不以为然,将手中暖炉塞进绿弗手中,“别生气,暖暖手。你若生气不是正好合了造谣者的心意?” “四夫人,要不咱们请大夫人出面将事情说清楚?”绿弗道。 周千寻扬眉“别了!柳佳蓁一直就是豫王府的受气包,她若出面只会越描越黑。造谣者再抓住机会,说是我胁迫的,又当如何应对?” “那咱们就自认倒霉?” 经周千寻一分析,这件事明显陷入死局,想到就这么让背后造谣者得逞,绿弗就心有不甘。 “流言蜚语百日传。”周千寻念念有词,释然一笑道“造谣者无非是想令我恼羞成怒,找柳佳蓁大闹一番。那咱们也且顺了她的意,每日都去找柳佳蓁。” “啊?”绿弗呆住,“去干嘛?” “当然不是兴师问罪!去联络联络感情!”周千寻眼眸中闪出狡黠的光芒,托腮沉吟道“不过,这件事还可以再利用一下。” 绿弗更是云里雾里,直到周千寻伏在她耳边说了几句,面上疑云才慢慢消散,露出微笑。 今儿天色未暗,萧元一便进了内院,这倒是与以往不同。 可他似乎心情不佳,一路上对谁都横眉冷对,就连向来都嬉皮笑脸的容玄,跟在身后都小心翼翼,不敢多说一言。 “夫人,王爷回来了!” 单兰旖正半卧在贵妃榻上看画本,听到燕回的话,一骨碌坐起,双眼泛光道“王爷是往咱兰苑来了?” “呃······”燕回微愣少时,干笑一声,“没有。” 单兰旖狠狠剜了燕回一眼,斥道“那你大惊小怪干什么!”说着,又窝进软塌中。 “王爷像是往妙苑去了。”燕回为她垂着腿,谄笑道“怒气冲冲的模样,连容公子都大气不敢出一声。” 单兰旖猛然坐起,手中画本被她紧紧攥在手中,斜眼瞥着燕回,唇角勾起,“去兴师问罪?” “十有是!”燕回笑道。 单兰旖冷哼一声,道“那你还不快去瞧瞧,那小商女是什么惨样?” “奴婢这就去!”燕回起身往房门处去。 “等一下!” 燕回转身,单兰旖向她扬扬下巴,“叫上君若楠身边的桃心,一去看戏。” “是,奴婢明白!” 萧元一到妙苑时,院门紧闭,他望了身后容玄一眼,冷冷道“不知道本王要来?门怎么还锁上了?” “许是四夫人没想到您这么早来,容玄这就敲门!” “不必了!” 萧元一挥了挥衣袖,将容玄拦下,下一刻突然抬起长腿,对着院门就猛踢一脚。 刹那间,妙苑那扇看似还算结实的乌木门四分五裂。 容玄惊愣间,萧元一已阴着脸抬脚进去。 白雪皑皑的庭院中,周千寻与绿弗亦是满脸惊诧,见他进来,慌慌张张迎上前行礼。 “妾身参见王爷!” “奴婢参见王爷!” 萧元一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言语间皆是嘲讽,“本王的四夫人还真是有本事,欺负人都欺负到别·人·家·里·去·了!”最后几个字,他故意一字一顿,让人听了就像是在咬牙切齿! “妾身······妾身不知王爷所说何意?”周千寻垂着头,好似心虚般不敢看萧元一,身前握在一起的双手因为用力,骨节都显出苍白印子。 萧元一双眼一瞪,凌厉的眼神在周千寻身上来回打量。 周千寻被萧元一瞪着,登时觉得背心发凉,双腿打颤,哆哆嗦嗦便跪在地上,哭哭啼啼道“王爷,妾身只是去看望大夫人,并不知为何她会在妾身走后大哭不止!” “这么说,是柳佳蓁冤枉你了?”萧元一斜着眼横了周千寻一下,嘲讽道。 她跪在那里,头微微扬起,眼角闪着星星点点,嘴巴扁了扁,哀嚎一声,“妾身真是冤枉的!” 萧元一看了,唇角抽搐几下,向周千寻伸出手,像是冲脸去的却短暂一顿,突然改变目标,冲着她手臂而去。 周千寻刚觉得手腕处一紧,身子就被提了起来,没等她站稳就被萧元一拖着进到正厅中。 “砰!” 粗暴地关门声,让绿弗打了一个激灵,她望了望容玄,立刻扯着嗓子喊道“王爷,四夫人是冤枉的,您就原谅她吧!” 话音一落,绿弗就往地上一坐,捂着脸哭哭啼啼。 “绿弗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两名碧衣侍女,站在没了大门的妙苑门口张望。 负手而立的容玄眯着一双凤目,歪头望去,唇畔勾起招牌式的魅笑,“这不是燕回和桃心,你们怎么来了?” 容玄那张面孔生的俊俏魅惑,不似萧元一冷峻,爱与人打趣斗嘴又整日笑脸迎人,在王府这群侍女中颇有人气。 燕回与桃心也不例外,见他冲自己一笑,皆是小鹿乱撞,垂头羞笑。 只不过,燕回还记得正事,片刻便回了神,她撞了撞身旁还在傻笑的桃心,使了个眼神。 “哦······我家夫人让奴婢给四夫人送盘桂花糕。”桃心举了举手里拎着的食盒。 “啪!啪!啪!” 桃心话音刚落,就听见房门紧闭的正厅内传来一阵噼里啪啦,像是砸东西的声音,院中四人惊愣在当场,紧张地连呼吸都缓进缓出。 “你们来得不是时候,四夫人估计没空吃桂花糕!”容玄讪讪一笑,双手抱胸向正厅扬扬下巴。 坐在地上的绿弗,闭上张了半晌的嘴,像是憋足了劲,“嗷”的一声大哭起来。 而在正厅内······ 萧元一坐在餐桌旁,把周千寻按在自己腿上,一只手随意抓着桌上碟盘,胡乱向地上砸着。另一只手则环在周千寻腰上,将她与自己紧紧贴合,二人双唇纠缠在一起,连气息都被吞并。 不知吻了多久,直到怀中之人喘不上气儿,萧元一才恋恋不舍将周千寻放开,瞧她娇喘连连,他唇角坏笑,喊出的话却满是训斥,“你是什么身份,竟敢去榕苑张狂!是嫌自己命太长了吗?” 他刚说完,又伸着头要去吻周千寻,却被她机敏的用手一挡。 “王爷,妾身真的是什么都没做!”周千寻冲着房门喊道。 “你还真是冥顽不灵,是要本王将你赶出王府吗?” 萧元一将周千寻的手抓住,待她回头时,又吻了上去,还顺手砸了几个碗碟。 周千寻被他接二连三的吻,亲的是头晕目眩,心神汤漾,差点都要忘了自己到底要干嘛!又见萧元一依旧冷静沉着,周千寻羞怯间觉得不公平,他与她都在被亲,凭什么丧失理智的人只有自己? 她将萧元一推开,抗议似的对他噘起嘴。 待萧元一不明其意,微微发愣之时,周千寻从他腿上挣脱,灵巧地跳到桌子另一边,浅笑盈盈间拿起一个白瓷碗,狠狠摔在地上,瞬间又带着哭腔道“王爷,妾身知道错了!” 萧元一扬了扬眉梢,向周千寻赞许的竖起大拇指。而下一刻,却趁其不备,起身扑向她。 周千寻早有防备,一转身就让他扑了个空。 她得意洋洋,萧元一却咬牙切齿,“知道错了,就老实待着,若再不老实,小心本王不客气!” 这话说得像是给院内人听得,又像是对周千寻的警告。不管怎样,裸的威胁是不用质疑,周千寻自是听懂话中意思,乖乖站着,不敢再去戏弄萧元一。 萧元一眼中的周千寻眉眼含羞,丹唇逐笑,美得不可方物。他亦心神荡漾,慢慢踱步到周千寻身旁,双手扶住她双臂,将她转向自己,霸道又深情。 两人四目相对,情意绵绵间,两张意乱情迷的面庞又一点一点靠近,就在快要触碰到一起之时,房门开了。 “王爷,人都走了,别再演······” 突如其来的打扰,让相拥在一起的二人,身体僵住,不知该如何应对。 见到这种尴尬场景,绿弗下意识地捂了脸,而容玄则“噗哧”一笑,对面前二人戏虐道“哎呀,咱们进来的不是时候。王爷,你们继续,我和绿弗给你们守着门。” 他说完,用雷霆之速拉了绿弗就往房外退,关上房门的那刻,就听见还几个碗碟葬身在房门之上。 房里面的人像是消了气,也或许是碗碟都被砸光了,噼里啪啦的声音再也没有响起。 守在门边的容玄与绿弗默默对视一笑,十分默契地抿着嘴笑起。 “外面两个滚进来!”清冷嗓音从房内传来。 容玄对绿弗撇撇嘴,将房门推开,与她一前一后走了进去。 瞧着餐桌周围一地的狼藉,绿弗暗暗叹气,这又要好一番收拾。 萧元一坐在桌边抿着手中茶盏,面上又恢复了以往的冷峻,而站在他身侧的周千寻面上绯红还隐隐约约。 “刚才是谁在院中。”萧元一放下茶盏,问道。 容玄与绿弗对视一眼,后者回道“回王爷,是二夫人与三夫人身边的桃心与燕回!” “来作甚?” “说是二夫人给四夫人送桂花糕。” 萧元一望向周千寻,“造谣者难道是她二人?” “造谣者可不是二人,而是一人!”周千寻语气肯定道。 “哦?”萧元一饶有兴趣的一笑,“你已知道是谁了?” 周千寻嘟着嘴,似是不满道,“王爷,豫王府中那位夫人可是对您最上心!” “最上心?”萧元一上一刻还在皱眉,下一刻便了然一笑,“寻儿是在吃醋吗?” 周千寻羞恼的推他一下,“王爷,说什么呢?” ”好了,不逗你了。”萧元一喝了口茶,道“你的意思是,造谣者是单兰旖?” “那天入府,第一个向我发难的人虽是君若楠,但妾身能看出来她都是在按照单兰旖的指示在做事。”周千寻摸着下巴,边思考边道“单兰旖更善于伪装,想必她身边的燕回是故意叫上桃心同往。就像她总拿君若楠当枪使一样。” 府内的三位夫人,萧元一虽不经常见,但还是有一定了解。 柳佳蓁进府时,萧元一刚满十五岁,对于这个年长自己五岁的女子,没有半分喜爱甚至于厌恶,那时的他,只觉柳佳蓁是一份活生生的羞辱。 可随着年龄的增长,萧元一明白在这场博弈当中,柳佳蓁是一个可怜的牺牲品,最为无辜却守着自己的横眉冷对。他试着将柳佳蓁作为亲人看待,却发现她似乎更喜欢没有自己出现的生活。 君若楠是在第二年进的府,她与萧元一年龄相仿。性格也不似小女儿家娇羞,爽朗大方,又会些拳脚功夫。萧元一与她交往要比柳佳蓁自在许多,闲暇之时,他会到后院与君若楠过上几招。 在萧元一看来,君若楠大大咧咧,没什么心眼。属于别人对她一份好,她能将自己全部掏出来的那种人。 而单兰旖就复杂许多,她虽年龄最小,又进府最晚,但在萧元一面前戏永远是最多的哪一个。 前面两位夫人,对于终日戴着鬼脸面具的萧元一,多少都会有几分畏惧, 单兰旖却正好相反。 从进府的第一日,便缠着萧元一,就算那时她还满脸麻子。 说到单兰旖脸上麻子就更奇怪。 萧元一曾派人到京城打听,单兰旖出生到十三岁外貌并无异样,甚至还屡屡被夸貌美。可十三岁生辰后,脸上不知怎得就长出许多麻子,京城有名的郎中甚至太医都束手无策。 单兰旖十四岁时突然被太后指给萧元一为妾,刚来半年,曾经太医都无法医治的麻子竟自己消失。她脸上的肌肤也变得白皙娇嫩,容貌比一般姑娘都要美上许多。 。 第一六八章:喜怒无常的单兰旖 “你命绿弗传信,让本王来演这出戏,是为引出幕后造谣者?”萧元一嘴角噙笑,一双黝黑的眸子定定的望向周千寻。 周千寻在他眼眸中看出赞许,眉目间浮上些许得意,“除此之外还有两个目的。其一,是妾身不想成为您后院女人们的眼中钉,肉中刺。被您“唾弃打骂”也总比当一个人形箭靶子强! 其二,妾身对您的大夫人柳佳蓁很有好感,想要帮帮她。” “帮帮她?”萧元一疑惑道“柳佳蓁在王府中有何难事?” 周千寻叹气,“妾身进王府没几天,就接连被单兰旖下绊子。而向来不愿与她为伍的柳佳蓁,定然没少受她的责难。王爷,您虽然与柳佳蓁没有夫妻情义,但她毕竟是您府中人,又怎能任她自生自灭?” 听闻此言,萧元一忆起,每回见柳佳蓁都一脸凄凄哀哀的神情,本以为她就是惧怕自己。现在想来,应是受了委屈却不敢吐露。 “所以,你想让府中人看看,本王会为大夫人责骂正当宠的四夫人,她在王府的地位也不会再被人轻视。”萧元一道。 周千寻葱段似的小手拍了拍萧元一肩膀,唇边笑意中满是奉承,“王爷果然是王爷,一眼就看穿妾身的小伎俩!”说完,又似想到什么,瞪着眼问绿弗,“还没问你俩,我与王爷的戏演得如何?那两人信了吗?” 绿弗抿嘴一笑,道“桃心与燕回自是信了,在院中听得胆颤心惊,没一会儿就离开了!” “能不信吗?”容玄歪头瞧了瞧一地的碟碗碎片,又对着院中四分五裂的大门撇撇嘴,“就冲这些个东西,也不敢不信啊!” 萧元一摸摸鼻头,现在想来踢院门做的是有点过,尴尬间话锋一转,对周千寻道“寻儿,本王来还想告诉你一个消息。” “什么?”周千寻垂头望向他。 萧元一笑道“邢望春与你的家人,后日便会到达城内。” “真的?太好了!”周千寻唇边泛起如花的笑纹,可欣喜的心情没有持续多久,她便又蹙眉嘟嘴,“来了又怎么样?今儿是初七,离下次逢五的日子还早着呢!” 孙嬷嬷定下的规矩,王爷妾室每月逢五的日子才能出府,否则就要受罚。 见周千寻原是为这事愁眉苦脸,萧元一心中暗笑,真是一物降一物,向来胆大妄为的周千寻,是完完全全被孙嬷嬷给压制住! “寻儿,你说这豫王府是孙嬷嬷做主,还是本王做主?”萧元一挑着长眉问。 周千寻还沉浸在烦忧中,顺着他话脱口而出,“当然是王爷做主!”这话一出口,她才反应过来,面上瞬间由悲转喜,兴奋问道“后日王爷要带妾身出府见家人?” “嗯!”萧元一唇边挽起一抹弧度,撩人心扉中带着一种深深地宠溺。 “王爷~”一声柔情似水的长音呼唤后,周千寻张开玉带般的双臂,从后环住萧元一脖颈,兴奋道“谢谢王爷,我爱死你了!” 爱死······本王? 这句大胆的表白,瞬间将萧元一其中一个优秀品质,“处事不惊”抹杀的渣都不剩。更让他心脏砰砰直跳的是,周千寻娇嫩的肌肤正贴着自己的面颊,她温暖的体温,她清新的气味,甚至于她微笑时抖动的肌肉,他都感受的一清二楚。 萧元一体内燥火,被添了一把又一把的柴,真真的是越烧越旺。他极力克制,放在膝盖上的双手倏然收紧,将衣料紧紧攥在手心。 “呃······容玄,你去找府中工匠,将妙苑的院门尽早按上。”忍耐让他的嗓音嘶哑低沉。 “现在?”容玄眨眨眼,只觉萧元一这句话来得突然。可抬眼瞧见他面红耳赤的模样,心底了然。 “是,王爷。容玄这就去!”他匆忙俯身作揖,还拉了绿弗一把,“还傻站着干嘛,走了!” 绿弗一脸迷茫,“去哪?奴婢还要打扫地上碎片呢?” “快走吧!咱们在这儿碍眼了!”容玄撇着嘴角,不由分说就推绿弗往门外走。 兴奋劲过去的周千寻,意识到自己失态,慌忙站直身子。她不好意思的瞟向萧元一,恰好他也扬起头。那直勾勾的热烈眼神,让周千寻的心犹如小鹿乱撞。 “等······一下!” 正欲推门离开的容玄与绿弗疑惑转身,只见周千寻使劲将萧元一从圆凳上拉起来,红着脸道“王爷,您刚训斥完妾身,若是一直逗留难免引人怀疑。您······您还是快走吧!” “本王······” 不等萧元一再多说一句,他与容玄就一并被推出正厅。 随着房门“砰”的一声关上,萧元一愣在当场。 寒风飕飕的在萧元一耳边乱窜,甚至顺着倒灌进衣襟中。他打了个寒颤,体内燥火渐渐熄灭,也随之恢复往日的冷峻。 “她是将本王赶出来了?”萧元一不可置信的指着房门道。 容玄极力保持面色平静,“四夫人说的没错,刚吵完架就亲热,不太合乎常理!” “谁······谁要与她亲热!”萧元一舌头打着架,想要再争辩几句,嘴张了半晌愣是没说出一句话。 只因容玄说的是实话,他无从辩驳,干脆气急败坏猛甩衣袖,大步流星的向院外走。 没走出几步,萧元一突然停住脚步,像是气不过倏地转身,手指对着容玄挥舞了半晌才道“你······扣半个月俸禄!” 本是垂着脑袋偷笑的容玄,蓦地抬头,满目惊诧,“王爷,容玄做错何事,竟要罚去半个月俸禄?” “你······最近太过放肆,什么话都往外说!”萧元一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他这个理由怎么听都像是临时编的,自认倒霉的容玄独自一人,在呼啸寒风中无声哭泣。 “夫人,夫人!” 燕回人还没进到兰苑的东暖阁中,她殷切的呼唤就先一步传入房中。 小息刚醒的单兰旖,盘腿坐在软榻上,伸着懒腰,对推门进来一脸兴奋的燕回道“妙苑如何?” “哭天喊地,就差出人命了!”燕回幸灾乐祸道。 听闻此言,慵懒的单兰旖瞬间精神抖擞,双眼泛光道“快仔细说说,怎么个哭天喊地?” “王爷这回是动了大怒!到了妙苑,一脚就将院门踢飞!”燕回不仅说还配上了表情与动作,将当时萧元一的凶狠学的是微妙微翘。 单兰旖的兴致一下子被勾了起来,急急道“然后呢?” “四夫人就喊冤,王爷说她狡辩,四夫人就跪了下来,哭得是梨花带雨!”为了让她高兴,燕回描述的很是细致。 单兰旖鄙夷的撇撇嘴角,“真是狐媚子,还想用眼泪博得王爷的怜惜?” “就是,那会儿王爷伸出手朝四夫人脸去了。”燕回瞪着眼,冷哼一声,“桃心那个呆子,竟说王爷是要给四夫人抹泪。奴婢瞧着分明是想要甩她大巴掌!” “扇了吗?”单兰旖眼底浮现狠戾。 燕回讪笑一声,“王爷许是顾念有旁人在,给四夫人脸面,没下手。” “王爷还是对那小商女有情!”单兰旖使劲扯着手中帕子,恶狠狠道。 见自家主子满脸失望与愤怒,为不让她怒火喷发殃及自己,燕回急忙又道“不过,王爷十分暴戾的将四夫人拖进厅中,虽然奴婢没看到里面发生了什么。但听着里面噼里啪啦的打砸声,还有四夫人的哀嚎,奴婢觉得她定是受了皮肉之苦!” 解气! 听到周千寻挨了萧元一的打骂,郁结在心中多日的怨气终于散去,单兰旖喜笑颜开道“看来那小商女在王爷心中,也不过如此!” “王爷性子暴躁,四夫人又出身低微,对她随时打随时骂,还不完全凭心意?” 燕回说着话,就是想讨单兰旖欢心,谁曾想一抬头,她正阴沉着脸瞧着自己。 “夫······夫人,奴婢说错什么了?”她冷厉的眼神令燕回脚底生寒,她双腿一软跪在塌边。 “哼!”单兰旖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睥睨着战战兢兢地燕回,冷言道“王爷性子如何,也是你能说三道四?” 低垂着脑袋的燕回,心头乱颤,刚说话没把门竟忘了单兰旖的禁忌,就是谁都不能说半句豫王爷的不是。 她心中暗暗叫苦,本是讨赏的差事却因自己这张嘴,不禁没了封赏还要受皮肉之苦。 “老规矩,掌嘴二十,你自己来!”单兰旖身子往背后的锦面靠枕上缩了缩,冷着脸道“别想浑水摸鱼,本夫人要听见声响!” “是!”燕回嗫喏回道,之后吞咽几口口水,再也没有犹豫,左右开弓朝自己面颊猛扇,她扇一巴掌还自己数一下,“一、二、三······” 啪、啪、啪的巴掌声在暖阁中回荡。 清脆响亮,还带着些许节凑,让闭着眼假寐的单兰旖觉得十分舒适,她完全沉浸在一种变态的享受当中。 “十八、十九、二十!” 随着巴掌声倏然消失,单兰旖心间缠绕着一股怅然若失,她眼中露出嗜血的凶光,但却是一闪而过。 “你知道消肿的药在哪,自己拿去敷了!”单兰旖瞧见燕回红肿的面颊,皱了皱眉,轻声慢语中满是威胁“若王府传出,本夫人虐待侍女的消息,第一个收拾的便是你!” 燕回像是已习惯她的做派,忍着疼痛讨好笑道“夫人,燕回是您的陪嫁丫鬟,出卖您又有什么好处?” 这句话说得倒是实话! 自家主子在王府横行霸道,燕回没少狐假虎威,离了单兰旖她也就什么都不是。 可单兰旖又何尝离得开她? 单兰旖进豫王府时带来了不少侍女嬷嬷,却都被与萧元一一个脾性的冷面孙嬷嬷赶了回去。说王府养不起那么多闲人,单兰旖既然进了王府就要遵守豫王府的规矩,只能留娘家一名贴身侍女在旁伺候。 所以,从小伴着单兰旖长大,又最为机灵的燕回被留了下来。 就这么一个可以信赖的人儿,单兰旖就是再暴虐,对燕回还是会手下留情。 “燕回,王爷的心思还真难懂?”单兰旖犟犟鼻头嘟起嘴,一副娇俏少女烦恼的模样,与刚才的狠戾判若两人,“传闻说,他对那小商女宠爱至极,可现在却说翻脸就翻脸!” 有了刚才的教训,燕回谨慎酌言,“王爷对四夫人可能是一时兴起,腻歪后还是觉得夫人这种千金贵女更合心意。” “千金贵女?”单兰旖眼中又现出阴狠,一字一句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怕不是本夫人!” 见她又变了脸色,燕回打了个激灵,强保持镇定道“奴婢愚钝,不明夫人意思。” “王爷惩治小商女,不就是为了那个装腔作势的柳佳蓁!”单兰旖咬牙切齿。 燕回恍然大悟,心中又不由暗诽单兰旖心思深沉难伺候, 当初,是单兰旖要借题发挥造谣四夫人欺负了大夫人,为的不就是让王爷惩罚四夫人。如今计谋得逞,她竟然又怨王爷为大夫人出头! 嫉妒之心还真的能令女人蛮不讲理。 燕回小心翼翼回道“夫人您说,咱们要怎么对付大夫人,才能让您解气?” “蠢货!” 单兰旖的呵斥,让燕回浑身一抖,“奴婢是蠢,您消消气!” “王爷会为了那老女人惩治小商女,难道就······”单兰旖哽咽住,心头涌上一股凄凉,咬着后槽牙道“难道就会对本夫人网开一面吗?” 此话一落地,燕回彻底不敢说话了。 单兰旖是个典型的多面人,她当面温柔可爱玲珑贴心,转脸可能就会凶狠无情刻薄自私。但不管如何变脸,她都对萧元一的爱慕之心却从来不变。 燕回作为单兰旖的贴身侍女,最了解她这位主子为了嫁给心仪之人,都不惜毁了自己的容颜。 有时想起这件事,燕回心中也不禁释然,一个能对自己都能狠下心的人,对他人又怎能不狠呢? “那夫人的意思是······” 单兰旖拿起矮桌上的画本,捧在眼前道“王爷大张旗鼓的惩治小商女,就是要告诉府中人不要小看了柳佳蓁。而那小商女就更不足为惧,粗鄙不堪失宠是迟早的事。 她们的事就先放一放吧。王爷好不容易回了豫王府,本夫人可不能让他厌弃。 燕回,下回逢五出门,本夫人要好好采购些首饰服饰!” “以夫人的容貌,精心装扮一番必然要压过府中其她夫人!”燕回顺着她心意道。 单兰旖终于露出舒心的笑,“小厨房炖了燕窝,你也去喝一碗。” “是,奴婢这就去领赏。” 燕回松了口起,忙不迭行礼,退出了碳火烧得极旺,却寒若冰窖的东暖阁。 。 第一六九章:信任他人是一种美德 经过昨天一番折腾,豫王府上上下下都暗暗吐槽,传闻果然不能信! 说什么王爷与四夫人情比金坚、生死相随,或许都是不明真相之人刻意添油加醋后的结果。 豫王府的吃瓜群众们也有了盖棺定论,他们这位豫王殿下终究是个薄情寡淡之人,任何女子都是一时之兴,没有一个能在他心中占有一席之地。 周千寻对于这个结果很满意,她向来不喜欢出风头,更不希望自己成为众矢之的。 到了漳州城,她还有很多事情未做,身边若有太多双眼睛盯着,反而不便展开手脚行事。 今晨放晴,阳光普照,王府中雪景更显美轮美奂,像是一个被用银子装饰而成的世界。 周千寻与绿弗身在美景当中,却沉默寡言不像前几日欢声笑语。更加突兀的是,周千寻在内院行走竟还戴着帷帽,飘逸的薄绢垂下,令她容颜若隐若现,引人无尽遐想。 迎面走来两位碧衣侍女,不敢多瞧周千寻一眼,福身行礼便匆匆离开。 “四夫人在府中为何戴帷帽?” “许是昨日受罚,脸上有了伤痕!” “王爷下手太重!” “是啊!” 于是,豫王爷不仅薄情寡淡还暴虐狠辣,对惹恼他的人无论男女都不会心慈手软的传言,飘荡在豫王府各个角落,又趁着冬日寒风席卷整个漳州城。 而王府内外,痴恋萧元一俊美容颜的女子,在得知这个消息后被彻底寒了心,再也不敢做成为他心尖宠的美梦。 榕苑 见周千寻与绿弗走进院中,丝蔻匆匆迎上前,福了福身,一脸愧疚道“四夫人,奴婢知道您心中有气。可昨日的谣言真不是我家夫人所为!” “······” 周千寻沉默不语又头戴帷帽,丝蔻看不出她息怒,心中忐忑,干脆一咬牙跪在雪地中,哀求,“四夫人,您若有气就冲奴婢来。我家夫人胆子小,不能受惊吓。” “嗯~”对于丝蔻的行为,隐在薄绢后的人似乎很困扰。 “咳咳······咳咳······” 伴随一串猛烈地咳嗽声,寝室房门被由里推开,柳佳蓁踏着积雪深一脚浅一脚的走来。 “寻儿妹妹,丝蔻只是我的侍女,莫要为难她!” 丝蔻见她出来,焦急道“小姐,您染了风寒,快些进去!” 听到院中丝蔻的哀求声,柳佳蓁慌忙出来,只想穿了件单薄的长衫,再加上身体抱恙面色毫无血丝,整个人显得憔悴又孱弱。 “唉!”一声叹息从薄绢后飘出。 周千寻将身上的大氅解下,亲手为柳佳蓁披上,微微一笑道“大夫人,你们主仆还真是让寻儿困扰呢?” “丝蔻姐姐,你快起来。”绿弗将丝蔻扶起,也是笑道“我家夫人可不是来兴师问罪的!” 被带着周千寻体温的大氅包裹,柳佳蓁冰冷的身体渐渐有了温度,满腹狐疑的望向薄绢后,似在勾唇浅笑的女子。 榕苑不大,也只有一个暖阁,屋中虽然烧着碳火,却也要比妙苑暖阁凉上几分。 柳佳蓁依靠在云纹绣面的靠枕上,身上盖着两床锦被,手里又被丝蔻塞进一个暖炉。 “四夫人,咱们房里凉,您还是披上大氅吧!”她恭敬地对周千寻一福身,将大氅递给绿弗。 周千寻依言披上大氅,将帷帽摘下,坐在软榻边浅笑盈盈的望着柳佳蓁。 “寻儿妹妹,你的脸······” 柳佳蓁与绿弗皆是惊讶,府中都传四夫人挨了王爷的打,面颊红肿。可现在看来,她依旧肤若凝脂,没有一丝一毫伤痕。 周千寻与绿弗相识一笑,对柳佳蓁道“大夫人,寻儿只是戴了一顶帷帽出门,没想到竟引出那么多流言蜚语。” “对妹妹我心中愧疚。”柳佳蓁握住周千寻双手,叹气道“那日妹妹走后,我与丝蔻感念往昔艰辛不由泪如雨下。没成想竟被小人利用,搬弄是非,让王爷迁怒于妹妹!” 周千寻抽出一手,似是安慰的拍了拍柳佳蓁手背,微笑道“大夫人不用自责,寻儿一早就猜出是有人借您的名义来撩拨是非。而王爷也并没有真动怒,寻儿并没有什么大碍。” “寻儿妹妹,你真的从未怀疑过我吗?”柳佳蓁秀气眉头拧起,她不明白只见过两面,周千寻对她的信任是从何而来。 周千寻乌定定望着她,“从未!” 短短二字,令柳佳蓁百感交集。 她这一生从未信过几人。少年时出于人的天性,柳佳蓁信任的人是父亲,但并未从他身上得到自己想到的保护。 直到现在除了丝蔻,柳佳蓁不敢再去相信他人,也不去奢求得到别人的信任。本以为孤独寂寞的过完一生,是她的宿命。却没想到眼前这位眉眼带笑的女子,却轻易将信任给了形同陌生人的自己。 柳佳蓁心中流淌进一股热流,比厚实的锦被,烧得火热的暖炉都让她倍感温暖。 “寻儿妹妹,我之前那般对你······”她不善言辞,想起自己先前近乎无礼的冷漠,只能紧握住周千寻双手,以此来表达心中羞愧。 周千寻明白柳佳蓁想要表达歉意,笑道“大夫人此前并不知寻儿为人如何,有所戒备也是人之常情!寻儿不会放在心上,您也不必介怀。” 周千寻豁达的笑颜,感染到柳佳蓁,她唇畔绽开笑颜,眼眸中满是感激,“谢谢你,寻儿妹妹。” “那寻儿以后便认下您这位姐姐了!” “嗯!”柳佳蓁温柔地应下。 周千寻与柳佳蓁握在一起的手越来越紧。 两人又闲聊一会儿,在仕女作画方面的话题是越聊越投机,一直快到晌午,周千寻才起身告辞。 由于柳佳蓁感染风寒,便命丝蔻将周千寻主仆送到院门处。 “佳蓁姐姐有病在身,你家暖阁的碳火要再烧足些!”周千寻对丝蔻嘱咐道。 丝蔻眼眸一暗,叹气道“不是奴婢碳火烧得不足,而是派到榕苑的碳好坏掺半,实在烘不热屋子。” “好坏掺半?”周千寻挑起眉梢,“内院事务向来都是孙嬷嬷打理,她并不是会厚此薄彼之人,又怎么会苛待你家夫人?” “孙嬷嬷做事向来公允,可架不住她手下人使坏!”丝蔻愤愤道“三夫人进府前,我家夫人的日子好过些。三夫人是个不容人的主儿,见不得别人比她好。 我家夫人娘家虽然落败,但家族声望却也是二夫人、三夫人不可相比的。 府中几个老嬷嬷闲来无事,碎嘴闲聊,王爷若是要立侧妃,从出身资历相比较,大夫人必然是第一人选。 也不知怎的,这话偏偏传到三夫人耳朵里,从此她就恼上我家夫人。买通府中几个管事嬷嬷,瞒着孙嬷嬷,从衣食住行上苛待我家夫人。” “那大夫人都没找孙嬷嬷说过?”绿弗皱眉插言。 丝蔻又是叹气,“我家夫人是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主儿,性子也软弱可欺。就怕告了三夫人会适得其反,所以就忍了下来。这忍着、忍着,便也就习惯了!” 她最后一句话中的无可奈何,透着无尽心酸。 “丝蔻,以后府中那些个趋炎附势的小人,绝不敢再苛待你们!”周千寻安慰道。 丝蔻见她语气肯定,心中不解,“四夫人是何意?” “王爷昨日就是在敲山震虎,让整个豫王府都看看,欺负大夫人是什么后果!”周千寻仰着下巴道。 丝蔻微怔,似是明白了什么,双腿一曲倏地跪在周千寻面前,对她叩首道“丝蔻代我家夫人谢过四夫人!” “丝蔻,你要谢的人不是我,而是王爷!”周千寻与绿弗慌忙将她扶起。 丝蔻抹了一把眼泪,哽咽道“丝蔻心中明白,若不是四夫人出面,王爷又怎会配合着演了这场戏呢?” 周千寻秋眸扫过正在垂泪的丝蔻,笑意微漾,柳佳蓁身边有这般聪慧的侍女护着,也是她的福气。 “我与你家夫人投缘,互相帮衬也是应该。说不定以后,我也有需要佳蓁姐姐帮忙的时候!”周千寻笑道,“好了,本以为你比你家夫人坚强些,怎么也这般爱哭?” 听闻此话,三人皆是笑意盈盈。 “莫送了,快进去侍候你家夫人。” “是,四夫人慢走!”丝蔻福了福身,见周千寻与绿弗转身要走,又赶忙道“四夫人,您没事常来榕苑。” 周千寻转过身笑道“一定!” 直到二人的身影消失在道路尽头,丝蔻才往院中。想起柳佳蓁以后,或许能在周千寻的感染下变得明媚开朗,她的步子越发轻盈。 翌日 漳州,郑县 远处天际刚刚泛白,邢府内就一片忙忙碌碌的景象。 明日,邢望春便要到漳州府衙任总铺头一职。所以今日,他要带着一家老小先行进城。府中几个下人,在周家三姐妹的带领下,一刻不敢耽搁将前几日就打包好的行礼,一个个搬上两辆租来的马车中。 天色大亮之时,周家人用过早饭,一切准备妥当,也到了出发的时辰。 “母亲,您还是和儿子一起走吧!” 邢府大门外,周昭明对为自己送行的周老太太恋恋不舍。算起来,活了大半辈子,这还是他第一次与母亲分离两地居住,心中难免有些忐忑。 周老太太呵呵一笑,“昭明你都是有外孙的人,还离不开母亲吗?” 周家人听出她话中调侃,都不禁笑起。 周昭明不好意思的垂头,捋了捋自己的山羊胡,笑道“也罢!母亲在哪顺心就住哪,儿子会经常来看您的!” “这就对了!”周老太太为他整理下衣襟,拍了拍他肩头浮灰,爽朗一笑,“时辰不早了,你们快上路吧!” “是,奶奶!” 周家人陆续上了马车,周千秀将怀中抱着的元宝亲了又亲,才将他交到周千若手中。 “元宝,我与你父亲先到城中,将咱们的家打点好。过几日便将你、馨儿、玥儿和二姨接过去。”她蹲下身子,抚着元宝面庞轻语道。 元宝黑如葡萄的一双眸子眨了眨,拍着自己的小胸脯道“母亲,你们走了,我便是家中唯一的男子汉。我一定会照顾好奶奶她们的,你就放心吧!” 听着孩子暖心的话,周千秀眼角泛起泪花,“真是人小鬼大,谁教你的?” “是父亲啊!”元宝朝邢望春扬扬下巴。 邢望春对他扬起大拇指,一把将周千秀拉起,“哎呀,过几天就见面了,搞得跟生死离别似的!” “千若,奶奶与孩子们就交给你了!”周千秀道。 周千若笑起,“大姐姐,莫要挂心,一切有我!” “母亲,保重!” “元宝要听话!” 马儿们张开四蹄,车轮渐渐滚动,两辆马车一个接一个消失在,清晨的和煦阳光中。 “奶奶,咱们回吧!” 像是没有听到周千若的呼唤,周老太太站着一动不动。 周千若皱了皱美,绕到周老太太身前,不由怔住,她竟是泪流满面。 周老太太适才的笑颜,不过是强压着自己心头分离的伤感,只想让儿子与家人走得放心。 “我没事,人老了,难免会多些惆怅!”周老太太将泪擦干,笑道。 周千若勾唇浅笑,柔声道“奶奶,家里菜吃得差不多了,咱们一起去买些?” “走,我也正好想去街市转转!” 周千若将元宝与两个女儿,托给府中两个婆子照料,便搀着周老太太向街市而去。 郑县街市,热闹非凡。 离新年已不足一月,街面上喜气洋洋,也到处都是采购年货的人。 周老太太虽然长住郑县,但春节还是要到漳州城过的,所以并没有备太多年货。但为应个景,福字对联还是买了些。 两人又买了些米面肉菜等日常用品,瞧着采购的差不多便要往家走。 此时,街面上来往行人越来越多,简直到了比肩接踵的地步。 不知怎的,周老太太突然觉得胸闷头晕,忽的顿住脚步。 “奶奶,您怎么了?”察觉到不对劲,周千若将她扶住。 周老太太刚张嘴要回答,只觉眼前一黑,便不省人事。 “奶奶,奶奶!” 周千若惊呼,又因力气小,没经住周老太太猛然压在自己胳膊上的重量,致使她身体向地面滑落。 就在千钧一发之时,一个有力的臂膀将周老太太的身体牢牢接住,才没让她摔在地面上。 “多谢!” 周千若慌忙的道着谢,一抬眼将看清那人面庞时,不由脱口而出,“是你!” 。 第一七零章:鳏夫?很好! “是我!”顾璟一改往日的温吞,眼神凝重且焦急,对周千若道“老太太平日有眩晕症吗?” 周老太太突然晕倒,使周千若心慌失措,话都说不出来,只是一个劲地点头。 “大家让一让!” 顾璟驱散开围观人群,将周老太太平放在地面,把自己的随身包袱垫在她后脑。 他随后又从药箱中拿出一个药囊,散发着一股浓厚的中药味,放在周老太太鼻下晃了晃。 不消一会功夫,周老太太眼珠在紧闭的眼皮下微微转动,似是有了转醒迹象。 “瞧,老太太又反应了!” “是啊,眼睛要张开了!” 在药囊味道的刺激下,周老太太渐渐恢复意识,半阖着双目有气无力道“若儿,奶奶没事了,扶我起来。” “不可!”顾璟抬手将周千若拦下,对周老太太柔声道“老太太,您现在是否有作呕之感?” “是!” 顾璟把着周老太太的脉搏,对她道“您突发眩晕之症,还是躺着缓一缓再起来。” “奶奶,这位是顾璟郎中,医术甚好,您就听他的吧!”周千若知道顾璟医术高超,对他所言十分信赖。 “好!”周老太太虚弱的点点头。 围观人群见老人已清醒,身边又有郎中在,没啥热闹可看便一呼啦全部散去。 周围空间逐渐开阔,新鲜空气也流通起来。周老太太灰白面色泛起红润,头晕恶心之感也慢慢好转。 “周姑娘,你先把老太太上半身扶起!”顾璟说完,背对着她二人微微转头道“老太太,您现在不宜走动,在下背您回去!” 周千若望着他略显单薄的背脊,十分感激道“多谢顾郎中!” “不必客气。快些吧,老太太可不能冻着!”顾璟噙着的一抹笑中带着无限温柔。 周千若微微一怔,只觉面色发烫,慌忙低下头将周老太太抚到顾璟背上。 顾璟背着周老太太,在周千若指引下向邢府而去。 “老太太这是怎么了?” “太奶奶!” 邢府中董嬷嬷正领着三个孩子玩耍,见周老太太被个年轻后生背着,周千若面色凝重,慌忙迎上前去。 “董嬷嬷,奶奶眩晕症犯了,孩子们就麻烦您先照料着!”周千若匆匆交代几句,便引着顾璟向周老太太房间去了。 将周老太太安放到床榻上后,顾璟面红气喘也顾不上休息,从药箱中拿出针灸袋子展开,抽出银针,分别在周老太太的三阴交、太冲、太溪等穴位上施针。 “周老太太面容憔悴、眼眶灰滞,指甲色灰暗干裂见嵴,舌质暗红,苔薄黄微腻,脉弦紧略数,是典型的眩晕症。”顾璟坐下拿出纸笔,边开药方子边道“无痰则不作眩,按照在下的药方每天煎服一贴,服七天就会有所好转!” 他的声音很好听,既有磁性又显得稳重,给人一种安全感。 周千若本就不是个有主意的人,周老太太突然发病又恰逢家人不在,她已是六神无主若不是顾璟出现,还不知会有什么后果。 周千若望着顾璟的清秀侧颜,他微微蹙起的眉头,认真的眼神,高挺的鼻梁,紧抿的嘴唇,都令她心中油生一种可以依靠的踏实感。 “周二姑娘,药方开好了,你快叫人去抓药吧!”顾璟将药方递给她。 周千若接过药方,向顾璟福身行礼,“今日真是多亏了顾郎中,太谢谢您了!” “周二姑娘,你何必客气。在下与你······”顾璟顿了顿,改口道“与周家几位姑娘都是老相识,这都是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快些去抓药吧!” “嗯!”周千若眼眶中含着泪,对他感激的融融一笑。 顾璟愣愣站着,纵然周千若已不在房中,他依旧回味着那女子,羽睫微润时一笑间的芳华。 “咳咳······” 周老太太的咳嗽声,让顾璟转醒,他走到床榻旁儿,见周老太太精神恢复许多,正眉眼带笑的望着自己, “周老太太,在下将银针给您拔出!”顾璟向她作揖后,便动手将根根银针从穴位中拔出。 周老太太舒出一口气,笑道“顾郎中,若不是你搭救,老身真的是要见阎王喽!” “老太太,您说笑了。”顾璟微微一笑,道“您的眩晕症并不严重,许是天气寒冷的缘故才会病发。初次之外,您的身体还是很硬朗的!” 不知是否被他搭救的原因,周老太太对眼前这位眉清目秀的年轻人,颇有好感。 又见顾璟行事做派彬彬有礼,像是出自家教严谨的家庭,对他的喜爱又加深几分。 “奶奶,您感觉好些了吗?”周千若进门,见周老太太正神采奕奕的与顾璟谈话,悬着的心倏然放下。 周老太太对她笑道“刚顾郎中对我针灸后,便觉得好受许多。” 虽然她如此说,周千若却不敢掉以轻心,“奶奶,这几日您就好好卧床休息,不要在随意走动了!” “都听你的!” 祖孙俩相识一笑。 顾璟见周老太太已无大碍,便起身告辞,“顾璟明日再来复诊!” “给您诊金!” 周千若将准备好的诊金递给顾璟,却被他拒绝,“不用了,在下与周家几位都是熟人,怎好收取诊金!” “顾郎中,那怎好意思,你还是收下吧!” “不······” 正在两人将手中银子推来推去之时,元宝带着汐儿玥儿冲进房中。 “太奶奶,我们来看您了!”元宝一进门就扯着嗓子咋呼。 两个小姑娘也有样学样,跟着嚷嚷,“太奶奶,我们看您了!” “哎,来吧来吧!”周老太太慈爱的笑着。 元宝率先冲到床榻边,汐儿玥儿跟在后面,只是二人在路过顾璟身边时,顿住了脚步,瞪着黑溜溜的眼珠望向他。 “顾郎中!”汐儿年龄大些,很快认出眼前的男子,就是那位总是带着温柔笑脸的郎中。 她兴奋的抱着顾璟大腿,仰着小脸对他道“汐儿好想你啊!” “好想你!”年龄稍小的玥儿显然也认出顾璟,抱着他另一条大腿,学着自己姐姐道。 “哈哈~”顾璟一弯腰将两个孩子都抱在怀中,柔声道“顾叔叔也很想你们!” 元宝看着喜笑颜开的汐儿玥儿,皱了皱小眉毛,一歪头问“他是你们的父亲?” “元宝,胡说什么!”周老太太嘴上呵斥,眼中却带着笑意。 元宝噘起小嘴,不服气道“太奶奶,元宝见到父亲才会像汐儿玥儿这般开心,他真不是她们父亲?” 孩子天真的言语,骤然将屋内气氛变得不同寻常,顾璟与周千若表情尴尬,眼神四处游走,就是不敢往对方身上瞟。 这一次,周老太太不再作声,她就是要看看这二人要作何反应。 “老······太太按时吃药,在下明日再来!”顾璟将汐儿玥儿放下,始终不敢抬头,胡乱朝着床榻方向一拱手,逃似的奔出房间。 “顾郎中,您······您的药箱!” 顾璟听到周千若的呼唤,才想起药箱与包袱都没拿,只得硬着头皮回来。 “多谢周二姑娘!”接过东西,他便立刻转身离开。 “哈哈······哈哈······” 待顾璟离开后,周老太太倚靠在床头,实在是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奶奶,您笑什么?’周千若窘迫的望向她。 周老太太耸着肩,笑道“顾郎中很有趣!” “顾郎中人很好!”周千若笑得轻快而羞涩。 顾郎中是个好人! 在范县时,邻居们都是口口相传。 顾璟医术精湛,对待病人从无贵贱之分,家庭贫穷之人甚至能得到他免费的救治。 记得汐儿两周岁时,突然高烧不退,因为无法当时付出诊金,周千若抱着浑身滚烫的被不知多少家医馆拒之门外。 她走投无路之时,是顾璟在街上捡到她们,带回自己的医馆,对汐儿精心救治并免了诊金。还免费抓了药让周千若带回家熬制。 那日,她抱着奄奄一息的汐儿,坐在人来人往的街头甚至想到了去死。 若不是顾璟,汐儿早就一命呜呼,而自己说不定也······ 想到此,周千若眼眶发热,泪水濡湿了眼眶。虽然她快速地将泪水拭去,却还是没逃过周老太太的眼睛。 周老太太向汐儿招招手,道“汐儿,来。” 汐儿乖巧的依偎在周老太太身边,听她问话,“汐儿,太奶奶问你,顾郎中家中有何人?” 在范县时,汐儿很喜欢顾郎中,又住在同一条巷子,她经常溜到他的医馆玩耍。所以,对于周老太太这个问题,她很清楚,“顾郎中家中只有他一人!” “哦!”周老太太若有所思的望向周千若。 周千若被她瞧的不自在,道“奶奶,怎么问起顾郎中家中事情。”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那年轻人不错,顺便问一下。”周老太太神情淡然,随后又道“那顾郎中是哪里人?” 周千若想了想道“听五妹妹讲,他是京城人士。家中长辈还是做官的。” “是吗?”周老太太眸光闪烁,继续道“在京城可有家室?” 周千若一怔,狐疑道“奶奶问这个作甚?” “哈哈,”周老太太笑起,又风淡云轻道“这都是嘴边上的话,有啥不能问的?” “听说早年娶过妻子,因体弱多病,婚后没多久便过世了!”周千若道。 是个鳏夫,这个好! 周老太太不由咧嘴笑了起来。 漳州城,豫王府 晌午时分,各院夫人都在用饭,除了贴身服侍的奴婢,其他人也都闲了下来。 两位身着靛蓝衣衫的两位嬷嬷,坐在游廊下,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今儿王爷要带四夫人出府。”其中一个圆脸嬷嬷瞧四下无人,轻声道。 另一位身材干瘦的嬷嬷问,“王爷前几日不是刚责罚过四夫人,怎么转脸就和好了?” “什么和好!”圆脸嬷嬷撇撇嘴道“听说,四夫人娘家搬到城中。王爷是要带她去兴师问罪。” “这回王爷还真是恼上四夫人了,竟然还要去羞辱她娘家人!”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两位嬷嬷只顾着唏嘘,去没发现游廊另一头,有两个挺拔身影正一前一后向她们走来。 “奴婢参见王爷!” “奴婢参见王爷!” 两位嬷嬷慌张行礼,适才她俩碎嘴不知被王爷听去多少,心中皆是惶恐,豆大汗珠在额间汇集。 “起来吧!” 萧元一的脚步没有半分停顿,只是在路过垂首二人之时,冷漠的瞥了她们一眼。 走出游廊,萧元一淡淡道“容玄,刚才那些话是你传出去的?”’ “王爷,容玄想得理由不错吧?”他笑道。 萧元一皱了皱眉,冷言道“不好!把本王说得像一个气度极小的恶人!” “王爷,什么恶名您没担过,还在意这个?”容玄揶揄道。 萧元一停下脚步,定定的盯着容玄,一直到他被看的发毛,才道“再扣你半个月俸禄!” “王爷!四夫人造谣您打女人,不更恶劣!你为何不罚她?” 容玄面上愤慨,心里却在滴血,加上上回一个月的俸禄就这样没了? 萧元一淡淡道“管好你自己吧!” 容玄被气得无语,懊恼的打了一下自己嘴巴,道“让你嘴贱,下个月可怎么过啊!” 豫王府门前,停着一辆黑楠木车身的马车,车窗被一帘淡蓝色的绉纱遮挡,使车外之人无法探究华丽马车中的乘客。 站在马车车窗下的绿弗,见萧元一与容玄出来,迎上前微微福身,笑道“见过王爷!” 萧元一望了望被遮挡的车窗,问,“寻儿在上面?” “四夫人已经恭候您多时了!”绿弗道。 “哼!”萧元一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嗤笑道“见她娘家人倒是跑得快。” 他说完,撩起长袍下摆,一抬脚跳上马车。 “王爷,快进来!”周千寻殷勤的掀起帘布,将萧元一迎了进来。 周千寻今日穿了件淡粉色的衣裙,腰处系上云带更显窈窕,也映得她面若芙蓉,一双杏目顾盼神飞,浅浅一笑,万般风情绕眉梢。 萧元一看直了眼,就那么弓着背,愣愣的望向她。 “王爷,您怎么了?”容玄也已上了马车,见萧元一迟迟不进车厢,奇怪道。 萧元一回了神,转身就把容玄往车下推,“下去!要不骑马,要不走路!” 容玄被他推得一个趔趄,差点跌下马车,委屈道“王爷,容玄不能坐马车吗?” “不能!”萧元一甩下一句,就扭头钻进车厢。 容玄扁了扁嘴,瞪了一眼抿嘴偷笑的绿弗,乖乖下了马车。 他心中暗想,一定要翻翻黄历,是不是触了什么霉头,今天这么倒霉! 。 第一七一章:不同意,就休了我! “王爷,您为何将容玄赶了下去?”周千寻一双杏眸中闪着疑惑,微微含笑,柔声问道。 萧元一与她相对而坐,胳臂抬起,修长微凉的手指抚上其面庞,继而捏住其下颌,左右打量一番,道“你今日上妆了?” 周千寻被他看得面色微红,一歪头躲过其挟制,唇畔微染起清浅笑意,“王爷,妾身回娘家打扮的精神些,家人看着放心,您脸上不也有光?” “本王······不需要你的漂亮来给自己长脸!”萧元一眉头紧蹙,闷闷不乐道“你的美只本王一人知道便可!” 又来了! 独占欲是有多强? “是,王爷!” 周千寻嘴上顺从,心里却暗暗腹诽,面上的笑也显得牵强。 萧元一瞪她一眼,道“帷帽带了吗?” “带了!” “下车就戴上,以后出门都是如此!” “冬天还好,可夏天那么热,出门怎么带?”周千寻不满的质问。 萧元一挑着眉梢,凝视她许久,慢慢道“你说得有些道理。本王有两个法子,你可以选其一。” “什么法子?” 周千寻恬然笑语,萧元一从来都是自己说一不二的主儿,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竟会给别人选择权? 萧元一道“第一个法子,你一直待在豫王府便不用戴帷帽。” 周千寻闻此言,眉间春风不在,微蹙柳眉,嘴中嘟囔,“这也叫办法?”抬眼瞧见,萧元一面色不悦,又立马堆满笑容,道“王爷,第二个法子是什么?” 萧元一扬起下巴,唇边勾起的笑中,淌出淡淡的邪性,“第二法子你一定喜欢!” 周千寻被勾起好奇心,瞪大双眼,等着他说下去。 “就是······你再吃成小胖子,没人会多看你一眼,随你去哪都行!” 又被萧元一耍了! 周千寻的笑僵在唇边,直至慢慢消失。又见萧元一翘着二郎腿,悠哉悠哉的望向自己,气就不打一处来。她忘了面前人的身份,真真像个被自家夫君戏耍的小媳妇,攥紧小拳头就要为自己出气! “你又戏弄我!” 周千寻挥着绣花拳向对面之人扑去,可她又怎是萧元一的对手。连人家的头发丝都没碰到,双手就被他一手擒住,身体也随之跌坐到他的腿上。 “放开我!”周千寻气恼的想要挣脱,却被抓得更紧。 萧元一缓缓眯起双眸,黑瞳中闪过一丝戏谑的亮光,“你亲本王一下,本王便放了你!” “不要!”周千寻将脸别到一旁儿,断然拒绝。 萧元一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对窗外容玄喊道“容玄,让车夫调头,咱们回······” 他话没说完,只觉脸前一暗,双唇便被啄了一下。只不过,温热刚在唇畔蔓延即转瞬而逝。 “王爷,您满意了吧?”周千寻嗫喏道。 萧元一舔舔嘴唇,垂眸看着怀中一瞬红霞纷飞的女子,低沉的嗓音一字一顿道“不-满-意!” 周千寻“······” 两人四目相对,萧元一一个俯身,又要上前,吓得周千寻下意识往后缩了缩,捂住自己的嘴巴,惊愕地看着他,浓密的睫毛惊慌失措的搧动着。 萧元一唇边勾起一抹弧度,清贵优雅中带着浓浓的宠溺,搂在周千寻腰间的大手稍稍用力,她就乖乖的扑向他。二人鼻尖瞬间相撞,对方轻微的喘息声都听的一清二楚。 萧元一身上闲云草的香气使周千寻沉醉,本想推开他的双手软弱无力,一双杏眸也蒙上了意乱情迷。 “王爷,咱们还掉头吗?”容玄不合时宜的询问,惊扰到车厢内的二人。 周千寻蓦的恢复理智,趁着萧元一手上力道松懈,她成功逃脱,重新坐回对面的位置。 萧元一不悦地抿抿嘴,没好气的吼出两字,“不掉!” 这一声愤怒的吼叫,吓得容玄缩了缩脖子,对绿弗愁眉苦脸道“王爷现在正是越来越不好伺候,我正是太难了!” 车厢内,周千寻被容玄的抱怨逗笑,一双杏目瞬间笑成弯月,含俏含娇,媚意荡漾,小巧的嘴角微微翘起,红唇微张,欲引人一亲芳泽。 萧元一被她的笑牵动着神经,站起身子又要往她身边凑。 周千寻看出他的意图,机敏的伸出双手,将他又推回座位上。 “王爷,别闹了!”她嘟着小嘴,不满道“妾身还有正经事要和您商量。” 见周千寻神情认真,萧元一也正襟危坐,道“说吧,什么事?” “嗯,王爷您看,妾身娘家因为搬到城中,郑县的铺子也关了······”周千寻随时观察着他的情绪,双颊堆满笑意,“还要在城中在看家铺子继续营生才行。” 萧元一眉梢微挑,不以为然道“其实,以邢望春的俸禄养你们一大家子并没有问题,何必要费这个事?” “大姐夫终究不姓‘周’。他虽然愿意赡养妾身父母与奶奶,但我们也不能真的就赖上人家。”周千寻顿了顿,又道“再说,周家铺子是奶奶一辈子的心血,又怎能说不做就不做呢?” “所以呢?” “所以······妾身想帮着娘家人开起周家铺子,再好好经营下去!”周千寻微笑着说。 萧元一凝视她好一会儿,才用冷冷的语调说道“不行!” “为何不行?”他的断然拒绝,仿若给了周千寻当头一棒。 萧元一眼神清冽的直视眼前人,逐字逐句道“因为你已是本王妾室,抛头露面之事决不可再做!”他眼神中似有一种无形的压力,令人不敢反驳半句。 周千寻心中不服气,咬了咬下唇,不忿道“在郑县时,我都可以帮着家中处理生意,为何现在就不行?” “今夕不同往日,本王说不可以就是不可以!”萧元一冷言冷语,将脸扭到一边,似是要结束这场不愉快的对话。 周千寻并不想如他意,她扬起下巴,眼神中盈满倔强,“王爷,妾身势要去经营家中生意。您若是不同意,便休了妾身吧!” “你说什么?”萧元一被她的话气到,一双黑亮的眸子灼灼闪亮,像是两团火焰,“你再说一遍?” 周千寻无畏地直视他的目光,又将刚才的话重复一遍,“您若不同意妾身经营家中生意,那不如休了妾身!”她冷静的表情中散发出一种自信的光彩。 萧元一恍然隔世,不由想起,周千寻现在这股不可逾越的的无形傲气,他们初相识时自己就曾经领教过。那时,萧元一同样被周千寻大逆不道的言语激怒,若不是林贵则阻止,早就一剑砍了她。 可现在想想,或许自己就是被这股气势所吸引,才会一步一步沦陷于她。 此时的萧元一对周千寻,自然一个头发丝都不忍去伤害。只是她那番话说得太轻易也太决绝,深深刺痛了他的心。 周千寻眼圈发红,拼命地睁大眼睛,就是不让眼泪落下,不想在气势上输过对面那个男人。 她不是一只宠物,顺心时就抱抱亲亲,软言细语,不顺心时就霸道,冷言冷语。 这一次,她绝不妥协! 车厢内的气氛急转直下,两个人都阴沉着脸,像是在赌气谁也不多看谁一眼。 “王爷,四夫人,邢大人的新府邸到了。” 马车缓缓停下,两人依然都没有和解的意思。 “哼!”萧元一冷哼一声,狠甩了一下衣袍下摆,起身弯腰走出车厢。 周千寻在其身后翻个白眼,撇了撇嘴,觉他已跳下马车这才慢悠悠钻出车厢。 周家人早被告知,萧元一会带周千寻一同前来探望,万不敢怠慢早早等在府门前等候。 “草民参见王爷!” “民妇参加王爷!” 这是周家人第一次正经见萧元一,虽然他们也是风尘仆仆刚到,却也都是梳妆整理一番才来迎接。 “各位请起!”萧元一倒还显得亲切,特意扶了周昭明一把,“您一路赶来,定是辛苦!” 周昭明有些受宠若惊,万没想到外界传闻像阎王似的豫王爷,竟会对自己这般亲和有礼。 “不辛苦,不辛苦!”周昭明笑道。 “父亲,母亲!” 见周千寻晃晃悠悠要下来,萧元一怕她冒失摔倒,不由自主向她伸出手,可即便如此,他面上神情却没有一丝妥协的迹象。 周千寻眼底泛出倔强,对那双白玉似的手熟视无睹,对垂首在马车一则的绿弗道“绿弗,你来扶我!” 绿弗一脸错愕地抬起头,见萧元一的手依旧伸在周千寻面前,她是左右为难。 自己是豫王府的侍女,侍候的主子却是周千寻,必然是要听命于她。可若上前扶了她,那不是打了王爷的脸,令他尴尬下不了台? 绿弗在诚惶诚恐间,就更不知该如何是好。 而在此时,惶恐的不止绿弗一人,还有周家众人,特别是周昭明。 自家女儿对夫君甩脸子,在周昭明看来就已是有失妇德,更何况被甩脸子的人还是萧元一。 “寻儿!”周昭明这声呼唤中带着些呵斥与提醒,顺便还怒瞪周千寻几眼。 周千寻轻叹一口气,一双杏眸含幽带怨的睨了萧元一一眼,心有不甘之下还是将手,缓缓放到他手中。 众人见周千寻不再耍小性子,以为这场风波就要过去,却哪知萧元一又开始出幺蛾子,竟把伸出半天的手又收了回去。 周千寻怔怔愣住,周家人就更叹为观止。 这周千寻任性胡闹也就罢了,怎么清贵风华的豫王爷怎么也像个爱耍脾气的稚童? “周先生,望春兄,咱们进府吧!”萧元一向他二人笑着扬扬下巴。 周昭明自不敢怠慢,只瞥了一眼周千寻,便与邢望春一同引着萧元一走上府门下的台阶。 “四夫人,您慢点!”绿弗忙不迭走上前,伸手将周千寻扶下马车。 周王氏拉着她双手道“寻儿,在豫王府如何?有没有被人欺负?” 周千寻猜到,周家人一定会担忧自己在豫王府能否顺心生活,为让他们少些忧思,才会命绿弗将她精心装扮。 “母亲,寻儿好着呢!”周千寻眼眸微动,唇畔燃起清浅笑意,“没人敢欺负女儿!” “你啊!”周千秀打了她肩膀一下,微微皱眉,语重心长道“莫要仗着王爷宠你,便肆无忌惮的耍小性子。咱们女子对夫君要毕恭毕敬,你刚才的行为······” “大姐姐!” 周千秀向来最重礼数,她若是个男子必然与周昭明无异。知她又要念叨自己,周千寻十分干脆的将她话拦下,“你不是要在大街上教训我吧?” 周千秀看看四周,闭上了嘴。本来豫王爷光临就够引人瞩目,她再当街教育他的妾室,确实显得不合时宜。 “娘子,快进来啊,都愣着作甚?”邢望春站在府门前喊道。 周千寻立马接话,“大姐夫,我们这就进去。”说完,搀着周王氏就往府内走。 进了正厅,周昭明将萧元一引到主位坐下,自己则坐下他的右手边,周千寻坐在他的左下首,其他人以此而坐。 周千菡将第一杯茶呈给萧元一后,又逐个为其他人奉茶。 再给容玄递茶时,她面色微红,唇边勾起羞涩笑容,“容公子,好久不见,请喝茶!” “周四姑娘,多日未见,你瞧着越发俏丽了!”容玄一双凤目含笑,带着令人无法抗拒的魅惑,他对女子的甜言蜜语向来事开口即来,无论是谁都是如此,显然已成为他的习惯。 然,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周千菡被他随意所欲的撩拨羞红了脸,多日不见得相思令她春心萌动,更加觉得容玄与自己存着相同的心思。 “周先生,对这处宅子可还满意?”萧元一抿了一口茶道。 周昭明“王爷安排的自然很好。其实草民一家老小有个住处落脚便已足够!” “周先生,望春兄已任府衙总铺头,这宅子也是他应得。”萧元一暗暗瞥了周千寻一眼,淡淡笑道“更何况,您是寻儿的父亲,即是本王的长辈,本王自应该为您好生安排!” 。 第一七二章:流民作乱 “是,是!”周昭明双手拱拳,向萧元一道“寻儿能嫁与王爷您,真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萧元一朝周千寻瞧了一眼,见她只顾着与周千菡说话,一点都没在意他与周昭明的谈话,脸色一沉,闷闷不乐道“可有的人却身在福中不知福!” 听闻此言,再看萧元一的脸色,周昭明顿然一身冷汗。 大盛女子向来是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这夫君与父亲在谈话,周千寻理应仔细聆听,她竟只顾着与姐妹谈笑,毫无体统可验。 可周千寻毕竟已嫁作人妇,况且又是王爷的妾室,即便作为父亲也不好当面训斥周千寻。他只得一个劲咳嗽,想将周千寻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夫君,润润嗓子。”周王氏不明就里,见自家夫君咳嗽,慌忙递上茶水。 “咳咳······咳咳······”周昭明只嫌她多事,接过茶盏也不喝,咳嗽声更是一声比一声大。 邢望春本一直在与容玄闲聊,听出周昭明咳嗽的不正常,望了一眼萧元一便心中了然。 他没有周昭明顾虑多,顺手拿起从桌上一碟花生,径直走到周千寻身前,往她手里一塞,道“别光顾着自己聊,给王爷剥点花生吃!” 邢望春大嗓门一嚷嚷,厅内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周千寻身上。 “寻儿,快点啊!”周昭明终于止了咳嗽,满脸殷切的催促。 对面端坐周千秀也笑眯眯道“寻儿,这是奶奶炒好的五香花生,快去让王爷尝一尝。” “是周老太太的手艺,本王一定要尝一尝!”萧元一唇畔勾笑。 周千寻本不想轻易服软,奈何家人不给力,各个恨不得她跪舔萧元一。 “五妹妹,愣着干嘛,王爷还等着呢!”邢望春瞪着一双牛铃眼,咬着牙低声警告,“把王爷惹恼了咱们都没好果子吃!” 周千寻横他一眼,抿起红嘟嘟的小嘴,不情不愿的剥起花生。 见她终于有了动作,周昭明松了一口气,对萧元一笑道“王爷,喝茶!” “好。”萧元一看似漫不经心,抿着手中茶盏时,眼睛却不时地瞟向周千寻。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周千寻将一盘花生剥的干干净净,缓步上前递给萧元一,“王爷,请吧!”她低眉垂眸,眼角余光瞥见一双幽深的黑眸,正直直的盯着自己。 周千寻被那眼神一烫,心间倏然乱颤,双颊微微泛起轻红来。 萧元一似笑非笑道“多谢!” 他又将自己温暖干燥的大手覆盖在那一双白皙小手上握了握,这才把碟子接过,吃下一颗不住赞美,“嗯,周老太太的手艺果然不错!” 周千寻被撩拨的烧红脸,垂着头坐下,生怕其他人瞧出端倪。 适才二人隐晦的亲密动作,周家人都已尽收眼底,只是心照不宣的假装看不见,心里面也都松了口气,厅内气氛也变得惬意轻松。 “王爷,咱们乔迁新居,斗胆请您留下一起用个晚饭。”周昭明起身行礼邀请。 萧元一偏头望去,恰见周千寻也正一脸期待的看着自己,心中不忍她失望,便要应下。 正在此时,一位豫王府亲兵匆匆走进厅内,一拱手禀报“豫王殿下,知府王锦晨大人在府门外求见!” “王锦晨?”萧元一皱了皱眉头,看向容玄。 容玄站起,“许是有要事禀告。” “转告王大人,让他先去府衙,本王稍后就到!”萧元一道。 “是!” 待王府亲兵离开,萧元一对周昭明抱歉道“周先生,本王先告辞了。” “王爷,政务要紧!”周昭明恭敬站起道。 见萧元一起身,周千寻也跟着站起,却听他道“寻儿,你多日未见家人,所留一会儿吧。”说完,便与容玄踏着大步离开。 到达府衙议事厅之时,王锦晨已等候多时,见到萧元一与容玄,那双瑞凤眼立马盈满笑意。 “王爷!”王锦晨拱手行礼。 萧元一向他摆摆手,坐到书案后,“王大人,是发生何事,令你如此着急见本王?” “王爷,适才安华街发生暴乱,有几家商铺被哄抢!”王锦晨道。 “哄抢?”萧元一的黑眸闪过讶异,幽幽道“漳州城中治安一向很好,为何突然会发生当街哄抢之事?” “下官还在调查,但初步可以判定是流民所为。”王锦晨道。 “流民?”萧元一皱了皱眉了,似是不相信王锦晨的说法,“漳州此时并无战事,何来流民之说?” 王锦晨笑了笑,道“王爷,您还记得范县之战打响之前,从郑县运出的军粮曾被山匪打劫吗?” “本王记得!当时本王与胡勇还一同领兵至虎口关剿匪。”萧元一眼神一暗,道“你的意思是那些流民,是虎口关的山匪?” “不仅仅是虎口关的山匪。”王锦晨幽暗的眸光闪了闪,道“秦汉易执政之时,为满足一己私利,大肆敛财。不仅私下运营高利贷,还霸占良田,致使许多百姓无家可归。 所以,不止虎口关有山匪,漳州其他各县也都曾有流民作乱。只是当时范县战事吃紧,这些个事情都被暂时压了下来。” 。 第一七三章:他的酒我来挡 萧元一瞥一眼王锦晨,冷冷道“压下来?为何要压下来?” 他眼神中透出的冷冽,一般人看了去必然胆颤心惊,王锦晨却似免疫,对答如流,“为抵御翰跶铁骑,漳州所有兵力都集中在范县大营,仅凭下官手中百余人又如何剿匪? 当时下官只是调查秦汉易贪腐案的监察御史,并无漳州执政之权,真的是有心无力。范县战事又一触即发,为稳定军心,下官只得先将此事压下。 若是王爷要因此责怪我等办事不力,下官无话可说亦甘愿受罚。” 真是一副好口才,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还一副“我来背锅”的凛然模样。 萧元一眼底晕满怒色,却不得不隐忍不发,他唇角硬扯出一抹笑,“王大人何罪之有?皆是秦汉易遗留下的祸端,咱们都在因他收拾烂摊子!” “下官多谢王爷体恤!”王锦晨拱手行礼。 萧元一起身,快步走到王锦晨面前,将他扶起,“王大人,你觉得本王要如何做?” “武力镇压!”王锦晨将早已想好的解决之法脱口而出。 萧元一垂眸沉思,并不十分认同他的说法,“武力镇压?可那些是流民,就算打家劫舍也是被逼无奈。” “即便是普通百姓,落草为寇便是有罪!”王锦晨眼底泛出的狠厉,与他周身文雅书卷之气极为不符。 萧元一并未再反驳,而是顺着他话中意思说,“镇压兵源要从何处调配?” “范县大营可调配一千人马,前往各县镇压流民。”王锦晨道。 萧元一斩钉截铁道“不行!” 毫不犹豫的断然拒绝,王锦晨略感讶异,面前之人双犹如千年深潭的黝黑眼眸,更让他觉得深不可测。 静默许久的容玄,一双狭长凤目似笑非笑,“王大人是否忘了,范县一战令范县大营折损大半。一千人快是营中一半的兵力,若是翰跶趁机来犯又当如何?” 王锦晨神色一滞,适才萧元一的恭敬有礼令自己产生错觉,觉得他必然会采纳自己的意见。熟不知,是一步一步上了人家的套,若是在一味坚持反而会对自己不利。 “还是容公子心思缜密,下官思虑不周,请王爷责罚!”审时度势向来是王锦晨的强项,扭转乾坤对他来说也不是难事。 萧元一嘴角噙笑,道“王大人觉得招安如何?” “招安倒是可以不费一兵一卒,”王锦晨目光闪烁,似是为难道“不过,却是个极费钱财的法子。” 他这话到说的不假,若是一般土匪招安并到军营当中即可。可流民大多为老弱妇孺,若是招安必然要让他们可以安身立命的活下去,这就需要一大笔钱财支撑。 萧元一问道“库中官银还有多少?” “之前向漳州富商募集的钱财已所剩不多,”王锦晨仰着脸在心中清算,皱眉摇头,“怕都是杯水车薪。” 容玄笑道“王大人一向得皇上器重,可上奏要些银子出来,以解燃眉之急。” “容公子,现在户部尚书与丞相温宰渊穿一条裤子,想从他手中抠出一点银子比登天还难。说句不好听的,等咱们拿到银子,流民作乱也已难再控制!”王锦晨满脸无可奈何。 容玄又道“容玄记得王大人可是漳州本地人?” “下官漳州郑县人士。”王锦晨神色中带着几分警惕。 容玄狭长凤目透着狡黠,“既然如此,王大人出面募集用于招安的款项,再合适不过。” 王锦晨垂眸浅笑,面上带着一丝窘迫“下官虽是本地人士,但出身贫寒,如今也只是个代理知府,实在是人微言轻无法胜任此重任!”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你萧元一要招安流民,我王锦晨绝不参与。招安流民本就是吃力不讨好的事,官府没有足够的招安资金,又只能让城中权贵出血。 王锦晨调查秦汉易贪腐案时,就已看清漳州城中的权贵,都不是等闲之辈,身后闲扯利益亦如连环扣,一环套一环。像他这种毫无背景的官吏,得罪了任一环都吃不了兜着走。 萧元一心中冷笑,王锦晨八面玲珑,表面上对自己言听计从,实则却是绝对的捧杀。自萧元一执掌漳州政务以来,王锦晨作为漳州知府,很少在政务上发表自己的意见,完全秉承着“做多错多,不做不承担”的原则。 王锦晨对萧元一不疏离也不亲近,总在远远观望,好似在等着萧元一犯错。 “王大人既然如此说,本王也不好勉强。”萧元一肃了神色,薄唇绷成一条直线,缓缓开口道“你先支出库中官银,将在漳州城中闹事的流民先安置再说。” “是,下官这就着手去做!”王锦晨俯身行礼,转身离开议事厅。 容玄眉梢微挑,满脸不屑,“王爷,王锦晨还真是滑头,得罪人的事一丁点都不愿意做!” “哼!”萧元一从鼻孔里哼出一声,冷言道“他与本王不一心,在范县大营时便已初见端倪。” 容玄神情凝重,道“此人城府极深,咱们还是要有所提防。” 萧元一点头应下,微微沉咛,道“告诉林老头,让他下请帖广邀漳州富商权贵,前来豫王府一聚!” “是!” 萧元一踱步到厅门前,望了望天,问道“这会儿还未到吃晚饭的时辰吧?” “时间尚早。”容玄凤目波光流转,唇边了然一笑,“快马加鞭,还能赶上周家的晚饭。” “走吧!”萧元一朝容玄一挥手,迈着大步走出议事厅。 “来,大家都入席吧!” 周家人围着餐桌坐下,其乐融融。奔波劳碌一天,周家人也都是饥肠辘辘,皆是举起竹筷要填饱自己肚子。 “王爷,咱们赶得正是时候,他们可是刚开饭!” 容玄的调笑声,传入众人耳中,周千寻更是打了个激灵,转头向庭院望去。 天边夕阳未落,橙色的光芒挥洒在大地之上,萧元一就踏着夕阳逆光而来,云纹黑袍上的银线在残阳下泛着一层微光,显得他整个人像是从飘渺虚幻之中走出。 周千寻一时恍惚,她没想到萧元一会再折返,被重视的感觉亦如心田灌蜜。 “参见王爷!” 周家众人也是微怔,待萧元一与容玄走到餐桌旁,才纷纷站起行礼。 萧元一挥挥手,微微一笑,对周昭明道“周先生不必多礼。此乃家宴,各位把本王当成家人便可!” 把皇家王爷当成自己的家人? 这在等级森严的大盛,对于周家这种破落户来说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周昭明最重传统礼教,也有自知之名,觉得萧元一不过是随口客套, 他起身,让出自己座位,毕恭毕敬道“王爷,您请上座。” 萧元一望了望周昭明口中的“上座”,又看了看周千寻的位置,觉得二者相差甚远,一双剑眉不由皱起。 邢望春最善察言观色,一眼看出萧元一心中所想,他嬉笑道“岳父大人,您真是不解风情。王爷巴巴地赶来,难道是为您的一顿饭?还不是为了陪着五妹妹,既然如此,也是要与五妹妹坐在一起!” “哦,啊!”周昭明神情尴尬,讪讪一笑,“王爷,您想坐哪就坐哪!” 萧元一向他点了点头,毫无悬念的坐到周千寻身旁的空位上。 “寻儿,好好照料王爷,别光顾着自己吃!”对于自己这个任性又胆大妄为的女儿,周昭明还是不放心。 其实,见到萧元一特意赶回周家吃晚饭,周千寻心中对他的气已荡然无存。 平心而论,此时萧元一陪周千寻回周家,可谓给足了她面子。周千寻今日做出一系列无礼之事,萧元一都没有放在心上,反而对她父母恭敬有礼,言语行为中也多是对她的爱护。 曾经高傲薄情的萧元一,已周千寻做出不少改变,她又怎能不领情呢? “王爷,尝尝这个!” 周千寻向萧元一碟中夹菜,眼尾余光一瞟,恰恰撞进他黝黑深情的眼眸中。就像少女偷瞧暗恋之人被逮到,心头亦如小鹿乱撞,双颊烧得通红。 紧接着,周千寻放在膝上的小手被一双温暖的大手覆盖,随之紧紧攥住。身旁之人轻轻一扯,她便靠在他的肩头。 “你还生本王的气吗?” 萧元一的喘息声在周千寻耳边萦绕,她惊觉二人靠得太近就是耳鬓厮磨,她羞涩地望了望四周,想要坐直并抽回手,“王爷,大家都看着呢?” 萧元一并没有让她如愿,大手一用力,反而搂得她更深了,依然那句话,“你还生本王的气吗?” 真是怕了他! 周千寻羞得浑身发烫,低声道“寻儿再也不敢生王爷的气了!” “寻儿乖!”萧元一在她耳边低语一句,随即便放她自由。 见萧元一将自己撩拨的火烧火燎,还能淡定自若的与人谈笑风生,周千寻略有恼火。但见他不时对自己展颜一笑,心又不由得欢欣雀跃。 “王爷,咱们在军营时,您从未与望春喝过酒。”邢望春拎着酒瓶,一脸微醺走到萧元一身旁,“不知今日可否赏脸共饮一杯?” 萧元一不能饮酒,而喝了酒之后会做出什么,周千寻自是再清楚不过。而更让她头疼的是,邢望春是个酒后缠人精,喝了酒发话更多,还喜欢劝人喝酒,并且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此时,瞧他的模样,已是醉了七八分,若无人阻拦,把酒灌进萧元一嘴里的事他都敢做。 周千寻求助的望向容玄,不禁傻眼,他和周昭明正一边划拳一边喝得热火朝天。她又向周千秀看去,却不见她人影。 “大姐姐去哪了?”周千寻急急向周千菡问道。 周千菡道“刚才她说头疼,先回房休息了!” “四姐姐,你快去把大姐姐叫来,说大姐夫又耍酒疯了!”周千寻急急道。 周千菡看了看正与萧元一磨叽的邢望春,唔了一声,慌忙起身向周千秀房中跑去。 周千寻暂时孤立无援,瞧瞧身旁萧元一也是一脸无奈,同一个酒鬼讲道理能说得通吗?萧元一不好推辞邢望春的敬酒,那就由她来为他挡一挡吧! “王爷,喝!”邢望春倒满一个酒杯,杵到萧元一嘴边,大有逼他饮下之举。 不能让萧元一出丑! 脑中不断盘旋着这句话,周千寻飞快夺过邢望春手中酒杯,仰起脖子一饮而下! “哎,你怎么把王爷的酒喝了!”邢望春嘟着嘴,不乐意道“我再倒一杯,看你还能抢过去喝下!”说着,他又斟满一杯酒。 这一回,还没等邢望春递给萧元一,酒杯便被周千寻抢了去,“这杯我还替王爷喝!”说着又是仰头喝下。 这杯酒入口,只觉嗓子眼辛辣得不得了,眼前也似朦胧一片,瞧着萧元一也恍惚有了分身。 “寻儿,你醉了?”萧元一将摇摇晃晃的周千寻扶稳。 周千寻一扬胳膊,挡开他的搀扶,舌头打着架道“没······事,寻儿······没醉!” “五妹妹,我倒是要看看你能为王爷挡下几杯酒!”邢望春变了目标,一股气又倒了五杯酒放到周千寻面前。 周千寻嘿嘿笑起,高声喊道“我今天全喝光给你瞧瞧!” “寻儿,你醉了,不要再喝了!”萧元一瞧出周千寻俨然一副醉酒后不清醒的模样,已不再是为他挡酒,而是自己冲出去要喝酒。 “我没醉!” 周千寻十分不满的推开萧元一,二话不说,又接连喝下两杯,萧元一连阻止的机会都没有。 她双手抓住萧元一的手腕,呵呵一笑,“王爷,寻儿能喝吧?以后,你的酒······寻儿都喂你挡下了!” 说完这句,周千寻两眼一闭,身子亦如没有支撑,软绵绵倒在萧元一怀中。 “寻儿,寻儿!” “哈哈!”邢望春在一旁儿乐起,又扯着萧元一不依不饶,“王爷,五妹妹酒没喝完,你接着喝!” “望春,又耍酒疯!” 周千秀与周千菡匆匆赶来,瞧见瘫在萧元一怀中的周千寻,慌忙福身道“王爷莫怪,我家夫君喝完酒就是这副德行。冲撞了您,民妇给您赔不是了!” “夫人来了便好,快把望春兄扶回房休息吧!”萧元一苦笑道。 。 第一七五章:孤男寡女 “我昨晚都干什么了?”周千寻犹犹豫豫间开了口。 绿弗为她挽着发髻,浅浅一笑道“四夫人也没做什么,只不过是勾着王爷的脖子,讨个吻罢了!” “吻······吻?”就像屁股底下有针扎着,周千寻顿然坐立不安,“就在正厅?大庭广众之下?不能吧?” 她好似不相信自个会做出“主动索吻”的荒唐事,一而再再而三的向绿弗确认。 绿弗缄默不语,只是抿嘴浅笑,答案不言而喻。 周千寻身子颓成一团,一脸生无可恋。 “酒,真不是个好东西!”周千寻双颊绯红,双手绞着衣裙上的飘带,懊恼不已,“误事不说,还······让人丢脸。” 昨晚见到萧元一来周家吃晚饭,周千寻心里念着他对自己的好,义不容辞出来挡酒。一是不想萧元一醉酒后出丑,二是也让萧元一也念及她的好,同意自己经营周家铺子一事。 前世时,周千寻因为工作上的应酬,酒量比一般女性都要好些。可没想到,邢望春不知准备的何种酒竟如此上头,没喝几杯她便浑浑噩噩,正事没谈成还在家人面前失了仪态。 还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她这般当人面胡闹,萧元一还不知作何感想?会不会一生气,把自己永远禁足在豫王府的小小妙苑之中? 想到此,周千寻大惊失色,环顾房间又瞧瞧院外,问,“我这都起来半晌了,怎么未见王爷?” 还真是迟钝,这会子才想起来问关键人物的去向。 绿弗心中暗暗吐槽,将一支珍珠钗斜插在周千寻的发髻上,“王爷今日约人洽谈政务,天不亮便回王府了!” “那还墨迹什么?”周千寻惊呼一声,慌忙起身,“咱们也快回王府!” 萧元一竟没等自己一同回豫王府,还趁着天不亮时回去,不就是嫌她丢人,他也不好意思见周家人才会仓惶而逃!她再不麻溜回去,就算萧元一不问责,孙嬷嬷亦不会放过自己。 这边周千寻急得团团转,绿弗却淡定自若,唇角带着笑,收拾起妆台上的零碎物件。待周千寻披好新做的裘皮大氅,准备出门时,却发现她慢悠悠的在收拾床铺。 “绿弗,你倒是快点!” “四夫人,王爷留下话,今日您不必急着回王府,陪陪家人或是去城中最热闹的安华街转转,为周家生意寻个好铺面。晚饭前回府就成!” 绿弗本以为周千寻会欢欣雀跃,却没想到她拧着眉头,一脸将信将疑,“绿弗,王爷真是这么说的?他没生我的气?” “没啊?”她这一问倒是把绿弗给弄糊涂了,“王爷临走时,心情看似不错,还特意叮嘱奴婢莫要吵醒您。让您睡个好觉!” 听完这番话,周千寻的心就更加不得安宁。 为周家生意寻个好铺面? 这不就是同意自己经营周家绸缎生意。 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竟让固执己见的萧元一改变主意? 难道是酒后乱性? 周千寻下意识低头,瞅了瞅自己身体各处,除了脖子有些酸疼,并没觉得有其他异样。 早上醒来时,中衣亵衣穿得整整齐齐,外袍也是绿弗临走前脱下的。 可绿弗离开后,房中只有萧元一与周千寻两人。她蹙紧眉头使劲回忆,昨晚的记忆就如被抹杀掉了一般,一点一滴都忆不起来。 “四夫人,您想什么呢?脸这么红?”绿弗问。 周千寻慌忙垂下眼帘,生怕绿弗看透自己的心思,她脱口胡诌,“哦,裘皮大氅太暖和,捂了一身汗。屋里太闷,出去走走。” “那正好,咱们去瞧瞧容玄醒了没?”绿弗为周千寻拢了拢大氅。 “容玄昨个也宿在我家?” “今儿奴婢一早过来时,王爷说容玄在西苑的客房。您要是去安华街,就命他陪着,保护您的安全。” “那走吧!” 昨夜下了霜气,今早天空灰蒙蒙一片,空气中夹杂的寒凉,让猛然置身其中的人不由打着哆嗦。 现在时辰尚早,周家人昨日舟车劳顿又畅饮几杯酒,各院各房都没有起身的迹象,安静的也只剩下房檐麻雀的叫声。 西苑位于府邸的最深处,邢望春没有安排家人在此居住,仅有两间也是仅供客人留宿,院子周围十分僻静。 周千寻与绿弗站在院中,正想吼一嗓子把容玄叫醒。恰在此时,其中一间客房的房门缓缓从内推开,宽度刚好够一个人侧身穿过。 一个高挑身影,从房门小心翼翼的走出,像是不忍吵醒房间中还在沉睡的人。 “四姐姐!”周千寻惊愣片刻,不可思议的唤出一声。 周千菡放在门扉上的手抖了抖,没有马上转身,而是动作轻柔的将门关上,一点都没有平日毛毛躁躁的模样。 “五妹妹,来找容公子,他还在睡。”周千菡极力保持淡定从容。 表情淡然,却笑容僵硬,目光闪躲。 1 松松垮垮的发髻,略花的妆容。 衣衫虽然穿戴整齐,却还是昨晚的旧衣,隐隐约约之中还飘散出刺鼻的酒味。 周千寻狐疑的视线在周千菡身上来回打转,各种各样迹象表明,昨夜她便宿在这间房中,且是······与容玄一起! “四姐姐,你与容玄一整晚都在一起?”周千寻抓住周千菡的手腕,避开绿弗,急急问道。 周千菡低垂着脑袋,红印子从耳根开始蔓延。片刻后,她轻轻地点了点头,带着些许羞涩却没有胆怯与犹豫。 周千寻急了眼,低声骂道“容玄这个下流胚子,竟敢对你······” “五妹妹,不是你想的那样!”见她误会了容玄,周千菡慌忙解释,“容公子昨晚睡不着,我只是哄他入睡而已。” “哄他?入睡?”周千寻只觉得好笑。 容玄是什么样的人,周千寻一早便已领教过。 她看着眼前一脸娇羞的周千菡,脑海中闪现出陈如如临死前的惨状。 容玄对于感情从来没有道德底线,风流成性,处处留情。仗着自己俊俏魅惑的容颜,将痴恋他的人玩弄于股掌之中。 懵懂青涩的周千菡又怎是容玄的对手?或早已对他情根深种。 想到此,周千寻不寒而栗,苦口婆心道“四姐姐,容玄与你并不合适,莫要对他付出感情!” “妹妹说的是,我并不貌美又怎能配得上风华绝代的他。”周千菡话语中带着些许酸楚。 情人眼里出西施,还真是深陷情网! 周千寻看在眼里,急在心中,“妹妹的意思是,容玄并不像姐姐想的那般简单。他不是女子可以托付终身的良人!” “五妹妹,你一向对容公子有成见,才会看不到他身上的好。”周千菡望了望身后紧闭的房门,浅浅一笑,“我眼中看到的全是他的好!” 周千寻见她一脸痴迷,嘴巴张了又张,竟不知要如何劝解。 恋爱中的女子,像是被猪油蒙了心又蒙了眼,一心一意念着心爱之人的好,就连致命的缺点也会变成优点。 “四姐姐,你快回房梳洗一下。”周千寻知道劝不通,只得道“父亲最重礼教,他若知道你与男子共处一晚,还不气死!” 听闻此言,周千菡仿若大梦初醒,慌张道“妹妹提醒的是,我先走了!” 周千菡匆匆离去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晨雾中,周千寻长叹一声,“绿弗,容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容玄生的风流,难免会招蜂引蝶。”绿弗抄手垂眸,轻言道“绿弗跟在王爷身边这些年,确实有些女子对容玄亦如飞蛾补火般痴情,但也都是她们自个一厢情愿,容玄从未承诺过一个字一句话。” “就是因为这样,才更令人讨厌!”周千寻咬着后槽牙,满脸不悦的瞪着容玄所在的房间,“我必须要弄明白,他对四姐姐是存着什么心。” “砰!” 紧闭的门扉被用力推开,像是看不惯房中人在酣睡,故意弄出震耳欲聋的响声。 织锦的软榻上,容玄一头乌发如云般铺散,熟睡时仍抹不去眉眼间浑然天成的魅惑,凝脂如玉的肌肤在昏暗中也泛着光,微微张开的红唇透着说不出的性感,让人一眼望去就再也别不开眼。 周千寻不得不承认,容玄生了张魅惑众生的面孔,怪不得无论男女都会心甘情愿沉沦与他。 当然,周千寻不在其中。 “绿弗,你去喊他起来!”周千寻厉声道。 绿弗领命,迈着碎步走到软塌旁,微微俯身,轻声道“容公子,该起了!” 一连叫了几声,容玄都毫无反应,绿弗无奈,只得提高音量。 “容玄,起床了!” 这一声有了些效果,容玄不耐烦的嗫喏一声,“让我再睡一会儿。” 绿弗大喜,却没想到他翻了个身,又打起了鼾。 周千寻早已等的不耐烦,长长吁出一口气,迈着大步走到床榻前,一把掀开容玄身上的锦被,扯着嗓子吼道“你再不起来,本夫人让王爷扣你半年俸禄!” 扣半年俸禄! 容玄蓦的睁开狭长凤目,一个激灵坐起身,睡眼惺忪的望着床榻边的二人。 。 第一七六章:入眠的药引 “四夫人,您一大早出现在容玄房中所谓何事?”容玄抻了抻腰,慵懒的靠在床头,等着一脸愠怒的周千寻开口。 揣着明白装糊涂! 周千寻恨不得啐他一脸。 早就听闻容玄是千杯不醉,他能不知道她一大早怒气冲冲出现的原因? “你昨晚对我四姐姐做了什么?”周千寻也不跟容玄废话,开门见山道。 容玄拧起眉头,一副努力回忆的模样,“昨个我醉了,依稀记得是四姑娘把我送进房的。” “四姐姐为何早上才从你房中出来?”周千寻咬牙切齿,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崩出来的。 在大盛一个女子的清白何其重要?待字闺中的女子在一个非亲非故的男人房中待了一夜,若是传出去,周千菡还如何嫁人? “哦?”容玄面上表情变幻莫测,先是惊诧后又一脸无辜,“四夫人,容玄真的醉了,什么都记不起来!” 虽说容玄连碰都没碰周千菡一下,但见周千寻一副要将他碎尸万段的架势,打死也不能承认昨晚的一切都历历在目。 周千寻昨晚自己都醉的七荤八素,干出荒唐事,又怎能判断出他容玄到底有没有喝醉? 所以,容玄有恃无恐的装失忆,周千寻拿他没有一点办法。 “容玄,四姐姐是性子单纯,不是你能随意诱惑玩弄的人。你若不能对她负责,就给本夫人离她远点!”周千寻杏目圆睁,微腮带怒。 容玄依旧嬉皮笑脸,“四夫人,容玄记下了!” “你最好记得!”周千寻狠狠剜了容玄一眼,又道“快点起身,陪我与绿弗到安华街逛逛。” “是!” 低眉顺眼的将周千寻二人目送出房间,容玄靠在床头,闭上一双凤目,细细回忆着昨晚那双不算柔嫩的手,一下又一下轻拍在自己肩头的感觉。 平静! 容玄藏污纳垢的身体从未感受过的平静。 周千菡,或许是个能让自己入眠的好药引! 豫王府门前,华丽的马车顺着墙根排满整条巷道,也是一条难得的风景线。 漳州城中,大半的富商权贵都被召集到王府前厅,不是表情肃然就是一脸愁思,厅内气氛也一直十分凝重。 “噔······噔······噔······” 手指不停敲击着桌面,瞧着面前一众蔫头耷脑的富贵老爷们,萧元一开了口,“诸位考虑的怎么样了?” 少年清冷的嗓音,亦如过堂风凉飕飕的往人衣领子里面灌。 平日里在人前趾高气扬的拂过老爷们,一个比一个头低的很,似乎这样就能躲过萧元一冷冽的眼神。 半天没见人吱声,萧元一的耐心已经耗去大半,向身旁林贵则抛了个眼神,后者心领神会。 “赵老板,有关招安流民一事,您先表给态?”林贵则毫不犹豫将号称漳州首富的赵谦拎了出来。 被点名的赵谦打了个激灵,对萧元一讪讪一笑,“王爷,您上回要修葺军防,在下就捐了一大笔银子。最近手头实在是不宽裕,最多能捐出五十两白银。” 五十两? 打发叫花子呢? 萧元一扯了扯嘴角,冷笑道“当初在郑县,本王记得为了赵思雨,你要将全部身家献给本王?难道你的全部身家只有五十两?” 。 第一七七章:恶霸萧元一 额间汗珠迅速凝结,顺着赵谦的面颊滑落,不一会儿就将白色衣襟浸湿一大片。 女儿赵思雨陷害豫王府妾室这笔账,萧元一终究不会轻易饶过赵谦。 赵谦心中叫苦,自己的小辫子被人家紧紧攥在手心,偏这人又是个翻脸无情的主儿,当时没将他一撸到底,也不过是想他源源不断将银子双手奉上。 赵谦算是看透了,萧元一少年老成,心机深沉。雁过拔毛手段高超,留着他自己养肥了就来收割一番。 半生商海沉浮,又与秦汉易这样的贪官污吏打了多年交道,赵谦的城府与心理素质也不是一般人能比拟的。 会哭的孩子有奶喝! 若每次都老老实实双手奉上,那他赵谦早晚有一天会成为一只再也长不出毛的大雁! “王爷,在下实在是没钱了!” 赵谦走上前,跪在萧元一脚下,垂下头,不看他的脸色,将姿态放到最低,试图与他说说自己的艰辛,“在下是做马匹生意,主要是靠边关几个小部落圈养马群。 天杀的翰跶族,到处掠杀部落,抢夺他们的财产。在下的马群也被抢得一干二净,今年可谓是颗粒无收,赔的是血本无归!” 萧元一冷哼一声,摆弄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眼皮都没抬一下,“赵老板,这是你生意上的事,与本王说得着吗?” 他的冷酷无情,赵谦早就领教过,可还是被噎得半晌说不出话,他顿了顿,俯身磕了一个头,再抬头时已是老泪纵横,“王爷,你若还逼在下捐银子,那在下也就只能带着一家老小跳了井,腾出宅子卖了换银子给您!” 萧元一抬起眼皮,上上下下将他打量一番。 赵谦跪在那里,脑袋卑微的垂着,看起来像一个要被逼良为娼的良家妇女,悲悲戚戚,委委屈屈,真是可怜的很。 而厅前其他富贵老爷们的态度也发生了变化,看萧元一就像在看一个恶霸,明明想打抱不平,却又迫于恶霸的淫威,不敢轻举妄动。 哭穷卖惨,博同情,随便把萧元一塑造成一个不仁不义、逼人走投无路的穷凶极恶之徒! 赵谦还真是有一手。 厅前其他老爷们也都是人精,赵谦的悲情戏码,他们看得明白,也纷纷大着胆子向萧元一诉起苦衷。 “王爷,漳州战乱,商队锐减,在下的客栈生意也受了不小的冲击。也实在拿出银子!” “在下也是,现在都是靠发卖府中奴婢换银子,艰难度日!” “是啊,大家都不容易!” “······” 听完众人的诉苦,萧元一收回打量的目光,嘴角上扬,还笑出了声,“呵呵~”且越笑声音越大,好像是看了一场喜剧忍俊不禁。 他越笑厅前老爷们心里就越没底,被人反将一军,不应该是勃然大怒,为何笑个不停? 厅前跪着的赵谦,更是冷汗淋漓,他本就是在拿命去赌。 赌萧元一刚在漳州执政,不敢滥杀无辜。最多发一通火,怒斥他或是受些皮肉之苦,可这笑又是几个意思? 赵谦还真是看不透,眼前这位喜怒无常的少年王爷。 “赵老板,快请起!”萧元一挑着眉梢,似笑非笑,“以及在座的各位,本王可没有为难你们的意思。” 赵谦为何能成为漳州首富,难道真的是靠贩卖马匹? 马匹生意不过是个幌子,他真正在做的是贩卖兵器的生意。边外部族有哪个没从他手中买过长弩弯刀? 被战乱殃及,血本无归? 赵谦还真是爱说反话,正是因为年年战乱,他才能赚得盆满钵盈,一跃成为漳州首富! 还有厅中,这一个个华服加身却道貌岸然的富贵老爷,有哪个不是在战乱前夕囤积货品,再以高价抛售给平民百姓? 将老百姓的血汗钱吃得渣都不剩,如今给他们放一丁点血,就叫唤的痛不欲生! 萧元一起身,踱步到厅中央,负手而立,他要让所有人都看到自己的语重心长。 “漳州连年战乱,百姓流离失所,今年更甚!”他眉头紧锁,肃了神情,环顾四周,“前几日,安华街有流民聚众闹事,各位可知晓?” “听说王大人已将几名为首者抓了起来。”赵谦接话道。 萧元一微微一笑,“抓是抓了起来,可漳州各县的流民还在源源不断的进入城中,甚至于落草为寇。” “那就应该统统把他们抓起来,砍了脑袋都不为过!”一大腹便便之人怒气冲冲,在他眼中流民已不能算人,随意要了性命也不是大事。 萧元一垂眸浅笑,“统统抓起来,放在大牢里,难道不花银子?砍头倒是个一劳永逸的法子,不过以暴制暴只会激起更大的民愤,到时候倒霉的还是各位!” “王爷此话诧异,那些流民就像街边的赖皮狗,你越是纵容它就越是龇牙咧嘴。只有痛打它一顿,才会老老实实在你身边摇尾巴!”赵谦仰头一笑,双手一摊道“各位觉得在下说的对不对?” “没错,人穷志短也不是没有道理!” “就像娘们狠狠收拾几次,便会服服帖帖!” 还有人开了黄腔,众人听了哄堂大笑。 林贵则生怕萧元一会勃然大怒,偷偷瞟一眼,发现他无一丝怒色,还笑得挺开心。 “老话说,兵动钱动!漳州穷啊,养一个范县大营都殚精竭力。”萧元一话语中带着些自嘲与无奈,“若是流民闹一次派兵一次,又花银子又花精力。 既然大家觉得流民不需要招安只用镇压,那就请各位每月捐些银两给豫王府,好让本王训练出一支精锐部队,来帮各位镇压流民!” 适才眉飞色舞、高谈阔论,一个比一个显得能耐的富贵老爷们,像是被封住了嘴巴,个个缄默不语,在心里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说来说去又绕回了原来的话题,捐银子! 区别在于,招安流民是一次性捐款,镇压流民则是每月捐款,且像是没有尽头的样子。 “保护百姓财产不受歹人抢夺,本就是官府的职责,怎能反而向我们收取银子?”赵谦哭笑不得,瞅了瞅周围与他立场相同的众人,意图激起他们的愤慨。 “对啊,简直就是本末倒置!” “官府收钱才能保护民众安全,那与······”说话之人瞬间闭了嘴,说豫王爷与地痞流氓无异,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下面半句是什么,萧元一用脚趾头都能猜得出来。他冷冷环视一圈,或许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是这种想法。 对待君子自然是君子的做法,而对待下面这群道貌岸然的小人,地痞流氓的无赖做法最有效果。 这是萧元一跟邢望春学的。 “大家不愿意交钱也无妨,”萧元一回到座位,悠哉的喝口茶,“但被流民打家劫舍,本王绝不会派一兵一卒!” 他话说的轻松,可听话之人确是胆颤心惊。 恐吓! 毫不掩饰的恐吓! 不要脸的毫不掩饰的恐吓! 商贾虽然生活奢华,锦衣玉食,但在大盛却是妥妥的弱势群体。商场上练就的精明头脑,让他们很清楚与官府做对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而萧元一却是个油盐不进的主儿,年纪轻轻城府极深,手段狠辣。不像是秦汉易贪得无厌,用金银珠宝就能将之打发。 与萧元一硬碰硬必然死得很惨! 翘起二郎腿的萧元一,唇角噙笑,威逼恐吓的效果已很明显,悠悠开口道“本王最后再问一遍,有关流民,你们是想招安还是镇压!” “招安!” 萧元一话音刚落,就有几人迫不及待做出选择。 显而易见,善于算账的人都能看出,招安所花费的银子远远小于镇压。 那接下来,就是捐多少的问题。 赵谦开了个坏头,只愿捐出五十两,后面的人只会以他为上限,一个比一个捐的少。 萧元一有些头痛,吃不准到底先拿谁开刀,才能达到自己心中满意的捐款数目。 “王爷,在下来迟了!” 温和的嗓音在正厅门外响起,众人纷纷转头,循声望去。只见一个温润如玉的白衣青年,正大步流星的疾步而来。 原是花容斋的少东家,安怀年。 银子捐少了王爷不高兴,银子捐多了惹得同僚白眼,出头鸟不好做,弄不好就里外不是人。厅内这些个老人精正发愁呢,见安怀年来了,干脆将难题抛给他。 “安公子,你来得正好!”赵谦热情的将安怀年拽到身旁,和颜悦色道“招安流民,你准备捐多少?” 话音落,众人目光都集中在唇畔浅笑的安怀年身上。 安怀年与他们不同,京城人士,富甲一方,认识的达官贵人多如九毛。会害怕一个只能在漳州本地耍威风,失势王爷恐吓? 他们寄希望于安怀年,认定他会与萧元一抗争到底! “王爷,在下认为招安流民是一大善举,”安怀年萧元一作揖行礼,神情酌定,“在下愿捐白银一千两!” 此话一出,亦如平静的海面掀起了巨浪,再坐每一位都是瞠目结舌。 “好!”萧元一拍桌而起,踱着步走到安怀年身侧,拍着他肩膀,意味深长道“安公子当作表率,你肯为漳州安定出力,本王亦不会亏待你!” 安怀年微微垂首,字正腔圆道“能为王爷分忧,是安某的荣幸。” 富贵老爷们个个泄气如皮球,背地里将安怀年的祖宗八代都问候一遍,明面上却不得不和颜悦色,争先恐后的报出自己要捐白银的数量。 “在下愿捐白银八百两!” “在下捐六百两!” “八百五十两!” “七百两!” ······ 萧元一对现在的结果很满意,他瞥了眼一个劲擦汗的赵谦,唇角噙着的笑中带着几分戏谑,“赵老板,你虽只捐五十两,但本王还是会记住你的好!” 最后一个“好”字故意拉了长音,意味深长的使赵谦坐立不安,他呼的起身,快步走到萧元一面前,行了个大礼道“王爷,是小的目光短浅,不如王爷看得长远!小的······小的,愿再捐出一千两白银!” “好,赵老板,本王深感安慰!”萧元一笑着起身,向厅门前侍卫喊道“去马房,把本王亲手做的马鞍拿来!” “是,王爷!” 侍卫腿脚麻利,很快就捧着一个崭新的马鞍,疾步走到萧元一面前,递到他手中。 “赵老板,您是做马匹生意的。自是知道好马配好鞍的道理,这副马鞍是上好的桦木与牛皮制成,可好废本王一番功夫!” “这副马鞍,小的必将好好珍藏,绝不辜负王爷厚爱!” 赵谦毕恭毕敬将马鞍接过,心中不由叫苦,萧元一说得倒是冠冕堂皇,其实不就是叫他以后鞍前马后好好听话! 萧元一挥了挥手,语气十分体恤,“各位都是大忙人,本王这儿也没什么事了,都早些回吧。本王不像你们,手里余钱多,就不留你们吃饭了!” 瞧这话说得,该要的钱也都要了,该表的忠心也都表了,他豫王爷就是本次最大的受益者。夹枪带炮心狠手辣,将他们身上的毛扒光,临了还揶揄一番。 留下吃饭? 谁敢吃他的饭不就是找死吗? “王爷,告辞!”赵谦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没了银子又丢了脸面,自是一刻都不敢对待,麻溜的告辞跑的飞快。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告辞,生怕再多留一会儿,身上的血都要被榨干! 正厅内的人走的七七八八,唯一一人纹丝不动,始终笑容可掬。 “安公子,怎么不回啊?”萧元一说完这句话,直直的望向安怀年,就等着他开口。 安怀年神情淡然,微微垂眸,在抬眼时眸光流转,道“王爷今日好智谋!竟能从这帮老狐狸的牙缝里抠出银子来。安某佩服!” “那你呢?”萧元一对眼前的男子越来越感兴趣,“你是故意姗姗来迟,要帮本王当这只‘出头鸟’!你以为这样,就能让本王对你感恩戴德吗?” 安怀年轻笑出声,摆了摆手,“王爷误会!安某绝非此意。七此次帮王爷,就只是想让您再次看清,安某并不是您的敌人,而是您的盟友!” 。 第一七八章:一场交易 “你这位‘盟友’来的还真是时候!”萧元一审视的目光,在安怀年面上转了一圈,语气中带着嘲讽,“安公子拿捏时机的本事还真是恰到好处。” 安怀年面不改色,唇角浅笑,“多谢王爷夸奖!” 萧元一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眼睛微眯似要看透眼前之人的心思,“你的这份情,本王可还不起!” “王爷不用偿还什么,只需与安某做一笔交易!”安怀年淡然笑之。 “交易?”萧元一满目警惕,冷笑道“你想从本王这里得到什么?” 安怀年在心中暗暗感叹,眼前这位豫王爷血雨腥风里长大,永远都学不会优雅接受别人的善意。 “王爷,这笔交易绝对是于你于我都非常有利!”安怀年就像个沙袋,任他人如何踢打,还是一副风淡云轻的笑脸,“黑山瘴气后的那片秘境,不仅景色怡人还蕴含无尽财富。” 那笑容,让萧元一有些腻味,眉宇间浮上一丝不耐烦,“你有话快说,不要卖关子!” “王爷,您手中的金子交给安某可好?”安怀年笑道。 萧元一脸色一沉,与林贵则互望一眼,幽幽开口,“你竟还知道缥缈境内有一座金矿?” “王爷,安某是做首饰生意的。采买黄金是最为稀疏平常的事。大盛金矿由官府把控,每年官方黄金产量安某都牢记于心。 在黑市中能做黄金买卖的也不过寥寥数家,也都与官府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价格虽比官家便宜但产量太少。可从三年前开始,黑市黄金产量猛增,价格也只有官方黄金的一半。 安某便一路追查至漳州,入了黑山的飘渺境,才发现那黑市黄金竟是王爷的手笔。” 在大盛,私自开采金矿是要砍头的,就连皇族都不能赦免。当年死里逃生的虎豹军投奔萧元一,虽被藏在缥缈境内,但这么多人的生计却是一大难题。 萧元一到手的俸禄只够豫王府一年的开支,又怎够再多养活上百人? 这也是为什么,豫王爷豢养着虎豹军队的传闻风靡整个京城,而当今太后却无动于衷的原因。 其实早在林贵则发现黑山飘渺境时,就勘测处山谷中藏有金矿,只是苦于没有人手开采。虎豹军将士的到来,正好解决了这个难题。 金矿开采的过程很顺利,但真正困难的是如何将挖出的金子变现出钱财。 当时有人提出,直接打造成金条元宝,换取其他生活用品。却被萧元一当即否决,且不说他们之中无人懂得提炼黄金的技术,这么多非官方金条元宝流入市场,必然会扰乱大盛经济秩序引起通货膨胀,到时候遭殃的还是老百姓,这也不是萧元一希望看到的。 所以,他们决定利用黑市售卖黄金。因黄金都是刚开采的原始状态,买家又见他们举止神秘,价格自然压得很低。但萧元一并不在乎,只要能养活飘渺境的众人便可。 这些年,派到黑市售卖黄金的人都异常谨慎与低调,没想到还是被安怀年看出端倪,竟让还能追查到萧元一身上,也可见此人绝对的不简单。 林贵则对萧元一微微颔首,转而对安怀年道“安公子,你说了这么多,你想帮王爷处理开采出的黄金吗?” “近段时间,官府对于黑市的围剿与日俱增,相信王爷手中的黄金积压了不少。”安怀年对林贵则笑起,“若再在黑市做生意,风险大不说还赚不了多少钱财。不如,直接卖给在下!” 好大的口气! 萧元一嘲讽一笑,“安公子,黑山黄金每年产量可不少,你能全部买下?” “在下经营首饰生意,黄金可是必不可少的原料。” “你若要压低价格,本王是不会卖的!” “官方黄金价格的七成,您觉得如何?” 七成! 萧元一与林贵则对视一眼,在黑市他们的黄金只能买到官方价格的五成,他出七成已算不少。 “安怀年,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向本王示好,到底想要本王承诺什么?”安怀年是一个精于算计的商人,萧元一必须清楚的了解他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安怀年微微颔首,敛去笑容,神色肃然道“王爷想必已对在下调查的很清楚,在下心中所想其实很简单,就是让宦官之后也能入朝为官,一展抱负。” “那你不应该向本王效忠,而是皇城里的那位!”改变一个国家的律法,只有一国之主才能轻而易举的做到。 安怀年黯然一笑,幽幽道“皇城里的那位连自己的主都做不了,又岂会理睬一个身份低微的商贾。” 听了他的话,萧元一有些不明白,不解道“当今皇上都做不了的事,你竟然指望本王?” “因为您与当今皇上不同。”安怀年的嘴角抽搐几下,他神色激动,眼神中全是狂热,“若在下帮您成为这大盛的主人,您不就能圆了在下的理想。” “砰!”的一声巨响,萧元一拍案而起,“安怀年,你是疯了吧!” 林贵则眉头紧皱,眼前这位看似温文尔雅的年轻人,竟然会大胆到劝他人篡位谋逆。他不过是一介商贾,商场上谋求算计获得利益也就罢了,却还妄图通过颠覆一个朝代来达到自己的目的,可见此人的心机不是一般的深沉。 “安公子,你可知谋朝篡位可是死罪。若王爷把你交到官府,你的九族都将不保!”林贵则冷言道。 安怀年不以为然,一笑道“王爷,您难道就没想过夺回本属于自己的东西?” “本王觉得现在就挺好。”萧元一缓缓坐下,面上毫无波澜。 然,安怀年并不相信他说的是真心话。 “那王爷觉得,凭您现在的实力,什么时候才能救出谢贵妃!”安怀年乌定定的望着萧元一,他倒是要看看提到自己的母亲,这位豫王爷还能不能平淡如水。 萧元一面色瞬间阴沉的可怕,他怒瞪着安怀年,冷冷道“这是本王的事情,无需你操心。” 。 第一七九章:帝王之气 萧元一一瞬间的怒气,让安怀年窃喜猜中他最在意的事。 “恕在下直言,王爷虽夺回漳州执政权,但离救回您母亲还差很远。”安怀年的眼眸亦如夜空一般深邃,“发展势力,走出漳州,站在朝堂之上,获得百官的认可,您才能得偿所愿!” 慷慨激昂的说完这番话,安怀年迫不及待的望向高位上的人,想从他的眼神中寻得共鸣。当触到那双黑亮的眼眸时,安怀年不禁有些迷惘,黑如点漆的深色,让他有些捉摸不透。 “安公子,如果本王只想救出母亲,不想当一国之主,你还愿助本王吗?”萧元一两眼中弥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光泽。 安怀年唇角上扬,可眼中却无半点笑意,“王爷,成王败寇,要么生要么死,在皇室斗争中从来就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本王不信!” 安怀年眉心一动,抬眼间,恰好与面前少年坚毅的眼神相撞。 “王爷是不愿背上篡位的坏名声?” 萧元一冷眼道“本王是不想让大盛陷入到内乱之中。更不想因皇室争斗而让外敌有机可乘。” 大盛地处中原,物产丰富,人民富足,安居乐业。 而周围的南渊、北辽以及西疆的游牧部落,那个不是对大盛虎视眈眈。先景帝之前的几位皇帝,励精图治,多年征战,才促使周边国家不敢轻易来犯。 而自从萧元铮继位以来,朝堂派系争斗愈演愈烈,朝局动荡不安。又因文官把持朝政,逐年削减军备预算,能领兵打仗的将军出现断层,大盛军队实力已大不如从前。 若此时再发生内乱,周边几国趁此机会来犯,大盛便真是危已! “王爷,您忧国忧民,不为一己之私,在下佩服!”安怀年话说的真心诚意,郑重向萧元一拱手道“只不过您的对手可不这么想。您越强大,他们就越害怕,早晚会对您痛下杀手!” 萧元一垂眸浅笑,轻叹一口气,“本王被暗杀也不是一次二次,倒还真没什么可怕的。” “王爷,您不用急着答复在下。”安怀年向他微微颔首,笑道“叨扰多时,安某告辞!” “林老头,替我送送安公子!” “是,安公子请!” 林贵则挥了挥手,引着安怀年走出厅门。 二人一前一后,缓缓走向府门处。 “林管家!”安怀年双手作揖,笑道“在下儿时经常听祖父提起您,说您知识渊博,号称大盛‘百晓生’!” 林贵则谦逊笑起,道“老夫年轻时曾在宫中与安老先生有一面之缘,没想到他老人家还记得!” “林管家当年本是将相之才,为何会选择常伴一名落魄王爷左右?”安怀年眼中眸光闪动。 林贵则面不改色,笑道“受谢铿老将军所托!” “真的只是这么简单?”安怀年不依不饶。 林贵则垂眸,“安公子是为何意?” “当年南渊一战败的蹊跷,谢铿老将军死不瞑目。”安怀年眼眸流转,亦如千年深潭,“您没告诉过豫王爷吧?” 林贵则眸色一暗,冷然道“谢铿老将军是战死的!” 说完之句话,两人直直的互望,都想从对方的眼神中参透些什么。 片刻后,安怀年旋转目光,垂眸浅笑,道“那在下猜,谢太贵妃真正被囚禁的原因,你们也从未告诉过豫王爷吧!” 安怀年,一个普通的商人,竟然连谢太贵妃真正被囚的原因都知道,还真是不容小觑。 林贵则敛去微笑,肃了神色,嘴巴绷成一条直线,他要重新审视眼前的这个年轻人。 “豫王爷以为他是在血雨腥风中长大,殊不知自己其实是一朵温室的娇花,被人细心培育,就连世间肮脏丑恶都被屏蔽掉。”安怀年嘴角扬起丝丝缕缕的嘲讽,“他只想和母亲团聚,但不杀出一条血路,又怎能如愿?” “安公子,请回吧!”林贵则下了逐客令,又道“安公子,你已获得别人梦寐以求的财富,又何必再去追求权势?那并不是一条好走的路,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 王爷正是看透了这一点,所以才会想远离朝堂纷争。” “您自然希望豫王爷继续做个闲散王爷,安然渡过此生。可他偏偏不听你的话,一心想救回自己母亲,所以越来越强,身上那股帝王之气再也无法掩盖。 您也曾在京城为官,照您的经验,皇宫里的那位会不会只是看着咱们的豫王爷日益强大呢?”安怀年笑道。 林贵则冷哼,“安公子,你已经知道的太多,就不怕引来杀身之祸?” “安某说了这么多,只是希望您和王爷明白,皇宫里的那位从来都没想过要将谢太贵妃还给豫王爷。王爷若想救回自己的母亲只有一条路可走。若是晚了,怕是这漳州都要跟着陪葬!”安怀年深深地望了一眼林贵则,眼底的凌冽寒光,令其不由打了个寒颤。 安怀年所乘坐的马车,渐渐没于巷口的薄雾中,变成一个越老越小的黑点,直至彻底消失。 林贵则两眼注视着马车消失的方向,出神似的凝想着什么。 郑县,邢府 “二姑娘,顾郎中来了!” 周千若听到院中老嬷嬷的喊声,放下手中刺绣,撩起房门帘子时,顾璟刚好走到门前。 近在咫尺的二人,皆是一愣儿,目光在短暂凝视后,非常有默契的同时躲开,他二人皆是面红耳赤。 “顾······郎中,快进来,外面冷!”周千若微微垂着头,撩帘的手又往上举了举,方便顾璟进入。 顾璟浅笑,一抬手,温吞道“二姑娘,你先进。” 周千若觉得手上重量减轻,一瞧原是顾璟将厚重的门帘撩了起来,贴心的行为令她心头乱颤,面上又红了一层。 “你们俩在门口磨叽什么?还不快进来!”坐在床榻上的周老太太喊道。 二人神色中都带着惊慌,一前一后进到房中。 “老太太,今日觉得如何?”顾璟将药箱放到桌上,就坐到塌边为周老太太把脉。 。 第一八零章:做媒 周老太太弯眼笑起,慈蔼和善,“喝了您开的药,心慌目眩也都没了!” “嗯!”顾璟认真为周老太太把脉,紧蹙的眉头也渐渐舒展,他又抬头望了望她的面色,微笑道“面色挺好,昨晚睡得怎么?” “一夜无梦,只是还偶有眩晕。” “烦请您将舌头伸出。” 周老太太依言吐出舌头,顾璟看过点头,又执起她的手左右瞧了,道“您的脉虽弦然紧象减半,舌质红而暗色犹失,指甲灰暗较前稍改善。” 说完,他起身坐到桌前,拿出纸笔,边书写边道“之前开药很有效果,我再给您加入两味药,继服一个月。我每日会来给您针灸,您再多注意日常保养,眩晕症会有很大的改善。” “那就多谢您了!” “您老客气!” 周老太太不禁嘴角上扬,她是越看顾璟越喜欢。 周老太太出身京城,顾璟身上有股她十分熟悉的味道。翩翩公子端正亲和,明明身着布衣也难掩高贵显要的气质。 与自己人淡如菊的二孙女周千若挺是相配。 想到此,周老太太眼中笑意更浓。 周千若接过药方,对周老太太道“奶奶,孙女去抓药!” “顺便买些肉回来,留顾郎中在家中吃午饭!”周老太太对周千若叮嘱,转而对顾璟道“您莫要推辞,一定要留下。” 顾璟与周千若都是微怔。 他二人都略感意外,周老太太初识顾璟,竟会对他这般热情。 不过顾璟随即由惊转喜,垂眸浅笑,“顾璟也早吃腻客栈饭菜,先谢过老太太。” “那正好,老妪的几个孙女里面,就数若儿厨艺好,让她做几道拿手菜,好好感谢下您的救命之恩!”周老太太见周千若还呆呆站在房中,微微凝眉,催促道“若儿,别发愣,快去买菜!今日你下厨。” 周千若似很局促的笑起,声音轻柔而飘渺,“奶奶,若儿去了!” 窈窕身影撩帘而出,周老太太旋转目光,望向低垂着头给自己扎针的顾璟,“顾郎中,听说您是从京城来的?” “是,家在京城安和巷。”顾璟边施针边随口道。 周老太太凝眉一想,叹道“那里可是朝廷官员居住的区域。” 顾璟手上动作停滞,吃惊的望向周老太太,确实没想过,一个漳州郑县的老妇人会知道京城的安和巷。 他脱口而出,“您还知道安和巷?” “顾郎中,别看老妪在边疆苦寒之地住了大半辈子,但也是在京城出生。”周老太太眯眼笑起。 顾璟耳根发烫,自觉刚才问话失礼,带些小瞧人的意味,他慌忙道歉,“老太太,是顾璟失言了!” “呵呵,没事,没事!”周老太太眼角笑出了花,又继续问,“家中还有什么人?” 顾璟只当周老太太有自己闲聊,为多想,便将自己情况一五一十报了出来,“顾璟母亲多年前去世,家中还有爷爷与父亲,二人都在朝为官,不过都是些闲差。还有一个姐姐,早已嫁人。” “瞧你的年龄,孩子也不小了吧?”周老太太眼中闪着光。 此时,顾璟已为周老太太施针完毕,坐在塌边圆凳上,像个认真回答夫子问题的书院学生郎。 听到孩子,他的眸色暗淡的像是撒了一片灰,沉默半晌,才道“顾璟五年前娶青梅竹马的表妹为妻,二年后表妹难产而亡。拼死生下的儿子,也未能保住!” “哎呦,是我老婆子多嘴,勾起你的伤心事,”周老太太自责的同时又很心疼顾璟,多好的一个人却经历妻死子亡的锥心之痛。 顾璟嘴角勾起一抹苦笑,“表妹若不嫁我便不会难产,而她生出的孩子也必能安安稳稳地长大。” “你可莫要这般想,”见他将罪责都揽在自己身上,周老太太着急道“人到这世上,各人有各人的造化,命数如何也都是老天注定好的。 他们与你无缘,匆匆而来匆匆而去,但说不定早已投胎转世觅了新的福缘!” 顾璟发红的眼圈慢慢浅淡,他释然一笑道“您说得对,他们母子离了我确是福报。” 周老太太听他好似话中有话,却不敢多问怕再触及他的伤痛,话锋一转道“要说家中世代为官,顾郎中又是独子,怎会从医呢?” “妻儿过世后,顾璟日渐颓废,再无心功名利禄。因从小痴心医术,故与爷爷父亲商量,辞去官职做了名浪迹天涯的郎中。”顾璟垂眸笑起,状态与刚才截然不同,多了份自在与轻松。 周老太太笑着点头,“老妪能看出顾郎中很满意现在的生活。” 顾璟唇畔温和的扬起笑意,算是应下她的话。 “顾郎中,你有没有想过再娶妻生子?”周老太太眼中泛起灼灼之光。 娶妻生子? 不知为何,周千若温柔娴静的面庞浮现在顾璟脑海中,他唇角不由上扬,眼中的憧憬不言而喻。 “顾郎中?想什么呢?”周老太太勾唇笑起,抬手推了出神凝想的顾璟。 顾璟目光凝聚,却极力躲避着周老太太,生怕她看出自己的心思。 他口中胡乱敷衍道。“顾璟孑然一身,又是个鳏夫,谁家姑娘能看得上。” “你瞧老妪的二孙女如何?” 周老太太直截了当,见顾璟瞬间面红耳赤,不由觉得好笑。 他心慌意乱,头脑发懵,呆坐半晌才慌忙起身,俯身拱手道“老太太,您可是当真?” “当真!你可愿意?” “顾璟······顾璟自······是······愿意!”顾璟激动地说话都有些结巴。 周老太太笑得合不拢嘴,拉过顾璟坐回圆凳,郑重道“我那个孙女,先来是最听话的那个。你与她在范县相识,自是知道她的情况,也是个苦命的人。 虽与韩家再无瓜葛,却还拖着两个年幼的孩子,你可愿意一并照顾她们?” “汐儿玥儿缺少父爱,顾璟愿意为她们填补这个空缺!”顾璟没有半分犹豫,他是真心喜爱周千若和她的孩子。 周老太太道“你也知道,若儿的父母去了漳州城,等到过年你与我们一道回去,便也能将婚事定下!” 这也太快了! 顾璟微怔,没看出周老太太还是个急性子。他微微凝眉沉吟,道“老太太,虽说婚姻大事父母做主。可若儿姑娘经历过一段惨痛的婚姻,是有权利决定自己是否走近下一段婚姻当中。 且是心甘情愿,没有半分勉强。” 妥了! 这位孙女婿算是定下了! 周老太太暗自高兴,她适才故意忽略周千若,像个独断专行的长辈不问当事人的意见,就将婚事应下,就是想试一试顾璟。 从顾璟坚决要征求周千若同意这点能看出,出身清贵的他并没有看轻再嫁的周千若,内心深处对她十分敬重与在意。 “是我老糊涂了。”周老太太故作懊恼,笑道“我能看出若儿对你有好感,但愿不愿嫁你,便不得而知。要不,我且帮你探探口风?” “若是这样,便实在太好了!”顾璟面上掩不住的激动,起身对周老太太行了个大礼,“顾璟在此谢谢老太太。” “快起来吧!”周老太太想扶他,手上传来刺痛,呵呵笑道“顾郎中,老妪身上的针该拔了吧!” 顾璟一拍脑袋,不好意思笑道“顾璟疏忽,这就给您拔针。” 周千若端着煎好药,走到房门前时,房中不时传出周老太太与顾璟的说笑声,她顿了顿脚步,这才撩起门帘走进去。 “奶奶,你与顾郎中说什么呢,这般高兴!” 顾璟见周千若进来,立刻起身,将圆凳让给她,好给周老太太喂药。 “若儿,你将西边厢房收拾出来,让顾郎中住下。”周老太太淡淡道。 听闻此话,周千若执汤勺的手抖了一下,汤药都差点溢出,一双秀眸盈满不解,“奶奶,怎么突然······” “顾郎中在郑县没有个落脚地,总是住在客栈也不是常事。”周老太太无视周千若眼底错愕,顺手接过汤药,一口气灌下,“反正每日都要来为我针灸,住在家中不也深得麻烦。” “奶奶,”周千若瞥了眼垂首而立的顾璟,轻声道“父亲他们不在,咱们随意留外男住宿,终究······” “好了!”周老太太把喝干净的药碗塞进她手中,道“你父亲不在,我说的算,你快领顾郎中去西厢吧!” 周千若知顾璟是谦谦君子,但毕竟是无亲无故之人,突然留宿在府中难免遭人是非。但见奶奶心意已决,自个心里也觉受顾璟照拂,在故作矜持倒显得无情无义。 她对顾璟福了福身,柔声道“顾郎中,请随我来吧!” “那就有劳若儿姑娘。” 二人出了周老太太房间,去往西厢房的路上,周千若走在前面,顾璟跟在其身后,谁都没有说一句话。 将顾璟领进西厢房中,周千若才开口,“顾郎中,西厢房原是五妹妹住过的,每日都有打扫。你先放下行礼,我去给你换一床新被褥。” “若儿姑娘,”顾璟见她要走,拦在门前,蹉跎片刻道“你······若不愿我住在府中,我现在就走。” 听闻此言,周千若慌忙解释,“若儿只是······”她抬眼间,瞧见顾璟微微下垂的嘴角,垂下眼眸,嗫喏道“顾郎中安心住下,若儿并无半分不愿!” 她说完头也不敢抬,满脸绯红的跑出门去。 顾璟站在房中,细细品味着周千若话中意思,唇畔笑意涟漪如春风拂面一般。 漳州城中的安华街,是一条横贯南北的商业街,也是整个漳州最为热闹繁华的地段。 正午时分,阳光明媚。 一条熙熙攘攘的人流将街头街尾相连,街道两旁的吊脚楼鳞次栉比,有茶坊、酒肆、茶楼、当铺、作坊,商铺中有绫罗绸缎、珠宝香料、香火纸马等专门经营。此外还有药铺医馆、大车修理、看相算命,应有尽有。 各家商铺也都悬挂旗帜,招揽生意。而街道两旁的空地上还有不少,张着大伞的小商贩,叫卖声此起彼伏。 此时,正是安华街最热闹的时候,若坐马车进入势必会寸步难行。 周千寻听从容玄的建议,步行进入安华街。 她站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眺望着这条一眼望不到头的喧闹街市,一时竟不知该何去何从。 “四夫人,您的眼睛是不是都不知道该往那里看了?”容玄嬉笑道。 周千寻朝他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先将卖绫罗绸缎的铺子逛上一圈再说!” 容玄一听傻了眼,这条安化街上绸缎铺子少说也有一二十家,这要都逛了去,明天他这双大长腿就不是自己的了。 他向绿弗使眼色,却没想到那个小妮子也是一脸兴奋。 “四夫人,奴婢给您说说,哪条巷子里的绸缎铺子多。” “好,你带路!” 两个女人手挽着手,边说边往人堆里扎。 容玄长长叹出一口气,纵然心中百般不愿,也不得不跟在二人身后。 果然,无论现代古代,陪女人逛街的男人最痛苦。 一两个时辰下来,武艺高强的容玄累得双腿直打哆嗦,可前面两个娇软女子竟越逛越精神。不仅是绸缎铺子,首饰、糕点、小玩意等等,没有她们不好奇不观摩的。 更让容玄吐血的是,周千寻与绿弗若不仅是看看,碰到心仪的还要买下来! 买就买吧,关键她俩还没钱! 特别是周千寻,把邢望春耍无赖的手段,学的是一样一样的。见到喜欢的就拿在手里,手一挥便让容玄付钱,根本不管他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花容斋!” 周千寻一声惊呼,就要往里面冲。 花容斋的首饰奢华名贵著称,非富即贵之人谁敢轻易迈进这个门。进了这个门,不花个百八十两就别想出来! 容玄怎能让周千寻进去,一个箭步窜上前将她与绿弗拦下,正色道“四夫人,容玄身上可是一个铜板都没有了。您再看上哪件首饰,也只能把容玄压在这儿,让王爷来赎了!” 。 第一八一章:毓成斋故人 “嗯,这主意不错!”周千寻歪头一笑,带着几分狡诈,“容玄长得俊俏,压在花容斋当几天门面,吸引些千金贵女还不是手到擒来之事?安怀年感激本夫人,说不定又多送几样首饰。” 此话一出,一旁儿绿弗捂住嘴偷笑。 容玄一张绝世容颜,丧的像一朵开败的花,叹气道“四夫人,您就别整容玄了!容玄给您认错还不行吗?” “你何错之有?”周千寻满脸费解。 容玄咬着后槽牙,耷拉着脑袋,闷闷道“昨晚容玄不应该将四姑娘留在房中,是容玄失了分寸。但请您相信,我容玄没有动四姑娘一个汗毛。” “你不是喝醉了,什么都不记得了?”周千寻双手抱胸,一双杏目怒瞪着他。 容玄自知理亏,拎着手中买的各种物件,向周千寻作了个揖,“容玄保证再不诓骗您,您就饶了容玄这一次!” “四夫人,容玄向来说到做到。您就原谅他吧!”绿弗抿嘴笑着,替容玄求情。 周千寻狠狠剜了他一眼,“你夜里睡不着,再敢招惹我四姐姐,本夫人让你倾家荡产!“ “是是是!”容玄低眉顺眼,只要能把眼前祖宗的怒火平息,不在动他的荷包,许下任何承诺他都毫不含糊。 周千寻冷哼一声,转身向街市另一边走去。 “毓成斋!” 周千寻仰着头,定定的望着黑色金丝楠木匾额,上面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 绿弗顺着她视线看去,面前这家绸缎铺子,门脸都是别人家两倍大,门前立着两根石柱,雕的满是花萼洁白的玉兰花,显得雅致非常。 绿弗不解,“别家店铺充阔气,皆在门口立个石狮或貔貅,毓成斋倒是标新立异,竟立个花柱子。” “那是因为,玉兰花是毓成斋老板家族的族花。”周千寻说完便走进店铺。 容玄与绿弗对视一眼,也紧跟其后。 毓成斋的门脸大,店铺中的面积更是不小。除了展示面料所需的货架,还安置了许多供客人歇脚的雅座,墙上桌面皆以画作、瓷器装饰,给人的感觉不像是商铺而是个意境雅致的书坊。 店中伙计都是十八岁上下的少年,个个眉清目秀,气质文雅。他们统一穿着墨绿色的服饰,在店中忙碌穿梭。 其中一人见到周千寻三人进入店中,立刻笑脸相迎,“夫人,您请这边走。”他很准确的判断出,这三人中谁是主谁是仆。 “有劳!”周千寻微微点头,随着小伙计到一雅座处。 小伙计一伸手道“您请坐!” 小伙计话音刚落,容玄不管不顾的一屁股坐下,嘴里还直呼,“累死我了!终于能坐下歇歇脚了!”转眸瞧见还站着的周千寻,嬉皮笑脸道“四夫人,你不是有坐吗?让容玄也喘口气。” 周千寻撇了撇嘴,坐下,对小伙计道“京城现在都流行什么花样,拿来让咱们瞧瞧。” “夫人稍后,小的这就去拿!”小伙计微微颔首,转身去往货架。 没一会儿,小伙计身后跟着三个伙计,分别捧着两匹丝绸锦缎缓缓走来。 在周千寻三人面前站定,小伙计与另一人展开一匹面料,朗声道“夫人请看,这是京城春季时最时兴的‘金丝牡丹花纹蜀锦’,雍容华贵与您的气质相得益彰。” 周千寻上下打量,笑道“这匹蜀锦倒是华贵,可本夫人今年刚满十六,会不会显得太老气了!” 小伙计面上一僵,随即又笑道“那夫人再看这匹。” 他向身后使个眼色,又有两个伙计展开一匹面料,走上前。 “这匹‘繁花丝锦’青春灵动,甚是衬托您娇美容颜。” “太花了,显胖!” “这匹‘孔雀纹锦缎’很显窈窕。” “颜色老气!” “夫人,在看这匹······” ······ 一炷香功夫过去,容玄半瘫在梨花木的雅座中昏昏欲睡,一双狭长凤目半眯着瞥向身旁端坐的周千寻。 来来回回,看了不下十几匹面料,她愣是没一匹喜欢的,匹匹都能挑出毛病。 容玄差点以为,周千寻是萧元一上身,刻薄毒舌如出一辙。 毓成斋的小伙计终于失了耐心,脸色一沉,十分不悦道“我说这位夫人,您是来买面料还是来砸场子的!” 你终于看出来她是来砸场子,不容易! 容玄暗暗腹诽。 “大名鼎鼎的毓成斋也不过如此,本夫人不过是多看了几匹面料,这就失了耐心?”周千寻冷冷道。 瞧瞧,明明是自己无端挑刺,还把责任推给人家! 容玄心中嗤笑。 小伙计抿抿嘴,朗声道“您这种客人小的见多了,若是买不起直接说,小的给您介绍便宜的!”顺便奉送给周千寻一个大白眼。 “你······” 周千寻话未出口,就见一个身影窜到面前,凝神一看,原是容玄正揪着小伙计的衣襟。 “小子,你可知道出言不逊的后果是什么?”谁要敢侮辱豫王府的人,他容玄必然不会放过。 小伙计被一身杀气的容玄吓到,诺诺道“你要做什么,我可是要报官的!” 这是发什么疯? 容玄没来由的冲上前,让周千寻措手不及。 不满毓成斋伙计推荐的丝绸锦缎,是周千寻故意为之,她就是想看看毓成斋再卖什么样的货品,好为周家铺子开店后进货做个参考。 周千寻知道让他人做无用功,很讨人厌,小伙计说什么难听话她都准备听着。就是没预料到,容玄会为自己打抱不平。 “容玄,算了,你快放开人家!” “什么算了,他竟然敢看不起······” “请问您是周家五姑娘吗?” 听到这句问话,周千寻三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位同样身着墨色服饰的年轻男子,正一脸笑眯眯的望着他们。 男子面白无须,身材修长,看起来温和敦厚。 见他走来,其他伙计纷纷颔首,想必此人在毓成斋地位不低。 可周千寻凝视许久,也没想起他究竟是何人。 “您是······” 年轻男子浅笑,“在下周海宽,是京城周家的。三年前还去过郑县你家中!” “哦,我想起来了!父亲当时让我们喊你海宽哥哥!”周千寻依稀记起三年前这位年轻人被奶奶赶出家门的情景。 周海宽憨憨一笑,看了看容玄,对周千寻道“五姑娘,小喜不懂事,可否请这位公子先放手!” “容玄,你快放手!”周千寻瞪了一眼容玄道。 名叫小喜的伙计觉得脖颈处一松,自己双脚又踩到地儿,只是软的撑不住,若不是旁人扶着早就瘫在地上。 周海宽瞥了眼面色苍白的小喜,摆了摆手,道“丢人现眼,还不快把他抬下去!” 等几个伙计将吓傻的小喜抬下去后,周海宽向容玄拱了拱手,笑道“公子,是在下教导不严,还请您多多包涵。” 容玄不屑的扯了扯嘴角,朝他敷衍的拱拱手,话都懒得说又坐了回去。 见周海宽面露尴尬,周千寻出来打圆场,“海宽哥哥,他人就这样!你快给我说说,三年前你不是和周家大管家一起来的,怎么你没回去?” 周千寻依稀记得,周海宽虽姓周却只是京城周家家奴后代,他的亲叔叔周鹤是周家大管家,深受周家当家人周西平的器重与信任。 当年也是周鹤受周西平所托,千里迢迢来到漳州郑县,邀请周昭明一家重回京城周家,认祖归宗。 “三年前,我与叔叔离开郑县后,就遵照老太爷的指示在漳州城中开起了这家‘毓成斋’。铺子走上正轨后,叔叔便将铺子交由我来打理,自己回了京城。”周海宽道。 周千寻赞道“海宽哥哥已独挡一面,以后还请多多指点千寻!” “指点?”周海宽疑惑。 周千寻笑起,“我家郑县的铺子关了,家里人也都搬进城中。就寻思着在安华街上再开家店面。今儿我就是来探探路。” “五姑娘不是已嫁入王府,怎么还能经营生意?” 在漳州待久了,经营的又是女人们的生意,闲言碎语自然听得多。周海宽也在店中接待过豫王府的三位夫人,知道王府规矩多,夫人们每月逢五才能出府,听到周千寻还能帮娘家人经营铺子,他不由有些惊讶。 “大盛律法也没哪条规定,女子嫁人后就不能开店做生意吧?”周千寻道。 容玄冷笑一声,插嘴道“王爷同意了?” “当然同意了!不然,我能在安华街闲逛吗?”周千寻瞥他一眼道。 容玄不由多看周千寻几眼,王爷还真是纵容她,府中其她妾室一个月出门的次数屈指可数,她却能大张旗鼓的筹备开店做生意。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而一旁周海宽想起,在店中千金贵女间的闲聊,豫王爷对四夫人周千寻宠爱至极,也不是以讹传讹。但作为生意人的周海宽,却比深闺妇人想的更深。 或许,是豫王爷自己想在商场上玩一玩,不好出面就将商女出身的周千寻推了出来。 打着豫王爷的旗号将店开出来,就算卖的是垃圾,城中权贵也会巴巴地双手将银子送上。 在京城,这是皇亲国戚与高官们,惯用的敛财手段,周海宽早已觉得是稀疏平常之事。 他对周千寻笑道“老太爷早就说,想在城中再开一家‘毓成斋’。不若我书信一封,让老太爷直接将这家店铺交给你们来经营!” 周海宽眼眸中泛着狡黠,周家人做生意有个传统,无论是在何处开店,都要与当地的执政者打好关系。就像在京城,毓成斋几乎是皇室宫服的专属织造,周西平也经常是京城高官的座上宾。 漳州开店三年,前知府秦汉易就被周海宽用金银珠宝喂养的服服帖帖,给了许多生意上的便利。秦汉易倒台后,周海宽也去接触过王锦晨,他不似秦汉易贪腐,谨小慎微,从不与他们这些生意人多说半句。 如今,豫王爷成为漳州的执政者,攀上周千寻便是攀上了他,对毓成斋的发展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再者,老太爷周西平一直希望周昭明一脉能认祖归宗,若是他们能经营一家毓成斋,不也是算圆了老太爷的心愿。 周海宽盘算得很好,郑县周家的情况他很清楚,那间半死不活的小铺子想必也没挣下几个钱,能接受一家现成的铺子,况且是名号响当当的“毓成斋”,到手里就能挣钱,郑县周家是没有理由拒绝的。 “海宽哥哥的好意,寻儿心领了!”周千寻十分抱歉的对周海宽笑了笑,“周家铺子虽不能与毓成斋想比,但也是寻儿奶奶大半辈子的心血。咱们在郑县经营时,也挣了些钱财,足够再在漳州城中再开一家!” “啊?” 周海宽微怔,周千寻毫不犹豫的拒绝确实意外,但很快他就恢复常态,一笑道“五姑娘,咱们都是一家人。况且你的爷爷是老太爷的亲弟弟,毓成斋本就是你们的,何须再另开一家铺子?” “海宽哥哥,你知道当年我奶奶为何要开一家绸缎铺子吗?”周千寻黑亮的眼眸中闪烁出幽深的光泽。 周海宽怔了怔,想起那位拿着扫帚将叔叔与他赶出来的老太太,他心中就发怵。 明明日子过得一贫如洗,却对唾手可得的富贵避如蛇蝎,那位老太太的倔强与固执到现在都令周海宽记忆犹新。 见他半天不语,周千寻浅笑盈盈,“奶奶就是要让京城周家人看看,离了他们,自己照样能活下去。” “这么多年,老太太都心结未消。”话既然说到这儿,周海宽便直言道“两位长辈的恩怨我也略知一二,而我家老太爷却也是真心悔过。海宽也想代老太爷问一句,老太太究竟怎样才能消了气,让你们这房认祖归宗。” 想起奶奶每次说起京城周家时决绝的恨意,周千寻觉得她不是不能原谅周西平,而是不想原谅他。毕竟当年,周西平将他们母子赶出周家,就是再将他们逼上绝路。 。 第一八二章:你讨的,赏给你 “若你家老太爷亲自登门道歉,或许事情还能有转机!”周千寻淡淡道。 周海宽蹙眉,“老太爷年事已高,从京城到漳州······” “当年我奶奶带着不足一岁的父亲从京城到漳州,依靠一人之力将儿子拉扯长大娶妻生子?”周千寻一双杏目含幽带怨,“你家老太爷有没有想过一个女子是如何做到的?” 周海宽瞧见她眼中闪烁出的倔强,与他记忆中的周老太太如出一辙。 “海宽明白了,会将你所说告知给老太爷!”他微微颔首道。 周千寻从雅座中站起,抚了抚裙摆的褶皱,才将目光投向周海宽,“他来与不来对我们并不重要!海宽哥哥,千寻先告辞了!” 周海宽略显无奈的点了点头,一侧身目送周千寻三人离开。 马蹄踏在青石板上的声音,在寂静巷道中显得格外清脆悠长。 车厢内顶部垂下的黄色流苏,随着马车的行使有节奏的摆动。周千寻注视着流苏,出神似的凝想。 从一上马车,她就是这般神情,绿弗终是忍不住,问道“四夫人,您在想什么?” “我在想周家铺子应开在安华街的何处?”周千寻换了只手托腮。 容玄悠悠道“只要避开‘毓成斋’,开在何处都行!” “为何要避开‘毓成斋’?”绿弗蹙眉不解。 容玄道“你傻啊!在丝绸锦缎行当里,‘毓成斋’就是龙头老大。你能抢得过人家的生意吗?” “不试试怎么知道?”周千寻乌黑的眼眸中泛着灼灼之光。 容玄满脸错愕,“你真要把店开在毓成斋附近?” “整条安华街逛下来,只有毓成斋多处的地域最为繁华,大盛耳熟能详的商号都在其中。”周千寻整了整衣裙,慢条斯理道“贵客云集之地,不在那里开店才是傻瓜!” 容玄从鼻孔里哼出一声,冷嘲热讽道“四夫人莫非觉得,自家的铺子能拼得过毓成斋?” “拼?”周千寻的眼眸中像围着一层云雾,朦朦胧胧,显得深不可测,“为什么要和毓成斋拼?说不定店开起来,还要沾他们的光呢!” 听闻此话,不仅绿弗云里雾里,就连容玄也是一知半解。 周千寻却是一副“天机不可泄露”的表情,再不肯多说一言。 回到妙苑,萧元一已等候多时,还备下一桌非常丰盛的饭菜。 “王爷,今早怎么没等寻儿,自己就先回府了?”周千寻洗完手,坐到萧元一身旁,故作不满的娇嗔。 萧元一稍稍侧头,恰看到她微微嘟起的樱红小嘴,脑中瞬间现出昨晚她醉酒时的娇态,心神汤漾。 他眸色一暗,垂下头,在娇艳欲滴的红唇上轻啄一下,又正襟危坐,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 “王爷,你······”周千寻没料到萧元一会搞突然袭击,捂着嘴怔怔的望着他。 而正给二人布菜的绿弗,倒是淡定许多,手上的动作只是顿了一下,又恢复如常。她已逐渐习惯这两位突如其来的亲密行为,就当自己什么也没看见。 仿若意犹未尽,萧元一舔了舔嘴唇,笑道“昨日你向本王讨的,今日赏给你了!” 萧元一不是个爱笑的人,所以他从不知道自己笑起来的样子有多好看,清澈的像林间潺潺溪水,温柔得如同清晨第一缕清风。 反正周千寻是看直了眼,心中还自私的想让他的笑只为自己一人绽放。 “王爷,那是寻儿的醉话,您还当真了!”周千寻红着脸,想到今早的胡思乱想,吞吞吐吐道“昨晚我们······” 萧元一喝完碗中的最后一口鱼汤,转眸见周千寻满脸窘迫,微愣,随即明白她想多了,抿了抿嘴,笑道“昨晚你,压着本王不依不饶,非要本王答应你操持娘家生意。 又哭又闹,撒泼耍赖。本王没办法,只好同意了!” “然后呢?”周千寻紧张的盯着他。 萧元一淡淡道“然后,本王困得不能行,便睡着了!” “真的?”周千寻似是不信。 萧元一挑眉,“不然呢?” 见周千寻红着脸答不上来,萧元一坏坏一笑,将头凑过去,对她耳朵呼气道“你以为昨晚我俩发生了什么?” 顿时,周千寻一动也不敢动,低垂着头,面如火烧。 “好了,不逗你了!” 宠溺溢满萧元一眼眶,他抬手将周千寻鬓间碎发拢到耳后,坐直身体,接过绿弗递来的绢帕,擦了擦嘴唇,起身道“孙嬷嬷那边本王已打过招呼,她不会干涉你出府。这段日子本王要忙招安流民的事情,不能常来看你,自己照顾好自己。” “寻儿,多谢王爷!” 周千寻福了福身,目送萧元一走出妙苑。 自那日逛了安华街,周千寻本想乘胜追击,尽早将店面位置定下。奈何天公不作美,一连三日都是鹅毛大雪,温度低的好似乎一口气就能给冻成冰块。 周千寻本就怕冷,整日窝在暖阁的软榻上,动都不想动一下。 今日午后,零零散散的雪花终于不见踪迹,天空也有放晴的迹象。 “绿弗,快将我的裘皮大氅拿来!”周千寻边整理衣服边催促道。 在妙苑憋了这么久,今儿一定要出去走走!前几日她在安华街看中了一家铺面,也要去询一下租金,若是合适就要尽早定下来,赶在春节前开业还能再挣上一笔。 绿弗拿着裘皮大氅,迈着小碎步匆匆走来,双手一抖,将大氅披在周千寻身上道“四夫人,今儿是逢五的日子,各房夫人都要出府。先让奴婢去马房看看,有没有多余的马车!” “那你快去快回!”周千寻想了想又道“若是没有,咱们走路去安华街也成!” “那怎么行,天气冷地又滑。回头再摔着您,王爷非砍了奴婢不成!”绿弗边嘟囔边往院外走。 周千寻喊道“莫着急,别摔着!” “知道了!” 绿弗不敢耽误周千寻的事儿,一路小跑的往马房去。 以往她跟在萧元一身边时,没少见各房奴婢因为逢五日子,夫人出门借马车的事打架。特别是三夫人单兰旖身边的燕回,与她家主子一德行,横行霸道的很。 若不是孙嬷嬷还能震住事儿又十分公允,三夫人单兰旖那一房在王府还真的就一手遮天了。 绿弗边想边走,不知不觉就到了单兰旖的兰苑。她眼睛不经意一瞟,恰好看见燕回也正脚步匆匆的从院内走出。 绿弗心中咯噔一下,还真是念什么来什么,瞧燕回步履匆匆的样子也必然是到马房借马车出行。 “绿弗姐姐,你这是去哪啊?” 燕回尖细嗓音从身后传来,绿弗脚步没听,只是转头笑了一下,“还能去哪,当然是去马房!” “绿弗姐姐,等等妹妹,咱们一同去!”燕回在身后喊。 听闻此言,绿弗立刻转回头,更没有停下等她的意思,脚步反而更快了。 见绿弗加快速度,燕回也不敢怠慢,好不容易盼到逢五的日子,又因天气耽搁半日,若在因借不到马车不能出府,三夫人单兰旖非扒了她的皮不可。 于是,这两人一前一后,你追我赶,就像是成跑步比赛,王府的马房就是终点。 绿弗到底会些拳脚功夫,体力与速度都要优于燕回。尽管燕回拼了命的一路狂追,还是赶不上绿弗的脚程,眼睁睁看着她第一个冲进马房院中。 “四夫人,要一辆马车!”绿弗喘着粗气道。 豫王府管理马车的是一位名叫郝三的小厮,王府中不管是谁需乘马车出门,都从他手里拿一个腰牌。院中角房休息的车夫只认马房腰牌,见了腰牌他才会出车。 “来得真是时候,早上王爷出门办事用了一辆马车,适才二夫人刚刚要走一辆马车,现在就剩最后一辆马车了!”郝三说着就把从腰间摘下的腰牌递给绿弗。 “郝三!” 尖细的嗓音,亦如炸雷,把郝三惊得打了个哆嗦。 燕回跑的气喘吁吁,面料通红,提着最后一股劲奔到郝三与绿弗面前,瞪着眼,骂道“好你个郝三,我家三夫人今儿一早就定下一辆马车,只不过我有事耽搁晚来一会儿,你就要给别人了?” “啥······什么时候······”郝三被燕回说得一愣一愣,皱着眉头,想要再辩解,瞧她一个劲给自己挤眼睛,顿然回过神来。 “哦,是我忘了,三夫人早早就定下一辆马车!”他说着就要把腰牌递给燕回。 燕回刚要去接,没想到却被绿弗一把拦下。 “郝三,刚你可不是这么说的。”绿弗一辆狐疑,“怎么燕回一来,你就改口了?” 郝三说出的谎话,连他都觉得不可信,又怎会指望绿弗相信。 可他却不得不一本正经的说瞎话。 平日里,三夫人单兰旖最善于收买人心,郝三因管着马房车辆调度,更是被单兰旖高看一眼,没少给他好处。 俗话说,那人钱财替人消灾。吃人嘴短,拿人手短。 如今这个情况,无论怎样,郝三都是要站在燕回一方的。 “绿弗,不好意思!”郝三眯着眼睛笑起,满嘴抱歉,“刚是我一时忘了,这辆马车是要给三夫人的!” 他话音刚落,就像扔烫手山药一般,将马车腰牌丢给燕回。 “郝三,你······”绿弗被气得直瞪眼。 郝三装作没看见,一摆手就往马厩里钻,“我还要打扫马厩,就不陪两位姐姐闲聊了!” “绿弗姐姐,跑的快又有什么用?”燕回甩着手中腰牌,言语间满是挑衅,“我这不还是后来者居上!” 她说完哈哈哈笑着扬长而去。 绿弗气得真想揍燕回一顿,但又怕给周千寻惹下麻烦,只得无奈往妙苑而去。 周千寻在院中赏雪多时,才见绿弗垂头丧气的走来。 “绿弗,你这是怎么了?”周千寻上下打量她,关切道“摔跤了?” 被她这么一问,绿弗更觉自己没办好差事,眼眶红了一圈,“四夫人,绿弗没借到马车!” 周千寻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搞清楚,眼睛弯弯笑道“不就是辆马车,没借到咱们走着去就成!” “可明明是他们欺负人!”绿弗满脸愠怒,“那郝三平日里定是没少收三夫人的贿赂,才会徇私撒谎!” 周千寻拧眉,“孙嬷嬷最维护王爷利益,她怎能容忍单兰旖贿赂府内奴婢为自己所用?” “府中奴婢有些也都刁钻狡猾,欺下瞒上都有自己的路数。孙嬷嬷打理事务反复哦,一时不知情也是可能的!”绿弗猜测。 对于豫王府周千寻是个新人,但对于绿弗的说法,她并不敢苟同。 孙嬷嬷可不同于一般的奴婢,她是萧元一的奶娘,又在皇宫中居住多年,什么样的心机手段没见多。单兰旖这点收买人心的小伎俩,连绿弗都能看出来,她又怎会不知道? 是知道不管不住,还是另有深意,这恐怕只有孙嬷嬷自己一人才知晓。 周千寻叹口气,道“好了,安华街距离王府也不算太远。这几日有一直待在房中,走走路也是不错!” “既然四夫人如此说,奴婢就陪您走走!”绿弗颔首道。 主仆二人踏着积雪,走到王府府门处,刚走下台阶,一辆马车缓缓在门前停下。 “千寻妹妹,你也要出门?” 娇滴滴的嗓音在身后响起,周千寻与绿弗一同回头望去,只见单兰旖在燕回的搀扶下,一脸笑容的向她们走来。 单兰旖身披一件火红的裘皮大氅,映衬着她凝脂的肌肤更加晶莹剔透,亦如白雪一般耀眼。 她那双眼睛,如秋水,如寒星,如白水银里养着两丸黑水银,对着周千寻上下打量,带着些许蔑视。唇边扯出的笑中,更是带着一抹胜利者才有的高傲。 周千寻向单兰旖福了福身,笑道“三夫人!今儿天终于放晴,又恰是逢五,自然要出府走一走!” “走?千寻妹妹是要在王府附近走走吗?”单兰旖道。 周千寻道“妹妹是要去安华街。” “走着安华街?”单兰旖故作惊叹,捂嘴嗤笑,“妹妹好体格,与我这种出身京城官宦人家的姑娘就是不一样!” 燕回插嘴道“可不,您是从小坐车坐惯了,自然走不得路!” 。 第一八三章:单兰旖的嫉恨 “不像小门小户家的姑娘,去哪都要靠双脚。连双漂亮的绣花鞋都穿不得!”燕回眼神似有似无的瞟向周千寻。 单兰旖问道“为何不能穿绣花鞋?” “踩的满脚都是泥,绣花鞋再漂亮也没用啊!”燕回叹道。 “哈哈!你说话最是有趣!”单兰旖恍然大悟,用绢帕遮了嘴,双眼笑成了弯月,对周千寻道“寻儿妹妹,你嫁给王爷前,有没有穿过绣花鞋?” 单兰旖与燕回主仆二人,一唱一和的奚落,早就令绿弗安耐不住,若不是周千寻暗中阻止,她早就要去撕了燕回的嘴。 相较于绿弗的愤怒,周千寻风淡云轻的一笑,缓缓道“寻儿家里姐姐多,从小都是拾她们穿过的。姐姐绣花手艺精湛,寻儿的绣花鞋也都出自她们的手。” 自从嫁进豫王府,单兰旖最热衷的事情就是把别人的自尊踩在脚下,从而来提升自己的优越感。单兰旖之所以喜欢欺负柳佳蓁,不仅是因为对方出身高于自己。而是柳佳蓁每次被欺辱后,凄凄哀哀的神情,让单兰旖龌龊的内心得到极大满足。 而此时,周千寻面上浅笑盈盈,话语间不卑不亢,瞬然让单兰旖觉得索然无趣。她就是想看到对方恼羞成怒,无地自容的模样。 眼见着自己主子的脸阴沉下来,燕回心头乱颤。 周千寻的表现出乎意料,她的内心似乎比柳佳蓁要强大许多,一般的嘲讽奚落根本没法激怒她。 单兰旖在周千寻身上找不到乐子,自然会拿自己出气,燕回咬着嘴唇,战战兢兢地站在单兰旖身边。 “寻儿妹妹,我也要去安华街,你要与我同行吗?”出乎燕回的意料,单兰旖突然又阴转晴,满脸娇笑的邀请周千寻。 她终于说了一句人话! 秉承着“不坐白不坐”的原则,周千寻笑着点头,“那就多谢姐姐了!” 燕回满目惊诧的望着单兰旖,不明白她怎会邀请自己讨厌的人同行。可瞧见单兰旖唇畔一抹狡诈的笑,燕回冷笑,她单兰旖永远都不会对人“好心”。 单兰旖被燕回扶着,小心翼翼踏着结了一层薄冰的青石板路,向巷道中间的马车走去,周千寻与绿弗紧跟其后。 在单兰旖登上马车后,突然转身,居高临下睥睨着中周千寻,抬手捂住口鼻,语气惊诧道“寻儿妹妹,你洗澡后没有熏香,身上好大的味道!” 味道? 周千寻被她说得皆是一愣,不由自主抬起手臂闻了闻。 什么味道也没有啊? 在马车另一边站着的车夫,眼神复杂且古怪的瞟了周千寻一眼,与她对视后便瞟向别处。显然他相信了单兰旖的话,哪怕他站得远,什么也没有闻到。 周千寻一瞬间的尴尬神情,令单兰旖倍感愉悦,她幽幽道“寻儿妹妹,我实在受不了你身上的味道,不能与你同乘一辆马车。抱歉!” 她说完,特意欣赏了周千寻脸上的惊诧与迷茫,片刻后才撩帘进到车厢中。 对于自家夫人的行为,燕回早已见怪不怪,从小单兰旖就是翻脸不翻书快,陷害他人时的演技精湛的不得了!燕回暗暗吁出一口气,单兰旖心中痛快了,自己便少了皮肉不苦。 “四夫人,好走!”燕回唇边噙着笑,福了福身,钻进马车中。 马车轱辘缓缓滚动,压得积雪咯吱咯吱响,为防止打滑,车夫不敢大力抽打马屁股,马车也只是慢悠悠的向前行驶。 单兰旖睁眼说瞎话的行为,让周千寻叹为观止,她拧着眉喃喃道。“这是个神经病吗?” 绿弗忍不住朝雪地上啐了一口,“三夫人就是这种人,日常以戏弄他人为乐!四夫人,咱们别理她!” “她这是病,该治!”周千寻摇摇头道。 “哈哈······哈哈······” 想起刚才周千寻一脸懵的表情,单兰旖在车厢内笑得前仰后合,无尽的快感溢满她的心头。 “燕回,小商女有苦说出去的表情还真是有趣!” “她就是自不量力,竟妄想与您同乘一辆马车?” “还这是给她几分颜色,就想开染坊!她也配!”单兰旖敛去笑容,眼底透出阴鸷。 燕回见她脸色又变,脖子不由缩了缩,将目光转向窗外。 “咦?”燕回惊叹一声,指着迎面而来的一辆马车,急急对单兰旖道“三夫人,您瞧,那是不是王爷早上出门时的马车。” 单兰旖听闻,急忙趴到车窗上望去。 此时,对面马车恰好擦肩而过。因下雪路滑,两辆马车行驶的速度都不快,又恰逢一阵风吹过,车窗幕帘撩起,车厢内萧元一冷峻的侧颜霎时闯进单兰旖的眼中。 他还是那般英俊! 单兰旖嘴角不由微微上扬,心间也如小鹿乱撞。 “停车!”单兰旖喊道 车夫拉紧缰绳,马车缓缓停下。 嫁入豫王府一年,能见到萧元一的日子屈指可数。单兰旖大部分的时光,都是对着萧元一的画像渡过的,这与她在闺阁中对婚姻生活的幻想大相径庭。 多少个寂寞夜晚,单兰旖都是与泪水相伴,但这条路是她自己的选择,就算有悔恨她也不能回头。 这一年的时间,萧元一很少待在豫王府,就算在王府中,也几乎没有去过单兰旖的兰苑,所以她十分珍惜能见到萧元一的机会。 周千寻未进王府前,在三位夫人中,最不像女人的君若楠反而被萧元一青睐。若是进到内院的话,萧元一会去君若楠的苏苑,和她探讨武功拳脚,没事还会过上两招。 单兰旖唯一几次见到萧元一,也是在君若楠的苏苑。所以,她接近君若楠,与她交好就是为了能够,时不时能见到萧元一。 单兰旖叫车夫停下马车后,也不下车,只是趴在车窗上,偷偷向后望去,等萧元一下车后,再远远看他一眼。 即便只是这样,她唇边的笑都带着羞涩,双颊也泛上绯红。 燕回瞧单兰旖这幅模样,心中暗暗感慨,唯有这时,她才像个天真浪漫的娇羞少女。 周千寻与绿弗互相搀扶着,没走出几步,便见一辆马车停在身旁,萧元一钻出车厢,矫健的一跃而下。 “王爷!”二人向他福身行礼。 萧元一将周千寻扶起,见她冻得微微发红的鼻尖,捉住她一双小手,关切道“天这么冷,怎么出府也不知道坐马车?” 小手被温暖干燥的大手包裹,周千寻感到一股暖流源源不断从萧元一的手心过渡到自己身上,就连面颊都觉得滚烫滚烫的。 “奴婢今儿去马房借马车,可······” “绿弗!”周千寻截断绿弗的话,满面笑容的对萧元一道“今儿是逢五的日子,各房夫人都要出门,马车就那么几辆。我遣绿弗去时晚了,就没有借到。” 萧元一眸光闪烁,却也没说什么,双手捧着周千寻的手,拉到嘴边,哈着热气,柔声道“本王刚好办完事回府,你就坐本王的马车出去吧!” “寻儿谢过王爷!”周千寻笑道。 “早去早回!” 萧元一微微笑起,为周千寻整了整裘皮大氅,又亲自将她扶上马车,那满满的爱意任谁看了去都羡慕不已。 而此时单兰旖马车这边。 砰砰砰! 车厢内传出三声闷闷的响声,车夫怔了怔,狐疑的转头,听声音像是有人在踹东西时发出的声音。 而在车厢内,燕回双手护住脑袋,跪趴在地上,弓起脊背承受着单兰旖狠狠踹向自己。 “为什么,为什么!”单兰旖歇斯底里的低声吼道,“你不是说王爷不喜欢小商女吗?为何还对她关心备至!” 话音刚落,她又是一脚,踹在燕回的脊背上。 燕回咬着牙,不敢呻吟,带着哭腔道“夫人,那小商女不像夫人出身官宦,市井家的女儿都会些狐媚功夫勾引男人。王爷就算再清贵,也是个男子,自然会被勾引。 王爷待四夫人,就像男人逛青楼,与那里的女人逢场作戏,高兴了就宠着爱着,不高兴了就一脚踢开。那小商女不过是以色示人,等王爷烦了腻了,自然是要厌弃的!” 跟在单兰旖身边这么多年,燕回早就摸清她的脾性,每回她发怒时,为了少受皮肉之苦,燕回总是挑她爱听的说。 果然,单兰旖周身戾气渐渐散去,她坐回座位,轻喘着气,瞥了一眼伏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燕回,柔声柔气道“起来吧!” 燕回生怕自己动作慢再惹恼了单兰旖,也顾不上后背的剧痛,一骨碌爬起来,坐到她对面,依旧笑呵呵道“夫人,王爷不就是图个稀罕,您也别太在意那小商女。” “你懂什么?”单兰旖怒斥,“王爷现在对她眷恋,若是在此期间小商女走运,怀上王爷的孩子,就算被王爷厌弃,在王府的地位也不可动摇。” 母凭子贵,在权势之家显得尤为重要! 单兰旖本以为,凭自己出众的相貌,特别是在那两位丑妇衬托的情况下,嫁进王府就能得到萧元一的宠爱。 可她始终不明白,他为何会对自己视而不见。 以前,单兰旖还能自我安慰,是萧元一不热衷于男女情事。可自从周千寻进门后,她连自我安慰的机会都没有了。 周千寻,绝对不能让她在王府好过! 单兰旖如水的秀眸,变得浑浊不堪,她眼底的不由自主流露出的阴狠,让一旁儿燕回看的是胆颤心惊。 “车夫,走,去安华街毓成斋!”单兰旖厉声道,心中有气,就要大肆购物才能抚平怨气。 毓成斋。 “三夫人,您来了!” 周海宽瞧见一窈窕女子在店中站定,虽然她每回来都戴着一顶帷帽,但他一眼就认出这位是豫王府的三夫人。 “周掌柜,把你门店中最新款的丝绸,拿来给我们夫人瞧瞧!”在雅座坐定后,站在单兰旖身侧的燕回,神情高傲道。 周海宽微微颔首,笑道“是,您稍等!” 单兰旖是毓成斋的常客,对店中伙计趾高气扬,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但出手阔绰,每次都能买下好几匹丝绸,店中伙计也都争先恐后接待她。 这回小喜抢得先机,捧着几匹丝绸,向她献宝。 “三夫人,您看,这几匹都是京城时兴的!” 薄绢后的单兰旖只是看了一眼,就对燕回道“买下!” “是!” 小喜大喜过望,不由开口恭维,“三夫人,您比王府四夫人要大方多了。她就是光看不买,小气的不能行!” “哦?”薄绢后的单兰旖呵呵一笑,问道“你说话很中听,叫什么名字?” “小的名叫小喜!”小喜赶忙回到。 单兰旖道“燕回,赏!” “谢三夫人!”小喜慌忙俯身作揖。 单兰旖瞧也没瞧他一眼,神情高傲中还带着几分不屑,她缓缓起身,走出了毓成斋。 就在她与燕回快要走到,停在街边的马车时,突听身后传来一声娇滴滴的呼唤。 “请问您是豫王府的三夫人吗?” 单兰旖与燕回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形纤细,姿容娇媚的女子正朝她二人款款而来。 女子眉宇间生的娇美,身姿婀娜如拂柳,只是一举一动不够大家闺范,尽显小女儿的矫揉造作。 但整体看去,她算是个美人! 薄绢后的单兰旖不悦的抿抿嘴,她不觉的这女子的姿容在自己之上,但只要是美人她都没有好感。 “你是谁?”单兰旖语气冷淡,“本夫人不记得认识你。” 女子毫不介意,依旧笑靥如花,“三夫人不认识小女,必然认识小女的妹妹周千寻。” “你是周千寻的姐姐?”单兰旖适才在毓成斋建立起的好心情荡然无存,更加没好气道“本夫人还有事,先告辞了!” “夫人,小女名叫周千娇。虽与周千寻是一母同胞的姐妹,但她为了霸占家族生意,将小女赶出家门!”周千娇说的凄凄哀哀,“周千寻向来霸道跋扈,想必她在王府也没少给您气受!” “你胡说什么?我家夫人是什么出身,怎会被那小商女欺负!”燕回厉声道。 。 第一八四章:周千娇的阴谋 啪! 单兰旖扬手就给燕回一巴掌,“多嘴多舌,退下!” “是!”燕回捂着瞬间红肿的脸颊,剜了周千娇一眼,颔首退到一边。 “姐姐,她被我宠坏了,没规没矩。你可不要介意!”单兰旖仿若变了一副面孔,脸上堆满笑容。 周千娇笑着摇头,表示不介意,“三夫人,前面巷口转弯处有一家茶馆,布置的十分雅致。不知千娇是否有幸,邀请您一同品茶?” 单兰旖审视的目光,在周千娇面上幽幽转了一圈,压下心中想要将这张千娇百媚脸庞划破的冲动,轻声漫语道“那就请姐姐带路了!” 周千娇微微眯起双眸,黑瞳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灵光,双手抄于身前,恭敬地让单兰旖先登上马车。 她就知道,单兰旖会同意自己的提议。 自从周千娇到了漳州城中,第一时间就去了毓成斋,向周海宽自报家门并不时拜访,就是为了与京城周家建立联系。 周千娇在与周海宽的闲聊中得知豫王府规矩,妾室只能逢五出门。而毓成斋是三夫人单兰旖出府后,必然要到光临的一家店面。 她今日是特意在毓成斋等单兰旖上门。 适才,单兰旖的所说所为,已让周千娇心中酌定,她与周千寻必然是不和睦。正是洞悉了这一点,周千娇才会大胆自爆身份,也料定单兰旖与自己存着相同的心思。 “三夫人,就是这里!” 车轱辘压着青石板的声音在一处小院前消失,单兰旖扶着燕回走下马车,仰头将目光定在高悬在院门上的匾额,喃喃自语,“韵茶坊。” 这家茶馆到别具一格,开在僻静巷道中,院中种满四季都苍翠欲滴的青竹,鹅暖石铺成的小道,百转蜿蜒确有曲径通幽之妙。 周千娇引着单兰旖走在前面,燕回跟在二人身后,刚走到小道尽头,一满面笑容的男子朝她们而来。 “周姑娘,您可有些日子没来了!” 周千娇笑道“司老板,这位可是贵客,给我们准备一间上房!” 司老板见单兰旖头戴帷帽,一举一动都透着闺秀千金的气势,亦猜出她不想透露身份。他也是阅人无数,很懂规矩,只是恭敬向单兰旖行礼后,便带着她们向茶室走去。 院中茶室皆为单独一间,私密性很强,每间茶室都以竹帘装饰,显得素净高雅。再被绿竹环绕,青色满园,还真显得幽静而雅致。 司老板在最靠里的一间茶室前停下,微微躬身,笑道“周姑娘,你们请进!” 茶室的地面是用草席铺地,门口站着两位姿容俏丽的茶女,见周千娇与单兰旖走上台阶,立刻俯下身子,帮她们将绣鞋脱下,规规矩矩放置在鞋架上。 燕回按照单兰旖的意思,没有进入茶室,也守在门外。 茶室内,周千娇与单兰旖刚刚坐定,另有两个茶女端着茶具等物,向二人展示冲茶技艺,很快将两杯泛着清香的茶盏分别递给她们。 二人品茶后,周千娇挥了挥手,茶女们恭敬低头,悉数褪去。 “我在漳州一年,竟不知道还有这种地方。”单兰旖又抿了一口茶,很是享受茶香四溢。 她向来自诩品味出众,未出嫁时,就喜欢约上闺阁密友,寻一处格调高雅之地,消磨时光。本以为漳州贫瘠之地,当地人又以彪悍著称,不会有品茶赏竹的雅兴,更没想到会有“韵茶坊”这般地方。 周千娇为她又倒上一杯清茶,淡淡一笑,“三夫人喜欢,可以经常过来。这里的司老板是从京城而来,最懂权臣贵人们的心思。来这儿的客人也都是漳州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茶坊的茶女也都经过训练,绝不会扰了客人的清静。” 听了周千娇的介绍,单兰旖对韵茶坊越加喜爱。但并不代表,她会对面前娇美女子,放松警惕。 “地方是不错,可周姑娘带我到此所为何事?”单兰旖傲慢道。 周千娇明眸微动,朱唇轻启,“千娇是想与三夫人成为盟友。” “盟友?”对她所说单兰旖心知肚明,可面上却装的一无所知,“你这是何意?” 揣着明白装糊涂! 周千娇心中冷哼,面上浅笑盈盈,“我虽与周千寻同为一母所生,但对于她的恶行也是看不过眼。” “恶行?”单兰旖依旧装糊涂。 “听说她刚进王府,就已对三位夫人不尊。而且还逼得大夫人与自己侍女抱头痛哭!”因情绪激动,周千娇的双颊微微发红,“她在家时,被父母姐姐们宠的无法无天,没想到嫁进王府也敢如此放肆!” 单兰旖冷眼瞧她,唇角勾起,道“你要大义灭亲?” “正是!”周千娇正色道。 单兰旖不露声色,素手轻轻扶了扶簪子,发出了冷冷声响。她淡淡问,“你要如何做?” “三夫人觉得周千寻姿容如何?”周千娇道。 她? 肤若凝脂,杏目明眸,高鼻樱唇。 凝神时,端冉明丽,静若幽兰。微微莞尔时,亦如娇艳玫瑰绽放双颊,曼妙眸光盈满笑意。 周千寻那张脸,仔细想想还真是美不胜收。 单兰旖心上一揪,眉间微蹙,嘴上却硬的很,“臃肿不堪,毫无姿色!” “我那位五妹妹,出生时便被预言将是一位美人。”周千娇看出她心思微动,却不点破,“五岁之前却也是光彩照人,谁人见了都赞不绝口。” 单兰旖不屑撇嘴,“可我听闻,她曾今因肥胖丑陋,被男子抛弃!” 周千娇轻笑,“五妹妹过完五岁生辰,便胃口大开,成了一个油腻的胖子。走在街上,即便有人相看,也都是嘲弄侮辱,更别说得到男子的青睐。” 单兰旖微眯了眯双眸,唇边勾起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道“你家中姐妹,似乎只有她一人是个胖子?” “正是!” “为何会如此?” 周千娇妩媚一笑,用手抚着青竹做成的桌面,淡笑不语。只是这笑容,配上她鲜红的唇色,显得有些毛骨悚然。 “你们真的是亲姐妹?”单兰旖话语中带着些嘲讽。 周千娇视而不见,直直盯着她道“如今五妹妹瘦了不少,绝色容颜逐渐显露。三夫人就没有危机感吗?” 单兰旖默然片刻,冷冷道“王爷对她不过是一时兴趣。上次就为了柳佳蓁狠狠责罚了她,脸肿的在王府都戴着帷帽。” “呵呵······呵呵······” 周千娇就像听了个天大的笑话,笑得是花枝乱颤,直到单兰旖眉宇间带了怒意,她才强忍着笑,说“三夫人难道是亲眼所见,周千寻被王爷责罚?” 见单兰旖瞪眼不语,周千娇便知她知道听途说。 “前几日,王爷曾陪五妹妹一同去周家,您可知?” “当然知道。王爷难道不是去兴师问罪吗?” 听她所言,周千娇微微一愣,笑声双靥,摇头道“错了,都错了!王爷是陪她与家人相见,期间去处理公务,还特意赶回去吃了晚饭。五妹妹醉酒,王爷体贴,当晚就一同宿在周家。 您不会一点都不知道吧?” 单兰旖面色微白,小巧红唇绷成一条直线。 豫王府有孙嬷嬷坐镇,萧元一的行踪向来没有人敢随意打听。她平日里,舍得花银子,将府中上下打点的妥妥当当,自以为那些个下人会尽心尽力办事,从未怀疑过自己听来的事情都是假的。 从来都觉得自己耳清目明,萧元一每日做了什么了如指掌。现在看来,不过是有人刻意为之,让她误以为自己在豫王府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想到此,单兰旖不禁脚底发凉,心惊肉跳。 “你是怎么做到的?”声音中再无高傲,甚至多了一丝慌乱。 周千娇微微含笑,柔声道“日常在她的饭菜中一味草药--幻香草。” “有何功效?” “开胃,增大食欲,长期食用肥胖油腻。” “还有呢?” “食用者,精神涣散,心情郁结!” “会有什么后果?”单兰旖冷言。 周千娇眼眸闪出一抹寒光,刹那间冷意翩飞,“一旦遇到伤心事,郁结难消,丧失活下去的勇气。大多数人都会选择自戕!” “对自己的亲妹这般,你还真是狠毒!”单兰旖连连冷笑,转瞬又满目赞许,“不过,你还真是对我的胃口。恶毒无情,很好!” 待她话音落下,两个女子惺惺相惜的一笑。 “三夫人,这便是幻香草,无色无味,放入周千寻饭菜中,不出三个月她便会郁郁而终。”想到周千寻又会被打回原形,周千娇眼中的笑意更浓。 单兰旖转着手中茶盏,眼里闪过一丝玩味,不由细细打量起眼前人,轻微冷哼一声,“你和周千寻毕竟是一母同胞的姐妹,我怎知这不是一出反间计!” “姐妹?”周千娇目光冷厉,冷笑道“她撺掇着家人不认我时,我与她的姐妹之情已断。再说,我已将多年给她吃幻香草的事,告知给三夫人。若发现千娇骗了您,大可将这件事公之于众!” 今日,周千娇与单兰旖相见,就是抱了破釜沉舟的心思。 尹家对周千娇与尹世轩的婚事一拖再拖,至亲家人来到城中,竟从未通知自己相聚。本来对她还算热情的周海宽,不知听了什么闲言碎语,也对她敬而远之。 最近发生的一切,都让周千娇终日惶恐不安,她本应是周家过得最好的女儿,可现在看来却是最不堪的一个。 “你助我陷害自己的妹妹,想得到什么好处?”单兰旖问。 周千娇冷哼,“她本该死在黑山悬崖下,却没想到她命硬又活了过来。我助三夫人除了她,一切的一切又都会恢复正轨。 这世上若是没了周千寻这个人,我便又是周家最美最得宠的女儿!” 疯狂的光芒在秀美眼眸中迸射开来,眼前女人的所言所行,让性子狠毒以欺辱虐待他人为乐的单兰旖都叹为观止,她至少不会因为嫉妒心去陷害自己的亲妹妹。 可是,她竟然越来越喜欢这个自私薄情,毫无底线的女人。 “我暂时相信你。”单兰旖款款起身,并顺手拿走拿包磨成粉末的幻香草,“多久会显出症状?” “每日三餐食用,一个月后周千寻就又会变成一个人人唾弃的胖子。” “好,你这个盟友,本夫人定下了!” “多谢三夫人,千娇就不会让您失望的。” 紧闭的竹门缓缓拉开,门口茶女蹲下为单兰旖穿上绣鞋,她对房中向自己福身的周千娇,笑道“本夫人时常无聊,逢五出门时,你多陪陪可愿意?” “千娇能与三夫人结交,也是三生有幸,愿随时陪伴左右!”能搭上单兰旖,正是周千娇求之不得之事。 单兰旖很满意她对自己的恭敬,仰着头由燕回搀扶着,缓缓走出韵茶坊。 “你觉得单兰旖成为咱们的盟友吗?”一个清冽的嗓音从旁边的茶室中传出,随即一个身材清瘦的身影踱步而出。 周千娇满脸酌定,“十成把握,锦晨哥哥!” 王锦晨勾唇笑起,“豫王府有三位夫人,你为何偏偏挑她?” “三位夫人,唯有单兰旖对萧元一情有独钟,这是豫王府人尽皆知之事。”周千娇唇角微扬,笑道“娇儿就赌,她的嫉妒心,会让你我皆心想事成!” 王锦晨点了点头,目光深远而悠长,“若是能拉拢到单兰旖,萧元一的一举一动便能了如指掌,你所讨厌之人也会无声无息的消失,确实是皆大欢喜之事。” “可娇儿所做的一切,不仅是除掉周千寻,也是希望可以得到你的支持,早日风风光光的嫁入尹家。”周千娇望向王锦晨的视线中泛着光。 王景晨的瑞凤眼中满是笑意,他轻拍了她的肩膀,道“娇儿妹妹,你我的愿望都寄托在一起,只要我所求之事成了,你我都会得偿所愿!” “店中有人吗?” 周千寻与绿弗站在一间空置的店铺前,向其中喊着话。 “有人,来了!” 一个布衣少年,从店铺二楼走下楼梯,勾头一瞧是两个姑娘,脚步稍顿,匆匆跑下楼。 。 第一八五章:聚财之地 “两位姐姐,你们有何事?” 布衣少年看起来十四五岁,一双乌黑眸子尤其明亮,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相称的精明劲。 绿弗道“请问小哥,这家店面是要出租吗?” 布衣少年眼珠子在她俩身上溜溜转了几圈,弯眼笑道“没错,二位姐姐要租?” “可以先看看店铺环境吗?” “行,进来吧。” 布衣少年一侧身,将周千寻与绿弗让进店中。 “咱们这家店一共两层,与对面‘毓成斋’面积结构都大差不差。之前是卖古玩字画的,老板全家迁往京城,才退了这家店。”布衣少年抬手指了指墙面地板,道“上个老板讲究,每隔二年都会重新装潢。今年刚刚翻新过,你们若租了直接就可开张营业。” 布衣少年说得眉飞色舞,绿弗听后一个劲点头,咬着周千寻耳根说,不错! 周千寻却不为所动,房东就像商贩,房子租出去前说得天花乱坠,天上有地下无的。等租房契约签订,房子再出现问题,想退就难了!还是要犄角旮旯都要仔细查验。 店面一楼四四方方十分归整,店铺坐北朝南,大门两旁各有两扇窗户,采光极好。墙面整洁没有裂纹,确实像刚刚休整过的。 店内家具做工精良,还散发出淡淡清香,应是用上好木材所制。 “小哥,能上二楼看看吗?”周千寻微微一笑。 布衣少年也很爽快,“可以啊,我带你们上去瞧瞧!” “多谢!” 布衣少年在前,三人依次走上楼梯。 周千寻特意走在最后,双脚重重踩了踩台阶,平实且没有“咯吱”声,浅浅素手又晃了晃楼梯扶手,牢固结实且没有四处摇晃。 走上二楼,冬日暖阳透过窗户洒下一片金光,暖暖柔柔,浅浅驱散寒冬的冷寂,带来丝丝的温暖。 周千寻沐浴在冬日暖阳里,对这家店面的喜爱又多了几分。 “二楼地方不大,但做个仓库或算账的地方也是足够的!”布衣少年坐到书案后,朝窗外扬了扬脸,道“我最喜欢坐这儿晒太阳,暖暖地特别舒服。” 周千寻与绿弗见他半阖着双眼,似是要假寐,不由相视一笑。 “那每月房租是多钱?”周千寻朝窗外看去,视野很好,长长的一条安华街一览无余。 看房后询价,基本就是对房子满意,布衣少年倏地睁开眼,双手拊掌,弯眼笑道“每月十两银子。” “十两银子?”绿弗眼睛瞪得溜圆,相当于自己大半年俸禄。 周千寻依旧望着窗外,默然不语。 对方的惊讶,完全在布衣少年的意料之中,这么好的铺面空置了大半年,就是因为租金昂贵,甚至比对面毓成斋租金都要多上二两银子。 “姐姐,你可别嫌贵。咱们这位置可是红火的很,绝不会让您们赔钱的!” 自从古玩店退租后,布衣少年的东家就命他守在店中,直到店铺租出去才能去干别的事。刚开始他十分清闲,时间久了,一个人便觉得很是无趣。 每来一位客人,他都极尽赞美,想早日将这家店面租赁出去。 绿弗抿了抿嘴,道“你可不要唬人。这条安华街,铺位租金咱们也是了解过的,大部分都在五两银子左右,就连对面毓成斋也才八两。” 她说完,兀自暗暗庆幸,那一日四夫人将安华街逛了个遍,借着买东西与伙计掌柜套近乎,将一条街上店铺租金问了个遍。此时心中有数,才不会被这少年随意糊弄。 布衣少年讪讪笑起,从前来询价的多为中年男子,见是两个十几岁小姑娘,他还以为什么都不懂,没想到也是有备而来。 “两位姐姐,你俩许是逛了整条街,就更应该知道,我家这间铺子位置是独一无二!”布衣少年神秘一笑,“不妨告诉你们,我那东家早就请大师看过,这家铺子是个聚财之地,不管做什么生意都能发大财!” 绿弗撇撇嘴,嗤笑一声,“若真是个聚财之地,你家东家为啥不自己开店?还巴巴地要租给别人。” “姐姐,我东家说,做生意太累,不如收房租轻松。”布衣少年笑道。 绿弗呵呵干笑两声,嘲讽道“原来是要靠这家铺子租金吃饭,怪不得狮子大开口!” “我家东家是靠房租吃饭,这条安华街有四成的铺子都是他的!”布衣少年仰脸挑眉,一脸蔑视的望向绿弗,只觉她没见过世面。 四成店铺,都快承包半条街了! 不仅绿弗暗暗乍舌,周千寻也略有吃惊,随即心思微动,笑道“小哥,这间铺子不错。我们也是诚心想要租下,可否请你东家降些租金?” “若东家会降租金,咱们这铺子早租出去了!还有你们的份儿?”布衣少年摊开双手,表示无可奈何。 周千寻沉吟片刻,道“那我们可否能与你东家面谈?” “来这的每个人都想见我东家,他却从未见过任一人。”布衣少年脸上现出无奈。 少年的话说的很明白,莫要做无用之功,租金每月十两,铁板钉钉之事,东家绝不会松口。 即便如此,周千寻也不愿放弃,又道“小哥,我叫周千寻,烦请将我的名字报给你东家?” 周千寻? 布衣少年微怔,这名字听着耳生,眼前女子服饰打扮不俗,举手投足间也瞧着不俗。但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也不是什么大人物,凭什么觉得东家听了她名字就会高看一眼? “那我且将你名字报上,成与不成就不敢保证。”少年面上疑惑却还是应下。 周千寻微微颔首向他致谢,“多谢小哥,那我们明日一早再来拜访!” 离开铺子,直到二人坐上马车,绿弗才将心中疑惑问出,“四夫人,向那位东家报出您的名字,有何深意?” “深意?”周千寻垂眸浅笑,道“就是让他知道我的名字,没别的意思。” “啊?”绿弗怔住,“四夫人,有几成把握他会与我们相见?” 周千寻眸色幽暗,抿嘴微笑道“没有!” 没······有? 绿弗殷红小嘴惊成一个圈,愣愣的盯着周千寻。 “风水宝地自然要与命数好的人相配。若我足够幸运,少年的东家知晓我名字后,大有可能将铺子租给我们!”周千寻言之凿凿。 少年说铺子是聚财之地,绿弗唾弃他是信口胡说,却没想到周千寻竟然信了,还神乎其神的将自己命数与这铺子联系在一起。 神神叨叨,故弄玄虚? 她想深问,但见周千寻一副“天机不可泄露”的神情,便也作罢。 二人所乘马车并没有回豫王府,而是往周家府邸方向行驶。 周千寻与绿弗刚到正厅台阶下,就听到厅内传出周王氏的一串畅笑。 “这是有什么好事,让母亲笑成这般?” 周王氏见周千寻与绿弗撩帘进来,面上大喜,道“寻儿,你来了!” “父亲、母亲。” “周老爷、周夫人。” 周千寻带着绿弗向主坐上二人行礼,一抬眼瞧见周千娇正站在周王氏身旁。 “五妹妹,我刚讲了件漳州城中的趣闻,没想到母亲听了竟笑得前仰后合。”周千娇妩媚的双眸闪着光亮,语气殷切讨好,“五妹妹若想听,我便再讲一遍!” “我不想听!” 周千寻冷漠的回答,使厅内氛围顿然尴尬,周千娇唇畔笑意僵住,眼眸中的怨念又深了一层。 周王氏也敛去笑颜,愁容满面。周千娇在她面前说了几回,想与周千寻冰释前嫌 之前周千娇做确有不对,可毕竟是一家人,她又在周王氏面前痛哭流涕。周王氏见她想诚心改过,也极力帮着撮合她姐妹和好。 奈何周千寻就是不领情,回回都是冷脸相待,也不知她们间的仇怨何时能解。 周王氏依旧不甘心,使劲向周昭明使眼色,想让他出面说和说和。 自从知道周千娇私自改账,连自家人都蒙骗诬陷,周昭明已是被她伤透了心。周千娇回回来,他都避而不见,再不像从前对她宠爱有加。 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天下也没有会记恨自己亲身骨肉的父母。 周千娇要来,周昭明不会将她拒之门外,但也不会利用父亲威严,强迫周千寻原谅周千娇。 周昭明对周王氏的眼色视而不见,还背了背身,笑道“寻儿,你今儿怎么有空回来?王爷今晚还来吗?” “父亲,王爷有政务要忙,今儿不过来。”周千寻边说边坐到,周千秀与周千菡之间的座位上,道“我今日在安华街瞧了个铺面,给您说说。” “你且说说!”周昭明做直身子,周家铺子重新开张这可是大事。 周千寻道“安华街最繁华的地段,毓成斋对面有一家空置的铺子。坐北朝南,采光极好。里面装潢陈设也有成新,咱们租下直接开张就成。” “五妹妹,你动作真快!”周千菡眉梢带笑,由衷赞道“我刚还与大姐姐商量,明日去安华街寻个铺面。没想到你都看好了!” 周昭明捋着胡须点头,“你五妹妹向来操心家中事情,总是想得周到。” 周千娇听到家中对周千寻的称赞,隐在宽袖中的双手紧紧握拳,面上依旧笑意盈盈,“五妹妹,那个地段我知道,确实繁华。客人大多也都是冲着毓成斋去的,咱们开在它旁边不是自寻死路?” “寻儿,娇儿说得不无道理。”周昭明拧眉不展,长叹一口气道“再说你奶奶向来不喜京城周家,我看咱们还是躲他们远远的为好!” “父亲,咱们又不是做亏心事那方,为何要躲?”周千寻眼神犀利,道“咱们铺子名气比不上毓成斋,就更要借助它来招引客流。” 周昭明不解,“你是何意?” “城内想要购买丝绸锦缎的人,都会到毓成斋逛一逛。可谁又敢保证每一个人都会买下丝绸,或不喜图案或不喜颜色或不喜价格。 那若是对面有另一家丝绸铺子,你又没买到心仪的物件,会不会到去逛一逛?”周千寻挑着眉笑看着众人。 周千菡喊道“要我必然不甘心空手而归,肯定会去就近的铺子瞧瞧!” 周千秀听了也是点头,表示赞同。 “那就是了!”周千寻唇畔泛起自信的微笑,“咱们不和毓成斋拼,只是借它东风,拾漏而已!” 周昭明听完,猛然双手击掌,高呼,“妙!寻儿的想法实在太妙!” “五妹妹?”周千娇成心拆台,质问道“你凭什么觉得出入毓成斋的千金贵女,能看上咱们铺子里的货物?” 周千寻不急不恼,缓缓道“前几日,我去了毓成斋,他们的货物也见了七七八八。皆是年头春天时兴的图案花型,颜色也不出众。 我在范县时,见过几家布庄,织出的锦缎也不比毓成斋差,价格还便宜不少。” “我也看过,花型确实很多,有些带些异族风情,也很别致!”在范县时,为选购做福袋的面料,周千菡随着周千寻转过好几家布庄。面料新颖价格便宜,放在铺子里售卖,却也能吸引客人。 “有货源是最好!”周千娇眸色暗了暗,似是又想到什么,唇角勾笑,“五妹妹,你说得那家铺子是否在毓成斋斜对面?” “正是!” 周千娇故作惊诧,“那家铺子租金可是每月十两啊!” “什么?十两!”周昭明惊呼,叹气道“寻儿,虽说咱们手里有些银子。可每月十两租金,咱们也承受不起。” “父亲,我已约了店铺主人。若他与我相见,租金之事说不定会有转机。”周千寻道。 周千娇长叹一声,凝眉发愁道“那人是个死心眼,世轩哥哥早就看上他家铺子。两家祖上还有些交情,谁知人家根本不买账,死咬着十两银子不放。 五妹妹,我瞧你见了他也没用,咱们还是找找别家吧!” “周家铺子到底开在哪,就不用三姐姐费心!”周千寻冷哼,就连说话仪态都多了几分寒意,“若想管家中生意,就把你偷走的十匹上好丝绸还回来!” 。 第一八六章:桂花糕与猪蹄 这句话一出,厅上众人神情各异。 周昭明面色阴沉,双手交错在宽袖内,沉默不语。 周王氏左右为难。周千寻不留情面,说的也是实情。周王氏心疼周千娇,也不好为其辩驳,只能对她投去关切目光。 周千娇被噎得说不出话,面上红白交接,干瞪着眼,娇艳红唇微张,不受控的颤抖。 周千菡低垂着头,掩嘴偷笑。只因周千娇吃瘪的模样太有趣,活了十几年,还是头回见到自命不凡的她被怼得如鲠在喉。 周千秀是非分明,与周千寻想法一致,不愿周千娇再掺和家中之事。但她已为人父母,深知在这件事上,周昭明二人的难处。 她凝眉片刻舒展,红唇轻启,语调温柔却不容置疑,“三妹妹,你所作所为伤了姐妹的心,也令父母难做。咱们姐妹不愿见到父亲母亲为难,可以对以往种种既往不咎,那十匹丝绸就当作你的嫁妆。你若想尽孝心,也可经常回来。 但想要姐妹对你笑脸相迎,插手家中事务,那就是太过贪心。” 这段时间,周千娇没事人似的来往于家中,不止周千寻不悦,周千秀与周千菡也是看不过眼。 今儿把话挑明,大家都不难受。 对于周千秀所说,周千寻表示认同。这些日子,她也看出来,骨头断了还连着筋,想要周昭明夫妇不认周千娇这个女儿,那是不可能的! “大姐姐,一切都是千娇的错。”周千娇瞬间红了双眸,泪水在眼眶打转,语调也显得凄凄哀哀,“世轩哥哥瞒着家人做生意,赔了不少银子。我不忍他心焦,再会私自将十匹丝绸变卖换得银子,给他抵债。 做出这种事,我哪还有脸待在家中,只得与世轩哥哥私奔。” 嗓音娇娇软软,如涕如诉,任谁听了都为之动容。 周王氏就当场落泪,怜惜的握住周千娇双手道“听听,我就说娇儿是有难处,才会做出不仁不义之事。”她瞪了一眼周昭明,又道“你以后莫要再怪女儿私自无情!” 周千寻翻了翻白眼,周王氏无下限对周千娇的宠爱,已让她失了智商。这番漏洞百出的说辞,也只有她会相信。 周昭明还算清醒,对周千娇辩驳不认同也不否认。对于三女儿,他颇有微词,本不想再多理会。但毕竟是亲生骨肉,又听周王氏说,周千娇在尹家并不如意,没有娘家支持很可能会沦为妾室。 周昭明饱读诗书,虽从商多年却以文人自诩。骨子里透着文人的清高和迂腐,决不愿意自家女儿为人妾室。周千寻为妾,是与皇家结亲,勉勉强强不输颜面。 可漳州尹家再富贵,也不过是个商贾之家。两家约定婚约,周千娇本为正室,若他日沦为小妾,周昭明这张老脸还真是丢尽了! “这件事到此为止!”周昭明起身,眼神扫视一圈,肃然道“娇儿以后不准插手家中生意,咱们也不再提过往旧事,一家人团团圆圆!” 见夫君吐口接纳周千娇,想到她以后回家不比遮遮掩掩,周王氏喜出望外,“你们父亲说的是,眼看就到年关,等把你奶奶、若儿与孩子们接回来,咱们就和和美美过个年!” “母亲,我有意向五妹妹赔罪,做了她最爱吃的桂花糕,不知······”周千娇说着,还可怜巴巴的望了周千寻一眼。 周千娇做的东西,周千寻自是不愿吃。她想演戏就去演,却也别指望自己会捧场! 见周千寻垂着眼帘不予理会,周千娇向周王氏求助。 “寻儿,你就当给母亲一个面子,尝一尝你三姐姐的手艺!”周王氏语气恳切,还带些哀求。 周千寻不由眉头紧锁,周千娇还真是卑劣,利用亲情让母亲低声下气,威逼亲妹就范。 桂花糕若是吃了,便是向周千娇妥协,若是不吃,就是不尊孝道。 周千寻陷入两难境地。 “是,母亲!” 本想硬着头拒绝,但对上周王氏那双水雾蒙蒙的双眸,往昔她对自己的温情涌上心头,怕那双眸中溢出失望之情。周千寻的心怎么都硬不下去。 周王氏心中大石落地,欢天喜地道“娇儿,快!把桂花糕拿给你五妹妹尝尝。” “哎!” 周千娇从身后拿出一个双层食盒,从一层拿出桂花糕分别依次分给众人。待到周千寻时,不动声色从二层拿出一块,递给她道“姐姐知五妹妹喜欢吃甜,这块特意多放砂糖。” “多谢!” 周千寻面无表情接过,抬眸见周王氏满脸殷切,不得已咬下一口。 “寻儿觉得如何?”周王氏问。 周千寻咀嚼咽下,颔首道“香甜软酥,味道很好!” “五妹妹若是喜欢,姐姐可以经常做个你吃!”周千娇笑道。 周千寻不置可否,款款起身,对周昭明福了福身,道“明日那家铺子可否租下,便会有个定论,到时再向父亲汇报。天色已晚,寻儿就先告辞了!” 周王氏不知见好就收,还想强留她与周千娇增进感情,被周昭明眼神制止。 “这事你就多操心。去吧!”周昭明挥挥手。 “是!” 回去路上,绿弗见周千寻一脸不悦,安慰道“四夫人,奴婢瞧三夫人也是诚心道歉,周老爷夫人又是极力撮合你们和好。您若是不喜她,表面过得去私下不理她便是。” “呵。”周千寻冷笑,长叹一口气,无奈道“你不知我这位三姐姐,可不是一般人。见不得别人比她好,就连自己亲妹妹都不行! 自私凉薄,为了自己能把全家人都卖了!” 绿弗虽不知其中详情,但也知周千寻不会危言耸听,拧眉道“那您以后,可要提防着她点。” “就怕防不胜防!” 说完这句话,周千寻摸了摸肚子,道“这会儿怎觉肚子好饿?” “难得,四夫人竟会有饥肠辘辘的感觉。”绿弗打趣。 周千寻莞尔一笑,“许是今天逛街累了。回去能吃上饭吗?” “能,只要四夫人想吃,绿弗随时都能变出饭菜。” 话音落,两人一同笑起。 马车刚在豫王府停稳,车厢里的人就急慌慌要出去。 这一股饥饿感来得迅猛,很快让周千寻有了前心贴后背的感觉,只觉在不填些东西进肚子,她就会晕倒在当场。 “绿弗,你快去给整些饭菜,真是饿得受不住了!”刚踏进妙苑大门,周千寻忍不住对绿弗催促。 一个幽蓝身影突然出现在她二人面前,脆生生道“四夫人,您可算回来了!” 周千寻猝不及防,被吓一跳,凝神一瞧,是单兰旖身边的燕回。 “燕回姑娘,你有何事?”周千寻耐着性子道。 燕回颔首浅笑,捧上一个砂锅,道“四夫人,今儿我家夫人下厨炖了一锅猪蹄,让奴婢带给几位夫人尝尝。” 猪蹄? 好香啊! 诱人味蕾的香气在鼻尖萦绕,饥肠辘辘之感如一把火,在周千寻全身蔓延。她似乎看见,一个个油亮棕红的大猪蹄子在向自己招手,仿若在说,来啃吧,来吃吧! 周千寻嘴角抽了两下,瞬间觉得胸腔塌陷,意识模糊。明明脑子里想的是拒绝,却像是着了魔,伸出双手将砂锅接过来。 绿弗凝眉,轻声提醒,“四夫人······” “绿弗姐姐,三夫人做的猪蹄软糯香甜,若是不好吃你来找我!”燕回拍着胸脯保证。 今日因借马车外出之事被单兰旖奚落,紧接着她又派人送来这份猪蹄,其用意很是可疑。 入口之物,不得不防! “四夫人不······” “待我谢过你家夫人!” 绿弗本想找个借口,推掉这份吃食。谁知话没说完,就被周千寻截断。 她撂下这句话,捧着砂锅,像是迫不及待的走进房中。 “四夫人······”绿弗目瞪口呆。 燕回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瞟了绿弗一眼,笑道“绿弗姐姐,放心吃,我家夫人没下毒!” “慢走,不送!”绿弗不正眼瞧她,匆匆向屋内走去。 房内,周千寻坐在桌边,愣愣看着那份香味四溢的红烧猪蹄。理智告诉她,这个东西不能吃,可肚子咕咕叫的抗议,让她最终屈服与原始本能。 周千寻无力的吞了吞口水,徒手拿起一块猪蹄,先在鼻前闻了闻,好香! 随即,她就大大咬了一口,猪蹄软软糯糯,入口即化。一股浓郁肉香在唇齿间弥漫开来,周千寻不由扬起眉梢,一发不可收拾。 “四夫人,您怎么真吃了?”绿弗满目焦急,压低音量道“万一,有问题怎么办?” “没事······”周千寻吃的满嘴油腻,一口一口咬着猪蹄,嘴里含糊不清道“单兰旖······若想······害我,就不会以自己的名义来送猪蹄了!” 绿弗想想也是,单兰旖向来心机深沉,日常也多是拿二夫人君若楠当枪使。再说,就算给单兰旖一万个胆子,她也不敢在萧元一眼皮底下,毒杀周千寻。 见绿弗一脸凝重,周千寻递给她一个猪蹄,吧唧着嘴,“尝尝,真的挺好吃,软糯香甜,入口即化!” “四夫人!” 她还真是心大,绿弗无奈摇头。红烧猪蹄的味道确实诱人,绿弗咽了几口口水,终是没抵住诱惑,接过啃了起来。 两人吃的无亦乐乎,没一会儿,满满一盆猪蹄就见了底。 好久没有这么畅快吃肉,绿弗是心满意足,还打了几个饱嗝。 可周千寻却意犹未尽,叼着最后一块猪蹄,幽怨道“绿弗,我还是没饱,你再去厨房拿几碗白饭!” 听她竟还要吃饭,绿弗微怔,瞧了瞧桌上一片狼藉,不由纳闷。 平日里,自己饭量不大也不馋荤腥,今儿这猪蹄却啃了好几个,完全超出以往饭量。四夫人就更加夸张,一盆大半猪蹄都被她吃去,竟还嚷着要米饭吃? “四夫人,您吃了不少,可别撑着!”绿弗担忧道。 周千寻亦觉得今日胃口不似平常,却以为是猪蹄做的太好吃,勾起自己食欲,不以为意,“没事,许是这几日操心铺子的事,累了食欲大开。” “是,奴婢这就去拿。”绿弗无奈,只得应下。 这一晚,周千寻又吃下三碗米饭,才觉得有了饱腹之感。 晚饭吃得多,她本想在院中溜达几圈,消消食。可刚从桌前站起,就泛起困意,两只眼皮都在上下打架,没一会儿就要黏在一起。 “绿弗,我先睡了。” 正收拾餐盘的绿弗听闻此话,微微一怔,望了望天,这才酉时三刻,四夫人就要睡了? 她再转身时,周千寻已经躺在床榻上,裹着锦被呼呼大睡。 银月当空,华灯初上。 萧元一满脸疲惫,裹着无边夜幕,走进静谧一片的妙苑。 周千寻卧房漆黑一片,让他有些意外。以往此时,她总是生龙活虎的等着自己到来,今儿竟然这么早歇下? “绿弗?” 听到院中有人唤自己,绿弗从房中出来,见是萧元一,迈着碎步急匆匆到他面前。 一福身道“奴婢参见王爷!” “四夫人,今儿不舒服,这么早睡下?”萧元一问。 绿弗抿了抿唇,低垂着脑袋,不知该如何回他。 思前想后,还是实话实说。 萧元一听完绿弗所言,仰着眉梢,笑道“你说四夫人是吃多了犯困?” “正是,四夫人今晚啃了十几个猪蹄,又吃了三碗米饭。”绿弗越说越觉得奇怪,蹙着眉头道“这刚放下饭碗,就说困,到头就睡。若是平日,四夫人这会儿还精神头很足,定是要等您回来。” 绿弗说得详细,也是怕萧元一怪罪周千寻没等他,自个先睡。 萧元一勾唇笑起,“吃了睡,睡了吃,可是在养膘。冬天长些肥肉,倒是不怕冷。” 听他也像是不在意,绿弗又继续道“奴婢以往从未见过三夫人下厨,今儿竟突然做了猪蹄送给四夫人。奴婢觉得有点反常。” “单兰旖送的?”萧元一眸色一暗,随即道“可有验毒?” “奴婢暗中试了,无毒!” 萧元一沉吟片刻,又道“以后她再送东西来,统统扣下,不得在让四夫人食用。” “是,奴婢记下了!” 。 第一八七章:饿得发慌 “四夫人,该起了。” 周千寻睡得昏昏沉沉,听得到有人唤自己,不情愿的睁眼,绿弗那张清丽小脸闯入她的眼帘。 “什么时辰?”周千寻扶着额头坐起身子。 绿弗见她一脸萎靡,完全没有清早起床应有的精气神儿,“已快辰时三刻,今早不是还要去安华街铺子听信儿,您快起吧!” “我怎么睡了这么久?”周千寻只觉得,额头两旁太阳穴突突的疼,浑身也软绵无力,“昨儿睡得不晚,应早起才是。” 绿弗见她要下榻,立刻将衣衫拿来,伺候着一件件穿上。 就穿衣这会儿功夫,周千寻竟累得急喘几下。 绿弗看出她精神不佳,慌将她扶到圆桌旁坐下,倒了一杯参茶递给她,“照规矩,孙嬷嬷给各房夫人都备下山参。冬天补气补血,您快趁热喝下。” “嗯。”绿弗做事细心,参茶冷热刚好,周千寻接过便一口饮下。 一股暖流顺着喉咙,向身体各处蔓延。周千寻这才觉得舒服许多,只是突如其来的饥饿感也全面袭来。 “绿弗,早饭准备了吗?” “备下了,就等您起了······” “快去拿,我这会子饿的发慌!” “······” 绿弗微怔,从昨晚开始,周千寻对于食物的急迫,是她从未见过的。 “你还愣着作甚,快去啊!”周千寻觉得自己,饿得要眼冒金星。 绿弗回神,“啊,奴婢这就去。” 一顿早饭下来,周千寻食量再次刷破绿弗的认知。 绿弗暗暗数了数,周千寻一共吃了五个包子,四个鸡蛋,三碗粥,若是以前她恐怕连一半都吃不下。 “饱了!”周千寻拍着自己圆鼓鼓的肚皮道。 绿弗凝眉,语气委婉道“四夫人,您最近吃得有点多。” 听闻此话,周千寻想了想,以前在周家时,她的饭量也差不多如此。可自从嫁进豫王府,胃口立马变小,看见各式糕点荤腥也不再馋嘴。 本以为是豫王府的饭菜不合胃口,可怎么突然这两日又食欲大增呢? 周千寻沉吟许久,也没想出个所以然,只得将一切归咎于,冬日身体机能为御寒胃口大开,囤积脂肪增加热量。 “冬天哪有人不长膘?”周千寻起身,抻了抻腰,懒懒道“等到春日里便好了!” 绿弗心存疑惑,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却也一时说不出什么,也只好作罢。 “走,去安华街!” 周千寻与绿弗前脚离了豫王府,后脚就有人跑到兰苑,向单兰旖汇报。 这几日化雪,虽有骄阳当空,院中依然天寒地冻,人在外面站一会就冻得直打哆嗦。 燕回缩手缩脚听完来人回话,傲慢地从腰间取出一粒碎银,看都不看那人千恩万谢,便迫不及待钻进暖阁中。 “夫人,四夫人带着绿弗又出门了!” 暖阁中,银丝碳烧得正旺,温暖如春。 单兰旖与君若楠正坐在软榻上,剥着刚刚出锅的糖炒栗子,听到燕回的话,手上动作皆是一顿。 “今儿可不是逢五,她怎么能出府?”君若楠将剥了一半的栗子扔到矮桌上,语气神情都是不满。 单兰旖似是见怪不怪,将自己剥好的栗子塞到君若楠手中,“姐姐,莫要生气。人家可是宠妾,在王爷面前撒个小娇,不就什么都答应了?” “真是个狐媚子!”君若楠愤愤道,对周千寻的成见又多了几分。 君若楠的母亲是将门之后,比她父亲的门第高上不少。只因生的人高马大,脾气暴躁,才会下嫁。外公本以为将女儿嫁到低门户的人家,夫婿就会善待自己女儿。 哪知君若楠的父亲偏偏就喜欢娇小玲珑的女子,娶她母亲也是被逼无奈。婚后不足一年,就陆陆续续抬了好几房小妾入门,完全不把正妻放在眼里。 小妾们出身商女、农女,甚至于青楼,同样的特征就是妩媚动人。父亲被小妾们魅惑,纵容她们欺辱君若楠母女,根本不顾母女俩的死活。 有如此经历,君若楠即便也做了他人妾室,却从骨子里看不起出身商户的周千寻。 “这么多年来,咱们三个向来遵守王府规矩。凭什么她一来就能不受限制?”君若楠一生气,将手中栗子捏的粉碎,“实在太不公平,咱们应该找孙嬷嬷主持公道!” 单兰旖看在眼中,暗暗冷笑,“姐姐,你去闹了又有何用?规矩不都是王爷定的,他都应允了,孙嬷嬷又能怎样?” “那咱们就干看着?”君若楠不忿道。 单兰旖垂下眼帘,叹气道“咱们都是命苦的人,又不会市井那些不正经的弯弯绕绕,可不就只能看着!” “你能忍下这口气,我可忍不下!”君若楠一手握拳,狠锤了下矮桌。 砰的一声,桌面毛栗子到处乱滚,惊得单兰旖顺着自己胸脯惊呼,“姐姐,你吓妹妹一跳!” “兰旖妹妹,你就是这般柔弱才会任人欺负。”君若楠叹气。 单兰旖唇角微翘,并没有说话,不动声色瞥一眼燕回。 燕回微微颔首,随即为君若楠递上一杯茶,“二夫人,何必和那种人置气。四夫人出身商贾,人都钻钱眼里了,这几日正忙着帮娘家开店做生意呢!” “开店?”君若楠微微凝眉,沉吟片刻,道“妹妹,事情不对。” “有何不对?” “她娘家就是个破落户,有银子开店吗?不会是王爷出资吧!” “王爷出资倒不会,估计是讨了赏都贴给娘家了!” 听闻此话,君若楠不悦,“既然已嫁人,就要以夫家为重,她这样做就是不忠!” 单兰旖与燕回相视一望,又听燕回道“我家夫人也是担心,四夫人再抛头露面,这城中人还不知要如何笑话咱们王爷。” “王爷就一点都不反对?”君若楠又紧了紧拳头,似是想不通。 燕回冷哼,“王爷已被蛊惑,很多东西都已看不清。” “王爷这才刚在漳州建立威信。”君若楠忧虑道“又待咱们姐妹不薄,怎么能眼睁睁让周千寻毁了他。” 燕回又得了单兰旖指示,故作无意间道“在奴婢看来,想要让王爷名誉不受辱,也只能搅黄了四夫人家的生意。” “燕回,胡说什么!”单兰旖呵斥。 燕回惊恐,低垂着脑袋,福身,“是奴婢妄言了!” “嗯?”君若楠神情一稟,道“兰旖妹妹,责怪燕回作甚。她说得又没错!“ “若楠姐姐,燕回口无遮拦,您就当没听见!”单兰旖道。 君若楠冷哼,“这事你不用管,我自有办法!” “姐姐,你可不要乱来,小心被王爷责备。”见她起身离开,单兰旖嘴上阻拦,眼底却喜滋滋的盈满笑意。 燕回送了君若楠回来,边往火炉中加碳边道“夫人,您说二夫人会怎么做?” 单兰旖淡淡一笑,新染的凤仙蔻丹指甲鲜红亮丽,她纤纤玉手挽出一个兰花儿,明眸微抬,丝丝缕缕淌出淡淡妩媚。 “那便是她的事,你操什么心!” 燕回明白单兰旖的意思,君若楠搅和了周家生意,让周千寻受挫,她们跟着庆贺。若搅和不成反惹恼王爷,把君若楠自己搭进去,也不关单兰旖一丁点关系。 说白了,就是君若楠冲锋陷阵,单兰旖坐享其成。 只是君若楠向来没什么心机,不然也不会总被单兰旖拿枪使,她能否将事情办成是燕回最担心的。 “奴婢用不用在暗中帮帮二夫人?” 单兰旖斜眼瞥她,冷冷道“你只需暗中盯着她,其他的莫要插手。王爷对小商女有求必应,竟还配合着演戏,许是动了······” “真情”二字,她始终没说出口,只是想一想就已是锥心之痛。 燕回不明就里,见单兰旖失了神,轻声唤道“夫人,您怎么了?” “滚。”单兰旖的双眸像蒙了一层水雾,轻飘飘吐出一字。 燕回不由愣住,自己这位主人性情喜怒无常,却也从未见过她突然湿了眼眶这般失态。 “滚!滚!滚!” 声嘶力竭的怒吼,让燕回浑身打了个激灵,再也不敢多待逃似的出了暖阁。 单兰旖伏在矮桌上,屋内热气包裹周身,使不安的心更加焦躁。她缓缓转头,望向雕工精美的炭火盆,其中的银丝烫被火烤的焦黑,嘶嘶的响声就像灰飞烟灭前哀嚎。 单兰旖不由发颤,她现在就像被火烤的银丝碳,从满身通红带焦黑再到一片灰白,无处可逃绝望至极! 这炭火盆是她费尽心思要跳的,本以为自己会是特殊的那个,会烧不透烤不化,到头来竟是痴心妄想吗? 她将脸埋在臂弯中,压抑不住心中恐惧,一声接一声抽泣起来。 安华街上,依然是喧哗热闹,毓成斋门前就更是人来人往。店中伙计忙忙碌碌,就连周海宽都从柜台后走出,接待起进门客人。 周千寻站在对面铺子二楼,观望许久,心中竟也有了几分羡慕。 “四夫人,你说这铺子的主人会来吗?” “来不来,咱们都要等着,” 今儿她们一到空置铺子,布衣少年就说昨个已将周千寻的名字报给东家。至于他今天会不会来,就不得而知。 这会已临近晌午,周千寻与绿弗已在店铺里等了快两个时辰,连个人影都没见着。绿弗都渐渐失了耐心,周千寻倒还淡定自若,面上微笑不减。 她想的透彻,既然铺子主人没有一口回绝自己,便是有戏。考虑到最近食欲大增,提前让绿弗买好水果点心,准备在这里耗上一天。 布衣少年见二人等了许久,他又吃了不少人家带来的吃食,心中难免愧疚,不时端茶送水,好声安慰几句。 周千寻总是笑脸相迎,布衣少年难免心生好感,暗暗腹诽起自己那位难伺候的东家。 “二斌子,你小子是不是偷懒,这墙角蜘蛛都结网了!” 一声怒吼从楼下传来,布衣少年喜出望外,一蹦三尺高,“是······是东家来了!” 他觉得东家的声音从未像现在这样悦耳,一溜烟就跑下楼。 这个喜讯来得太过突然,绿弗愣了愣,才对周千寻道“四夫人,咱们也快下去!” 周千寻笑笑,与她一同走下楼梯。 “东家,您就饶了我吧!” 她二人走到楼梯中段,见一位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正高举着扫把追着二斌子打。 周千寻凝神一瞧,心情顿然像浪花一样欢腾,不由嘴角上扬,唤道“您可是苏晖苏老爷?” 背对着楼梯的中年男子,身体一顿,举着扫把的手缓缓放下,转过了头。 “周姑娘?”中年男子转过头,满脸错愕,“竟真的是你!” 绿弗搀扶着周千寻下了楼梯,与中年男子打个照面,这才认出,他便是在范县时,委托周千若绣“寿字图”的那位老爷。 苏晖似是不敢相信,上下打量周千寻,“周姑娘,你不是在范县吗?怎么跑到漳州城中了?” “苏老爷,既不相信会是我,为何还来赴约?”周千寻笑道。 苏晖,“昨个二斌子回府时,只报了你的名字说是租这间铺子。恰巧豫王爷新娶得妾室与你同名,我以为是她要租铺子。我向来不喜与官府皇家的人打交道,本不想来,但玉梅······哦,就是你们见过的苏夫人。 她知这位夫人正受宠,亦不愿得罪豫王爷,在府中规劝我好久,才出了门!若是知道是你,我肯定早就与你相见。” 听完他的一番话,周千寻与绿弗相视一笑。 绿弗道“苏老爷,您说得豫王府四夫人就是眼前这位。” 苏晖嘴巴张得像箱子口那么大,一下子愣住,接着他咽了两三口唾沫,像是嗓子眼发干。一旁儿二斌子,也止不住视线在周千寻脸上扫来扫去,这个圆脸姑娘竟是豫王府的四夫人? “周姑娘,这种玩笑开不得!”苏晖半晌吐出一句。 周千寻笑起,“苏老爷,您为何不信?” “你若是豫王府四夫人,又怎会出现在范县一座民房中,还在军营外卖祈福袋?”苏晖越想越难以置信,“再说,豫王爷怎会让自己妾室抛头露面寻铺子做生意?” 。 第一八八章:铺子租给谁? 周千寻笑声双靥,温然道“您应该知道,我在范县时,王爷就在范县大营吧。” “啊?”苏晖微怔。 “我那时陪着王爷,就连小商小贩都做了,如今租店做生意又有何不可?” “嗯?”苏晖又是一怔儿。 周千寻垂眸浅笑,满脸俏皮,“苏老爷,您信了吗?” “信了,信了!”话都说到这份上,苏晖怎能不信? 不过,他还是有疑问,“那你是怎么知道这家铺子是我的,还报上名字。” 周千寻抿嘴一笑,悦声道“我并不知您是店主。记得在范县时,听您说起家中店面多,便想碰碰运气,没想到老天爷照顾我,还真是您!” “哈哈······”苏晖大手一挥,笑道“别说,你运气挺好!这么说,你家中人都搬到城中了?千若姑娘怎么样,我家娘子可是对她的绣功念念不忘。” “二姐姐陪着奶奶在郑县老家,春节时会把他们接过了!家里在郑县的铺子关了,准备在安华街再开一家。”周千寻道。 苏晖了然一笑,“能看中我这家铺子,说明你眼光好!” “可您租金要的着实高,我们怕是负担不起。”周千寻为难道。 苏晖目光在周千寻脸上转了转,神情很是高深莫测,“二斌子给你说过吧,这间铺子风水极好,做什么生意都是稳赚不赔。就拿之前古玩店来说,租这间铺子将近十年,若不是举家迁往京城,老板怎么会舍得退租?” 周千寻与绿弗对视一眼,垂眸浅笑,抬头后道“苏老爷,我家之前是做小本生意,您也是知道。重新开店,需要不少银子,每月十两的租金确实在我们能够承受的范围之外。 您刚才也说,这间铺子的生意是稳赚不赔。不如这样,租金每月五两,剩下五两算作您入股咱们周家铺子,每一年给您一成分红,收益绝对大于租金。” 苏晖听完,抄着手暗暗盘算。 这间铺子风水好,可不是他信口胡说,也是有目共睹。不然,城中那么多大户都急哄哄的要租下铺子。 周千寻的精明能干,在范县时已初见端倪,是做生意的一把好材料。 不消一会功夫,苏晖便打定主意,他抬首望着周千寻,笑容酌定,“你既然如此说,那······” “苏叔叔!” 众人循声望去,一身紫色长袍的尹世轩正信步闲庭,踱着步走进店中。 苏晖见是他,略有惊讶,“尹世侄,你怎么来了?” 尹世轩向苏晖拱拱手,道“上回您说这家铺子租金每月十两,我回去想了想,决定租下。” “这······”苏晖为难的瞥了一眼周千寻,疑惑道“你上回不愿租,怎么又变了主意?” 尹世轩看了看周千寻,仰着下巴道“莫非您是要租给周家五姑娘?” “怎么?你二人认识?”苏晖瞅了瞅他二人。 周千寻莞尔一笑,对尹世轩福了福身,“世轩哥哥,你来晚了。苏老爷,已准备将铺子租给我了!” “苏叔叔,家父有一封信,让我转交给您!”尹世轩神情傲然,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到苏晖手中。 苏晖展信一览,面色微变,似是不相信的挑眉,“我在你家钱庄可有不少银子,他竟要给我提高利息?” “正是!”尹世轩觉得不必再多说,苏晖会如何选择,显而易见。 见苏晖神情变换莫测,绿弗心里着急,脱口而出,“苏老爷,我家夫人已许诺给您分红,您不是要租给我们了吗?” “分红?”尹世轩嘴边滑过一抹嘲讽,冷笑道“苏叔叔,周家做的不过是小买卖,一年到头自己都赚不了多少,还能给您几个钱? 苏晖将手中信折好,塞进袖口,对 尹家钱庄开出的条件确实诱人,且又是以十两每月的租金租下铺子,若换成周千寻就会毫不犹豫的同意。 昨儿周千娇知道要租这铺子的事情,今天在这个节骨眼上,尹世轩突然现身,明摆着是要与周千寻一争到底。既然如此,为了不让她如愿,就算将尹家钱庄拱手送出,周千娇也会撺掇着尹世轩做出来。 “苏老爷,千寻不想让您为难!”周千寻向苏晖福了福身,言辞恳切道“您就凭着自己心意来定,不管何种结果,千寻都不会怪您。” 她决定以退为进,也想再赌一把,就赌苏晖不是个只认钱不认人的主儿。 尹世轩不屑的望一眼,面前低眉顺眼的女子,冷冷道“苏叔叔,四夫人都这般说了,您就别不好意思,咱们签协议吧!” 苏晖将手中信件仔细折好,轻轻叹出一口气,双手抱与身前,似是很无奈道“大侄子,就你这条件,我答应你本无可厚非。可让我为难的是,这间铺子的主人并不是我!”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一怔,就连二斌子都一脸疑惑,不知自己这个狡猾如狐狸的东家,又要搞什么阴谋诡计。 而苏晖所说,尹世轩根本不信,他翻了翻眼皮,道“苏叔叔,您说这话骗骗外地人还行,我可是从小在漳州城中长大,谁人不知您在城中房产商铺多的数不清。 尤其安化街上的这家,哪回租赁不都是您出的面?现在说这家店不是您的,谁信啊?” 尹世轩所说,苏晖也不否认,还一个劲跟着点头,见他不再言语,笑道“这家店确实不是我的,是我家娘子的!” “啊?”尹世轩像是听了一个笑话,哈哈大笑,“苏叔叔,您可真会说笑,您娘子的不就是您的吗?” 周千寻不动声色,像是在听别人家的事,安安静静垂首立着。 还真是处事不惊! 苏晖暗暗观察,心中感叹。 “唉!”他长叹一口气,皱紧眉头,“大侄子,你有所不知。这家铺子是我家娘子用自己的嫁妆购买,说句不好听的,她若和我和离,这间铺子和我半毛钱关系没有!” 苏晖这话不假,在大盛,女子被夫君休弃或和离,完全可以带走自己的嫁妆。 他随即像是赔罪似的向二人作揖,“所以,我还是要回家问问娘子,看她中意哪位租客。” “婶婶自是不会多想,定是会选我的。”女人多会感情用事,尹家与苏家颇有交情,自己也算是苏韩氏看着长大的,这点面子应该会给。 苏晖抄着手不再言语,只是眉眼弯弯的笑看着众人。 “明日一早,你们再来,铺子租与何人,我必然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话已至此,尹世轩也不好再说什么,傲慢地瞥着周千寻道“四夫人,漳州城中可不比郑县,生意不好做。周家赚些银子不容易,你可不要都陪进去!” “多谢世轩哥哥提醒,千寻记下了!”虽他话中嘲讽居多,但周千寻不怒反笑,福了福身,“也请您转告二姐姐,她若想再进周家门,就安安分分做尹家妇,莫要再插手家中生意。 世轩哥哥,妹妹提醒你一句。二姐姐与我素有矛盾,你虽是她的未婚夫,但也没有必要将整个尹家搭进去,来为她报复我!” “你······”当着外人面,她竟然毫不客气点出幕后主使是周千娇,顿然令尹世轩自觉颜面扫地,让众人觉得自己一个大男人竟然会被一个女子轻易摆布。 他恼羞成怒,耳根子通红,对着周千寻咬牙切齿半天,终是一甩袖子,恶狠狠道“你不要胡说,我若不想租下这铺子,就凭周千娇能说动我。” 周千寻冷哼一声,唇畔的笑带着一丝不屑,也不再言语,面上更是一副你高兴便好的表情! 见她这般反应,尹世轩更是羞愤不已,别着涨红的脸向苏晖拱了拱手,逃似的出了店门。 他这一走出,绿弗率先憋不住,噗哧笑出声来。就像是会传染,二斌子更是不管不顾的咧嘴大笑。 毕竟是自己世侄,不忍看他被人笑话。苏晖碍于情面想要阻止,可一想到刚才的情形,他也背过身,低垂着脑袋呵呵笑起。 唯有周千寻若有所思,不知再想些什么。 从苏晖铺子旁边巷道中,一辆窗帘紧闭的华丽马车,静静地停在其中。 周千娇整了整坐皱的裙摆,心中想着尹世轩差不多办完事要回来了。 恰在此时,车厢帘布被人从外面大力的撩起,尹世轩弯身钻了进来,带进的凉风让周千娇打了个寒颤。 “世轩哥哥,事情是不是办成了!” 啪! 脆而响亮的巴掌声,让车厢外打瞌睡的车夫猛然惊醒。 周千娇娇嫩的面颊瞬间红肿,唇畔的娇笑消失不见,她带着哭腔道“世轩哥哥,你为何打我?” “打你?我难道不能打你吗!”尹世轩气哼哼的坐下,用手指着她,咬牙道“为了你们家的破事,我的脸面都丢尽了!明天整个漳州城的人都会知道,尹家二公子能被女人随便差遣!” 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把周千娇打得晕头转向,但听了尹世轩所言,她很快就恢复清醒,猜出定是周千寻在其中挑破离间。 她一手捂着火辣辣的半边脸,另一手抚上尹世轩的膝盖,楚楚可怜道“世轩哥哥,你去和周千寻争铺子,为的是尹家的将来,又怎么是被我差遣? 漳州知府王锦晨是我表哥,他与我一样都被周家人不待见。王锦晨现在势力与豫王爷不相上下,况且他是当今圣上钦点的状元,若是能与他交好,尹家在京城开办钱庄的日子指日可待。” “既然如此,你为何总是与周千寻过不去?她是豫王爷的四夫人,咱们两边都靠不更好?”尹世轩怒气渐消,反复揣测周千娇的话,觉得王锦晨是条出路,可还是疑心她利用自己报复周千寻。 见他一副贪心不足的无知模样,周千娇暗暗心寒失望,她曾今倾慕万分的世轩哥哥,怎么会这般愚蠢? 纵然心中万般嫌弃,她面上还是笑意盈盈,柔声道“世轩哥哥,你审时度势肯定知道,若豫王爷崛起谁最不愿看到?” “当今太后?”豫王爷与漳州城中的是是非非,漳州谁人不知? 周千娇笑了笑,用甜得腻死人的语调道“世轩哥哥果然聪明。你再想想太后是为了谁,才会多年打压豫王爷?” “当今圣上!”尹世轩眼皮翻了翻,这么简单地问题还用问? 周千娇点头,“鱼和熊掌不可兼得,现在就是咱们尹家站队的时候。王锦晨背后是皇上,是太后。别看豫王爷现在得势,迟早有一天他再会被打回原形。” 尹世轩久久沉思,也曾听小道消息说知府王锦晨,是被京城派来看住豫王爷的,所以早诸多事情上并不配合他的执行。 就说这回招安流民的捐款,王锦晨就不闻不问。现在捐款到位,组织分配工作迟迟没有开展,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的对付着豫王爷。 看似豫王爷高高在上,实则是高处不胜寒,被底下这帮人阳奉阴违的供奉着,耳朵就像塞了棉花,眼睛就像蒙了一层布,耳瞎眼聋,早晚是别人案板上的肉。 若是没有高位之上主子的授意,谁又敢如此做? 尹世轩定了定神,心中有了主意。 “这么说,你报复周千寻都是王锦晨的授意?”尹世轩微眯着眼睛,幽幽道“整豫王爷的恶一个妾室,有何意思?” 周千娇勾唇一笑,修长密集的睫毛,上下忽闪,风情万种之中透着令人心惊的狠戾,“若是被自己爱的人嫉恨,你说会不会是一个人一生都无法掩去的痛?” “呵呵,”尹世轩冷笑,“若是豫王爷没有心,只爱自己不爱别人呢?” 听闻他张口就来的说出此话,周千娇的心如临寒冬,她不由觉得,尹世轩说的就是他自己。周千娇更怕,她无论怎么做,都无法捂热他那颗冰凉的心。 “不会的,豫王爷是个面冷心热之人,他爱周千寻是怎么也掩不住的!”不知为何,周千娇语气中竟流露出些许羡慕,她不知自己可否遇到这样的爱人。 尹世轩根本没有洞察周千娇心中感慨,不以为然道“你们想置谁于死地,我并不关心。若是我尹家助王锦晨,应得的好处一分都不能少。” 周千娇掩住面上失望与厌恶,笑靥如花道“世轩哥哥放心,只要有我在,绝不会让尹家吃亏!” 尹世轩点点头,想起刚才那一巴掌,怕周千娇心有芥蒂,假惺惺搂过她道“改日请锦晨兄到咱府上吃饭,议一议娶你过门的事!” 。 第一八九章:高处不胜寒 若是从前,听尹世轩说要娶自己,周千娇必然欢欣鼓舞。如今,她只是将头埋在尹世轩怀中,扯了扯嘴角,再无其他。 从苏晖店铺出来,周千寻与绿弗沿着安华街一路闲逛。正在一小摊前挑着木梳,突觉身边一阵儿喧闹,她二人向四周张望。 刚才街面上熙攘行走的路人,神情慌张,互相推搡着向街道两边而去。一时间,喊叫声、叫骂声、儿童哭啼声,充斥着整条安华街。 此情此景,让周千寻一瞬恍惚,似乎再见当日翰跶铁骑来犯时,范县街道的场景。 “这是怎么回事?”周千寻凝眉道。 卖梳子的小贩焦急道“两位姑娘,你们到我这摊位后面避一避吧!许是豫王爷要过来了。” “豫王爷?” 周千寻与绿弗都是吃了一惊,相互对视一眼。 “王爷出街,也没必要专门让出一条路!”绿弗跟在萧元一身边,在这漳州城中,来来回回也许多次,从未见过今日这架势。 小贩一副见怪不怪的神情,冷笑道“以往豫王爷失势悄无声息的来去。如今,人家立下战功是一城之主,可不就是要让咱们老百姓膜拜吗?” “如此扰民,大家都没有怨言?”周千寻杏眸微眯,又道“这规矩是王爷定下的?” 小贩想了想,道“府衙前几日贴出的告示,凡是豫王殿下出街,普通百姓皆要在道路两旁跪拜。知府大人的印章盖在上面,他与豫王爷不就是一个鼻孔出气吗? 至于扰不扰民,岂是咱们老百姓能评说的?当官的来来去去,有几个是专心为百姓办事,还不是为了自己的功绩!” 王锦晨的命令? 他如此做出于何种目的,周千寻不得而知。 但今日看来,对萧元一而言,绝对是有害无益。 “夫人?” 听到绿弗的呼唤,周千寻从沉思中转神,抬眼望去。适才比肩接踵的街道,此时人迹罕至,倒是街道两旁,黑压压跪满了人。 “两位姑娘快跪下!”小贩只道她们是从外地而来,人又和善有礼,不由提醒二人。 周千寻扯了扯绿弗衣袖,二人随即一同跪下。 踢踏踢踏的马蹄声,由远而近。 骑在高头大马之上,着黑甲披暗红大氅的兵士分成两纵队,威风凛凛的在队伍前端开路。 紧跟在后面的便是面色冷峻的萧元一,王锦晨与容玄分别在他两侧,身后还有漳州众官员,皆是骑马而行,对萧元一犹如众星捧月。 “王大人,这是什么情况?”萧元一英挺的剑眉紧紧皱成一团,略显疑惑。 王锦晨知他所问的是路边跪拜的民众,皮笑肉不笑道“王爷,漳州子民爱戴您,自发跪拜,您应高兴才是。” “哦?”萧元一眨了眨眼睛,面上肃了神色。他对王锦晨所说心存疑惑,却不好深究。 萧元一不是好大喜功之人,更不喜欢这种高高在上的排场。但漳州上下的官员,都与王锦晨一个鼻孔出气,若驳了他的面子,萧元一怕又要被说不知好歹,寒了众官员的一片好心。 他抿紧薄唇,不再多言,握着缰绳的手却倏然收紧。 王锦晨暗暗冷笑,两旁民众虽都低垂着脑袋,但幽怨的神情却已被他尽收眼底。 那一双永远带笑的瑞凤眼,折射出一抹幽光。 萧元一,将你捧得高入云霄,等不甚掉落时才会摔得更惨! “参见豫王殿下!豫王殿下功秋万代!” 街道两旁百姓,随着萧元一的行径,一波又一波的伏地高呼。 若是昏庸无能之人,听了这般恭敬语,必然喜出望外。可萧元一却是越听越心惊,面色也越来越阴沉,更让他难受的是,自己不能做出任何反感的举动,只能被动接受。 “妾身参见王爷!” 一声婉转悠扬的拜语,亦如天降福音,霎时击退萧元一身旁的煞气。 “寻儿?” 威严的队伍,随着这声呼唤停下。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在萧元一马前巧笑嫣然的女子身上。 “寻儿,铺子定下了吗?”萧元一勒紧缰绳,修长高大的身体就从马背上一跃而下。 周千寻笑靥如花的走上前,为他拢了拢锦面大氅,柔声道“王爷政务繁多,就莫要操心寻儿的事情了!” “今儿这么冷,瞧这双手凉的。”萧元一垂眸浅笑,顺势握住颈前的小手,捂着暖和。 他这番温柔地举动,令趴在附近的百姓都纷纷侧目,他们从未想到传闻中冷酷薄情的豫王爷还会有这一面。 周千寻对萧元一眨眨眼,轻声道“王爷先放手!” 见她一脸高深莫测,萧元一一脸狐疑的松了手。 “锦晨哥哥,安好!”周千寻走到王锦晨马前,对他福了福身,随即语态亲密道“我父亲母亲已搬到城中许久,时常提起你这位大外甥!” 王锦晨略有意外,不自然笑道“啊,五妹妹。听闻姑父姑姑都已搬到城中,可最近政务繁多,得闲就去拜见。” “哥哥定是总被王爷使唤,妹妹帮你求一求他!” 不明她是何意,王锦晨不由一怔,再转神时,已见周千寻正摇着萧元一的胳膊撒娇。 “王爷,您可不能老使唤我锦晨哥哥,也要让他多些休闲时光!”周千寻边娇笑便向萧元一眨眼睛。 萧元一配合道“本王很多事情都要仰仗王大人,他是会辛苦些!” “您知道就好!我哥哥对您忠心不二。为让百姓记得您的功绩,锦晨哥哥特意张贴布告,凡是您出街必然夹道跪拜!”周千寻娇嗔,音量更是提高一度,“妾身知道您不喜这个,但这也是哥哥的一片心意。” 听到这儿,萧元一算是回过味来,挑着眉梢道“王大人,还因此时颁了布告?” “啊,百姓尊主是理所当然之事!”王锦晨神色一稟,再也坐不住,翻身从马上下来。 萧元一踱步到王锦晨面前,拍着他肩膀,大笑,“王大人何必如此,百姓尊我必会爱戴,没必要流于形式。” “妾身也觉得不妥,您每次出街都要这般大张旗鼓,显得好不自在!”周千寻嘟起红唇,咛喃软语,“每次这样,妾身可不敢和您一同上街!” 萧元一宠溺的凝视周千寻片刻,转而对王锦晨道“王大人,你这位妹妹一撒娇,本王什么都要依她。以后就莫要搞什么当街跪拜之事了!” 不待王锦晨回答,周千寻率先后退一步,郑重向萧元一福身行礼,高声道“此举利民,王爷英明!” “王爷英明!”绿弗也是个心思活泛的,立马也跟着行礼,音量更是高过周千寻。 离周千寻最近的买梳子小贩愣神片刻,随即伏在地上高喊“王爷英明!” 附近百姓也都听明白,这是件对他们有益无害之事,再加上有人已叩谢,自己也不能落后,跟着喊起来。距离远的百姓听见,虽不明就里,却也是依葫芦画瓢的喊出声。 一时间整条安华街,“王爷英明!”的这四个字此起披伏,由近及远声浪一波高过一波。 萧元一听了,唇畔勾起一抹畅笑,看起来十分舒心。 他轻轻执起周千寻的手,微微垂头在她耳畔低语,“不是‘王爷英明’,应是‘夫人英明’!” “王爷,您在这儿站着,妾身怎么敢用‘英明’?”周千寻捂着嘴,一双杏目笑成弯月。 瞧着他二人耳鬓厮磨的调笑,王锦晨天生亲和的面庞,生出厚重的阴霾。 萧元一范县一战,不禁在军中有了威信。就连漳州各郡县的百姓,都对他好感倍生。萧元一又生的一副好皮囊,他以往劣性竟被百姓略过。甚至有传言说,之前种种恶行皆为太后故意诬陷! 宫中震怒,下了密旨,让王锦晨不惜一切代价,让萧元一名誉扫地,不得民心。 范县之战援兵未及时增援,再加上太后密使指认虎豹军一事,萧元一对自己严加防守,王锦晨心知肚明。好不容易想出“王爷出街,百姓跪拜”这招,却没想到被一个小姑娘轻轻松松破解,他心中恨意不言而喻。 周千娇对周千寻恨之入骨,一直想要除掉她。可王锦晨念及旧情,为施加狠手。如今看来,自己这个聪明伶俐的表妹,也是个绊脚石,不将其除去难免会成阻碍! “王大人,咱们继续往流民营去吧!” 听到一声清冷的问话,王锦晨倏然回神,再抬首时,又是一脸儒雅亲和的微笑。 见到与萧元一同骑一马的周千寻,王锦晨微怔,“五妹妹这是?” “她与本王同去流民营瞧瞧!”萧元一淡淡道。 王锦晨微微颔首,未再多言,翻身上马,对一众百姓道“各位,豫王爷体恤爱民,不愿因一己之私扰民。以后王爷出街,大家不必再行跪拜之礼。 各位都快请起吧!” 王锦晨说得声情并茂,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说动萧元一,改了这条规矩。 周千寻窝在萧元一怀中,撇了撇嘴,王锦晨还真是会做好人。这番话,不仅让萧元一听着高兴,就连百姓听了也会觉得王锦晨为人亲和有礼。 借他人的势,卖自己的乖,还真是玩弄手段的高手! 街道两旁的百姓,听到王锦晨所言,纷纷站起身,却也还是有秩序的站着,目送队伍离开后才各自走动。 队伍出了安华街,直奔漳州城城门。 周千寻在萧元一怀中坐直身体,眺望着漳州城巍峨的城墙。在城墙脚下,用木栅栏围起一片空地,几十顶白色的帐篷,亦如一朵朵白云落在其中。 “王爷,哪里就是‘流民营’?”周千寻仰着头问道。 萧元一的目光投向远方,神色中颇有几分自豪,“没错,那里就是本王为无家可归之人,暂时建立的家园。” 他说这话时的语气不同于以往的冷漠,透着几许温情,周千寻听了很喜欢,浅笑盈盈的点着头。 队伍在流民营门口停下,萧元一翻身下马将周千寻小心翼翼扶下,望了一眼身旁容玄,柔声道“一会儿你与绿弗跟着容玄,莫要乱跑。” 巡查流民营是政务,本不应该带周千寻来,但招安流民是萧元一执掌漳州以来最大的一件事。如今初见成效,他不知为何,特别想要带周千寻一起来分享自己心中喜悦。 “是,王爷!公务要紧,寻儿明白。”周千寻笑着向萧元一福福身,表现的甚是乖巧。 “下官参见王爷!” “参见王大人!” 几个负责流民营事务的官员,纷纷围上前。 “王爷,咱们进营看看!”王锦晨笑道。 萧元一瞥了他一眼,唇角微微上扬,“那就请王大人带路!” 话音落下,萧元一就被众人簇拥着走进营门。 “四夫人,咱们是要进营吗?” 见周千寻愣愣站在原地,只是瞅着萧元一背影傻笑,容玄不由伸手在她眼前晃了两下。 “咱们也进去瞧瞧!”周千寻转了神,挺挺胸脯道。 此时恰逢晌午,营内炊烟渺渺,饭香气顺着微风,盈满整个营地。 “饭菜很香,不知味道如何?”萧元一不由问道。 身旁一官员立马道“咱们掌勺师傅手艺很好,原是酒楼大厨,饭菜味道绝对一流。” “是吗?那饭菜品质如何?本王记得,伙食预算这块可是给的很足!”萧元一又道。 那位官员暗暗与王锦晨对视,随即笑道“王爷放心,咱们米面蔬菜肉都是按官府标准采购,咱们这些人也都同流民一锅吃饭!” “这会儿是不是到了饭点,咱们能去瞧一瞧吗?” 萧元一歪头望向官员,他深邃黝黑眼眸中的一丝审视,令那位官员打了个激灵。 但他很快恢复如常,点头哈腰道“当然可以,王爷这边请!” 萧元一仰着头,见官员所指方向,立着几口大锅,越靠近香味就越加浓厚,一群流民模样的人正竟然有序的排成几队。 他们手里都拿着瓷碗,见到萧元一这众官员的到来,没有太多惊慌失措,反而满面笑容。 。 第一九零章:奇怪的流民营 “参见王爷!” 萧元一等人刚刚在队伍前站定,脚下就黑压压跪倒一片,动作一致的磕头参拜。 他眼眸闪过一丝疑惑,面上波澜不惊,一抬手,道“无需跪拜本王,都起来吧!” “谢王爷!” 地上跪着的人陆陆续续站起来。 萧元一面色冷峻的打量眼前这支几十人的队伍,破衣烂衫、蓬头垢面、低眉顺眼的模样,乍一看去确像是走投无路的 流民。可这群人中,精壮男子居多,老幼妇孺倒是寥寥无几。 “你家妻小可在营中?”萧元一突然对一垂着脑袋的中年男子发问。 中年男子浑身打个激灵,抬起头来先是震惊接着就是慌乱,“小的······妻小······”磕磕巴巴半天都没说出一句囫囵话。 “禀王爷,”一精瘦男子从队伍中站出,俯身拱拱手,朗声道“刘大壮的妻小无福,在不久前生病死了!” 说话男子看起来三十岁左右,黑黑瘦瘦像是个整日田地里劳作的农民,可他有意无意不时上瞟的眼睛中折射出一束束精光。 “你是何人怎么清楚他的事情?”萧元一满脸狐疑。 同样是被王爷问话,那男子就显得镇定自若,微微一笑道“回王爷,在下名叫薛洋。与刘大壮是同乡。” “家在何处?” “漳州城东面--陕县。” “为何会无家可归?” “小人与刘大壮都是一个村的,本来家中都有3亩薄田,日子虽然清贫但也还算平顺。”薛洋轻微叹气,面上浮现一抹惆怅,“去年,秦汉易带着一名风水师傅到了村里,说村中的十几亩良田是难得的风水宝地。他要修葺坟墓,就将我们整个村子二十几口人都赶了出去。 从此我们就无家可归,到处流浪,甚至于落草为寇。” 听完薛洋多说,萧元一半晌未言语,只是眯着双眸,目光不停在他身上打转。 王锦晨笑道“王爷,他们就是曾在虎口关劫持军粮的那批土匪!” “是吗?”萧元一眉梢挑起,双手抱胸,问,“当时范县大营去剿匪,抓了许多人去充军。为何你们会在此?” “当时剿匪,我们十几人在后山家眷的藏身之处,才未被抓获。”薛洋低下头,不慌不忙道“待军队离开,我们才带着家眷逃到城中。” “你们的土匪头子是何人?”萧元一眼神锐利的凝视着薛洋,妄图将他的心思看得一清二楚。 与刚才的侃侃而谈相比,薛洋明显一顿,头抬了抬又低下,语气犹豫,“小人在虎口关时,只是个小喽喽。只知他是漳州城中人士,犯了案子,才会占山为王成了土匪。” “他被何人所杀,你可知道?” 萧元一的问题一个比一个刁钻,别说薛洋有些招架不住,就连一旁王锦晨听的都是冷汗连连。 薛洋舌头有点打结,“小人······实在不知!” “王爷,虎口关匪首已死。”王锦晨弓着腰凑到萧元一身旁,轻声道“与匪首亲近的那些个也都被您和邢望春斩杀,土匪老窝也被捣毁,您提及此事是为何意?” 萧元一双手背与身后,微微侧头,对他低语道“本王随口一问,王大人何以这么紧张?” 他说完,意味深长的望了王锦晨一眼,大袖一挥,踱着步子查看棚下饭菜。 王锦晨微怔,只觉额间汗珠顺着脸颊流下,他擦了把汗,面上又恢复成一张笑脸。他不动声色,与薛洋对视一眼,这才疾步到萧元一身边,陪他视察饭菜。 在流民营中,相较于领饭菜处的热闹喧哗,营帐深处却显得异常幽静。 周千寻、容玄与绿弗三人绕着营地遛弯,沿途竟没见几个人。 “容玄,这流民营中安置了多少流民?”周千寻问道。 容玄沉思片刻,道“近百号人吧!” “百来人?”周千寻拧起弯眉,纳闷道“可咱们这一路也没见到几个?” “许是天气冷,都在帐篷里取暖。”绿弗插言。 “今儿暖阳和煦,怎么都不来晒晒······” 周千寻话没说完,走到一间帐篷门口,一个小小的黑影从里面冲了出来,恰好撞在她腰上。因为力道太猛,她瞬间被撞到在地。 “哎呦!”她被撞的龇牙咧嘴,不住呻吟。 容玄一惊,反应迅猛,从腰间抽了剑,抵在同样瘫在地上的那人,吼道“大胆,竟敢冲撞四夫人!” 这声吼亦如山间雷鸣,惊得大地都抖了三抖。 “哇!”容玄剑下那人被吓得失声痛哭。 周千寻三人这才看清,那人竟是个五、六岁左右的孩童。 “清儿!”一个面黄肌瘦的村妇从帐中跑出,瞧见举剑的容玄先是一愣,待看清剑下之人时,忽的跪下,哀求道“大人,孩子不是故意要冲撞夫人,您就饶了他吧!” 周千寻捂着隐隐作痛的腰身,被绿弗搀扶起来,见妇人孩子哭成一团,于心不忍道“容玄,他还是个孩子!” “虽说是孩子,但也是个半大小子,”容玄将剑收进剑鞘,顺便瞧了周千寻一眼,“幸亏咱们夫人长得壮,若换成个娇小姐,不被撞死也要被撞伤。” 听出他话中奚落,周千寻撇撇嘴,若不是有外人,她定是要一脚踢上去。 “多谢夫人,多谢大人!”妇人拉起男孩,不停鞠躬向他们道谢。 周千寻瞧了瞧小男孩,见他骨瘦如柴,不由生了怜悯之心,柔声道“你们在这儿吃的不好吗?你和孩子都这般瘦?” 妇人听了这话,明显面露惊慌,糯糯答道“回夫人话,咱们在这儿一日三餐吃的很好!” “娘,我饿!”许是身上疼痛渐消,小男孩止住泪水,仰着脸对妇人道。 孩子话音刚落,妇人就一巴掌打在他小脸上,嘴里呵斥,“一天到晚就知道吃,让你待在帐中,偏要跑出来惹是生非。看我不打死你!”说着又是几巴掌落在男孩身上。 男孩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又再次在眼眶脸颊泛滥,哭声比之前更大了。 “你别打孩子啊!”三人看着皆是不忍,绿弗开口劝道。 小孩子喊饿本是稀疏平常之事,可妇人的表现却十分过激,不由令周千寻心生疑惑。 “现在棚下不是在发放吃食,你们为何不去领?” 妇人住了手,将孩子往自己怀中搂了搂,低眉顺眼道“回夫人话,咱们等一等再去领饭!” “娘,咱们现在就去领,今天的菜里有肉!”小男孩哽咽着央求。 周千寻眸光闪烁,俯下身对男孩道“今天菜里有肉,平日里没有吗?” “没······”不等男孩回答,夫人就一把捂住他嘴,不自然的扯出一抹笑,“有,当然有了!这孩子向来馋肉,没肉都不好好吃饭呢!” 她虽在极力的笑,可周千寻还是从她飘忽不定的眼神中,看出丝丝苦涩。 “夫人,不配您聊了,我们要进帐了!” 妇人拖着男孩,慌慌张张往帐篷里去,就在她撩起帐篷门帘那刻,周千寻三人不由愣住。 门帘落下,三人都还没有沉浸在震惊中。 “容玄,绿弗,这间帐子能住几人?”周千寻愣愣问道。 容玄答,“最多五人!” “刚才帐中有几人?”周千寻又问。 绿弗答“十人上下!” 三人皆是一脸不确信,相互对视一眼,都想从对方那里得到答案。 最终,容玄对她二人点了点头,走到帐篷前,抬手要去撩开门帘。 就在容玄的手快要触到门帘之时,远处一声焦急呼唤,让他动作停滞。 “四夫人,王爷请您过去!” 一位身着官服的男子在两名卫兵的陪伴下,疾步向他们走来。 容玄认出那名男子是主管流民营事务的官员,他虽是满脸谄笑却掩不住慌乱。 “四夫人,营中人员复杂,很多人都有疾病未治。您还是莫要亲密接触。”官员笑着作揖。 周千寻神色一稟,笑道“多谢大人提醒,不过我到不介意这些。我见识浅薄,就想进这帐篷里瞧一瞧!”她说着,向容玄使个眼色。 后者心领神会,立刻又要去掀帐篷帘。谁知,官员带来的两名卫兵也不含糊,一闪身便双双挡在容玄身前,面色肃然的盯着他。 这是打定主意,不想让他们细看帐篷里的情况! 想到其中必有猫腻,周千寻拧紧眉头。 容玄望着周千寻,就等她一个眼神,自己就踹开这两个门神,冲进帐篷一探究竟。 周千寻思前想后,觉得不能鲁莽,想起妇人见到他们后,一直战战兢兢,惊恐不安。就算他们硬闯洞悉真相,也不是立刻就能解决问题。 这些个流民就像无主浮萍随波逐流,或许等不到自己为他们做主,便已惨遭灭口。 还是不能打草惊蛇! 周千寻打定主意,对容玄暗暗摇头,随即又对官员道“参观帐篷也不急于一时。您刚不说,王爷找我?” “是是是!”官员立马点头哈腰,身子闪到一旁,让出一条道,一挥手道“下官带您过去。” 官员引领他们在营中行走,有人从身旁经过都被卫兵不动声色拦下,周千寻几次想与流民交谈都没有成型。 流民营大门处,萧元一已在马上等候多时,见周千寻三人远远而来,他翻身下马迎上前。 “里面有什么稀奇事,竟这么久才出来?”萧元一将周千寻鬓间凌乱发丝拢到耳后,唇边扬起一弯温柔地笑。 众目睽睽之下,周千寻似乎不好意思,垂眸浅笑,轻语道“稀奇古怪的事多了去,妾室回去同您好好讲一讲。” “哦?”萧元一颇有兴趣的微挑眉梢,凑近她耳畔,低语,“饿不饿,边吃边讲?” 他呼出的气犹如一片羽毛,搔得周千寻耳垂发痒,红着脸娇嗔,“饿死了,咱们快走吧!” 萧元一抬头邪魅一笑,捉住周千寻手腕,来到马前将她托上马背,自己才一跃而上。 “王大人,今儿的巡视就到此为止,诸位各自散了吧!” 众官员微怔,倒是王锦晨在萧元一马下,拱手施礼,“王爷此行辛苦!秦汉易在漳州所霸占的田产,下官会尽早整体出来,早日给百姓一个交代。” 萧元一收紧缰绳,马儿在原地打了一转儿,由头变为屁股对着王锦晨。 “王大人,眼看就要到年关了。事情及早办,咱们都能过个好年!”萧元一头也不回,双脚夹紧马肚,马儿便撒腿跑开,容玄带着绿弗紧跟其后。 待萧元一他们绝尘而去,王锦晨吐了吐口中尘土,站直身子。 “王大人,这位豫王爷还真是莫名其妙!”一名官员殷勤的帮王锦晨轻怕肩头的灰尘。 王锦晨冷笑,“哪里莫名其妙?” “一大早将咱们拽出来,巡趟流民营就看个中午饭,然后一句话不多说就带着自己小妾跑了。”官员两手一摊竖竖肩,望了望众官员,“这还不莫名其妙。” “你是不解风情!”一尖嘴猴腮的官员,眯着一双小眼睛,坏笑道“人家是急不可耐的回房办事呢!” 此话一出,众官员哄笑一片。只因萧元一与周千寻适才举动太过亲密,才让这些个外表文雅,内里龌龊的人瞧出暧昧。 乌合之众! 王锦晨皱起眉头,一双瑞凤眼中再无笑意,满是阴霾,厉声呵斥,“你们胡说什么?豫王爷好歹是皇上的皇弟,轮到你们编排?” 王锦晨总是笑脸迎人,可一旦发怒也不容小觑。 众官员瞬间休声,垂首哈腰,听着他训斥。 “看个午饭?”王锦晨轻蔑的环顾众官员,“一顿午饭还看不出问题吗?” “······” 众官员无人敢吱声,特别是掌管流民营事务的几名官员,早已吓得汗流浃背。 “你,”王锦晨阴沉着脸,指着适才带周千寻三人而来的官员,质问道“刚才四夫人在营中做了什么?” 那名官员吞咽了几口吐沫,诺诺道“夫人只是在营中走走,本想进帐篷瞧瞧,被下官适时阻止!” “你确定她什么都没看到?也没有和营中人交流吗?”王锦晨不放心的追问。 官员顿了顿,一拱手道“应该未与人交谈,下官保证!” “都不要给本官掉以轻心!管好营中人的嘴,如若不然······”王锦晨狠戾的眼神如利箭,射向四方,“小心本官翻脸不认人!” 。 第一九一章:谢太贵妃会喜欢 八街九陌,花天锦地。 处于安华街三岔路口的一间酒楼,楼阁亭榭,飞檐画角。 正值正午时分,本应人声嘈杂,喧闹非凡却门可罗雀,无人登门用饭。 店中掌柜与伙计,分立两边守在大门处,见到萧元一等人纵马而来,纷纷恭敬垂首。 “见过豫王爷!” 掌柜迎上前行礼,又命两伙计将马儿牵到后院马厩。 “田掌柜,店中清场干净了?”容玄朝酒楼内瞟了一眼。 田掌柜天生一副笑脸,一张口就带着笑音,“容公子放心,老夫懂得规矩,里面干干净净连一只老鼠都没有!” “老鼠?”容玄一双狭长凤目上下打量田掌柜,戏谑道“你开的可是酒楼,若是有老鼠,早就关门大吉了!” 田掌柜面上笑意更浓,拱手道“容公子,你又打趣老夫!” “哈哈哈!” 说完二人一同笑起。 他们这般无所顾忌的互相调笑,好似十分熟悉,一副交情匪浅的样子。 周千寻狐疑蹙眉,萧元一之前不是从不在外面用餐,怎么和酒楼掌柜这般熟悉。 “这位可是四夫人?”田掌柜将目光投向周千寻,作揖行礼。 他年龄与林贵则相当,或许眉眼带笑,显得更温和亲切,周千寻亦赶忙福身回礼,“田掌柜,初次见面!” “真如王爷所说,是个有福之人!”田掌柜口气就像长辈夸奖长辈,一双弯弯眼眸中也满是慈蔼。 萧元一似是不耐烦地抿抿薄唇,“田掌柜,还让不让本王吃饭?” “老夫见到四夫人,光顾着欢喜!”田掌柜抱歉的拍拍额头,引着几人进了酒楼。 众人进了酒楼二楼最里面的一间雅间中,房中桌椅板凳是用上好红木制成,还摆放着两盆兰花,玲珑洁雅。整间房布置的,朴素却绝不失幽雅。 待萧元一与周千寻入座,田掌柜微笑道“王爷的口味,老夫知道。不知,四夫人爱吃什么菜?” “有肉即可!”不待周千寻开口,萧元一抢先回答。 雅间内盈满低低的笑声。 周千寻双颊泛红,瞥向萧元一的眼神略带埋怨。 田掌柜笑出一脸褶子,俯身拱手,“王爷、夫人,稍等片刻!”说完,转身出了雅间。 “王爷好似和这位田掌柜十分相熟?”周千寻问出心中疑问。 萧元一拿起青翠的茶盏,微微晃动,放到唇边抿了一口清茶,“田掌柜本不是一个商人。他曾是外公最信任的副将,后在战场假死,重换身份,来到本王身边开了这家酒楼。” “是方便您在外应酬用餐吗?”周千寻浅笑品茶。 萧元一淡然一笑,有抿一口茶,“也算是吧!但他真正的任务,是本王与母妃之间的桥梁,虽然只是单方面的!” “这是何意?”周千寻不解,既然田掌柜是传递消息之人,双方应该都能见到,为何会有“单方面”一说? 萧元一垂眸抿唇,“田掌柜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前往京城,每回都是一个身着宫装的女子来见,只听本王事从不吐露母妃半点,只道身体安康!” 田掌柜是谢铿将军的人,能与他见面也必然是谢太贵妃身旁得力之人,却从不告知谢太贵妃点滴,未免不合情理。 “那位宫女真是您母妃身边之人吗?”周千寻微微蹙眉,一双杏目盈满疑惑。 萧元一料她会有一问,放下茶盏,道“田掌柜认得,那位宫女是自小伺候在母妃身边的侍女,忠心不二。” “那为何······” “这便是为何,本王要将母妃救出皇宫的原因。”萧元一放在桌面的手倏然收紧,声音变了腔调,带些冷冽,“母妃一定发生不好的事,他们所有人都瞒着本王!” 周千寻微怔,红唇张了又张却不知如何安慰他。她有些不明白,萧元一口中的“他们”指的是何人?周千寻将目光投向容玄,希望他可以解惑。 容玄轻叹一口气,劝道“王爷,应是太贵妃娘娘下的命令,那三个老家伙才会闭口不谈。娘娘或许是为您好!” 他虽未直接报出姓名,周千寻也迅速悟出“三个老家伙”应该就是,林贵则、孙嬷嬷与田掌柜。他们原是谢铿将军与谢太贵妃身边老人,太贵妃在皇宫中处境如何,他们或多或少应知道一些。 “他们越是不说,本王就越是惶恐。”萧元一紧握的拳头微微打颤。 周千寻看在眼中,将自己纤细玉手敷在上面,一只不够就二只。 萧元一的手微微发凉,只觉一股暖流源源不断,借着手流进全身脉络之中。 不一会功夫,紧绷的拳头缓缓放松,骚动不安的心也得到了安抚。 萧元一反手握住周千寻的手,微微一笑,“本王没事,无需担心!”随即又对容玄道“去催一催,饭菜怎么还没上来!” 不等容玄起身,就听田掌柜爽朗笑声,自雅间外传来,“王爷,夫人久等了,现在就上菜。” 话音落下,几个店小二鱼贯而入,刹那间就摆了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美味佳肴。 肚子里的馋虫瞬间被勾出来,周千寻也顾不上矜持,下筷如出刀,快准狠的开启饕鬄盛宴。 她狼吞虎咽,风卷残云的吃相,让萧元一与容玄皆是惊愣。 容玄更是挖苦道“四夫人,您这是多久没吃饭了?” 见周千寻只顾着吃,对自己毫不理会,他向绿弗追问,“王府是缺夫人吃了?怎有种饥不择食之感?” 绿弗听闻,无奈一笑,“夫人几天前突然胃口大开,每餐食量剧增!奴婢也弄不明白怎么回事。” 在美食中好不容易抬头的周千寻,见桌边三人皆是一脸忧虑的望着自己,不顾口中塞满食物,含糊不清道“没事,许是冬季天寒,需多吃增加能量。” “来,尝尝这个菜!”萧元一不置可否,周千寻拓能再变胖,他也是欢喜。 大快朵颐之后,周千寻又是吃得直不起腰。她有个奇怪的感觉,最近吃饭时,总觉脑子与胃是分开的,理智告诉自己要适可而止,可却无法抑制原始本能对胃的驱使。 “今日在流民营,你们可发现什么怪事?”萧元一用绢帕擦拭嘴唇,见大家都已吃好,将正事拎了出来。 周千寻听闻,神游在外的思绪终于归位,凝着眉头,疑云浮上红润面颊,“我们在营中碰到一对奇怪母子。孩子饿得嗷嗷叫,当娘的却不准他喊饿。似是怕孩子乱说,吐露什么实情。 更让我们奇怪与震惊的是,一张最多容纳无人的帐篷里,竟住了几十人。” “十几人?”萧元一也颇为惊讶,他看着容玄,拧眉道“本王记得,当初帐篷购买是按流民人数来计算购买,不应该有不够用的情况。” 容玄赞同的点头,凤眸微动,“帐篷中的人似乎不敢出来,像是在躲避什么人。” “躲人?”周千寻微微沉吟,片刻惊呼,“他们是在躲我们?” 听闻此言,其他人默不作声,表情凝重。 显然,他们的想法都是一致。 “本王在视察饭菜时,总觉来排队领吃食的流民透着古怪。” 其他三人,都看向他,目光灼灼。 萧元一抿了抿薄唇,“那么多官员一同走进,本王身着便装,他们竟一眼看出本王是谁?流民通常拖家带口,问到妻小却含糊其辞。 有个名叫薛洋的流民,最让本王介意。说是陕县一村中农户,见到本王镇定自若,礼数周全,回答问题时眼睛不时瞟向王锦晨,眼神中还透着精光,怎么看也不像个久居村落的乡野之人。” 经过四人一分析,更觉流民营疑云重重。走近营中,就如同眼前蒙了一层雾霾,隐隐约约朦朦胧胧,看不清也摸不着。 “王爷,不如容玄夜探流民营。看看王锦晨搞得什么鬼?”容玄凤眸微暗。 萧元一沉思片刻,一挥手,正色道“不必。他既然想瞒,等你去时已查不出什么,反而会打草惊蛇。”他顿了顿,又道“容玄,这几日你盯紧王锦晨,将他每日所行之事统统上报。” “是,容玄领命。” 见雅间内议事完毕,田掌柜眯眼笑着走进来,拊掌搓手道“王爷,夫人,可有吃好?” “甚好!”周千寻起身拍着肚皮,笑道“田掌柜,您酒楼饭菜太合我胃口。” 听完此言,田掌柜更是笑得忽而不拢嘴,“夫人喜欢便是老夫荣幸。” “好了,你俩莫要互相吹捧,该回府了!” “是,王爷!” 众人离开雅间,走下楼梯时,萧元一故意落在后面,待周千寻他们下到二楼,将满面笑容的田掌柜拦下。 “如了你的意,是不是也要答应本王一个要求。”萧元一直直盯着田掌柜。 田掌柜神情唯有一丝变化,向他做了个揖,“王爷,是太贵妃想看看四夫人,才让老夫告诉您将她带到酒楼。您的要求要向太贵妃提!” 田掌柜话语中透着狡黠,成功将了萧元一一军,他面上浮上懊恼的神情。 “母妃想看寻儿?”萧元一冷哼,眼皮翻了翻,冷言道“还不是你见了,再去描述一番。你若说时出差错,让母妃不喜寻儿,该如何是好?” 萧元一像个小孩子,要求得不到满足,就开始到处找茬。 田掌柜不气不恼,眼中笑意更浓,向萧元一微微颔首,“王爷请向后看。” 先后看? 搞什么鬼? 萧元一满脸狐疑,却还是听从他所说,转过身。 田掌柜越过萧元一,与他错肩瞬间神秘一笑,转头便走进雅间。 等他再走出时,身后就跟着两位低垂着脑袋,身着布衫手捧画轴的青年男子。 “这是······”萧元一手指着那两人,满脸惊诧,刚才他们用餐的雅间中竟还藏着两人? 田掌柜笑道“王爷莫急,他们是聋哑人,既不会说也不能听。只有眼睛能看,还画得一手好肖像。” 萧元一松了一口气,也瞬间明白田掌柜用意,“你让他们画了寻儿的画像?” “他们虽不是健全之人,但却最善与人画像,王爷不必担心会失真。”田掌柜道。 萧元一瞥了那两位青年男子一眼,“像与不像,你们说的不算!要本王说才算。” 田掌柜猜到他会如此,笑着点头,分别拍了拍那两个男子的肩头,又指了指他们手中画轴。 他二人明白田掌柜意思,皆是展开画轴,将自己的画作展现在萧元一面前。 肤若凝脂,顾盼神飞,巧笑嫣然,一个娇俏灵动的周千寻微妙微翘的出现在二人画作之上。 更有意思的是,这二人下笔如神,画出两种周千寻不同神态。一个画的是蹙眉沉思的她,一个画的是笑靥如花的她,那个都活灵活现,似是立刻能从纸上蹦下来。 “王爷,这下可放心?”田掌柜歪着头问。 萧元一抑制住自己不由上扬的嘴角,故作不满的抿抿嘴,“母妃要寻儿画像作甚?若是被宫中那位发现,岂不危险?” “王爷,四夫人是您的心上人,作为母亲难道不应该了解了解吗?” 萧元一被田掌柜的话,问得哑口无言。若是他们母子不分离了,他婚事定是要由母妃操办。 “有你们的回报好不够,何必再看画像。”萧元一又道。 田掌柜轻叹,“每次老夫去京城,太贵妃总是嘱咐,要尽早给你寻个可心之人。代她照顾您,关爱您。太贵妃听说四夫人之后,更是急不可耐的想要一睹芳容。 她想看一看,自己儿子喜爱的女子是个什么模样。老话说,相由心生。从一个人的面相,就能看出她的性情。太贵妃说,不能为您亲自选拔枕边之人,但把把关还是可以的。” 这是一个母亲念儿的心,萧元一又怎能不懂? 他只觉眼眶微热,吸了吸鼻子,轻声道“母妃会喜欢寻儿吗?” 见萧元一像个孩子般出现忐忑神情,田掌柜一笑道“林管家对四夫人赞不绝口,孙嬷嬷虽未多言但也能看出对她不失好感,而老夫今日见了也很是欢喜。 咱们这几个老家伙都瞧着满意,太贵妃也应当会喜欢。” 。 第一九二章:幽夜飞贼 夜很深,月亮越升越高,月光透过缓慢移动的黑云时隐时现,穿过那略闪烁的星光,显得格外诡异。 此时的街道,已不复白日热闹与喧哗,宁静的有些让人不安。冷冽寒风呼啸而过,路旁枯树枝杈狰狞,仿若冤魂向天叫屈。 “妈的,简直要冻死老子!”邢望春脖子微缩,口中骂骂咧咧。 今晚他当值,正带着两名手下巡街。 “老大,给您酒,暖暖身子!” 邢望春接过酒囊子,仰头灌下,烈酒顺着食道倾泻而下,火辣辣的直让他咧嘴,张口却由衷赞出一声,“好酒!” “这是咱郑县酿的酒,可比漳州城中的酒过瘾过了!”说话的人是辉子,在郑县时便在邢望春手下作捕快,为人机灵细心。 此次邢望春到漳州府衙赴任,按惯例可以带两个帮手同去,他便向白耀辉要了两个平时用着顺手的下属,其中一个便是辉子。 “老大,东边街道我已巡过,连过街的老鼠都没有!”从街道尽头黑暗中跑来一人,扶着街旁灰白墙面,气喘吁吁。 他便是邢望春带来的另一人,大壮。 人如其名,大壮身材高大,人长得很是壮硕。与辉子相比,人是笨了点但性情憨直,做事任劳任怨。对邢望春更是死心塌地的追随,听说他要带自己到漳州城中,兴奋地一连几天都没睡好觉,被辉子笑话许久。 邢望春将酒囊子递给大壮,扬扬下巴,“喝点,一会儿咱们去寻西边。” 大壮憨憨一笑,也不与他客气,接过酒囊子便猛灌几口。 “老大,这会儿都快后半夜了,咱们还要巡街?”辉子人聪明却也滑头,夜巡总想着偷懒,“找个地方睡觉得了!” 邢望春一双牛铃眼,瞥了瞥辉子,冷笑道“睡觉?谁敢睡觉谁去,反正我是不敢!” 辉子一听他话音,心里咯噔一下,明白自己说错了话,立马垂头不语。 邢望春面色阴沉,心中焦躁,一股怨气在体内横冲直撞。 自他走马上任以来,作为直接上司的王锦晨就百般刁难。 就拿夜巡一事来说,身为总捕头的邢望春本不用出街,只需在衙门坐镇即可。而王锦晨偏在他上任后,改了规矩,硬要他七天五巡,少一次都不行! 邢望春在心中暗暗骂道,王锦晨这个龟孙子,就是没安好心眼,自己冷饭冷灶,也见不得别人老婆孩子热炕头。 因军需行贿案,邢望春糟了难,差点在战场上有去无回。他一直怀疑,是王锦晨给自己下得套,这一想法也得到周千秀的印证。 想起王锦晨以自己性命要挟周千秀从了他,邢望春就恨得牙痒痒。若不是念在自己也是用这一手娶到周千秀,邢望春早拿刀砍了王锦晨。 “走,巡街去!”邢望春从大壮手中夺过酒囊子,猛灌几口,用手背一抹嘴。他迈着大步,迎着寒风,走进浓黑夜色中。 寒风呼啸而过,街旁围墙下半枯的树叶发出簌簌的声响,侧耳聆听仿佛还有一声声飘渺无着落的嘶吼。月光穿过一缕一缕的微云,将行走三人的身影拉得细长,透着一丝丝恐怖诡异。 “砰”的一声重物落地的动静,在幽静夜晚极为突兀。 邢望春三人皆是一惊,同时顿住脚步,警惕的望向周围黑暗,判断着声响来源。 “老大,像是从巷子里传出来的!”大壮靠近邢望春,伏在他耳边低语。 邢望春点点头,朝大壮使个眼色,后者立马理解他的意图,转身跑进浓厚的墨色中。 随后,邢望春与辉子十分有默契的对视一眼,一前一后钻进幽暗巷子中。 他二人在巷道中,身体紧贴灰白墙面,双眼睁大警惕的望向前后左右,双耳竖起时刻关注周围动静。 砰! 砰! 又是两声响动,在寂静巷道中回荡,就像瓷器落地,刺耳且惊心。 邢望春与辉子到底训练有素,只是微怔片刻,随即就将隐在黑暗中,屏主呼吸向声音来源处一探究竟。 两个黑影似刚从墙头跳下,拾起地上一个大包裹,鬼鬼祟祟向四周探查。 邢望春与辉子见状,慌忙隐藏在暗处,借着微弱月光,用眼神与手势相互交流。 凭着多年抓捕凶徒的经验,他们已基本确定这两个人多半是打家劫舍的贼人。兴许刚才苦主家出来,那一个大包裹定是偷盗来的赃物。 邢望春朝辉子眨了眨眼,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辉子,最后指向前方不远处的两名贼人。 他意思是,一会儿冲出去抓捕,自己在前辉子殿后,两面夹击,不能有漏网之鱼! 辉子自然明白,点了点头。 邢望春猫着腰,又望向贼人方向,只见二人身材并不高大,也不知偷出多少赃物,背在身上竟压得略有佝偻。 真是贪心不足,看你们能往哪跑? “站住!什么人?” 邢望春嗤笑一声,站直身体,大声呵斥一声的同时,脚下生风向两贼人处冲去。 如凭空冒出的一声吼叫,瞬间将寂静暗夜击的粉碎,震慑威力十足。两个贼人先是动作停滞,像是被施了定身术。 待他们回神,向身后看去,一个牛铃大眼,满身煞气亦如地狱阎王的男子,正气势汹汹而来。 “娘啊!” 其中一人当场吓破胆,高声喊娘,双腿一曲瘫软在地,就差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另一人还算坚挺,顾不上同伴,扛起掉落在地上的包裹,撒腿就跑! “妈的,还敢跑!”奔跑中的邢望春啐了一口,朝身后辉子喊道“辉子,看住他!” 逃走的贼人身材矮小,身背重物步履蹒跚,有几次还险些摔倒,他与邢望春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邢望春唇边滑过一抹嘲笑,慢慢放缓脚步,弯腰从地上拾起两块石子。 正在此时,一阵儿寒风出过,黑云被悉数吹散,露出高悬圆月,一片月光洒在巷道之上。 邢望春彻底停下脚步,牛铃眼目光灼灼,待那贼人跑进月光下时,微微眯眼,抬手间迅雷之速,接连投出手中石子。 “啊! 暗夜中一声惨叫还透着些许绝望。 贼人摔得不轻,几次想要爬起,都因双腿小腿肚处的剧痛,而没有成功。 。 第一九三章:你是小土匪 贼人半跪在地上,痛得龇牙咧嘴,手向后伸去够到包裹,就手脚并用,拼了命似的向前爬去。 “刺啦刺啦!” 幽暗巷道中,回荡着衣服面料摩擦地面的声音,无端显得有些凄凉。 贼人咬牙忍痛爬行,突觉背部一沉,身体似要被碾碎。 “爬?老子看你能爬到哪去!”邢望春一脚踏在贼人背上,还使劲拧了几下。 “嗯!” 贼人也是倔强,死命咬着后槽牙,就连呻吟声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 见那贼人痛得快要背过气去,邢望春才松了劲。一弯腰将他从地上捞了起来。 “老大!”大壮憨厚的嗓音从黑暗中传来。 邢望春循声望去,只见前方狭长的巷道,大壮正从浓厚夜色中,一步一步缓缓走来。 同时出现的不仅有大壮,还有被他拎着后衣襟的一男一女两个孩童。 两个孩童岁的年龄,一张稚气的面庞上满是惶恐,衣着褴褛一看便是穷人家的孩子。 “常庆哥哥!” “哇······” 两个娃娃一见到邢望春压着的贼人,瘪了瘪嘴,惊恐的小脸盈满绝望,两个小身板猛烈抽搐起来,泪水如洪水从眼眶中倾泻而下。 呼啸寒风中夹杂着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还真有种鬼哭狼嚎的境界。 邢望春皱着一双大粗眉,太阳穴一突一突的疼,低头瞧瞧手里拎着的贼人,发现他也不过十四五岁。 邢望春的头更疼了! “老大,我刚到北边巷子口,就见这两娃娃鬼鬼祟。见了我拔腿就跑!”大壮边说边晃了晃两个孩子,凶道“说,你俩刚干嘛呢?是不是在望风?” “呜呜呜······” 两个孩子许是吓傻了,也不回答,就是一个劲地哭,恨不得将整条巷子里的人都给嚎醒。 “你们别抓他们,偷东西的人是我!”名叫常庆的贼孩子缓过劲儿,瞪着眼睛吼叫。 邢望春冷哼一声,这孩子还挺人物? “辉子哥!” 大壮瞧见对面走来两人,正是辉子与另一名贼人。 “老大,这就是个小毛贼!”辉子气喘吁吁,他是一路拖着小贼人过来的,累得贴身亵衣都湿了大片,“吓得连路都走不了!” 他说完将那名小贼甩在冰冷的青石板上,掐着腰擦了把额间的汗水。 那小贼从地上爬起来,两眼发直,呆呆坐着,身体抖得像筛糠。 “于波,于波!”常庆见同伴这般,瞬间发疯般的怒吼,“你对他做了什么?是不是打他了!东西是我偷的,要杀要剐冲我来,与他们无关!” 辉子白眼翻上天,轻蔑中带些无奈的一笑,“打,我不承认,你的小伙伴或许是被我们吓傻了!” “毛都没长齐,就学人家做飞贼?”邢望春见常庆脾性大,踹他一脚,力度不大以示警告,“走,跟老子回衙门!” 常庆被他踢得腿一弯,不疼却觉得受了侮辱,扭头想要给邢望春一记凶狠凝视,奈何身体被牢牢制住,任他拼命扭动也看不见邢望春的脸。 辉子发愁的看了看,脚边瘫着的于波,毫不犹豫地对大壮道“那两个小的交给我,你来抗他!” “哎!”大壮憨憨应下,提溜着两个小贼递给辉子,手臂已捞便将于波抗在肩头。 几人正再走,突听身后巷中传来脚步声,听着不止一人似有一群。 那帮人足有十几个,手里掂着棍棒,簇拥着一个衣着华贵的中年人,气势汹汹而来。 邢望春认出为首那位,是漳州首富赵谦! 赵谦瞧清几人,眯了眯双眼,拱了拱手,“邢捕头!” “赵老爷!”邢望春压着常庆,不便行礼又对赵谦没好感,只是点了点头。 赵谦冷漠的目光在价格小贼身上转了一圈,侧头问身边人,“是不是他们?” “刚才在咱府中偷东西的就是这二人!”那人指了指常庆与于波,语气酌定。 赵谦眸光似箭,对常庆冷笑道“偷东西竟偷到我府上,活得不耐烦了!把你们偷的东西交出来!” 他话音刚落,身后便又两个人高马大的家丁,完全不顾及邢望春等人的身份,夺过包裹在地上摊开。地面除了些经营首饰,还有个已被摔得稀巴烂的花瓶。 “哎呦,我的钧瓷花瓶啊!”赵谦气得直跺脚,随即又眼一横,凶狠道“你们这群小混蛋,知道这个花瓶值多少银子吗?把你们千刀万剐都不解我心头只恨!” 邢望春明显觉得常庆抖了一下,到底是个孩子,再蛮横还是会有胆怯之心。 “赵老爷,这几个小贼我会带回衙门,以罪论处!”邢望春肃了神色,朗声道;“自会给您一个公道。” “公道?”赵谦眸色幽幽,语气冷酷毒辣,“大人能给的公道,便是将他们交由在下一个一个打死,形同在下破碎的花瓶!” 好狠毒! 邢望春都不由打个寒颤,敛容屏气道“他们只是孩子,罪不至死!” “哼!”赵谦冷笑,“大人既不能为在下做主,就莫怪在下得罪!”说完,身后十几个家丁便要一拥而上。 邢望春等人被逼到巷道死角,他三人将几个孩子护到身后,一并拔出腰间佩刀,怒视着众人。 “谁敢上前,小心刀剑无眼!”邢望春目露凶光,言语狠戾,“你们若干抢人是阻挠公务,等下了狱去更是有去无回!” 众家丁被他的话震住,互相看着却谁也不敢先上前一步。 “给我上!下了狱去,老爷用银子把你们保出来!”赵谦不屑一顾。 邢望春嗤笑,“赵老爷,如今漳州之主是豫王爷,可不是视财如命的秦汉易!您觉得您的银子能入得了王爷的眼吗?” 听闻此话,赵谦面上露出惶恐。自己被萧元一整了两次,被吊打的体无完肤还差点倾家荡产,深知他的厉害。知道自己不受萧元一待见,这些日子赵谦躲在府中,就算必须应酬也是谨言慎行,生怕德行有失再被萧元一抓住恶整。 现下这位新调任的总铺头邢望春,与萧元一关系匪浅,这是漳州城中人尽皆知之事,得罪了他不就等同得罪萧元一? 赵谦真是被萧元一搞怕了,左思右想,瞬间变了一副面孔。 “起开!”赵谦挤到邢望春面前,一脸谄笑,“邢大人,多谢您提醒!小的一时被气糊涂,违法乱纪之事又怎能做?您尽管将这几个小贼带走,小的相信您定能给小的一个公道!” 此时的他伏低做小,早就没了之前高高在上的老爷相。 算你识相! 邢望春睥睨着赵谦,冷然一笑,“还不让你的人退下?” “让开让开,请邢大人出去!”赵谦向身后家丁呵斥。 邢望春扬扬下巴,瞥向地上那包失窃物品,笑道“赵大人,那是赃物,下官也要带回衙门。” “是是是!”赵谦满口答应,身边立马有人将包裹收拾好,递给他们。 “辉子接着!”邢望春拎起腿脚发软的常庆,对赵谦点点头,“案子审完,赃物便会物归原主。赵老爷,告辞!” 望着邢望春等人身影消失在巷道尽头,赵谦眸色幽暗,他冷冷对身边人嘱咐,“写好拜帖,天一亮咱们就去拜访王锦晨王大人。” 将以常庆为首的几个小贼押入牢中,借着牢狱烛光,邢望春才算看清这几人的样貌。 几人身上夹袄油腻肮脏,就连露出的棉絮都已变黑,凌乱发髻下是一张张面黄肌瘦的小脸,原本清澈透亮的眼眸盈满恐慌与不安。 凭着多年与贼人打交道的经验,邢望春断定他们并不是惯犯,而是被饥饿困苦所逼,才会坐下盗取他人财物之事。 “你们这几个小贼家住何方,父母是谁,统统报上来!”辉子为邢望春搬一把椅子,隔着牢笼向几人喊话。 几个孩子垂着头,默不作声,两个小的还往常庆身边凑了凑,对他满是依赖。 辉子见他们都不说话,故作恼怒,大声吼道“官爷问话必须回答,不然就板子问候!” “哇!呜呜······” “呜呜······呜呜······” 许是被他语气神态吓住,两个小孩子又是嚎啕大哭。 辉子犯了愁,若是成年人不肯开口,各式刑具伺候总能撬开嘴。 可眼前都是些未成年的孩子,还真是没招对付,他求助似的望向稳坐泰山的邢望春。 “唉!”邢望春长叹一口气,一脸慈蔼,吧唧着嘴道“啧啧,哭得多痛!还真是可怜见的,多久没吃饭了?” 这是一个让孩子们感兴趣的问题,哭声噶然而止! 短暂沉默后,缩卷在常庆身后的于波,露出半个脑袋,问,“能给饭吃吗?” “于波!”常庆大声呵斥。 于波被吓一跳,垂下眼眸,又瑟缩成一团。 邢望春牛铃眼中眸光闪动,随即站起身,缓缓靠近牢笼。 高大壮硕身材投下的阴影很快将几个孩子笼罩,常庆如炸了毛的野猫,展开双臂将三个孩子护到自己身后,瞪着邢望春的双眸中全是警惕。 出乎意料的是,邢望春只是伸了个懒腰,便隔着木栅栏蹲在他们面前,唇畔笑虽是硬挤出来的,却极力营造亲切的感觉。 “牢狱的饭菜不错,细米糙米掺半,有菜有肉,填饱肚子之余还能唇齿留香。”邢望春说着添了一下唇,像是在回味饭菜的味道,“怎么样?要不要尝一尝?” “要要要!” “要吃要吃!” 一男一女两个孩童抵不住诱惑,从邢望春开始提饭食,就双眼泛光,此时更是争先恐后的喊叫。 邢望春笑起,朝着通道尽头喊,“大壮,把饭菜端上来!” “好勒!”大壮麻利的提着两个木桶过来,里面分别装的是白饭与大锅菜。 饭菜的香气瞬间盈满整间牢房。 见两个弟弟妹妹端着饭菜狼吐虎咽,常庆垂着脑袋无动于衷,而于波却咬着下唇不时张望,眼中满是渴望。 邢望春了解一笑,有意无意问大壮,“今儿大锅菜这么香,是加了肉?” “老大鼻子真灵,是上好的猪肉,肥而不腻好吃的很!”大壮眉飞色舞的描述。 肉! 这个字对于两位少年来说陌生又熟悉。 常庆咬着后槽牙,将头埋入膝盖间,掩住自己的口鼻。 于波眸光闪动,眼神发直,不停吞咽着口水,似是终于受不住高喊“我叫于波,爹死了,我们是从陕县逃进城······” “于波,你这个孬种!”常庆挥出一拳,将于波打倒在地。 于波从地上抬起头,半拉面颊高高肿起,唇角破皮流血,许是被常庆打恼,怒吼道“常庆,咱们偷东西就是为吃一顿饱饭。如今饭菜就在眼前,你自己硬气能忍住,我忍不住!” “你报出咱们身份,会害死他们的!”常庆面上五官纠成一团,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一个一个挤出来。 邢望春神色一稟,幽幽道“‘他们’是谁?是逃进城中的流民吗?” 骑在于波身上的常庆浑身一震,挥起的手臂僵在半空,突似没了气力,颓然的从头顶落下垂在身侧。 “你们还曾在虎口关落草为寇!” 听闻之句话,常庆猛然回头,本是倔强的脸被不可思议填满。 他如何知道? 从于波话中很好判断出他们身份,但城中流民来自漳州各县郡,这个捕头是如何知道他们曾在虎口关作匪? 常庆仔细端详眼前这个男子,一张四方黑脸上的牛铃大眼盈满笑意,他眉心微动,好熟悉的感觉。 虎口关土匪被剿那一晚的情景,如皮影戏一幕幕出现在常庆脑海中。 “你······”他指着邢望春,震惊叫出,“你是那晚两人中的一人!” 邢望春站起身居高临下,唇边笑意不减,“你终于认出我了!” 虎口关剿匪那晚,邢望春与萧元一为找到关押周千寻等人的牢房,劫持一个小土匪带路。 那名小土匪便是常庆。 在巷道时因夜色幽暗,邢望春并没有认出常庆。在把他们押回衙门,灯火通明之处,邢望春本就有见人不忘的本事,他越看常庆越眼熟,却一直想不起在何处见过。 直到于波的话,他虽没有说完,但邢望春还是敏锐通过关键词,猜出他们是逃进城中的流民。 也就在那一刻,邢望春想起常庆便虎口关的小土匪。 。 第一九四章:他把人带走了 “再来一碗!”常庆毫不客气将碗伸出牢笼。 大壮皱紧眉头,骂道“臭小子,你肚子是有多大?这已经是第七碗了!” “给她给她!”邢望春半阖这眼,打个哈欠,挥了挥手。 大壮嘴角抽了抽,盛了大半碗饭,递过去,气哼哼道“给吧,撑死你!” “咋不盛满?”常庆嫌弃的瞥了瞥那碗饭,极度不满。 大壮呲着牙,挥了挥手中木勺,骂道“没了没了,都见底了!” 常庆似是不信,伸长脖子瞅了瞅空空如也的两个木桶,这才悻悻接过碗。 此时已快到凌晨,牢中其他三个孩子填饱肚子,缩在干草上呼呼大睡。邢望春缩在椅子里也是睡了好几觉,就连辉子都靠在通道的柱子上打盹。 唯有大壮,早就困得眼皮打架,却因为要给牢里那个混蛋小子盛饭,强迫自己睁大眼睛伺候他。 “饱了!”常庆用袖子抹把嘴,心满意足的将碗递给大壮。 大壮心里雀跃,终于能阖下眼了! “喔,喔,喔~” 公鸡打鸣,一日之晨来临。 邢望春睁开牛铃大眼,伸个大大的懒腰,睡眼惺忪的看看大壮,道“天亮了,开工!” 大壮心头一万头······马狂奔而过! “把他提到刑室,我要的单独审问!”邢望春起身,揉了揉睡得有点僵的后颈,向刑室走时顺脚踢了还在打鼾的辉子,“嘿,起来了!” 辉子与大壮一同将常庆带到刑室,让其坐上审讯椅后,才退了出去。 待刑室沉重的大门关上,房内只余邢望春与常庆二人。 “现在没有外人,给我说说你离开虎口关后的经历!”邢望春拎把椅子,随意坐在常庆对面。 常庆垂下头,一股无形悲伤在周身萦绕。沉吟片刻,再抬首时,一双透亮眼眸氤氲朦胧,含幽带怨,即便是少年,也不禁让人心生怜惜。 “我能信任你吗?”常庆哽咽着吐出一句。 邢望春微怔,不由觉得少年藏着一个沉重秘密,压在心间,让他不得不对所有人都保持警惕。 “剿匪当晚,我们已放你离开,此时又怎会在加害你?”邢望春试图让常庆信任自己。 常庆勾唇,垂下眼眸,冷笑道“在如今这个世道,等待我这种人的就是一场又一场的劫难,躲不开也逃不掉。” 他的言语完全不像个少年,倒像个历经沧桑的老者。 “‘劫难’不是用来躲得,而是用来破的!”邢望春敛去笑容,在幽暗灯火映衬下显得深沉庄重,“就像在海上遇到暴风雨,你越是逃它反而会把你吞噬。但若迎头而上,反而会有一线生机。” 常庆那充满绝望的杨静突然发光了,他父亲早亡,是被寡母抚养长大。寡妇门前是非多,母亲的做法从来都是躲避与默默忍受。 可常庆却对邢望春多说,产生了强烈的认同感,不由自主想要照他所说的试一试。 大壮给牢里那三个孩子送完早饭,刚想歪倒眯一觉,就听“砰”的一声响。接着便见邢望春跌跌撞撞从刑室跑出来,上气不接下气道“给老子看好这几个孩子,我去去就回!” “哎,老大······” 见邢望春神情不对,大壮刚想问个究竟,眨眼间他便不见了踪影。 府衙后花园 今儿一早,天空就放了晴,刮了几日的寒风也不再肆虐。王锦晨心情不错,在院中赏着前几日绽放的冬梅。 “禀大人,赵谦求见!” 听完侍卫的禀报,王锦晨目光从艳若鲜血的红梅上移开,“他来做什么?” “赵谦说,昨个后半夜家中失窃,人已被邢捕头抓进大牢。就想来问问案子审得如何?”侍卫道。 王锦晨略略沉吟,道“让他进来。” 不一会儿,赵谦随侍卫匆匆而来,见到王锦晨赶忙俯身施礼,“小人见过王大人!” “赵老板,什么风把你吹到本官这儿了?”王锦晨笑道。 说实话,赵谦心中有几分忐忑。 王锦晨时任监察御史,在调查秦汉易贪腐案之时,赵谦曾经暗中使过不少绊子。为使军火生意得到便利,赵谦没少在秦汉易身上花银子。他们之间是唇齿相依的关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秦汉易倒台后,赵谦怕王锦晨秋后算账,才会派女儿赵思露取得萧元一青睐,意图拉拢豫王府成为自己靠山。 谁知却是吃鸡不成啄把米! 自从在为招安流民募捐之事后,赵谦瞧出萧元一与王锦晨不合,他不由动了心思。 相较于软硬不吃的豫王爷,现如今这位漳州知府似乎更适合深交。 “王大人,小人知您最爱收藏瓷器。特命人从北辽寻来一物,请您鉴赏!”赵谦恭敬道。 侍卫将手中礼盒打来,一个典雅的青花瓷瓶,亮了王锦晨的眼。 他不由伸手拿出,细细鉴赏。 素白玉胚素面无华,天然去雕饰,清水出芙蓉。那釉色如丝如雨流入王锦晨心田。 “真是好瓷!”他由衷赞道。 赵谦微微颔首,“小人本还寻得一钧瓷花瓶,也是一等一的好物!谁曾想,昨夜下人府中糟了贼人,将那花瓶摔得粉碎。” “哦?”王锦晨挑了眉,笑道“那几个贼不是已进了牢房?你还有何不满?” 赵谦顿了顿,道“小人怎敢不满?只是总铺头邢望春大人,对那几个小毛贼百般维护。小人怕······”他暗暗瞧着王锦晨脸色。 只见他抿嘴一笑,“邢大人是郑县人士,在城中人生地不熟,又能包庇何人?” “那几个小毛贼都是十岁左右的孩童,一看便不是城中人。”赵谦想起那几个小混蛋,肺都要气炸,“衣衫褴褛,肯定是流窜到城中的流民,保不准就是从郑县来的!” “胡说!”文质彬彬的王锦晨瞬间震怒,俊秀的五官扭曲变形,“城中流民都已被招安,在流民营统一管理,怎会到你府中偷窃?” 赵谦不知他为何发怒,吓得汗流浃背,腿一软跪倒在地,“大人,小人无知,信口胡说的!” 惊觉自己失态,王锦晨立刻敛去怒火,脸上又恢复笑颜,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一弯腰扶起赵谦。 “赵老板,不知者无罪!你放心,府上的案子本官会亲自督办。一定给你一个公道!” 赵谦诚惶诚恐,也不敢再多说什么,拱了拱手,道“这个青花瓷瓶就当小人谢礼,请您笑纳!” “这怎么好意思?”王锦晨推脱。 “请收下,小人告退!” 赵谦不敢多待,行了礼就慌忙退下。 见他身影消失在中门,王锦晨面色幽然,沉默片刻,对侍卫道“咱们去牢房走一趟!” 邢望春一路狂奔到了豫王府,气都不敢喘一下,报上大名请门口侍卫通传。 不消一会功夫,林贵则走出来。 “邢大人,什么事这般着急?”他望望天,刚蒙蒙亮。 邢望春凑到林贵则耳畔,低语几句,他面色微变。 “快请随老夫入府!” 林贵则挥袖作出“请”的手势,两人神情凝重的走进王府。 邢望春与林贵则一路疾走如风,从王府中门进入内院,行色匆匆。路遇侍女嬷嬷,见林贵则带一官府捕头打扮的外男入内院,纷纷颔首避让。 “林管家怎么能让外男入内院?”准备去厨房为单兰旖拿早饭的燕回满脸狐疑,“看样子是往妙苑去的。” 身旁一位负责庭院打扫的小侍女接话道“王爷不是在妙苑吗?” “王爷在妙苑?”燕回凝眉。 小侍女回,“刚我在清扫庭院,就见王爷带着容公子去了妙苑,可能要与四夫人一同用早饭。” “哼!”燕回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不屑道“王爷还是不在乎四夫人,随随便便就让外男去妙苑。” “他也不算是外男!”一声自带威严的女声在二人身后响起。 燕回与小侍女同时回头,皆是惊愣,身后站得是神情肃然的孙嬷嬷。 “庭院打扫完了?在这里偷懒!” 孙嬷嬷冷冷的语气一开口,小侍女虽垂着头,却还是吓得缩脖。 “奴······奴婢······这就去干活。” 见小侍女行了礼要走,燕回提着食盒的手紧了紧,也赶忙福身,“孙嬷嬷,燕回还要伺候三夫人用饭,先告退!” “燕回!” 已转身的燕回顿住脚步,抿了抿紧闭的嘴唇,再回首时已是笑容满面,“孙嬷嬷,您唤燕回何事?” “燕回,咱们做奴婢的要少说话多做事。”孙嬷嬷面无表情,看不出一丝清楚,语气更是冷得像冰块,“特别是主子的闲言碎语就更不能说!” 从小就在大户人家作奴婢的燕回,又怎会不知孙嬷嬷所说的道理。可她得了单兰旖的指示,无论何时何地要抓住一切机会去败坏周千寻的名声。 刚才只是与小侍女碎嘴几句,那成想恰好被孙嬷嬷撞个正着。 “是,是,是!”孙嬷嬷处理不听话的奴婢向来不留情面,燕回不由胆颤,颔首嗫喏,“燕回一时嘴快,念在是初犯,还请嬷嬷饶恕!” 孙嬷嬷心知肚明,眼前示弱的燕回与她主子单兰旖是一丘之貉,两面三刀,能屈能伸。 人前认错,人后就会把他人骂得狗血淋头。 她与她的主子在王府兴风作浪,孙嬷嬷一清二楚,只是碍于王府内院安定,她们有没有掀起大风浪,便一直睁只眼闭只眼。 她们这样的人,遮掩的段位,孙嬷嬷见过很多,根本就是不屑一顾。 可如今形势有变,是该敲打敲打这对主仆了。 “那位捕快大人是四夫人的亲姐夫,并不算是外男。”孙嬷嬷睥睨一眼垂首的燕回,淡然道“府中最近有关四夫人的流言蜚语太多。咱们虽然知道都是些胡说八道,但若被居心不良的府外人获知,难免会影响王爷与四夫人的清誉。 豫王府的下人无论是伺候哪一位主子,首先要做到的就是保住王爷声誉,嘴快这个习惯可不好,还是尽早改掉吧!” 豆大汗珠在燕回额间凝结,她听出这是警告,唯唯诺诺回答,“是,燕回记下了,再也不会犯这种错误!” 孙嬷嬷依旧面无表情,再不看燕回一眼,径直离开。 妙苑 待容玄通报后,带着邢望春走进正厅。 “大姐夫,你怎么过来了?”周千寻见到一脸倦容的邢望春,甚是惊讶,一瞬面色微变,急急道“是不是家中有事?” 邢望春微笑摆手,“不是家中事,是公事!” 萧元一闻言,放下手中筷子,抬眸瞧向他,冷然道“何事?” “下官昨个半夜巡街,抓了几个入室偷盗的小贼,想请王爷一同审讯。”邢望春颔首拱手。 容玄狐疑,“邢大人,不过区区几个小毛贼,用得着劳王爷大架吗?” “容公子有所不知,”邢望春抬起头,敛去以往随意,肃然道“他们是流民。” “流民?”容玄惊呼,狭长凤目扫向萧元一,又问,“他们是惯犯?” 邢望春,“不是,皆是十岁左右的孩子。” “孩子?”容玄满脸不可思议,皱眉似是不相信,“流民营中有吃有喝,孩子为何要铤而走险盗窃财物?” 屋内沉默片刻,邢望春又拱了拱手,朗声道“这便是要请王爷过去的原因。” 一直默不作声的萧元一站起身,吁出一口气,望向邢望春,“那本王就随你走一趟。” “王爷,外面冷,还是披上大氅。”周千寻接过绿弗递过来的皮毛大氅,给萧元一披好,柔声道“您外出小心。” 虽然邢望春说的不明不白,但见萧元一与容玄面色凝重,周千寻便知不是小事。她也知道招安流民是萧元一十分关切的事情,若是能将此事做好,城内便能安定,就算外族来犯也不会有后顾之忧。 “本王知道!” 萧元一为周千寻拢了拢碎发,微微一笑间暖了她的心田。 “走!” 漳州府衙,牢房。 萧元一等人快马加鞭赶到府衙,刚走进牢房,就见辉子跌跌撞撞冲了出来,神色惊慌不定。 “你这是怎么了?”邢望春扯住他问道。 辉子支支吾吾半天,终道“刚王锦晨大人过来,问了牢中小贼几句话,就······就······” “就怎么了?”邢望春突有不详预感,厉声道“他把人带走了?” 辉子咽口口水,怯怯道“带······带走了!” 听闻此话,邢望春心凉了半截,他望向萧元一,满脸焦急,“王爷,那几个孩子若是落在王锦晨手中,肯定是死定了!” 。 第一九五章:真相 “还······还有······” 辉子又开口,但见豫王爷在,舌头像是在打架,结结巴巴说不出一句囫囵话。 邢望春骂道“平时伶牙俐齿,这会怎么成了大舌头?” “还有一个叫常庆的孩子没被带走!”辉子一口气说完,满脸通红。 邢望春听完微怔,回神就朝辉子屁股上飞起一脚,骂道“你特么能不能一口气把话说完!人呢?” “在······刑室!” “嘭!” 刑室的大铁门被人从外猛的推开,撞在墙上发出一声令人心惊的巨响。 躲在暗处的大壮,紧紧捂住常庆的嘴,屏住呼吸小心朝门口处张望。 “老大!” 像是劫后余生,大壮拖着常庆走到邢望春等人面前。 大壮手上力道稍一松动,常庆就拼命甩开他,好像特别愤怒,手指着邢望春道“你这个骗子,把弟弟妹妹还给我!” 他张牙舞爪的模样,像极了路边被抢了食儿的野猫。 常庆无礼,邢望春不怒反笑,觉得这小子有血性。 “你莫急啊!”邢望春将双手举到胸前,缓缓向下挥动,试图安抚常庆的情绪,“带走他们的人是知府王锦晨,唯一能向他要人的只有这位。” 常庆顺着邢望春的视线,这才注意到旁边有一位面色冷峻,衣着华贵,气宇轩昂的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少年。 “你······”常庆瞪大双眼,认出面前这位少年便是虎口关山匪被剿灭当晚,放过自己的少年兵士。 萧元一也认出常庆,眉头微皱,“流民营不好吗?为何要做贼?“ 初见萧元一时,常庆觉得他是个面冷心善的大哥哥,与自己一样都是穷人家的孩子。一个从军一个落匪,都是随时丢性命的差事,好人家谁会舍得孩子做这个。 常庆以为,是因为同病相怜,萧元一才会放过自己,留了他一条性命。 虎口关那晚之后,常庆经常会想起萧元一,并希望自己可以成为与他一般的人。正气凌然无所畏惧,将弱者保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可如今,萧元一站在自己面前,他却觉得与那晚完全不同。 “你是富家公子,又怎会懂得我们穷人家的苦楚?”常庆言语间含幽带怨,将视线瞥向别处。 邢望春叹气,“小子,你就别倔了!这位是豫王爷,只有他能救出你的弟弟妹妹和在受苦的流民。快将你们在流民营的事情告诉王爷。” 常庆怔住,目光忽的转向萧元一,不解道“你即是王爷,为何会从军?” “王爷为何不能从军?” 萧元一顿住,想起周千寻醉酒时说的话,女子凭什么要躲在男子身后,又凭什么一辈子要对男子言听计从? 他眉心微动,脱口而出,“世间事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你只要想做,日后说不定也会凌驾于本王之上。” 此话一出,周围几人都是大惊失色。 常庆更是满眼震惊,萧元一再一次出乎了自己意料,但他对他的崇拜却是有增无减。 “王爷,”常庆郑重向萧元一拱了拱手,正色道“我若告诉您流民营的真相,您会对我们做到真正的招安吗?” 真正的招安? 萧元一微怔,应下,“本王保证,绝不负你们!” 常庆点了点头,含泪道“虎口关那晚我得了您指点,直接逃亡后山,与我娘弟弟妹妹汇合,逃进漳州城中,终日在路边乞讨为生。 不久前,官府张贴布告,说是在城墙下修建流民营,可以提供住宿与一日三餐。我与家人感恩戴德,欢天喜地的进入营中。 刚开始营中确实很好,衣食住行都很公道。而且听说,还会给我们发放安家的银子与田地,我们都以为苦难的日子要过到头了。 一批又一批的人领了银子派发土地,离开流民营,剩下的人更是看到希望。直到有一日,我在营中最好的伙伴一家要离开,我偷偷溜出营中去送他。 却发现他们被送出城外,直接拉到一座荒山中······” 说到这里,常庆泪流不止,情绪激动嘴巴张了又张,就是数不出一个字。 旁人并有催促,许是预感是不好的事情,皆是神情凝重的望向他。 “他们······被拉到荒山中,被十几个当兵的人活活······”常庆的双肩剧烈抖动,他哽咽道“他们被活活砍死浑身鲜血直流,倒在事先挖好的土坑中,埋掉!” 即使已过去多日,当时血腥的场面,常庆想起还是胆颤心惊,悲伤盈满胸腔,他忍不住嚎啕大哭。 萧元一的面色阴沉的可怕,他从没想到自己本是安民的政策,却会给他们带来杀身之祸 “后来,我回到营中,便寻得机会把与家人逃出流民营。”常庆宣泄后恢复冷静,用袖子擦把眼泪,又继续说“为了活下,我们只能当起小偷。那些富人家中钱财堆积如山,连白米都多到发霉,而我们却要露宿街头忍饥挨饿?” 他这番话,萧元一无言以对,他心中瞬间压了块巨石,亦不由泛起羞愧。他本以为自己运筹帷幄,一切都在掌控之中,甚至沾沾自喜。 常庆的出现,狠狠打了他一个大大的巴掌。 “容玄,你带府兵去城外荒山,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那些流民的尸体挖出来!”萧元一发狠咬着后槽牙,眼神中的冷冽让人不寒而颤,“望春兄,咱们去找王锦晨!” “是!” 邢望春与容玄一拱手,异口同声道。 萧元一直直的盯着常庆,肃然道“你留在这里最安全,本王一定给你一个公道!” 说完,他毅然而然转身离去。 萧元一与邢望春来到后花园,在王锦晨住所前,他的贴身侍卫迎上前。 “参见豫王殿下!”侍卫弓腰拱手挡在门前。 邢望春皱眉道“王爷要见王大人,你要拦着?” “小的不敢!”侍卫又恭敬向前拱了拱手,朗声道“大人此时并不在房中。” 萧元一与邢望春对视一眼。 邢望春发难,“你们今早从狱中提走的犯人呢?王爷要审问!” “犯人?”侍卫抬了抬眼,疑惑道“今早大人与小的并未去过牢房,也没讲过什么犯人。邢大人,您是不是搞错了?” 没去过牢房? 呸! 邢望春在心里啐了一口,这可真是睁眼说瞎话,皇上钦定的状元郎果然非同凡响! 。 第一九六章:重要证人 邢望春牛铃眼一瞪,黑着脸吼“半个时辰前,你们去牢房将人提走。我两个手下四只眼睛,看得清清楚楚,当他们不认识王锦晨大人吗?” “邢大人,或许就是您的手下认错人了呢?”侍卫垂下眼帘,语气淡然,“亦或是,他们自己弄丢了犯人,就想要栽赃到我们大人身上!” “你······” 耍懒皮向来是邢望春的长项,今儿倒是遇到个比他更不要脸的! 邢望春气得牙痒痒,染了怒气的大眼珠子恨不得瞪出眼眶,却也拿侍卫没一点儿办法。 以王锦晨的身份,矢口否认一件事,作为下属的邢望春又有什么资格去确认真伪? “你们大人去哪了?”一直默不作声的萧元一,眼神冷冽的像把尖刀。 侍卫颔首拱手,“卑职不知!” “糊弄谁呢?”邢望春又忍不住嚷嚷,“你向来与王大人形影不离,他是不是躲在房中不敢见我们?” 侍卫并未抬头,但唇角扬起的不屑却是实实在在,他一侧身,随即向房门处做了个“请”的手势,“不若邢大人进去瞧瞧?” “瞧瞧就瞧瞧!”邢望春甩着袖子要往里面闯,却觉衣袖向后一紧。 他回头望去,只见萧元一满脸凝重的摇了摇头,低语,“先回牢房!” 邢望春微怔,眼珠子转了一圈,似是意识到什么,转头狐疑瞥向侍卫,难道他们是在拖延时间?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他浑身直冒冷汗,面上故作镇定,“豫王殿下还有事,没功夫给你们耗!” 二人匆匆赶回牢房,惊魂未定的常庆迎上前,急急询问,“于波与我弟妹呢?” “没见到王锦晨,他的贴身侍卫说他们根本没到过牢房!” 邢望春此话一出,另外三人均是惊愣,各个瞪着圆眼睛,嘴巴半张一时都说不出话。 “官官相护,我就知道你们不可信!” 常庆回过神,狠狠剜了一眼萧元一,登时全线崩溃,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呜呜······你们还我弟弟妹妹!” 一时间,邢望春等人被常庆哭得心烦意乱,多少带些内疚心更是对他束手无策。 萧元一皱皱眉头,薄唇绷成一条线,大步走到常庆身前,抬脚对他狠踹两脚。 哭声戛然而止,常庆怔住,抬头望着一片氤氲中的那人,眼神中有惊恐更多的是疑惑。 “家人命在旦夕,你难道就知道哭吗?”萧元一的语气一贯冷漠嘲讽。 常庆被激怒,稚嫩面孔憋得通红,“噌”的窜跳起来,踮着脚尖揪住萧元一衣襟,咬牙道“你凭什么说我,难道这一切不是拜你所赐吗?” 常庆所言所行,差点没让邢望春的心从嗓子眼跳出来,萧元一可是个冷面阎王,对他大不敬,被惹恼了随时拔剑砍人! “王爷,小孩子不懂事,别和他一般见识。”邢望春使个眼色,辉子与大壮一同去拉常庆。 对于对方的怨念,萧元一毫不回避,他一挥手将辉子与大壮拦下。 “本王问你,流民被杀的事,你有没有告诉其他人?” 常庆不屑,“你是想将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全杀光吗?” “本王不会,王锦晨会!”萧元一面色肃然,直直盯着常庆,“现在你必须要相信本王,不然,没人能救得了你们!” 常庆一怔,手上力道微松,语气中有了犹豫,“你和王锦晨不是一伙儿的?” “本王若与他是一伙的,你还能活到现在?”萧元一冷哼。 常庆身上戾气渐渐消散,放开双手,心慌意乱,“只有我娘一人知道。于波是孤儿,一直随我们住。他胆子小,便没有告诉他。” “你娘在哪?” 萧元一眼神中的急迫,让常庆敏感察觉出什么,立刻问,“我娘有危险?” “快说,你娘在哪?” “在城南一座破庙里。”常庆更加六神无主,紧紧抓住萧元一衣袖,“我带你们去,一定要救下我娘他们。” 萧元一郑重点了点头。 漳州城南,破庙 “娘、于波、弟弟、妹妹!” 常庆带着萧元一等人,赶到他一直藏身的破庙,在里面寻找许久都没有见到家人的踪迹。 邢望春查看一圈,回禀萧元一,“王爷,庙中确实有人居住过。但并无打斗的痕迹,常庆母亲被抓走时,并没有反抗。” “我娘生病了,一直卧床不起。”常庆眼底溢满失望与惊慌,用袖子重重擦去眼泪,言语中皆是心酸与无奈,“我们实在没钱请郎中抓药,所以才会铤而走险去当小偷。” 面前无助落泪的常庆,使萧元一不由感同身受,曾经的自己比他更甚! “我娘他们是不是凶多吉少了?” 常庆失魂落魄的盯着萧元一,想从他嘴里听到真实的答案,却又怕那答案是自己无法承受的。 “本王已派出暗卫,紧盯王锦晨等人,几个大活人的生死是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见萧元一说得颇有自信,常庆惶恐不安的心,也渐渐平复下来。 出了破庙,萧元一等人并没有再去衙门,而是直接回了豫王府。 回府之前,萧元一命邢望春去买一件大氅,披在常庆身上将他身形、样貌遮了个严严实实。 “王爷,这位是?” 周千寻与绿弗正待出门,就见萧元一领着一位看不清模样的人,走进妙苑。 “他叫常庆。”萧元一走近周千寻,微微低头,在她耳边低语,“是一位重要的证人,不要让你与绿弗之外的人见到他。” 听闻此话,周千寻面色微变,隐约觉得眼前这位“重要证人”,必然与流民营有关。 她走到常庆面前,面上带着盈盈笑意,“我叫周千寻,是王爷的四夫人。你以后与我同住,不用害怕。” 眼前颔首的人,微微抬脸,露出一张稚气却满是愁苦的面庞。 周千寻这才看清,他是一位与周乾坤年龄相仿的少年。 常庆眼中闪过一丝惊慌,眼前眉眼带笑的女子,他认出就是在虎口关,与军粮一同被绑回来的其中一位。 他心生内疚,也为自己曾经落草为寇的那段经历而感到羞愧。 “多······多谢······夫人!”常庆不敢看周千寻,亦不知如何行礼,情急之下鞠了个躬。 他憨憨的模样,引得周千寻与绿弗,抿嘴轻笑。 “绿弗,你不用陪我一起去见苏老板。将西厢房收拾出来,在为常庆添置些生活用品。”周千寻顿了顿,沉吟片刻,又对绿弗嘱咐道“对外便说,他是我弟弟小六,来府中住上几日。” “是,奴婢记下了。”绿弗应下后,便带着常庆往西厢房而去。 萧元一为周千寻紧了紧大氅,柔声道“铺面的事情谈妥了?” “没有,今儿就是去听结果。”周千寻微微一笑,“王爷还要出府?” 萧元一轻叹一口气,“你大姐夫在府外等本王,还要回衙门等容玄回禀一些事情。” “那咱们正好一道出去。” “嗯!” 萧元一与周千寻并肩走出妙苑,一个高贵清华,一个瑰丽娇俏。为配合周千寻,萧元一放慢步子,二人步调渐渐融合在一起。 来来往往的侍女嬷嬷,遇见二人退至路旁行礼,他们走过后,皆不由感慨,王爷与四夫人越看越是般配。 踩着一片晨光而去的二人背影,就如同一副美轮美奂的水墨画。 “王爷,是······死人了吗?” 快到府门前时,周千寻见四下无人,轻声吐出这句话。 萧元一霎时顿住脚步,侧头望向身旁女子,她灵动的杏目盈满担忧,却让他心中暖流流淌。萧元一眉心微动,长臂一揽将周千寻拥入怀中,默然片刻,开口道“你莫要担心,一切都有本王在。” 她本是在忧心他的安危,却得到一个“一切有他!”的承诺。 周千寻曼妙眸光盈满笑意,皓腕环上萧元一的腰身,白皙面庞紧紧贴在温暖胸膛上,听着他跳动有力的心脏,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放心与安宁。 漳州城,安华街 周千寻从马车上下来,已然有两辆装饰华丽的马车停在苏晖店前,她缓缓走近店门,就听见一串串笑声从里面传出来。 “婶婶,你竟还记得侄儿这等糗事?” 周千寻进门后,就见尹世轩正围着一位衣着华贵、笑容和蔼的中年夫人打转,点头哈腰好不殷勤! “苏老爷!”周千寻径直走到苏晖面前,向他福身行礼。 苏晖见是她来了,眼睛一亮,忙向中年妇人招呼,“娘子,快瞧瞧这位是谁?” “苏夫人,许久不见,一切可安好?”周千寻乖巧行礼。 进门时,周千寻便认出那妇人便是苏夫人,怕她不记得自己,才没有冒然拜见。 苏韩氏亦是喜出望外,款款起身,走到周千寻面前拉起她手道“范县一站,本以为你们姐妹凶多吉少,没想到还能再见。” “苏夫人,多谢您的挂念。寻儿与两位姐姐都很好。”周千寻笑道。 苏韩氏点点头,又道“范县一役,我儿死里逃生。回家探亲时,曾说起豫王爷在战场上的威武,还说他的一位妾室也曾在大营救治伤兵。说的可是五姑娘?” 周千寻微怔,她没想到苏韩氏还知道这些事,垂下眼帘多了几分羞涩,“令公子说的正是寻儿。” 。 第一九七章: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霎时间,苏韩氏眼眶猩红,嘴唇微颤,“多······谢四夫人······”眼泪落下的同时,她双腿一曲便要跪下。 “苏夫人,您这是何故?”周千寻眼疾手快将苏韩氏扶住,同样曲腿托着才没有让她跪在自己面前 这一举动惊呆在场所有人,包括苏晖亦是一脸茫然,慌忙命侍女将苏韩氏搀扶起。 “娘子,你这是······” 垂脸抽泣的苏韩氏,抬起一双热泪盈眶的眼睛,哽咽道“四夫人,我儿从小任性,不听劝阻从军杀敌。临漳道之战,我儿虽侥幸逃回城中,但身负重伤躺在营内奄奄一息。 他眼见着身边兵士一个一个没了气息,也以为自己大限将至。是你在死人堆里将他挖出来,硬是拖到郎中身边,才将他这条命救了回来!” “我为何从不知道还有这回事?”儿子得胜回来,是说过自己死里逃生。范县一战打得惨烈,苏晖只以为是儿子的感慨,却没想到他真是在死亡边缘转了一圈。 苏韩氏擦把泪,埋怨道“你们父子向来言语不和,儿子是怕和你说了,便再也不能去从军。” “他······”孩子大了,主意也多,做父亲的着实是管不了了。 苏晖叹气间摇了摇头,忽肃了神色,对周千寻郑重行礼,“四夫人,苏晖多谢你救了小儿一命!” 苏韩氏见状也跟着自家夫君行礼。 “您二位快起来吧!”周千寻觉得当时不过是她职责所在,心中愧对苏氏夫妻的感激涕零,“苏老爷,苏夫人,实话告诉你们,当时范县大营的校场上,躺满重伤兵士。 郎中根本救不过来,我的任务便是从其中找到存活可能性高的兵士······” 说到此处,周千寻顿住,像是说不下去,抑制住心底倏然涌起的悲痛,她又道“这样的兵士我拖出很多,并不知道哪一个是令公子。 所以,令公子能活下来,是他自己命大。千寻不敢邀功!” 翰跶铁骑攻打范县,漳州主城虽有郑县相隔,却也见狼烟滚滚,就连空气之中都漂浮着血腥气。大家都说那场仗打得惨烈,却没人能说出惨烈到何种程度? 今日,周千寻寥寥几句,便让人有了尸横遍野的画面感。 而她则更让苏晖夫妇敬佩,那样的惨况,大男人都可能扛不住,她一个小女子却坚持下来。更难得的是,救下那么多人性命,却不居功自傲。 “四夫人,无论如何,我们全家都要感谢你!”苏韩氏拉住周千寻的手,感情真挚道“你的恩情,我们必然要报!这座商铺你尽管去用,咱们不收一分一毫!” 苏韩氏以商铺报恩,周千寻觉得受之有愧,刚要婉拒,尹世轩却先不满。 “婶婶,您可不能犯傻!”他急不可耐,嚷嚷道“周千寻救下苏家弟弟,本就是凑巧的事,换成别人也是一样。您何必这般,郑重其事谢她!” 苏韩氏眼底溢出不满,语气冷淡道“尹公子说出此话,难道是觉得我儿子性命不值得,我郑重其事的去谢谢救下他的恩人?” “婶婶,我······不是······”尹世轩微怔,他不是这个意思,慌忙又要解释。 苏韩氏冷笑,“尹公子,你我并无血缘关系,你那声‘婶婶’我可担不起!” 见自家娘子恼上尹世轩,他再待下去也只能更讨人嫌。苏晖笑着将尹世轩揽过,“大侄子,你回去吧!跟你父亲说一声,这间铺子我娘子做主,租给四夫人。他也不要再惦记了!” “苏叔叔······”尹世轩解释的话还未说出口,苏晖就把他连拖带拽赶出铺子。 望着赫然关闭的店门,尹世轩气得恨不得将眼珠子瞪出来,他还从未受过这般窝囊气。 若不是周千娇撺掇,他会来趟这场浑水? 自己也是鬼迷心窍,听了那女人的鬼话。她躲在人后指挥,却让他冲出来丢人现眼? 尹世轩越想越气,一股脑将适才所受屈辱都归到周千娇身上,心中怒火中烧,狠甩衣袖踏上马车。 “苏夫人,”周千寻微微一笑,反握住苏韩氏的手,柔声道“您若真想感谢我,就按之前说好的,每月五两银子的租金。你把铺子白给我用,那我可是不敢要的!” “四夫人······” “夫人!”苏晖拦下想要继续劝说的苏韩氏,他看出周千寻不是假装推辞,又想到她现在特殊身份,随便接受馈赠,难免遭人非议。 他们本是好意,若因此为周千寻惹下麻烦,好心办了坏事倒也是不妥。 “就按四夫人所说!”苏晖向周千寻拱手,“若你与王爷日后有用得上苏某的地方,请尽管开口!” 周千寻还礼,“苏老爷言中了,您能折半将铺子租给我,已让千寻心生感激。” 苏晖与苏韩氏相视一笑,随后拿出准备好的笔墨与租房契约,“四夫人,你看一下契约,没有问题就可画押。” “好!” 周千寻认真阅览契约后,拿起笔墨签字画押。 “四夫人准备何时开张?”苏韩氏被周千寻搀扶着走出店铺,在马车前,她笑问道。 周千寻,“大概十日后!家中还存有一批上好丝绸,刚好趁着年关售卖。” “等你家铺子开业时,我们夫妇必来捧场!” “一定欢迎!” 目送苏晖夫妇的马车,淹没在熙攘的街头,周千寻这才蹬上马车。 她要回周家,与周昭明商量下开业的事情。 临近年关,街上行人比肩接踵,个个面孔上都洋溢着喜悦之情。 周千寻看在眼里,心中却愈加惴惴不安。 租铺子是件大事都已办妥,她也不知为何还会心神不宁。 难道是因为萧元一带回的那位少年? 流民营中疑点重重,那少年本就是流民,难道真是死了人,才会让萧元一将他带进王府藏起来。 想到此,周千寻秀气的眉头拧成一团,血流成河的景象她见得太多,亦不想再有任何人死去。 范县一战,侥幸取胜。 若再来一次,谁又能保证自己能逃得过呢? 萧元一与邢望春赶回衙门时,容玄已等在前厅,与他在一起的还有王锦晨。 “卑职参见王爷!”王锦晨俯身行礼,恭敬且坦荡。 萧元一在身旁,邢望春有了底气,阴阳怪气道“王大人这是刚藏完人回来吗?” “望春兄,这话我可听不懂了!”王锦晨一双瑞凤眼闪着光,照常溢满笑意,“听说王爷,一大早便来找卑职,不知所为何事?” 萧元一没有回答,而是将目光投向他身后容玄。 容玄紧抿嘴唇,摇了摇头。 萧元一不动声色,紧盯着王锦晨,幽幽道“邢捕头来报,说是牢房丢了三名囚犯,后来得知是被你带走的?” “没错,是卑职带走的!”王锦晨淡然一笑。 他的回答,令在场之人大吃一惊,同时心生疑惑。 萧元一眯起双眸,问,“可你的贴身侍卫,却说你们从未去过牢房,也未提走任何犯人。” 此话一出,众人视线都集中在王锦晨身上,就等着听他作何解释。 王锦晨神色一稟,面色凝重,突然向萧元一靠近。 容玄怕其对萧元一不利,先他一步挡在萧元一身前。 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王锦晨顿住脚步,向萧元一跪地叩首。 “王爷,卑职有罪!” 萧元一满脸狐疑,总觉他在故弄玄虚,“王大人何罪之有?” “今早赵谦来见,想求卑职严惩昨晚邢捕头抓回的几个小贼。”王锦晨将脸埋在地上,一副虔诚认罪的态度,“卑职得知那几名小贼是流民又年龄尚小,一时有恻隐之心,便将他们私自带出大牢。 并交待贴身侍卫,不得告知他人卑职的行踪。” “王大人,他们可是打家劫舍的盗贼,你私自将他们放出,可是重罪!”邢望春真想撕掉王锦晨伪善的嘴脸。 王锦晨也不否认,又是一叩首,“卑职将三个小贼带到赵谦面前,并自出银两赔偿他所有损失。赵谦念及他们还是孩子,已不准备追究他们的罪行。 王爷宅心仁厚,一直致力于让流民摆脱流离失所。自古忠孝难两全,卑职秉承王爷的理念,却不得不触犯大盛刑法。 卑职有罪,请王爷责罚!” 听完这段声情并茂的表述,邢望春不得不佩服王锦晨的机智与口才,硬生生将他自己塑造成一个慈悲为怀的观音菩萨,为普度众生连自己的性命都可不顾! 我“呸”! 邢望春握住腰间佩刀的手“咯吱”作响,明知王锦晨在一本正经的撒谎,他却不敢冒然揭穿,只能将希望都寄托在萧元一身上。 “王大人做得好,本王又怎会处罚你?”萧元一面无表情道。 王锦晨双肩微动,紧接着磕了个头,这才直起身子,满脸意外与感激,“卑职多谢王爷!” “三个孩子现在何处,本王有话问他们!”萧元一不给他任何喘息机会,步步紧逼。 王锦晨从容应对,“卑职将他们送回流民营。” “本王现在就去营中,可能见到他们?” “当然能见到!” “那你与本王一起去!” “卑职遵命!” 王锦晨缓缓站起,毫无犹豫一口应下,萧元一心中越发不安。 他与邢望春一样,并不相信王锦晨是个慈悲为怀之人,可他这般爽快的答应,一定是做好万全之策。 不详预感涌上萧元一心头,那三个孩子还活着吗? 果然如萧元一所料,他们到达流民营后,营中官员翻遍整片营地,都没有找到于波与另外两个孩子的踪影,就更不用说常庆的母亲。 “王大人,你不是说将他们送回流民营了吗?”萧元一面色阴沉,他倒是要看看王锦晨还要作何说辞。 可不待王锦晨回话,营中一官员便冒然开口,“禀王爷,今早王大人确实将三个孩子送进营中。可他们一进营中就不服管教,总是想逃跑。 营中诸事繁多,咱们又不能总看着他们,一时没注意他们便不见踪影。 后来,卑职等在西边营地栅栏处发现一缺口,大小刚好供孩子钻出。 想必他们就是从那里逃出营的!” “现在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任凭你们胡咧咧。说他们被妖怪吃了都行!”邢望春真是听不下去,这些个读书人糊弄起人来,还真是一套又一套。 那名官员还不乐意,冷笑道“邢捕头,豫王殿下在此。说话要负责任,不要信口开河!” “你······” 这一帮子人明显与王锦晨串通一气,一个两个都在做戏给他们看。就是因为萧元一在场,邢望春才隐忍不发,不然早就一巴掌招呼过去。 萧元一幽暗深邃的眸子,泛着冷光,“王大人,全城张贴布告。本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卑职领命!”王锦晨拱手作揖,垂下面庞上浮现一抹诡笑。 豫王府,密室 邢望春自被领进这间密室,嘴巴就没闭起来,就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孩子,四下乱瞅。 “容玄,城外荒山情况如何?”萧元一阴着脸问。 容玄轻叹,“容玄倒是找到常庆所说的地方,但并没有见到尸体。” “难道常庆记错地方?”邢望春回过神,加入讨论。 容玄略略沉吟,又道“我翻土时发现土质松软,似乎之前被人翻整过。” “王锦晨心思缜密,常庆他们逃出流民营,必然惊动了他。”萧元一眸光闪烁,冷笑道“想必,那处埋入的尸体已被人挪到别处。” “真是可恶!”邢望春一拳捶在墙上,墙灰簌簌的往下掉,呛得他直咳嗽。 容玄打趣,“邢捕头,你生气也不要拿我们密室的墙出气!” 此话一出,密室中几人皆是抿嘴一笑,倒也缓和适才压抑的气氛。 萧元一依旧面色凝重,范县得胜归来后,他以为可以掌控一切,殊不知自己依旧被他人耍得团团转。 林贵则参透他的心事,道“王爷,您虽得了漳州的执政权,但城中大小官员多为秦汉易旧部。王锦晨来了后,便纷纷倒戈与他。 官场中人欺上瞒下,阴奉阳违皆是常态。流民营之事,您一时不察,也并不奇怪。” 。 第一九八章:帮手 林贵则的话点醒萧元一,在漳州官场上培养自己人,才是迫在眉睫之事。 不然总有一天,他会被以王锦晨为首的官员架空,空有权力却无法执行。 “漳州通判一职,似乎还是空缺?”萧元一喃喃道。 林贵则道“正是!” 萧元一环顾众人,正色道“你们觉得,谁堪此任?” 邢望春将林贵则与容玄皆是沉默不语,想他们是没有什么人选,他牛铃似的眼珠子提溜一转,憨憨笑道“王爷,我给您推荐给人!” 见三人视线同时投向自己,多少带些疑惑,邢望春挺了挺胸,朗声道“这人你们都认识,郑县县令白耀辉。” 原来是他! “白耀辉为人圆滑,在郑县颇有政绩。”林贵则熟知漳州大小各个官员,白耀辉他并不陌生,“他初上任时,郑县经济颓败,并不繁华。 是他将郑县街市扩展,吸引商家入驻,带动起郑县经济,也可谓是有些手段。 白县令在官场风评也不错,背景简单,为官倒也还算清廉。 是个可以考虑的人选!“ 邢望春觉出这事有戏,道“白耀辉出身贫寒,能做作到一县之令全凭自己的本事。秦汉易在任时,他便不愿同流合污,才丢了升迁的机会。 白耀辉一直想要攀上豫王府的关系,不然也不会在王爷遴选胖妾之时,那般上心推荐我家五妹妹。” “你们觉得如何,给本王一个准话!”萧元一扫视一圈,最终还是将目光落在林贵则身上,他看人眼光向来狠准,豫王府大部分的亲信都由他挑选。 林贵则沉思片刻,随后道“老夫觉得,白耀辉,可!” “好!”有他的肯定,邢望春心底就有了底,“这件事你要即刻去办。呈上折子,再给顾太师打声招呼,让他帮帮忙。以人手不足之名,把白耀辉调来,先代任通判一职。” 林贵则领命,“老夫这就去办!” 林贵则离开后,密室内又陷入一片静谧。 许久终还是邢望春憋不住,问道“王锦晨到底是把那三个孩子与常庆母亲藏哪了?” “暗卫那边如何说?”萧元一望向容玄。 容玄,“暗卫跟上王锦晨时,他所乘马车,正从城南破庙方向向流民营而去。至于马车中是何人,暗卫不得而知。” “叫他们继续跟着,若有任何可疑,都要及时来报!”萧元一修长的手指,一下又一下敲击着桌面,思虑许久开口道“加强王府警备。他既知道常庆在我们手中,必然不会坐以待毙。 无论其他人如何,常庆一定要活着!” 韵茶坊 单兰旖轻轻摇着青翠的茶盏,放在鼻尖嗅了嗅,不由皱起眉头。 满室浓郁的兰花香气,将茶的清香掩盖,令单兰旖不由心生烦躁。 这已经是她喝的第二壶清茶,可约自己到此的人却迟迟未到。 竹帘撩起,一个纤细瘦弱的身影闪入室内,悄无声息的坐在单兰旖对面。 “周千娇,是你约得本夫人,怎么这会才到?” 单兰旖不满瞥向周千娇了,可在视线触到她面庞的那刻,不由惊愣住。 “你的脸······” 面对她的打量,周千娇有些窘迫,摸了摸自己红肿的面颊,唇边强扯出一抹笑,“让夫人见笑了。途中颠簸,千娇不小心撞上车壁。” 撞上车壁? 单兰旖可是不信,她虽没挨过打,但她打过不少人,尤其喜欢扇人巴掌。 周千娇的伤,她只一眼便认出,那是被人连扇几个巴掌后,才能留下的伤痕。 单兰旖不是没查过周千娇底细,知道她被周家赶出家门,现在寄居在未婚夫府上。 这样的娇美人,她未婚夫还真是下得去手! 一直被人盯着伤疤瞧,周千娇心中好不自在,头向一侧歪了歪。 瞧出她的窘迫,单兰旖却依旧不依不饶,唇边笑中明显带着嘲讽。 周千娇心被刺痛,面上却不得不对单兰旖假装恭敬,“三夫人,千娇给您的‘幻香草’功效如何?” “听说周千寻食欲大曾!”单兰旖神情高傲。 周千娇双眸泛光,“这就对了,她以后会越吃越多,不仅身材走形还会精神涣散,变得易怒。总有一天,她会得罪王爷被扫地出门!” “真是想不到,你生的娇美,心却狠如蛇蝎啊!”单兰旖高昂着下巴,睥睨着周千娇,言语中满是嘲讽。 周千娇抿嘴一笑,瞥她一眼,用戏虐的口吻道“三夫人,咱们俩是彼此彼此。” 单兰旖倒是不恼,周千娇这般的蛇蝎美人很是对自己胃口,等收拾完周千寻,再与她玩玩也是有趣! “三夫人,每次下药可有被发现?”周千娇问。 单兰旖欣赏着自己新做的蔻丹指甲,满不在乎道“王府中皆是本夫人的人,只要银子给足,他们巴不得为本夫人做事。” “最近,王府之中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吗?”周千娇眸光闪烁。 “没有······”单兰旖突然顿住,像是想起什么,一扫慵懒的态度,坐直身子,道“今天一早,王爷从府外带了个人进内院。” 周千娇眼睛一亮,急急问,“是什么人?” “他穿着大氅,遮住相貌,看身材好似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 “少年?王爷把他带去何处?” 见周千娇目光灼灼,似是对此人很感兴趣,单兰旖“噗哧”一笑,“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糊涂?” “您是何意?”周千娇被她笑得一脸迷茫。 单兰旖饶有兴趣的盯着她,轻语道“我听说,那位少年是你们姐妹的亲弟弟,名叫周小六。” 周千娇皱起眉,满脸狐疑,小六不是在范县大营吗? 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日她刚去过周家,小六回来这么大的事,周王氏又怎么不会告诉自己。 “不可能,我弟弟在范县大营从军,又怎会不声不响去到豫王府?”周千娇道。 单兰旖听闻此言,心中也泛起嘀咕,狐疑道“那就奇了,王爷直接将那少年领进妙苑。周千寻的贴身侍女绿弗,对外便说是四夫人亲弟弟来小住几日。” 。 第一九九章:闹事 周千娇脑中灵光一现,她有一种预感,单兰旖口中的少年,便是王锦晨一直在找的那位! “此人至关重要,三夫人一定要将他看好!” 单兰旖瞥她一眼,冷言道“他重不重要,与我何干?你难道还想指使本夫人?” “三夫人······”经过这段时日,周千娇深知单兰旖绝非善类,无关自身利益之事,她根本就不屑一顾,“差点忘了,王锦晨大人托我给您带个话,单霄贤单大人十分惦念您!” “父亲?”听她提到自己父亲,单兰旖眼眶睁大,随后蹙紧眉头,“你这话什么意思?” 见单兰旖像只炸了毛的猫,警惕的望着自己,周千娇知道她想要的效果已达到。 “三夫人,您当年在太后面前,自请嫁入豫王府为妾,单大人可是气得不轻!” 单兰旖惊愣,这件事如此隐秘,她竟然知道? “三夫人,您虽每次见我都戴着帷帽,”周千娇唇边扬起一抹神秘莫测的笑,“但千娇知道,帷帽下是一副美丽的容颜。” 单兰旖彻底坐不住了,她倏然起身,不可思议的盯着周千娇,“你······怎么会······” 周千娇未在说话,也再不看单兰旖一眼,端起茶盏,悠哉地呡起芬芳四溢的清茶。 自恃清高的单兰旖被人拿住把柄,还是被不屑之人,而对方的淡然处之,更令她愤怒到极点。按照她的性子,定是要将获取自己秘密之人,囚禁折磨到死。 周千娇算什么东西? 一个出身低微的商人之女,竟也敢出口威胁自己! 单兰旖居高临下,周千娇低头喝茶,虽未看到对方凶狠如刀的眼神,但拳头紧握的咯吱声,还是传进耳畔, 她是要将自己大卸八块? 周千娇心头微颤,却很快淡定自若,眼神中的笃定更加浓郁。 她不敢! 耳畔传来衣料悉悉索索的声音,周千娇抬了抬眼皮,单兰旖已正襟危坐在她对面。 “你们想怎么样?”单兰旖将头上的帷帽摘下,扔到一旁儿,怒视着对面之人。 正如王锦晨所说,果然是一副娇媚的容颜! 周千娇心中感叹,面上巧笑嫣然,“三夫人,王大人是为皇上办事,自然也是太后的人。您当年扮丑真以为太后不知道?她老人家不过是心疼您,随了你的愿罢了。” 真是巧言令色,之前小瞧她! 萧元一在皇室中的处境,单兰旖再清楚不过! 太后心疼她? 单兰旖冷笑,不过是把她当作棋子而已! “伤害王爷的事情,我绝对不会做!”单兰旖乌定定的望着周千娇,冷言道“当初我对太后,也是这般说辞!” 这话让周千娇意外,不过很快她便释然。 世上无论何种女子,一旦动了心,便会变作痴心人,即便得不到回应,也要痴恋一生。 “三夫人,有朝一日豫王爷拥有与太后抗衡的实力,还会将您留在身边吗?”周千娇沉默片刻,倏地吐出一句话。 单兰旖愣住,心儿瞬间揪成一团。 她能违心按下,脑海中不断冒出的否定答案,却忘了掩饰神情中一目了然的失落。 要承认所爱之人不爱自己,的确不容易! 周千娇感同身受,她不动声色道“他若还是以往的豫王爷,那您便依旧还是豫王府的三夫人。” 室外突起一阵狂风,吹得茶室悬挂的竹帘,来回翻转“啪啪”作响。 亦如单兰旖翻江倒海的内心。 周千娇又为自己斟满一杯清茶,放在鼻下,茶香溢满整个鼻腔。 她不急,耐心等待,自然会有想要的答复。 果然······ “若想让本夫人与你们合作,必须保证不能伤到王爷一分一毫!”单兰旖必须守住自己最后的底线。 周千娇眉梢微挑,笑道“三夫人放心,王大人只想要豫王爷带入妙苑的那位少年而已。” “你们到底想要做什么?”单兰旖眼神中满是警惕。 周千娇摇着手中茶盏,轻描淡写道“只是想要借用三夫人在豫王府的权利,让那位少年不要乱说话,对于您来说轻而易举。” “你们只是针对那少年?” 单兰旖的画外音,无非还是担心他们会趁机对付萧元一。 “王大人只想给那少年一个警告,仅此而已!” 单兰旖心中清楚,从周千娇这里得到的承诺,没有任何保证。 宫里那位想要做的事,没有任何人能拦住,她对萧元一的厌恶不是一朝一夕。 单兰旖就算不答应,他们还会找其他人,自己反而会因此遭难。 父亲的仕途,一家人的性命还都捏在宫里那位手中,她已经为自己心意任性一回,又怎敢再来一次? “好,只要王爷无性命之忧,本夫人同意与你们合作!” 周千娇笑靥如花,亲昵的拉起单兰旖的手,“三夫人,您绝对不会后悔,今日的决定。” “最好如此!”单兰旖一脸冷漠,似是厌恶的将手抽出,款款起身,睥睨着对面之人,“不然,本夫人绝不会放过你!” 她眼中的狠戾,让周千娇唇边的笑僵住,心也不由颤了几下。 再转神时,单兰旖正撩起竹帘,一刻都不想多待,疾步走出茶室。 这一次会面,周千娇占了上风。 单兰旖以往不屑表情,轮番被震惊与彷徨替代,周千娇由衷觉得解气。虽然她知道,单兰旖真正顾忌的人是谁,但“背靠大树好乘凉”这句话还真是不假。 周千娇心头冒出一个妄想,若是能被大盛朝最有权势的女人赏识,是不是就能一飞冲天? 十日后 “王大人,您这是要去哪?” 刚翻身上马的王锦晨,将目光投向马前,白胖圆润的一张笑脸上。 “原是白大人,本官正要去祝贺姑姑家铺子开业!”王锦晨拱了拱手,谦和有礼。 白耀辉也赶忙回礼,一拍自己油光一片的大脑门,自责道“哎呀呀,下官忘了,周家绸缎铺子今日开业大吉!不耽误王大人,您快去吧!” 王锦晨向白耀辉点点头,勒紧缰绳与侍卫一同策马而去。 直到二人身影逐渐变成两个黑点,抄手而立的白耀辉才敛去狡黠笑容,走进漳州衙门。 几天前,朝廷下旨,郑县县令白耀辉出任漳州通判一职。 要知道,大盛朝通判一职,名义上是知府副手,但实则是为监督知府工作而设立的职位。在任官员,甚至可以越过知府,直接向上一级官员汇报。 这样一个职位,王锦晨本想让心腹之人出任。没想到,萧元一竟棋快一招,让顾太师出面向皇上推荐了白耀辉。 要说这白耀辉也确实有些政绩,再加上是由顾太师保荐,皇上怎么也会卖一个面子给他。 王锦晨初到漳州时,也与白耀辉打过交道,觉得也不过是趋炎附势之人,并未将他放在眼里。可没想到,白耀辉一上任,短短几天便拉拢不少官员,快速形成一个能与他抗衡的小团体。 以往漳州府衙王锦晨说一不二,所有官员都看着他脸色行事,而如今形势似乎出现逆转。他着实觉得白耀辉,十分碍手碍脚。 想到此,王锦晨将手中缰绳紧紧揉进手心。 白耀辉就是萧元一送给自己的绊脚石! 王锦晨神色一稟,计划要尽早实行! 肆虐几日的寒风终于偃旗息鼓,冬日里的暖阳格外和煦,安华街上人头攒动,谁也不想错过多日来的好天气。 “啪、啪、啪……” 王锦晨与侍卫刚骑马走上安华街,便听到前方鞭炮声震耳欲聋,周围人群纷纷朝那方向涌去。 一家店铺前,黑木雕花的匾额高悬于顶,龙飞凤舞写着几个流金溢彩的大字--周家绸缎铺。 绢稠高挂,红毯铺地,一个杂耍班子在店门前卖力表演,里外几层人群将店铺围得水泄不通,兴致高昂的瞧着热闹。 喜笑颜开的周昭明,不断向进店客人拱手作揖,只觉脸上的笑都有些发僵。 从早晨开业到现在,进店客人是一波又一波,出店客人也基本没有空手离去的。 周昭明心中粗略一算,今日营业额怕是要比以往十天都要多,这要是在郑县,可是想也不敢想的事情! 他又朝店内瞧了瞧,几个周千寻亲自招来的女伙计,穿着自家绸缎做成的店服,亦如仙娥穿梭在客人当中,应对女客繁琐的问题更是对答如流。 相较于男伙计,女客们似乎更愿意接受她们的服务。 刚开始听周千寻说要招女活计,周昭明还很担心女子无用,如今看来是自己多虑了。 “你们店中‘毓成斋’丝绸,都是假的!” 店中传来一声咆哮,亦如炮仗在周昭明耳畔炸开了花,他笑容瞬失,转身跑进店中。 “让一下,让一下!” 好不容易挤到发火客人面前,刚想开口安抚的周昭明不由愣住,半张着嘴巴,盯着对面比自己还高上一头的女客。 见一脸呆相的周昭明,帷帽下的君若楠见怪不怪,她高大健硕的身材确实像一个穿着女装的男人。 “你是老板?” “是······是!” 听声音是个女子无误,周昭明回神,慌忙应下。 君若楠冷哼一声,“你这不是‘周家绸缎铺’?怎么还卖‘毓成斋’的货品?价格竟比正主还要便宜!” “姑娘有所不知,”原是问这个,周昭明面上堆满笑意,想着客人有误会也可理解,是要好好解释,“在下与京城‘毓成斋’有些渊源,低价进了一批丝绸。因是新店开张,所以才会优惠售卖。” “撒谎!” 君若楠身边一个留着两撇山羊胡的男子,突然跳出来,抬手指着周昭明,“自‘毓成斋’到漳州开店,我便在店中当伙计,从未听说店中丝绸会让其他店铺售卖!” “在下说的皆是实话!”面对职责,周昭明问心无愧,硬脾气上来,横眉冷对道“咱们丝绸上都有‘毓成斋’的标记,不怕你们检查,再不行就请对面‘毓成斋’的人过来瞧瞧!” 山羊胡男子一声冷笑,“我便是‘毓成斋’的人,你那印章一看便是仿制!” “你······,信口开河!”周昭明气得直瞪眼。 山羊胡男子大手一挥,向周围人群嚷嚷道“这家店售卖假货,毫无信用,大家莫要上当!” 店内客人听闻,皆是一片哗然,无论店中伙计如何解释,均要放下挑选好的丝绸离开。 “大家莫听他胡言乱语,小店售卖的‘毓成斋’丝绸皆为正品!”周昭明一时慌神,扯着嗓子喊却也无人听他解释。 君若楠一把将他扯过来,高声道“本夫人最恨制假贩假之人,今日就砸了你们这家黑店!” 话音刚落,从店外就窜进几个彪形大汉,手里拿着棍棒驱赶人群,还要把展柜推翻,店中顿时乱成一团。 “住手!” 店中通往二楼的楼梯上,缓缓下来一名女子,神情肃然。她下巴微抬,眉目间波澜不惊,一双黑亮的眸子亦如深不见底的潭水,带着几分不可抗拒的威严。 众人见她年龄不大,却不似一般少女胆怯,到有几分当家做主的气势。 喧闹的店铺渐渐安静,几个彪形大汉也一时收了手。 “寻儿,他们硬说咱们家‘毓成斋’的丝绸是假的!”周昭明气愤道。 毓成斋丝绸是真是假,本是件很好印证之事,只需请毓成斋掌柜周海宽过来便可解决。 可这帮人不听解释,上来便不分青红皂白的要砸店,明显不是普通客人,而是打定主意要在周家铺子大闹一场。 周千寻在二楼听了许久,下楼瞧见带头的女子,便更加心知肚明。 “若楠姐姐,您来了,怎么也不派人知会一声?”周千寻笑盈盈的福身行礼。 见是她,适才淡定的君若楠顿时怒火中烧。 真如单兰旖所说,周千寻果然享有特权! 豫王府的规矩,王爷妾室凡是出府上街均要佩戴帷帽。无论寒冬酷夏,她们也一直遵守,怎么到了周千寻这里就能破坏规矩呢? 君若楠心里气不过,抬手摘下帷帽摔在地上,冷然一笑,“千寻妹妹,你娘家店中售卖假货,辱了自己名声不要紧,可不要将豫王府牵扯进去!” 围观众人一听,算是明白这二人关系。 。 第200章:京城来客 漳州城中早就传闻,豫王府新进门的四夫人本事了得,在安华街最繁华的地带为自己娘家开了一家绸缎铺子。 今日到店的一些贵妇千金,大多是冲着这个传闻而来,想在豫王爷新宠家的铺子里猎奇一番。 没想到,还真让她们撞见一出大戏。 “若楠姐姐,”周千寻凑到君若楠身侧,低声道“您有什么不满,可私下质问妹妹。可您这么一闹,岂不是让他人看了豫王府的笑话?” 周千寻本意是想提醒君若楠,不要因对她的怨念,真正影响豫王府的名声。 可君若楠却会错意,以为她是想搬出萧元一来吓唬自己,“你少拿王爷压本夫人!你家店里售卖假货,还不能让人说了?” “是不是假货,你说得不算,我说的也不算!”周千寻见她铁了心要闹下去,便也肃了神色,朗声道“不若现在去请‘毓成斋’掌柜来验一验!” 君若楠也不含糊,立刻接话应下,“好!你去请!” 山羊胡男子想要阻止却没拦住,适才嚣张气焰下去不少,双手抄于袖中,缩着脖子一脸愁容。 派到毓成斋的伙计去而复返,店内众人翘首以盼,却没见到周海宽的影子。 “毓成斋伙计说,他们掌柜刚出去,不知去了哪?” 听完小伙计的话,周昭明没了主意,拉着周千寻小声道“这可如何是好?” “父亲莫急!”周千寻对他笑了笑,又对众人道“大家若是有时间,稍等片刻,再去请周掌柜过来。” “请什么请?”隐匿在人群中的山羊胡男子,又跳出来,嚷嚷“在下赵四,是毓成斋的老伙计。诸位夫人小姐,应该都认识。我还能看不出这丝绸的真假?” 君若楠双手环胸,不屑一笑,“千寻妹妹,你就莫要再耽搁大家时间,麻溜承认你卖的是仿品得了!” “我就说,价格便宜,定是有问题!” “在京城,毓成斋丝绸都一匹难求,毫无瓜葛的小店里,又怎么会有正品!” “就是,差点上当!” “······” 听到周围客人议论纷纷,赵四捋着两撇小胡子甚是得意。他眼珠子狡黠的左右乱摆,刚又要开口,却没想到被人抢了先。 “这毓成斋的丝绸不假!” 听闻此言,赵四的小心脏漏跳几拍。以为是毓成斋的人到了,他慌忙抬头张望,却见说话之人是位面生的老者。 老者看起来花甲之年,满头银发,胡子斑白,却精神抖擞,一双眼窝深陷的眼睛炯炯有神。他一身灰袍朴实无华,可衣料确实是上等之品。再加上腰间佩戴的玉佩吊坠,明眼人一瞧,便知他是个养尊处优之人。 周千寻暗暗猜测,这位老先生必然大有来头! “这位老先生,您若不懂可不要乱说话!”赵四不屑地扬了扬嘴角。 对于他的无礼,老先生不怒不恼,笑道“老夫在毓成斋待了一辈子,又怎会辨不出真假?” “你是毓成斋的人?” 赵四瞪着眼反问,他对老者上下打量,再三确认,自己并没有在毓成斋店中见过他。 “我在毓成斋没见过你!你绝对是他们安排的!”赵四冲着老先生大吼,又指向周千寻父女。 周围众人也随着他,半信半疑间把目光,在老先生与周千寻父女之间转来转去。 “毓成斋又不止漳州一家店,”周千寻面上浮现一抹嘲讽,调侃赵四,“难道大盛每一家毓成斋的人,你都认识?” “我······”赵四被她怼得哑口无言,转瞬又恢复镇定,盯着老先生道“我在漳州毓成斋待了三年,就从来没见过这种花型。你就算是毓成斋的人,又从哪认定这便是正品?” 老先生淡然一笑,缓缓道“你未见过并不稀奇。因为这批丝绸并未在大盛任何一家毓成斋售卖!” “瞧瞧!”赵四幸灾乐祸,像是逮住对方的把柄,嚷道“你以为我们是三岁小儿?这种糊弄人的托词也能说出口!” 老先生颇为无奈的摇摇头,随后温声道“这批丝绸是我毓成斋专供皇室余下的尾货。” 皇室尾货? 周千寻与周昭明听后都面面相觑,更不要说店内的客人。 先不论老先生身份真假,只是听到“皇室”二字,也都在惊诧万分后,不由自主将刚刚丢下的丝绸又抱回怀中。 君若楠瞪了一眼赵四,不满道“他所说可是真的?” 周千寻心中暗笑,赵四这副德行,在漳州毓成斋最多是个资历老的伙计,与皇室相关的事情他有资格知道吗? “当······当然不是真的!”赵四还在硬撑,梗着脖向老先生嚷嚷,“一派胡言!别以为他们姓周,就能和‘毓成斋’扯上关系,皇室丝绸能轮到他们?” 正宗毓成斋店铺都见不到的上等货,能在名不见经传的店中售卖,也着实不能让人信服。 店中贵妇千金们,抱着丝绸的手,看似又有所动摇。 “老太爷!” 一个焦急的身影穿过人群,挤到老先生身旁儿,如释重负大出一口气,“您怎么跑这来了,可让我好找!” 周千寻定睛一瞧,这不就是毓成斋掌柜周海宽? 他刚才称老先生什么? 老太爷! 莫非他便是······毓成斋老板,京城周家的当家人,周西平? “海宽,你来得正是时候!瞧瞧这匹丝绸,是咱们家的货吗?”周西平拽过周海宽,指着君若楠手中的丝绸,认真问道。 周海宽瞟一眼丝绸,笑道“老太爷,您认不出了?这批货是年初宫里剩下的,前段时间您不是让我送到二奶奶家里吗?” 他话音刚落,周围人哗然一片。 这丝绸货真价实,确实出自毓成斋! “昭明老爷,五姑娘,这是怎么了?”周海宽一脸迷茫。 “没啥大事。”周千寻从鼻腔里哼出一声,朝赵四扬扬下巴,“海宽哥哥,你店中伙计看走了眼,硬说这不是你们毓成斋的货!” 周海宽顺着她目光,瞧见缩头缩脑的赵四,厉声道“赵四!半年前,你因盗取店中货品,已被我辞退。怎么还敢冒充毓成斋伙计?” “你不是毓成斋伙计?”君若楠恼羞成怒,杀了赵四的心都有。 自与单兰旖交谈后,君若楠一直想找机会教训周千寻。她母亲娘家人有一门去亲戚,在漳州城中开了家武馆,三教九流的人都有接触。 君若楠托亲戚找人死盯周家人,本想查一查他们有没有打着萧元一旗号,做贪赃枉法之事。 没多久,这个叫赵四的人就不请自来,举报周家在郑县时就售卖毓成斋丝绸的仿品,说得一板一眼,君若楠自然信以为真。 没想到自己竟然被他诓骗! 赵四被她瞪得心里发毛,顾不上解释,转身就想溜走。 君若楠眼疾手快揪住赵四后衣襟,像抓小鸡仔似的把他牢牢制住,厉声道“本夫人你也敢骗?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夫人饶命!饶命啊!”赵四早没了刚才的嚣张气焰,半蹲着双手合十,向君若楠求饶,“是有人给了银子,让我说周家绸缎铺子的毓成斋丝绸是仿品!” “那人是谁?”周千寻立刻追问。 赵四扁着嘴,道“约见之处,烛火昏暗。来人是个女子,又将自己裹得严实,未曾见到样貌。听口音,像是漳州本地人。” 女子? 漳州本地人? 周千寻与周昭明心里咯噔一下,相互对视一眼,二人神情瞬间凝重。 “冒充加诬陷,还诓骗本夫人!”君若楠惊觉自己被人利用,差点成了卑劣下作之人,扭住赵四怒气冲天,“本夫人差点被你污了名声。走,去衙门说清楚!” 一听要把他押送到官府,赵四吓得魂不守舍,要不是被君若楠拎着,他早就瘫坐在地上。 “夫人,放过······” “等等!” 众人见出声阻止君若楠的,竟是一直默不作声的周昭明,皆是流露出不解的神情。 外人不知他为何阻止,周千寻可是心知肚明。 就在赵四说出那人特征之时,她与周昭明都已猜到,诬陷他们的人很有可能是周千娇。 若是将赵四押送官府,早晚会查出周千娇便是幕后主使。周昭明作为父亲,还是不想看到自己女儿遭遇囹圄之苦。 周千寻余光瞟见,周昭明望向自己的殷切目光,长叹一口气,道“若楠姐姐,今儿是我们周家铺子新店开业,若是闹上衙门,终是不好看。 既然已经澄清,我们便不再追究!” 周昭明长松一口,紧接着附和道“寻儿说得对!开业大吉,不能被这些腌臜事给耽误!把他给我打出去!” 周家父女不记前嫌,她君若楠却不能当什么都没发生,不将赵四送到官府,她照样有其他办法教训他! “他们原谅你,本夫人可没有!”君若楠恶狠狠瞪了赵四一眼,对那几个彪形大汉招呼,“走,换个地方!” “夫人,饶命!” ······ 伴随赵四近乎绝望的求饶,君若楠带着几名随从,气势汹汹地走出周家铺子。 “各位,大家也看到了。咱们家毓成斋丝绸绝不是仿品,请放心购买!” 周昭明话音刚落,店中贵妇千金就犹如打了鸡血,又气势高昂的抢购起丝绸来。 “大爷爷,初次见面,我是寻儿!” 待店中秩序恢复,周千寻走到周西平身前,乖巧福身行礼。 听她唤自己一声“大爷爷”,周西平明显喜出望外,慌忙伸出双手作势将她扶起。 随后他略有期待的望向,对面抄手而立,面色肃然的周昭明。 周昭明自小与周老太太相依为命长大,曾经她心中所恨便是他的。可随着岁月流逝,周昭明的恨意渐渐消失,大恶人周西平只存在于周来太太的描述之中。 这几年,京城周家对自家的救济与照顾,周昭明感恩在心。虽然周老太太固执的认为,周西平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但周昭明心里清楚,远在京城,富甲一方的周西平,能图他们这一穷二白的家什么? 他是诚心想要消除两家,多年来的恩怨与隔阂。 所以,如今的周昭明,对于周西平没有恨意,甚至有不少感激之情。 可他犹豫不前,依然是顾念周老太太,独自一人含辛茹苦将他拉扯长大的母亲。 周昭明有一个极端的念头,此时与周西平亲切相认,便是对母亲周老太太的背叛。 “大爷爷,这位是我的父亲,周昭明!” 周千寻像是洞察到周昭明的想法,干脆将周西平引到他面前,不容他在想逃避。 “昭明,你母亲可好?” 眼前的老人温和谦逊,眉眼之间都透着慈蔼,与周老太太口中十恶不赦之徒严重不符。 周昭明的心一瞬儿有了动摇,拱手作揖道“母亲······身体还算硬朗!” “那便好!那便好!······”周西平情绪略显激动,不断咛喃重复。 周千寻与周海宽本担心周昭明会对周西平不理不睬,见他并不排斥周西平,他二人心中这才松了一口气儿。 周家铺子二楼,相较于一楼清静许多,也更适合谈话。 周西平与周昭明相对而坐,周千寻与周海宽分别站与二人身后。 “听说你们搬进漳州城,我便匆忙赶来,没成想刚好遇到你们新店开业!”周西平率先打破沉默,他环顾一圈,捋着花白胡须道“这间铺子不错,坐北朝南,方方正正,是个聚财之地!” 周千寻谦虚笑道“比对面的毓成斋还是差些!” 周西平呵呵一笑,又问,“店中招女伙计,这主意是谁想的?” “是寻儿!”周昭明望一眼周千寻,答道。 周西平饶有兴趣的望着她,问“为何会有这般离经叛道之举?” “寻儿不觉这是离经叛道!”周千寻面色坦然,朗声道“寻儿招女活计,原因有三。一、丝绸店铺多为女客,女伙计更方便为客人服务;二、女伙计心思细腻,更容易揣测女客喜好;第三也是最为重要的一点,女子的月薪要比男子低上两成,何乐不为?” 。 第201章:周西平的悔恨 商铺聘用女子做伙计,此等闻所未闻之举,经周千寻分析利害关系后,久经商场沉浮的周西平,都不由觉得颇有几分道理。 “是我说错话了。”周西平赞许地望向周千寻,认真道“不应是‘离经叛道’,而是‘奇思妙想’!” 得到商场前辈肯定,周千寻暗自高兴,不经意与周西平目光相撞,总觉他眼神中透着些许意味深长。 “店内墙上悬挂的几幅仕女图,也是你的‘奇思妙想’?”周西平又问。 听到提到仕女图,周千寻心中感叹周西平眼光毒辣,想必他已看出其中玄机。 “店中仕女图,是寻儿拜托豫王府佳蓁姐姐所绘。图中女子所穿服饰的面料花型,均在店中可以找到。佳蓁姐姐画风细腻,面料花型刻画的微妙微翘,让客人们看到最直观的穿着效果。 今日开张以来,那几块面料是畅销的!” 听她娓娓道来,周西平听得两眼泛光,而周海宽则是叹为观止,一副极度受教的表情。 “海宽,此等销售妙计,你这个榆木脑袋可真是想不出来!”周西平回头望了望,揶揄道。 周海宽不还意思的摸摸头,憨笑道“老太爷,我就是笨人。看来以后,要多多向寻儿妹妹讨教了!”说着,他便对周千寻拱了拱手。 “大爷爷,海宽哥哥,你们就别埋汰我了!”周千寻赶忙摆摆手,“寻儿不过都是些小聪明!” 周西平又将目光投向周昭明,道“听海宽说,你母亲还在郑县家中?” “是!”周昭明坐直身子,垂首回答。 周西平思量片刻,开口道“贤侄,我想拜访你母亲,可否?” 周昭明面露犹豫之色,对于周老太太的态度他再清楚不过。刚想开口拒绝,却瞟见对面老人殷切眼神,他心有不忍,竟有些左右为难。 见父亲半晌不语,周千寻心中了然。 她对周西平笑了笑,道“不知大爷爷见我奶奶,所为何事?” “我想请你们搬回京城,认祖归宗!”周西平直言道。 他的这个想法,早在几年前,京城周家第一次派人拜访时就已表明。而周老太太当时就拿着扫把,将来人赶出院门,态度已是非常明确! 周昭明实在想不通,当年周西平将他们母子赶出周家,几十年后,又为何死皮赖脸的要将他们请回去呢? “当年母亲被您逼得走投无路,这才带着我在偏远漳州安家。”周昭明直言不讳,想起以往艰辛,语气中难免带着怨气,“母亲独自抚养我,吃了很多苦也糟了不少罪。她心中对于周家,对于您充满无法原谅的怨恨。她早已发誓,永不踏入周家府门半步,所以······” 那句“枉费工夫”周昭明终是没有说出口。 周西平长叹一口气,原本炯炯有神的眼睛失了神采,挺得笔直的身板瞬间颓废,想张开说些什么,却发现就连发声都显得困难。 周海宽忍不住求情,“昭明老爷,老太爷是真心诚意,想让你们认祖······” “是······我的错!” 周西平垂着头,伴随苍老嘶哑的嗓音,缓缓吐出这句话。 屋内另外三人均是惊愣,他们都没想到,说一不二极具威严的周家当家人周西平,会承认自己做下的错事。 “当年是我鬼迷心窍,觉得你母亲年轻早晚要改嫁,不愿让周家产业落入旁人之手。才会痛下狠手,将本属于你父亲的产业统统夺去。”周西平说着说着眼圈周围泛红,满心愧疚道“本想着,等你成年便还给你们。谁成想,你母亲性子如此刚烈,竟带着你离开周家。” 说到此,周西平十分悔恨,用手重重拍打几下自己的膝盖。 “年少时,我与你父亲关系极好,可却没能好好照顾你们。若以后到了地下,我还有何颜面见你的父亲!我对不起你们母子,也是真心想求得你们原谅!”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说起年轻时的错事痛心疾首。在场之人,谁又能不为之动容? “父亲,奶奶一直为当年之事耿耿于怀。这么多年过去,或许她也在等一个道歉。”周千寻道。 周昭明皱起眉头,为难道“你奶奶从不见京城周家人,你不是不知道。” “这回不一样,大爷爷可是亲自来了。”周千寻意味深长道。 周昭明像是被点醒,周老太太性子刚烈,自尊心强。周西平亲自上门道歉,事情或许会有转机。 “伯父,您的心思侄儿明白。”周昭明起身,向周西平作揖行了个礼,“容侄儿安排一下,再请您拜访母亲。” 这声“伯父”,周西平等了多年,瞧着眼前与亡弟相似的面容,他不禁老泪纵横。 “我不急,只要能求得你母亲原谅,等多久都行!” 将周西平与周海宽送出店门,周昭明不禁感叹一声,“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父亲,大爷爷三番五次请我们回去,难道真的只是让自己百年之后心中无愧?”周千寻狐疑的拧起眉毛。 周昭明笑起,“你觉得他能图我们什么?人越老越容易想身后之事,不过是求个心安理得。” “嗯!” 除此之外,好像真的没有其他理由,周千寻望了望对面毓成斋金灿灿的匾额,若是真能认祖归宗,他们这一家人还真要翻身农奴把家唱了! 见周千寻愣愣出神,突然又咧嘴傻笑,周昭明拍她一下肩膀,“想什么呢?笑成这副德性!” “没什么!”周千寻惊觉自己失态,敛去笑容,拢了拢鬓间碎发。 周昭明慈爱的望她一眼,笑道“这几日为开店的事,你也是累了。一会儿,秀儿与菡儿都会过来,你且回王府歇息吧!” 想起最近一直在忙店铺之事,似乎许久未与萧元一同桌吃饭,和周千寻心中不由想念。 她朝店内看了看,虽客人不少但一切井然有序,便欣然应下周昭明的话,又与他交代几句后,坐上马车向豫王府而去。 。 第202章:翰跶族的不速之客 寒冬时节,茫茫戈壁滩上,放眼望去空旷的让人心生荒凉。 白日里,翰跶王蛰赫带领部族,在一处山凹处扎了营。入夜后,寒风凌厉,女人带着孩子早早钻进帐篷,营地的篝火旁,只有男人吃着流油的烤肉,仰脖大口咽下美酒。 营地中央最大的帐篷,是蛰赫的居所。 范县一战,蛰赫集结几大部落兵马,攻打漳州却无功而返。 本已归降的几大部落,见翰跶部元气大伤,纷纷趁势联手给予重击。打得蛰赫带领部族四处逃窜,若不是进入深冬,他们可能还会惨遭灭族。 想到此,蛰赫满面阴沉,抽出随身携带的匕首,从一条冒着热气的羊腿上割下一块肉,丢入口中恶狠狠嚼着。 萧元一,早晚有一天我要将你大卸八块! 他眼神狠戾,牙齿间的动作又重了许多,仿佛他吃的不是羊肉,而是萧元一血肉! “翰跶王,你的日子过得不错!”一声阴阳怪气的尖细嗓音在帐篷内响起。 未等蛰赫做出任何反应,一个身穿黑衣的蒙面人,已经悠闲自在的坐在他对面。 “是你!”蛰赫放松僵直的身体,眼神警惕的望着黑衣蒙面人,“你又来做什么?” 黑衣蒙面人生的一双三角眼,只看眼神就让人觉得,满目皆是阴鸷。 “我是来帮你们翰跶铁骑报仇的!” “报仇?”蛰赫瞥了对面之人一眼,冷言道“我翰跶部如今就是丧家之犬,戈壁滩上的部落,哪个都能踩一脚。拿什么去报仇?” “呦?豪气冲天的翰跶王,也自暴自弃了?”黑衣蒙面人讽刺的发出一声,明明是个男人,嗓音却矫揉造作。 呸,真像个娘们! 蛰赫浑身汗毛直立,心中骂道。 黑衣蒙面人见蛰赫只是闷声喝酒,冷笑一声,道“翰跶王,我家主子说,只要你有心报仇,他便是你最有力的后盾!” “真的?”蛰赫双眼泛光。 黑衣蒙面人,“范县一战,你败在小看了萧元一。这次,我家主子会给你最好的武器,甚至于战士!” “战士?”蛰赫惊得瞪圆眼睛,有点不敢相信。 见他一副大惊小怪的模样,黑衣蒙面人眼神中满是不屑,“只要你能让萧元一一败涂地,日后的好处会源源不断送到你部落中。哪怕你想成为戈壁滩的王,我家主子也会助你一臂之力!” 戈壁滩的王? 这是一个多大的诱惑,无论哪一个不落首领,应该都不会拒绝。 “好!我答应你!”蛰赫激动大喊,心中野心又如熊熊烈火燃烧起来,“这次还是打范县吗?” 黑衣蒙面人幽幽眼神在他面上一转,淡淡道“这一次,你是必要攻入漳州主城!” “漳州主城?”蛰赫不可置信,嚷嚷道“你是要让我翰跶灭族吗?范县大营有几千守兵不说,漳州城中还藏匿着虎豹军,他们可是以一敌百的战神军队。” 蛰赫幼时,便从父辈处听说过,战无不胜的虎豹军。范县一战,与虎豹军正面作战,可算是领教他们的厉害,蛰赫心有余悸。 “呵呵!”黑衣蒙面人嗤笑几声,不屑道“翰跶王是怕了吗?” 被人说是胆小之辈,是翰跶族人不能容忍的耻辱。 蛰赫恼羞成怒,倏地将匕首锋刃,指向黑衣蒙面人喉结,后糟牙咬得咯吱作响,“谁说我怕了?” 虽被人用刀指着,黑衣蒙面人眼神平静,抬手将颈间匕首缓缓推开。 “翰跶王,莫要担心。这回咱们是里应外合,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蛰赫收回匕首,挑了挑眉尾,疑惑道“如何里应外合?” “这个······你不用知道!”黑衣蒙面人翻了翻眼皮,冷冷道“待我发出信号,你只需带兵从范县攻入,保证能畅通无阻,一路打进漳州主城! 到那个时侯,萧元一是生是死,任你处置!” 虽然清楚,自己只是他们一个棋子,但蛰赫想到能将萧元一踩在脚下,就异常兴奋! “好!咱们歃血为盟!”蛰赫说完,用匕首在自己掌心割个口子,眼都不带眨一下,将鲜血滴入马奶酒中。将其中一杯递到对面。 黑衣蒙面人略显犹豫,却还是接过酒杯。 “来,干杯!” 两人碰杯后,一饮而尽。 今儿一整天,周千寻待在妙苑都没有等来萧元一。 绿弗晚饭前,在内院见到林贵则,才知这几日萧元一都宿在漳州衙门。 自白耀辉上任漳州通判一职,萧元一交代下去的事情,才算有所推进。可他还是不放心,城中各种政务都要亲自过问,特别是流民安置一事。 萧元一一直没放弃对常庆家人的寻找。 豫王府暗卫寸步不离跟踪王锦晨,却没有发现他有丝毫异常,去往各处行踪也在正常范围之内,也令萧元一疑惑与不安。 他不敢掉以轻心,随时要容玄就暗卫跟踪情况给予汇报。 听闻这些,周千寻着实担心萧元一的身体,却也无可奈何。 “四夫人,您不必太过忧心。”绿弗见周千寻愁容满面,笑着安慰道“老于头也跟着去了府衙,王爷饮食不会有问题。” 周千寻勉强扯出一抹笑,抚了抚额角。 目前照顾好自己,不让萧元一分心,便是她能对他最大的支持。 “绿弗,拿上我带回来的那匹丝绸!”周千寻款款起身,从木施上拿下暗红大氅,披在身上。 绿弗见她要出门,问,“夫人,咱们这是要去哪?” “咱们去瞧瞧二夫人!” 君若楠居住的院子名叫芳苑,在豫王府内院的最东边。 因为君若楠从小习武,院子中央被她开拓成一片空地,周围放着刀枪棍棒,与比武擂台颇为相似。 桃心撩起暖阁门前厚厚的帘子,便瞧见周千寻与绿弗正一前一后的走进芳苑。 “见过四夫人!”她忙迎上前,福身行礼。 周千寻笑着虚扶她一把,道“你家夫人呢?我来找她说说话。” “我家夫人在暖阁,您随我来!” 桃心一扬手,便将周千寻主仆引进暖阁中。 。 第203章:消除隔阂 白日里,君若楠因听信谗言,在周家铺子闹事失了体面。虽将小人赵四收拾一通,她胸口还如压着一块大石,一直不大带劲。 为缓解心中郁闷,君若楠使出惯用招式,吃东西! 桃心在院中回周千寻话时,君若楠嘴里正啃着一只肉肥味美的鸡腿。听见周千寻要进暖阁,她直骂桃心是个心里没数的,不先通报一下就带人进来。 “夫人,四夫人来了!” 桃心走在前面,瞧见暖阁中的情形不由怔住。 刚才还在吃鸡的二夫人,怎么转眼间就正襟危坐的擦起佩剑? 那只鸡腿呢? 前后脚的功夫,也不能够被吃干净? 桃心一双眼睛四处乱找,纳闷鸡腿被藏在何处。 “桃心,愣着干嘛!”君若楠放下手中佩剑,一本正经呵斥,“还不快去准备些茶果!” 桃心觉出君若楠情绪不对,慌忙应下,“是,奴婢这就去!四夫人,您先坐。” “不用麻烦!”周千寻将桃心拦下,拿过绿弗手中的丝绸,放到君若楠面前桌上,“若楠姐姐,上午你走的匆忙,买下的丝绸忘记拿了。” 听她提起白日的事,君若楠登时臊的不能行,只觉面上发烫,结结巴巴道“妹妹······,今天是姐姐······” “若楠姐姐,你也是被人蒙骗。外人很少知道,我们与毓成斋周家沾亲带故。有所误会,也在所难免,妹妹不怪你!”周千寻温言笑起,没有任何要苛责君若楠的意思。 面对周千寻的谦和大度,君若楠感到吃惊的同时,更觉得无地自容。 君若楠本以为周千寻会借此机会向萧元一告状,让自己吃不了兜着走,根本没想到她还会跑来送自己没脸带走的丝绸。 见君若楠一直闷声不语,只是盯着自己瞧个不停,面上表情也是瞬息万变,周千寻还真怕她多想,以为自己是来兴师问罪的。 “若楠姐姐,我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 “对不起!”君若楠突然起身,态度诚恳的道歉,“今儿是我胡闹了!” 今天的道歉都出其不意,周千寻心中暗笑。 她给君若楠送丝绸,确实是想澄清她二人之间误会。本以为不吃闭门羹便是好的,怎么也想不到会等来一句“对不起”! 周千寻她爽朗一笑,“若楠姐姐,道歉我接受。你是不是也应该消除对我的敌意,试着了解与接收我?” 君若楠本就是个直来直往的人,周千寻不扭捏的性子,倒是很合她的胃口。 君若楠对周千寻的固有印象,被瞬间打破,同时意识到自己对她抱有深深地偏见与敌意。 脑中有了这个念头,君若楠心间被愧疚盈满,“千寻妹妹,以前是姐姐不对,以后绝不会再让你受委屈!” “那望若楠姐姐,以后多多照顾妹妹了!”周千寻调皮的向她眨眨眼睛。 两人相视一笑,亲昵的拉起手。 “若楠姐姐,你房里是不是有鸡腿?”周千寻低头羞涩一笑。 忽听她问出这句,君若楠微怔,片刻后哈哈大笑,“有,有,有!千寻妹妹的鼻子还真是灵!”她边说边将周千寻拉到软塌上坐下。 之后君若楠神秘一笑,转身打开衣柜,竟从里面拿出一盘卤好的鸡腿。 “姐姐的鸡腿怎么藏在衣柜里?”周千寻惊讶道。 君若楠也不做解释,拿起盘中最大的一个鸡腿,塞到她手中,笑道“这是我亲手做的,妹妹快尝尝。” 美味佳肴在前,卤鸡肉的咸香气,勾引着周千寻的味蕾,只觉刚吃过晚饭的肚子又饥肠辘辘,迫不及待品尝起来。 “真看不出来,若楠姐姐还有一手好厨艺。”周千寻接过绿弗递来的绢帕擦嘴,心满意足的扬起嘴角。 盘中一堆鸡骨头,让君若楠看直眼,她也没想到周千寻食量如此大,一二十个鸡腿分分钟钟消灭干净。 “千寻妹妹喜欢吃什么,尽管告知姐姐,做来给你吃!” “一言为定!” 颔首而立的绿弗提醒道“四夫人,时辰不早了,咱们该回了!” “是不早,妹妹叨扰姐姐了。这就告辞了!”周千寻不好意思的对君若楠笑笑。 在她起身的一瞬间,突觉眼前一黑儿,又跌坐在软塌上。 “千寻妹妹!” “四夫人,您怎么了?” 君若楠与绿弗各自惊呼一声,神情紧张的望着周千寻。 周千寻一手扶额,另一手向她们摆了摆,表示自己没有大碍。 “许是这两日操心铺子开张,没有休息好,不碍事!” 君若楠焦急道“妹妹真没大碍?” 见周千寻抬头,露出一张笑脸,君若楠稍稍松一口气,对绿弗道“快扶你家夫人回去休息。” “是!” 离开君若楠的芳苑,被寒凉的晚风一吹,周千寻的头疼欲裂倒有了些许缓解。 她对扶着自己的绿弗道“刚在芳苑的事,就不要告诉王爷了。” “四夫人,这是为何?”绿弗不解的望向她。 周千寻投向前方黝黑夜色,缓缓道“王爷最近忙于公务,已是心力交瘁,告诉他又要大惊小怪。咱们还是莫要给王爷添乱。” 听她如此说,绿弗担忧道“您真的没事?” “哈哈!”周千寻笑起,“我能吃能睡,身体好得很!放心吧!” “是,奴婢记下了!” 二人回到妙苑,踏进卧房,意外见到萧元一正半躺在软榻上。 “王爷,您回来了!”周千寻惊喜道。 萧元一做直身子,虽是一脸疲态,可在见到周千寻瞬间,薄唇漾着令人目眩的笑容。 他抬手招了招,周千寻温顺的像一只摇尾巴的小狗,乖巧的窝进他怀中。 绿弗见此景,会心一笑,非常识相的退出卧房,将房门轻轻掩上。 “你这是去哪了,这么晚才回来?”萧元一故作不悦。 周千寻柔声道“我去找若楠姐姐说说话,还吃了人家一盘鸡腿。” “哦?”萧元一低头看着怀中人儿,不可置信道“我听说她带人去你家店中闹事,这一天没过去,你们就和好了?” 。 第204章:翠珠 “女人之间的感情,就是这般变幻莫测!” 周千寻面上高深莫测的表情,成功将萧元一逗笑,他把玩着她白嫩小手,眼神中满是宠溺,“几日未见你都做了什么,说来听听?” 周千寻来了兴致,红润小嘴一开一合间,滔滔不绝说起最近的见闻。 听她闲话家常,也是萧元一自我减压的一种方式。 不知从何时起,只要能搂着周千寻,听她不停的说话,萧元一心情在烦躁也能瞬间归于平静。 一个愿听,一个愿说。 亲密相拥的两人不知何时靠在软榻上,寻找最舒服的姿势,享受拥有对方的美好时光。 “王爷,您说大爷爷执意让我们认祖归宗,到底是为何?”问出这句话,周千寻半晌没有等来答复。 “王爷?”她缓缓仰头,竟发现萧元一已靠在靠枕上熟睡。 他双眼微闭,传来绵长的呼吸声,宽阔的胸膛有规律的起伏。许是非常疲倦的缘故,他紧蹙的眉头渐渐舒展,微微嘟起的嘴唇也为这张棱角分明的俊脸平添一丝童趣,平日里的严肃冷峻尽数退去,竟显出一点可爱的感觉。 周千寻痴痴看着眼前熟睡男子,唇角止不住上扬,一个人傻笑许久,才回过神。 她动作极为小心的离开萧元一的怀抱,生怕把他吵醒,蹑手蹑脚拿起一床锦被盖在他身上。 好好睡吧,希望你的梦中有我! 周千寻在心中默默祈祷。 第二日清晨,周千寻一睁眼,瞧见对面软榻上空无一人,一个鲤鱼打挺便起了床。 “绿弗,绿弗!” “来了,四夫人!” 绿弗推门进来,将备好的洗漱用品放在床榻边,便将依次窗户打开一条缝透气。 “四夫人,今儿天不错,咱们要去铺子吗?” 周千寻向房门口张望,收回目光后,失望道“王爷呢?已经去衙门了?” “没有,王爷在正厅等着您用早饭。” 周千寻大喜过望,赶忙下床,边穿鞋边埋怨,“你怎么不早些叫醒我!” “是王爷不让吵醒您,想让您多睡会儿!”绿弗笑道。 按照豫王府规矩,身为妾室的周千寻是要比萧元一先起床,并伺候他穿衣洗漱。 自从进了豫王府,萧元一已为周千寻打破太多规矩,事事为她考虑并体贴入微,让她犹如生活在蜜罐中一般。 周千寻匆忙洗漱完毕,赶到前厅时,发现餐桌边萧元一正与一人说着话。 那人便是少年常庆。 “早,王爷!” 萧元一见周千寻走来,向她招招手,示意她坐在自己身边后,便又将目光投向常庆。 “你在王府住的可习惯?” 常庆被萧元一带到妙苑后,听从他的嘱咐足不出户,最多也只在妙苑中活动。 他的日常吃食及生活用品,也都由绿弗亲自准备,再安全不过。 “回王爷,一切都好!” 自从被逼离开家乡,常庆与家人一直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每天提心吊胆,总在忧心吃完这顿饭,下一顿的着落。 住在豫王府,常庆虽然没有自由,却得到难得的安逸生活。 可就算如此,他依然没有忘记寻找自己家人。 “王爷,不知您可否有我母亲与弟妹的关系?” 每回见到萧元一,常庆总会问出这个问题,可没有一次能得到确切的答案。 “本王府中暗卫,每日都盯着王锦晨。”萧元一叹出一口气,神色略显无奈,“却依旧没有寻得你家人的踪迹。” 常庆闪烁着期待光芒的眼眸,瞬间黯淡下来,他将头缓缓低下,双手一点点将膝盖上的意料揉进手心。 “都过去这么久,我母亲、弟弟、妹妹与于波还可能活着吗?” 听他话语中带了哭腔,整个人意志消沉,周千寻不由蹙起眉头,安慰道“常庆,此时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你家人生与死的几率,皆是一半一半。 关键是你,千万不要丧失信心。王爷一定会帮你把家人找到!” 常庆毕竟只是个孩子,家人生死不明,必然会惶恐不安。这几日,若不是周千寻给他加油鼓劲,还不知自己会做出很么极端行为。 “常庆都明白。寻儿姐姐,你莫要为我担心。” 寻儿姐姐? 萧元一挑了挑眉毛,瞥了身旁周千寻一眼,他明显觉得常庆对她的信任要高于自己、 吃过早饭,萧元一就出发去府衙处理政务。 周千寻将他送出妙苑,又对绿弗嘱咐几句,让她多与常庆说说话,不让他胡思乱想。 安排妥当后,周千寻便也出府,去往安华街的铺子。 今儿天气不错,阳光和煦,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常庆与绿弗在院中,东拉西扯的闲聊,不知不觉便到了晌午。 “绿弗姐姐,在吗?” 一个柔柔的女声在院门口响起,绿弗与常庆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十三四岁的圆脸侍女正怯生生的向他们张望。 “在,我就是!” 圆脸侍女见绿弗应下,快步走到她面前,笑嘻嘻道“绿弗姐姐,我是厨房派来送饭的。” 绿弗打量圆脸侍女半晌,只觉得她脸生的很,狐疑道“平日里都是怜笙送饭,你又是哪位?” “绿弗姐姐,我叫翠珠,是新进府的丫鬟。碰巧怜笙姐姐病了,厨房嬷嬷便派我来送饭。”圆脸侍女虽略带羞怯,话语间却淡定自若。 绿弗又想起,前几日似乎是听孙嬷嬷讲,王府要新进一批侍女。 “知道了,你把饭给我吧!”绿弗边说边将手伸过去。 还未等翠珠将食盒递过去,便听又有人唤绿弗。 “绿弗,三夫人叫你去问话!” 语气毫不客气,话语间还带着命令的口吻,绿弗闭着眼都知道,来人定是燕回。 燕回见绿弗站着不动,嚷嚷道“还不快点,难道让夫人等你不成?” 绿弗向她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对常庆道“小六少年,我去去就来,您可不要乱跑。” “姐姐放心,我就在这儿待着。” 绿弗又看了看垂首而立的翠珠,不放心道“你放下饭便走,莫要停留。” “是,翠珠将饭菜摆好便走。” 。 第205章:常庆不见踪影 常庆本坐在院中躺椅上,见绿弗与人离开,又只有翠珠一个姑娘家在,颇为不自在的起身要回房中。 “小六少爷,您的饭菜是要放哪哩?” 好亲切的乡音! 常庆微怔,本要回房的脚步也停顿下来,“你是陕县人?” “是哩,是哩!”翠珠笑得眉眼弯弯,“小六少爷也是陕县人?” 听说是同乡人,常庆面露喜色,刚想应下翠珠,惊觉自己在豫王府的身份是周千寻弟弟! “我不是陕县人,只是在那里待过一段时间。”他垂下眼帘,心虚的抿抿嘴。 翠珠似是没发现什么,依旧笑道“原是在俺陕县待过,怪不得您口音听着熟悉。” 许是老乡的缘故,又或是对家人的思念,常庆对第一次见面的翠珠放下戒备,不由自主想和她多说说话。 “今儿天好,就把饭菜放外面吧!”他指着不远处圆石桌,对翠珠笑了笑。 翠珠应下,手脚麻利的将食盒中的饭菜一一拿出,在石桌上摆好。 “小六少爷,您请来用饭。” 见翠珠笑意盈盈的望着自己,常庆面色通红,垂着头闷声走到石桌旁坐下。 “小六少年,你慢用,翠珠先告退了。”翠珠边说边拎起食盒,要往院门退去。 听说她要走,常庆脱口而出,“等一下!” 翠珠止住脚步,“小六少爷还有何事?” “呃······,你若没事留下陪我说说话。”常庆犹豫许久,终究没压制住心中寂寞。 翠珠微微一怔,片刻间又笑容满面,“好哩,那我就等您吃完再走。” 两人在石桌旁相对而坐,常庆又拿出一副碗筷,翠珠推脱不掉,便也与他一同用起午饭。 妙苑院中,少男少女相谈甚欢。 常庆闷头吃饭话很少,听的时候多。翠珠叽叽喳喳,不停说着以往家乡趣闻。说到共鸣之处,二人讨论一番,共同缅怀对家乡的思念。 “小六少爷,您对陕县好了解,看来住了不少时候。”翠珠边嚼着饭菜边道。 常庆执筷夹菜的手,顿了顿,不自然笑道“是······有几年。” “陕县距漳州城较远,除了城中流民还真没几个老乡呢。”翠珠道。 听到“流民”二字,常庆心里“咯噔”一下,嗫喏道“是没······怎么见过陕县人。” “不过,咱们豫王府倒是有好几位陕县人。”翠珠放下手中筷子,朝院门处瞅了瞅,压低嗓音神神秘秘道“从妙苑出去,最北边有一处荒废院子,那里面就关着四个陕县人。” “四个陕县人?”常庆眉头蹙成一团,疑惑地望向翠珠,“王府里怎么会关着陕县人?” “你可别不信。我去送过饭,虽然只是送到门口,但他们说话的声音,一听便是陕县口音。”翠珠仰着下巴,极力证明自己的猜测。 常庆问,“他们是男是女?” “好像是······两男两女,其中一男一女是孩子,还有一个女的上了年纪。另一个男的是个······” 翠珠话没说完,便被常庆截住,“······他是个与我年龄相仿的少年。” “对,小六少爷,你猜的真准!” 翠珠笑着称赞,可转眼瞧见面色苍白的常庆,她不由愣住,“小六少爷,您怎么了?” “翠珠······” “您说!” 常庆张开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他拼命吞咽几口吐沫,才艰难开口,“你能带我去那处院子吗?” “我可以带您过去,只是······”翠珠为难的低下头。 常庆抿了抿嘴,“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 “嗯!” 翠珠点点头,慌忙将石桌上餐盘收拾好,挎起食盒与常庆一同出了妙苑。 出了单兰旖的院子,一向行事谨慎,不喜形于色的绿弗,实在忍不住在院门口啐上一口。 “简直是莫名其妙!” 话说刚才,绿弗被单兰旖叫去兰苑问话。去的路上,她一直在问燕回,到底所为何事? 燕回东拉西扯,避而不答也就罢了。可到了兰苑,单兰旖竟也避而不见,说是正在吃午饭,让绿弗在院中等一会儿。 绿弗惦念独自在妙苑的常庆,便回了单兰旖,说是午饭后再过来。 怎知这便触了单兰旖的逆鳞,在房中噼里啪啦的摔碗筷,骂绿弗不尊主子,硬生生罚她在院中跪了一个时辰。 后来,单兰旖许是解了气,又叫绿弗进屋训斥半晌,这才放她离开。 从头到尾,绿弗被叫到兰苑,只是被莫名其妙的训斥罚跪。直至最后离开,单兰旖都没说最初叫绿弗来,到底所为何事。 绿弗揉了揉麻痛的膝盖,亦是想不通单兰旖的目的,只能认为她是没事找事,拿自己泄愤而已。 她回到妙苑,越想越觉的事情蹊跷,谨慎的将院门关上,打定主意无论谁再来,自己都不出妙苑一步。 “常庆,今儿饭菜怎么样?”绿弗见院中常庆不在,便走到他房前,轻扣房门道。 房中一点动静都没有,绿弗大力的拍起房门,提高音量喊道“常庆,你在里面吗?” 回答她的依然是一片死寂。 绿弗心中升起不详的预感,一把将房门推开,房间里空无一人。 “常庆!” 绿弗又在妙苑中搜寻一圈,都没见到常庆的影子。 妙苑总共就这么大,哪都找不到他,只能说明······ 常庆出了妙苑! 这念头一出现在绿弗脑中,后背立马惊出一身冷汗。她不敢再耽搁,飞奔着跑出妙苑。 “张嬷嬷,把翠珠叫出来!” 豫王府厨房管事张嬷嬷,见气喘吁吁地绿弗一脸焦急,迷惘的眨眨眼,“翠珠是谁?” “是······”绿弗惊愣住,张嘴半晌都说不出一句话。‘ 她拼命回忆,今儿来妙苑送饭的那个小姑娘,明明就是叫······翠珠。 “今儿你是派谁来妙苑送饭菜?” “绿弗姑娘,你这是怎么了?去你们妙苑送饭菜的不一直是怜笙吗?” “她不是病了?” “谁说她病了?她刚才······”张嬷嬷瞟向厨房门口的眼神,泛出怒色,扯着嗓门喊“怜笙,你是不是偷懒,让别人帮你送饭了?” 绿弗闻言,急忙转头,果然看见捂着脖颈的怜笙,怯生生走过来。 “张嬷嬷,不是我没去送饭菜,是······”怜笙话没说完,就嚎啕大哭起来。 绿弗急得直冒火,大吼一声,“哭什么哭,到底是怎么回事?” 厨房内忙碌众人,都被她这一声吼,吓得打个激灵。 怜笙更是止住哭泣,哽咽道“我······被人打晕了!” 。 第206章:是啊,这才是真相! 今儿晌午开饭时,怜笙挎着食盒,要去给妙苑送饭。 走到妙苑北边的一条小道时,她突觉身后有人靠近。可还未等她转身,就觉脖颈处剧痛,之后便不省人事。 那条小道,是厨房通往妙苑的捷径。地处偏僻,平日里,很少有人经过。所以直到怜笙自己醒来,都没有人发现她。 听完怜笙的话,绿弗只觉头皮发麻,心中不详预感越加强烈。 “绿弗姑娘,咱们府里是出贼了?”张嬷嬷见绿弗面色难看得紧,担忧道“那要赶快给林管家与孙嬷嬷说说。” 常庆的真实身份,在豫王府没有几个人知道,此次他失踪,处处透着诡异。 显然,是有人费尽心思,将他诱骗出妙苑。 但豫王府守卫向来严苛,要想带着一个活人走出府去,也不是容易的事。 想必常庆此时,应该还在王府之中。 “张嬷嬷,此事先不要张扬。”绿弗肃了神色,压低音量道“我去向林管家禀报。” 她说完便行色匆匆,去往林贵则处。 “什么?常庆不见了!” 待绿弗把常庆失踪之事告知林贵则后,他也是大惊失色。 经过这些时日调查,确实查到送出流民营的人都不知所踪。王府暗卫跟踪王锦晨多日,却未找出他与此事有一丝一毫关联的证据。 现在,萧元一握在手中的关键证据,只有常庆一人。若是他有不测,流民案必将陷入死胡同,真相也将再无揭开的时候。 “你在王府派人到各处寻找!”林贵则不敢边说边往外走,“我去禀告王爷。” “是!” 林贵则赶到漳州府衙见到萧元一后,又遵照他的意思,马不停蹄赶往周家铺子接上周千寻,刚好与萧元一一同在妙苑外会和。 “人找到了吗?” 面对萧元一等人焦急目光,绿弗愧疚难耐,腿一曲跪在地上,哽咽起来。 “奴婢有罪,没有看好常庆!” 林贵则走后,绿弗按照两人商议好的对策,不敢在府内大张旗鼓寻找常庆。 只是调派王府亲信侍卫,在内府各处暗中查找,但到目前为止皆是一无所获。 萧元一心中烦躁,刚想问责,转眼瞧见周千寻满脸求情神色,压制即将上头的怒火,道“内院各处都找了?人会不会已经出了王府?” “内院各处及三位夫人的院子,都已派人去过······”绿弗眼眶猩红,沮丧低下头摇了摇,片刻又抬头道“奴婢仔细问过值班侍卫,并没有见到可疑人员出府。” “那人一定还在王府内!”周千寻笃定地望了望萧元一,又对其他人道“大家再想想,府内还有什么地方,咱们没有搜到?” 房中顿时沉默,每个人都在极力回忆,还有哪些地方是漏网之鱼。 “府内那处废弃的院子,可有搜查?”容玄突然发问, 除了周千寻不知他所说之处,其余各人像是被点醒,纷纷将目光投向绿弗。 “没有!” 这个肯定回答,令房内人又重燃希望。 “走,咱们一同过去!” 萧元一一声令下,几人随他疾步走出妙苑,向那处废弃的院子而去。 在路上,周千寻才从绿弗口中得知,他们现在要去的那处院子,就是萧元一小时候被发疯猫群攻击的地方。 她知道后,下意识望了望萧元一背影,心中隐隐透着不安。 果然,刚走到废弃院子门口,萧元一突然停下脚步。 他棱角分明的嘴唇,紧紧绷成一条直线,喉结上下滑动。 就在周千寻以为,萧元一会转身离开之时,他用眼神示意容玄将厚重的院门推开。 “吱呀······” 暗红色的木质大门因为陈旧,发出刺耳且揪心的声音,众人旷过门槛,映入眼帘的是一处不大的院子。 院子里只有一条青石板路,两旁空点已经长满了一米高的杂草,道路的尽头是一座墙皮脱落稍显破旧的房屋。 应是许久无人居住的缘故,院内到处弥漫着一股刺鼻的味道。 “常庆!” 周千寻的呼喊声不大,却在寂寥许久的院中显得异常突兀,惊得一棵枯树上的麻雀四处逃窜。 没一会儿,散出去搜查的人都重新聚在一起。 “西边厢房没有!” “东边也没有!” “院后没有!” “······” 众人的目光再一次同时投向,这间院中唯一没有被搜查的房间,青石板路尽头的正房。 王府内的人,多多少少都知道,萧元一年幼之时在这间房中经历了什么。 自从他被袭击后,这处院子被废弃,出事的正房被封,再也无人进过这间房,就连院子都没人敢靠近。 “门上的锁被人砸了!”容玄将门上锈迹斑斑的大锁递给萧元一。 萧元一眉头紧皱,目光倏然凌厉,提高音量喊道“常庆你在里面吗?” 此时,院内所有人面色凝重,呼吸都似屏住,生怕错过房内一丁点细微的动静。 “呜呜······” 令人窒息的寂静后,一声悲痛欲绝的哀嚎如平地炸雷,让在场之人的心脏亦如狂风暴雨中的小船,七上八下颠簸摇晃。 短暂惊愣后,容玄首先破门而入,其他人紧跟其后。 适应房内昏暗光线后,所有人再次惊愕在原地。 大大小小,男男女女,四具尸体一字排开,被平放在正房中央。 “呜呜······娘······” 在一具中间女性尸体旁儿,失声痛哭的正是失踪多时的常庆。 娘? 房间内愣愣站着的几人,面色变化出奇的一致,皆从惊愕瞬间变成疑惑。 常庆的家人与好友,明明是被王锦晨带出府衙的牢房,为何突然会陈尸在豫王府废弃的院落中? 尖利而嘶哑的哭声,回荡在阴寒残破的房间中,仿佛从地狱中传来控诉,悲愤而诡异! “常庆······” 敛去震惊,萧元一极力保持的平静,却在常庆回头的那刻荡然无存。 那本应是一双明亮眼眸,盈满天真无邪,笑意盎然的面对每一个人。 可此时,那双眼眸猩红的可怕,怒火焦灼着悲伤,瞳仁剧烈抽缩着。 更像是一只随时扑上去咬人幼兽才会有的眼眸。 “王爷,我的家人为何会死在这里?” 常庆颤栗着双肩,死死地盯着与自己一步之遥的萧元一。 “······” 常庆的质问,犹如一根刺扎在萧元一喉结上,让他无言以对。 “常庆,你要冷静!”容玄一步一步试图靠近,“就在今日,王爷派出跟踪萧元一的暗卫,被发现陈尸在一条暗巷中。我们怀疑······” “你们不要再骗我了!” 痛彻心扉的悲痛,已然让常庆失去理智,他怒瞪着在场每一个人,缓缓站起身。 “翠珠都告诉我,你们早就把他们关在这里!” 所有人震惊于常庆的话,但也立马明白他已被人蛊惑欺骗。 绿弗焦急道“常庆,翠珠不是豫王府的人!你被她骗了!” “呵呵!她是骗子?”面颊被泪水洗刷的少年,唇角扬起,嘲讽中带着自嘲,“可至少她带我找到了家人,而你们呢?我是被骗了,是被你们骗的! 傻傻地相信你们,会还死去流民一个公道!” “常庆,你冷静想一想,王爷若要掩盖流民营的真相,为何要一直将你藏在妙苑?直接将你杀了,不更对自己有利?” 周千寻的话令常庆短暂迟疑,短的亦如夜空划过的流星,转瞬消失不见。 昨日他还期盼着与家人团聚,今日就亲眼目睹他们变成一具具冰凉的尸体,任谁都不能保持清醒与理智,更何况一个孩子。 “不要再狡辩了!我家人为什么会死在这儿?为什么?” “常庆!” 许久未发一言的萧元一,高声喊出悲愤少年的名字,他迎向少年的眼神坦荡无畏。 常庆或许是被萧元一的气势震住,不再歇斯底里,只是狠咬着下唇,怒瞪着他。 萧元一轻轻叹出一口气,再开口时,语气中竟多了少见的温情,“家人亡死,你的悲伤与愤怒,本王深有体会。你是个聪明且明辨是非的孩子。 你冷静下来,好好回忆一下,本王之前对你所做的一切,便会想明白,这不过是他人挑拨离间的圈套。 你我决裂,不仅你会陷入危险,流民营死去的人更不会讨回公道!” 听完这番话,常庆极力压制住悲愤,脑海中不断闪现,从陕县老家逃出后的颠沛流离。在想到妙苑这段日子时,心中竟升起一股暖流,常庆自己都没想到,记忆中最美好的时光竟是在妙苑。 常庆耸起的双肩渐渐放松,急速剧烈的喘息平缓下来,满脸的愠色也褪去不少。 “常庆,本王保证,一定会将杀你家人的凶手绳之於法!”萧元一试图靠近常庆,容玄想要阻止,却被他无视。 “我和家人只想安稳过日子,为何要对我们赶尽杀绝?” 常庆低垂着脑袋,眼泪亦如决堤的洪水,汹涌而下,将脚下地面尘土浸染成一滩泥水。 “常庆,错不在你们。” 萧元一站在常庆对面,抬手扶住他的双肩,垂头望着黯然落泪的少年。 常庆在一片氤氲中,看到一双锦面华靴,面料考究绣功精美,或许是他这种人一辈子都穿不少的。 不知为何,翠珠离开前所说的话,就像甩不掉的幽灵环绕在他脑海中。 “咱们穷苦人,生来就要被富贵之人玩弄与股掌。他们对你好,亦不过有自己的目的,莫要相信他们所说,一定要相信自己所见!” 他见到了什么? 母亲,好友与弟弟妹妹的尸体! 是啊,这才是真相! 。 第207章:萧元一被刺 “是,我们没错,有错的是······” 常庆抬头直视萧元一,双眼却失去焦点,像是被蒙上一层连光都透不过去的黑布。 “嗯······” 萧元一闷哼一声,一股寒意从左腹部蔓延至全身,最后将他加速跳动的心脏包裹住。 他艰难地转动脖颈,想要看看发生了什么? 使劲眨了眨眼,萧元一才看清,一把匕首尽数没入自己腹中,就连一丝刀刃的寒光都看不到。 “你······为何······” 剧痛随之全面袭来,萧元一双手紧紧握住常庆的双肩,眼眸中迸射出震惊与疑惑的光芒,他怎么都不相信,真心相待的人,为何会对自己拔刀相待? 回答他的只有一张冷然面孔与失去光彩的双眸。 哪怕两个单薄肩膀被捏得“咯吱”作响,都没能唤回萧元一记忆中那个爽朗的孩子。 “王爷!” 最先发现不对劲的是周千寻,总是挺直脊背的萧元一,突然佝偻着身体,似是摇摇欲坠。 在萧元一倒下的那一刻,周千寻一个跨步将他接住,突如其来的重量,让其跌坐在地上,萧元一被她揽在怀中。 “常庆,你为何要这么做!” 顾不上双臂折断般的疼痛,周千寻怒瞪着双眸,大声质问常庆。 此时,常庆已被容玄止住,手臂被反扭,脖颈上的青筋狰狞凸现,他唇角却勾起一丝凄然。 “他杀了我家人与朋友!” “王爷没有!” “他有!” 常庆如一只被激怒的野兽,疯狂扭动着身体,撕心裂肺高喊着。 “你······” “寻儿!” 萧元一全身抖如筛糠,胸脯极速起伏,像是用尽最后一丝气力,阻止住周千寻。 鲜红的血液,不断从溢出。 周千寻突觉一手温热粘稠,抬起手,刺目的红色令她眼前眩晕。 “去请郎中了吗?”她嘶喊道。 绿弗慌忙应道“林管家已经去了!” “王爷,您在坚持下,郎中马上就到!” 周千寻拼命咧开嘴角,想给萧元一一个安慰的笑,却哪知先尝到泪水的咸味。 萧元一面庞上已看不到血色,在眼前即将被黑暗侵袭之时,他异常艰难的看了一眼常庆,向周千寻摇了摇头。 “王爷,王爷!” 眼见着怀中人阖上双目,周千寻内心山崩地裂,呼吸像被阻隔,眼泪如决堤洪水汹涌波涛。 “四夫人,王爷只是昏过去了!” 绿弗见周千寻面色惨白,嘴唇都被自己咬出血,生怕她再出个好歹,慌忙试了萧元一的鼻息,安慰道。 “绿弗,郎中怎么还没来?”周千寻一动也不敢动,只是一个劲向绿弗询问。 绿弗起身,“奴婢去瞧瞧。” 她刚走到房门前,就见林贵则拽着王府的郎中,急匆匆赶来。、 他们身后,还跟着一群人。 “王爷,王爷,您这是怎么了?” 单兰旖一跨进房中,就直奔昏迷的萧元一,若不是绿弗拦着,她就会扑倒他身上。 “三夫人,王爷被刺伤了,先请郎中过来医治。” “你这个贱婢,敢拦着本夫人!” “单兰旖,你想王爷死吗?” “你······” 听出质问自己的人是周千寻,单兰旖刚想发火,一双盈满愠怒的眼眸,让她不寒而栗。 “除了郎中,所有闲杂人等,统统退下!” 一股威严凶悍的气势,围绕在周千寻周身,不容在场任何一人反驳。 府中郎中饶过呆若木鸡的单兰旖,快速为萧元一诊治,“四夫人,摁住王爷伤口,小的来拔刀!” 听完这句话,周千寻恍惚片刻。范县之战,萧元一受了箭伤,同样是她为他按住伤口,让顾璟拔出残箭。 如今······ 他会没事的! 周千寻打起精神,依照郎中所言,双手摁压住匕首四周。 “一、二、三!” 站与一旁儿的绿弗,在郎中拔出匕首那刻,心惊的转脸闭眼。 她再睁眼时,匕首已然扔在地上,周千寻面染鲜血,却依旧淡定自若的帮郎中一起为萧元一包扎。 绿弗长出一口气儿。 “三夫人,刺杀王爷之人是谁?” 熟悉的声音,在周千寻耳畔回荡,她蓦然回首,抬手拭去眼睫毛上沾染的血珠,看清与单兰旖交谈的人是······ 王锦晨? “他,就是他,快把他抓起来!”单兰旖尖细的嗓音,高喊一声,刺耳且揪心。 王锦晨虽表现的一脸惊诧,可他唇角若隐若现的笑容,令周千寻心生疑惑。 “把他带走!” 王锦晨一挥手,身后两个人高马大的捕头,就冲向容玄,要将他压着的常庆拉走。 容玄眼底泛起寒光,拖拽着常庆向后退了几步,让他们扑了个空。 “容玄,你这是何故?”单兰旖被容玄此举激怒,厉声道“难道你想要包庇他!” 容玄冷笑道“三夫人,没有王爷的命令,这人不能离开豫王府!” “他刺伤王爷,罪大恶极,就算不离开豫王府,也要立即处斩!”单兰旖目露凶光,咬牙切齿的模样,恨不得将常庆碎尸万段。 容玄不再多言,只是护住常庆,不让其他人靠近半步。 “容玄,王爷平日待你不薄,你应该立即手刃刺杀他的人!”单兰旖阴狠道“你莫非是他的同党?” 这种无端指责,对容玄来说,简直是侮辱。 他愤怒异常,“休要血口喷人!” “恼羞成怒?”单兰旖讥讽一笑,朝身旁之人挑挑眉。 王锦晨向容玄拱拱手,“王爷被刺,本官作为漳州知府,必然要查明真相,惩治行凶之人。还望容公子莫要妨碍公务。” 他说完,身后突闪出一蒙面侍卫,凌空一跃,如鸟燕归巢,轻而易举落在容玄身前。 速度之快,令容玄都来不及反应。 王锦晨手下之中,何时有了这般武艺高强之人? 待容玄恍惚之时,蒙面侍卫已经扯过常庆左臂。 容玄与蒙面侍卫各自拉扯常庆一只手臂,针锋相对过起招,一时间房内尘土飞扬。 常庆被他们拉来扯去,难免受伤,不时发出惨叫声。 容玄顾及常庆,畏手畏脚,就怕对他造成误伤。 反观蒙面侍卫却招招凶狠,在打击容玄之时,也不妨碍对常庆使出致命攻击。 容玄一时处于劣势,再加上对方功夫不在他之下,数招之后招架不住,被蒙面侍卫击中胸腔,倒地吐出一口鲜血。 没有容玄保护,常庆被蒙面侍卫如拎一只鸡仔,狠狠丢到王锦晨脚下,一时间全身筋骨亦如断裂。 “杀了他!杀了他!”单兰旖一脚踩住常庆,美丽的容颜扭曲且狰狞。 官府捕快得到王锦晨授意,将常庆从地上拖起,刚要带走却被周千寻拦下。 “常庆不能杀!” 周千寻乌定定望向王锦晨,一双黝黑眸子亦如深潭之水,泛着一层稀薄寒气,若隐若现,不知深浅之间,令人望而生畏。 王锦晨垂下眼眸,眼尾余光却向单兰旖瞟去。 “周千寻,你还没有资格来号令王府之事!”单兰旖高傲地扬起下巴,轻蔑之色溢于言表。 周千寻唇边冷笑,“我说不能杀就是不能杀!” “寻儿妹妹,此人刺杀王爷,为兄必要将他捉拿归案。你何故要一直阻拦?”王锦晨演技上乘,将疑惑不解演绎得淋漓尽致,就算周千寻都不禁在心中叫好。 对于他的伪善,周千寻面露鄙夷之色,冷然道“王大人,你若要杀他,就先将我杀掉!” “周千寻,你们都是一伙儿的!”单兰旖尖着嗓子喊出一句。 王锦晨唇角微弯,眼眸中却无半点笑意,“寻儿妹妹,本官不杀无辜之人。当你与容公子,如此维护凶徒,不得不让本官怀疑,你们是否是刺杀王爷的同党!” “王锦晨,你不要信口开河!”容玄捂着胸口,怒瞪着那一脸假笑之人,被绿弗小心扶着。 王锦晨垂眸浅笑,一挥手间,数十名软甲兵士瞬间冲进房中,将周千寻等人团团围住。 “王大人,这可是豫王府,你竟敢私自带兵······” “哈哈!” 林贵则话未说完,就被单兰旖笑声阻断,她轻蔑地瞥他一眼,“林管家,你不要忘了自己身份!本夫人请王大人出面,清理王府内贼,有何不妥?” 不给对方一点反驳的机会,她紧接着又道“况且你整日与周千寻、容玄等人为伍,本夫人完全可以怀疑,你早就与他们同流合污! 来人呐!把王爷抬到兰苑,其他人关押在房中,严加看守!” 软甲兵士并未立刻应下,只是在得到王锦晨眼神许可后,才一拥而上,将萧元一连同郎中强行带走。 “王爷,王爷!”周千寻拽住萧元一的衣袂,死活就是不撒手,“单兰旖,我绝不把王爷交给你!” 单兰旖气急败坏,尖叫道“松手,让她松手!” 也不知周千寻一个小女子,何来洪荒之力,任凭几个凶悍兵士如何,都不能将她拉扯开。 绿弗怕周千寻受伤,也加入混战,用拳脚功夫为她抵挡许久。 一时间,一屋子人高马大兵士,竟奈何周千寻不得。 “拿刀,将她的手给本夫人砍了!”单兰旖彻底被激怒,歇斯底里大喊。 混战多时,兵士们被两个小女子制住,早就怒不可歇,听到命令,毫不迟疑的将明晃晃大刀亮出来。 “四夫人,如此拉扯对王爷身体不利。您······还是松手吧!”林贵则嗓音沙哑,沧桑且无奈。 纵然周千寻心中藏有千军万马,在听到林贵则一言后,顿然溃不成兵。 他需要救治,他需要活下去,他需要精致照顾,就不能待在这里。 周千寻眼中溢满不舍,身负重伤的容玄,精疲力竭的绿弗,满目苍夷的林贵则。霎时间,一股深深地无力感,快速在她身体中蔓延。 他们输了! 就在周千寻恍然时,昏迷的萧元一被兵士抬走,颓然无神地常庆也被拖出。 单兰旖摆着一副胜利者的姿态,缓缓走来,毫无警示抬手,一巴掌打在她泪痕纵横的面庞之上。 “四夫人!” 在绿弗的惊呼声中,周千寻跌坐在地,眼冒金星,耳畔嗡嗡作响。 她隐隐约约听到,单兰旖大声耻笑。 “你这等下贱胚子,也配与本夫人斗!” 假仁假义的王锦晨一如既往,语气中掩不住得意,“寻儿妹妹,待本官查明真相,你若无罪,很快就会将你放出!” 正午阳光射入房中,明亮娇艳,但随着大门的关闭,由片到线直至消失。 周千寻的心······彻底被黑暗吞噬。 豫王府众人,从未如此惊慌过。 正午刚过,各房各院都被陌生铁甲兵士把守,凶神恶煞让人望一眼都胆寒。 王府侍卫被缴械,集中关押,各处奴婢皆被限制自由。 “你们是想造反?这可是豫王府!”孙嬷嬷怒视着拦住自己去路的兵士,大风大浪她见得多了,这点阵势还吓不住她。 年轻兵士被她威严庄重,毫不胆怯的气势震住,强硬态度略有松懈。 “孙嬷嬷!” 单兰旖唇边的笑,亦如娇花,缓缓走来的身姿亦如杨柳枝,风情万种。 如此明艳动人的美人,两位年轻兵士皆是看直了眼。 美是美矣,可惜是个毒蝎心肠之人! 孙嬷嬷面无表情,眼底却盈满寒光。 “三夫人,你私自带兵入府,是想对王爷不利?” “呵呵呵呵······”单兰旖用锦袖掩住口鼻,笑得花枝乱颤,“孙嬷嬷,您是老糊涂了吗?本夫人适才刚刚救下被刺伤的王爷,狼子野心之人可是周千寻!” “王爷被刺?”孙嬷嬷脸上终于有了丝丝波动。 单兰旖挑起眉梢,“孙嬷嬷,王爷暂时安置在兰苑,你去照顾他吧!” 说完,她向兵士抛出一个眼神,不容分说将孙嬷嬷强行押走。 “单兰旖,你······” 孙嬷嬷的质问,淹没在萧瑟寒凉的阵阵寒风中。 “此时王爷昏迷不醒,孙嬷嬷忙于照顾他,王府事务应由谁打理?”单兰旖斜眼瞥向燕回。 燕回福身施礼,高声道“回三夫人,此等危急时刻,自然是只有您才能担起重任!” “既然如此,那本夫人就勉为其难。”单兰旖笑得得意,瞬间又面色阴沉,“告诉王锦晨,莫让刺伤王爷那小子,死得太容易,本夫人要将他千刀万剐!” 凶狠嗜血的话音,就连燕回都听得脚底发软,后背汗毛直立的她,慌忙应下,“是,奴婢这就去!” 。 第208章:流言蜚语 巡视完街道,邢望春敏锐嗅出一丝不同寻常,街面上不知何时多出一些,不知出处的兵士。 气势凶煞,满身铁甲,腰挎大刀。 他心生不安,急匆匆向衙门赶去。 在据府衙百米之遥时,街边暗巷窜出一黑影,挡在邢望春身前。 “大壮!” 邢望春费了一番功夫,才看清满脸血污之人的样貌。 “老大,莫要回去。王锦晨已在全城通缉你!” 他什么时候成了被通缉的罪犯? 这个消息五雷轰顶,也更让邢望春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 “到底出了什么事?” 大壮抹去顺着睫毛往下滴的血水,呼吸急促道“豫王爷被行刺,生死未卜!” “啊?” 邢望春的牛铃眼珠子差点没掉在地上,萧元一对周遭严防紧守,怎么就被行刺了呢? “刺客抓到了?” “是······” 见大壮吞吞吐吐,邢望春急了眼,“你到快说,抓到了没?” “刺伤豫王爷的人是······常庆!王锦晨要将他处斩,五姑娘与容公子拦着死活不同意,就被说成是同党关押在王府中。王锦晨回衙门后,便下了通缉您的命令。我不服与他争辩便被拷打,是白大人把我放出来,让我通知您逃走!” 大壮一口气将来龙去脉说完,脸憋得通红,气短,喘息声更重。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向来随机应变的邢望春傻了眼,牛铃眼失了神采,脑中短暂空白后,浮现出周千秀的笑脸。 “老大,你要去哪?” 邢望春扭头就跑,大壮死死拽住他衣袖,才将他拖停。 “回家!” “现在不能回去!王锦晨早就派人守在您家门口了!” “秀儿他们还在家里,我怕······” “老大!”大壮一使劲,将失魂落魄地邢望春推到暗巷中,焦急道“嫂子娘家是王锦晨的亲戚,他怎么会对他们下手?您可千万不要糊涂!” 这番话点醒邢望春,他情绪逐渐平静,混沌的大脑也越发清晰。 大壮见自己老大终于恢复往日镇定,松口气道“白大人说,漳州此时情形对咱们不妙。您现在要做的就是保全自己,以待时机!” “那常庆呢?” 邢望春明白白耀辉的意思,现在漳州尽在王锦晨的掌控,但若王爷醒来,一切形势即可扭转。可常庆是“流民案”的关键证人,他若真因“刺杀豫王爷”被处斩,那整个漳州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乱子。 “白大人会与王锦晨周旋,力求保下常庆的性命!” 听大壮如此说,邢望春稍稍心安,他吁出一口气,又道“漳州主城虽大,可除了家中,哪还有我的容身之所?” “老大,莫担心!”大壮嘿嘿一笑,从怀中摸出一把铜钥匙,“白大人早年在城中偷偷置下一处宅院,他家人都不知道,您可先去此处躲避。” 邢望春望着铜钥匙出神,他想起,早年白耀辉曾与一名艺伎相好,但被白夫人察觉,搅了好事。想必这处宅子,是白耀辉当年想要金屋藏娇之所。 “带路!”邢望春接过铜钥匙,牛铃眼泛着灼灼之光。 王锦晨,玩阴的,你给老子等着! 随着邢望春的通缉令贴满大街小巷,豫王爷被刺杀生死未卜,府中四夫人与谋臣或为同党的消息,一夜之间传遍漳州城中的大街小巷。 “听说了吗?豫王爷被刺!” “这消息谁不知道?” “可你知道他为何被人刺杀?” “为何?” “豫王爷新娶进门的四夫人,与他身边谋臣容玄通奸。被发现奸情后,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找人暗杀豫王爷!” “竟有此等事,那这女人也太不要脸!” “瞧,这家店,便是那位四夫人娘家开的!” “呸,这还有脸开门迎客?” “奸商脾性,怎懂得什么是脸面!” “哈哈!” 店门外两人的恶毒污蔑,与嘲讽大笑,令周千若气得浑身发抖,刚想要与他们争论一番,却被大姐周千秀一把拽住。 “大姐姐,你拦住我干嘛?”见那二人趁机溜走,周千若不满的大声嚷道“让我去撕了他们的嘴,满嘴胡说八道!” 周千秀默默无语,只是紧蹙眉头,将她摁在椅子上,遂上前将店门关上。 这一举动引起周千若更多不满,“大姐姐,关门作甚!咱们又没做什么亏心事!” “若儿,现在非常时期。”周千秀叹出一口气,“就算咱们开门营业,亦不会有客上门。若是店铺再被人称火打劫,不更加得不偿失? 五妹妹蒙冤,你姐夫也被通缉,咱们家不能再出事!” 周千秀的话确实在理,自从豫王爷被刺已过去三天,城中流言蜚语四起,诸多都是对周千寻的诽谤。不明就里的民众同仇敌忾,为萧元一出头,周家铺子三天里就被泼屎泼尿两回。 若再开业,还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豫王爷到底什么时候能醒来!”周千若烦躁懊恼,一拳砸在桌面上。 桃木质地的小圆桌被她垂的左右乱摆,周千秀抿了抿嘴,一边将桌子稳住,一边道“昨个,大夫人身边的丝蔻,偷偷约我见面。 豫王爷虽还未醒,但已没有生命危险。五妹妹被囚禁在荒苑中,身边有绿弗照应,也没有大碍。” 周千若松下一口气,眉间忧思消去大半,“五妹妹没事便好。铺子不开就不开吧,反正咱们的货,被大爷爷拿去毓成斋代卖。安怀年公子与白耀辉大人,也一直在帮忙,保住了咱们家没有被查抄。只是······” 周千秀知道她为何欲言又止。 自萧元一被刺,邢望春被王锦晨归为刺客同党,他便一直不见踪迹。 王锦晨满城搜查,一天两趟的往周家跑,口上客气是来看姑母,可实际却是来套周家人的口风。 周千秀心口如压大石,突觉身上无力,顺势歪坐在桃木桌旁的圆凳上。 “大姐姐,你没事吧?” “无碍!” 周千秀摆了摆手,想到邢望春向来足智多谋,他不联系自己,想必也是猜出王锦晨会利用与周家的亲情来抓捕他。 她有叹出一口气,自我安慰,邢望春现在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 。 第209章:明日正午处斩(一) “白大人!”辉子一脸慌张的闯进房间。 正在处理公文的白耀辉被吓得上下顺着胸口,“又怎么了?慌慌张张的!” “王······大人,已下令明日午时,将常庆当街斩首!” “什么!”白耀辉惊呼一声,忽的站起身,身后太师椅竟被撞的向后倒下。 啪! 白耀辉与辉子同时打了个激灵,不知是因太师椅倒地的撞击声,还是因常庆被处斩的消息。 “当街斩首?”白耀辉反复咛喃,瞬息间表情凝固,蹙眉高呼,“王锦晨这是要作乱啊!” “作乱?” 辉子傻了眼,还没弄明白怎么一回事,只觉眼前一晃,再凝神时,发现白耀辉已经冲出房门。 “白大人,等等我!” 辉子身形矫健,自然很快赶上,没走几步就带喘的白耀辉。 “你,赶快去豫王府,将消息告知给府中的大夫人!” “是!”辉子双手抱拳应下,又问道“大人,告诉大夫人作甚?” 身形肥胖的白耀辉,出了一身虚汗,喘着粗气停下脚步,“让大夫人转告四夫人,让她想办法,看能不能拖延时间。尽量等到王爷醒来。” “四夫人自己都身陷囹圄,她能想什么办法?”辉子越听越不解。 白耀辉烦躁的瞪他一眼,“让你去就去,废话那么多!” “是,小的这就去!” 见辉子一路小跑,没一会儿便没了踪影。白耀辉擦了一把额间汗水,心中好生羡慕,但很快面上神色又满是凝重,甩开衣袖大步而去。 “王大人!” 白耀辉赶到时,王锦晨正坐在书案后,悠哉地品着上好龙井。 “白大人,何故让你大汗淋漓啊?” 白耀辉一步两晃的走到书案前,还不客气的坐下,接过王锦晨递过来的茶盏一饮而下。 “王大人,听说明日午时,你要处斩常庆?” “没错!” 见王锦晨回答的淡然自若,白耀辉蹙眉瞪眼,“王爷还未醒,私自处斩常庆是否不妥?” “常庆是刺伤王爷的凶犯,证据确凿,他也已认罪。处于极刑,有何不妥?”王锦晨不以为然,又抿了一口茶。 白耀辉极力保持平静,笑道“王大人,现在城中盛传,豫王爷四夫人与谋臣通奸,才会买通刺客刺杀王爷。这流言,您可知道?” “白大人,”王景晨放下茶盏,瞥一眼白耀辉,冷然道“素闻你与我姑母家交好,对我五妹妹品行因甚是了解。应知道,坊间传闻不可信吧!” “五姑娘的人品我自然信得过!”白耀辉被反将一局,知王景晨揣着明白装糊涂,直言了当道“可城中大众多是不明就里,常庆又是城中流民,你这样大张旗鼓将他斩首,难免不会被误会是包庇权贵! 若是激起民怨,你要如何处理!” “哼!”王锦晨冷哼一声,似笑非笑道“白大人,你不要危言耸听!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流民,能掀起什么风浪?” “王大人······” “倒是你!” 王锦晨那双带笑的瑞凤眼,溢满违和的寒意,阴鸷眼神紧紧锁住面前之人,“三番五次阻挠本官搜查通缉要犯,现在又想保下刺伤王爷的刺客。 你的所作所为,不禁让本官怀疑,你动机不纯!” 白耀辉不可置信的盯着王锦晨,他真是丧心病狂到看谁都是不轨之徒吗? “来人!将白大人带回居所,严加看管!” 王锦晨一声令下,不待白耀辉反应,两名凶悍侍卫已一左一右压住他,向门外拖去。 “王大人,本官是朝廷任命的官员,你没有权利······” 白耀辉的嘶喊也仅限于,吓得房檐上麻雀忽闪着翅膀逃窜,对某人毫无影响。 王锦晨嘴角噙笑,从容不迫地望着他,消失在自己视野中。 “小姐!”神色紧张的丝蔻,撩帘进到暖阁中。 柳佳蓁像是受到她的感染,凝起一双秀气的黛眉,“谁人要见我?” “回小姐,是衙门的一名捕头!”丝蔻警惕的看了看窗外,快步走到柳佳蓁身旁,轻声道“是要给四夫人传消息,刺伤王爷的那名少年,明日午时处斩!” 听到“处斩”二字,柳佳蓁像是受了惊吓,白玉似的纤手一抖,毛笔掉落在书案上。 她面色慌乱且为难,“现在府中皆是单兰旖做主,她知我与千寻交好,万万不会让我们靠近废苑!咱们当如何做?” 丝蔻倒是还算镇定,垂下眼帘思索片刻,道“奴婢去找二夫人,她定有办法见到四夫人。” 周千寻被关押在废苑后,君若楠曾多次往里送吃食衣物,与柳佳主仆相遇过几次。 她们才知,周千寻与君若楠的关系缓和不少。 君若楠对周千寻十分信任,在柳佳蓁面前也多次表明立场,她根本不相信单兰旖所说,是周千寻联合外人刺杀王爷。 于是,因她们共同相信周千寻,平日素无来往的二人很快偷偷结成同盟。 为瞒过单兰旖在府中安插的耳目,心思缜密的丝蔻想起,院中的黛儿与君若楠身边的桃心是老乡。平日里二人就经常来往,拉上她一同去往沁园,想必能掩人耳目。 “桃心姐姐!” 与丝蔻同行的黛儿,刚走进沁园院门,便一蹦一跳的迎向走来的桃心。 她按照丝蔻事前嘱咐,高声道“我娘托人送来家乡的小食,专门给你送一些!” 丝蔻唇畔扬笑,眼角余光不动声色向身侧望去,一个身影向院门口的大榕树后躲了躲。 从她们出榕苑,这个面生的小丫头便跟在她们身后,这也是在丝蔻的预料之中。 她嘱咐黛儿的话,便是说给这人听的。 见丝蔻不停向自己眨眼,桃心怔住片刻,回神后若无其事走到院门前,边关门边道“丝蔻姐姐来得正好,我正在绣鸳鸯,你快教教我! 随着“咯吱”一声门响,将沁园中的一切与外界隔离开来。 “你这消息可属实?”听完丝蔻的话,君若楠从软榻上蹦下来。 见她神色坚定的点了点头,君若楠拧紧眉头,“千寻同我说过,常庆对王爷十分重要,绝不能让他死了!” “二夫人,您能见到四夫人吗?”丝蔻焦急道。 君若楠扬了扬嘴角,“自从被千寻妹妹提点,我便看清单兰旖的真面目。这一次,她又想利用我,去羞辱千寻妹妹。我这就去应了她,便能见到千寻妹妹了!” “那就一切拜托您了!”丝蔻舒出一口气,随即向君若楠福身行礼。 。 第210章:明日正午处斩(二) 君若楠平时大大咧咧,一旦操心起事儿来,也是心思缜密。 她与丝蔻商量好说辞,便去单兰旖处应下差事。 在豫王府中,就数单兰旖的兰苑伺候的人最多。现如今,萧元一又被安置在兰苑中,来往院中的奴婢又增加不少。 在萧元一昏迷的几天中,除了孙嬷嬷贴身照料,单兰旖也因忧心他的伤势,日夜守在床榻边不肯离去半步。 “这都三天了,王爷为何还未醒来?”单兰旖一脸愠怒的指着跪在地上的郎中。 郎中怯生生道“回三夫人,王爷伤势已大碍,或许这几日便能醒来!” “你每次都用这句话敷衍,信不信本夫人······” “三夫人,王爷需要静养,可否小声些!” 如今单兰旖在豫王府,是典型的“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 她看似无所畏惧,可对孙嬷嬷却还是有几分忌惮。对于孙嬷嬷的指责,单兰旖虽然窝火,却不敢表现出来。 “三夫人,二夫人来了!”燕回进屋道。 单兰旖瞪了郎中一眼,厉声道“给我好好医治王爷,不然小心你的狗命!” “是,是!”满头大汗的郎中慌忙应下。 孙嬷嬷冷眼瞧单兰旖走出房,从鼻腔中冷哼一声。 “若楠姐姐,你可有些日子没来了?” 单兰旖热情的迎向君若楠,二人互相行完礼后,一同坐在软塌上。 “若楠姐姐,喝茶!” 君若楠接过茶盏,轻抿一口,赞道“妹妹处的碧螺春向来是最好的!” “碧螺春是太后赏给我父亲的,自然最好。”单兰旖得意的挑挑眉梢。 君若楠讪讪一笑,“自从王爷被刺,妹妹便接下王府事务,终日劳碌。我这做姐姐的心里甚是不安,就想为妹妹分忧。” 在单兰旖眼中,君若楠就是个憨厚耿直的傻人,从来就是人云亦云。对她所说深信不疑,言听计从。 周千寻虽被囚禁在府中,但王锦晨始终不肯对她定罪, 单兰旖心中着实不满,她早就想置周千寻于死地。 可为了萧元一醒来不迁怒自己,单兰旖断不会亲自动手,她惯用的手段便是“借刀杀人”。 “周千寻刺杀王爷的罪名,虽未定下,但凶徒出自她房中,便已是罪过!”单兰旖见君若楠一副同仇敌忾的模样,心中满意,继续道“不若,姐姐就待妹妹去训斥她一下!” 她这番话正中君若楠心意,她克制中心中狂喜,肃然道“教训小商女的活,就交给姐姐吧!” 对于君若楠毫不犹豫的态度,单兰旖略有意外,但多日睡眠不足,已让她无心思多想。只想赶忙打发了君若楠,小息片刻。 “那姐姐就快去吧!” “是!” 从兰苑出来,君若楠不敢停歇,径直去了废苑。 可刚走到门口,便被守卫拦下。 “是三夫人派我来训斥小贱人的!”君若楠淡定的拿出手令,在两个守卫眼前晃了晃。 守卫随即退下,那块令牌确实是单兰旖之物,每次她身边燕回送饭都会出示。 并千叮万嘱,若非见到此令牌,任何人都不得见周千寻。 “二夫人,请进!” 君若楠点了点头,停直脊背,缓缓走进院中。 “咯吱” 那扇破旧房门发出令人不适的响声,一束刺眼的强光照射进房中。 多日待在昏暗光线下的周千寻,本能抬手挡住眉眼,眯起眼睛从指缝中见到一个人影缓缓向自己走来。 “千寻妹妹,你还好吗?” 颤巍巍的房门“吱吱呀呀”惨叫着关上,君若楠眼前一黑,片刻适应后,眨了眨眼才瞧见对面站着的人正是周千寻。 她面色惨白,看不到一丝红润,脸上挂着的笑也像是强行挤出来的。 “若楠姐姐,你怎么进来的?” 听周千寻开口讲话有气无力,君若楠吃了一惊,慌忙问关好房门走来的绿弗。 “四夫人是怎么了?” “咳咳······” 她话音刚落,对面周千寻便是一阵儿咳嗽,急促而剧烈,像是能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绿弗将周千寻扶到床榻上坐下,一边用手顺着她胸口,一边道“四夫人这几日头痛不止,心悸症犯了两次,今儿又开始咳嗽不止。奴婢都不知要如何是好!” “千寻妹妹,你身体······” “若楠姐姐,我身体还能撑得住。”周千寻虚弱的望向她,眼神急切道“王爷,王爷如何了?” “王爷已无大碍,只是还在昏迷中!” 周千寻多日悬着的心,稍稍放下,转念间又蹙起眉头,“姐姐冒险来见我,是为何事?” “刺杀王爷之人,已被定于明日午时处斩!” “咳咳······咳咳······” 周千寻又是一声接一声的咳嗽,咳得喘不过气,憋得面色泛黑,她才将咳嗽止住。 “姐姐,你去趟安华街的‘花容斋’,请安怀年帮忙救出常庆!” 君若楠知道常庆此人的重要性,她忧心周千寻身体,又不得不先去办妥这件大事。 “妹妹,你要保重身体。等王爷醒来,一定会还你清白!” 周千寻笑起,那笑容淡然如菊,却又坚韧如雪中寒梅,“姐姐,你首先保证自己的安全,快去快回!” “妹妹放心,姐姐去了!”君若楠握了握周千寻的手,款款起身,推开房门。 她余光瞧见,院门处两侍卫正将目光投来,立马朝房中高声呵斥几句,这才仰着头走出废苑。 从君若楠处得了消息,安怀年目光深沉的目送她的马车,消失在街面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安怀年面色阴沉的回到内堂,幽月从暗处走出。 君若楠带来的消息,他也听了大概,见主子表情凝重,一俯身抱拳道“公子,我们当如何?” 周千寻身陷囹圄,遇事第一个想到的便是自己,安怀年竟有些受宠若惊。 况且如今漳州形势,表面看似一派平和,实则却是一触即发。 王锦晨所作所为细思极恐,其心歹毒,为打击萧元一,竟要将整个漳州来陪葬! 想到此,安怀年心中有了决断,于公于私,这个忙他都要帮。 “上次你说查到邢望春的去向?”安怀年向幽月抬了抬眼皮。 幽月颔首,朗声道“属下已查明他躲在,漳州通判白耀辉早年,在漳州置下的一处房产中。” “很好!”安怀年深邃的眼神,缓缓转向窗外蓝天,“咱们今晚去见一下邢捕头。” 入夜,银月当空,却像是被蒙了一层纱布,散发出朦胧黄光,衬得一方小院幽暗且荒凉。 邢望春仰脖灌下最后一壶酒,面色微醺,眼神异常凝重。 今日,白耀辉应该派人给他和大壮,送粮食与酒肉。 可却迟迟无人上门,邢望春心里不踏实,便派大壮上街打探,还未见他回来。 邢望春不详预感,越发强烈。 “扑通!扑通!” 极轻的声响从院中传来,先是一声紧接着又是一声。 邢望春瞬间清醒,他听力向来极佳,很快判断出是有人跳进院中。 这处宅院荒废许久,为掩人耳目,邢望春与大壮并未打开院门上的铁锁,皆是翻墙入院。 大壮虽有功夫,但并不精湛,翻墙入院动静不小。 而刚才落地两声,明显是轻功极好之人。 白耀辉是个文人,他身边也没有功夫极佳之人,那便只有······ 如同过街老鼠一般,藏了三天的邢望春,早就窝了一肚子的火。 老子什么时候受过这般窝囊气! 他两眼冒火,握紧腰间佩刀,就想要冲出去拼个你死我活。 可刚走到门边,不知怎得,周千秀与儿子元宝的笑脸,忽的在脑海中闪现。 邢望春瞬间清醒。 他压下怒火,蹑手蹑脚躲在门侧,在来人推门进屋那刻,将泛着寒光的刀刃抵在那人颈前。 “邢捕头,是我!” “安公子!” 邢望春讶异的望着,一脸温和笑容的安怀年,手中大刀却没有半分要移开的意思。 “你为何知道我在此处?” 邢望春对自己的警惕,安怀年很理解,他笑道“邢捕头,周姑娘托人请在下帮忙。在下又凑巧知道你的行踪,便冒然前来与你商量。” “五妹妹被囚禁在豫王府,你与她怎能联系?” “是王府二夫人亲自来传得话,说是行刺王爷之人,明日午时将被斩首。周姑娘托我救下她。” “常庆要被处斩?”邢望春面上震惊转瞬而逝,狐疑道“五妹妹怎会知道这个消息?” 安怀年依然笑道“好像是衙门一名捕头报的信儿。” 捕头?许是辉子。 邢望春将信将疑,转念又想,他藏身于此,连王锦晨都查不到。安怀年一介商贾,他又是如何得知? 莫非这是一个圈套? “说!你是如何知道我在此处。” 一旁儿幽月见安怀年脖颈被刀刃划出血丝,急眼道“放开我家公子!” 他刚要向邢望春挥拳,却被安怀年拦下,“幽月不得放肆!” 邢望春的牛铃眼,恶狠狠地瞪向幽月,抵在安怀年脖子上的刀刃依旧没有半点退缩。 “扑通” 这一人从墙头跳下的动静,在寂静黑夜中显得尤其突兀。 “老大,大事不好!” 大壮连滚带爬,压低嗓音嘶吼着跑进房中,一抬头被眼前情形惊得合不上嘴。 “放下刀,不然他就要见阎王!” 一脸懵逼的大壮刚站直身子,就觉腰间像是抵了一把匕首。 形势瞬间急转几下,望着大壮身后目光幽幽的小子,邢望春只得妥协,“小子,我说‘一、二、三’,咱俩同时放人!” “好!”幽月望了一眼安怀年,应道。 “一、二、三!” 邢望春与幽月都没有失言,同时放下佩刀与匕首,将手中人质推向对方。 “老大,辉子说,常庆明日午时当街处斩!”大壮脱口而出。 邢望春听后,愣神片刻,意识到安怀年应是“友”而非“敌”! “安公子,刚才是我冒昧了!”邢望春也不含糊,立马双手抱拳向安怀年道歉。 安怀年更不是小肚鸡肠之人,谦和笑道“邢捕头,安某并未责怪你。咱们还是尽快商量下如何将常庆救出。” “犯人明日处斩,今晚必然严加防守。咱们想要劫狱,是万不可能的!”邢望春叹气道。 安怀年沉思片刻,冷然道“既然劫狱已无可能,那咱们就只能劫刑场了!” “劫刑场?”邢望春神色肃然,问道“安公子,你家境富贵,何必要为我们冒险?俗话说,开弓没有回头箭。劫刑场可是重罪,你不后悔?” 安怀年垂眸浅笑,“安某应下他人之托,必将全力以赴。无论结果如何,安某绝不后悔!” 想不到安怀年看起来文质彬彬,做起事来倒是个不计后果的狠角色。邢望春不禁生出敬佩之心,笑道“那咱们就好好谋划一下!” 微弱烛火摇曳,四人脑袋凑到一起,低声窃窃私语。 “漳州城中斩首犯人之地有两处,东菜市口与西菜市口。”邢望春用手指沾了沾杯中酒,在木桌上划出街道平面图,“听辉子所言,常庆应是在西菜市口被处决。此处街道狭窄,暗巷小路四通八达,十分利于咱们逃跑。 到时,我与辉子负责劫囚,安公子负责接应我们。” 安怀年思索片刻,温和一笑,“邢捕头,安某之所以找你商量,并不是贪生怕死。” 他望一眼身旁幽月,又道“幽月年纪虽小,但一身武艺并不在你之下,由他助你一臂之力,胜算更大。” 听闻此言,邢望春瞧了瞧幽月,又瞅了瞅身旁大壮,瞬间觉得安怀年说得十分在理。 “好,那就帮托小兄弟相助了!”他向幽月抱拳作揖。 幽月面色冷然,亦是抱拳回礼。 一旁儿大壮觉得被嫌弃,委屈道“老大,咱大壮也是能帮上忙的!” “大壮,你我如同亲兄弟,由你接应,我更觉得心安!” 邢望春说得情深意切,大壮瞬间红了眼眶,拍着胸脯道“老大,有大壮在,你就去放心救常庆!” 分工完毕,四人又对劫刑场的各环节,做了一番细致推敲。 直到午夜时分,敲更人沿街打更,安怀年才带着幽月离开。 。 第211章:圈套 偌大的太阳挂在天空,却感受不到一丁点儿的温暖。从家中走出的人,即便是含胸缩脖,也不能抵御寒风灌入衣襟,游走全身的寒凉。 漳州城中已多年未曾有过,犯人当街处斩的事。 所以,今日刚过辰时,西菜市口的刑场周边,就已经被看热闹的民众围了个水泄不通。 人头攒动的人群中,男女老少皆有。 “听说只是个十三、四岁的孩子。” “那么小的孩子竟敢刺杀王爷,还真是作孽!” 一位身着布衣的大娘,发出一句感慨,引起周围人一片共鸣。 “你们还真相信一个孩子能刺杀豫王爷?”一个中年男子嘲讽般的笑起。 随即不远处一年轻男子,高深莫测的挑眉,“不过是只可怜的替罪羊!” 他的话犹如导火索,引发人群中的窃窃私语。 “之前不有传闻,说越王府的四夫人与谋臣通奸,才会······” “小声点,不想活了!现在漳州知府就是那位四夫人的表哥,包庇自家人,找一个流民的孩子顶罪,又有何难?” “说得没错!” ······ 没错个屁! 隐匿在人群中的邢望春在心里狠狠骂道。 现在城中流传的所谓“真相”,不过是王锦晨派人散播的谣言,他还真是深谙此道,知道普罗大众更喜欢,也更愿意相信这种低俗的传奇故事。 颠倒黑白,蛊惑人心的本事,是他邢望春一辈子都学不来的。 若换在平时,听到有人败坏自家人的名声,邢望春绝对会冲上前教训那人一番。可此时,他不得不先将这口恶气忍下。 邢望春握住刀柄的手,松了松,向人群另一端望去,恰好与面色冷峻的幽月目光相撞。 在二人不动声色的相互点头后,动作一致的压低头上斗笠。 现在他们要做的就是,等待。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刑场周边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早已是比肩接踵。 “让开!” 巳时二刻,官府押送犯人的队伍,拨开人群走进刑场。 两个凶悍兵士打开囚车,一左一右将一个削瘦少年架出来。 寒冬时节,十三岁左右的少年只穿一身血迹斑斑的单衣。凌乱的发髻,触目惊心的血污,已看不清少年本来容貌。 且从少年双腿瘫软,被侍卫强拖着来到刑场中央,众人皆可看出他定是被施了重刑! “那么小的孩子,下手太重!” “折磨成这样,不用砍头也活不过今日!” “······” 围观男女老少皆是感慨少年惨状,更有心软妇人哽咽,垂下头去不敢再多看一眼。 负责监督斩首官员,宣读常庆罪状,当读到“其犯歹毒,罪大恶极”之时,民众中唏嘘一片。惹得官员大怒,号令守卫兵士举刀示警,才令百姓安静下来。 “将凶犯压上断头台!” 官员一声令下,双手缚在背后的常庆被重重摁在地上。 他低垂着脑袋,虚弱的犹如一片枯叶,寒风袭来就能将其吹得东倒西歪。 眼前的常庆,与邢望春记忆中,那个身体强健的少年相差甚远。 衙门牢房审讯犯人的手段,邢望春最为熟悉,常庆此时状态也在他意料之中。 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午时已到,准备行刑!” 官员抬头望了望,阴云遮挡的太阳,确定时间后,将行刑令牌毫不犹豫地丢在地上。 “啪!” 令牌落地的声响,若在平日,早就淹没在菜市口的喧闹中。 可今天,每个人都盯着在空中划出一条弧线的令牌,它落地的声音重重击在每个人心上。 对常庆来说,这是他的催命音。此声之后,他将听不到任何声音。 对围观众人而言,亦不过是一场猎奇事件的开场音。此声之后,人头落地,他们便满足了嗜血的好奇心。 而藏匿在人群中的邢望春与幽月,这一声是信号,他们的行动即将开始。 但这一刻,邢望春却犹豫了,不是因胆怯而是疑惑。 忽的灵光一闪,他犹如被雷电击中,终于搞明白“不对劲”的地方在哪! 按照惯例,重刑犯行刑之时,因身处闹市,必将有重兵把守。 可今日,刑场周围的守卫兵士,足足比以往少了一半之多。 这或许是个圈套! 这个念头在邢望春脑中形成之时,后脊惊出一身冷汗。 他随即转头,想要通知幽月,却为时已晚! 幽月已腾空跃起,向刑场中央冲去! “不好!”邢望春惊呼一声。 若真是圈套,周边必将埋伏重兵。他虽武功高强,但也会寡不敌众。 邢望春惜命,却不贪生怕死,更不会做出为已抛弃盟友之事。 他一咬牙,摘下头上斗笠,双脚使力,一个跃身翻出人群。 邢望春紧紧跟在幽月之后,势必在重兵围剿他们之前,将他带出危险之地。 “幽月,这是圈套!” 眼见常庆就在一臂之遥处,幽月眼中再无其他,自然也听不到身后传来的疾呼。 “快跟我走!” 幽月揽起常庆胳膊,却没想到病恹恹的他竟抬头对自己一笑,那笑容说不出的诡异。 “小心!” 身后传来一声惊呼,幽月看到“常庆”拔出一把匕首,他瞬间瞳孔睁大。 就在匕首要刺向幽月之时,他的身体被大力向后拽去,一个魁梧的身影挡在他与“常庆”之间。 “啊!” 邢望春痛苦地呲着牙,腰间传来的疼痛席卷全身。 “快走,这是个······圈套!” 幽月被重重向后推了出几米,惊怔片刻,想要去救邢望春,却见他已被假常庆制住。 人群中发出惊呼,反应过来的兵士也都围上前,若再不离开,就只能束手就擒。 幽月蹙眉,深深看了邢望春一眼,冲向街边。 围观众人迅速散开,他击败几个兵士后,顺利跃上房檐逃出包围圈。 “跑了一个!” 听到头顶传来一声清脆女声,跪在地上的邢望春一脸震惊。他循声望去,假扮常庆,刺了自己一刀的人,竟然是个面庞圆润的小姑娘。 “翠珠姑娘,辛苦了!”监斩官员冲上前点头哈腰。 名唤翠珠的少女,并未理会他,反而对踩在脚下的邢望春道“你到有些本事,竟看出这是个圈套!可惜,跑了一个。” 。 第212章:舍我救他 汗珠迅速在邢望春额间凝结,滴落在土中,浸湿一片。 他的头艰难向上扬起,瞪向翠珠的眼神中满是怒火,“常庆在哪?” “这是好问题,哈哈!”翠珠发出银铃般的笑声,“那个蠢蛋,此时应该与他家人团聚了吧!” 话音刚落,翠珠敛去笑容,居高临下盯着邢望春。挥手间,他便被两名兵士拖拽起来,压向囚车。 幽月一路甩开追兵,来到接引点与大壮等人汇合,一同回到安怀年在城中的一处宅子。 “这怎么会是个圈套?”大壮抓耳挠腮苦想许久,还真是不肯相信,“‘常庆在西菜市口处斩’的消息,是辉子亲口搞碎我的。他与我都是老大的亲信,应该不会有假。” 安怀年盯着手中摇晃的茶盏,眼神深邃悠长,幽幽道“只有两种可能,一、辉子也被骗了。二、他背叛了你们。” 听到第二种分析,大壮愣了愣,咬着下唇默默坐下。 “公子!”荣月上气不接下气的跑进房中。 安怀年放下茶盏,问,“如何?” “今日午时,那位叫常庆的少年在东菜市口被处斩!” 听闻此言,屋内顿然死寂一片,沉闷的低气压令人喘不过气。 “安公子,”大壮哀嚎一声,跪在安怀年脚下,“事到如今,您可一定要救出我家老大啊!” 见一个魁梧汉抹起眼泪,安怀年边叹气便将他扶起,“从今日情形看,这个圈套就是为邢捕头设下的。官府对他必将是严防紧守,此时并不是救他的好时机。” 他所说,大壮又怎会不明白。 可自己与邢望春的关系,已让他顾及不到太多,“安公子,我家老大与王锦晨向来不对付。老大落入他手中,可真是性命难保了!呜呜······” “我去救他出来!” 见幽月冷着脸,要往门外走,安怀年短暂吃惊后,立刻将他喝住,“幽月,站住!” “哥,听公子的!”荣月也快速用身体挡在房门前,将自己的双胞胎哥哥拦下。 幽月嘴唇紧抿,看向安怀年,“邢捕头是为救我才会被俘,我不能弃他于不顾!” 这是幽月第一次违背自己的命令,安怀年并不怪他,“我理解你们的心情。但此时,我们没有任何胜算,反而是要赔进自己的性命。” “那要怎么办?坐以待毙吗?”大壮激动大喊。 安怀年垂眸沉思,少时抬头,问大壮,“素闻邢捕头的娘子,周大姑娘与王锦晨颇有渊源,可是真的?” 听他如此一问,大壮叹出一口气。 邢望春夫妻与王锦晨的纠葛,他也略有所闻,便将自己所知托盘而出。 听完后,安怀年也大概有了主意,嘱咐大壮与幽月稍安勿躁,与荣月起身前往周家。 马车行至到周家不远处停下,安怀年撩起车帘观望,发现周家大门处正有两名兵士把守。 他放下帘布,暗暗思索片刻,又对荣月耳语一番,后者便跳下马车。 随后,安怀年便命令车夫,驾车离开。 “你是什么人?”一兵士厉声止住要往院门里进的荣月。 荣月故作一脸迷茫,诺诺道“这······这里不是周家?我是花容斋的伙计,有事找他们!”后面一句,他故意提高音量喊道。 “这里就是周家,有何事?”恰在院门口的周千若打开门。 她与荣月见过几面,自是相识,短暂诧异后便恢复常态。 “你家铺子的门锁似乎被人破坏,你们快去看看丢东西没!”荣月皱眉道。 周千若一听,朝门外啐了一口吐沫,骂起来,“最近真是沾了晦气,衙门也不知道是干什么吃的,该守的们不守。好好的贼不抓,偏要守在别人家门口当门神!” 今儿一早,不知何故,平日暗戳戳被监视的周家门前,突然明目张胆的站了两个凶神恶煞的兵士,对每一个进出周家的人都严加拷问。 周千若早就憋了一肚子火,趁次机会正好,狠狠骂上几句。 两兵士面无表情,目不斜视,并不搭话,倒让周千若套了个没趣。 “你们······” “姐姐,姐姐!” 荣月拦住想要争辩的周千若,急急道“现在要紧的是去铺子,可不能耽搁!” 周千若见他神色有异,愣了愣,朝院内喊道“大姐姐,店铺的锁被人砸了,咱俩一起去瞧瞧!” “唉,来了!” 周千秀闻言走出,见是荣月来请,也是微怔。 “大姐姐,走吧!” “好。” 姐妹二人随荣月往安华街去,一路不敢多做交流,因一名兵士正不远不近跟在他们身后。 “锁还真是被砸了!”周家姐妹惊诧地对视一眼。 荣月余光瞟向不远处兵士,“两位姐姐,快进去看看丢东西没。” “好!” 他三人刚一进屋,荣月就反手将店门关上,朝两姐妹使使眼色,示意她们去往二楼。 姐妹俩顺他目光望去,竟见到一身白衣的安怀年,正微笑地站在楼梯之上。 周家铺子的二楼几扇窗户紧紧关闭,环境相对隐蔽,不怕有人窃听。 当周千秀听说,邢望春因劫囚被捕,随即两脚无力瘫倒在周千若怀中。 “夫人,现在能就邢捕头的就只有您了!”安怀年认真道。 周千秀挣扎着站直身体,轻声抽泣,“望春若真在王锦晨手中,即便舍了我自己,也要将他救出。” “大姐姐,锦晨哥哥就算看在母亲的面上,也不会对大姐夫怎样的!”周千若安慰道。 周千秀冷然一笑,“四妹妹,王锦晨已经不再是以前的那个他了!” 周千若只觉这话耳熟,似乎周千寻也曾说过,等她再回神之时,只见周千秀已经走到楼梯口处。 “大姐姐,你这是要去哪?” 周千秀停下脚步,抓住扶梯的手倏然收紧,凄然笑道“去见咱们的锦晨哥哥!” 楼下荣月见周千秀缓缓下楼,原本秀丽的面庞惨白一片,两眼失神的推开房门。 蹲坐在街边石牙子上的兵士,见周千秀径直向自己走来,略有吃惊慌忙站起。 “带我去见王锦晨!” 。 第213章:被抛弃的尸体 王锦晨见到周千秀时,脸上堆满微笑,愉悦且笃定。 “秀儿来得正是时候,我刚命人从味美斋买回,你最爱吃的糯米糕。” 被他迎进房中坐下的周千秀,面色惨白,颓然而无力,“锦晨哥哥还记得我的喜好,难得!” 听她称呼自己为“锦晨哥哥”,王锦晨顿然喜出望外,甚至有些许受宠若惊。 他目光深情地望向,面前垂首的女子,轻语温言道“这么多年,我或许会忘记很多事情。但唯有你的一切,我是记忆犹新。” “你的意思是,对我念念不忘?” 周千秀蓦然抬首,一双如水眸子紧紧锁住王锦晨,像是想要将他看穿。 那一汪水眸晶莹剔透,如影随形,像潺潺溪流流淌在王锦晨心田。 他深陷其中,无法自拔,不由动情道“何止念念不忘,我宁愿为你粉身碎骨!” “不用粉身碎骨,把邢望春放出来便可!” 冷冷的语调,好似一盆冰凉的水,将王锦晨从上到下淋了个透心凉。 心中爱火霎时被浇灭,他一往情深的神情转瞬而逝,露出惯见的假笑,故作为难道“秀儿,这回是邢望春自己要作死,竟敢去劫囚。你可知那死囚犯了什么罪?” “那死囚何种罪过,还不是你的一句话?” 周千秀眼神中透出的冷漠与仇恨,像是一把钢刀狠狠扎在王锦晨心上,他掩下心中痛苦,讪讪一笑,“他想救刺杀豫王爷的死囚,我作为漳州知府,难道不该抓他?” 周千秀性格温和有礼,待人接物向来使人如沐春风,再难缠的人也都笑脸相迎。 可如今面对伪善的王锦晨,她真的失了耐心,一分一秒都不想再与他废话。 “说吧,你要如何才能放了邢望春?” 王锦晨怔住,深深望了周千秀许久,唇畔扬起的笑中带着自嘲。 他转身走到书案前,拿起一张纸,递给她。 这是一张衙门已经签字画押的和离书,合理双方赫然写着,邢望春与周千秀的名字。 “你要我与邢望春和离?”周千秀的语调异常平静。 对于她的反应,王锦晨略有诧异,但那双秀眸中却透出说不出的幽怨。 他心虚的将目光别开,故作轻松道,“只要你同意和离,我立马将邢望春从牢中放出。” “若我签下,你没有遵守承诺呢?” 周千秀话语中的不信任,再一次刺痛王锦晨的心,自己在她心中竟不堪到这种地步? “放心,我王锦晨说到做到。但和离之后,你必须要嫁与我为妻!” 周千秀冷笑,“王锦晨记住你说得话!你也听好了,若邢望春有何不测,我周千秀绝不会独活!” 她的话令王锦晨止不住的失落,他费尽心思想要求娶她,如今看来就像一场欺男霸女的交易。 “秀儿,你相信我,我会对你好的。”王锦晨还试图唤醒,他与周千秀以往美好记忆,“就像以前,我向你承诺的。” 可对周千秀来说,王锦晨与她已成为过去式,他现在的所作所为只会让她突生厌恶。 “明日,我要在家中见到邢望春!”周千秀强忍住撕心裂肺的悲伤,在和离书上按下自己的手印。 王锦晨接过和离书,如获珍宝,满心欢喜的看了一遍又一遍那鲜红手印,仿佛那是身穿嫁衣的周千秀。 “王锦晨!” 周千秀站在房门前,回头瞧见王锦晨欣喜若狂的笑脸,哀伤涌上心间。 “秀儿,还有什么要求?” “你痛恨邢望春,无非是因为他当年拆散了我们。”周千秀原本清澈的眼眸溢满泪水,显得浑浊不堪,她仰起头,艰难说出一句,“你如今所作所为,与当年的他又有何异?” 她的音量不高,甚至柔软无力,却让听者感受到一股悲伤的愤慨,以及深深地失望。 等王锦晨回神后,房间里已不见周千秀的身影,只是在空气中还残留着她独有的气息。 他深深地吸了吸鼻子,阖上双眼,在心中道秀儿,无论你如何想,你今生必将成为我的妻! 一位身穿麻衣的苍老男子,赶着一匹拉着平板车的瘦马,行走在喧闹街市。 街上行人纷纷避让,且指指点点,苍老男子并不在意,只是不时看看盖在平板车上的草席有没有被风吹开。 因为那下面盖着一具头首分离的尸体。 流民营的主事官员,远远看见义庄送尸人,对身边一官员轻声道“事情都办妥了?” “大人放心,都已传达到了!” 主事官员捋着胡须,点头道“将人都集中起来,让他们为自己的同伴哭哭丧!” “是!” 营中兵士接到命令,瞬间散开,手握长矛大刀,凶神恶煞的吆喝着,逐个将帐篷中的流民赶到营中一片空地上。 “都站好了!听大人训话!”一兵士对围在四周的流民高声叫喊。 男女老少的流民,每个人脸上大多都是迷茫,不明白将他们聚集起来所谓何事。 当义庄的马车被赶到空地中央,一脸凶相的兵士揭开草席,一具头首分家浑身黑紫的尸体呈现在众人眼前。 “啊!” 人群中爆发出一片惊呼声,每个人都被极度的恐惧所笼罩。 “你们可认识他?”主事官员极度傲慢地开口,在他眼中,这些人犹如蝼蚁。 人群中有几个胆大的汉子,缓缓走近尸体,疾呼道“这不是常家的大儿子,常庆吗?” 此话一出,引起一片骚乱,显然在流民中有不少人认识常庆一家。 “他怎么会被砍头?” 听到这个疑问,主事官员露出一个微笑,“他是刺杀豫王爷的刺客,自然要被绳之於法。” 刺杀王爷? 这该是多大的罪名! 霎时间,人群中鸦雀无声。 主事官员满意的起身,这些个人稍稍一吓便都被唬住,果然都是群没见识的低贱之人。 “老老实实的待在营中,听从安排,方可有命能活!” 常庆的尸体,便是对流民中不安分之人的警告! 流民们再次被兵士们赶回帐篷,常庆的尸体被孤零零抛在空地上,就连为他盖上草席的人都没有。 。 第214章:一夜之间 幽暗夜色笼罩住整个漳州城,城中其它地方尚且有星点光亮,而城西流民营的所在地却是漆黑一片。 午夜时分,按例巡查营地的兵士钻出营房,睡眼惺忪又喝了酒,走起路来都东摇西摆。 “大半夜巡查个屁,哪个死鬼不睡觉?” 兵士不满的嘟囔,殊不知在黑夜的掩护下,那一群双眸泛着困兽之光的“死鬼”,正虎视眈眈的盯着自己。 豫王府 靠近床榻边的烛台上,一根蜡烛即将燃尽,只余烛心儿还与火光纠缠时,被人倏然吹灭。 孙嬷嬷清理好烛台,将一根新蜡烛点燃,放上烛台。 霎时间,整间房如获新生,明亮而又温暖。 烛火之旺盛,哪怕一声沉重叹息吹过,也不过只让它左右摇摆两下,有安安稳稳地向上燃烧。 孙嬷嬷微微愣神,将视线转向床榻上昏迷的萧元一后,眉间愁云围绕。 他何时能醒来? 孙嬷嬷缓缓坐在床榻边,端详着双眼紧闭的男子,眼神中流露出不常见的怜惜。 他们母子二人容貌相似,就连睡觉时的眉眼都一摸一样。还有那张微微嘟起的薄唇,皆是透着孩童的可爱。 恍惚间,孙嬷嬷仿若看见,多年未见的谢太贵妃。 难道,他也要重蹈自己母亲的老路? “嗯······” 一声低沉的呻吟,顿时打破孙嬷嬷的忧思,她瞪大眼睛,紧抿双唇,缓缓将头靠近萧元一。 刚才是他发出的声音? “咳咳······咳咳······” 不算轻微的咳嗽声,惊得孙嬷嬷瞬间坐直身子,一脸欣喜地摇晃着萧元一。 “王爷,醒醒!” 就如做了一场绵长又沉闷的梦,萧元一醒来后,眼神中都泛着迷惘的光芒。 “孙嬷嬷,本王这是怎么了?” 许是昏迷太久的缘故,连萧元一都被自己的嗓音吓住,嘶哑且虚弱就像死而复生一般。 喜悦的泪水,被孙嬷嬷锁在眼眶中,声音却控制不住颤抖,“王爷,您被人刺伤了,您还记得吗?” 这句话瞬间拨开吗,萧元一记忆的迷雾。 愤怒哭泣的常庆、没入自己身体的匕首、还有昏迷前周千寻焦急的呼唤,都一一呈现在他的脑海中。 “常庆现在何处?”萧元一激动地攥住孙嬷嬷的手臂,眼神急切且期待。 孙嬷嬷抿了抿嘴唇,思量着如实相告的后果。 “孙嬷嬷,你快说啊!”她的欲言又止,令萧元一大感不妙,“常庆还在府中吗?寻儿有没有按照本王所言,保住他的命?” “王爷,”孙嬷嬷垂下头,叹出一口气,“四夫人遵从您的命令,与容玄和林管家拼命要保下那孩子性命。只不过······” 她摇了摇头,望向萧元一,将他昏迷后所发生的一切如实相告。 “寻儿,她现在如何?”萧元一挣扎着坐起。 孙嬷嬷边帮他坐正身子,边道“四夫人现在被关在废苑中,听说身体状况不太好。” 听闻此言,萧元一一把掀开锦被,恨不得立马将周千寻从废园中接回。 “王爷,你千万不要冲动!”孙嬷嬷将他拦下,蹙眉道“四夫人虽身体抱恙,有绿弗照料,听说大夫人与二夫人也时常关照,送些食物与药品,一时不会有大碍。 自您昏迷后,三夫人掌管府中事务,王府之中皆是她的亲信。您现在身体虚弱,冒然冲出去救人,终会寡不敌众。三夫人本就嫉恨四夫人,难保不会对她不利!” “她敢!”萧元一动了怒,腹部伤口被触痛,他不禁蹙眉,从牙缝中挤出一声呻吟,“啊······” “王爷,你千万不能着急,一切要从长计议。” 孙嬷嬷焦急查看萧元一伤口,见没有渗血,悬着的心倏然放下。 腰腹部传来的痛感,让萧元一的逐渐冷静,沉默许久后,他眼神锐利的望向孙嬷嬷,“你被软禁在我身边,又是如何知道这么多近况?” “消息是二夫人来探望时,偷偷告诉老奴的。”孙嬷嬷将一杯茶水递给萧元一,压低音量又道“在您醒来前,容玄刚刚离开。” “他被放出来了?” “容玄中了内伤,这几日一直在疗伤。如今没有了大碍,又有什么地方能关住他呢?”孙嬷嬷笑起。 萧元一听后,也是垂眸浅笑,面上又恢复往昔的冷峻与卓然,“他既已痊愈,就好好替本王干活吧!” 清晨微光,透过未关严的窗棂缝,在房间中洒下几道光束。 自萧元一昏迷,连着几天晚上,单兰旖都坚持守在他榻边。就是想要萧元一醒来那刻,第一眼看见的人是自己。 昨晚她实在扛不住了,刚吃过晚饭两张眼皮就像黏在一起,怎么都睁不开。 在燕回的劝说下,单兰旖回房休息,沉沉的睡上一觉,再睁眼已是早晨。 她有些懊恼没有坚持,一股脑要把气儿撒在燕回身上,冲着房门外高喊“燕回,这个贱蹄子!都什么时候了,也不来伺候本夫人洗漱!” 若是平日,单兰旖叫骂声一落,燕回就会屁滚尿流的跑进房。 可今日,有点不同寻常,房门外寂静的可怕,就连房檐上麻雀的喳喳声都消失不见。 单兰旖呆坐在床沿边,回神后穿鞋下床,快步走到房门前。 当她的手要触碰到门板那刻,倏然顿住,眉间露出狐疑的神色,可最终还是将房门推开。 “三夫人,请留在房中,不要出来!”两名脸生的侍卫堵在房门外。 单兰旖蹙眉,厉声嚷道“你们是谁的人,竟敢拦本夫人?” “三夫人,是王爷下达的命令!”门口侍卫皆是面无表情,看向单兰旖的眼神更是漠然的可怕。 单兰旖听说萧元一醒来,面色欣喜,立马要往房外去,“让开,本夫人要去见王爷!” “王爷的命令是让三夫人在房中禁足。”侍卫没有让步的意思,而是又将之前的话重复一遍。 单兰旖呆愣住,有点想不明白,昨个豫王府的人都还唯她是从,怎么一夜醒来就变了天? 她心中隐隐不安,但往日在王府蛮横惯了,又仗着有太后撑腰,依然不依不饶,“你们俩算什么东西,就能代表王爷?我侍女燕回呢,让她来见本夫人。” “不好意思,”两名侍卫相视一笑,齐齐闪开身子,站在房门两侧,其中一人道“她恐怕再不能伺候您了!” 他阴阳怪气的腔调,令单兰旖十分不悦,刚想发火,不经意瞧见院中景象,顿然全身僵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在她房外的廊下,竟整整齐齐摆放着不下十具尸体,而燕回也在其中! “他们······他们······”单兰旖吓得退后几步,捂住口鼻,不可置信的瞪圆双眼。 成为可怖尸体的那几人,皆是单兰旖在王府中亲信,是他们帮她控制府中各人,甚至于萧元一。 “三夫人,您在府中的亲信皆已被容公子绞杀。之所以留您一条性命,只不过是想等王爷亲自处理!”一侍卫冷冷瞥了单兰旖一眼,又道“您还是老实待在房中吧!” 说完,未等单兰旖再做反应,两侍卫将房门“嘭”一声关上,将清晨阳光毫不留情阻隔在房外。 “啊,呜呜······” 陷入阴暗的房间中,瞬间传出撕心裂肺的哀嚎声。 妙苑 周千寻缓缓睁开双眸,映入眼帘的是,藕色金线的窗幔飘然可垂下。 她唇角勾起一抹自嘲,以为自己还在梦中,又将双眸阖上。 “千寻妹妹,您醒了吗?” 听到这声柔柔的呼唤,周千寻并没有睁开眼睛,而是奇怪的蹙起眉毛。 这不是柳佳蓁的声音? 她也被关进废苑了? 不对! 周千寻倏然睁眼,恰看到一双如弯月的眼眸,正笑意盈盈的盯着自己。 这不是柳佳蓁又能是谁? “佳蓁姐姐,你怎么······”周千寻话没问出口,不由顿住。 她环顾四周,愣了愣,这儿不是废苑而是自己在妙苑的房间。 “我被放出来了?”周千寻一脸迷茫的望向柳佳蓁。 可还未等到她的回答,就又有一个爽朗的笑声响起,“千寻妹妹,你还真是病糊涂了,都忘了今儿天不亮时,是王爷亲自把你接出废苑的!” 这个声音是君若楠。 “若楠,千寻妹妹是半昏半醒时,被王爷带出来的。一时没记起,也是应当。”柳佳蓁温柔笑道“千寻妹妹,昨夜王爷醒来后,便命容公子处理了单兰旖所有亲信,并将她囚禁在兰苑中。” 君若楠满脸兴奋,叫道“昨晚还真是大快人心!” “王爷刀伤已无大碍?”比起单兰旖,周千寻更关心的人是萧元一。 柳佳蓁,“妹妹放心,王爷适才还在这里。刚被林管家叫走,似是要去衙门处理公务。” “是要带常庆回来?” 见周千寻一脸欣喜,柳佳蓁微微怔住,不知该如何开口,告知她那孩子的死讯。 “妹妹······” 君若楠倒未想太多,不假思索道“那孩子昨日正午已被处斩!” “什么?” 周千寻惊呼一声,上半身因震惊而僵住,双唇止不住颤抖,眼泪顺势滑过面庞。 。 第215章:你跟我走! 深深地无力感,又一次全面向周千寻袭来。 她想起了陈如如,那个圆脸爱笑的胖姑娘,执着于情爱,甘愿成为他人阴谋的棋子。 周千寻双手握拳,将丝滑锦被一点一点攥紧手心。 耿直害羞的常庆,只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因悲愤于亲人亡故,被卑劣之人利用,落得死无全尸的下场。 为达到自己的目的,竟将别人的性命视为草芥,这样的人还能称之为“人”? 她终究高估了自己。 陈如如也好,常庆也罢,她一个都保护不了,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命丧黄泉! “千寻,常庆之死,并不是你的错。” 听闻常庆死讯,周千寻一直默默垂泪,柳佳蓁担忧她心生愧疚,劝解道。 “是呀!这一切都是单兰旖想要给你身上波脏水,那王锦晨也是可恶,竟然助纣为虐!亏他还是你表哥。” 自单兰旖囚禁周千寻,在豫王府一手遮天后,君若楠对她的厌恶到达极点。 女人因嫉生恨,将情敌置于死地,单兰旖是这场阴谋的主谋,似乎不可厚非。 可周千寻越想越觉得,事情并不像表面看起来简单。 她有一种莫名的感觉,这场阴谋背后,还有一个更大的阴谋在等着自己。 漳州衙门 “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萧元一坐在大案后,含着怒气的视线,在俯首跪地的一众官员的后脑勺上扫来扫去,最后将定格在王锦晨身上。 “王大人,私自斩首常庆,你作何解释?” 听到这声质问,王锦晨直起身子,从容回话,“王爷,他是刺杀您的凶徒,处于斩首之邢,并没有违规。” “呵!”萧元一从鼻腔中哼出一声,冷冷道“你就那么着急,不能等本王定夺吗?” “王爷,凶徒当场认罪,证据确凿。您被刺伤昏迷后,城中谣言四起,民心不稳。下官与众官员商议后,认为今早让凶徒伏法,才是上上之举。” 王锦晨侃侃而谈,有理有据,顺便还把在场的一众官员也都拉紧自己的阵营。 “你,啊······” 萧元一动了怒气,腰腹部伤口处传来剧痛,他挺直的脊背倏然弓起,垂头痛苦呻吟一声。 “王爷?”身旁容玄担忧的望着他。 王锦晨故作关切道“王爷伤口未愈,还是回府休息吧!” “王锦晨,本王再问你!”萧元一右手搭在大案之上,抬眼间的犀利眼神直射王锦晨,“你为何要将常庆尸首,送往流民营?” 王锦晨不以为然,“王爷一向厚待流民,就算他是凶犯,也要让他与亲朋好友告别一下。” “你是要故意激起民愤?”萧元一右手紧紧握拳,怒瞪着对面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王锦晨冷笑,“王爷,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王锦晨,你大胆!”容玄怒斥。 跪在地上的官员,听出双方已生出浓郁的火药味,更是不敢插言一句。 “报!” 正当气氛剑拔弩张之时,一兵士大喊着跑进堂内。 “何事?”萧元一问。 兵士单腿跪下,双手抱拳,道“流民营流民作乱,营中官员守卫已被他们绞杀。” “什么?” 在场官员均是满脸迷茫,他们皆没想到,小小流民竟敢犯上作乱。 但转瞬间,众官员脸上又满是不屑。 “王爷无需担忧。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翻不起大风浪。”一位上了年纪官员,捋着花白胡须,轻描淡写道“城中守卫三百人,不出一个时辰即可镇压!” 萧元一叹出一口气,“守卫营长官何在?” “末将在!” “给你一个时辰能否解决?” “能!” “去吧!” “末将领命!” 守卫营长官信心满满,颇有气势的作揖行礼,大步流星走出大门。 阴冷潮湿的牢房中,丝丝寒风从墙缝中钻入,发出“呜呜”的惨叫声,卷起的尘土中夹杂着腐臭难闻的气息,飘荡在半空中。 邢望春躺在一顿稻草之上,缓缓睁开眼,啐了一口吐沫。 真他妈难闻! 可他骂完,突然意识到这股子味儿,竟是从自己身上传出的。 邢望春讪讪一笑,低头望去,发现腰腹部缠着一圈绷带,显然受伤之处已被人包扎。 他有点诧异。 依照王锦晨的阴狠,不是应该将他这个眼中钉,投入牢房后自生自灭吗? “别琢磨了,你的伤口是我包扎的!” 邢望春循声望去,下一刻便愣住,说话之人正是将他刺伤的圆脸小姑娘。 他顿然没好气道“老子不用你假慈悲!” “呵呵!”少女垂下眼帘,发出清脆的笑声,但在邢望春听来极为刺耳。 他一脸不屑,“王锦晨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圆脸姑娘将一纸文书丢进牢房,戏谑道“他似乎在打你娘子的主意。” 听完这句话,邢望春脸色泛黑,就好似被牢房中的黑暗吞噬一般。 拾起地上那张纸,与他料想的差不多,是一张和离书。 只不过这张和离书上,有周千秀的手印也有邢望春自己的。 “我记得,我没有按过手印吧!”邢望春的牛铃眼瞪得溜圆,一度认为这是张假冒的文书。 圆脸姑娘嗤笑一声,“别看了,你昏迷时,王锦晨就命人扶住你的手,按上了手印。” “他可真是卑鄙小人!” 见他气得要将和离书撕碎,圆脸姑娘又是嗤笑一声,“呵,这只是备份罢了。你们的和离书早就在官府备案了。” 邢望春双肩一抖,厚实的脊背颓然弯下,缩成一团,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丧气。 “你是······”邢望春嗓子干涩的说不下去,还一会儿才又道“王锦晨派了杀我的?” “他派我?”像是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圆脸姑娘笑得直不起腰。 她的笑,令邢望春不爽,“笑什么?要杀要剐痛快点!” “你这个人很有趣!”圆脸姑娘双手抱胸,靠在牢房前,笑道“你跟我走吧,保你性命无忧。” 邢望春微怔,拧着眉上下左右打量少女。 他向来自诩阅人无数,今日却像是被鬼蒙了眼,完全看不懂眼前这小姑娘的套路。 见邢望春沉默不语,眼神中毫不掩饰的警惕与不信任,圆脸姑娘冷哼道“怎么,你还指望和你娘子再续前缘?” 再续前缘? 邢望春黯然的牛铃眼泛起了光彩。 圆脸姑娘翻了个白眼,嘲讽道“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各自飞。说的不就是你家娘子吗?” “胡说!”邢望春气急败坏,忍痛站起身,咬牙道“我家娘子不是这种人!” “不是这种人,这和离书是怎么回事?” “她一定是被逼的!” “被逼的?” 圆脸姑娘转眼瞧见邢望春,正一脸仇视的望着自己,眼珠子轱辘一转,换了说辞。 “就算她是为保住你性命,被迫签下和离书。王锦晨也绝不会让你俩再做回夫妻。” 她的话没错! 邢望春长叹一口气,心狠手辣,不择手段的王锦晨,又怎会轻易放过自己。 现在有劫囚的罪名在身,若王锦晨想再置他于死地,怕也是轻而易举之事。 目前最重要的是保住性命! “你到底是何人?” 圆脸姑娘挑眉一笑,“我用过的名字很多,不久之前还叫‘翠珠’。是个独来独往的刺客,只要给钱什么都做!” 邢望春听说过“刺客”,多是无父无母的孤儿,从小被某些世族大家买来,教习各种杀人本领,只备不时之需。 他们这种人真正的命如草芥,只不过是权贵之人手中阴险的武器,出生与死亡都像是一粒尘埃,无人知晓。 可脱离世族的独行刺客,邢望春还是第一次听说。 “你想好了吗?要不要和我走。” “你为何要救我?” 这个问题倒把圆脸姑娘问住了。 她认真想了片刻,突然噗嗤一笑,道“因为你很有趣!” 这是什么鬼理由! 见邢望春只是皱眉看着自己,圆脸姑娘失了耐心,嚷嚷,“你到底走不走?再不走,你可就要见阎王了!” “好,我跟你走!” 圆脸姑娘确实有些本领,从牢房出来,不费吹灰之力就打倒几个守卫,并让对方未发一声。 她轻功也十分了得,翻越围墙,双手轻轻一托就把身形魁梧的邢望春送上墙头。 在巷道中,二人左右观察,顺着衙门口相反方向而去。 而就在此时,一辆青帷马车停在衙门前,车帘撩起,一脸倦容的周千秀走下马车。 昨日从王锦晨处离开后,周千秀以泪洗面,彻夜难眠。她在家中坐立不安,生怕王锦晨会不守承诺。 左思右想后,决定亲自将邢望春接回家中。 “秀儿,你怎么一早就来了?” 见她面色惨白,王锦晨心生怜悯,抬手想去搀扶, 周千秀凝眉,身子一闪,眉宇间皆是厌恶。 王锦晨的手僵在半空,阴沉的神色在脸上一扫而过,再看时又是一张温和笑脸。 “你是不放心我?怕我······杀了邢望春?” 他虽在笑,可眼神中的阴鸷,让周千秀心跳加速。 “我与他夫妻一场,如今和离,总要当面说清楚。”她小心翼翼道。 王锦晨笑起,看似善解人意道“说清楚的好,最好让他完全死心!” 。 第216章:调兵镇压 王锦晨带着周千秀行至牢房处,大门外竟无人把守,着实有些奇怪。 “人都去哪了?” 直到他们走进牢房,在狱卒休息之地,也未见一个人影。 王锦晨流露出诧异神色,周千秀心生不安,忙追问,“望春何在?” “在最里面那间!” 越往里走,过道越发狭窄,光线也越发昏暗。王锦晨小心护着周千秀,也仔细查看牢房中的犯人,似乎也没异样。 “人在哪?” 行至尽头,最后一间牢房,牢门大开。除了鬼嚎般的风声,再无其他。 “望春在哪?”周千秀眉头紧蹙,又问一句。 人呢? 费尽心思将邢望春定罪,只待在周千秀面前做个好人。等邢望春一离开周家,便让他从这世上消失! 眼见就要大仇得报,却让邢望春逃走了!? 王锦晨怎能不气急败坏? 他怒火在胸中翻腾,温文尔雅的面庞燃起火来,格外可怖,似乎连周围的空气都要被点燃! “啪”地一下,牢房门被王锦晨大力的甩上。 周千秀被突如其来的巨响,吓得后退几步。 而最让她害怕的是,王锦晨因愤怒扭曲的面庞,就像一只露出獠牙的野兽,让人心生恐惧。 “大人!”王锦晨的贴身侍卫高喊着冲进牢饭。 王锦晨的怒火顿然爆发,呲着牙吼道“邢望春人呢?越狱了吗?” “这······”贴身侍卫也是第一次见他发如此的火,一时惊愣,片刻后转神后,忙回道“牢房外假山处,有三具尸首,皆是今早当班的狱卒。现场还有打斗的痕迹,似乎是有人救走了邢望春!” “真是一群饭桶!”王锦晨再也顾不上虚假的温文尔雅,愤愤骂道,“有没有查出是谁将他就走?” 侍卫刚想开口,瞧了瞧一旁儿的周千秀,欲言又止。 “但说无妨!”王锦晨并不避讳周千秀。 侍卫,“是那名‘刺客’。” “是她?”王锦晨脸色突变,垂首咛喃。 他们口中的“刺客”,周千秀听出是王锦晨的人,看来他也不知为何自己人会将邢望春救出。 “刺客”救出邢望春的目的何在,周千秀并不知晓,但只要他不在王锦晨手中,她悬着的心便也稍稍放下。 “王大人!”突然间,又有一名兵士跑到王锦晨面前,神色慌张道“王爷请您速回议事厅!” “何事?”王锦晨不耐烦道。 “守卫营······未能平息流民作乱,且损伤大半!” 这个消息,就连普通民众周千秀都大惊失色,而作为漳州知府的王锦晨却显得异常平淡。 说好听的是镇定,说不好听的就是漠不关心! 察觉到周千秀诧异神色,王锦晨对她温和一笑,“秀儿,我派侍卫送你回家。记住,一定要大门紧闭,我会派人保护你们的!” 周千秀神情冷淡的瞥他一眼,随即向牢房外走。侍卫得了王锦晨指令,连忙紧跟其后。 议事厅内乱做一团,众官员吵闹异常,就像是菜市场的泼妇骂街。 “为今之计,因与流民和谈!” “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怎配与朝廷谈判!” “哼,正是这群乌合之众,把守卫营的几百兵士打得屁滚尿流!” “你这是在涨他人气势,莫非是贪生怕死!” “你这是污蔑!我只是再说实情!” “胆小如鼠!” “你再说一遍!” “再说十遍,胆小如鼠,胆小······” “看我不打你!” ······· 说话间,两名意见不合的官员,便扭打在一团。 “够了!” 许久不发一言的萧元一拍案而起,顿时把在场官员吓得心头一颤。 打架的两位停了手,也不敢再造次。 议事厅内,瞬间静的连针落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萧元一颓然的滑坐在太师椅中,无奈道“城中是有多少兵力?” “漳州主城向来只有守卫营的一百兵士驻扎,如今折损大半,也不过几十人而已。”一官员道。 容玄狐疑道“恕在下愚昧,流民营中虽有近百人,但都是平民百姓,为何训练有素的兵士反败其手?” 这是一个十分尖锐的问题。 众官员吵吵闹闹一直在刻意回避,或许他们也都搞不明白究竟是什么情况。 “王爷!” 厅门外传来一声急迫呼唤,众人循声望去,竟是被软禁在居所的白耀辉。 “白大人,还未洗清劫囚的嫌疑,怎么跑到衙门来了?”一素来与王锦晨交好的官员立刻发难。 很快有人附和,“是啊,他可是嫌犯。” “是本王放他出来的!” 萧元一眼底泛起寒凉,刀剑似的眼神扫视一圈,适才不满的官员顿然垂首休声。 “白大人,外面情形如何?” 白耀辉一拱手道“不同寻常!” “何意?” “守卫营之所以落败,是因为他们低估了对手。刚一到城西就中了埋伏,被流民用燃着的板车困住,熏起的烟雾中混杂着迷药,迷迷瞪瞪的就丢了性命。” 听完他的话,议事厅内一片哗然。 若不是白耀辉带来消息,官员们根本想不到,愚昧无知的流民竟能如此出奇制胜。 “你说得可是真的?”有人不相信。 白耀辉翻了翻眼皮,“本人亲眼所见!” “这般规划,这般计策,这般组织!”萧元一边低语边用手敲了敲案面,冷笑一声,“本王怎么看都不像是一般的流民作乱。似乎一直有高人,再给他们指点迷津。” 厅内又是一阵儿沉默。 “各位平时不都足智多谋?如今,倒是有什么高见?”萧元一盯着众官员道。 “不如坐下来和谈!”适才打架的一人,又跳出来,“他们无非就是想讨点银子,给他们就是!” “是啊,给他们些粮食。” “是!”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偏向于和谈。 萧元一轻叹一口气,指着最先提出这一建议的官员,道“那就由你去促成此事!” 官员一愣儿,脸色有些发白,最终还是硬着头皮道“下官遵命!” 官员讪讪离去,与刚要进门的王锦晨擦肩而过。 “王大人这是去哪了?姗姗来迟!” 听出萧元一话语中的不悦,王锦晨颔首作揖,“下官适才巡查牢房,发现劫囚重犯邢望春越狱了。” “他不是被你严加看管?怎么逃出去的。” “下官怀疑,他与流民作乱有关!” 还真是各种瞎话信手拈来。 萧元一不知道邢望春是被谁就走,但他铤而走险去劫刑场的原因,萧元一再清楚不过。 王锦晨还真是阴狠毒辣! 容玄更加忍耐不住,不屑道“王大人,人跑了就跑了。不要再乱扣罪名!” “容公子,你······”王锦晨开口争辩。 “好了!” 萧元一眉宇间流露出不耐烦地神色,“王大人,现在的当务之急是镇压流民,邢望春的事稍后再议!” “是,王爷!”王锦晨讪讪的退到一旁儿。 白耀辉剜他一眼,将目光转向萧元一,“王爷,下官认为和谈不一定能成。” “白大人,太早盖棺定论了!”他话音刚落,立马有人反驳。 白耀辉撇撇嘴,“我只说不一定能成,没说一定不成。再说,做两手准备又有何错?” “两手准备?现在城中兵力稀缺,流民叛乱声势浩大,如何准备?”有官员嘲讽。 “白大人所说,下官觉得可行!”王锦晨双手抄于身前淡然道。 厅内众人微怔,萧元一也是深感意外。 往日讨论政务,王锦晨与白耀辉向来是唱反调,今儿怎么一反常态? 萧元一饶有兴趣的望着他,“王大人的意思是?” “王爷,下官也觉得和谈不会成功。”王锦晨看了看周围官员,一副胸有成竹的姿态,“流民本就有占山为王的流匪,他们可不是一点银子就能打发的人。一旦狮子大开口,咱们是满足不了的。 有关流民的安置,从一开始就太过温和。他们皆是市井小人,给点颜色就像开染坊的货色,就应该用武力镇压!” 他将流离失所的百姓,比喻的如此不堪,让萧元一听起来极为刺耳。 “王大人,下官只问一句,兵从何来?”白耀辉问。 王锦晨笑道“范县与漳州主城,只不过一天的星辰,急行军的话,半天即可达到。“ “你要调范县大营的兵力?”白耀辉不可思议的盯着他,“若是翰跶铁骑来犯,又当如何?” 王锦晨不以为然,“上次一战,翰跶铁骑损失惨重,被其他部落打得晕头转向。哪有兵力来讨伐我们?” “话虽如此,但万一翰跶再集结兵力呢?”白耀辉还是担忧。 王锦晨冷笑,“白大人,那你有什么好办法?” “我······” “报!” 二人正在争执之时,一传令兵士在厅门外高喊,“流民不愿和谈,已将和谈官员头颅割下,高挂在西城门之上。” “岂有此理,实在是太猖狂!” “对啊,简直是在向朝廷宣战!” “若是不武力镇压,朝廷颜面何在,王爷颜面何在!” 同僚被杀,霎时将文官少有的血性激发,纷纷提出调兵镇压。 。 第217章:漳州乱了 “王爷,您也听到了,武力镇压是大势所趋。”王锦晨道。 “王大人说的对,流民反叛一旦形成规模,在想派兵镇压便会难上加难!” “说的没错,王爷您快做决断吧!” “王爷,请快下令从范县大营调兵!” “请王爷调兵!” “下官复议!” “下官复议!” “······” 一时之间,议事厅官员黑压压跪下一片,带着一股子胁迫的意思,像是再逼萧元一下决断。 官场油子白耀辉,看到此等情景,自是明白这些个官场同僚在打什么算盘。 漳州城西边,多为平民百姓居所,是否被流民祸乱,与他们关系不大。而如今形势,已不在官府掌握之内,甚至于流民乱党占了先锋。 若他们一直在城西示威还好,一旦向城东流窜,官员们的府邸家眷就会受到威胁。 所以,这般卖力要求军队介入,无非是想要保住自己的身家性命! “王爷,其实不必调派军队。” 白耀辉语出惊人,惹得一众官员冷嘲热讽。 “白大人,能派出天兵天将?” “许是能撒豆成兵!” “哈哈······” 白耀辉根本懒得搭理这几人,对萧元一拱手道“王爷,流民看似近百人,但实际作乱之人也不过几十个,其余都是老弱病残。 咱们守卫营还余五十来人,做好周密计划,将作乱几十人悉数保卫。切断他们的供给,不出几日便能大获全胜!” “不妥,不妥!太过冒险!” “虽有风险但可以一试。” 两种不同观点,又让厅内众官员大肆议论,争得面红脖子粗,还是没有结果。 白耀辉所言,却是一个不用大动干戈的法子,但谁又能保证万无一失? 漳州主城的官员与兵士,享受惯了安逸,越发胆怯,又怎么会允许一点点的不稳妥? “报!”传令兵士再一次拖着长音赶来,让人听去心焦不已。 “作乱流民,在西街大肆抢劫,不服反抗者均被绞杀!” 最令人担心的坏消息传来,议事厅众官员在短暂惊愣后,再一次爆发,纷纷要求萧元一立即下达调兵指令。 “王爷,快下令吧!” “不要再让无辜平民牺牲!” “······” 萧元一被他们吵得阵阵头疼。 显然,若按白耀辉所言,再去制定作战计划,怕是已来不及。 如此紧迫的情况,也只有调兵一条路可走。 “传我令,调兵!”萧元一蹙眉间做出决定。 王锦晨唇角微扬,向萧元一一拱手,“是,下官这就去办!” 青帷马车在周家门前停下,车夫语气焦灼道“夫人,请快下车。我还要赶回家去!” “好,你一路小心!” 周千秀顾不上仪态,快速跳下马车,她双摇刚一落地,车夫就扬起马鞭,狠抽马儿屁股,一溜儿烟便消失在巷子口。 车轮荡起的尘土,让周千秀不适的咳嗽几声。 她唯有半分责怪神色,因他们从衙门回来这一路,确实是胆颤心惊。 虽然流民作乱范围只在城西,但城东繁华街市早已乱成一团,各个店铺关门歇业,路上行人也都惊慌失措躲回家中。 这样的情形,就好似翰跶铁骑攻打范县前,城中景象一模一样。 周千秀不禁心中感慨,有时内患比外忧更可怕。 “千秀!” 一声浑厚有力的呼唤,让周千秀心头一颤。 这熟悉的声音,除了邢望春还能有谁? 她一抬首,恰瞧见巷中一颗大树后,那思忧多日的身影,正向自己憨厚笑着。 或许是因为流民作乱,排在周家门口把守的侍卫已不见踪影,周千秀忍下非奔过去的冲动,向四周环顾,确定无人跟踪监视后,这才步调平稳的走近巷中。 “千秀!” 邢望春将周千秀扯入怀中,深情凝望她。 周千秀仔仔细细的打量,眼前朝思幕想之人,发现他并无大碍,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望春,你快和我回家吧!”她急切道。 邢望春垂下眼帘,叹出一口气,无奈道“千秀,我现在不能随你回去。王锦晨一直想置我于死地,若见我安然不恙,绝对不会罢休!” “他答应过我,绝不会伤害你!” 邢望春面色瞬然如白纸,迟疑半晌,终道“你答应他什么?” 周千秀怔住,纤长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红润的樱唇张了又张,却不知该如何回他。 邢望春苦笑,“你不说我也知道,王锦晨打的是什么主意。只要我在你身边,他都会以此来威胁你,嫁······” 说到此处,他哽咽,戛然而止,再也说不下去。 周千秀自然知道,邢望春担忧的是什么,她拼命扯出一个笑容,“你要去哪?” “我会先去城外多一阵子,等王爷忙完流民作乱之事,自然会给我平反!” 邢望春说得信心满满,却不能打消周千秀心中忧虑,她真怕这一去再也见不到他。 “你······不能躲在家中吗?”她不死心道。 邢望春低头瞧她,皱眉道“若是见你为救我嫁给那卑鄙小人,真是比杀了我还难受!” 听完这话儿,周千秀不由垂泪,哽咽道“现在世道不太平,你不若回郑县,也好守着元宝!” “放心,我心中有数!”邢望春将周千秀搂入怀中,这一去还不知道再拥她入怀,要到什么时候。 “你侬我侬也大半天了,是不是要上路了!” 不耐烦的女声传来,周千秀循声望去,只见墙头之上坐着一个圆脸姑娘。 那姑娘年岁不大,流露出的神色却十分老道,一点都没有她这个应有的天真无邪。 “她是救我出来的人!”邢望春介绍道。 周千秀微怔,她没想到王锦晨口中的“刺客”,竟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 不过很快,她便敛去惊讶,款款走到围墙下,向圆脸姑娘福身行了个大礼。 “多谢姑娘搭救我的夫君!” 圆脸姑娘有些愣神,随后面色微红,将脸别到一旁儿,冷冷道“别忘了,你俩已和离,他不是你夫君!” 这句话如一根刺,扎在周千秀心上,秀美的面庞浮上一层阴云。 “小孩子,净胡说!”邢望春瞪了圆脸姑娘一眼,对周千秀憨憨一笑,“咱们和离是被逼的!只要你没再嫁他人,总有一天还是我邢望春的亲亲娘子!”说完,他还做了个鬼脸。 周千秀瞬然破涕为笑,为他整了整凌乱的发丝,柔声嘱咐,“你出门在外多备些银子,不要风餐露宿!”她身上刚好带着一包银子,从怀中掏出塞到邢望春手中。 “他跟着我,定是会吃香喝辣,不用你银子!” 不知为何,周千秀总觉这圆脸姑娘话中带刺,对自己充满敌意。 邢望春并未察觉,乐呵呵将银子收下,“千秀,你就放心吧!外面不太平,你也快回家去吧!” 周千秀纵然心中有万般不舍,终还是眼眶含泪,一步三回头的走进家门。 “别看了,门都关上了!听说官府要调兵镇压流民,再不走就出不了城了!”圆脸姑娘催促道。 邢望春收回恋恋不舍的目光,眺望到西边城门处升起的浓烟,一双粗黑眉毛拧成一团。 漳州真的要乱了! 月亮被乌云遮住,只有几束微不可见的光芒,投射在漳州城中。 本是万籁俱寂的夜晚,却是狼烟四起,喊打喊杀之声此起披伏。 “这些个当权之人,根本只在乎自己的荣华富贵,视我们的性命与名誉如蝼蚁!此时,我们若再不反抗,就只能任人宰割!” 在用废弃板车搭成的高台之上,一个黑瘦男子大声怒吼,慷慨激昂的话语,到是十分振奋人心。 围在高台边的人很多,听完他的话,都如打了鸡血一般摇旗呐喊,恨不得把街边房檐上的瓦片都给震碎! “啪啦啪啦!” 几片瓦片掉落在地,众人惊愣,黑瘦男子向台下使了个眼色,立马有人一跃到房檐之上。 不消一会儿功夫,那人飞身而下,对高台上的男子摇摇头。 男子眼底泛出寒光,冷笑道“我听闻,豫王爷已调兵入城,很快就来清缴我们!当官之人心狠手辣,向来是宁错杀一百,也不放过一人。你们虽有不是流民,但也难免不受牵连。 可若我们联手抗争,必然会引起朝廷主意,为平息民怨,一定会满足我们一切要求!” “是啊,范县一战,我几个哥哥都战死了!本来说好的抚恤金,一分钱都没有拿到,都被那群当官的克扣!” “我家也是,可怜我那刚满十五岁的儿子!” “那些当官的不让咱们活,他们也别想好过!” “对,去抄了他们的家!” “······” 高台之下沸腾一片,民众对官府的怒火已被点燃,黑瘦男子得意笑起。 距离高台不远的房檐上,一个黑色身影躬身而去,消失在浓重夜色中。 议事厅内,众官员皆已散去,唯有萧元一面色凝重的坐在太师椅中。 “王爷!” 容玄飘忽不定的鬼魅,赫然出现在大案前。 。 218章:失控 “探得如何?” 萧元一半阖着双目,一手扶额,嗓音嘶哑且疲惫。 “为首之人是一位名叫薛洋的流民。言谈举止并不像一般百姓。”容玄一双凤眸透出狐疑,“蛊惑人心的本事很是不小。” “薛洋?”萧元一咛喃着这个名字,觉得好生熟悉。 似是想到什么,他眼睛一睁,道“是不是一个黑瘦的中年男子?” “没错!王爷认识此人?” “之前去流民营巡视,只觉营中气氛古怪,当时就是这个薛洋作了一番解释。”那薛洋眼神中流露出的狡黠,确实令萧元一印象深刻。 容玄凤眸微眯,又道“有一点很奇怪,调兵镇压之事,此人竟然已知晓。并以此教唆百姓,与衙门为敌。” 调兵镇压流民,是白日里刚下达的命令,转眼之间就被作乱分子知晓? 这也太神通广大! “王爷,是否觉得此人不简单!” 容玄所说确实正是萧元一此时疑惑,自从常庆出现,爆出被安置的流民实则被杀害开始,所发生的一切事情都显得十分诡异。 寻找多日无果,却最后陈尸在豫王府的常庆家人。 来去无踪,诱骗常庆的圆脸少女“翠珠”。 被斩首的常庆,尸体被故意为之的送到流民营。 最后,就是这场突如其来的“流民作乱”。 这一桩桩一件件事情环环相扣,就像有人在编织一张阴谋大网,将整个漳州笼罩在恐慌之下。 这编网之人会在何时收网,他又终究是想捕获什么呢? 萧元一烦躁皱眉,修长食指在梨木大案上,发出“叩叩叩”的敲击声。 “禀告王爷!衙门外······” 传令兵飞奔到议事厅内,话还未说完,几位官员神色慌张,像是逃命般冲到萧元一面前。 “王爷,有暴徒!” “他们来了!” “就在门口。” ······ 平日里才思敏捷,能言善辩的官老爷们,各个如一群怯懦妇孺惊慌失措,嘴巴被吓得直哆嗦,连话都说不清楚。 “都给本王闭嘴!”萧元一锐利深邃的目光,立刻让整个议事厅鸦雀无声。 他向传令兵扬了扬下巴,道“你说!” “大量暴徒突然涌出城西。守卫营抵挡了一部分,但还有大部分人冲了出来,向城东挺进。现在衙门就已经被他们包围!” 事态恶化速度比萧元一预想的要快,他薄唇绷成一条直线,“他们是要冲进来?” “是有几个暴徒试图闯进衙门,都被侍卫击杀。”传令兵颔首又道“暴徒不敢再冒然进攻,只是不停叫嚣!” 萧元一紧绷神经有所放松,向容玄问道“范县所调军队何时能到?” “应该快了!”容玄颔首回禀。 萧元一倏然站起,一双黑眸透着寒光,幽幽道“统统给本王坚守阵地,若是有一个人逃跑,格杀勿论!” 铿锵有力地嗓音,周身瞬然散发的杀气,皆让本一生都无缘战场的文官,受到极度的震慑。 他们颤颤巍巍拿起刀剑,乖乖跟在萧元一身后,守在府衙大门后,时刻准备与冲进来的暴徒决一死战。 漳州主城火光冲天,暴徒的呼喊声汇成一股嘈杂的旋风,席卷在大街小巷。 暴徒之中已不再只有流民,还有更多对世道不公愤慨的人加入其中,当然也不乏趁火打劫的宵小之辈。 他们日积月累的愤怒,在胸腔中燃烧,一张张北浓烟熏黑的面庞上,眼睛冒着火,牙齿闪着光。 就像一群饥饿蝗虫,一窝蜂涌进富人居住的区域,肆意发出野兽般的嘶喊,挥舞着武器,疯狂想要冲进一个个高门大院。 “你给我把门撞开!” 薛洋兽性勃发,咆哮着指挥众人去撞开一扇紧闭的朱色大门。 这里是尹府,做钱庄生意。 虽然这些粗人并不明白钱庄如何赚钱,但却知道尹家银子多得能堆成一座山。 “顶住,统统给我顶住!”尹世轩只披了件外袍,扯着嗓子嘶喊。 尹府内几个家丁,用身体抵在大门上,拼尽浑身气力去阻挡,一波又一波的冲击。 尹老爷匆忙赶来,身后是尹夫人与尹太夫人,还有周千娇。 “世轩,怕是要顶不住,先去地窖躲一躲!”尹老爷道。 尹夫人与尹太夫人皆是大家闺秀,安逸了一辈子,哪见过这等架势,纷纷吓得泪流不止,哭着喊着要把尹世轩拉走。 周千娇更是催促,“世轩哥哥,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嗵!” 几人说话间,墙头翻下一人。 衣衫褴褛、面色凶狠,正是暴徒。 尹世轩大惊失色,再一看,又有几人准备翻墙而入。 “给我打死他!” 听到尹世轩的惊呼,几门小厮与闯入暴徒扭打起来。 而与此同时,大门即将失手。 尹世轩彻底慌了神,背起尹老太太就往地窖去。 几人一路小跑,身后还跟着一众奴仆。 夜色昏暗,周千娇惊慌中绊倒在地,落在了尹家人后面。 等她匆忙赶到藏身之地时,只有慌乱且茫然地围站在一堆,不见一个尹家人,地窖大门也是紧紧闭着。 “老爷、少爷与夫人呢?”周千娇大声询问。 一个小丫鬟摸着眼泪,哽咽道“老爷说地窖小,不让我们进去!” “表小姐,你快求求少爷,放我们进去!”老嬷嬷拽着周千娇的手臂,哀求道“要是外面的人闯进来,咱们都活不了!” 这番哭诉让周千娇心焦,一抬手将老嬷嬷狠狠甩开,“让开!这是尹家人的地窖,自然先紧着自家人,你不过是个奴婢,有资格吗?” 她的话冷酷无情,高傲与蔑视的表情,让一众奴婢不敢直视,纷纷避让。 周千娇趴在地上,重重敲打着地窖门,娇声喊道“世轩哥哥,我是娇儿。你快把门打开,让我进去!” 先是一阵儿沉默,紧接着传来尹世轩的回应,“娇儿!” “是我!” 为防止周围人趁势闯入,周千娇用手拉着门上把手,准备下面一推开,她就钻进去。 可门依然纹丝不动,就连一点动静都没有,不安涌上周千娇心头。 “世轩哥哥,你快开门啊!” 尹世轩的声音再次传来,“娇儿,底下地方小。若一开门,府中下人堵在门口,咱们都活不了!” “世轩哥哥,等我进去就立马关门,他们进不来的!”周千秀声调中带着一丝惊慌。 地窖下又是片刻沉默,随后是一片窃窃私语,他们似乎在讨论是否要开门。 “娇儿,地窖之下已无容人之地,你还是去别的地方藏身吧!” 尹老太太苍老的声音传出地窖,她的决定在尹家向来无人反驳。 “老太太,您就不顾与我奶奶的情谊吗?”周千秀大喊。 尹老太太又道“娇儿,你做下的丑事,我们不说并不代表不知道。你奶奶早就把你逐出周家,我们就是念旧情才收留你,可你又做了什么? 竟然用卑劣手段残害我家子孙,我们未把你送到官府,就已经仁至义尽。 所以现在,你的死活与我们尹家没有关系!” 老太太的话虽绝情,却说得周千娇无半点反驳之词,她彻底慌了神,无力地趴在地上。 “不好了!流民闯进来了!” 幽暗的后院中,闪起点点火光,一个又一个看不清人脸的身影,惊慌失措的乱窜。 一时间,哭喊声、救命声、还有暴徒的嘶吼声充斥着整个院落。 围在地窖门前的下人,一哄而散,争先恐后的冲出去逃命。 惊慌失措的人群中,泛着寒光的大刀不停挥舞,人们惨叫着倒地。 刺目的鲜血顺着刀刃缓缓流下,染红了以往祥和的院落。 周千娇瘫在地上,双眼空洞失神,她被极度的绝望包裹,任由一个粗俗的男子将她拖拽。 “薛大哥,兄弟给你带了个美人!” 当周千娇被送到薛洋面前那一刻,他就被这张娇艳小脸迷住。 他瞬然觉得,自己那些个青楼相好,连着美人的一个脚趾头都比不上。 薛洋凶狠面庞,浮现出一丝笑意,他对周千娇爱不释手。 而他是个粗人,向女人表达爱意的方式,便是将她压在身下! ······ 出乎薛洋的意料,看似养在深闺的娇小姐,对于他急不可耐的侵犯,竟没有半点反抗,还有一点点迎合的意思。 等享受完周千娇的身体,薛洋才回过劲儿。 原来她早就不是清白女子。 但薛洋并不介意,这等姿色的女子,若在从前,他连看一眼的机会都没有。 “美人,爷对你很满意,暂且放你一条生路。”温柔乡让人流连忘返,薛洋意犹未尽,但事情孰轻孰重,他心中明了。 他穿好衣衫,刚要离开,却身子一顿,不由转头,发现自己的外袍一角,被一只葱段般的纤手拉住。 “爷······” 娇滴滴的一声呼唤,令薛洋周身酥麻不已。 再瞧见,锦被下的女子酥胸半漏,一脸娇羞的妄想自己,他顿然一步都迈不开。 “爷想不想让妾身伺候一辈子?” “当然想了!” 薛洋微怔片刻,随后激动不已,翻身上床又把周千娇压在身下。 。 第219章:最毒妇人心 他刚想一亲芳泽,却被周千娇笑盈盈的推开。 “妾身本是尹家二少爷未过门的妻子,若妾跟爷走了,难保他不会找我娘家麻烦。所以······” “你想怎么办?” “尹家人若都在今晚消失,那妾身便能名正言顺和爷在一起。” “这儿······” 薛洋面露犹豫之色,他打劫尹府是为财,杀几个下人不足为惧,若是将正主屠杀,还不知是否有后患。 “呜呜······爷是不愿为妾身出头?”周千娇双手掩面,嘤嘤哭了起来,“那妾身只有死路一条!” 见心尖上的佳人痛哭流涕,薛洋心疼不已,慌忙将她揽入怀中。 “好,我便帮你杀了他们,永绝后患!” 周千娇立刻破涕为笑,藕断似的双臂环上薛洋的腰身,将脸埋入他的胸膛,眼神中闪过一丝阴鸷。 他二人回到地窖处,周千娇向薛洋使了个眼色,压低音量道“他们就躲在这底下。” 薛洋围着地窖门转了几圈,面露为难之色“他们躲在里面不出来,我也杀不了啊?” “那就让他们困死在里面!”周千娇一双明眸满是凶光。 尹家地窖本就是为避难修建,出入口只有一个,且只能从里面打开。但毕竟是人待的地方,自然是要有通风之处来保证正常呼吸。 “来,把这几个柜子挪开!” 薛洋叫来几个手下,将放在你墙边的木柜搬开,果然看见三个通风口。 “现在怎么办?”薛洋问。 周千娇淡淡道“地窖寒冷,尹家老夫人怎么耐得住?拿些柴火放在通风口,点燃,给他们送点温暖下去。” 初听此番话,薛洋脑子一时没转过弯,微怔片刻才明白,周千娇是想要用烟熏死尹家人。 这女子看起来娇弱可人,却能想到如此阴毒的杀人方式。 还真是最毒妇人心! 薛洋不禁背脊发凉,但抬眼瞧见周千娇对他嫣然一笑,便如中了魔般唯她是从。 “都愣着干嘛!快按美人所说的做!” 不到一盏茶功夫,通风口处被点燃的柴火越烧越旺,滚滚黑烟一直往地窖中灌。 很快,地窖下传来咳嗽声,哭喊声,甚至有人要打开地窖的门。 “开门,快开门!” 尹家人就算使出全力,都再也无法打开这扇地窖门,因为在其之上,死死压着三个夯实的木柜。 地窖下撞击之声很快消失,紧接着咳嗽呼喊的声音,也逐渐微弱,直到只剩下树枝在火中燃烧的刺啦声。 薛洋命人将木柜挪开,地窖门打开的那刻,一股黑烟如冤魂窜出,呛得周千娇一阵儿咳嗽。 地窖内的景象实在骇人,尹家人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因是被烟活活憋死,临死时的样子十分可怕, 周千娇无一丝怯意,视线扫过每一个尹家人,最后落在尹世轩身上。 他终究是周千娇想要托付终身的人,如今死在她面前,心中却有一丝难过。 但也是转瞬而逝,很快又被她心中不断上涌的愤恨掩盖。 “美人,你可满意?” 薛洋笑着勾起,周千娇线条优美的下颚,一副邀功的神色。 。 第220章 :豫王府被包围 第220章 周千娇头稍歪,大眼睛含笑含妖,媚意荡漾,小巧嘴角微微翘起,“爷,妾身满意极了!” “你满意了,要如何报答我呢?”薛洋拦住周千娇纤细腰身,旁若无人的在她白玉似勃颈上啃咬。 他粗鲁的动作,与围观者发出的嗤笑声,令周千娇倍感羞辱。 她压下心中厌恶,不动声色避开薛洋那一张急不可耐的嘴,依然和颜悦色道“爷,妾身还有一事相求!” 薛洋顿住,皱了皱眉,心想这女人还真是麻烦! 不过,在看到那张如花似月的面庞时,他心中一切不满,瞬间如风消散。 “说!一家人爷都帮你屠尽,还有什么事不能帮你做?” 周千娇眼底寒凉,一字一顿道“那人心肠狠毒,不顾亲情赶我出家门,又多次陷我于不义。她若不死,我便不安!” 见她说得咬牙切齿,薛洋不禁好奇,问道“你说的是何人?” “豫王爷的四夫人!” “豫王爷的人?”薛洋放开周千娇,面上露出犹豫之色。 周千娇觉得奇怪,自动靠近他,“爷,富贵权势自己富的流油,却一个铜板都不愿施舍给流民。你们无家可归,任他们宰割,这才揭竿而起。 况且,那个被斩首的小流民不就是,豫王府四夫人的替死鬼?” 最后这句话提醒了薛洋,城中确实疯传,常庆之所以刺杀豫王爷,是被王府四夫人指使。这位四夫人为逃脱罪责,直接把罪名都推到常庆身上。 流民营的众人,在看到常庆死无全尸的惨状后,异常愤怒。而薛洋也正是利用这一点,成功煽动流民发动暴乱。 见薛洋面色有变,周千娇继续蛊惑他,“冤有头债有主!若爷真能为小流民伸冤,向皇室权贵宣战,您手下的这些个人,会更加死心塌地的追随您! 甚至会有更多的人,加入到您的麾下,壮大队伍才能继续与官府抗争!您或许不知道,这大盛朝的开国皇帝,就是个大字不识一个泥腿子。 这不也让自己的子孙享了几十年的荣华富贵?” 周千娇巧言令色,给薛洋画了一个天大的饼,不费吹灰之力就让一个人,觉得自己是天命所归,忘乎所以的做起春秋大梦。 “美人,你果然不简单,一语惊醒梦中人!”薛洋激动地拊掌搓手,在房间中来回踱着步。 等他最终停下脚步,野心已膨胀到将胸膛填满,“你就在这儿,等着爷的好消息吧!” “妾身遵命!”周千娇福身行礼,垂下的眼帘,将她阴毒的眼神遮住。 豫王府 “不好了!不好了!”一名小厮跌跌撞撞跑进内院,他神情慌张的大喊。 守在内院大门处的老嬷嬷,不悦拧眉,骂道“你这是怎么了?不要命了,内院里也敢大声喧哗!” “夫人······夫人们在哪?咱们有大麻烦了!”小厮火急火燎的嚷嚷。 他一副被鬼追的骇人样子,还真把老嬷嬷震住,愣愣抬手一指,“应是在妙苑四夫人处!” 老嬷嬷话音刚落,在凝视时,小厮已不在面前。 她心里骂了一句,刚想离开,却发现又有几个侍女小厮向内院冲来。 “你们这是怎么了?” “暴徒把咱们王府给围了!” “什么?”老嬷嬷呆愣住。 消息如风,恐慌随行,特别是在缺少主心骨的豫王府之中。 在得知府内的三位夫人都在妙苑之中,嬷嬷侍女小厮们一窝蜂都跑来,想要听听主子们要如何保住豫王府。 “我听说,城中许多富贵人家都被劫了!” “打家劫舍,屠人满门,一点都不心慈手软!” “那咱们岂不是命不久矣?” “唉,这可如何是好?” “······” 妙苑内众人议论纷纷,对未知命运的恐惧与迷茫,一点一点侵蚀着在场每一个人。 “请大家安静些!”绿弗从暖阁中撩帘出来,对着众人喊道“夫人们出来问话了!” 王府中的奴仆被调教的十分守规矩,听到主子们要出来,立刻颔首默立。 周千寻的身体还未恢复,柳佳蓁与君若楠一左一右搀扶着她,从暖阁中走出。 “现在什么情况?”君若楠对适才来报信的小厮道。 小厮一拱手,“夫人,暴徒们已在府门,将咱们王府围了个水泄不通!林管家让小的来给各位夫人报个信!” “大概有多少人?” “三四十人是有的!” 听闻此话,妙苑内众人惊慌不已。 “这么多人!” “他们若闯进来,咱们岂不是······” “王府大门围墙高而坚固,他们不一定能进得来!” “可城东那一家不是高门大户,不还是有很多被他们闯进去?” “······” “都安静!”绿弗高声呵斥住众人,“夫人们还没问完话呢!” 喧闹声渐小,众人将目光一致转向三位夫人。 “王爷在哪?安全吗?”周千寻面色如纸,每说一句话都要喘上半晌,“府中侍卫大概有多少人?” “王爷现在府衙,听说也被暴徒围了。王爷今早走时,带走了二十名侍卫,现在府中也就十几人!” 下面奴仆又是一片哀嚎。 “完了,就凭这十几个人,怎么抵得住三四十人!” “是啊,这可怎么办啊!” 妙苑众人骚乱又起,想到此时危机情况,个个愁云惨淡,人人自危。 周千寻凝视他们还一会儿,才用冷冷的腔调说道“慌什么!王府侍卫虽只有十几人,但再加上我们肯定是要多于暴徒人数的!” 嘈杂吵闹声像是被收紧袋子,妙苑内霎时间,静谧到只能听到萧瑟寒风吹过的声音。 君若楠转头望向周千寻,“妹妹的意思是,让我们一起对抗府外暴徒?” 周千寻叹出一口气,点了点头。 “可是,除了年轻力壮的小厮,大多都是些手无寸铁的妇孺,又如何能抵得过暴徒?”柳佳蓁真的无法想象,如她相同的女子,怎能上阵杀敌? 周千寻淡然一笑,眼神清冽的直视众人,“这王府虽是豫王爷的府邸,但各位皆是以此处为家。外贼来犯,自然是由自己来驱赶,又怎能指望他人? 上阵杀敌不仅是男子的事,女子拿起刀剑便不再是手无寸铁的弱者。只要我们人人拿起武器,团结一心,一致对外,在自己的地盘上,难道还赶不走那些入侵者?” 周千寻说完这段话,胸脯剧烈起伏,惨白如纸的面色也因激动泛起了红润。 “四夫人说得对,咱们给他们拼了!” “我虽是女子,但力气很大,不比男人差!” “王府内人数不少,不自乱阵脚,还是有胜算的!” 盘绕在妙苑上空的恐慌,慢慢缓解,众人似乎备受鼓舞。 “你们不要被骗了!” 在众人正要鼓起勇气,与暴徒一搏之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从院门处传来。 周千寻闻声望去,竟看见单兰旖神色挑衅的,望向自己。 “单兰旖?你不是被王爷关押在兰苑?”君若楠惊呼。 单兰旖冷笑,“二夫人,你还真是墙头草随风倒。见本夫人身陷囹圄,你就立马转投他人!世人都说你憨直,却都是看走了眼!” “你真是恶人先告状!”面对她的冷嘲热讽,君若楠怒火中烧,“我才是看走了眼,一直与推心置腹。哪知我把你当姐妹,你却拿我当‘枪’使!” 被人当面揭穿,单兰旖不急不躁,反而嘲笑道“那还不是因为你蠢!” “你······”她的嚣张气焰,气得君若楠语塞,片刻才高喊道“还愣着干嘛!把她关起来!” 单兰旖不屑的撇嘴你,“看你们谁敢动本夫人!” 她话音刚落,身后便冲去几个彪形大汉,将其护在其中。 “以为杀了几个亲信,就能把本夫人关一辈子?”单兰旖唇边勾起一抹嘲讽,“愿为本夫人做事的人,数不胜数!” 周千寻冷冷瞧着她,气势压人,“你勾结外人,构陷王爷杀人全家,常庆才会被蒙蔽刺伤王爷。单兰旖,你还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耀武扬威?” “我并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单兰旖忍不住解释,可转念之间又是一声冷笑,“周千寻你不要想转移视听。” 见她一副高深莫测的神情,众人皆是不明其意。 单兰旖走到小厮身边,冷然道“外面那些暴徒再高喊着什么,你怎么不回禀给各位夫人?” 大家的视线十分一致的,都集中在那名垂首小厮身上。 “这······说的是······”小厮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还不时瞟向对面周千寻。 周千寻隐约觉得似乎与自己有关,逐告知小厮无须顾忌,将事情说出来。 “暴徒说······在外叫嚷,只要将四夫人交出来,他们立马离开!” 这话如晴天霹雳,惊得在场每一个人都目瞪口呆。 原来这些暴徒是冲着四夫人来的! 单兰旖似笑非笑,“为了保住自己的命,要让你们去送死。等你们冲上去,被暴徒砍脖子的时候,”单兰旖似笑非笑,充满恨意的眼神依次在周千寻、君若楠与柳佳蓁面上掠过,“她,她,还有她,早就趁乱逃走了!” 。 第221章:全民皆兵 众人无言,纷纷垂首,但此前的众志成城在一点一点被瓦解。 绿弗焦急的要为周千寻申辩,“大家不要听信单兰旖的话,四夫人······” “现在唯一能救我们性命,又不伤一分一毫的法子,就是······”单兰旖抬手指向周千寻,眼神中溢出的恨意,像是一把利剑,要将她碎尸万段,“把交出去!” “不可能!” 单兰旖略显诧异,她没想到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的人,竟是向来以豫王府利益为重的孙嬷嬷。 “孙嬷嬷,您老这是去哪了?”君若楠慌忙将院门处的孙嬷嬷迎进来。 说起来,豫王府内院以四位夫人为尊,下人们也恪守本分伺候她们。在周千寻嫁进豫王府之前,萧元一极少踏入内院,也从未给予三位妾室任何掌管王府事务的权利。 就连横行霸道的单兰旖,也只能用钱财收买,个别贪图小利之人。 能一呼百应调动起王府内所有人的,除了萧元一便只有孙嬷嬷。 适才单兰旖叫嚣着,“要将周千寻交出去”时,君若楠与柳佳蓁焦急不已。 眼前这些人虽是皆是王府下人,但仅凭她二人完全震慑不住。真怕他们为保住性命,一急眼顺了暴徒的意。保不住周千寻,又要如何向王爷交代。 孙嬷嬷的及时出现,也算是解了燃眉之急,让君若楠与柳佳蓁长出一口气。 “孙嬷嬷,您说我们要怎么办?” 大难临头,孙嬷嬷依旧如往日,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淡定自若道“我十分同意四夫人所言。” “孙嬷嬷,明明牺牲一人即可解决的事情,为何要拖着大家一起送死?”单兰旖愤愤道。 她这招煽风点火着实有效,在场众人眼中或多或少都流露出不满。 人性本就自私,在大是大非面前,他人死总好过自己没了性命。 孙嬷嬷淡淡道“你又怎知,那些暴徒不会出尔反尔?若他们只是以此为借口,诱骗咱们打开府门呢?王爷看重四夫人,这是众所周知的事。你们怕丧命于暴徒,就不怕被王爷秋后算账?” 是啊,暴徒固然可怕,可那豫王爷也素有地府阎王之名。 见众人沉默不语,孙嬷嬷又道“自己的家宅只要想守,就一定能守住!”随即她便对周千寻福身行礼,“四夫人,老奴这条命就交给您,任凭差遣!” “孙嬷嬷,您快起!”周千寻立刻将其扶起,面向众人,眼神锐利且坚毅,“大家放心,我周千寻决不临阵脱逃。我与你们一同迎敌!” 绿弗轻抚她一把,小声道“夫人,您的身体······” 周千寻对她摇摇头,转向君若楠,“二夫人,将您院中习武用的刀剑,分发给年轻力壮的小厮,带他们尽快去往前院。” “是,我这就去办!”君若楠抿嘴一笑,应道。 周千寻又对柳佳蓁笑道“大夫人,您的院子在最深处,把府中的老弱病残之人安置在那里,您看如何?” “那自是没问题!”柳佳蓁一改优柔寡断的性格,立刻与丝蔻着手去办。 周千寻从容的扫视众人,冷静中散发出一种傲然的气势,“剩下的各位,虽然我们是一介女流,武器也只能是扫帚、剪刀、甚至于炒菜勺,但只要咱们高举在手中,便是最勇猛的战士!” 。 第222章:周千寻巧退敌 豫王府外,火光冲天,人声嘈杂,一波又一波不堪入耳的叫骂声,像是海边巨浪波源源不断涌入府中。 十几名侍卫软甲在身,手持刀剑弓弩,气势汹汹地眼神,皆是安耐不住要越过高耸围墙,将外面叫嚣的暴徒教训一番。 “四夫人,您怎么来了?”林贵则微怔。 先行一步的君若楠,见到周千寻等人前来,则是表情复杂的抿抿嘴,迎上前拦下她,“千寻,你身体还未恢复。这里有我们守着,你回去歇着吧!” “四夫人,夜里寒凉,您还是回去吧!”林贵则也立刻附和。 周千寻不以为然,笑道“我的身体我知道,你们不必担心。”她瞥了眼,一同前来的单兰旖,又道“有我在此坐镇,断不会再有人挑拨离间。” 知她是在警告自己,单兰旖嗤笑一声,翻了个白眼,默不出声,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千寻,林管家都安排妥当,王府各处都有人把守,用不着你,快走!”君若楠一着急,竟将周千寻向后推去。 周千寻未有准备,被推个趔趄,幸有身后绿弗扶住,才没有摔倒。 “哎呀,千寻,我不是有意的!”君若楠慌忙道歉。 觉她行为异常,周千寻狐疑,“二夫人像是要急着把我赶走?” “千寻······” 君若楠一脸为难刚要解释,就听见一声咒骂从府外传来。 “快把周千寻这个贱货交出来!” “她与人通奸,败了豫王爷的名声,你们还护着她干嘛!” “莫非她与你们每个人都有染?” 这句带有侮辱性的猜测一被喊出,王府外耻笑声四起,更多污言秽语脱口而出。 而在王府内,所有人都已拧成一条绳,一人所受屈辱,人人感同身受。 周千寻也已明白,君若楠与林贵则之所以让自己离开,是怕这些污秽诽谤,让她难过伤心。 但对单兰旖来看,此时正是落井下石的好时机! 她幸灾落祸道“周千寻,你的丑事还真是人尽皆知啊!我要是你,早就自刎谢罪了!” “再不闭嘴,老娘先把你吊到房檐上!” “君若楠,你好大胆子!本夫人······” 单兰旖刚要放狠话,见君若楠挽了袖子真要对自己动手,慌忙闭嘴躲到孙嬷嬷身后。 护着单兰旖的几名亲信,已被周千寻扣押,现在就是光杆司令。君若楠想要教训她,还不是易如反掌的时。 单兰旖寻求庇护,孙嬷嬷到没有拒绝,拦下君若楠,“二夫人,现在不是打架的时候。” “看在孙嬷嬷面上,暂且饶过你。若在胡言乱语,小心你那张讨人嫌的脸!”君若楠向单兰旖挥挥拳头。 她再转身时,惊诧不已,周千寻非但没走,还叫人搬张椅子放在院子中央,淡定自若的坐下。 “千寻,你怎么坐下了?真不怕那些腌臜话,污了耳朵?” 面对君若楠的不解,周千寻淡淡笑起,“清者自清,今儿我就要坐在这儿,看着那些侮辱我,诽谤我的人付出代价!” 她声音轻柔却响亮,坦荡且无畏,字字句句掷地有声,在每个人心中荡起涟漪,敬佩与勇气被激发而出。 怒火在众人眼中燃烧,握紧的拳头“咯吱”作响,他们将周千寻护在中央,把她看作一股精神力量,只要有她在,胜利的曙光终将穿透黑暗。 “你们再不交人,我们便要冲进去了!”等待许久的薛洋,失了耐心。 听到充满威胁的警告,王府众人的神经绷成一条直线,院中静的可怕,身边人喘了几口气都听得一清二楚。 就在这紧张氛围中,周千寻款款起身,穿过人群走进王府那扇厚重的大门。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不知她要干什么? “门外人听着,我就是豫王府四夫人,周千寻!” 听到这声清脆且镇定的女声,王府外暴徒都是面面相觑,完全真没想到,他们用极尽恶毒语言侮辱的一个女子,竟然还能风淡云轻的介绍自己。 薛洋亦是呆愣片刻,回过神,嗤笑一声,“周夫人,你是要自己走出来吗?” 一阵儿萧瑟寒风吹过,乌云飘散,弯如镰刀的月亮露出银色光辉,将灰暗的漳州城照亮。 王府内外,都在等着周千寻的回答,而她却淡定的抄手而立,垂首抿笑。 “嗖······嗖······” 在一片静谧中,接连两把利箭越过豫王府的围墙,准确无误射向那一群暴徒中。 “咚!” “啊,呀!” 先是一人闷声倒地,紧接着又是一声惨叫。 暴徒们这才回神,定睛一瞧,一直藏匿在他们之中的首领薛洋右肩正中一箭。 而倒地而亡的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孩子,他的母亲呆愣半晌,扑倒尸体上嚎啕大哭,“我的儿,我的儿!” “是豫王府放的箭!冲进去,杀了他们!”薛洋痛苦的捂着伤口,扯着嗓子高喊。 然而,以往对他唯命是从的同伴,皆未有任何动作。像是还未从震惊中转醒,只是满目不解的望着薛洋。 “是你把这孩子拉过去当箭的!”终有一人颤抖着双唇道。 薛洋一怔,立刻对那人骂道“你是老眼昏花了吗?那箭明明是从王府射出来的。” “那箭是射向你的,你拉了那孩子挡在身前!”又有一人说出真相。 “胡说八道!”薛洋倏地恼羞成怒,挥舞着手中大刀,将那两人砍到在地。 围在四周的人,一脸惊恐,退避三舍。 鲜血瞬然喷出,溅了杀人者薛洋一脸,他却扯起死者衣服一角,擦了擦刀刃上的血,狠戾的环顾四周,“你们随老子打家劫舍,见过多少死人?不过是又死了三个,怕什么?” “可他们是自己人!” 薛洋冷笑,“自己人又如何?若你们现在不杀进豫王府,等到白日,咱们一个都活不了!” 是啊,他们已离经叛道与朝廷作对,还能有回头之路? “各位,你们曾经都是平民百姓,不过是为了活下去才参加叛乱。”外面暴徒发生分歧,周千寻乘胜追击,隔着大门喊道“明日援兵一到,你们难道要跟着几个亡命之徒同归于尽?” “大家别听,她是在挑拨离间!若我们不能壮大队伍,怎能抵抗援兵?若是抵抗不住,也可拿王府的人做人质,与援兵讲条件!”周千娇事先教给薛洋的对策,被他在此时说出,想要继续笼络人心。 王府内传来嘲笑声,“好计策!但你有没有想过,你根本攻不下我们豫王府!” 周千寻话音刚落,围墙之上一个个弓箭手一跃而上,拿起弓箭对准府外人群。 暴徒顿然一片惊慌,终于清晰的认识到自己真是被蛊惑了。 他们现在要攻打的不是普通富贵人家,而是阎王萧元一的府邸,他贵为王爷,府中自然会有府兵,而这些人训练有素,自己只不过是一介平民,又怎会是对手? “大家不要慌,别看他们气势汹汹,但人数不多。咱们未必会输!”薛洋嘶喊间,恰好看到一处几个小厮装扮的人正攀上围墙,冷冷一笑,高喊,“快看,那不就是滥竽充数的!” 被他一喊,所有人都注意到这一点,恐惧情绪渐渐平稳。 薛洋刚要得意自己的重大发现,又听周千寻的声音传了出来。 “在外面的各位,生活不易。千寻知道,你们与朝廷对抗也是出于无奈,你们当中只要未曾伤人性命,皆可到小厮处领取一袋银子。” 还有这等好事? 暴徒中确实有很多,被生活所迫的人,他们并没有杀人越货,只不过想要讨一个公道。 “大家不要被她蛊惑,她是缓兵之计!”薛洋嘶声力竭的大喊。 王府内又传出银铃似的笑声,周千寻又道“咱们老百姓不过是想好好生活,儿女安康。可若与朝廷作对,稀里糊涂做了他人阴谋路上的垫脚石,可就得不偿失了! 你们死了倒也清静,若是连累孩子一生孤苦,岂不要死不瞑目!” 这番话说的直戳人心,也让很多人瞬间恢复理智,在这场混乱中,他们不过是想宣泄愤怒,从未想过严重的后果会由自己承担。 “有银子拿,干嘛要豁上性命?” “没错,领银子去!” “走!” 暴徒中开始有人动摇,有人大着胆子去到王府小厮处,果然接到从墙头扔下的一包银子。 “竟有十两银子,我娘的病有救了!”拿到银子的人高喊着跑开。 有第一个就会有第二个,去领银子的人越来越多,他们捧着银子统统面色欣喜的跑开。 不到半盏茶功夫,以薛洋为首的暴徒,三三两两也就只剩下不足十五人。而他们大多气势低沉,想要去领银子,却不敢迈步,因为自己手上沾染了他人鲜血。 “薛爷,咱们还······还冲吗?”一人弱弱道。 薛洋正怒火攻心,扬手就对那人一巴掌,吼道“自是不能退缩,给我把门砸开!” 其他人走投无路,只能听命于他,开始对豫王府大门发起冲击。 这群人叫嚷着,刚跳上几层台阶,王府一直紧闭的朱色大门轰然打开。 “杀!” 王府中侍卫如波涛巨浪,排山倒海而来,将一脸惊愣的暴徒们团团围住。 还未等他们反应过来,低沉的嚎叫,锋利的刀剑,就已经迎面而上。 “啊!” “饶命!” “老大······” 面对愤怒强大的侍卫,暴徒们毫无招架之力,等他们凄厉嘶喊想要后退时,才发现被奉为“救世主”的薛洋早已不见踪影。 “放弃抵抗,便可饶了你们性命。” 又是那个清脆女声,自她响起,暴徒们就像中了魔咒,节节败退。 此时,被逼到巷子尽头的暴徒,睁大了眼睛,想要看一看催命音的主人,到底是不是地府阎王派来的使者。 王府侍卫自觉让开一条道路,颔首而立,对缓缓而来的少女,充满敬畏。 暴徒们长吸一口气,绝没有想到,将他们瞬间瓦解的女子,竟然只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女。 周千寻凝视着,这群残兵败将,冷然的神情中,散发一股不可逾越的气势,让这些极尽凶残的暴徒们不敢与其直视。 她冷然一笑,道“刚才与我搭话之人是谁?” 暴徒们互相对视,终有一人答。“他叫薛洋,是从陕县来的流民。不过已经跑了!” “跑了?”周千寻皱了皱。 与君若楠随后赶到的林贵则惋惜道“实在可惜,那薛洋便是流民作乱的主谋。” “他受了伤,许是没有跑远。咱们去把他抓回来!”暴徒作乱王府,一身武艺的君若楠本想大展身手,却没想到这么轻易就将他们打乱,还觉得不过瘾。 林贵则年老持重,思虑良多,“二夫人,不妥。城中不止一股作乱队伍。薛洋逃走,很可能会再次来犯。咱们还是退守王府比较妥当!” “王爷在衙门可有危险?”周千寻并不屑追踪薛洋,只是担心萧元一安危。 “四夫人!” 还未等林贵则回答,就听身后一声响亮呼唤。 众人循声望去,原是容玄满脸惊喜飞奔而来。 “这些都是你们抓住的?”容玄望着在墙角瑟瑟发抖的暴徒,不可思议叫道。 君若楠仰着下巴,说“那是自然,在千寻妹妹领导下,轻而易举将他们打垮!” “四夫人真有你的!”容玄不掩饰自己的赞美,对周千寻伸了大拇指。 周千寻一笑,问,“王爷如何?” “援兵已到,围守衙门的暴徒,就如鸟兽尽数散去。”容玄嘲讽的扬扬眉梢,又道“王爷听说暴徒围了豫王府,就派我带兵增援,没想到你们自己便已搞定!” “王爷没事便好!” 听到萧元一安然无恙,周千寻彻底安了心神,身体中吊着的一口气倏然散去,就像失去了支点,摇晃几下倒在君若楠怀中。 “千寻妹妹!” “四夫人,这是怎么了?” 周千寻摇摇头,叹出一口气,“我没事,就是有些累了!” “千寻妹妹身子本就虚弱,是强撑着守护王府和我们。”君若楠说话间便红了眼眶。 林贵则道“快扶四夫人回去。容玄,王府有我,你还是快快回到王爷身边守着。” 容玄担忧的望一眼周千寻,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 第223章:魂断石榴裙 喧闹渐消,月光清冷,豫王府平日里供下人出入的一扇小门,悄然打开。 缓步走出的端正身影,在门前左右观望,确定无人后,冷然开口,“三夫人,快走吧!” 单兰旖不情不愿,在路过那人身边时,撇嘴道“本夫人真的用逃吗?” 那人侧了侧脸,没有任何表情的面庞,暴露在微弱月光下。 “孙嬷嬷,您帮本夫人向王爷求求情,原谅我吧!”即便是求人,单兰旖高傲地仰着头。 孙嬷嬷瞥她一眼,道“三夫人进府也有一年,应知道王爷是个眼睛容不得沙子的人。等他回来,有生之年您连兰苑的大门都出不去。” 她说得风淡云轻,单兰旖却听得心惊肉跳。 自己与萧元一之间,本就只有她的一厢情愿。如今,怕是一时难以得到他的谅解。可她这一逃,岂不是将心中所爱,拱手让给那个小商女? 就算要离开,也不能让周千寻那个小贱人,太得意! 单兰旖瞟向目无表情的孙嬷嬷,威胁道“孙嬷嬷,你擅作主张把我放出来,就不怕王爷怀疑你的忠心?“ “三夫人,你若去告密······”孙嬷嬷满目蔑视的回望她,淡淡道“无论是在漳州,还是在京城,你、包括你们整个单家都会不得善终!” 孙嬷嬷的面庞渐渐融入到黑暗中,只有一记透着寒凉的警告眼神与单兰旖相撞,让她周身打了个寒颤。 “看见单兰旖了吗?” 将周千寻送回妙苑,君若楠气不过单兰旖被放出来,到处寻她却一无所获。 王府内慌乱氛围渐消,每个人也各司其职,但一时混乱让很多人都忽略单兰旖的行踪。 君若楠气恼不已,不禁一抬眼,恰看见孙嬷嬷正朝自己走来。 “孙嬷嬷,单兰旖好像逃了!” 孙嬷嬷淡然一笑,“逃就逃了。” 单兰旖微怔,孙嬷嬷的态度出乎她的意料,“王爷受伤皆是因她勾结外人,就这样饶过她?” “二夫人,单兰旖与你相同,皆是太后赐予王爷,而她的父亲又是朝廷命官。就算将单兰旖定罪,又能如何?太后不开口,王爷既不能休了她更不能杀了她,只能将她软禁在王府。 她自己逃走,王爷不用看着心烦,也给了太后脸面,岂不是两全其美?” 君若楠被这番话说得哑口无言,孙嬷嬷果然是在皇城里,历练过的人,想问题果然透彻许多。 “那王爷那边怎么交代?” 孙嬷嬷向君若楠福了福身,“您不用操心,由老奴去说。” “那就有劳孙嬷嬷了,我去看看千寻妹妹。”君若楠憨憨一笑,迈着大步向妙苑而去。 薛洋逃走后,心中懊恼不已,真不应该被美色所诱,一时昏了头,自不量力去找豫王府麻烦。 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街面上全是身穿盔甲,手拿大刀的兵士,薛洋辛苦集结起来的反抗队伍,早就如过街老鼠四散躲藏。 如今失了先机,怕是再难有回旋余地,保住性命才是最重要之事! 要保命就要找个藏身之处,薛洋打定主意,小心翼翼走出暗巷。 尹府 翻进尹府围墙,薛洋长出一口气。 临走时,他特意留个心眼,派自己身边最得力信任的几人守着周千娇,防止她逃跑。 “美人儿,爷回来了!” 薛洋走进尹府正堂时,不由倒抽一口气儿 气派华贵的堂内,浓烈酒气混杂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肆意弥漫。十几个人仰面倒地一动不动,口鼻眼睛均有鲜血流出,表情狰狞,双手抠住脖颈,死前定是痛苦看挣扎过。 定睛细看,薛洋惊愕,死去的人中除了尹府下人,自己那几个亲信也在其中。 他顿然心惊肉跳。 被十几具可怖尸体围绕,周千娇若无其事的端坐主位,垂首品茶间瞧见薛洋,抬起头一瞬儿,笑靥如花,亦如一朵嗜血残忍的食人花。 “爷,您可回来了!” 周千娇放下茶盏,娇嗔着起身,投进薛洋怀中那一刻,他背脊汗毛直立。 就像是迎面刮来,一股阴嗖嗖的凉风。 薛洋将她推开,拧眉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那些下人都看到咱们杀了尹家人,若留着便是祸患!”周千娇振振有词,言谈间还有几分理直气壮。 薛洋瞪着她,“那我兄弟们是怎么死的?” “我杀的!”周千娇淡淡道。 她高傲不屑的神情,瞬间将薛洋激怒。 他攥住周千娇白皙脖颈,咬着牙发狠道“你是不是还想杀了老子!” “爷······我······”周千娇面色憋的通红,一双美眸直勾勾盯着薛洋,眼泪划过面颊,艰难吐出一句,“他们······他们想要轻薄我!” 薛洋大惊,见她垂泪楚楚可怜,手上力道不由放松,“你说什么?” “爷,您不是要与妾身一辈子?您的那些个兄弟,帮妾身杀了人,便起了非分之想。妾身假意应允,在酒中下毒,才保住清白。”周千娇跌坐在地上,仰着小脸撕心裂肺喊出一句,“妾身为您守身,难道也错了?” 娇弱美人哭得梨花带雨,凄凄惨惨的模样令薛洋动容,他面上凶狠渐消。 那几人与薛洋一样,虽是流民,平日就是在乡里横行霸道的流氓,欺男霸女之事皆习以为常。 故周千娇所言,薛洋并未有太多怀疑,弯腰将她扶起,拥在怀中安慰,“美人儿,别哭了,是爷错怪你了!” “爷!”周千娇嘤嘤哭泣,泪水将薛洋衣襟打湿大片。 薛洋道“美人儿,爷要在你这里躲避几日。” “躲避几日?”周千娇身体一颤,不动声色道“爷,周千寻可死了?” 薛洋骂道“那个小娼妇满肚子阴谋诡计,爷一时失察,中了圈套。” “那爷还可再集结队伍,血洗王府,您的人不是很多?”周千娇试探。 薛洋讪讪一笑,“豫王爷调派的援兵已到,漳州主城怕是没戏了!” “那爷还是尽早出城。”周千娇从薛洋怀中退出,眼帘低垂,为难道“尹家灭门,官府必然时常来问,怕是······” 薛洋毫不在乎,大喇喇坐到主位之上,翘着二郎腿,笑道“你以为流民之乱到此结束?爷还等着东山再起!” 东山再起? 见周千娇满脸疑惑,薛洋招招手,将她拉坐在腿上,在其耳边轻声言语。 倏然间,周千娇面色变幻莫测。 “爷,您原是有这么大一个靠山,妾身还真是佩服。” 周千娇娇笑连连,端起茶壶,将玉杯斟满,递于一脸得意的薛洋,“爷,这是上好的碧螺春,您快尝尝!” “哦?好,品品这富贵人家的茶水!”薛洋接过茶盏,一饮而下,抬手摸一把唇边茶渍,“呃,好茶,果然是好茶!” “咚!” 翠玉质地的茶盏,摔落在地粉身碎骨,碎片溅起半米高。 “美人儿,我肚子好痛。”薛洋弯腰哀嚎,只觉喉咙如火烧,他本能抬头向周千娇求救。 而她双手抄于身前,尖尖的下巴扬起,神情漠然。 薛洋终于认清,眼前美人,是个蛇蝎心肠! “你······茶里有毒?咳咳咳······”薛洋剧烈咳嗽,突然之间喷出一口鲜血。 血滴溅到月白色裙摆上,晕染开来,像是一朵朵地狱之花。 周千娇后退几步,皱了皱眉,嫌弃道“本想借你杀周千寻,可你偏是个没用的!说到底,不过是个乡野村夫。就凭你,也配拥有本小姐。” “可你为何还······”薛洋腹痛难忍,说话已显吃力。 周千娇冷笑,“你想说我为何顺从你?我若不顺从,能活下来?若不顺从,你能替我杀了尹世轩全家?若不顺从,你能去帮我血洗豫王府? 你不会真以为,我想与你长线厮守吧?若在平日,你这种人,我连瞧一眼都觉得污眼睛!” “你······这个荡妇!”薛洋忍不住大骂。 “哈哈······”周千娇用宽袖遮面大笑,像是在嘲笑薛洋更像是在嘲笑自己,“我是荡妇?还不是被你们逼的!哈哈哈哈······” 她本也是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子,相夫教子,安稳度过一生。 可,为什么这么难?这么难! 周千寻,尹世轩一家,还有薛洋,都是毁了自己幸福的罪魁祸首! 她要报复,要将所有负了自己的人,统统从这世上抹掉! 晨起曙光终于将暗沉夜幕撕开一角,橙光逐渐覆盖在漳州主城之上。 百姓中大胆之人,打开自己大门,探出头左右张望。 街面上的狼藉,还能看出昨夜的混乱。 夜晚喊杀声震耳欲聋,普通百姓家门紧闭倒也逃过一劫。唯有城中,几个高门大户惨遭打劫,却只有城东尹府一家,惨遭灭门。 而这门惨案的始作俑者,很可能就是流民之乱的主导者,薛洋。 王锦晨接到报案,带领一队兵士,心急火燎赶往尹府。 “锦晨哥哥!”哭嘤嘤的周千娇一头扎进王锦晨怀中,哭得是梨花带雨,“太可怕了,尹家人全都死了!” 王锦晨将她轻轻推开,温声道“是谁杀了他们?” “是,是薛洋!” “他现在在何处?” “他······死了!” 王锦晨惊愣,“死了?” 在周千娇引领下,王锦晨与众兵士去往正堂,见到横七竖八躺倒一地的尸体,也都不由微怔片刻。 “这些人是如何死的?”王锦晨问。 在周千娇断断续续的抽泣声中,将昨晚发生的一切道来,声声泣血,好似还心有余悸。 这样的美人在眼前哭诉,凄凄惨惨的模样,哪个男子看来都会心疼不已。 没人怀疑她所言真假,都是把一腔愤慨发泄到薛洋身上,认为他与他的同党死有余辜! “把尹府内的尸体收一下!”王锦晨向兵士下达命令后,转身对周千娇道“尹家人的尸体,你当如何?” 周千娇抽泣几声,吸了吸哭红的鼻头,哀声道“娇儿虽未正式嫁进尹府,可对尹家长辈来说,已是他们儿媳。娇儿想要操办丧事,将他们风光大葬!” “尹家人丁单薄,除你幸存之外,再无他人。”王锦晨声音越发低沉,“若你为他们披麻戴孝,你便是尹家唯一存活在这世上之人。尹家的万贯家财和钱庄,便都是你的囊肿之物。” 周千娇咬了咬红润下唇,王锦晨所言真是她心中期盼,只不过自己一个未过门的妇人,只是带个孝就能继承别人家的财产? 见到她神色中的疑惑与迟疑,王锦晨勾唇一笑,“若是单凭你,确实不够服众。但若······你腹中有了尹世轩的遗腹子,便又另当别论。” 周千娇眼眶倏然睁大,眉宇间的喜色转瞬而逝,蹙眉道“可娇儿并未有尹家骨血。” “小傻瓜!”王锦晨用手点了她眉间一下,笑容暧昧,“只要尽快怀上孩子,是不是尹世轩的不就是你的一句话。再有我在一旁支持,谁又敢多说一言!” 周千娇瞬间被点醒,娇羞垂头,柔声轻笑,“那就但凭锦晨哥哥做主。” “好,先委屈你把尹家丧事操办好。”王锦晨环顾四周,确定无人注意,用衣袖遮挡,一把将周千娇小手攥入手心,低语道“我在城中置办了一处院子,你先去小住几日,散散心。有助于早日怀上孩子。” “是!”周千娇低头浅笑。 在安排后周千娇后,王锦晨回到漳州府衙。 “王大人!” 在王锦晨住所处,两名贴身侍卫将房门打开,一人尾随他进入后,将门再次掩上。 “大人,豫王爷命您回来后,随到议事厅。”侍卫拱手一拜。 “热水准备好了吗?”王锦晨不以为然,自顾自脱下外袍,“身上油腻困乏,先泡个澡再说。” 侍卫接过外袍,依然垂首,“热水已备好!” “嗯!” 氤氲热气从屏风后缭绕而出,侍卫垂首而立,目不斜视。 “对了,薛洋不必再找。” 侍卫不解,刚要开口,又听王锦晨的声音穿过屏风。 “他本就活不过昨夜,到有人替本官解决,还真是省了不少麻烦!” 侍卫释然,道,“昨夜听闻薛洋带人,要闯入豫王府,下官本还想会生出事端。” “呵呵,所以说,还真是天助我也!” 。 第224章:烧城御敌 王锦晨微微垂头,唇畔笑容若隐若现,步履轻盈一路向府衙议事厅疾行而去。 一脚跨入大门,他抬头一瞬,早没了适才的轻松,皆是憔悴与凝重。 面上的变化,就像瞬间戴上一个面具。 “王爷,臣得到消息,乱民之首薛洋已在城东尹府······中毒身亡!” “什么?薛洋死了?” “就这么死了,还真是便宜了他!” 听到王锦晨带来的这个消息,议事厅内的众官员,包括萧元一都略感意外。 “薛洋······为何会在尹府中毒?”萧元一若有所思。 王锦晨淡定道“薛洋残暴,将尹府全家几十口人尽数杀害。想要奸污尹世轩未婚妻周氏,被她假意奉承,喝下毒酒,这才毒发而亡!” 听完他这番话,萧元一不禁与身侧容玄对望。 薛洋罪有应得,就算死一万次都无法抵消,他祸害漳州百姓的罪责。 只是,他不过一介草民,又何来能量掀起昨夜城中的血雨腥风? 这里面有太多奇怪之处,随着薛洋的死亡,更加扑朔迷离。 “不知王爷急召下官前来,所谓何事?”王锦晨微微颔首,不动声色躲过前方投来的疑惑。 不等萧元一作答,就有一官员安耐不住惊慌,“翰跶铁骑突袭范县大营,大有攻破城门之危!” “上次一战,翰跶族元气大伤!何以又卷土重来?” 见王锦晨一副不可置信,萧元一微眯双眸,冷言道“王大人,事已至此,你可有良策?” “这······”王锦晨满脸为难,嘴巴张了张,终究叹气摇头。 众人见他这副模样,也并不意外。 现如今漳州主城流民之乱虽解,但其他郡县也亦如瘟疫传播,流民仿佛商量好一般,皆是在城中烧杀抢掠。 范县大营之所以被轻易攻破,也是因为驻军大部分被派往各处平乱缘故-。 来主城支援的军队,已紧急回防大半,但能否抵御翰跶铁骑的进攻,还真是未知数。 “翰跶铁骑来势汹汹,装备人员皆比之前增长数倍!”白耀辉瞧了王锦晨一眼,望向萧元一,“在下官看来很是蹊跷!” 白耀辉最后一句话,说出在场官员心中疑惑,众人皆将目光投向他。 唯有王锦晨似是不解,冷脸追问,“白大人何出此言?” 白耀辉为邢望春求情被王锦晨软禁,流民退去后,这才被萧元一派人放出,对王锦晨自然有说不出的怨气。 他冷笑一声,看也不看王锦晨一眼,向萧元一俯身拱手,“王爷,翰跶人再凶悍也不过是一蛮族。能这么快重整旗鼓,必然有人相助。 还有,正当流民作乱之时,他们便进攻来犯,也太过凑巧!” 是个人都能听出,白耀辉此言话中有话。 “白大人这又是什么话?”萧元一此话虽是对白耀辉发问,但目光却从未离开过王锦晨。 白耀辉直起身子,环顾厅内众官员,提升音量道“下官怀疑,咱们其中有通敌的尖细!” 这话亦如一声炸雷平地起,众官员皆是惊得左顾右盼,却都不敢乱发一言。 “白大人!”王锦晨一声呵斥,令众官员又是打个激灵,“漳州正是危急时刻,不商量应对之策也就罢了,你却在离间人心?还嫌王爷不够心烦吗?” “你······”白耀辉被他这番话气得够呛,吹胡子瞪眼睛半晌,未吐出一句话。 “好了!” 稳坐高台的萧元一,终于开口制止了这场口舌之争。 白耀辉所言正是萧元一心中疑惑,但他质问的不是时候,被心思狡猾的王锦晨捉住漏洞,一语就将他攻破。若再让二二人争吵下去,白耀辉必然会落人口实。 “报!”传令兵奔至议事厅门前,单膝跪下。 萧元一忽的站起,焦急道“前方战事如何?” “禀王爷,翰跶铁骑已攻破范县城门!在城中烧杀抢掠,行军动态似要向主城方向进攻!” “这可如何是好!” 听闻此消息,厅内官员皆是唉声叹气。 萧元一皱了皱眉,又道“回防军队现行至何处?” “现在郑县与范县交界处驻扎待命!” “报·······” 萧元一刚想开口,就见厅外又一传令兵如旋风行至厅外,单膝跪下急不可耐道“禀告······王爷,翰跶铁骑与······” “你倒是快讲!”白耀辉高声吼道。 王锦晨快走到厅门前,音调不大却十分急迫,“喘口气,慢慢说!” “王爷,各位大人,翰跶铁骑已与我军交战······” 白耀辉亦是奔到传令兵身前,“战况如何?” “怕是······撑不到日落!” 议事厅内顿然炸开了锅,众官员们议论纷纷,恐惧与焦灼萦绕在每个人心头。 “王爷,这可如何是好?” 眼前这群官员,上过战场之人寥寥无几,平日里对自己看不上的武官冷嘲热讽,可如今遇到战事却又都六神无主。将希望都寄托于,曾经战胜过翰跶族的萧元一身上。 “你们还需问王爷?”白耀辉走到大厅中央,鄙夷的环视一圈,“当然是拼死一战!” 听了这句话,官员中许多人白了脸,他们面面相觑,终有一位发须花白的官员开口道“王爷,二十年前翰跶铁骑就曾攻进漳州城中,他们何等残忍,我们当中许多人还记忆犹新!” “是啊!” “他们太残忍······” 厅内一些官员愁眉苦脸,纷纷附和。 “是翰跶铁骑残忍,还是你们······怕了!”一位年轻官员毫不客气道。 又有几位官员站出来,“难道我们要将漳州拱手让出吗?” 至此,在场官员分为两派,一派主张和谈,一派主张硬拼。 他们争论许久,都没能将对方说服,最终又将目光齐齐投向高台之上的萧元一。 只见他垂下眼帘,紧抿薄唇,一派若有所思的模样。 无人敢再出声。 “王爷,不知您作何打算?”打破沉默的王锦晨。 萧元一片刻后抬头,目光扫向台下众人,神情沉重道“若是迎战,我们胜算会有多大?” 众人沉默。 王锦晨拱手道“以下官看来,不足五成!” 萧元一心头一紧,朝白耀辉看去,无声询问王锦晨话中真假。 见他叹气中点了点头,萧元一双眉似是几条沟壑,再也舒展不开。 王锦晨见众人不语,萧元一更是一筹莫展,嘴角浮现出一抹不易觉察的笑容。 “王爷,下官有一计,可保全漳州主城!” 可保全漳州主城! 王锦晨声音不大,可说出的这几个字,却是掷地有声,引得在场每个人都抬头望向他。 “什么办法?”萧元一双眼泛光,急切道。 王锦晨双眼扫向萧元一,眼中透出阴鸷,“之前范县一战,幸有狮虎军及时出现,这才扭转战局。不知······,您是否能再将他们派出·······” “王大人,你在说什么胡话?”不待王锦晨说完,站在萧元一身侧的林贵则就出言打断,“这世上还有什么狮虎军?当日您来调查,不都说的很清楚?” “狮虎军?当年谢老将军的军队!” “不是都全军覆没了吗?” “······” 突听王锦晨提起,众人都一脸愕然。 萧元一与林贵则对视一眼,两人心中明白,依现在情形来看,就算派出狮虎军也无济于事,不过是让王锦晨抓住把柄,趁机消灭狮虎军。 现在的情形,在王锦晨意料之中。 狮虎军到底是否存在,已不再重要。 但若真能就此机会套出狮虎军,也不乏是大功一件。 “林管家,下官随口一提!”王锦晨面上露出对不住的神色,向萧元一一拱手,道“王爷,是下官唐突了!” 萧元一面上不动声色,心中早已打起了鼓。 王锦晨何许人也? 明白上是被当今圣上一手提拔起来,看似是对皇上效忠。可今时今日的大盛朝,就连京城街头的幼童都知晓,真正的当权者实则是久居深宫的那位太后娘娘。 若说最想除掉萧元一的人,在这大盛朝太后认了第二,就没人敢认第一。 萧元一还记得,范县之战打败翰跶铁骑,王锦晨作为皇上的钦差,见到自己不是褒奖,更不是关心自己的身体,而是上来就问“狮虎军”的下落。 现在想来,都颇有些誓要抓捕逆党叛军的意味。 在当下紧要关头,王锦晨堂而皇之向萧元一面前提派出“狮虎军”的主意,意图在明显不过,不就是想要一箭双雕。 既能将翰跶铁骑击退,又能除去太后娘娘多年来的心病。 而一旦“狮虎军”这块心病去除,一直被太后视为假想敌的萧元一,自然不再构成威胁。 本以为就此事,会死缠烂打的王锦晨却轻易放弃,不合常理的行为一时让萧元一摸不清他的心思。 “下官还有一计,不知王爷可愿详听?”厅中沉默片刻,王锦晨出人意料的吐出一句。 果然······ 萧元一挑了挑眉梢,“王大人,请讲!” “皇上派出的援兵已经出发,我们只需坚持一天,便可反败为胜。”王锦晨胸有成竹的面色上划过一丝为难,“只是······” 众官员被一句“反败为胜”吸引,又见王锦晨欲言又止,都有些着急。 “王大人,危难时刻莫要故弄玄虚!”白耀辉看不惯他这副吊人胃口的嘴脸,翻着白眼道“您有何良策,快说出来让大家合计合计!” 对于白耀辉的言语挖苦,王锦晨不急不恼,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言道“翰跶铁骑现被阻挡在范县与郑县之间,而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把他们拦在主城之外! 郑县与主城相较不远,一旦被翰跶铁骑攻破,主城危已,漳州城已会尽数落入低手······” “王大人说的这些,咱们谁不知道,不需要你多做陈述,直接说重点吧!”白耀辉深知王锦晨为人,只觉他在危言耸听,搅乱人心。 王锦晨偏头瞥了眼白耀辉,笑道“白大人,王某的办法已经说得很明确了。” 此话一出,厅内众人都满脸疑惑,他们都没有听明白。 “王大人,还请说清楚!”萧元一眼神冷峻,面色严肃。 王锦晨依旧一副笑脸,抱歉道“下官的意思是,郑县可以成为阻挡翰跶铁骑的屏障!” “王大人,”白耀辉在郑县任职多年,郑县何种情况他最知晓,除了夹在两山之间,成为通往主城的必经之道,他实在想不出,郑县如何阻挡强悍的翰跶铁骑,“你的良策到底是什么?” “郑县不大,两面环山。”王锦晨微微垂下眼皮,在抬起时,眼神中迸射出类似一种疯狂的光芒,“若是成为一片火海,怕是一只鸟都飞不过去吧!” 初听此言,众官员包括萧元一都倒抽一口气,这是要亲手烧毁一座城池,来阻挡敌军的进攻? 这可真是个疯狂的想法! 白耀辉目瞪口呆半晌,不可思议的盯着一脸平静,甚至于唇边带笑的王锦晨,“放火烧城?你是不是疯了!” “郑县也算富硕,如此烧毁岂不可惜?” “郑县人口密集,百姓们又将如何安置?” “将县中百姓全部疏散,也需要时间。” ······ 面对众官员的质疑,王锦晨并没有回应,只是眼神坚定地望向萧元一,“王爷,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若能以损失一个郑县而换取整个漳州城的安全,也不算什么!” “那个是一座城啊!”白耀辉满眼愤怒,连气息都变得急促剧烈,“毁于我们手,岂不是罪过?” 王锦晨不屑的眼神在他身上划过,悠悠道“白大人,郑县如今的繁荣,是你一手建造的。你不舍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小不忍则乱大谋,若是整个漳州城都落入敌手,连累全城百姓都成为异族的奴隶,这才是我们为官者的‘罪过’!” 王锦晨最后的话,点出了所有人害怕的事情。 二十年前,翰跶人就曾在漳州大开杀戒,上了年纪的人都还记得。那个记忆太过惨痛,凡是经历过的人,现在想起还是心有余悸。 “王爷,对于王大人的建议,下官复议!”一位须发已经花白的官员,从人群中站出,一拱手颤颤巍巍道。 “下官也复议!” “下官复议!” “下官复议!” 不消一会功夫,萧元一的坐下已经密密麻麻站了一排,同意王锦晨意见的官员。 萧元一紧抿薄唇,面色微微发白,一双坚挺的剑眉皱出千沟万壑。 “王爷,下官觉得此计不可!” 白耀辉对于眼前这群同僚再了解不过,他们为保自身性命荣华,什么都可以抛弃。 “今日,他们为抵御外敌毁城。若他日,敌军没挡住,他们会不会把您交给敌军,来自保呢?” 把王爷交给敌军,这可是叛敌的大罪,任谁都不敢让自己头上扣上这顶大帽子。 “白大人,你这是诽谤!”立马有官员跳出来指责。 白耀辉冷笑,将目光投向高位上的少年。 众人也是一样,该说的都说了,该闹的也都闹了,现在就看这个始终未发一言,沉稳的有些可怕的少年王爷要如何定夺。 “白大人,若是我们组织命众抗敌能有几分胜算!”萧元一冷静异常,话语中没有一丝起伏。 不待白耀辉回答,王锦晨抢先一步,“城中军队有限,就算组织命众,也都是写乌合之众,又怎么能抵抗住兵强马壮的翰跶铁骑?” “怎么不能?” 一个清亮的女声在厅门出想起,众人回望,发现一位紫衫襦裙的清丽少女,步履轻盈的走进议事厅。 “哪来的妇人,竟敢擅闯议事厅!”一官员呵斥。 须发花白的老官员,更是急了眼,“自古哪有女子上厅前的,真是太晦气了!” 他话音落下,刚想转头请萧元一降罪,就见眼前一个高大身影飘过,晃得自己差点没站稳。 老官员又想发怒,定睛一看,竟见萧元一将少女扶住,满脸宠溺掩都掩不住。 再看看身边其他人,也都一脸的不可思议,那位一向冷冰冰的豫王爷,竟然会在脸上浮现出“爱怜”的表情? 还真是活久见! “寻儿,你不在府中休息,跑到这里作甚?” 昨夜危机的情况,容玄早已告知给萧元一,若不是外敌入侵,他早就飞奔回王府守在周千寻身边。 周千寻弯腰一笑,反握住萧元一的手,“寻儿一切都好,莫要担心!” “寻儿妹妹,昨夜听说王府被流民所围,为兄甚是担忧。如今见你安然无恙,为兄也就放心了!” 见王锦晨一口一个为兄,态度亲昵热络,周围人也算大致猜到紫衣少女的身份。 这位是豫王爷最宠爱的四夫人。 对于王锦晨,周千寻没有表现出相对应的亲切,只是客气的点点头,出人意料的对那位斥责他的年老官员道“这位大人,您说女子不能上议事厅,是出自大盛哪部法典?” “这······这······”老官员额头渗出汗滴,他不是怕周千寻,而是站在一旁的萧元一阴鸷眼神,是个人都扛不住。 女子不能进入议事厅,不过是一种迷信,男子太高自己贬低女子的手段,又怎会写入正经国家刑法当中。 若是换成一般女子,早就被拖出去了,可面前这位是豫王爷的宠妾,他都不发话又有谁敢找死。 老官员哼哼唧唧半晌也没说出个所以然,周千寻也不再追责,一笑道“大人,您人虽上了年纪,说话也要有理有据才行。不然,和无知的山野村夫又有何区别?” “是,是,夫人教训的是。是老夫出言不逊!”老官员都点得像小鸡啄米,就算对方与自己孙女同龄,都不敢再有半点忤逆。 吃瘪受训的虽是倒霉的老官员,但周围的官员也算看清,如今这间议事厅内除了豫王爷,第二个不能得罪的就是眼前这位,笑意盈盈的靓丽少女。 突觉身旁人向自己靠了靠,周千寻偏头刚巧看见,萧元一密长的睫毛忽闪了两下,邀功讨奖赏的神色不言而喻。 这副神情真是有违萧元一的身份气质。 周千寻一时没忍住,噗哧一声娇笑的同时,垂下眼眉,些许娇俏神情,令多日未见她的萧元一看直了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