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惊魂 “安式微,你自己好好想清楚,你有没有问题!”顾行止绝望的摔门离去,头也不回。 安式微静静地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难道都是我的原因吗?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我吗? 心里不断责问自己,可又不愿意承认。 恍恍惚惚走出了洗手间,安式微在酒店走廊一走一停,徘徊不前。沉默片刻,握紧拳头,还是下定决心回到宴席。 这家酒店构造略微复杂,果然走了一会儿安式微就迷路了,出包厢的时候手机和包也忘了拿出来,要不是为了回去拿东西,她还真的不想再回到包厢内,去迎合尴尬的气氛。 咦,前面那间好像就是了。包厢的门都长得差不多,安式微也不确定是不是那间? 404号包间?0这个数字忽而看上去像一只血眼,大概也许好像是这间吧…… 从不爱记路的安式微在门口琢磨了一会儿,犹豫不决,忽然听到里面的打闹声,似乎有熟悉的声音,确认了应该就是这间,不多想便推门而入。 强光直射如眼,安式微下意识闭了眼,用手挡住刺目的光线,渐渐地,强光变弱,终至消失。 安式微缓缓移开手,睁开双眼,但是眼前发生的一切令安式微瞳孔放大,竟直愣愣在原地,感觉自己身体僵硬了起来,快变成一座雕塑。 里面的人看到安式微,皆是一愣,惊愕地看着来人木讷的站在门外,原本打闹着的两个少年停止了动作,还有的人默默拿手护住了裆。 “同学,这是男厕,女厕在楼下!”安式微被其中一个同学的嘶吼声拉回理智,身体恢复了正常。 “对不起,对不起,你们继续。”安式微点头道歉立马转身带上了门,脸色绯红。 转身后才发现身后的一切早已不是刚走过来的样子,安式微感觉到外面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到自己身上,刚刚看到的令她瞠目,现在眼里的一切让她口呆。 穿着统一白蓝校服的男男女女散落在办公楼过道里,看状态,应该是休息时间。他们看着安式微差点儿进了男厕,捂嘴偷笑,脸上都带着嘲笑和鄙夷。 “搞什么呀,我不是在酒店吗?”此刻安式微不可思议的回想十分钟前还在酒店洗手间跟顾行止吵架。 想也不想拉过来旁边的一个女同学。 “同学,请问一下这是哪儿啊?”安式微支支吾吾的,皱着眉头。 “学校呀!”对方一脸嫌弃的扯开安式微的手,以为对方是个智障。 安式微惊愕,猛然抓着女生的肩,颤着声音问道“学校?哪所学校?哪儿的学校?”安式微难以置信自己现在站的地方是学校! “z市一中呀!”女生挣脱出来,疼得撅着嘴,瞪着眼前的疯子。 “z市一中?”安式微被彻底雷在原地,挠了挠头,瞠着眼,忍住自己不能口吐芬芳,声调上扬,“开什么玩笑!你说,是不是顾行止叫你们来整我的!” 女生被疯癫的安式微吓到,扔下一句“你有病吧”后慌乱逃走。 安式微自言自语道“这不是逗我玩儿嘛!不行,我不能待着这儿。” 安式微毫无顾虑地直冲下楼,速度极快,但在楼梯拐弯处时没注意撞上一个人,往后退了一步,差点儿没站稳。 “谁呀!”安式微吼道。 “安式微?”来人带有疑虑的语气。 安式微眼睛快瞪圆了,不敢想象眼前的这个人也在场。 “老师……”这么多年过去了,安式微早忘记来人的名字了,尴尬的喊了一声。 “嘿嘿,老师好,好久不见。”安式微鞠了一个躬,厚脸皮的挤出一点笑容。 “什么好久不见,不是昨天才见吗?”来人正是安式微高中时代的班主任,罗建文,不过现在看,这么多年过去了,青春依旧呀,不对,也不能说是青春依旧,只是安式微看到了八年前的罗建文而已。 不对呀?昨天才见?安式微才反应过来罗建文说的话。 “昨天我怎么不记得见过老师你呀?”安式微委屈,一脸疑惑。 “你妈妈打电话来说你今天生病得请假,要去医院一趟。”罗建文认真端视了一眼安式微,表情严肃,“我倒看你挺有精神的嘛,还化了妆,穿的都是些什么呀!” “呃……我请假了?”安式微彻底惊呆了,八年前的今天她生病请假了,所以她现在是在干嘛呀,自寻死路。 “赶快去厕所把脸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洗干净,吃了午饭后再去我办公室外罚站!”罗建文说完后扬长而去,独留持续惊愕的安式微在原地发呆。 不愧是老师,不怒自威。 什么?罚站! 安式微一脸黑线,没有注意到四处看热闹的视线,径直去了女厕简单的洗了一把脸。但是脸上带着妆,没有卸妆水也洗不干净,安式微只能把口红眼影擦干净。 捏! 再捏! 我还捏! 脸上明显的疼痛感惊觉这一切的真实,可是心里仍是莫名,迷幻的梦境也会制造一点生理的疼痛来掩饰它虚假的烟雾。 安式微集中注意力,闭眼嘀咕着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猛地睁开眼,黑瞳流转,视线里还是水池,水龙头不经意掉落出一滴水来,啪嗒一声,在寂静的厕所里格外刺耳。 难道是咒语不对,重来! 突然脑袋抽痛,血管似乎拧在一起,越拧越紧,安式微烦躁地拍打头部,睁开眼僵在原地,心中浮现杂乱的心思,直到身侧有奇异的目光出现,方才悻悻然离去。 虽说是中午休息时间,但是安式微还是有些不敢出校门,怕再遇到熟人。 真的是怕什么来什么,在操场闲逛的时候果然遇到熟人了。 “安式微,你来学校竟然不穿校服。”少女娇滴滴的声音让人听得快起一身鸡皮疙瘩。 安式微白了她一眼,不说话。 少女见安式微不理会,兀自说道“刚刚我听说了有一个女生闯进了男厕,吓得那些男生都不敢再去那个厕所了,怕再遇到那个女生,也不知道是谁啊,脸皮也太厚了吧。” “孙婷婷,你听到没有?”安式微把耳朵竖起来,装作聆听状。 “什么呀?”孙婷婷撇着嘴问。 “怎么有只讨厌的蚊子一直在这嗡嗡嗡嗡的叫的不停,真想一巴掌拍死它。”安式微重音落在了“拍死它”三个字上。 孙婷婷气恼不已,哼了一声走开了。 “切,小样!”安式微冷着眼,抽搐着嘴角。 不对,她的名字我竟然还记得这么清楚,明明记性一向是很差的。 安式微使劲摇摇头,不愿意继续去想这奇奇怪怪的原因。 安式微掐着时间往教学楼方向走去。 不过一切还是那么不真实,安式微站在教师办公室外,办公室内教师们忙碌的身影,教室内传来的读书声,操场上各种玩闹声,也确确实实存在着。安式微半仰着脸,看向前方的天空,蔚蓝而熟悉。 安式微开始无聊的数着眼前走来走去的人,不惧目光,眼前走过人也仔细打量着办公室外罚站的奇怪的人。 “老罗,外面的女孩儿是谁呀?”罗建文对面的老师好奇地问。 “我一学生。”罗建文没有抬头,继续批改手里的作业。 “那怎么不穿校服呀,教导主任对学生衣装可查的严。”老师好心提醒。 “今天请了病假,也不知道怎么就跑回学校来了。”罗建文也纳闷儿。 “哦,这样啊,那你怎么不放人家回去?” 罗建文停了手里的动作,表情略微有些严肃,“已经通知学生家长了,但我担心这孩子是不是装病的。” “也对,可不能惯了学生。” 安式微偷听到了两个老师的对话,满脸黑线,心里暗自叫屈,什么时候才能走呀。 特定的时间,特定的人,特定的意外。 。 第2章 回魂 午后的天气格外好,蓝天的颜色像刚洗过一样,分外耀眼的蓝,白云朵朵的点缀,其间更显得天空的晶莹透亮。 已经站了半个多小时了,安式微腿快麻木了,只能靠敲打腿部的疼痛来感知自己还有一双腿。 安式微向右边撇了一眼,从楼梯下缓缓走上来一个人,目的很明确,就是教师办公室,不过看打扮不像是这所学校的学生。他一身黑色运动装,身量略高,留着二八分发型,额头露出,五官展露无遗。浓密有致的眉毛,明眸生辉,眉头微蹙带上紧闭的红唇,脸上写满了不悦。 走近发现他不应该只是略高,安式微预估自己应该只到他的肩膀靠上一点的位置。至少得一米八加吧,羡慕脸。望了一眼他的侧颜,挺拔的鼻梁,柔和的下颚线条给整个人加分。 “报告。”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倒是跟长相契合。 “进来。”屋内应声,他也迈着大长腿走进去了,丝毫没注意站在他身侧正在罚站的安式微。 安式微无聊到想听听屋内在说些什么,关上门后隔音效果也忒好了吧,无功而返,继续站吧…… 正准备发呆的时候,抬眼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不同于一个多月前见到的样子,胡亚清此刻额头眼角依旧平滑无痕,白色连衣裙加上那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发衬得五官秀美出奇,微蹙的眉头更添风韵。 “微微,是妈妈的错,你不要生气,是妈妈的错。”胡亚清声音哽咽道。 “那为什么到现在都不告诉我?如果不是我发现不对劲,难道你们打算瞒我一辈子?”安式微漠然,半晌后质问道。 “爸妈是不想让你分心,原谅我们好吗?”胡亚清泪眼婆娑。 安式微举步离开,独留胡亚清原地目送安式微头也不回离去,没有勇气去拦住自己的女儿。 一个月前跟胡亚清吵完架,当时赌气收拾东西跑掉了,过后又后悔当时语气没大没小,安式微当即眼眶泛红。 胡亚清一走近,安式微的眼泪已经控制不住,泫然不顾形象,一把抱住胡亚清。 “妈!”似有满腹委屈,本来想开口教训,见此状况也不好加以指责。 “好了,好了,在这儿等等我。”拍了拍安式微的脑袋,说完敲敲门进办公室了。 安式微怕周围的人看热闹,埋着头擦了擦眼泪。 教师办公室内。 “今天才办完转学手续,从明天开始上课,记得要去班上报道。”罗建文对少年说。 “好。”少年点点头,轻声答话。 “书本这些也不用担心,明天直接找班长领就是了。”罗建文补充了一句。 “谢谢老师。”少年仍是面无表情。 “出去吧。”罗建文摆摆手示意他出去。 “安妈妈,叫你来就是想问问安式微同学的情况,不是说在住院嘛,怎么又跑来学校?”罗建文倒了一杯水给胡亚清。 少年出来后关上了门,扫了一眼眼前低着头啜泣的少女。醒目的酒红色韩版v领开衫,内搭白色高领打底衫,下着黑色皮裙,一双黑色靴子露出黑色长袜。皮裙略显成熟,难怪老师会觉得她穿着奇怪,不符合她的年龄。 少年没再逗留,扬长而去。 “对不起老师,她的确是生病住院了,今天快中午的时候我就去医院看她,结果她早就不在医院了,我们都找了好一会儿,要不是您打电话来,我都不知道她跑来学校了。”胡亚清声音温柔的解释。 “不过看她样子也不像生病的人。”罗建文不解地问道。 “她是手臂受了伤,好像是昨天被楼上掉下来的几块砖块砸到了。”胡亚清认真的说。 “哦,原来是这样,那好,你先带她回去吧。”罗建文问清情况,点头同意胡亚清带人走。 “罗老师,明天还需要请一天假,医生说还需要观察一下。”胡亚清补充了一句。 “嗯,那好,等身体好些了再来。”罗建文语气温和的说道。 “谢谢罗老师,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胡亚清再三跟罗建文道歉。 “好了,微微,回家吧。” 熟悉的温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安式微也不敢动。 直到视野里出现一双黑色尖头一字扣高跟鞋,安式微才抬起头。 “今天下午不用上课吗?”安式微吸着鼻子,怯怯问道。 “既然都已经请假了,还是把身体养好了再来吧。”胡亚清摸着她的头说。 “嗯。”安式微眼眶红红的,委屈的应答。 而后安式微安安静静地跟在胡亚清身后,两人一路上没有说话,就这样出了校门。 胡亚清轻轻碰了一下安式微的左手臂,关切地询问,“疼吗?” 安式微诧异,“不疼呀。”但是转念一想,自己好像是生病了,随即装了起来,“哎呀,还是有点疼呢。” “那明天我再陪你去医院复查一下,这会儿先回家吧!”胡亚清轻轻拉着安式微的右手。 胡亚清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 安式微看着窗外熟悉又陌生的环境,心里疑惑不已,难道自己是穿越了吗?穿越回到了八年前的世界?但是现在这幅身体是八年后的,那八年前的自己呢,她去了哪里? 胡亚清看安式微发呆,温声问她“微微,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安式微摇摇头,试探的问“妈,我是怎么受的伤呀?” “怎么?你不记得了?”胡亚清带有疑虑的语气问她。 “是有点记不清了。”安式微有些心虚。 胡亚清双唇微抿,说道“你在长湖街一个拆迁旧房那儿被楼上掉落下来的砖块砸到了,有一个女孩儿及时的把你送到了就近的医院。” “哦,是高空抛物啊。”安式微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什么高空抛物,楼上早就没住人了,那房子早就该拆了,一直没动静。不过好端端的,你干嘛跑去长湖街,学校和咱家可都不在那边的。”胡亚清怀疑安式微是不是有事情瞒着她。 “呃……我也记不清了。”安式微笑着说。 “微微,你是不是也砸到头了呀,昨天发生的事怎么就记不清了?”胡亚清摸着安式微的头,仔细看着。 安式微赶紧抓住她的手,“妈,头没事儿,真的没事儿。” “真的?”胡亚清还是不相信的样子。 “真的!”安式微斩钉截铁地点头,一脸赤诚。 “微微,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偷偷用了妈妈的化妆品?”胡亚清注意到了安式微脸上的异样。 “没有!”安式微摆摆手否认,但发现这样不好接话,随即点头承认错误,“对不起呀,妈,我下次不敢了。” 胡亚清无奈的笑了笑。 终于回了熟悉又陌生的地方了。 午后的阳光不经意洒在胡同里,被泼出来的水折射出五颜六色的光来。 还没被拆的旧胡同,在邻里杂物的堆放下,楼道显得特别窄。 记忆正在被一点点唤醒。 家里果然还是跟记忆里的一模一样。 “你在家好好休息一下吧,我还得回单位一趟。”胡亚清回过头看着发呆的安式微。 “好!”安式微淡淡的笑道。 胡亚清摇摇头,自己也不清楚今天女儿到底哪里不一样。 “对了,你这身衣服什么时候买的,我怎么没有印象给你买过?”胡亚清脑海中闪现出了问题所在。 “呃……我穿的是……朋友的”安式微心虚,“对,借来穿的,嘿嘿。” “那记得洗干净了再还给人家。”胡亚清眼神温柔的看着安式微,“还有,下次可别穿皮裙了,你才多大呀,不适合你这个年龄。” 安式微重重地点头,但是心里纳闷儿,皮裙好像跟年龄无关吧。 呼,还是庆幸,胡亚清应该没发现别的不对。 安式微走进了自己的房间,却有一瞬间的泪目。 屋内虽是简单的家具陈设,但处处是她生活的气息,温暖的大床,床单被套依旧是安式微最喜欢的暖橘色,床上摆放着几个玩偶,更添温暖气息。 写字桌上堆满了课本和习题册,书架上还有各种名著丛书,看着书籍被翻开过多次的痕迹,安式微突然感叹自己那时的博闻强识,现在的自己越来越少静下心来读书。 因为在学校必须穿校服的缘故,衣柜里的衣服不多,但有一些衣服似乎还是新的,为什么没有穿呢? 安式微渐渐的来到阳台看看外面的风景,眼睛无意间瞥见隔壁的阳台,募地想起小时候的欢乐时光。 “微微,来我家玩儿呀,我爸爸给我买了新的芭比娃娃。”小顾行止奶声奶气地邀请小安式微。 “那你等等我呀,我把我的小猪也带过来。”小安式微欢欢喜喜地跑去自己房间那玩具,跳着去找小顾行止。 “微微,微微,我在这儿,你快点过来呀!”小顾行止在阳台上一个劲儿喊着,向安式微招招手。 安式微伸出手想触及她看到的,但是画面立即消散开,反应过来才发觉自己早已泪流满面,泣不成声了。 人只有在把自己最好的东西无情践踏之后,才发现自己曾经拥有的东西是多么珍贵。世界上太多的覆水难收,可是,我们却不能回头了。 。 第3章 重游 安式微浑浑然在街上晃悠,尘封在记忆里的事物充斥着整个眼球,快忘了曾经的世界,是那么干净美好。 街口还是一如既往热闹,小吃廉价而美味。 “姐姐,我要一个烤红薯。”安式微满脸堆着笑容。 虽然还未到冬季,但丝毫不耽误享受热热乎乎的美食。 只听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姐姐,什么事儿这么开心呀?”安式微不解。 她摇了摇头,却什么都没有说。 咦,我的手机呢?安式微摸了摸所有口袋,皱着眉头。 呃,现在又不能用手机支付…但是出门好像也没带现金呀! “姐姐,我忘记带钱出来了,还是不要了吧,对不起对不起。”只能忍痛割爱了,安式微拔腿往家里跑。 “呃,呃……”她把红薯包好递给安式微,示意她拿着。 “不不不,我没带钱,姐姐,下次吧,我下次再来买。”安式微落荒而逃。 转念一想,现在出门还是需要现金,还是得回家取一点吧。 父母屋内摆设保持着原样,安式微把梳妆台上装首饰的小抽屉抽出来,摸了摸抽屉下面,果然有一把小钥匙放在那儿。小时候爸爸告诉过她钥匙放的位置,因为父母经常出差,所以会让她自己去柜子里拿生活费,只是安式微从来没有动过。 拿出钥匙打开了柜子,家里所有重要的东西都在这里,在第三层,安式微拿出家里的户口登记本,翻了翻,三个人的户口都在。 长舒一口气,还好! 有钱傍身,出门自然有了底气,脚下都轻飘飘的。 还好不是乘车高峰期,公交站等车的人并不多。 安式微啃着红薯,边查看每路公交车的停靠点。 刚吃完公交车就到站了,真是幸运。 现在的公交车还刷不了卡,得投币,还真有点不习惯。 最后一排靠窗!安式微喜爱的御用专宠座位。 秋季的风还不冷,吹在脸上很舒服,像一双温柔的手轻轻抚摸着脸颊。 公交车穿梭在城市的道路上,畅通无阻。 前座不知何时来了一个圆润的小宝宝,一双大眼无辜且好奇地盯着安式微瞧。 安式微难得的兴致,扮了鬼脸,竟逗得他咯咯咯笑起来,引得他妈妈好奇地往后看了看。 “姐姐在逗你笑呢!” “姐姐?错了错了,是阿姨,阿姨!我可没想占便宜呢……”安式微心里暗暗摇头,这位妈妈显然也就二十五六。安式微尽管已经芳龄二十五了,如果不化浓妆,她的白皙皮肤加娃娃脸还是会让人误会她还是一个学生呢。 安式微漫无目的在街上乱走着,直到在一家书刊店门前停住。 书刊店摆放出最新一期的《花火》、《爱格》等等,回想起高中时代曾疯狂迷恋诸类少女杂志。 安式微随手翻阅了一本,还是拿了一本付了钱。 找了就近的广场,寻了一处看书最佳地点,既能晒晒背又能看看书。 看着看着脑海里就想起一个画面。 “你平时喜欢做什么?”程磊淡淡的说。 “我平时喜欢看书。”安式微讷言。 “没有其他的?比如游戏呀跳舞呀什么的,女孩子的兴趣有很多的,不会只有看书吧?。”程磊讥笑道。 “没有……”安式微低眸摇摇头,她不喜欢社交,自然很喜欢安安静静的爱好。 “喔,那还真是无趣。”程磊轻轻地应了一声。 安式微还记得当时自己被对方的问题怼到无话可说。 “看书哪里无聊了,我看你才无聊,简直就是无知。”安式微怒骂道,“我干嘛又想起那个渣男,呸呸呸,恶灵退散。” 安式微合上书,朝公交站的方向走去。 悠悠然走在路上,但安式微还是觉得不太舒服,这一路总感觉有一道灼热的目光盯着自己,但转身又什么都没有。 是自己有被迫害妄想症吗?安式微摇摇头。 安式微换乘了一班公交车,到了一栋家属院楼下。 在楼下迟疑了片刻,还是走了上去。 楼道的墙体已经脏得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了,偶尔还有涂料裂开的痕迹。这种楼梯房的好处就是可以每天爬爬楼梯,锻炼锻炼身体。 平时住惯了电梯房,安式微爬了五楼,累的直喘气。摇头感慨平时工作忙碌,没有多的时间锻炼身体,现在连爬楼梯都费劲。 终于到了六楼,安式微在门口顺顺气,轻轻叩门。 屋内没有任何回应,安式微又连续敲了几下,里面终于传来脚步渐近的声音。 门慢慢打开,安式微心跳的很快,时间仿佛慢了起来。对于她而言,里面的人是她只能在梦里见到的人。 “是微微啊!”时间被开门的老人温和的声音恢复了正常速度。 “奶奶!”安式微甜甜的喊道。 “我记得今天不是周末啊,你怎么没去学校呀?”老人关切地询问。 “妈妈给我请假了,明天再去学校。”安式微回答。 “怎么啦?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呀?”老人拉着安式微的手,仔细的上下察看。 “奶奶,我已经好了。您放心吧!”安式微笑眯着眼回答。 “真的没事儿?”老人不相信的问。 “真的,我好着呢!”安式微挽着老人,眼睛环视着屋内,没有看到格外思念的人,焦急地问道“奶奶,爷爷呢?” “他去顶楼天台浇花去了。”老人拉着安式微坐下,给她手里塞了一个大桔子,笑着说“微微,快吃,这可是你最喜欢吃的桔子呢。” “谢谢奶奶。”安式微双手接过桔子。 老人蹒跚着走到柜子前,不知道在翻找些什么东西。 “奶奶,您在找什么呢?要不要我帮你呀!”安式微放下桔子,走过去准备去扶老人。 “不用,我拿得动!”老人转过身来,手里多了一包吃的,笑着说“昨天刚买的,微微真的赶巧了!” “是什么呀?这么大一包吃的!”安式微惊讶地接过老人手里的袋子放到桌子上。 老人慢慢的打开袋子,原来是各式各样的米花糖! “米花糖!”安式微眉开眼笑。 “快拿着吃。”老人笑得慈祥,眼神聚集着宠溺。 安式微拿了一块给老人,又拿了一块开始吃起来,满足的笑着,“真好吃!奶奶,您也快吃!” 老人瞧安式微吃得津津有味,心满意足的点着头,轻轻咬了一口米花糖。 两人吃得真开心,安式微突然想起应该去叫爷爷一起来吃,放下东西,跟老人交代了一句就上顶楼天台寻人。 顶楼天台是大家公用的,虽说是公用,但大家除了偶尔晾晾被单,其他空间没几个人有空来开发,自然而然成了这位闲散老人的地盘了。 天台左侧空出来留给大家晾衣服,右侧则成了一席绿植培养基地。老人喜欢养花弄草,天台养的盆栽种类繁多。而且还开辟了一块地用来种一些蔬菜,平时用来炒一盘还是够的。老人还搭了一个架子,夏季葡萄藤繁密的缠绕其间,可以坐在摇椅上摇扇享受惬意乘凉时光。这个乐园只是在冬季略显萧瑟罢了。 老人带着老花眼镜专注地浇弄花草,丝毫没有察觉到站在门口静静看着自己的孙女。 老人是在安式微高三那年去世的,她是在老人下葬后才知道他过世的消息。胡亚清不希望安式微分心,跟她撒谎出差,偷偷瞒着她回了老家安排老人的后事。安式微事后自责不已,她作为老人的孙女,没有守着老人离去,没有在老人灵前痛哭流涕悼念。那几天她睡得香吃得香,一想起这件事情,安式微会偷偷打骂自己。 安式微无数次幻想着自己再见到生龙活虎的爷爷的场景,肯定是要上演一场痛哭流涕、感人肺腑的亲情大剧,但此刻她只是静静地看着老人,心里顿感踏实。 老人终于注意到了门口傻站着的安式微,放下喷壶,和蔼的笑道“微微来啦!” “爷爷!”安式微眼里含笑。 “过来爷爷看看你。”老人轻轻向安式微招手。 安式微小跑过去,乖巧的站在老人面前。 “你这孩子,都多久没来看爷爷了。”老人看着眼前的孙女,眯着眼。 “那微微以后要常来陪陪您和奶奶的,您跟奶奶可不能嫌我烦呀。”安式微淡淡微笑着,心里已经偷偷决定了,这次,我会常来陪您的,不再只是看着照片思念。 “好啊,爷爷还巴不得你住在这儿呢,这样爷爷就能天天看到我们微微了。”老人笑得欢喜,食指点了点安式微的额头。 “爷爷,我陪你下棋好不好?”安式微提议。 “好啊!”一提及自己热爱的事物,老人眉眼弯弯。 安式微跟老人大战了几个回合,老人棋艺精湛,安式微抱拳甘拜下风,逗得老人哈哈大笑。 “微微,你要是能多来陪爷爷下棋就好了!”老人笑着说。 “爷爷,你刚刚不是答应了我了吗?答应让我常来陪您的,您忘啦!”安式微假装生气。 “哈哈哈哈,只要微微不忘,爷爷怎么可以忘呢!”老人和蔼的说,“晚上要不要留下来吃晚饭呀?” “爷爷准备让我空着肚子回家吗?”安式微撒娇的说。 “哈哈哈哈,好,留下来,留下来一起吃饭。” 老人的快乐其实很简单,只要你陪他说说话、陪他吃顿饭就是最大的幸福。 。 第4章 重逢 咚咚咚……一阵敲门声把安式微从梦中叫醒。 迷迷糊糊中,门外传来熟悉的温柔声音,“微微,快起来了,再不起,要迟到了。” 里面没有任何回应。 紧接着,虽是催促的声音,但又很温柔,“赶紧的,早饭都得凉了,微微,听到妈妈说话没有?” “来啦!”安式微仍是闭着眼声音慵懒回应了一句。 什么!迟到!安式微脑海里浮现了这两个字,猛地惊醒,坐了起来。 遮光窗帘透着温柔的光亮,拉开便知屋外已经透亮。 安式微睡眼惺忪,带着强烈的起床气从房间里出来,走到餐桌前准备拿油条,手还没有伸到就被打回来了,“牙都还没刷就吃,快去弄好了再来。” 安式微眨巴着眼睛,嘟囔着嘴,“不都是吃饭了再刷牙的嘛,刷了牙再吃岂不是白刷啦!” “就你歪理多!”胡亚清看着安式微,无奈摇摇头。“吃了赶紧去学校,课程都已经落了两天了,今天可不能再耽搁了。” 呃,手里的油条怎么突然不香了。 “嗯,知道啦。”安式微瘪着嘴点头。 安式微此刻犹如坐早高峰公交车上班一样,瘫在座位上,揉揉眼,打了一个哈欠。当回学生,也是得早起呢! 无精打采地踏进校园,安式微瞬间深感不适,就在刚刚进校园时还被门口值周老师因为仪容仪表问题痛斥一顿。 “连头发都要求必须扎起来,还真是!”安式微的头发虽然只是齐肩,但确实是值周老师口中定义的“披头散发”。 “式微,早啊!” 差点被突如其来的环抱吓得半死,安式微侧头看见一个熟悉的面容。 眼前这个女生清秀白净,一副黑框眼镜倒是显得格外显目。 安式微轻轻点点头,漫不经心地说着“早啊。” “你手臂的伤好些了吗?”李文静眯眼微笑着。 “好些了。”安式微淡淡地说着,心里暗想自己压根儿没受伤,何来好不好。 “那就好。”李文静又张了张嘴,但又没有继续说话。 安式微瞥了她一眼,见她不说话,自己也不太想跟她说话,毕竟她曾经对她做过那样的事,她终究介怀。 李文静倒很自然地挽着安式微,两人一起进了教室。 进教室之后安式微开始不自在了,咬着嘴唇,停在原地,苦苦的站在一旁思索。 李文静坐上了自己的位置,看着安式微不安的样子,好似看出了安式微的心思。 “式微,你的位置在那儿。”李文静指着她斜后方说道。 安式微顺着她手指的方向,走到了自己的位置面前。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坐了上去,低头看了一下课桌里面,取出一本课本翻看,确认了是自己的课桌,放下书包,拿出里面的东西。 “你是伤了手臂,又不是伤了头,怎么会连自己的位置都忘啦?”李文静傻笑道。 安式微咧咧嘴笑着应付,没有多说话。 安式微刚坐下不久,抬眼时刚好看见一个穿着白蓝相间校服的清秀少年走进来,手里拿着他一如既往喜欢的碳酸饮料,目光温柔,以前安式微跟朋友谈及他长相的时候也只用“好看”这个简单字眼来形容。 安式微放好东西后,坐在自己位置上托着下巴细细观察那个少年,当然,只能看着他的后脑勺发呆。 “式微,英语作业你写了吗?待会要交了。”李文静在一旁自顾自的说,没有发现安式微发呆。 安式微回过神,疑问道“什么作业?没人告诉我呀!” “我给你发了信息的,你不会是没看吧!”李文静愕然。 “呃……”安式微的确没看,智能手机用惯了,现在的翻盖手机用起来的确有些生疏,软件也没有多少,索性丢在一旁不管了,倒是治好了安式微喜欢玩手机的毛病。 于是一上午安式微都在教室补作业,前一秒说简单,但是仔细看了每门课程的作业后,也只有傻眼的份儿。 还真是感慨高中时代的自己能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呢,现在看一道题不会一道题,枉读了这么多年的书。 之前一直想着自己能回到过去,想重新开始,现在似乎是老天重新给她一个机会,安式微想到这层,重重的拍拍脸振作起来。 可是,以安式微现在的智商,确实做不了。 “文静,赶紧把物理作业借我抄一下吧,我实在做不了。”安式微撇着嘴求助。 安式微快被自己蠢哭了,抿了抿嘴。 “啊……”李文静大跌眼镜。 “拜托你了!马上要收作业了!”安式微双手合十,诚意满满。 “那你记得别全抄下来了啊,老师发现是一模一样的就不好了。”李文静迟疑的把作业拿给安式微。 安式微拿到后抓紧时间腾写答案。 “同学们,把物理作业传到你们那组第一个同学这儿来。”物理课代表站起身来提醒。 “式微,你快点,课代表要收物理作业了!”李文静擦完黑板跑来催促。 “你别催,快了!”安式微一目十行,但是手跟不上速度,字写得歪歪扭扭的。 “好吧。”李文静看着安式微一脸焦急的样子,不忍再逼着她快点写了。 “你们组齐了吗?”物理课代表在第一排同学那儿整理每组的作业。 “齐的!”第一排的同学收齐了交给课代表。 还剩两组。 “陆晨,你们组的还没齐吗?”课代表问着。 “还差一个,等我看看是谁?”陆晨仔细的检查。 “还差李文静的。”陆晨说。 “李文静,你的作业呢?”课代表问。 李文静尴尬的指了指安式微。 课代表从讲台慢慢走下来,朝着安式微的位置越来越近。 “式微,式微……”李文静小声地叫她,但是对方太过专注地抄作业,丝毫没感觉到对方的提醒。 “同学,该交作业了!”课代表声音温柔利落。 安式微不理会,还差最后两道,等等,再等等吧! “同学,你再不交,我就不能赶在上课前收齐了。”课代表皱着眉,但是语气依旧平和。 见对方没有任何反应,他有些生气了,直接动手拿李文静的作业本。 安式微感受到有力量在扯她压着的作业本,赶紧重重压着不放。 两个人僵持着。 对方力量有些强,安式微右手放下笔,两只手扯着作业本。 对方没有要松手的样子,安式微有些冒火了,正想抬头骂对方,对上了一个冷淡的目光,是他! 赶紧松了手,乖乖站了起来。 “对不起啊,我刚刚没听到。”安式微声音有些许颤抖,右手紧张的拽着裤子。 课代表低着眸,没有说话。顺手也把安式微的作业收走了,转身小跑到讲台整理作业本,收齐后跑了出去。 李文静走到她跟前来,看安式微呆呆地盯着课代表离开的地方,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式微,你刚刚要是力气再大点的话,我的作业本会被你俩扯成两半。”李文静戏谑道。 “哦,对不起,文静,我刚刚也是太着急了。”安式微尴尬的笑了笑。 “哎呀,没事儿,我开玩笑的。”李文静看安式微竟然诚意的道歉,自己倒不好意思了起来。 “对了,还有什么作业我没有补的?”安式微担心会再次遇到这种临时抱佛脚的情况,有作业能早点儿补就早点儿补。 “没了,你已经写完了。”李文静摇摇头,“不过,课代表刚刚眼神还挺凶的,平时看他斯斯文文的样子,竟然也有凶狠的时候。” “没有,他刚刚没有凶我呢,其实是我凶他。”安式微解释一下,她知道他是怎样的人,明明是世界上最温柔的人啊。 “是是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李文静看她这么维护一个男生,眼神狡黠地盯着她,“不会是……你喜欢他?” “是呀,我是喜欢他!”安式微勇敢承认,毫不避讳。 “啊,我开玩笑呢。”李文静惊愕不已,她印象中的安式微文静少言,从不会吐露自己喜欢的人,好奇地问“你是认真的?还是逗我玩儿呢?” “当然是认真的!我还计划着怎么追他呢?”安式微一脸严肃的模样,让人确定她是认真的。 “计划?你都已经开始计划了?”李文静大跌眼镜,眼前的安式微变化大到怀疑自己是不是认错人了。 “他是我早已纳入计划之中的一环,你就等着看好戏吧!”安式微抬眉嘚瑟,转念一想,提醒道“目前你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吧,免得打草惊蛇,等我开始了,我再告诉你。” “好,我保证不说。”李文静作发誓状。 安式微转眼间又看见少年缓缓走进来,他如皎洁的月光一般,温柔干净。 辗转遇见的时光里,仍然能重新邂逅那个藏在心里青葱的温柔少年。翻过千山万水,只为在这条流淌的时光里,释放出自己心底深处的温暖,与你,不再是只道当时是寻常。 。 第5章 绸缪 话说安式微因为误入男厕事件而成为校园红人,这件事也成为全校课余闲谈的重要八卦之一,以至于后面还衍生出了其他桃色新闻版本,比如安式微是去追某某某,某某某不同意,逼不得已躲进卫生间,安式微也不害臊得追了进去,诸如此类的以讹传讹。 作为当事人只能一脸黑线,不理会这些无聊传言。 因为男厕事件闹得沸沸扬扬,所以每次课余时间,安式微在去卫生间的路上都会迎来不屑、嫌弃和好奇等各种目光。 学校对于卫生间的设计真的是既贴心又令人无语的。贴心的是能减短高中部学生去卫生间的距离,节约大家的时间,譬如初中部的教学楼里可没有卫生间,要方便还得去后校门那儿的卫生间,距离远不说又耽误时间。无语的是偶数层是女卫生间,奇数层是男卫生间,如果记不清的话,就会发生像安式微一样误入异性厕所的事情。 安式微现在还是有些好奇,自己要是再闯一次男厕的话,是不是就能回到原本自己生活的世界,而非这个什么看上去都不真实的地方。等下晚自习的时候,自己捱到学校的同学走得差不多的时候,再试了好几次,但都是同样的结果。所以,她只能放弃了! “这卫生间夏天味道大的话,那离的最近的那间教室岂不是很臭。”这一直都是安式微的疑虑。 “哪有,最近的那间教室离卫生间也有两百多米呢,就算有味儿,飘过来应该也没多少了吧。再说了,咱学校可是要求每天做清洁的,卫生间早被大家打扫得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李文静撞了她的肩膀,笑着打趣她,“你怎么这么注意卫生间呀。” 呃……哪壶不开提哪壶! “哟,安式微,去上厕所呢?”一少年满脸坏笑,调侃道。 “是呀,关你什么事儿啊!”安式微语气冷漠。 “这么凶干什么,作为你的同学,就是友情提醒一下,女厕在楼下,可别再进错了!万一男生没来得及护裆就不好了。”少年咧开嘴笑,样子很是欠揍。 “你有病吧!”安式微不想理会,但忍不住反击一句,“怎么,上次你没护到,让我看到了你的小……?”故意把“小”字重读,还加上自己的坏笑。 周围看热闹的同学偷笑一声,那少年脸红了起来,慌乱走开。 安式微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白了他一眼,“说得好像你当时在里面似的。” “式微,你真的没有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吗?”李文静疑惑。 “怎么?你还希望我看到啊!”安式微扶额,叹了一口气。 李文静摇摇头,“没有啦,我也是好奇地问一下。” 安式微苦笑,“我发誓,我真的什么都没有看到!” “好了,我信你的!”李文静看她作发誓状,赶紧拉住她。 安式微现在已经基本再次跟班上的同学熟络了起来,平时没有注意的人如今也开始关注。 之前安式微在高中时期就李文静一个好朋友,后来也因为李文静的有意构陷不欢而散。 所以在一个坑跌过一次,当然不会跌第二次,安式微又不是傻子。这一次,交朋友得上心。至于是否还跟李文静做朋友,安式微秉持着不深交的态度,跟她维持着普通朋友关系。 不过那次构陷事件,安式微对一个长相朴素的牙套妹印象还挺深刻。 “老师,我看到不是她做的。”这是她的实话,引来老师的关注。 澄清之后安式微想找她当面致谢,但是好像那个女孩儿刻意回避一样,安式微一直没寻到机会,连名字都没有问到,加上后来毕业了,就再也没有见过她。 “呜呜呜……物理也太难了吧!”安式微每天都沉浸在物理课的艰难作业里,“初中的时候也没觉得多难呀,为什么一上高中,这难度也跟着变高了。” “是挺难的,所以咱得好好复习,提前准备好期中考试。”李文静提醒道。 “什么!期中考试,这又是什么时候说的?”安式微尖叫一声,欲哭无泪。 “周一老罗就说过了,我记得你当时没有请假,也在的呀。”李文静诧异,没想到安式微反应会那么激烈,“不是吧,你连这个也忘了?” 安式微挤了一个笑容出来,生无可恋的趴在桌子上。 自从大学毕业之后,除了看看书,安式微便很少学习了,拒绝学习的后果就是记忆力衰退,成为了一个没有年轻人该有的活力的初老症患者。果然,学习是不能停止的!要积极响应领导号召,加强学习,把学习当成人生的追求。 “诶,式微,五班的那个物理课代表又来了!”李文静用胳膊肘轻轻撞了一下安式微。 安式微望向窗外,一个下巴尖尖的女生站在窗户外面向教室里面探寻。 “切,不知道今天又找什么理由!”李文静鄙夷着。 安式微静静地端详这位情敌,长相普通,身材一般,就是个儿高。因为是一个物理老师选的课代表,所以经常找借口过来。每次看我们班物理课代表的时候眼睛都要跳出来了,还撇着嘴眨巴眼睛放电,安式微看得鸡皮疙瘩都能掉一地。 课代表走出去了,跟她在外面说话。安式微和李文静假装出去呼吸新鲜空气,自然地做舒展运动,在旁边竖着耳朵听。 “老师布置的那道作业我不怎么懂,你能教我一下吗?”那个女生眨巴着眼睛,用自己的标志性动作请求着。 “好,拿给我吧。”课代表开口说。 “给。”那个女生把习题册拿出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你倒是看题呀,谁让你看他了!”安式微咬牙切齿地说着。 “消消气,消消气!”李文静小声说。 “你不要一直看着我,看题。”课代表发现女生一直盯着他,心里有些不舒服。 “哦,不好意思。”女生委屈,撇着嘴。 “嘻嘻嘻!”安式微偷笑。 课代表讲完题,一两句就把人家打发走了,丝毫不给对方面子。 课代表转过来对上了安式微的目光,安式微赶紧移开视线,假装伸懒腰。 等他进去后,才松了一口气。 “耶!护崽成功!”安式微跟李文静拍手庆祝。 “护崽?哈哈哈哈……”这个比喻戳中了李文静的笑点。 安式微诧异,这有什么好笑的。 “对不起啊式微,这个比喻真的太好笑了……”李文静笑到摁着自己的肚子。 “你这笑点也太奇怪了吧!这有什么好笑的?”安式微不解,不就是一个护崽嘛。 “护崽不是母亲保护孩子嘛,你干嘛这么比喻你们的关系?”李文静不停地笑。 “是呀,我就想护着他,怎么了嘛!”安式微说完就扔下李文静回教室了。 安式微经过少年的课桌时,不露声色地放慢脚步,偷偷看着少年,直到视线里看不到他后才回神过来。 李文静小跑了进来。 “式微,刚刚有一个女生给我的。”李文静攥着一封信,表情严肃认真。 “什么呀?”安式微漫不经心地喝着水。 “这是一封给你的崽子的情书!” 安式微一口水差点儿没喷出来,皱着眉指责道“崽子?不要这么形容!” 蓦地反应过来,“情书,谁给的?” 李文静说“我不认识,今天是第一次看到,我看她长得还挺好看的,反正,你的崽子有点危险!” 安式微接过那封信,粉色信封,一看就是精心挑选的信纸,不知道里面写了什么。 “怎么?要偷看吗?”李文静一脸警觉地环顾了四周。 安式微看着信,想了想,“不,不看,你给我吧,我去拿给他。” “好吧,那我拿给你,你自己看着办吧!” 安式微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的家,一路上思绪都飞走了,直到到了家门口。 拿起钥匙开门,进屋后傻傻地在门口站着,要不是胡亚清从厨房端菜出来叫她,安式微还不知道自己要发呆多久。 “微微,快去洗手了准备吃饭。”胡亚清看着呆怔的安式微,瞪了她一眼,转身又进了厨房。 “记得去叫你爸。”胡亚清伸头出来提醒一句。 “好。”安式微木讷地回答。 安式微推开书房的门,屋内的人没有抬头,微侧着头手握钢笔,举止斯文,心神专注工作的样子格外迷人,加上眉目之间流露出的一抹温柔,更教人移不开眼。 安易明抬头瞧见了安式微,淡淡地笑道,“回来啦。” “嗯,爸爸吃饭了。”安式微回神。 安易明点点头,随手把书合上。 安式微咬着筷子,眼神在胡亚清和安易明之间游离。 “微微,吃饭发什么呆?”胡亚清看到安式微放空的样子,便敲了敲她的头。 “疼……”安式微捂着头,作呻吟状。 “妈妈哪有用力,吃个饭也不好好吃,你都多大了呀!”胡亚清嗤笑。 安式微笑着接胡亚清的话,理直气壮地说,“我在爸爸妈妈眼里永远都是小孩子呀,微微可不想长大,长大了就不能一直陪着你们了!” 安易明大声地笑了起来,“我们的微微永远是爸妈的小棉袄。” 胡亚清也在一旁抿嘴笑。 安式微愣了一秒,转瞬便与安易明一起笑起来。 氛围能一直这样下去,该多好呀。 那封粉红色的情书,安式微一直放在背包里,但是没找到机会给少年,是给还是不给呢?安式微翻来覆去想这个问题,一直睡不着觉,半颗头埋在被窝里,仔仔细细琢磨了自己的计划。 经历过一次的人生重新来过,自然是如鱼得水,以前没经历过的有趣的事情,这次统统得补起来,敞开了玩儿。以前错过的人,这次得好好抓住机会,不能再次留下遗憾了。 。 第6章 初恋 所谓智商不够,只能靠勤奋来凑。 即便是在高一,文理没分科前所有课程都要学,课程表也被安排得满满当当。除了物理课之外,其他课程安式微专心致志地听还是能勉强跟上老师的节奏。 不管怎么样,现在安式微的状态还是挺不错的。 工作前,意气风发,憧憬未知上班族的生活,连一个被录用都能兴奋地上蹿下跳。工作后,倦怠疲累,渴求想念自己的学生时代,那个时候连笑都是真诚的吧。成长大概就是这样,不能回头,只能更加努力往前奔跑。 物理课仿佛有魔障一般,安式微卯足了劲儿掐自己的大腿,但是眼皮上如同挂了秤砣,一个劲儿向下掉。 物理老师居高临下,这点小细节自然不会放过。 “布置一道课堂检验题,五分钟后我点名检查。”物理陈老师虽是跟所有人说的,但是目不转睛盯着安式微。 这样被盯得安式微睡意全无,悄悄吞了一口唾沫,此刻清醒到读了题只有双眼愣住的份儿。 倏忽之间,五分钟到了,这怎么跟听课的五分钟不一样! “时间到了,我点一个人来解这道题。”陈老师狡黠一笑,眼神在所有同学身上掠过,最后锁定目标。 “陈老师,你放过我吧,我错了,我下次一定好好听课。嘤嘤嘤……”安式微心里默默祈祷。 整个教室格外安静,安静到安式微能听到自己的心里话。 “安式微,你来解答一下。” 咯噔一下,“陈老师,我恨你!” 安式微怯怯地站起来,直愣愣地盯着黑板上那道物理题,五秒后心虚地回答,“陈老师,我不会……” “不会?那你上课还不认真听课,怎么,我的课这么好睡?”陈老师蹙眉。 陈老师,你上辈子肯定是一个优秀的催眠大师! “这节课给我站着听,我就不信站着也想睡。”严肃且坚定。“站好啰!” 安式微明显感觉到了周围同学们幸灾乐祸的眼神和偷笑声。 “站着听我还不是听不懂。”虽然听不懂,但是得显得态度端正、情感真挚。安式微默不作声,露出渴求知识的神情。 “韩诚,你来解答一下这道题。”语气明显温柔了许多。 被点名的韩诚自信满满地站起来,利落地剖析问题,计算公式,解决问题,不愧是身处“学霸区”的物理课代表。 安式微脑海里一直回想起这位清秀干净,沉默寡言的男孩子。记忆里,文理没有分科之前,他是整个高中部人人称赞的优秀学生,光看他的长相,也知道是家长老师都会喜欢的乖孩子、乖学生,所谓的别人家的孩子。文理分科之后,安式微见他基本是在大课间做课间操,要么就是学校各种表彰大会上。他是最耀眼的星星,是安式微每次遇见他都会偷偷低头莞尔的美好。 “同学,麻烦你帮我叫一下刘艾珂,谢谢。”韩诚的声音也如同他人一般温柔。 “嗯,好,你稍等。”安式微怯怯地应声,面色绯红。这是他们两个唯一的一次交际,但韩诚不是来找她的,而是拜托她找另外一个女生的。 看着窗外的两个人谈笑风生,偶尔交头接耳,外人看来分外亲密,安式微心里酸酸的。 他们俩真般配呀,一个温柔学霸,一个清纯校花,在单纯无欺的学生时代,这种情感令人艳羡不已。 “下课,同学们记得做题。”陈老师还真是时时不忘提醒功课,“安式微,你来我办公室一趟。” 进了办公室,陈老师拿着自己的保温杯接了水过来,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小口,这才语重心长地开始教导。 “安同学,你觉得我教的怎么样?”陈老师故作神秘。 这个问题,确定不是送命题? “老师教的自然是好的,只是我自己太笨了,是我自己不好,跟不上陈老师您的教学步伐。”职场上学会的凡事找自身原因,这可是标准答案。 “少来,之前也没见你物理会那么差呀,这次月考你知道自己考多少分吗?我都不好意思说……” 安式微不由叫委屈,预感自己这次期中考的成绩肯定会很惊喜,“陈老师,你也知道,我笨嘛,我没交白卷说明已经不是最糟糕的。” “还想交白卷,遇到你还真是我教学生涯里的滑铁卢。”陈老师明显无奈。 “陈老师,我觉得吧,现在补回来还是来得及的,只是……”安式微故意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 “只是需要一个人帮我补习一下,现在基础不打好,后面就更会拖班级物理成绩的后腿的。”安式微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国家不是说要精准扶贫嘛,当然了,学习也得精准扶我这样的困难生,您说是吧?”大眼睛里充满诚恳的态度。 “说的都是什么呀,什么精准扶贫?”满脸疑问,奇怪的看着安式微。 对哦,好像这一年还没提出这个观点。 “反正简单来说,就是能不能找个物理成绩好的同学帮我补习一下,像课代表就很不错,他也可以温故而知新嘛。”安式微试探道。 “哼!”陈老师笑了,“安式微,说到底,还是得有人看着你。要不是看在我跟你爸是同学的份,我可不想管你的。” “嗯?您跟我爸认识?”安式微愣了一下。 “这件事我会跟韩诚说的,你回去上课吧,记住,好好给我学物理,可别耽误韩诚太多时间啊。”陈老师摇摇食指,告诫安式微。 “谢谢陈老师。”满脸堆笑地出了办公室,一路哼着歌回了教室。 一进教室,眼神就不自觉地往韩诚身上瞥,连下课时间都不放过,学习得太过专注认真。 安式微仰天大笑,这一次,我会好好珍惜我们俩来之不易的相处机会的。 至于后面就是韩诚一脸疑惑地被叫去办公室,一脸严肃地回来看了安式微一眼,思考了几秒后走到安式微身旁,俯视着她,轻轻地说,“安式微,陈老师跟我说了,我会好好帮你补习物理的。” “韩诚,请多关照。”安式微站起身来,笑靥如花。 “式微,课代表竟然主动来找你说话了耶!看来,你第一步成功了。”李文静等韩诚走了之后,凑过来问。 “那是当然,没有我搞不定的!”安式微嘴角上扬,笑得心满意足。 “真好,借这个机会可以拉近你们之间的距离,日久生情不在话下。”李文静握着双手憧憬着。 “诶诶诶……打住,别脑补了!”安式微看着李文静意淫的样子,心里还是很欢喜的。 “对了,情书你给他了吗?”李文静问。 安式微呆怔了一秒,眼神闪烁,轻咳了一声,“呃……还没有呢。” 李文静瞠圆了眼,好奇地问“怎么?你打算不给了?” “我,我没有,我在找机会给。”安式微吞吞吐吐地说。 那封情书她没有看,她看了署名,竟是刘艾珂,那个曾经跟他谈笑风生的女孩,她是学校校花级的人物,应该会有很多优质的追求者呀,为什么会给韩诚写情书呢?韩诚现在还没参加话剧社,他们不可能这么早相遇?而且韩诚现在还不是校园风云人物,刘艾珂这么快就被他吸引了? 安式微脑海里有太多的问题了。 “式微,你说,你是不是想打开看!”李文静看她心事重重的样子,心里有另外一个想法。 “怎么可能?我是这种人吗?”安式微故作镇定,心里却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很想打开看。 “那你犹豫什么,不就是一封情书嘛,咱课代表还不一定搭理人家呢。”李文静漫不经心地说。 “可你不是说人家长得很漂亮吗?”安式微撇着嘴说。 “也是哈,我都忘了这个问题了。”李文静脑海里回想起那个气质清纯的长发漂亮女孩。“那现在怎么办?那女生要是知道情书我没给,会不会来找我麻烦呀?” “你就说给了呗,不就行了,只是他自己找不到而已。”安式微努了努嘴。 “哦,也对。”李文静点点头,蓦地发现不对,“诶,不对呀,这么说,情书你不打算给课代表了?” “哎呀,我也不知道了。”安式微皱眉,心里拿不定主意。 安式微这几天都在想怎么处置那封情书,做什么都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老虎,我问你一个问题。”安式微转过去问斜后方的男同学。 “什么问题?”少年问道,因为名字里面有一个“虎”字,所以有了老虎这个外号。 “如果有一个女生给你写了情书,那个女生拜托咱们班一个同学带给你,但是那个同学没有拿给你,你会怎样?”安式微认真地说。 “这样啊,要是情书我一直没收到,那个女生应该会直接来找我吧,没准儿直接当面跟我说呢,情书也就没什么用处了。” “那万一女生以为是你装作若无其事,拒绝了她呢?”安式微反问。 “那我又不知道情书的存在,女生又不跟我说的话,两个人只能say good bye了。”老虎回答得一板一眼的。 “要是女生是校花级人物呢?你会不会后悔死?” “什么!校花!要是我知道有情书,还错过校花的话,我会把那个人揪出来狠狠教训一顿。”老虎一听是校花级人物就急眼了。 安式微怔然,也是,校花,清纯校花,谁都拒绝不了的吧。 放学后,安式微趁大家都去食堂的时候,把信夹在了韩诚的物理课本里。 结局怎样,还是顺其自然吧! 。 第7章 相遇 因为高一在整栋高中部大楼的最高一层,所以下午一放学,同学们个个健步如飞地冲出教室,抢占食堂的排队前列。学校食堂的伙食虽然便宜,但是味道还是差了点。为了不去学校食堂跟饥肠辘辘的同学们挤破头看阿姨抖勺,安式微决定出校门外吃。 以前她也是常去校门外的小吃店吃东西,因此她成为班级钦点“外卖员”。为了躲避门口检查的值周老师,给班上的同学带晚餐,什么肠粉、肉饼诸如此类味道浓的事物,还特意准备了一个小背包,把所有的东西买好了,藏在背包里。进校门的时候还得装作若无其事,免得自己一紧张被老师瞧见,肯定得拦下来做详细检查,还真是一场与老师之间斗智斗勇的游击战。 不过就是这样,导致背包的味儿大,胡亚清洗背包的时候都怀疑安式微是不是把吃的全倒在里面了,反复洗几次才能去除味道。 “式微,今天帮我带一份肠粉,多汁,我还有事,就辛苦你了。”前排的张怡转过身来娇滴滴地请求道。 有事?不就是自己懒,不想出去罢了。 “我没空,我要去中医院那边,你让别人给你带吧。”安式微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 “今天又要去中医院呀,是家里人生病了?”张怡苦着脸,随后说道“那能不能回来的时候去买?否则我吃什么呀?” “我家人好好的,去那边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安式微一脸严肃,正要离开,又转回来,言辞爽利,“对了,有件事情需要跟你说清楚,在时间允许的情况下,我可以顺便帮你忙,但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儿,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时间,不是所有人都有责任有义务必须帮你。”安式微随即微笑道,温和地补充“所以呢,自己的事情还是得自己去做,我肯帮你是情分,不帮你是本分,不要觉得是我理所应当做的,这个世界上可没有什么是理所应当。” “式微,我不是那个意思。”张怡眼睛忽然一红,眼泪说来就来。 “别,我是女人,可不吃你那一套,收起你的公主病,找男人哭去。”安式微瞪着张怡,不留情面。 “我是真的没空,不然就自己去吃饭了。”张怡被安式微冰冷的语气吓了一跳。 “没空?我看你在教室里挺闲的呀。”安式微失笑。 不止一次看到张怡不去吃饭,在教室里听p4,看小说,的确是忙到没有时间,就差亲手喂她吃饭了。 安式微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这么气愤,可能是做惯冤大头,这次实在不想再忍了吧。 坐上了10路公交车,习惯性坐到最后排靠窗的位置,整个人心情闷闷的。 到站后,下了车,也没好好看路,直到撞上一个人的背,才回过神来。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看路。”安式微捂着额头,点头致歉。 “同学,你到底要跟踪我到什么时候?”那人嗤笑道。 安式微一脸问号,抬起头对上了那人的脸。 “喔,是你呀!”安式微恍然,那人便是她被罚站在教室办公室外遇到的少年。 “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我并没有跟踪你呀!”安式微一脸莫名其妙的样子。 “一次两次也许是巧合,但已经两个多星期了,别告诉我这都是巧合?”少年单眼挑眉,语气冷漠,显然不信。 “开什么玩笑,就因为我回家恰好跟你坐的是一班车,就说我跟踪你,那车上那么多人,难不成都是来跟踪你的?”安式微“哼”了一声,打哪里来的自恋狂,以为自己是明星吗?难道我长得像跟踪狂吗? “你确定你是坐这路公交车回家?”那少年言辞凿凿,“我清清楚楚看见你每天晚自习回家是去对面站点坐的7路公交车,据我所知,7路和10路可是一个往南区走,一个往北区走,两个方向诶!” 安式微愣了一下,好像确实是这样的。 “就算我是坐7路公交车回家又怎样,凭什么我不能坐10路公交车?我是没给钱还是这公交车是你家开的。”安式微理直气壮地看着对方,突然反应过来,“还有,你这么关注我干嘛?连我坐哪路公交车回家都知道,你到底有什么企图!”安式微警觉起来。 “拜托你搞清楚,是你跟着我!”少年脸白了一下,“还有,你下车了就径直去我家楼下的快餐店待着,连去上晚自习坐的车都是跟我一辆,这要是没有什么想法,搁谁谁信呀!”态度坚硬地盯着安式微。 安式微最近的确去他所说的那家快餐店待着,边学习边盯着对面的一举一动,但是目标确实不是这个男生,但具体原因肯定不能告诉这个陌生人的。 “关你什么事,腿长我身上,我爱去哪儿就去哪儿。”安式微开始眼神闪烁,不想与他有过多的纠缠,敷衍道“好了,要不这样,我发誓,我绝对不是跟着你,你放心好了。” 说完便绕过他,径直往前走去。 安式微的解释似乎并没有让少年满意,他立马追了上去,一把拉住安式微。 少年语气冷淡,“不行,你得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今天在学校已经耽误些时间了,现在又被一个陌生人纠缠不休,而且还无礼地拉着她的手臂,安式微憋着一口气,态度蛮横地吼着,“弟弟,我已经说了,我不是跟着你,你还要怎样?” 少年呆怔了一秒,开口道“我只是想知道你的目的是什么。”说完,他放开安式微,很有耐心地等待回答。 “嘿,你这小屁孩儿,怎么回事,姐姐我不是解释过了吗?你要怎样的解释才能满意啊?”安式微不想挨少年太近,往后退了一步,气的牙痒痒。 少年愣了一下,狐疑地看了安式微一眼,随即笑着说“你要是喜欢我就明说,我又不是不准你喜欢,没办法,我的魅力的确太大。” 安式微惊呼一声,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他,“我喜欢你?”一副连自己都不信的表情,“弟弟,自信是好事儿,但是自信过了头,还是……”欲言又止,尴尬地笑了笑。 “我理解,你不是我喜欢的那种长发飘飘、高挑性感的美女,所以呢,才想着以这种方式来引起我的注意,好吧,我确实注意到你了。”少年弯着腰近距离仔细看了安式微一眼,想要摸安式微的头,感觉像要安慰她的样子。 安式微一脸黑线,恼怒道“什么呀?我没见你多好看呀,你长得也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呵呵,见过自恋的,没见过像你这么自恋的。”安式微甩开他的手,往后退到离他两米远。 少年在原地笑逐颜开,安式微扶额,摇头感慨,男生果然都自恋。 安式微不理他,转身往前走去,谁知身后的少年又追上她,两人并肩而行。 安式微看了他一眼,发现他此刻像痞子一样欢笑着,心里更气了,随即加快了脚步。 少年腿长,竟毫不费力追上了她的步伐。 安式微被他刺激了一下,压抑着不让自己发火,索性停了下来。 他在前方也停了下来,缓缓转身看着安式微,问道“你怎么不走了?” “我再跟你说一次,我可没跟着你!”安式微一字一顿,白了他一眼。 “还有五十米就到了,你确定不去快餐店了。”少年竖着大拇指指着后方快餐店位置,轻轻开口。 安式微侧着头不看他,心里希望他赶紧消失,于是疾步走向快餐店。 “苏欧,回来啦!”楼上的声音使安式微驻脚,向上望去,一位旁眉银发精神矍铄的老人在窗外挥手,对着安式微身后的人打招呼。 “姥爷。”少年回应了一声,露出暖暖的笑容,丹唇皓齿,仔细一看,确实挺好看的。 苏欧,是他的名字呀。 安式微推门进去,再没回头。 少年看着安式微的背影,眸色冷了。 少年回到家后,简单炒了两个菜,跟姥爷一起吃饭。 看着番茄炒蛋,脑海里想起刚刚吵架的情景,那个女孩被他气得红彤彤的脸跟这个番茄的颜色差不多,不经意地笑了。 “什么事儿这么好笑啊?”姥爷好奇地问。 “没什么,就是想起一个有趣的女孩儿。”少年淡淡地笑着。 “有趣的女孩儿?多有趣?”姥爷疑惑。 少年慢慢地说“她今天教训了一个女生,听对话内容大概是那个女生经常自己不去吃饭,等着让别人带,她今天就把人家说了一顿,说什么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事情要做,帮你是情分,不帮你是本分,没有什么是理所应当。” “哈哈哈哈,确实是个有趣的女孩儿,说起道理来还一堆接一堆。”姥爷大笑起来,“要是我能认识她就好了。” “姥爷你干嘛想认识她呀?”少年诧异地看着姥爷。 姥爷叹了一口气,感慨着“感觉性格跟你姥姥很像,只要自己有道理,就绝不认输。” 少年低眸,蓦地想到刚刚自己咄咄逼人的样子,自己是不是没有把事情弄清楚,真的冤枉人家了。 。 第8章 星河 有些孽缘终究还是开始了。多年后,安式微回想起这件事,依然会嫌弃地说某个人没个正形,痞痞的样子让人看着讨厌。 到点该回学校了,安式微轻轻地推开店门,便瞧见那个刚刚才熟悉的身影,穿着校服依旧挺拔的身姿,正无聊的数着树枝叶。倒是很意外少年在外面站着,让安式微产生了一个是否是在等她的疑问。 猛地摇摇头,自己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本来想装作没看见就直接走了,没想到那少年还是赶上了她。 “同学,一起回学校呗。”看来已经忽视不了了,安式微闻声回头,见他双臂环抱于胸前,抿着嘴笑。 安式微目瞪口呆了一会儿,随后低垂着眼,拒绝道,“我才不要。” 安式微说完,略微低下头,不假思索转身加快步伐走开,竟有一种害怕跟他说话的感觉。 少年也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地跟在她身后,保持着一米的距离。 恰逢秋日,天黑得越来越早了,太阳已然早早落下,但余晖还淡淡地隐在街头巷尾之间,给人柔和朦胧的感觉。 公交站点等车的人很多,苏欧站在安式微身侧,一臂之距,刚刚好的距离。 安式微依然觉得浑身不自在,刻意拉远和那个少年的距离,兴许是从未遇到过这样脸皮厚的人吧。 公交车终于到了,苏欧走在了前面去排队,看着情形,安式微硬生生地把迈出的右腿收回,认真思索了一下,站定决意等下一班,秉持着惹不起躲得起的原则。 “你不走?”苏欧隐约感觉女孩没有跟上来,回头看了一眼。 “不走。”安式微侧头不看他,倔强地回了他。 “下一班车会等很久的,只有二十分钟就要上课了,你确定不走?”苏欧微笑着跟她说话。 安式微依然不为所动,冷眼看着公交车扬长而去。 而后果然下一班车等了很久,到教室的时候听到里面老师的讲课声,英语老师的课谁敢耽误,安式微尴尬的在门口徘徊,最终还是怯生生地喊了报告。 英语老师虽讨厌学生迟到,但课堂时间紧迫,还是点头示意她进来,安式微会意,随即赶紧进了教室坐上自己的位置。 “文静,把你的英语课的笔记借我抄一下。”安式微拍了一下李文静,拿走了她的笔记。 “你今天怎么来晚了?”李文静问。 “一言难尽啊。”安式微脑海里陡然闪现一张痞笑的面孔,打了一个冷颤,慌忙摇了摇头,把那张面孔从脑海里冲掉。 “对了,我刚刚听到张怡在别的女生面前说你的坏话。”李文静压低声音说。 “切,不就是不给她带吃的嘛,小女生真是娇气得很。”安式微露出鄙夷的眼神,完全不把她放在眼里。 “别理就是了,我也早就看不惯她了,老是让别人给她买,自己在教室里装大爷,也不怕自己四肢闲退化了。”李文静的话倒说到安式微心里去了,果然英雄所见略同。 “还有,特讨厌的是喜欢装可怜,尤其是在男生面前,那眼泪说来就来,一脸无辜的样子做给谁看呢,我呸,关键是男生还就吃这套,真是气死人。”李文静倒是有很强的鉴婊能力呢。 “你什么时候这么了解她的?”安式微好奇李文静对张怡的意见怎么这么大。 李文静尴尬地笑了“也没多了解她,我跟初中是一个班,她平时的作风我还是知道一二。” “你先抄笔记吧,我赶紧去上个厕所。” 安式微正专心抄笔记的时候,一个小纸团抛物线一般打在她头上,随后落在她的脚边。纸团虽小,但还是能感觉到轻微力度,安式微疑惑地看着脚边,抬眼望向纸团来的方向。 安式微怔忡地盯着最后一排那个靠着墙,一只手插进口袋里、单眼挑眉的少年。 “你……你……”安式微结结巴巴地开口,继而语塞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 “同学,可真巧啊。”苏欧淡淡的笑道。 安式微立刻转过头来,扶额郁闷,不是吧,竟然还是同班! 苏欧赶紧走上前,坐到安式微前座,托着腮静静看着安式微。 “看什么看!”安式微疾言厉色,一副赶人的架势。 “哈哈哈哈哈,我就说下一班车要等很久吧,谁叫你不跟我一起,真的迟到了吧!”苏欧大笑,露出洁白的牙齿。 安式微白了他一眼,重重的“哦”了一声。 苏欧见势头不对,咳了一声,转移了话题,“那个,学习呢。” 安式微知道他想说问什么,思忖了一会儿,放下笔,正襟危坐,“针对公交车事件,我必须要跟你澄清一下。第一,我自始至终没注意过你,我也是今天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是我的同班同学,所以暗恋跟踪你这个谬论不成立。第二,坐第10路公交车是因为我去那边有个人私事,每次去的你家楼下的快餐店,当然也是巧合。至于个人私事是什么,都说了是个人私事,无可奉告。所以,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呃……”苏欧被她的陈述惊讶到。 “没什么事儿的话,同学,请不要打扰我学习了吧。”安式微语气冷冷的,有拒人千里之外的味道。 “安式微同学,现在可是下课休息时间,还是要好好休息一下,这么用功,可对眼睛不好。”苏欧笑眼如月,眼神明亮,语气温和。 突然间的几秒对视让安式微有些怔然,眼神慌忙逃窜,望向别处,脸也顿时红了起来,语气冷漠,“不用你管。” 那是她第一次直视一个男生的眼睛,琥珀色瞳孔,眼眸深处似有一片星海,微笑流动时如同闪动着星辉,一不留神就会坠入其中。 上课铃声响起,苏欧也迅速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放佛从未出现过一样。 安式微浑浑噩噩地听了剩下几节课程,思绪乱飞,最终都落在刚刚那一汪星河里面,可她不知,那个少年也在用好奇的眼神看着她。 “安式微。”韩诚看安式微心不在焉的样子,叫住了她。 “啊……”安式微回过神来,看到韩诚,含笑挠挠脑袋,问道“韩诚,你有什么事儿吗?” “陈老师不是说你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来问我,我看你这几天都没来,所以问问你,你都会做那些作业题了吗?”韩诚声音清越且温柔。 安式微心里暗暗说了一句“糟糕,我怎么把这事儿忘了!” 安式微看了韩诚一眼,细声细语地解释,“呃,我是想把问题都整理出来,到时候可以一起问你,免得耽误你太多时间。” “嗯,这样也好。”韩诚点点头,便继续整理自己的课桌。 “那明天见,拜拜。”安式微笑着向他挥挥手。 韩诚点点头,礼貌地回了她一句拜拜。 安式微偷偷庆幸自己跟韩诚又多说了两句话,呵呵地傻笑了起来。 安式微其实并不是一个外向的人,在班级里,不爱说话,温温和和的,有什么话也是藏在心里不说,认识的朋友也少,真正交心的就一两个,基本算是班上的透明人吧。 大概是觉得这一切都不真实,这次她倒没那么拘谨,反而不害怕当众出丑,在陌生人面前说话不会那么紧张,变得比以前更自然、更自信了。 “同学,什么事儿这么好笑?说出来分享一下呗。”好奇的声音打断安式微的心猿意马。 安式微出教室门,又看到了苏欧。 “你是游魂吗?怎么哪儿都有你!”安式微不耐烦地问他。 “没办法,下楼近一点的楼梯就这一个,我也只能从这儿走。”苏欧瞠目,故作生气。 安式微想了想也对,不理会少年,摇头走在了少年前头。 少年偷笑着,弯起了眉。 “同学,我没恶意,其实事情说开了就好了。”苏欧追上她,笑着说。 “哦,反正你不要误会我跟踪你是因为喜欢你就行了。”安式微漫不经心地说,说完就发现自己说错了,纠正道“不对,我并不是跟踪你,也不是喜欢你,你可别多想。” 少年在她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就窃笑不已,看她认真澄清的模样竟觉得有些可爱。 安式微白了他一眼,这有什么嘛,一直笑! “我还没正式跟你介绍我呢。”苏欧收了笑脸,正经起来。 “打住,我可没说想认识你啊,少把事情又撇在我身上。”安式微眯着眼,眼神里充满着疏离。 “可我很想认识你啊!”少年明眸浅笑,摇曳星辉。 安式微瞄了他一眼,心里暗想到底是一个班的同学,这样严词拒绝别人是不是不太礼貌,毕竟之前的事是误会。 “好吧,你介绍吧。”安式微对上少年的眼睛,淡淡开口。 “你好,我叫苏欧。”少年笑着说道,伸出骨节分明的手。 “安式微。”安式微轻轻碰了一下少年的手,收回了自己的手。 从教学楼到校门口有一段距离,两个人互相介绍完自己后便一直没在说话,默默走了一路。 安式微多少还是介意少年的无礼,苏欧则是细细端视着女孩,想一眼看穿她,但又看不透。 。 第9章 青春 果不其然月考成绩一公布,安式微的成绩直线下降,直接滑出班级上等排名,这样大的变化也引起了班主任罗建文的强烈关注,怀疑她是不是因为感情问题才有了如今惨不忍睹的排名。为了不错过她这颗好苗子,老罗不仅三番五次找安式微谈心,每次还通知到家长,反复强调这件事情的严重性。 这还只是一次小月考,等待她的还有十一月的期中考试,要是期中考也是这样,不知道老罗还要用什么方式在她耳边念叨。 安式微一副丢了魂的样子趴在桌子上,两眼放空。 “式微,老罗找你都说了些什么呀?这一个星期都叫了好几次了!”李文静关切地询问。 “没什么,就是这次月考成绩下降得太厉害,被严厉批评一顿,还严肃认真地强调学习的重要性,可能想帮我找原因吧。”安式微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继续趴着。 “老罗这么做应该有他的道理,你这次成绩确实下降了很多,这也不是你的水平,你到底是怎么了?”李文静疑惑不解,安式微之前的学习状态都很好,从不像现在这样直接排在班级倒数。 “你上次说了要期中考,也没说期中考前面还有月考,我都没来不及复习。”安式微苦笑道。 “还不是因为放了国庆长假,所以月考才推迟了,这些事你应该都知道的呀。”李文静委屈的说着。 “不过我发现,你自从那次受伤请假后,回来就不一样了,以前都是我问你问题,现在你反倒来问我了。”李文静认真地说道。 “呃……可能是那次把我砸傻了吧,哈哈哈哈!”安式微用玩笑话撇开话题。 “真是这样的话,那你可得好好检查一下身体,这件事马虎不得。”李文静义正严辞道。 “放心好了,现在我只有好好准备接下来的期中考吧。”安式微伸了一个懒腰,暗自庆幸,月考成绩单不用家长签字,家人不知道具体分数,但也没能躲过两人的批评。 “对了,下周咱们学校要开运动会了,你跑步练习得怎么样了?有没有信心冲进决赛呀?”李文静忽然想起来这件事。 安式微扬起身来,满脸疑惑“跑步?什么跑步?” “不是吧,你又给忘啦!”李文静惊愕道,“你可是报名参加女子1500米长跑。” “1500米?”一道惊雷劈中,安式微此刻连苦笑都没有了,一把抱住李文静,但是想哭又哭不出来,叹了一口气,“怎么有那么多惊喜呀!” 在学校的时候还有体育课能够强制要求自己注重锻炼,自从上班后,人变懒了,仗着自己身体没什么大毛病就没有其他理由去锻炼身体,好奇跟朋友去健身房锻炼也就坚持了一天。 “我能弃权吗?”安式微眨巴着眼睛。 李文静愣了一下,摇摇头,说“好像来不及了,罗老师知道你报名的消息,还在班上表扬你瘦小的身体还能参加长跑,勇气可嘉,要是弃权,会不会很没面子?” “要那面子干嘛,我可是很惜命的,一千五耶,跑下来人都得废!到时候我就说来大姨妈了,跑不了。”安式微奸邪一笑,叉腰很是满意自己的主意。 李文静笑着摇摇头,觉得安式微像她,又不像她,就是说不出来哪里不一样了。 体育课最喜欢体育老师说的那句“同学们自由活动”,说完安式微就飞奔着跑去小卖部。 安式微拿着一盒夹心饼干和一罐可乐,跑到树荫下,笑着伸出手里的可乐,对低头看书的韩诚说“韩诚,可乐。” 韩诚抬起头,看着眼神明亮、笑容灿烂的安式微,轻声说“谢谢,我不渴。” 安式微趁机坐到他旁边,坚持把可乐塞给他,“我这次月考成绩很不理想,尤其是物理,都快没有下降的空间了,所以以后还要仰仗你帮我,你就拿着吧!” 韩诚盯着手里的可乐,轻轻笑了一下,“好吧。” 呲……可乐喷了出来。 “对不起,对不起,我刚刚是跑着过来的,没有注意到手上还有可乐……”安式微尴尬地挤出一个笑容,拿出纸巾帮他擦手。 韩诚笑着说没事,嘴角深陷的酒窝看着有些醉人。 “对了,你不是报名了1500米比赛,怎么没有去锻炼?”韩诚问道。 安式微闷着声,尴尬的笑了笑。 “怎么了?”韩诚见安式微不语,问道。 “没什么。”安式微笑着摇头。 说跑吧,真的会要了老命,说不跑,老罗在大家面前已经说了这件事了,现在不跑确实也说不过去,安式微左右为难。 “安式微,体育老师说参加比赛的同学要练习一下,快去操场集合。”体育委员跑来通知。 “啊……”安式微有点呆怔,面露难色,真的是怕什么来什么。 “去吧,好好练习,到时候给你加油。”韩诚微笑着,声音无限温柔。 安式微更加呆怔了,心里有一丝暖暖的感觉,既然男神都说了要来助威,自己还有理由不去吗?于是心一横,把夹心饼干也递给了韩诚,跑到操场集合去了。 “式微,加油。”李文静在一旁看着。 试跑一次下来,安式微腿快断掉了,体育老师看了一眼秒表,再看了一眼安式微,调侃说“同学,你这一圈,别人可是能跑两圈的,只怕是要垫底啰。” “老师,不是说运动会……重……重在参与嘛,名次……名次不重要,咳咳咳……”安式微气喘吁吁,嘴也发干,弯腰捏着大腿,腿部抽筋得厉害,安式微实在难受,干脆横躺在操场上,埋怨道“我当时是怎么想的呀,居然报什么1500米!” “运动了别躺着,会导致心脏缺血。”安式微被一把拉起来,站定才发现是苏欧。 “我腿太软了,我站不了。”作势又要倒下。 还没倒下就被苏欧双手扶着,安式微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他拉着在操场来回走动。 不知是刚跑完步还是怎么的,安式微这会脸红心跳得厉害,她自己也说不准是什么感觉,心里还默默吐槽少年事儿管的真多。不过,由他扶着她走,腿上酸软去了许多。 “多谢你,我好多了。”安式微觉得被他拉着挺不自在的,轻轻推开他,自己默默走在了前面。 转念想了想,心里觉得过意不去,缓缓转身问道“要喝点东西吗?” 安式微仰着头在小卖部门前一口气喝了一瓶矿泉水,苏欧在一旁看傻了眼。 “你们女生在男生面前不都是会很在意自己的形象吗?你还真是……”苏欧竖起了大拇指。 形象?好像只有在喜欢的人面前才会那么在意形象吧。 “哈哈哈哈,要那形象干嘛?一口气喝水而已,小case啦,我还能一口气喝掉一瓶可乐,还不打嗝!”安式微自豪的说。 苏欧盯着安式微干净清澈的眼神,眉头微蹙,垂下眼睑默了一瞬,没多久又轻声笑了起来,“这还真是一项很厉害的技能呢。” 语罢随即又是一场沉默。 “呃,谢谢啊!”苏欧举着饮料微笑道。 “不客气,刚刚也多谢你。”安式微扯了一个笑容。 “后面几天你还是得多练习练习,虽然说只是去跑一下,现在练习了你到时候跑也不会像今天这么累。”苏欧关切地提醒她。 安式微想想还是很有道理,一个劲儿地点头,心里对他有了不一样的看法。 在接下来准备的时间里,安式微每天抽空会去跑几圈,现在跑下来倒没有像之前那么喘不过气来。 就这样状态终于在运动会赛场上安全地跑完女子1500米比赛,看着决赛场上为名次拼杀的女孩子们,安式微不由地抱拳佩服,感慨年轻真好。 “式微,待会有拔河比赛,我们快去占位置。”李文静不容安式微反应,拉着她就往拔河赛场去。 “高一三班的在哪儿?”体育委员对着观众席大喊。 “高一三班在这儿!”安式微身后热烈回应。 “高一三班加油,高一三班加油!”随即震耳欲聋,向对战决赛的高一十班发起挑战。 然后就是两个班级对喊,一唱一和地直到裁判的哨声吹响,取而代之是更激烈的加油声。 班上男生平时看着个个儿不正经,这会儿都是脸憋得通红,卯足了劲儿节奏一致往后拉,终于把十班的男生拉过红线来。 “赢了,我们班赢了,式微,我们班赢了!”李文静激动的拉着安式微跳了起来。 拔河队的队员奔涌到三班的观众席前,和同学们拍手击掌,庆祝胜利,场面还挺像偶像见面会。安式微本来不喜欢吵闹,但被同学们的热情带动起来,抢着跟他们击掌。 回眼看到苏欧站在自己面前,举起双手,微笑着。 安式微愣神,此刻耳边似乎一点儿吵闹声都没有了,时间静止,宛如梦境。片刻回过神来,轻轻回应了。 真的,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青春,依然美好。 ------题外话------ 好想再回到校园去参加一次运动会呀…… 。 第10章 分歧 一叶落而知秋,十一月,如期而至。 天空已然不似夏季蔚蓝那样明亮清澈,染上一抹灰白,显得苍凉了许多。 高一期中考后便会开始填分科意向,学校非常重视这件关系到升学率的大事,各班班主任响应学校领导号召,严格把控每位同学的意向情况。 罗建文在班上义正严辞地表示,“同学们,这可是你们人生最重要的一次选择,这次期中考试后,大家务必根据此次的成绩考虑清楚自己是适合文科还是理科,好好规划自己的未来。” 所有人都深以为然,陷入深思,慎重考虑,谨慎选择。 期中考试仿佛费尽了安式微所有脑力。 “终…于…考…完…了!”安式微伸着懒腰,如释重负地大喊解放了。 至少可以轻松一小段时间了! 安式微一出考场就在走廊上看到了韩诚,跑过去叫住了他。 “多亏你帮我补习,刚刚…刚刚物理最后一题,就是我昨天问你的那个题型,我竟然…套出来了。”安式微激动得快语无伦次。 韩诚平淡一笑,“确实是一个题型,不过不能只是答案一样,解题步骤也应当正确,分才能得满。” “哦,这样啊!”安式微吸了吸鼻子,“不过没关系,应该还能得一点分。” 安式微喋喋不休地问韩诚考试答案。 “对了,韩诚你是准备选文科还是理科呀?”安式微知道他的选择,但还是问了。 “理科!”韩诚看了看自己的笔袋,若有所思,“我很喜欢物理。” 安式微点点头,意料之中,但又有一种莫名的感觉。 “你呢?”韩诚微微侧着头。 “我还没想好呢!”安式微蹙眉。 两人说着话走到了教室门口。 教室里监考老师还在整理试卷,两人站在门口静静等着,这时走出了一个瘦弱的扎着马尾的女孩子,神情落寞地走向楼梯。 安式微看了她一眼,觉得自己好像在某个地方见过她。 “是她!”安式微恍然,把笔袋拜托给韩诚带回教室,匆匆朝那个女生离开的地方追去。 每层安式微都看过了,没有那个女生的任何踪影,不觉得追到楼下,仍是不见那个女生。 “你跑什么呀?”苏欧好奇地看着她。 “你有没有见过一个瘦瘦的,脸小小的,身高大概这么高……”安式微朝自己比划着,“嗯……不对,她应该比我高,扎着马尾的女孩子走下来?”安式微认真地描述。 “不就是你吗?”苏欧笑着,手插着口袋调侃。 安式微有些抓狂,鼓着腮帮子掐了苏欧胳膊一下,“我很认真地在跟你说!” “好了好了,我是真没看见,就看见一个扎马尾抓狂的你。”苏欧笑着逗她。 “哎,算了,对牛弹琴。”安式微撇嘴转身上楼。 “哈哈哈哈哈,不逗你了!期中考感觉怎么样?”苏欧笑眼盈盈。 “还行吧。”安式微耸耸肩,她也不确定。 运动会后两人的关系亲近了许多,安式微是因为常跟他坐公交车,慢慢熟络了起来,苏欧则是喜欢抄安式微的作业,没错,抄一个名次在班级倒数第七的作业。苏欧的理由就是“我倒数第一,你倒数第七,抄班级倒数的作业,老师才觉得是我的作业水平,成绩好的不敢抄。” 三天后,成绩公布。 班会上,班主任拿来了成绩单,这是安式微重回校园第一个大考,她这会手心冒着汗,心也跳的厉害,久久难以平静下来。 直到成绩单真实地拿在手里,安式微看了成绩之后,若有所思。 罗建文轻咳了一声,班上交头接耳的同学便禁了声,“好好看看你们的成绩,可得选清楚了,周末拿回家填好了让父母签字确认,周一交给我。” “安式微,你怎么老是发呆?”苏欧疑惑,眼前这个女生好像特别喜欢放空自己。 “哦,没有,想事情呢。”安式微微笑着摇着头。 “所以,你纠结了这么久,考虑好选什么了吗?”苏欧有些担忧,她在焦虑什么他都看在眼里。 “如果……”安式微一脸严肃的神情,格外认真,“我说如果,你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你在分叉路口做选择,你选择了左边那条路,那条路虽然能看到很多美丽的风景,但那条路上你也遇到了很多坎坷,每一次坎坷都令人失望,让人后悔。这个时候,老天给你一个机会重新在分叉路口选择,你会怎么选?” “如果让你重新选,你还愿意选左边那条路,再重来一次吗?”苏欧反过来问她。 “我都走过一次了,干嘛还要重蹈覆辙?”安式微一脸问号。 “再来一次的话,那些你经历过的坎坷,要么在发生之前避免,要么竭尽所能解决,或许会顺利得多。”苏欧笑了笑,坐在课桌上,“你还能趁机看看当时走的时候有没有错失过什么,弥补遗憾。” “可我不想再走那条路了!”安式微坚定地说。 苏欧挑眉看着安式微,“你看,你不是已经有选择了吗?” 安式微茅塞顿开! “要是选择另外一条路,你自己要有心理准备,因为一切都是未知的,要经历什么都不知道,是惊喜多还是困难多?没准儿比左边那条路更难,更苦。”苏欧耐心的分析利弊。“如果能坚持走下去,应该会是一场不错的经历。” 安式微垂眸沉默了一会儿,恍惚之间,竟有种心思被看穿的错觉。 安式微想着有些道理,抬眼看着苏欧,眼神清澈,“我明白了!” “没想到你很会开导人嘛!你以后的女朋友可得小心点,像你这样的暖男,可是很抢手的!”安式微露出欣赏的微笑。 “那是,小爷的魅力卓绝,无人能及。”苏欧坏坏的笑脸,让安式微非常之后悔夸他。 “你还真是给点阳光你就灿烂,哎,我还是希望你最好不要成为中央空调。”安式微啧啧感叹。 苏欧戏谑地表示“放心,我很专一的。” 到家门口,正巧碰上胡亚清买完东西回来。 “考得怎么样?”鞋还没换完,就开始询问期中考试结果。 “喏,成绩单。”安式微慢吞吞地从书包里拿出那张沉重的单子。 胡亚清接过去一看,神色黯然,再看了一眼低着头的安式微,进了书房。 “微微的成绩单,你看看吧。”胡亚清把成绩单递给了安易明。 安易明眉头微蹙,仔细看了看成绩单后,眉头皱得更紧了。 “微微这样的成绩怎么进精英班,照这样下去,只能是最普通的文科班了。”安易明担忧。 安式微一听“文科”这个敏感的词,就紧张了起来,“爸爸,我……我想选理科!”安式微紧抿着嘴唇,小声的说道。 “理科?”安易明诧异不已,“好好的怎么想学理科,以前不是答应过爸爸学文科吗?” “我改主意了,我想挑战一下自己……”安式微怯怯地说着,手不知道往什么地方摆。 “微微,就算你想选理科,对比文理科的成绩,明显你的文科成绩要好得多,你选文科会有一点优势。”安易明苦口婆心地劝说。 安式微一早就知道他们会有这样的反应,安易明在文学研究所工作,爱好文学,也沉迷文学,潜移默化地影响身边人,对孩子的期许也是希望她能继续走他的路,而不是去学几何算数、抛物线公式的理工科。就是这样,安式微已经走过一次安易明替她选择的路,这次她决意坚持自己的想法,总要让自己的未来是由自己来选择,而不是被选择。 家长与孩子的战争开始了。 这两天吃饭的时候,三个人都不说话,连嘴里咀嚼东西的声音也听不见。平日里安易明要求“食不言寝不语”,但现在的安式微总会想方设法找找事情说,引得两个大人也开始交谈起来,气氛早已不似从前。 安易明此时不苟言笑的样子让人不敢轻易开玩笑,连眉目间的一丝温柔也不复存在,安式微小心翼翼吃完饭后自觉地去洗碗,洗完偷偷溜回了卧室。 “在吗?”安式微拿着手机焦灼等待回复。 “???”对方一分钟后回复。 “我爸妈现在不同意我选理科,从周五晚上一直僵持到现在,明天就要交成绩单了,我该怎么办?” 对方还没应答。 “在线等,急!”安式微眯着眼睛,玩弄着自己的玩偶。 “试着跟他们谈谈吧,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相信他们会理解你的。”苏欧的回复并没有给安式微想要的帮助,安式微眸色冷了下去,呼了一口气,随即瘫在床上。 滴滴滴…一则新消息,“是你做选择,而不是他们做选择。” 安式微愣在那里,烦躁得抓了抓头发。 “我太难了。” 安式微长这么大,从未有过违背父母意愿的时候,就算不情愿也是自己默默承受着。就连学习也是,明明没有聪明的头脑,为了不给安易明丢脸,告诫自己要拼命地学,以至于高中的三年时光除了学习,没有接触外界任何新奇的事物。可是这样一个乖孩子,如今却跟他们反着来,第一次说不。 “爸爸,我想跟你谈谈。”安式微走进书房,平静地面对眼前这个固执的父亲。 安易明抬眼看着安式微,面无表情。 “你说吧。”放下手里的笔,淡淡地说到。 “我知道,您帮我安排一切,是希望我以后可以像您一样从事文学方面的工作,这是您认为的正确的人生价值,但是您问过我喜欢吗?我愿意吗?”安式微一字一句认真地说着,“我明白您是为了我好,可人生终究是我自己的,是需要我自己一个人走的,我应当自己做决定,而不是您替我选。” 安易明看着安式微坚定的眼神,沉默不语。 “我已经长大了,我知道自己现在在做的这个选择有多重要,我也是再三考虑过,才决定好的。”安式微补充道,“我会对自己的选择负责。” “我的微微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这样挺好。”安易明大笑道,“真的考虑好了?” “嗯!”安式微重重的点了一下头,声音有些激动,“考虑好了。” “那好,爸爸明白了。”安易明微笑着轻轻点头。 选择不选择,看似简单,却是最难的。 心之所想,只愿这次少些辜负、少些后悔、少些遗憾。 。 第11章 冬至 冬至那一天,寒风肃杀,肆无忌惮地穿街走巷,耳朵也被吹得通红且僵硬,除了风的呼啸已经听不见其他的声音了。 安式微怕冷,羽绒服外套、厚毛衣、手套、围巾全塞在身上,誓要把自己裹得鼓鼓囊囊、严严实实的,不给寒风留缝儿钻。 “我感觉自己走路都有些困难了,还要加……”安式微看了看胡亚清手里拿着的秋裤。 “今天是冬至,比往常可是更冷些了,你感冒一点好转迹象都没有,多穿点总不会错的。”胡亚清看着安式微,示意她穿上。 安式微讪讪地接过后换上。 天灰蒙蒙的,没有雪花的点缀,一切都显得苍白无力。 安式微无精打采地跟校门口的值周老师行了礼,默默地走进学校,加上肚子疼得厉害,整个人都在状态外。 突然头被拍打了一下,才缓过神来。 “在后面叫了你那么久,都不理我!”一只手放在她的额头感受温度,随即放在自己额头,“还是有点发烧,你这感冒都快一个星期了,怎么一点儿也不见好,我都要怀疑你到底吃没吃药?” 安式微抬头看到了苏欧。 苏欧身穿酒红色棒球棉服、白色卫衣加上一顶酒红色针织帽,仿佛冬季盛放的梅花一般,给凄凉的寒冬增添一抹温暖。 “药都快当饭吃了,可就是没效果,我能怎么办?”安式微呼呲着鼻子,带着重重的鼻音。 “喏,给你。”苏欧拿出一瓶牛奶来。 “不要,冷的,不喝。”安式微一看到冷饮就摇头。 苏欧把牛奶贴在安式微脸上,轻轻说道,“傻瓜,热的!” 安式微被脸上的热度感染到了,眼睛一亮,接过牛奶来暖暖手,兴许是手上有暖意,肚子的疼痛感减轻了许多。 “对了,今天是冬至,下午放学去我家吃饺子。”苏欧把手揣进兜里,吊儿郎当地走在前面。 安式微一愣,“什么?”慌忙赶上他。 “姥爷今天说要包饺子,嘱咐我叫你一起去吃。”苏欧嘴角挂着笑意。 今天是冬至,冬至要吃饺子! 安式微跟苏欧的关系能迅速熟络起来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苏欧的姥爷—方远山,一名退伍军人,虽有八十岁高龄,但双目炯炯有神、精神矍铄,苏欧曾感慨说,自己老了肯定不如姥爷,就拿登山来说,他还需要姥爷休息一下等等落在后面喘气困难的他,以致于苏欧从此苦练身体。 安式微跟方姥爷认识源于一次偶然的象棋切磋。那一次本是安式微陪自己的爷爷去广场下棋,正好碰到方姥爷在与对面的大爷厮杀,苦苦纠缠时下错一步棋,被安式微在旁提醒了一句,反应过来悔了棋而赢了棋局。随后拉着安式微一起下棋,讨论棋局,慢慢地成为了棋友。 丁零零……苏欧接通电话。 “喂。”苏欧平淡地应声,然后接着回答电话那头问题,“嗯,说了。” “她在我旁边,嗯,好。” “姥爷要你听电话。”苏欧把手机递给安式微。 安式微接过电话,那头传来笑盈盈地声音,“小微呀,呵呵呵呵……” “姥爷。”安式微被方姥爷的笑声带动着笑了起来。 “苏欧跟你说了吧,下午下了课可得过来吃饺子呀,姥爷等着你呢。” “嗯嗯,姥爷,我一定来。”安式微笑眯眯,把手机还给了苏欧。 “姥爷,我们要上课了,挂了啊!”苏欧简洁的说完之后挂了电话。 “可南方冬至没有吃饺子的传统呀。”安式微皱着眉思索着。 “我姥姥是北方人。”苏欧解释说。 安式微豁然开朗。 临近期末,所有老师都拼命地抓班级的学习,这次期末成绩是关乎他们荣誉的大事,因为优秀的老师会在划分班级等级时占据绝对优势,所以学生对于老师占用下课休息时间已经习以为常。 班上抱怨的声音很多,但又不敢反抗。 “这个是定语,在has been……”英语老师滔滔不绝地讲解作业题,完全忽视掉已经响过三分钟的令人振奋的下课铃声。 “苏欧,我让下课了吗?坐回去!”英语老师厉声喝住傲娇起身的苏欧。 “老师,都下课三分钟了,总要让人上厕所吧!”苏欧语气很不耐烦。 “还有一点,坐好了!”英语老师表情严肃的吼着。 最终英语老师还是留了时间休息,当然也留了时间批评苏欧。 安式微在老师说下课的时候匆匆地去了卫生间后回来,英语老师已经回教师办公室了。心里还是费解苏欧平时不会在老师讲课时贸然离开,今天是怎么了?安式微也不确定他是不是为了帮她而顶撞老师,可又没有告诉过他她的生理期。安式微摇摇头让自己清醒,怎么可能的事,一个男生怎么会关注这些事,胡乱想些什么呢。 自从期中考试填了文理科选科意向后,为了不让爸妈失望,打消罗建文劝改从文的念头,安式微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努力,时常凑到韩诚面前,一则是好好跟人家学习,二则是想等混熟了好着手上演女追男的大戏。 “韩诚,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呀?”安式微直勾勾地盯着给她讲题的韩诚,不假思索地说出她一直想问的问题。 韩诚一愣,眨了眨眼睛,“认真点,我在讲题。”声音温柔,语言简洁。 安式微“嗯”了一声,眼睛看着专心讲题的韩诚,心里却飘向了记忆深处,那个少年和少女在话剧表演中深情相拥,眼神含情的画面,令人歆羨。 “安式微,安式微……”韩诚在安式微眼前摇了摇手,安式微才清醒过来。 “对不起呀,韩诚,我刚刚又发呆了……”安式微尴尬地笑了笑。 “那我再讲一遍。”韩诚点点头,再次温柔地讲解。 在跟韩诚的相处过程中,安式微现在已经把握了一些韩诚的小习惯,比如思考的时候会轻合着左手,放在嘴边,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想出答案。 许是喜欢的人的小习惯,安式微看着有些心动,有时装作不经意地做这个动作,但毕竟不是自己的习惯,强练也成不了自己的习惯。发呆放空倒是一仍旧惯,未曾改变。 “对了,韩诚,今天下午我有事儿,你不用帮我补习了。” 韩诚讲完题,准备勾画一些题让安式微练习。 “嗯,好。”韩诚轻轻点了头,面无表情地收好习题册。 安式微打了逗他的主意,“韩诚,你多笑笑嘛,像我这样。”安式微皱着鼻子笑,五官都快要挤到一起去了。 韩诚看着她的笑脸,眼神温柔起来,垂下眸子,随即嘴角勾出一抹微笑。 安式微收敛了一些笑,恢复了正常,“看吧,你笑起来好看。”转念一想,看反应,自己还挺会撩汉的嘛,下次可得再接再厉! “笑多了当心长皱纹!”苏欧剜了安式微一眼。 安式微“切”了一声,回了他一个白眼。 “走了!”苏欧大步流星地向前走去。 “韩诚,我先走了,拜拜。”安式微飞快地收拾东西。 韩诚眸光暗淡了下去,平静地回了句好。 等安式微追上苏欧,他已经在楼下站着等她。 “走那么快干嘛,欺负病号!”安式微憋嘴懊恼。 “不好意思,腿长!”语气有些不耐烦。 到苏欧家门口两人才说话。 “第一次来你家,还挺激动的。”想着待会就可以吃热腾腾的饺子,脸上笑眯眯的。 “你一个女生,去男生家可要矜持一点!”苏欧假笑着。 还真喜欢泼冷水。 “诶呀,回来啦!”方姥爷爽朗的笑声在打开门后响彻整个楼道。 刚喊“姥爷”就被拽了进去。 “小微呀,快进来快进来。”方姥爷热情地拉着安式微进屋,拿来零食塞给她。 安式微也跟着笑嘻嘻的,坐在沙发上。 苏家的装饰风格很有书香气息,倒是跟方姥爷军人气质有莫名的契合,大厅有一副水墨画,小镇水乡,一叶扁舟,没有人物,却给人一种有故事的感觉。 苏欧进了厨房,拿着饺子皮和馅儿出来,瞅了一眼沙发上聊天傻笑的两人,心里憋着一股气。 “都过来包饺子,不然待会吃什么!”苏欧没好气地说。 安式微惊愕,“哦,还没包的呀。” 方姥爷拉回起身的安式微,“不去不去,你是客人,哪有让客人动手的,坐好等着吃就行了。”转头跟苏欧说“苏欧,动作麻溜点,赶紧包好啊,等着吃呢。” “我……”苏欧无语,心里暗想这是亲姥爷,不能生气,不能生气。 “姥爷,我们也去包吧,大家一起包的饺子才更好吃呢!您想呀,大家一起做饭,说说话聊聊天,还能增进感情,您不觉得这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儿吗?”安式微哄老人还是有一套。 方姥爷琢磨了一下,笑着点头说“小微说的对,嗯,走,我们一起去包饺子。” 看着安式微一脸得意的样子,苏欧无奈地笑了笑。 “都说‘冬至不端饺子碗,冻掉耳朵无人管’,小微呀,待会得多吃一点。”方姥爷满眼笑意,“你太瘦了,得吃两碗才行。” “姥爷,我现在都长胖了,一碗就够了!”安式微委屈得比划了一个一。 “是呀,姥爷,我作证,她这个冬天长了快十斤了。”苏欧插嘴说。 “哪有那么多!”安式微反驳,“明明才七斤。”说完后心虚地嘟了一下嘴。 “哈哈哈哈……小微,没事儿,女孩子还是要多长点肉,太瘦了风一刮就跑了。”方姥爷被安式微逗乐了,愈发喜欢这个古灵精怪的小女孩。 “姥爷,女生都怕长胖,有个说法叫‘一白遮百丑,一胖毁所有’,我才不想长胖变丑呢,所以我吃一碗就够了。”安式微微蹙着眉,带有些请求的语气。 “哈哈哈哈……”方姥爷捧腹大笑,“好,但是一定要吃饱呀,晚上还有课呢。” 安式微满脸洋溢着笑容,点点头。 看了看时间,安式微走到窗边看着对面,直到熟悉的身影出现。 苏欧看着对面的人,思忖片刻,温声说“每天他都是跟那个人一起,你不用担心。” 安式微本想亲自盯着的,奈何分科的压力,自己还得补习不擅长的理科,只能拜托苏欧帮忙,每天拍好照片给她,不过也被他坑了一个暂时还没许的愿望。 “嗯!”安式微点点头。 吃饱喝足之后,安式微懒洋洋地瘫在沙发上,等着苏欧忙完后一起返校。 时光再温柔些吧,让我不要和他错过任何一个冬至,一个有热腾腾饺子的冬至。 ------题外话------ 新年快乐啊,崭新的一年,一切都好,顺顺利利。今天没有包饺子,但是包了抄手。 。 第12章 苹果 南方的冬天没有漫天飞扬的白雪,显得萧条又凄寒。冬至后天气更冷了些,加上这两天下着雨,天灰蒙蒙的,冰冷的寒风也从容淡定地配合着,似乎想要抽空所有的温暖才肯罢休。 不知何时,国外的圣诞节开始流行了起来,街上处处可听到《jgle bells》,气氛浓郁。 安式微自小受家人文化熏陶过惯了中国的传统节日,对于这些洋节并不感冒。况且自己并不信奉基督教,所以就更不想参与任何关于圣诞节的活动。 “式微,今天是平安夜,记得要吃苹果,新年平平安安。”李文静一下课就凑到安式微跟前来。 “那不是国外的节日吗?我一中国人干嘛过!”安式微语气淡淡地。 李文静有些失望,“你不知道现在很流行过什么圣诞节、万圣节、感恩节这些外国人的节日,还挺好玩的,你就当应应景嘛,反正苹果每天都有吃。” “可人家外国人平安夜也没吃苹果的传统,这还不是咱们中国人自己想出来的嘛……”安式微想了想,摇摇头,“算了,我不爱吃苹果。” 安式微常常感叹自己的生活单调无趣,想找一些新的方式让生活有趣一些,就是要有所谓的生活仪式感,但是越长大越懒,懒得运动,懒得社交,甚至有时还懒得说话,自然这种无感的节日,就更提不起兴趣,所以生活依然无聊加无趣。 “韩诚!”隔得老远就看到了那个温柔的少年。 那少年站在走廊阳台静静地看着外面的雨,听到喊声蓦地回头。 安式微渐渐走近他。 “韩诚,今天是平安夜,你买了苹果没有?”李文静先开口问道。 “嗯,买了。”韩诚轻声说道,满眼的忧郁。 安式微一愣,心里暗想到底是自己老了,跟不上年轻人的步伐了,看来大家都很爱过圣诞节! “我刚刚还在跟式微说呢,今天是平安夜得吃一个苹果,可式微说她不过这些节日。”安式微飞快地给李文静使眼色,奈何她完全没感觉到她的暗示。 安式微拉了一下李文静,尴尬的笑了笑,不知道说什么好。 韩诚神色冷淡,眉头微蹙,垂着眼眸,并没有说话。 安式微看着他今天有些奇怪,但又不敢贸然问他,想着应该有什么触及了他的伤心事吧。 果然今天韩诚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平时话就少、喜欢蹙眉,今天更不爱说话,眉头锁得更紧了。安式微想逗他开心,可今天却很有难度,无论说什么,韩诚都用点头摇头敷衍。 就是这样一个温柔理智的乖学生,今天的状态也让他在课堂上难得出错,得到了老师对他的头一份批评。 这样阴郁的韩诚让安式微看着着实心疼,心想自己被公司炒鱿鱼后心情也没糟糕到这样的程度,得想想怎样做才能让他开心起来呢。 “今天平安夜,你没打算给我个苹果吗?”苏欧打断了正冥思苦想的安式微。 “哈?”安式微冷笑,“我又不过这些洋节,干嘛给你苹果!” 苏欧十分无奈地微笑,“现在不都流行过这些节日,大家也就是图个热闹,生活嘛,就得想些有趣的事情做,不然得多没意思。”苏欧玩弄着手里红红的苹果。 安式微淡淡扫了他手上的东西一眼,随即嗤笑道“你明明就有苹果,干嘛还要我给?” 苏欧不以为然,“我桌上还有很多,都是其他女生强塞给我的,但是我都没兴趣。” “哟,怎么,对我的就很有兴趣吗?”安式微挑着眉,带有些调戏的语气。 苏欧敲了她额头一下,“想什么呢,傻瓜,我可没把你当女生!”随即痞笑了一下。 安式微咬牙切齿地回了他一句“我知道,我也没把你当男生!”从鼻子里哼一声。 李文静又把耳朵凑过来听,在旁边呵呵地笑起来。 安式微被毫无预兆出现在她面前的礼品盒吓了一跳。 韩诚语气温柔地告诉她“今天平安夜,记得要吃苹果。” 安式微木讷地接过韩诚手里的盒子,脸微微泛红,轻轻点了点头。 韩诚转身又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某个人不是说不过洋节吗,那把苹果给我吃吧。”苏欧看着此时有小女生害羞模样的安式微,眉头一蹙,随后发出一声轻笑。 “那不成,这可是韩诚送给我的,我得好好地留着,自己吃。”安式微双手护着手里的宝贝,傻笑了一声,打开后拿出一个鲜红的苹果,贪婪地闻了闻它的果香味,“其实过过圣诞节也挺好的嘛!” “你这女人还真是双标啊!”苏欧觉得嘴角有些紧,偏硬扯了一个笑容,咬了手里的苹果一口。 “什么是双标啊?”李文静满脸疑惑。 “就是双重标准的意思。”安式微解释道。 “双重标准?还是听不懂啊?”李文静还是有些疑问。 “就像我跟你们说我不过圣诞节,但是呢,在韩诚面前我又要过圣诞节了,这就是双重标准,简称双标。”安式微此刻心情不错,嘴角的弧度像上弦月一般,窗外的天好似明亮了许多。 安式微还是有些许感动,因为这是她收到的第一个异性送的节日礼物。 “我得去买一个苹果给韩诚啊,这样,他吃苹果的时候也能想到我,嗯,就这么办!”安式微已经按捺不住激动的心,冲向了学校的小卖部。 “什么!两块钱一个!”安式微被老板的坐地起价惊讶到了,“老板你也太黑了吧,一个苹果卖这么贵。” “这不是过圣诞节节了嘛,苹果都涨价了,你也不看看还有包装盒呀!”老板有些恼了,看着第一个敢说他心黑的小姑娘。 安式微也有些急了,“可是,哪能要两块钱呀,再说了,我又不知道你里面装的苹果是不是些歪瓜裂枣,随便糊弄我们学生的!” 老板被安式微一激,“好,你可以一个一个看,保证个个都是又大又红的。” “嘿嘿,果然上套。”安式微暗自窃喜。 把小卖部所有的包装盒都打开了,可惜没有一个是安式微满意的。 “我看这个就很好了,同学,就这个吧!”老板瞧着昨天辛苦包装完的盒子全被打开了,面露难色,但对方并没要买的意思。 “不行不行,你看看这颜色,多浅呀,一看就营养不良。”安式微摆摆手,闻了闻那颗苹果,坚定语气“一点果香味儿也没有,肯定不甜!” “哎,我说同学,这平安夜吃苹果就图了乐,干嘛这么较真儿!”大叔看着安式微一脸失望的样子,向她解释道。 “大叔,我可是要送人的,就得要那种又大又红又甜的苹果,不能马虎,这可是包含着我美好的祝福呢。”安式微把打开的盒子恢复原状。 大叔觉得安式微说话有趣,就跟她提议去超市看看,便宜选择又多。 安式微觉得有道理,点点头,朝大叔挥挥手回了教室。 打定了主意,下午放学后安式微匆忙出了校门,心里一直胡思乱想。 韩诚的这样阴郁落寞是为了谁? 韩诚为什么给我苹果,他对我到底是什么感觉? 安式微跑了很多家超市,都没有买到心仪的苹果。 雨快下了一天了,这会的雨渐渐大了起来,豆大的雨点乒乒乓乓落在透明伞上,荡漾出一朵朵花,转瞬与地上的积水汇集起来,让人走起路来感觉颇为困难。 安式微裤脚有些湿了,小心翼翼地过马路,雨天的视野总有点局限。 终于在一家超市挑了一个红苹果,闻着有一股淡淡的果香,模样也好看。 回校的路上恰巧遇到韩诚,安式微在对面喊住了他,笑着朝他用力挥挥手。 看着韩诚渐渐走近自己,安式微笑得更深了。 “韩诚,给。”安式微伸出手里沾了几滴雨水的苹果,期待着韩诚的反应。 韩诚面无表情地说了句谢谢,从安式微手上把苹果拿了过来,失神地盯着苹果。 没有看到自己想象的画面,安式微有些失望,但还是笑嘻嘻地说“我可是跑了半个城的超市才挑出这么一个完美的苹果,你可千万要记得吃,只是可惜了没有好好的包装。” 苹果上的雨水沿着它的形状向下滑,落在韩诚纤细修长的手指上。 “安式微,你为什么要对我这样?”韩诚按捺住自己的情绪。 “这个嘛,你看不出来吗?”安式微抬头看他,干脆接了他的话。 韩诚语气温柔似水“只是我现在还没有谈恋爱的想法。” 不知为何,安式微有点接不上话的感觉,担心自己多说一句会吓到对方,小心保护对方情绪。 “没关系没关系,现在不想,以后肯定会想的。”安式微说话有些紧张,转念一想自己仿佛在强迫他,“那个,我……我不是说一定要你跟我在一起,只是希望你会记得有一个叫安式微的女孩……喜欢你。” “天啦,我竟然表白了,我……”安式微心里七上八下的,这是跟人表白的感觉吗? 韩诚发了一会儿呆,正在安式微以为自己说错话的时候,韩诚倏尔一笑,浅浅酒窝,很是迷人。 “希望我能尽快有这个想法吧。”韩诚笑着看腼腆的安式微。 “啊……”安式微惊愕,但脑袋一转想,自己似乎还有机会。 咕咕咕……安式微赶紧捂住不争气的肚子。 韩诚笑着摇了摇头,“还没吃饭?” “嗯。”安式微眨巴着眼睛。 “走吧,我带你去吃点东西。”韩诚低头浅笑,转过身去。 “一起吃饭!”安式微心快蹦出来了。 安式微撑着伞向前侧弯着身子看了眼韩诚的侧颜,自己脸上已笑得绽放出一朵娇艳的花朵来。 两人安静地走着,一左一右。 你会遇到这样一个男孩,干净清新,流年轮转,仍是深藏心底的美好。 安式微抱着苹果入睡,苹果似乎有安神的效果,那一夜她没有做梦,睡得很安稳。 关于苹果的后话,为了多留几天,能多看几天,安式微把它放在冰箱里,结果第二天就被不知情的安易明吃掉了,安式微为此颓废了好些天…… ------题外话------ 今天大年三十了,新年快乐呀,大家都要顺顺利利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 第13章 由心 翘首以盼,终于迎来元旦的三天小长假。 安式微还沉浸在甜甜的美梦中,被突如其来的来电铃声吵醒,闭着眼睛接通了电话。 “喂……”安式微声音慵懒至极。 “安式微!”安式微被电话那头振聋发聩的声音惊吓到睁开眼,“你竟不回我的信息,都要到中午了,居然到还没有起床,你难道忘记昨天说好的事情吗?” “我……我没忘,就是起晚了。”安式微猛地坐起,心虚地安抚对方。 “我给你十分钟时间,晚一秒有你好看。”对方气鼓鼓的挂了电话。 冬天起床如同上酷刑一般,冷空气让安式微头脑彻底清醒了一点。 多亏工作的时候练成的速度,安式微熟练的完成换衣刷牙洗脸一系列动作,擦了一点护肤水乳就出门了,十分钟内搞定。 一下楼就看见一个高挑的身影,穿着大红色短款棉服,黑色紧身裤显得腿又细又长,这样简单的搭配却因她的身材显得性感时尚。安式微再低头看了看自己,黑色短款羽绒服加白色卫衣,显得自己特别像一个假小子。 “10,,8,7……”安式微老远就听到了倒计时,迅速跑了过去,在对方喊“3”的时候抓住了她的手,喘着气喊了声“报道!” 她转过头用哀怨的眼神看着弯腰喘气的安式微,噘嘴威胁道“下次胆敢再让我等,看我怎么收拾你!” 安式微缓过气来,双手合十,笑眯眯地向她撒娇“下次再也不敢了,我的女王大人。”想了想自己说的不对,“应该是没有下次了。” 顾行止神色缓了许多,一把勾住安式微的肩,怜爱地看着她,“不过我怎么舍得欺负你嘛。” 顾行止沉默地看着安式微,“咦,我们也就两三个月没见面,我怎么觉得你跟以前不太一样了?”顾行止眼睛里就写满了问号。 “你觉得是哪里不一样了?”安式微心里一紧,强装镇定,不露声色地咽了口水。 顾行止再次认真打量了一番,摇了摇头,“怎么说呢,一样又不一样。” “什么意思呀?”安式微也被说懵了。 “整体看人还是你这个人,但是呢,我觉得比之前的你要好看得多,给人的感觉也不一样了。”顾行止抱着手臂,一副要破案的架势。 “哦,这样啊!”安式微暗自庆幸,舒了一口气,“不是都说女大十八变嘛,我可能提前变了吧!” “不过……”顾行止欲言又止。 “不过什么?”安式微皱眉,小心地问道。 “你左眼睛下面居然长了一条小细纹,你一笑就看到了。”顾行止调侃着安式微,“才多大呀,就开始长细纹了!” 安式微心里暗暗说,“八年后跟八年前的自己能一摸一样吗?虽说现在的自己五官已经长开了,比八年前更精致了些,但敷多少眼膜也拯救不了眼下的小细纹,时光催人老,不过庆幸自己的皮肤状态还不错,细腻光滑,跟八年前倒差不了多少。” “可能是我平时笑多了吧,哈哈哈哈。”安式微揉了揉眼下的皮肤,尴尬地笑了起来。 节日的街上人群熙熙攘攘,热闹非凡。顾行止一路上嚷嚷着要买各种小吃,幸亏胡亚清在安式微出门前塞了一些钱给她,否则就顾行止一个人的钱还是不够用的。 顾行止此时手里端了一碗麻辣土豆,眼睛不知何时又看到了油炸大香肠,拽着安式微又奔向香肠店。 “老板娘,我要两根油炸大香肠,多点辣。”顾行止边说边把土豆往嘴里塞,真的是没有包袱的吃货。 “老板娘,有一根少点儿,就只要一点点辣!”安式微看着老板娘正忘我地刷着辣椒面,慌忙阻止。 “你怎么回事儿呀?之前你可是要吃变态辣的。”顾行止不乐意了,瘪着嘴。 安式微郁闷了,还不是因为自己一直喜爱吃辣,坚持无辣不欢的原则,导致肠胃经常出现状况,所以现在只敢偶尔吃点辣的食物。 安式微傻笑着说“要好好爱护身体,太辣了对胃不好,呵呵呵呵。” 顾行止咀嚼着土豆,一脸嫌弃地白了安式微一眼。 付过钱之后,安式微伸手接过麻辣油炸大香肠,轻轻的吹了吹,递给了顾行止。 顾行止刚吞完土豆,就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大口香肠,嚼的时候油汁儿冒了出来,烫的她直跺脚。 “你慢些,又没人跟你争……”安式微拿出纸巾替她擦嘴角的油,像哄小孩子一般哄着十六岁的大宝宝。 周围买香肠的人也好奇地望着她们,安式微赶紧把她拉走。 “我们找个地方吃午饭吧,就吃这些的话下午很快会饿。”安式微指着手里的吃食说道。 顾行止边吃边点头表示赞同。 “你有没有想吃的东西呀?”安式微还是想问她的意见,她自己很少在外面餐馆吃饭,没有什么想法。 顾行止默默咀嚼了几口,顺了一下风吹到脸颊的长发,别在耳后,兀自开口说“这么冷的天,去吃羊肉汤锅吧!可以暖和暖和身子。” “好啊,那走吧。”安式微嘴有些干,一听可以喝喝汤,重重点头同意。 顾行止不愧是资深吃货,对于什么地方什么店的什么菜好吃都了如指掌,跟着她走,安式微完全不用纠结吃什么。 她俩走进一个小巷子,那里看上去就会给人一种没有任何餐馆的感觉,等走到拐弯处,一家羊肉汤锅餐馆映入眼帘。 “欢迎光临!”老板是一个瘦瘦的大叔,抬眼看到顾行止笑意更深了,“哟,顾小姐,回来啦!” “嗯!昨晚回来的,张老板,还是老规矩。”顾行止笑盈盈地跟老板点了餐。 “好咧,找个位置坐吧。”老板招待了客人就进厨房去了。 安式微小声地问“你们已经这么熟了吗?” “初中的时候我爸一到冬天就带我来这儿吃,所以跟老板就熟了。”顾行止去倒了两杯茶水过来。 安式微用餐巾纸把桌子擦了一遍,大眼睛瞧了瞧这个餐馆。 餐馆虽然位置很偏,但是环境还不错,安式微现在有些期待味道怎么样。 等了快二十分钟,饭菜终于上桌了。 老板熟练的盛了两碗羊肉汤后,笑着说,“两位慢用。” “谢谢老板。”安式微很有礼貌地回答。 拿起汤碗吹了吹,喝了一小口,眼神明亮起来,随即继续喝汤,沉浸在氤氲缭绕中。 “这也太好喝了吧。”安式微自己动手盛了第二碗。 “我推荐的能不好吗?”顾行止得意地抿了一口汤,“这羊肉蘸上老板配的独家蘸料,绝了!” 安式微此刻只有狂点头的份,顾不上说话了。 顾行止看着吃得津津有味的安式微,偷笑道“快夸我。” “我干嘛夸你,要夸也是夸老板呀。”安式微哂笑着。 “切,小气,没有我,你还不知道这家店呢!”顾行止瞪着安式微,眼神哀怨。 安式微吃得心满意足,笑得喜悦,“哎呀,我们家小蜘蛛最棒了。” “假的很。”顾行止傲娇地别过脸,随后自己憋不住,大笑了起来。 吃饱喝足后,身体暖暖的,现在最适合睡睡午觉,但是呢,有这样一个活泼好动的闺蜜,睡觉?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两人又开始在街上闲逛,逛到一家女衣店,安式微被某少女蛮力拽了进去,漫不经心地看看衣服,等着试衣间里活力四射试衣服的少女。 等顾行止出来,问安式微意见,安式微开始自己的商业吹捧,“好看,主要是人长得好看,所以穿什么都好看!” “安式微!拜托你认真点,你这样子跟我爸还挺像的,陪我妈逛街,一个劲儿夸我妈穿什么都好看,其实他看都没看一眼。”顾行止掐了安式微胳膊一下,举起拳头威胁她。 她把安式微拉到镜子面前,让她认认真真地给她意见。 顾行止面容姣好,一双醉人的桃花眼水汪汪的,笔挺的鼻梁,一片红润娇唇,是一个五官标致的美少女,不愧是以后美食主播的颜值担当。她的身材比例好,加上吃不胖的体质,活脱脱一个让人嫉妒的典范。 安式微比顾行止矮小半个头,在她这样性感气质面前安式微就是一个娇小的甜美系女生。 凝视着镜子中的自己,安式微觉得自己头发长长了,仰头看着整理衣服的顾行止,“蜘蛛,要不我们去弄弄头发?” 顾行止想了想,有些惊讶,“可是学校要求不准烫发染发呀。” 安式微撩了一下自己的头发,“但可以剪头发呀,我头发长长了,得去减减。” “我就说还有哪里不一样,头发!”顾行止想起之前的问题,“之前你是长发的,现在短了许多。” 安式微高中时期的确是留的齐腰长发,自从上了大学就一直留着短发,理由就是短发方便洗头。 这次轮到安式微拽着顾行止了,两人去了一家理发店。节假日理发的人还挺多的,等了半个多小时才轮到她们。安式微郑重其事地跟托尼老师说自己想要什么样短发,再三叮嘱自己要剪出怎样的感觉。 托尼老师不明所以,还是非常认真的听,配合顾客的要求。 看着托尼老师迷茫的眼神,安式微心里还是有些许担忧,很怕托尼老师会自由发挥,但她现在也没有满意的实例给他参考,干脆心里一横,决意豁出去了。 安式微看着自己的头发慢慢被剪短,脑海里想象着自己剪出来的样子。 顾行止坐在她身侧,洗头做按摩。 剪好后,托尼老师仔细的打理着安式微的短发,露出欣慰的笑容,对自己的作品很是满意。 安式微看着镜中的自己,果不其然,短发有减龄的效果,日系薄碎齐脖短发,配上安式微再三强调的空气刘海,细碎的一小撮鬓发点缀其间,更添俏皮味道。安式微笑靥如花,非常满意这款短发。 “蜘蛛,你别玩手机了,快看看我。”安式微眼神带有强烈的渴盼。 顾行止转眼看了看,瞪圆了眼睛,而后仔细端详着安式微,“真的还挺好看的嘛,只是刘海也太薄了吧,不过这样看,是比长发漂亮。” 安式微听到了满意的回答,心里窃喜。 顾行止搭着安式微的肩膀,眉上扬,笑着说“我们姐妹俩长得这么好看,今天两个人过多没意思,我突然想到了一个好玩儿的地方,跟我走!” “去哪儿啊?”安式微愣住,微张着口惊讶到。 顾行止捏了捏安式微的脸,哈哈大笑了起来,“问这么多干嘛,跟我走就是了!” 托尼老师在一旁有些迷怔,感叹现在的小女生都这么任性好玩。 安式微稀里糊涂地被顾行止拉着上了出租车。 夜色渐渐深了,可街上的人还是很多。 似乎要到了目的地,人潮攒动,安式微看着车窗外,见到很多行人不约而同地往同一个方向走去。 果不其然,顾行止让司机停了车。 好玩的地方是后街古镇!安式微一脸茫然。 顾行止看出了安式微的疑惑,用肩膀碰了一下她,“哈哈哈哈,看你样子还不知道呢!今年古镇准备了灯会,一直到元宵节过后。” “不就是个灯会嘛,能有多好玩儿?”安式微用怀疑的目光看着顾行止。 “你傻呀!今年难得有灯会,肯定会有很多人来看,加上又是节假日,该回来不该回来的都回来了,人肯定多呀,我们可以看看有没有长得好看的帅哥。”顾行止挑着眉,得意洋洋地大笑。 “我看是大叔大妈比较多,哪来的帅哥呀?”安式微看看周围的人,眯着眼。 “你放心,这儿没有,本小姐还有个地方!”顾行止拉着安式微进了古镇。 后街古镇是蕴含z市文化的特色小镇,经历历史风霜的遗迹斑驳,街巷屋舍、青瓦檐窗依旧。里面还开发出z市的各种特色小吃来吸引人们关注,吆喝声不绝于耳,这样的人声鼎沸让寂静萧索的古镇热闹起来。 观灯的人络绎不绝,花灯的样式很多,挂在屋檐下闪闪发光。宽阔的巷子上方挂着一排排各色宫灯,架子上点缀着如同宝石的小彩灯,整个场景像挂着的一条彩色的银河。 安式微第一次逛灯会,顿感新奇,一看到好看的灯就拍来拍去。 顾行止则是对美食最感兴趣,东跑西晃,安式微一时没看住她,随即手上多了一串冰糖葫芦来。 “嗯?我吃了两个都是坏的山楂,不行,我要去找那个老板。”安式微一拍完转头发现顾行止又不见了。 安式微站在原地等她,静静看着身旁挂着的橘色宫灯,心里突然感慨美好易逝,眼角有些湿润,没有再看灯,而是望向远方,心里怅然。 一个少年拿着相机,“咔”地一声,时间定格,2012年1月1日。 。 第14章 意外 安式微被顾行止突如其来的勾肩惊吓到,抚摸着自己的心口,惊叹道“我要是心脏不好的话,迟早会被你吓死!” 顾行止偷笑,狡黠地看着安式微。 “干嘛这个表情?”安式微一脸警觉。 顾行止咬着唇,露出一股妖精要吃唐僧肉的奸笑眼神来,“我女儿终于有出息了!” “什么意思呀?”安式微头上一个问号。 “别害羞,有我在,完全不用担心,放心大胆地干。”顾行止笑眯着眼说。 “什么呀?”安式微头上两个问号。 “哎,女大不中留了!”顾行止一改笑容,露出一副伤感的模样。 “顾行止,你吃烂山楂把脑子吃坏了吗?”安式微头上又多了一个问号。 顾行止压低身体,准备在安式微耳边说话。 “咦,你怎么也在这儿?”安式微看到一个穿着象牙白羽绒服的少年装作不认识她的样子,从她身旁经过。 “看灯会呀,难道只准你来不准我来吗?”少年转身,漫不经心地回答。 安式微没有感觉到他语气里的冷淡,“这灯会又不是我的,我又没说不准你来。” 顾行止在一旁愣住,不经意地“啊”了一声。 “怎么了?”安式微疑惑地问她。 顾行止指了指那少年,又指了指安式微,语气带有一点失望,“你们原来认识呀……” “是呀,同班同学。”安式微轻轻的说道。 “哦,这样啊。” 安式微倒是一脸茫然,顾行止此刻明显的冷漠是怎么回事,刚刚还一脸坏笑。 “微微,介绍一下呗,毕竟也是一个大帅哥。”顾行止抬头看着少年,对他一笑。 这变脸速度也太快了吧! “哦,他叫苏欧。”安式微愣了两秒,给双方介绍了一下,“苏欧,她是我的发小,顾行止。” “你好呀,帅哥!”顾行止微笑的伸出手来,“很高兴认识你。” “嗯!”苏欧轻轻碰了顾行止的指尖。 顾行止很是不爽他的冷淡态度,因为以她的姿色,男生都是喜欢屁颠屁颠跟着后面追的。这个少年,打破了她一直以来引以为傲的优越感。 顾行止还是一副职业微笑的表情打量着他。 “哟,走了这么久,终于看到美女了!”一位少年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一脸痞笑的样子,拍了一下苏欧的手臂,“苏欧,你也太不厚道了吧,有认识的美女都不叫我!” 安式微看着他,浓浓的眉毛如水墨泛起的涟漪一般,深邃的眼睛,厚薄适中的唇边露出不羁的微笑,加上一副圆形眼镜,衬得他棱角分明,如果穿上西装,妥妥地斯文败类。 两个人站在一起,真的是一道悦人的风景,看来“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句话没错,好看的人都是跟好看的人一起玩耍。 “你自己到处乱跑,还要我拉着你吗?”苏欧懒洋洋地把视线转移到眼镜少年身上。 “你们好呀,我叫姜云峰。”少年挑着眉,“认识你们真是我的荣幸!”嘴巴跟抹了蜜一样。 虽然说的是“你们”,但眼神却直勾勾地盯着安式微瞧,这让安式微心里有点不舒服,避开他的眼神。 苏欧看着姜云峰深情款款的眼神就来气,因为他知道这个少年的心性,他的眼神说明了他内心的想法,但是他对待感情并不专一。 “苏欧,介绍一下啊。”姜云峰用胳膊肘轻轻撞了一下苏欧。 “嗨,我叫顾行止。”还没等苏欧开口,顾行止就早一步笑眯眯摇着手向姜云峰介绍了自己。 姜云峰向她笑着点点头,随即问安式微,“你呢?你叫什么名字呀?” 安式微挽着顾行止,淡淡的微笑着,轻轻地说“我叫安式微。” “安式微?式微是哪两字呀?”姜云峰右手托着下巴疑问道。 “式是公式的式,微是微笑的微,取自《诗经·式微》。”顾行止抢先解释,“你怎么不问我的行止是哪两个字啊?”顾大小姐瞪了他一眼。 “那请问您的名字是哪两个字?”姜云峰眯着眼问到。 “行是行走的行,止是停止的止,我爸希望顾家有千金,行止由心。”顾行止漫不经心地回答。 安式微微笑地看着她,想到顾家之前也住z市,两家人住一层楼,往来频繁,关系也亲密了起来,两个小孩儿也一起上学放学,有了青梅竹马的情谊。顾家果然应了“家有千金,行止由心”这句话,后来顾爸在市做生意赚了大钱,举家搬去市,现在确实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用简单的话来说就是“有钱任性”。 “那你是不是还有一个妹妹叫由心呀!”姜云峰调侃道。 “哈哈哈哈,那倒没有,我还是独生女,不过我爸有这个打算。”顾行止被少年逗乐了。 姜云峰从兜儿里掏出一个小小的蜜橘,递到安式微面前,“微微,我出门的时候顺手拿了一个橘子,给你吃。” 安式微笑眯着眼有礼貌地摆手拒绝,“谢谢,我不喜欢吃桔子。” 微微?谁准你叫的这么亲热!苏欧斜睨了姜云峰一眼,一把从他手上抢过蜜桔,掰开后把几瓣橘子强塞在他嘴里。 “吃的都堵不住你的嘴。”苏欧有些不耐烦,冷言冷语的。 姜云峰用哀怨的眼神瞟了苏欧一眼,重重的咀嚼着嘴里的橘子。 安式微看着苏欧,心里有些奇怪,苏欧今晚话还挺少的,语气也挺冲的,脸上有很明显的不耐烦。 “对了,你们两个大男人来看什么灯会呀?这个时候不应该约网吧打游戏吗?”顾行止问道。 “游戏哪天不是打,今天来逛逛灯会,是来猎艳的,这不,猎到了!”姜云峰眼睛一直往安式微那儿看。 安式微躲开了他的眼睛,朝前方看去。 四个人不约而同往前走,姜云峰走着走着就往安式微旁边靠,殷勤地问她要不要吃这个要不要吃那个。 安式微腼腆地笑着,摇头拒绝。但是呢,安式微实际上还是挺饿的,看着食物偷偷咽口水,但依然闭口不说。 “你们吃过晚饭了吗?”苏欧在一旁默默地看着他们,随口问了一句。 “还没呢,我们就吃了一串冰糖葫芦。”顾行止淡淡的回了他。 “那我们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吧,微微,你想吃什么?”姜云峰笑着看安式微。 “我忍你很久了,微微也是你叫的,我们认识还不超过半个小时吧。”顾行止终于把安式微的心里话说出来了。 “我怎么不能叫她微微了?不叫微微,那你说叫她什么?”姜云峰蹙着眉头,跟顾行止争执起来。 “反正就是不准你这么叫她。”顾行止丝毫不让步。 两人一直为着这事儿吵来吵去,安式微拉着顾行止,劝她消消气,心里暗想差点儿就可以去吃饭了,这令人讨厌的姜云峰。 “别吵了,还是先去吃饭吧!”苏欧实在受不了这两个冤家,冷冷的问道“要吃什么?” “我听微微的意见。”姜云峰歪着头笑着说道。 “你想吃什么呀,我听你的。”安式微假装没有听到姜云峰的话,侧头看着顾行止,眼里期盼她的意见。 “嗯……这个点了,就不吃饭了吧,我们去吃烧烤吧!我知道有一家烧烤特别好吃。”一提及对吃的意见,顾行止立马有了主意。 安式微有些失望,她想吃香喷喷的白米饭呀。 “那走吧!”苏欧带头先走,慢悠悠地走着等着身后的三人。 晚上寒风瑟瑟,枯树枝吱吱作响。安式微把自己捂得紧紧的,瑟缩着身子被顾行止拉着。 苏欧看着脸蛋被冻得红扑扑的安式微,有一瞬间的恍惚。 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而后三人小跑了过来,顾行止看着那少年的架势,识趣地先坐进后排,安式微跟着坐在后排中间位置,姜云峰顺势要坐后排的时候被苏欧一把拉住。 “你去坐副驾驶。”苏欧拦在后车门那儿,赶着姜云峰。 “为什么呀,我要坐后排!”姜云峰怔忪道。 没等他继续说话,苏欧一屁股坐到了后座,关了车门。 姜云峰悻悻地拉开副驾驶车门,气鼓鼓坐上去后重重的关上了车门,闷着一句话也不说。 安式微偷笑着,心里舒了一口气,拿起手机开始玩俄罗斯方块。 玩到后面方块掉落的速度越来越快,一不留神就输了。 “真笨!”苏欧把安式微的手机拿过来,开始一局新游戏,修长的手指熟练操作着按键。 安式微凑过去看,果然,他刷新了安式微之前的最高分记录,游戏还没有结束,安式微“哇”了一声。 苏欧被凑过来的安式微打乱了心神,心一乱,就输了,假装淡定地把手机还给她。 姜云峰转过来看了一眼,又生气的转回去,双臂交叉抱胸。 “过去一点,过去一点,挤到我了。”顾行止往安式微那边挤了挤。 安式微被顾行止挤得身子歪着,没办法往苏欧那边靠了一点。 姜云峰在中央后视镜里面冷眼看着,心里更不爽了。 苏欧嘴角微微上扬,随后又恢复正常表情。 四个人直到到了目的地才说话。 果然又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地方,位置偏僻,但生意不错。 姜云峰拖着苏欧去点菜,顾行止拉着安式微去占座。 “你刚刚什么意思啊?”姜云峰瞪着苏欧。 苏欧叹了一口气,双手插着兜,表情严肃,“她在陌生人面前话很少的,你这样会吓到她的。” “你跟她很熟吗?你怎么知道我吓到她了?”姜云峰显然不相信。 苏欧不客气的白了他一眼,“我好歹认识她三个月了,这点我还是很确定的。” “真的是这样?那还真是一个腼腆的女孩儿。”姜云峰表情阴转晴,“看来得快点熟络起来。” 真受不了这家伙,苏欧白说了这些话。 “微微,你要喝点什么?”姜云峰满脸堆笑。 安式微轻轻地说“我要一瓶椰汁。” “我要可乐!”顾行止玩着手机,没有抬头。 “好。”说完就去前台拿了饮料来。 姜云峰坐在安式微对面,安式微不想看姜云峰的表情,拿出手机又准备开始玩游戏。 “微微,我们既然已经认识了,那就交换一下电话和qq吧。”姜云峰把自己的手机递给安式微。 安式微有些迟疑,但是碍于他是苏欧的朋友,还是接过了手机。 输了自己的qq号码,安式微看了一下验证信息,随即抿嘴笑了。 昵称是一串火星文,备注也是许多年没再见过的符号,验证信息填写的也是火星文,大概意思是你为什么脸上没有笑容。安式微想起以前那个时代的流行文化,现在看来觉得很非主流,但那时却是本真的美好。 “微微,什么事儿这么好笑?”姜云峰贴过来问,打断了安式微的思绪飞扬。 “没什么。”安式微眯着眼看着姜云峰,心里想着,还是对人家不要有偏见。 “苏欧,把你的qq号也告诉我呗。”顾行止也把手机递到苏欧面前,一副顾氏专有的趾高气扬。 苏欧面无表情,一点儿也没有接过顾行止手机的样子。 姜云峰看着苏欧没有下一步动作,笑嘻嘻地接过顾行止的手机,“来来来,我帮你加。” 顾行止白了苏欧一眼,气得要死,转头看着安式微,愤怒地趴在她耳边咬牙切齿“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早冲上去揍他了。” 安式微扯了一个笑容出来,尴尬地喝了一口椰汁,小声地跟顾行止说“你别跟他计较,他就是这样!” 安式微偷偷看了一眼苏欧的表情,果然冷漠无情。 终于等到烧烤上桌了,可以吃点东西掩饰场面的尴尬。 闻着就觉得味道不错,色香味俱全。 “老板,有白米饭吗?”安式微叫住服务员。 “有的!” “你们要吃白米饭吗?”安式微问道。 三个人不约而同地看着安式微,安式微一脸茫然。 “我第一次遇到吃烧烤还要加白米饭的人。”姜云峰狂笑。 “我有些饿了,米饭才能管饱嘛。”安式微望着服务员,“老板,一份就可以了。” 姜云峰一个劲儿地给安式微夹菜,安式微都没怎么动,默默吃着自己喜欢吃的东西。 除了姜云峰不停地说话外,其他人都各有心思。 苏欧是后悔答应跟姜云峰一起出门,来进行所谓的“猎艳”活动。 顾行止是很讨厌对面的这个少年,一个冷漠的少年,一个对她冷漠的少年。 安式微是觉得整个饭局的氛围太过紧张,太过尴尬。 ------题外话------ 今天在客厅散了散步,写写东西不至于无聊。延长假期是以前的心愿,现在只愿一切安好! 。 第15章 臆想 “微微,你觉得他们两个怎么样?”顾行止突然问道。傻子都看得出来,姜云峰整晚嘻嘻哈哈黏着安式微,嘘寒问暖,无微不至,不知道的会误认为两人是情侣关系。至于苏欧,两人是同班同学,看样子安式微对他的态度跟其他男生不同。顾行止和安式微从小一起长大,一直以来安式微五官没有长开,不是第一眼美女但很耐看,由于顾行止太过耀眼夺目,虽然不是成绩斐然,但凭精致的脸蛋拔尖,安式微自然成了顾行止的陪衬。两人从小学到初中都是同一个班的,男生找安式微都是想通过她跟顾行止搭上话。顾行止担心她心里会生芥蒂,喜欢骂那些男生不懂事,一副臭脸离他们远远的,所以被人说成是冰山美人。但这位冰山美人喜欢做的是鼓励安式微,逗她开心,因为她的朋友很少,真心的更少,所以格外珍惜一起长大的安式微。现在有男生是为了安式微跟她熟络,她既高兴又难过。 安式微被问得一时茫然,沉默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说的是什么事,“怎么突然这么问?” 顾行止对这孩子感情方面的迟钝扶额叹息,“你难道没看出来今晚这两个人对你的态度吗?” 安式微犹豫了一会儿,反问道“姜云峰可以理解,但苏欧没有吧!” “你确定他对你没有一点儿意思?”顾行止皱着眉头看着安式微。 “确定!我好歹认识他三个月了吧,我还不知道他。”安式微坚定的眼神,让顾行止暂且宽心。其实安式微知道苏欧喜欢哪一类型的女生,但绝对不是她这一类。 “那姜云峰呢?你对他有感觉吗?”顾行止挑着眉把话题转到另一个少年身上。 安式微摇摇头,“这男生看上去就是一花心大萝卜,对我肯定只是一时兴趣,热情消退了就好了!” “也是,看上去就不正经,算了算了,男人多的是,我们微微要好好挑,可不能挑错了!”顾行止勾着安式微的肩膀,捏着她的脸,大声笑了笑道。 安式微拽着衣角,耸了耸肩。安式微是性子沉默安静的慢热型女生,只有私底下跟顾行止闹得欢。因为是班上的小透明,男生根本没有注意过她,她都习以为常了,默默做着自己的事情。今天还是头一回遇到热情奔放的姜云峰撇开旁边美艳的顾行止,转而对她目含秋水。但细细一想,没准儿姜云峰觉得像顾行止这种女神级别的,身边不乏异往,反倒不好追。 “姜云峰,以我对你的了解,你应该会喜欢顾行止那款,今天为什么咬着安式微不放?”苏欧没好气地看着刚洗完澡出来的姜云峰。 姜云峰一脸坏笑,“顾行止这种女生太难搞定了,她的追求者肯定很多,我才不要一个打十个呢。” 听他说的话果然来气,苏欧义愤填膺地说,“你要是玩玩儿的话,别祸害她!” 姜云峰漫不经心地擦着头发,一脸无辜的眼神看着苏欧,“你放心,我很认真的!” 苏欧嗤笑一声,“你哪次不是这么说的?”苏欧突然想到一件事,“对了,她有喜欢的人,应该不会搭理你。” “什么!”姜云峰擦头发的动作顿了一下,惊讶地看着苏欧,“那那个男生也喜欢她吗?还是他们已经在一起了?” “不知道!”苏欧声音带着笑。 “不行,我得问问。”姜云峰拿起手机,但转念一想,不能当面问安式微,应该旁敲侧击问问顾行止。拨了电话往阳台的方向去了。 苏欧冷眼看着姜云峰在外面打电话,听不清到底说了些什么。 等他进来时,满脸堆笑,“我问了,微微现在还没有男朋友,那个她喜欢的男生好像是个学霸,满脑子只有学习,应该对她没那意思。” “安式微怎么可能跟你说这些?”苏欧不相信姜云峰的话。 “我当然不能直接问她,顾行止不是她姐妹嘛,话都是套出来的。”姜云峰一脸得意。 苏欧不想再理他,但他一个劲儿地靦着脸问关于安式微的事情。 “小云峰还住的习惯吗?认不认床啊?”方姥爷从房间里面走出来,和蔼地看着姜云峰。 “姥爷,您放心,我住的惯。”姜云峰上前去搀着方姥爷,“您从小看着我长大的,我什么样您还不清楚吗,不认床的!” 方姥爷爽朗的笑声带动着姜云峰哈哈大笑起来,苏欧安静地坐在沙发看着杂志不理会闹腾的两人。 “你这淘气鬼,小时候可调皮了,跟苏欧两个人真的是满院子到处捣蛋,害的街坊邻居都怕你们两个小家伙。”方姥爷一提到过去嘴就没停下来。 姜云峰饶有兴趣地听方姥爷讲小时候的事情。 “你还好吗?”苏欧被一则消息打断。 “嗯?”苏欧疑惑地回复。 “我觉得你今天怪怪的,没什么事儿吧?”安式微犹豫了一会儿但还是发送了。 “我没事儿!”苏欧简洁地回复。 “好吧。” “那你早点休息,晚安。”对方发了这则消息后就离线了。 苏欧没有回复,心里说了一声晚安。 苏欧跟两人打了招呼,就径直回了自己的房间,拿出相机,翻看今晚拍的照片。 前面拍的都是灯会的各式灯和一些街景,偶尔拍了一两张姜云峰,他虽然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但是人还是很上镜的,五官突出,风格鲜明。 最后几张,是他偷拍的。 照片上的人随意地站着,仰着头,眼眸处有一点晶莹闪烁,眼神中略见如残月一般的惆怅。新的发型很衬她的五官,小巧别致,甚是可爱。在橘色宫灯的映照下,整个画面显得柔和温暖。 苏欧发现这是他拍的最好看的一张。 姜云峰突然开门进来,苏欧吓得赶紧把相机收到抽屉里。 “你进来怎么不敲门!”苏欧心虚地吼了一声。 “大男人的,敲门干嘛!”姜云峰注意到了他的反应,挑眉问道,“你藏什么呢?” “没什么。”苏欧还没有反应过来,姜云峰就径直走过来想看抽屉里的东西。 苏欧护住抽屉,警戒道“干嘛!” “该不会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吧,看把你紧张的。”姜云峰一脸坏笑,“大家都是男人,我懂。” 苏欧勉强的笑着说“你可真无聊。”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我回房间了。”姜云峰说完就往门那走,双手抱着后脑勺,“去找微微聊天啰。” 房间里又只有他一个人,苏欧叹了口气,拿出相机关了电源。 天灰蒙蒙的,薄薄的雾萦绕在半空。外面虽不透亮,但还是惬意的在窗帘上洒下一片温柔的光亮,提醒着房间里的人天亮了。 安式微今日再次被手机来电吵醒。 “微微,不是吧,你还没起!你是猪吗?都九点了还在睡!”顾行止吃着早餐。 “我太累了,还想多睡会儿。”安式微翻了身,继续闭着眼睛。这个小祖宗,精神是真的好。 “等我说完了再睡。”对方顿一几秒,开口说道“昨晚那个姜云峰给我打电话了!” 安式微猛地睁开眼,小心翼翼地问“他说什么了?” “他问你有没有男朋友,有没有喜欢的人,你喜欢的人喜不喜欢你……”顾行止实话告诉她。 “那你怎么说?”安式微有些紧张。 “我实话实说了呗!”顾行止喝了一口豆浆。 安式微瞪圆了眼睛,声音里有一丝责怪,“你怎么能都告诉他啊?” “你放心,我有打算。”顾行止声音带笑,“他要是真的追你,你大可不必急着拒绝,反正你又不喜欢他。你不是喜欢你们班那个韩诚嘛,既然你有一个追求者,可以给他增加一点危机感,没准儿你们俩就成了呢。” “可是韩诚没有这个想法,我也不知道他到底喜不喜欢我。”安式微打破顾行止的想象,心里淡然一笑。 “没关系,反正可以刺激他一下,让他知道,我们微微也是有人追的,他不珍惜,自然有人珍惜。”顾行止知道这样做对姜云峰很不厚道,但对比自己朋友的幸福,不厚道就不厚道嘛,谁在乎他呢。 电话那头安式微苦笑一声。 “不过,你要记着,不要真的喜欢那个花心男。”顾行止正言厉色地提醒,“姐姐我可是阅男无数,这种男人我见得多,可不准动心啊。” 顾行止一语成真,但动心的不是安式微而已。 安式微挂了电话,说了这么多话,她已经睡不着了。枕着手认真想想顾行止的话,心里有些许烦。 苏欧此时一直重重的敲着客房的门,里面的人不能安心睡懒觉,翻来覆去嚷嚷着。 “苏欧,我要杀了你。”姜云峰起身来,抓狂着,“干嘛要扰人清梦!” “赶紧起来了,姥爷叫你吃饭呢!”苏欧没有离开,继续敲着门,“听见没有?” “好了好了,我来了。”姜云峰拧不过他,语气非常之不耐烦。 懒洋洋的换好衣服,姜云峰开了门。 方姥爷已经在吃着早餐了,看到睡眼惺忪的姜云峰,笑嘻嘻地叫他“小云峰呀,快来快来,快来吃饺子。” “姥爷早啊。”姜云峰笑着坐到了方姥爷对面的位置,转眼看到苏欧端了一碗饺子出来放到他面前。 姜云峰斜睨了苏欧一眼,心里恨不得马上给他一个过肩摔。 “小云峰呀,这个饺子味道怎么样?”方姥爷笑呵呵的。 姜云峰笑“好吃,这馅儿是姥爷弄的吗?”说完又塞了一个肉嘟嘟的小饺子。 “不是,是我家苏欧做的。”方姥爷言辞亲切,心里倍感骄傲。 姜云峰一口吃的差点儿没喷出来,眼睛瞪的大大的,讷讷地说道“姥爷,这饺子是苏欧做的!”心里莫名有些吃不下的感觉。 “是呀,看不出来吗?”苏欧此时很严肃很认真。 “我怎么记得你以前不会做饭呀,而且你很烦做饭的呀!”姜云峰放下筷子,有些疑惑。 苏欧吸了吸鼻子,冷淡地说“不学我们吃什么呀,总要有人做。” “也是呢,总不能让姥爷做吧。”姜云峰笑了笑。 “我家苏欧到底是懂事了。”方姥爷看着吃饺子的苏欧,笑得心满意足。 方姥爷心里有明镜,苏欧的改变看在眼里,觉得这孩子在一夜之间长大了许多,不似从前那般叛逆。 苏欧默然不语,静静地吃着饺子。 三人吃完早餐,苏欧自觉收了碗,一个人在厨房洗碗,动作自然熟练。 “你真的不像以前了,成熟了许多,是因为你爸那事儿吗?” 苏欧动作停顿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懒散地倚在门边的姜云峰,左腿交叠在右腿上。随后转过来继续手里的动作,淡淡的开口“人总要学会成长。” 姜云峰耸耸肩,正经了起来,平静地笑了笑,“也是,人总要长大,总要学会承担一些事情的后果。” “是啊!”苏欧垂下眼,声音带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我今天下午回一趟老家,明天就直接回市了。”姜云峰换了一个话题,平淡的说着。 “好,东西记得收拾好。”苏欧幽幽开口。 “对了,你知道微微住哪儿吗?我想跟她道个别,下次见她得过年了。”姜云峰突然想到昨晚事情,慵懒的问道。 苏欧低着头,心想着这小子,当真以为自己很有魅力。 “不知道。”苏欧气恼,臭着脸说“你不是有联系方式吗?自己问呗!” 姜云峰此刻玩弄着擀面棒,声音带些失望,“哎,昨天发了那么多信息,都不回我,估计那时候睡了吧!” 苏欧淡淡的笑了笑,继续清洗碗筷。 “都这个时候了,还没回,估计还没起呢,真是贪睡!”姜云峰查看了聊天记录,对方仍然没有一条信息回复。 苏欧鄙夷,内心吐槽着姜云峰,好意思说别人,谁刚刚起床困难,几声惨叫不绝于耳。 姜云峰勾着苏欧的肩膀,温和地提醒“对了,你帮我多看着她,免得被那个她喜欢的学霸给抢走了。” 姜云峰虽是一个随意洒脱的人,但凡事还是有着自己的主意,既然选了,就要坚持。 苏欧轻轻叹了一口气,却什么话都没有说。 少年漫不经心地打开柜子好奇的瞧了瞧,东看看西敲敲。闲在厨房又不帮忙,苏欧立马把他赶出去了。 苏欧想了想,不过还是笑了,唇角微微向上扬,星眼含笑。 姜云峰突然想起了什么,探出头来问“对了,我从市带的特产你记得分点给微微啊,可别独吞了。” 苏欧颔首。 。 第16章 沦陷 等安式微起来的时候,家里空无一人。 自己在厨房里、冰箱里摸索了一阵,发现没有任何现成的食物,于是决定简单地煮一碗面吃。 正吃着面条,胡亚清和安易明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回来了。 “爸妈,你们回来啦!”安式微吸了一口面条,转头看了他俩。 “还有一个多小时就要吃午饭了,你这会还吃这么多,也不怕待会吃不下午饭!”胡亚清看着安式微碗里堆起来的面条,摇摇头。 安式微呵呵笑着,“我一不留神,就多下了一点儿,妈,你放心,我吃的完,午饭我也吃得下。” “吃饭的时候不要看电视,怎么又不听话!”安易明表情严肃地关掉了电视。 安式微憋嘴,有些不乐意,但还是怯怯地抱着碗回了餐桌。 “微微,昨天玩儿了一天,今天可不能再贪玩儿了,记得要写作业,你听见没有。”厨房里面传来温柔的声音。 “知道了。”安式微快速吃完碗里的面条,把桌子收拾干净了。 安式微就着面汤水洗了碗。话说回来,安式微之所以喜欢煮面吃,是因为面好得快,洗碗也方便。洗碗能直接用面汤水洗,不用洗洁精,既护手还易清洗。 趁着还剩一个小时的早晨的时光,安式微赶紧写了一些简单的作业。学校各科老师布置假期作业来还真是毫不心软,给这三天小长假安排了充分的学习任务,让学生过得充实又忙碌,日无暇晷,分不了心去玩耍。 “微微,吃午饭了。”胡亚清轻轻的敲了敲门。 可是里面的人没有任何回应,她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门。 里面的女孩儿静静地坐在写字桌前,认真且专注,耳朵塞着耳机,难怪会听不到。 胡亚清轻轻地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安式微反应过来,摘下耳机。 “吃饭啦!”胡亚清浅笑道。 “好,我听完这道英语听力了就来。”安式微点点头笑着说。 胡亚清看着她的弯弯笑眼,心里突感难受,鼻子有些酸涩,吸了吸鼻子就出去了。 待到安式微出来的时候,两人已经开始吃饭了,安式微去厨房盛了满满一碗米饭。 “微微,多吃点。”胡亚清笑着夹了好些菜给安式微。 安式微嘴里正嚼着一块肉,微笑着点点头。安式微比读书时代能吃了许多,之前是吃一碗米饭就饱,现在要吃两三碗才够。这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工作的那段时间,事情多,没有空闲时间吃饭的事儿早已习以为常,就是这样不规律的生活让她的胃因此受到更严重的伤害。所以她经常吐槽自己现在过得像老年人,不吃辣,不吃零食,多吃饭! “咱们微微的胃口可比以前好多了,这是好事儿,女孩子嘛,别太瘦了。”安易明和蔼地说着,夹了许多菜给安式微。 “现在学习任务又那么重,得多喝点鸡汤补补。”胡亚清盛了满满一碗鸡汤递给安式微,示意她赶快喝下。 安式微盯着碗里的菜,又看了一眼鸡汤,摆摆手说“爸爸妈妈,不要再夹了,我想吃什么自己可以夹。你们也要多吃点,大家一起补身体。”安式微随即盛了两碗鸡汤端给他们,还一个劲儿给他们碗里夹菜。 安易明和胡亚清两人脸上笑得喜悦。 吃完饭,安式微主动去厨房帮着胡亚清洗碗,安易明则在阳台看看自己种的花。 对于现在的状态,安式微很满足,一家人好好的在一起比什么都强,她格外珍惜眼前,珍惜眼前的一切。胡亚清就在她旁边,但她心里都非常想念她,想念她的温柔,想念她的温暖。安易明就在她触目所及的地方,她也想念他,想念他的严苛,想念他的慈爱,眼角有些湿润。 终于补了一半的作业了,安式微准备休息一会儿了再写,出去倒了一杯水。 客厅厨房不见两人的踪影,安式微敲着书房的门,里面传来宽厚利落的声音,“进来吧。” 屋内的人正动作如游龙戏水般挥动着手里的长豪,起笔顿笔可见功力,笔豪挺拔,字迹刚劲,一气呵成,飘逸劲秀。 “嗯。”安易明满意的点点头,抬头看了看安式微,又笑着看着自己的作品,“微微,快过来看看爸爸刚刚写的字。” 安式微走过去看了看安易明的得意之作,果然写得很好,兀自念了起来,“‘昏鸦尽,小立恨因谁?急雪乍翻香阁絮,轻风吹到胆瓶梅,心字已成灰。’怎么听着怪凄凉的?” “这是一首纳兰词!”安易明嘴角的笑快包不住了,长舒了一口气,放下毛笔,“今天写得真是顺手,难得疏可走马,密不透风。”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呀?”安式微对于书法一窍不通。 “说的就是书法理论上的“字划疏处可使走马,密处不使透风“的观念,疏的地方可以让马驰骋,密的地方连风也透不过去。你看看,字与字、行与行之间疏密有致,布局合理。下次得拿去给老陆看看!”安易明此刻心情大好。 安式微跟着笑起来。 “爸爸,你也教我写毛笔字吧,我也想学。”安式微望着安易明,眼神里充满渴盼。 安易明诧异地看着她,随即笑着说“你小时候可最不喜欢练字呢,我怎么劝你你都不愿意,今天是怎么了?怎么突然想学了?” “写写字可以让心静下来,凝神静虑,再说了,练练字总不会差吧。”安式微眯着眼说,想着自己写的字实在太丑了,得多练习练习。 “‘静则神藏,躁则消亡。’练字确实能养神,让人能专心起来做事。”安易明微微颔首,望着自己的女儿。 沉吟片刻,眼眸中含有欣慰,又带有一丝哀愁,和蔼地说“微微,爸爸突然舍不得你长大了。” 安式微迟疑,轻轻一笑,“那微微就不长大,一直做爸爸的小棉袄。” 安易明摸了摸安式微的头,宠溺地笑道“傻姑娘。”转念一想,心里有些哀伤,“要是以后我的微微嫁人了,爸爸妈妈可怎么办呀?” “那我就不嫁了呗,一直陪着你们。”这话一说出来,心里就后悔了,自己干嘛说这些空口大话,免得一语成谶。 “怎么净说些胡话!”安易明声调略微上扬,轻轻拍了一下她的头。 安式微咧嘴笑得可爱,做了一个鬼脸。 “老远就听到你们的笑声了,什么事能这么好笑啊?”胡亚清在门口望着屋内的谈笑风生的两人。 “妈,你去哪里了呀?刚刚都没看到你!”安式微笑眼盈盈。 胡亚清望着她笑,“出去买了一点东西。”然后向他们招了招手,“出来吃点东西吧。” “什么东西啊?”安式微好奇的跑出去看看有什么吃的,“雪花糕!”眼睛一下子明亮了起来,手还没有够到糕点就被胡亚清打了一下,安式微委屈地吹吹手。 “洗手了吗?”胡亚清训斥了一下。 安式微吸吸鼻子,手洗干净后再拿起一块雪花糕,大小适中,正好一口一个。 “嗯,好吃,有奶香味。”安式微欢喜雀跃。 “是呀,吃起来软糯可口,微微喜欢吃就多吃点。”安易明真的像养猪一般劝安式微多吃些。 “你呀,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女孩子要有好吃相。”胡亚清温柔的把安式微嘴角的椰蓉抹去。 “妈,你也吃一个。”安式微拿起一块雪花糕喂给胡亚清。 一家人欢欢喜喜地吃着甜食,甜意洒满整个房间,味蕾甜心里更甜。 姜云峰凝视了苏欧许久,眼眸处带有些许怨念,悠悠的开口道“我都要走了,你不送送我?” “多大的人了,还要送!”苏欧皱着眉,板着脸,不理会他的请求。 “你这孩子,就送送小云峰嘛,他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对人家好点儿。”方姥爷好言劝着苏欧。 苏欧正想着拒绝,回头看到姥爷的眼神,带着威严,令人生畏。 知道拒绝不了了,苏欧无奈的起了身,撂下一句“你等我一下”就进屋去取自己的背包,走到房门口又折了回去,取出相机放进背包里。 “姥爷,我走了,您要记得想我啊,过年我再回来看您。”姜云峰极有礼貌地跟方姥爷告别。 “下次回来可千万记得要来看姥爷啊,路上小心点啊。”方姥爷笑得温和。 “放心吧,姥爷,我记着呢。”苏欧扯着姜云峰的衣袖,把他推着走。 “哎呀,好了好了,我自己走。”姜云峰略微有点嫌弃,没好气的说着。 正逢元旦假期,客运站的人还挺多的。苏欧在外面静静地等着姜云峰去窗口买票。 姜云峰拿着车票出来,得意的笑着,“终于买了一张第一排的!” “几点的?”苏欧轻轻地开口。 “还早,还有半个小时才检票呢。”姜云峰看了看检票时间。 “那你去候车室等着吧!我走了。” “你再陪我坐坐呗,没人陪我说话,我一个人很无聊的。”姜云峰拉着正准备走的苏欧,声音带着请求。 两人坐在候车室等着姜云峰那班车进站,姜云峰话一刻都没有停,像一只苍蝇一直在苏欧耳边嗡嗡作响。 偶尔瞧见养眼的女生,姜云峰也找一些话题跟人家聊,苏欧在一旁冷眼旁观。 “我给你讲个笑话吧。”姜云峰笑眯着眼逗旁边那个女孩儿。 “好呀。”那女孩儿腼腆地低头笑道。 “苏欧。” 苏欧闻声抬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少年,斯文温柔。 “你怎么也在这儿?”苏欧问道。 “刚送完人。”少年言简意赅地说着。 “哦,我也是来送人。”苏欧轻言细语。 姜云峰逗完女孩儿,转过头来看了眼眼前的这位少年。 他目光温柔,面无表情,但整个人清秀干净,一身的黑色衣装显得人格外严肃。 “你好,我是苏欧的朋友,我叫姜云峰。”姜云峰一副自来熟的样子,朝韩诚摇摇手。 “韩诚。”韩诚小声地说。 “你就是韩诚?”姜云峰瞠着眼,好奇地问对方。 韩诚怔了一秒,疑惑着,“你认识我?” “不认识!”姜云峰表情突转严肃,语气也冷淡下来,静静地端视着他。 苏欧感觉到姜云峰的不善,起身跟韩诚说“韩诚,你要是没什么事了你先走吧。” 韩诚也察觉到了姜云峰的敌意,顺势接了苏欧的话,平淡一笑,点了一下头,“嗯,那我先走了。” 转身后又被身后的少年一声喝住。 “等等,我还有话跟你说。”姜云峰亦站起来,朝韩诚那儿再走了几步。 韩诚转过身来,望着面前傲然站立的姜云峰,气氛瞬间凝重了起来。 姜云峰扑哧一声笑了,拨开云雾,嘴角带着满满笑意,“我听说你在帮我们家微微补习功课,我得替她好好谢谢你呢,你可是帮了大忙。” 苏欧心里暗骂姜云峰脸皮忒厚,才见一面就说是我们家我们家的,安式微还真是红颜祸水。 安式微打了一个喷嚏,揉了揉鼻子。 “谁?”韩诚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对方的话。 “安式微呀,我们家微微!”姜云峰歪着头,得意地笑起来。 “她是你女朋友吗?”韩诚瞠目。 “现在还不是,不过我会努力让她成为我的女朋友的。”姜云峰语气中带有一丝挑衅。 “哦,那关我什么事?”韩诚面无表情,懒懒的问他。 “没什么,只是谢谢你帮她而已,你帮她就是帮我。”姜云峰挑着眉,笑得欢喜。 “顺便的事。”韩诚垂着眼,淡淡地回了他,“没什么事儿,那我先走了!” 说完转身就走开。 “你这是干嘛?向别人宣示主权吗?”苏欧环抱着手臂,白了姜云峰一眼。 姜云峰如释重负,暗自窃喜,看着苏欧一脸嫌弃的样子,笑得更大声了,“提醒一下他而已,不准借补习的名义对我的微微动歪心思。” “现在还不是你的微微,少在别人面前乱说,坏了人家女生的清誉。”苏欧嫌弃着吐槽。 “知道了知道了,还要你来说。”姜云峰慢悠悠的坐回了位置,应了他一声。 “哎,你说微微的审美是不是有点问题呀?我明明比他好看多了,对比一下我的胜算更大!”姜云峰摸了摸鼻子,歪着头问他“苏欧,你说是不是。” 虽然姜云峰一脸的不正经,但是以男性的审美来看,他的五官的确要比韩诚要精致得多,人也阳光开朗,按理说是要更受女生欢迎才对,可能,她不是看颜值的人吧。 “我又不是她,我怎么知道她审美怎么样?不过,她好像也觉得我没有韩诚好看。”苏欧语气淡然,但姜云峰一口水差点儿喷了出来。 姜云峰喝了一口水后哂笑道“呃,还真搞不懂这些女生在想些什么?” “开往c镇的客车开始检票了,开往c镇的客车开始检票了,赶紧来检票!”一检票员在检票口大喊着。 “苏欧,我走了啊。”姜云峰站起身来,拿好自己的大挎包,往检票口方向走去。 苏欧看着他捡完票上了车,开始往回走了。 街角照相馆内。 老板听到推门声头也不抬,冷淡地说了一句欢迎光临。 “老板,我要洗照片。”苏欧并不理会老板的态度,拿出自己的相机。 “拿给我看看吧。”老板看了看照片,淡淡的问“所有的照片都要洗出来吗?” “嗯,大概需要花多长时间?”苏欧不想耽误太久。 “这些照片都洗完得要一天,你很急吗?”老板说道。 “那只洗一张要多久?”苏欧固执地问道。 “最快一个小时。” “那就洗最后一张吧。”苏欧把照片翻到最后,拿给老板看。 “行咧,那你随便找个凳子坐一坐,等等吧。”老板说完就进了暗房。 苏欧无聊的四处看了看,墙上有许多照相馆展示的照片,以人物为主。那时的照片风格写实亲切,相片里面的人物个个笑逐颜开。 终于等到了成品,老板把东西拿了出来,看了一眼冲洗的那张照片,点点头,调侃着“怎么,是你女朋友的照片吗?” 苏欧尴尬地笑了,否认道“不是,是一个朋友的。” “人还挺漂亮的,照片拍得也好看,构图也不错。”老板笑着把照片递给了苏欧,“喏,你自己看看吧。” 苏欧接了过来,低眸看着手里的照片,随即微微一笑。 “要说不是你女朋友,我还不信呢,看着你们还挺般配的。”老板打趣着问苏欧,“你不会喜欢人家吧?” “怎么……怎么可能,我只是觉得这张照片拍的好看。”苏欧支支吾吾地说,“是我拍的好。” “哈哈哈,是你拍的好,拍的好。”老板笑呵呵地说道。 苏欧不想再跟老板多说,问完价格,付钱后径直离开。 多年后,苏欧再拿出相机拍照,但怎么拍也拍不出像这样的让人满意的照片了。 。 第17章 恍惚 今年第一个假期结束得很快。 安式微换好衣服,悠然的在镜子面前整理着自己的仪容。冬季带走了温暖,也带来了干燥,嘴唇容易干裂脱皮,安式微顺手擦着润唇膏,但被屋外焦急的催促声打断。 “微微,到时间该出门了,不然晚自习得迟到了。” “来啦!”安式微赶紧收拾好书包就出门了。 终于上了公交车,因为是第二个站点,人比较少,坐到了自己最喜欢的位置,安式微拿出p4开始听音乐。 今天天气还不错,天比平时要明亮许多。外面轻轻的吹着冷风,偶尔刮落枯树枝上仅存的几片树叶,落寞而凋零。 走走停停几个车站,公交车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味道有些难闻,安式微打开了车窗,只开了小小的缝儿,毕竟不想一个劲儿吹冷风。 “同学,我有点冷,能不能关一下窗户?”旁边一少年轻轻拍了拍安式微的肩膀,提醒她关窗。 安式微摘下左边的耳塞,看了一眼少年,心里暗暗想着,窗户打开没超过一分钟就被要求关上,难道你没有闻到奇怪的味道吗? 安式微呼哧着鼻子,内心不太情愿,又看了一眼对方,无奈的关上了窗户。 关上窗后安式微总感觉到有一双眼睛在盯着她,安式微转过头扫了一眼旁边的少年,果然对上了他的目光。 安式微转开眼,心里默默吐槽他非常没有礼貌,公共场合直勾勾地审视着别人。 安式微被盯得头皮发麻,转过头看,那少年的眼睛仍然看着她,安式微憋着嘴,忍不住吼道“看什么看,你这样,很没礼貌的。” “哦,不好意思啊,我只是觉得你很眼熟,跟我刚刚看的杂志里面的一个短发女孩子还挺像的。”说完之后,那少年从背包里面取出一本时尚报刊杂志,翻开杂志中他折起的一页,指着那个漂亮的短发模特,语气坚定道“就是她,你看看。” 安式微仔细观察了一下,满脸黑线,有些生气,语气淡然“哪里一样?明明她比我好看多了!” “没有啊,我觉得一样好看。”那少年拿着书跟安式微对比着,眼睛笑得像月牙一样。 跟陌生人说话真的有些累,尤其是像安式微这种慢热怕生的人,此时安式微有些不耐烦,塞住耳朵继续听自己的音乐。 那少年看对方不想搭理他,略微有点狼狈,也没再说话。 安式微心不在焉的,等公交广播报站名的时候才反应过来,起身做好下车准备。 那少年已经不在座位上了,等安式微走到车门口才发现他也站在门口,似乎下一站也要下车。 公交车到了站点,安式微怯怯地跟在后面,把手放到眼角边,挡着旁边的视线。 但还是被少年发现,他有些惊喜,笑着问“同学,你也是一中的呀!” 安式微没有理会他,兀自向前走去。 少年一阵旋风,追上去,拦住了她,挠着后脑勺腼腆地说“对不起呀,刚刚吓到你了。” “没事儿。”安式微皮笑肉不笑,仰头看到这个害羞的少年,呆在原地,感慨着自己第一次看一个男生脸红的。 “你好,我叫楚翕,你叫什么名字呀?”少年微笑,满心欢喜地期待着安式微的回答。 安式微不解,内心苦笑了一声,以前怎么没有发现这些男生喜欢对陌生人殷勤地介绍自己。 “安式微!”身后传来低沉清晰的声音。 “苏欧?”安式微转过身看到了一颗救命稻草,急匆匆地跑到他身侧,小声地告诉他“这个男生很奇怪,一直问我的名字。” 苏欧扫了一眼少年,慢慢说“不理就是了,跟在我后面。”苏欧走在她前面,表情冷漠的看着眼前的少年。 安式微听话的跟在他身后,他背影挺拔,安全感十足。 后来回想起来,自己不应该冷脸曲解别人的好意,世上还是好人多呀。 等进了校门,摆脱了陌生的少年,苏欧缓缓放慢脚步,渐渐地和安式微保持并肩状态。 “没想到你还挺受欢迎的嘛。”苏欧侧头看了一眼安式微,声音温和的调侃道。 “你想岔了吧,那个男生又没说过喜欢我呀。”安式微瞠目。 “万一他很没眼光呢?”苏欧星眼盈盈。 安式微气不打一处来,鼓着腮帮子吼着“喂,我哪有那么差?” 少年笑得前俯后仰,但眼底带有些许宠溺,像冬日里的暖阳。 苏欧突然想到一件事,从背包里面拿出一小袋蜜橘,扔给安式微,微笑着说“你喜欢吃的蜜橘,接着。” 安式微接过来一看是橘子眼睛顿时就亮了,笑眯眯地拿出一个,闻了闻,掰开后尝尝味道,果然甘甜。 “看这蜜橘的样子挺一般的,但味道是真的甜。”说完安式微又拿了一个。 “这是姜云峰从市带的特产,特意嘱咐我要拿给你尝尝。”苏欧平静地告诉她。 安式微差点噎住,轻咳了一声,尴尬的看了苏欧一眼,小声说“他买的呀!” “是呀,怎么了?”苏欧假装疑惑道。 “没什么,我可是看在他是你朋友的份儿上,才忍着他的,否则我早打他了。”安式微撇着嘴抱怨。 “看来还是我的面子大。”苏欧淡淡的笑着,试探问“怎么,你不喜欢他吗?” “说实话,他看着就像是个渣男,喜欢哄骗女孩子。”安式微歪着头,语气中带些许嫌弃,“这种男生我可不喜欢!” 安式微正准备剥开第二个蜜橘的时候,苏欧在一旁温柔的提醒,“那他买的东西你还吃得下?” “哈哈哈,但我跟吃的又没仇。”安式微眨巴着眼睛。 “那上次他给你蜜橘,你怎么不吃?”苏欧不解地问。 “我妈说在外面不能随便吃陌生人给的东西。”安式微坚定地点点头,表情严肃地说。 苏欧顿时笑开了,摇了摇头。 安式微也跟着笑了,无意间看到从她身侧经过的疾走的韩诚。 “韩诚!”安式微温声叫住了他。 少年停住脚步转身来看身后的人。 少女已经走到他的跟前来了,不同于假前的马尾,现在是适合她的短发,显得她更加青春俏皮。 “你剪头发了?”韩诚轻言地问道。 “嗯,短发要方便一点。”安式微笑靥如花。 韩诚点点头,说完转过身去继续走,脚步放慢,安式微跟上了他。 苏欧不知什么时候也走在她身侧,三人并肩静默不语。 “对了,你还是记得跟姜云峰说一下我把蜜橘给你了,免得他又来骚扰我。”苏欧开口打破寂静。 韩诚身子仿佛僵了一下。 “哦,好,但是我跟他说过我不喜欢吃橘子。”安式微托着下巴,眼睛瞪着,突然想起一个问题,“我好像没回他信息!” “什么信息?”苏欧开口问。 安式微翻开手机,给他看聊天记录。 “这是元旦节那晚他发给我的,我那时候睡了,第二天才看到,但是我怎么记得我回复他了?”安式微沉默了一会儿,恍然大悟,尴尬地笑了笑,“我想起来了,可能当时心里回复了,就以为自己已经回复了。” 不过的确如安式微所说,因为工作的原因,工作群太多了,信息太多,不能一一回复,看到信息后心里默默回复了,其实自己根本没有回复对方信息,所以导致她经常被别人吐槽高冷,不爱理人。 “你这坏习惯得改改呀,这样很容易得罪别人的。”苏欧转过脸来对着安式微建议道。 安式微仰头看着他,微微颔首,苏欧还真是会一针见血地指出她的毛病。 苏欧慵懒的开口说“对了安式微,数学有些题我没有做,待会把你的作业借我抄一下。” “不是有参考答案吗?”安式微冷漠的回他。 苏欧单挑着眉,嘴角微扬,敲了一下安式微的头,“最后那几道题就一个数字,没有解题的具体过程,我怎么抄?” “哎呀,借给你抄,别敲我头。”安式微打了苏欧的手。 苏欧愣了一下,看着面前气鼓鼓的少女,心里奇怪,她的手,很冰冷。 安式微随即在韩诚身侧声音温柔的请求“韩诚,有一道物理题我不会做,待会可以问一下你吗?” “好。”韩诚小声开口。 三人行,必有我师! 安式微右手托着下巴,静静望着低着眉眼的韩诚,大大的眼睛里积聚了柔情。 韩诚好像是发觉了安式微又没有认真听他讲题,轻轻咳了一声。 安式微缓过神来,解颐一笑,而后拿起笔,仔细听着韩诚的解题思路。 “大概就是这样,这套模拟卷上也有类似的题型,你再试着做一下。”韩诚圈出题来给安式微。 安式微审题,皱眉思索着。 韩诚静静地望着她,眼眸中含有脉脉温情,又带有淡淡忧伤,不自觉地开口“安式微。” 安式微抬眼看他,两眼疑惑“嗯?” 韩诚欲言又止,轻呼了一口气,正准备说话。 安式微感受到了手机振动,拿出来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又看了一眼韩诚。 “你先接电话吧。”韩诚低声说,转而看向习题册。 安式微四处瞧了瞧,发现没有老师在场,偷偷地接听了电话。 “喂。”安式微小声地应答。 “微微,你猜我在学校遇到了谁?”对方卖着关子。 “谁呀?我猜不着。”安式微语气带有丝丝无关紧要。 “姜云峰!”对方握着手,激动地说。 “谁?”安式微语调上扬,眼神透着惊讶,“他居然跟你一个学校呀!” “是呀,我还以为他跟你是一个学校的呢,结果,我今天返校,在校门口碰到了他,你猜猜他现在在干嘛?”顾行止一脸八卦的表情,忍不住内心的澎湃漫涌。 “我才不要猜呢。”安式微环视四周,小心翼翼地说着。 “嗨,果然呀,那人花心着呢,前两天还对你嘘寒问暖的,这会儿在走廊里跟一个漂亮的女孩儿聊得正欢。”顾行止一副鄙夷的目光看着不远处的正挑逗女孩儿的姜云峰。 “我早就说过了,他只是一时兴起,并不是真心实意的。”安式微无精打采的转着笔。 “也是,一脸花心的样子,臭男人,不要脸。”顾行止没好气地说道,转瞬又调侃道“对了,你少搭理他啊,小白羊可别被狼吃掉了哦。” 小白羊?干嘛这么比喻。 安式微无奈地笑了笑,小声说“你放心,我又不傻。” “你要是真的不傻我就不会这么担心了,好好看着你自己吧。”顾行止用极其认真的语气提醒着对方。 “知道了,我的大小姐!”安式微拖着长音,“您还有什么事儿吩咐呢?” “没事儿了,跪安吧。”顾行止笑了笑。 顾行止挂完电话,环着手臂,嘴角微微上扬,静静地站在阳台处看着不远处嘻嘻哈哈的两人。 安式微收好手机,再瞧了一眼周围,随即拿起笔重新做题。 正解着题,突然想到韩诚刚刚一副想要说些什么的表情,抬头看着韩诚,疑惑地问他“韩诚,你刚刚想说些什么?” 韩诚沉默了片刻,抬眼对上了安式微疑惑的眼神,轻轻地放下手里的东西,迟疑的开口说“其实我……” 话一开口就被突然出现在两人眼前的一本习题册打断。 安式微心里有些不悦,扫了一眼习题册,再看看拿着习题册的少年。 “你吓到我了!”安式微皱眉。 “我抄完了,谢谢!”苏欧丢下习题册,一脸无辜地盯着安式微,嘴角带笑。 “不客气!”安式微咬牙切齿地回答。 苏欧抿嘴微笑。 安式微转头看向韩诚,他眼中看不出一点情绪,顿了顿,轻声问他“韩诚,你接着说吧。” 韩诚垂下眸,沉默不语。 片刻,摇摇头,轻言说“没什么。” 苏欧在一旁接起了电话,他转身回到自己的座位。 “苏欧!”苏欧把手机拿远了一点,对方的声音大到差点儿穿破听筒。 “说?”苏欧懒得理睬。 “完了完了,微微在你旁边没有,你把电话给她。”对方似乎很急切。 苏欧看了一眼前面正一脸茫然的安式微,沉默了一瞬,问道“你要干嘛?” “你赶紧把电话给她,我有急事儿。”对方变得急躁起来,跺着脚。 “等着。”苏欧紧紧的握着手机。 苏欧走了过去,把电话递给了安式微。 “接电话!”苏欧冷着脸说。 “谁呀?”安式微一脸疑问。 接过来一看来电显示,惊讶道“姜云峰?他要干嘛?” 韩诚听到了熟悉又陌生的名字,身子顿了一下,眉头微蹙。 “不知道。”苏欧冷笑着。 安式微正犹豫着要不要接,听筒里传来焦急的声音。 “喂。”安式微轻轻的开口。 “微微呀,我是云峰。”姜云峰听到安式微的声音后平静了许多。 “嗯,有事儿吗?”安式微小心翼翼地问着。 “微微,你别听顾行止乱说,刚刚是那个女生主动来找我说话的,我又不好不搭理人家是吧。”姜云峰声音里带些许委屈。 姜云峰突然打电话来,是因为刚刚逗女生的事情被顾行止看到,事情败露。他看着站在对面阳台的顾行止拿着手机向他摇了摇,得意地扬起嘴角,急匆匆地跑过去责问她,没想到顾行止不仅拍了照,还打了电话。顾行止扬言说“捉jian在床可是有人证物证在哟!” “那关我什么事儿呀。”安式微语气淡淡的,心里觉得莫名其妙的,想着自己又不是他女朋友,他干嘛来跟她解释这些。 “怎么能不关你的事呢?微微,咱们之间可不能说这些生疏的话。”姜云峰语气中略微有点撒娇的感觉。 “我们好像不是很熟吧。”安式微无语,心里有些不耐烦。 “怎么能不熟呢,我们还一起吃过饭逛过街呢。”姜云峰一字一句认真的说。 安式微失笑,难道凭吃过一次饭逛过一次街就能算熟的话,那她跟很多人都很熟。 “微微,你放心,下次我绝对不会搭理那些女生的,你不准不理我啊。”姜云峰用甜言蜜语来说项,希望能打动她,但转念一想她没回复信息的事,撇着嘴委屈道“微微,我发你的信息你都不回我,你是不是讨厌我呀?” “呃……不好意思啊,我忘了。”安式微有些尴尬。 “没关系,只要不是因为讨厌我才不回信息就好了。你千万不要生气啊,我过年就回z市了,到时候再来找你。”姜云峰眉目间展露出温柔,好言好语。 安式微似笑非笑地看了苏欧一眼,应了一句,“好吧。” “那我先挂啦,你好好上课,拜拜。”姜云峰小心地挂了电话,心里舒了一口气,不知道她真的是否介意。 然后去顾行止教室门口,叫了她一声,用食指指了指她,敢怒不敢言,愤然离去。 顾行止也毫不客气的回了他一个大大的鬼脸,一脸得意。 安式微把手机还给了苏欧,硬生生地拉扯了一个笑容出来。 “怎么了?”苏欧接过手机,看着安式微一脸哭笑不得的样子。 “他居然跟行止是一个学校的,好像是他今天撩妹恰好被我朋友看见了,跑过来跟我解释。”安式微耸耸肩,有些无语,“我又不是他女朋友,他解释什么呀?” “呵,真是有病。”苏欧咧开嘴笑。 “不过,他说过年的时候要回来,你到时候不准把我的电话号码给他,我可不想看到他。”安式微慢慢地说。 “好。”苏欧笑着,脸上一片明净。 自然,每次见到姜云峰的笑脸时,安式微仍然是一脸嫌弃,也不会看在某个人的情面上有所收敛。 安式微深呼了一口气,终于能清静了。 韩诚仍是不语,眼神偶尔偷偷地落在安式微眼睛上,她垂着眼,但仍能感觉到她的眼睛清澈干净,让人舍不得移开眼。 安式微就着刚刚韩诚讲的思路终于解出了习题,得意的想拿给韩诚看,抬眼时对上了韩诚的目光,愣了一秒,问道“韩诚,怎么了?” 韩诚慌乱移开视线,声音中带有丝丝颤抖“没什么。” 说完后镇定自若的拿过安式微的习题册,检查了一下,点点头说“嗯,过程结果都对。” “真好,我终于会做这种题型!辛苦韩老师了。”安式微含笑看着自己的成果。 “安式微,你好了没?快上课了。”韩诚前面座位的陈奕催促着。 “哦,好了好了,谢谢你。”安式微收完自己的东西后欢快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韩诚,你还别说,我以前倒没注意到安式微还挺好看的。”陈奕转过来问韩诚。 韩诚扫了一眼陈奕,没有说话,但脑海里回想起那个少女娇俏可爱,一侧头发别在耳后,显出小巧精致的脸蛋,眼里含笑。 总有一个人笨拙的想把自己所有的笑都给你。 。 第18章 味道 流光飞逝,元旦假期一过,离期末考试还剩不到两个星期了。 终于到了该放下某个阶段或者忘记某些事情的时刻。 安式微全神贯注的准备着期末考试,不敢有丝毫懈怠。对于她来说,这是她到现在这个世界中难得的能重新选择的一次机会,她必须好好抓住它,让自己能少些遗憾。 “你也太刻苦了吧!课间休息时间都不放过。”苏欧转动着笔,漫不经心的问。 安式微抬眸看着眼前的少年,随意的倚在课桌上,随即轻叹了一口气,语气中带些许疲惫“没办法,谁叫我成绩这么差,只能靠多学了。这物理也太难了吧,我做了这么多题,总有新的题型、新的问题出现,鞭长莫及啊。” 苏欧唇角微扬,苦笑道“我已经放弃治疗了,结果怎么样只能顺其自然了。” “你的成绩比我还差,就算你现在抓紧时间学,两个星期估计也没什么上升空间了。”安式微咧嘴笑着,内心似乎觉得比苏欧成绩好些竟略微得意起来。 “我没什么,成绩差点儿就差点儿!”苏欧不以为然,嗤笑一声。 苏欧补充了一句,“反正你现在再怎么努力也进不了精英班的,那可是全年级的尖子生的福地呢。” 安式微嘟着嘴,瞪了他一眼,带着自嘲的语气“就我这成绩,不垫底就不错了。而且我又没有打算进精英班,你看我的样子也不像精英。” “这倒是!”苏欧笑道。 安式微倏尔垂下眸子,表情严肃了起来,慢慢说着“其实在一个普通班也挺好的,至少压力没那么大,这样我爸妈也不会天天督促我学习了。” 苏欧静默了一瞬,恍惚间觉得跟前的这个少女眼神清澈,但偶尔又略显成熟,感觉眼神里充满了故事。随即笑了起来,露出白白的牙,“对呀,年轻人干嘛把自己弄得那么辛苦。” 安式微心里偷笑,明明你才是年轻人。 “不过这个社会的确是看学历的,我还是能理解家长为什么逼着我们拼命学,是希望我们能有更多选择。”安式微放下笔,眸光一抬,托起了下巴,淡然道“不过,我之前已经太累了,这一次我想按照自己想法去做。” 高中时代的安式微,乖巧懂事,一味听父母的话,学习,学习,学习!生活中除了学习,什么都没有了。 苏欧诧异,她以前是得多累呀。 “那你现在为什么还在努力学?”苏欧微笑。 “我当然得努力了,我只是想要他们看到我的决心,而并不是叛逆,是对自己的尊重。人要带着自己的想法去成长,就算结果差强人意,就算自己不完美,但至少成长起来的生命会更丰富、更有层次。”安式微噗呲笑了一声,眉头微蹙。 安式微想认真的活着,充实的活着。 “我怎么觉得你有一种少年老成的感觉呢?”苏欧愣神,平静的说。 安式微思索了一会儿,反应过来自己说的话,淡淡的笑道“是吗?我只是有自己的想法而已。” “不过你说的对,你是人,不是学习机器。”苏欧点头同意她的观点。 “你这个比喻还挺好的。” 两人相视淡然一笑。 z市一中公交站点,安式微又看到之前在同一辆公交车上遇到的少年,安式微有些迟疑的往站点慢慢挪动。 “苏欧,我又碰到那个男生了!”安式微拿起手机发了一则消息。 对方没有理会,安式微朝对面等车的苏欧挥手,指了指手机。 “你等他先走,坐下一班车吧。”苏欧低头回复。 “不行,下一班得要二十分钟了。”安式微发完信息皱眉朝他摇摇头。 “那离他远点,他找你说话不理他就是了。”苏欧挑着眉,表示无奈。 “好吧。”安式微哭笑不得。 “同学,好巧!”少年看到安式微,朝她靠近。 安式微故意装作没有听见,皱眉嘟囔着嘴,往边上站。 安式微退一步,少年就进一步,憨笑着提醒她关注一下自己“同学,同学!” “你有什么事儿吗?”安式微的神情时而惊愕,时而怨愤,时而害怕,宛如一秒能变几张脸。 “没什么,只是很开心。”少年嬉皮笑脸,笑得烂漫。 楚翕,这个爽朗的少年,在接下来的两年的时光里,都会拿今天安式微的神情来打趣她,模仿得惟妙惟肖,甚至成了习惯。 安式微气急败坏,大声喊道“楚翕,你要是再敢学,我可要打你了!” “式微,你怎么舍得打我呢。”楚翕抿嘴憨笑。 “你……你要是再这样,我可不给你看我新买的杂志了!”安式微睁大眼睛,从背包露出杂志一角威胁着楚翕。 楚翕慌神,拉着安式微的衣服,语气带些撒娇耍赖“好微微,我错了,别生气别生气。” “哼!”安式微护着背包,别过脸去。 “哎呀,我的好微微,能不能把杂志借给我看看嘛,求求你了。”楚翕勾着安式微的肩膀,眼神充满渴盼。 “哼!”安式微不理会,继续别过脸去。 “楚翕,干嘛要求她,自己去买一本不就行了。”苏欧在一旁默默看着打闹的两人,有些不耐烦。 “你懂什么,这期是绝版,很珍贵的,千金难买,还好被我抢了一本!”安式微得瑟了一下。 当然,这只是后话。 “同学,我们住的还挺近的呢!”少年跟安式微一起下了车,两人默默走了一路,分叉路口分开后,安式微继续往前方走去,少年在后面感叹道“看来,也不怎么近……” 你是谁?你是我归家途中的风景。 “安式微,今天你值日!”卫生委员把黑板右下角的值日生擦掉,写上了安式微的名字。 “哦,好!”安式微看了一眼值日生的名字,点点头。 卫生委员见安式微没下一步动作,提醒道“马上要上课了,赶紧把黑板擦干净。” 昨天的值日生还真是躲懒,晚自习最后一节课的黑板字索性撂手不擦了。 数学老师字写得小,也写得很高,安式微的个子够不着最上面的粉笔字,垫着脚艰难的擦拭着。 “给我吧!”声音温柔利落。 安式微转头看着身侧的少年,莞尔一笑,“啊,韩诚,谢谢你呀。” “没关系。”韩诚轻松地擦着最上面的粉笔字。 粉笔字被黑板擦轻轻擦落,粉笔灰飘飘悠悠地落在少年修长的指间,甚是好看,安式微看得着迷,韩诚也低头微笑着看了她一眼。两人挨得很近,能闻到少年身上淡淡的洗衣粉清香。 一没留神,安式微吸了一点粉笔灰,咳了一下。 大课间休息,安式微去了一趟厕所回来发现黑板已经被擦干净了。 “文静,你知道上节课的黑板是谁擦的吗?”安式微问道。 “没注意呢,怎么了?”李文静正在偷偷翻看着小说,没有抬头看她。 “没什么。”安式微诧异不已。 “安式微,垃圾桶要满了,快去倒垃圾。”座位还没坐热,就被卫生委员督促。 “来啦!”安式微悻悻地走去卫生角。 垃圾桶被各种零食包袋塞满,地上还散落了一些。 “这都吃的些什么呀?”所有零食袋聚集在一起,味道有些冲鼻,安式微嫌弃的把垃圾扫在一起。 苏欧在座位上一脸吃惊的看着她“你不吃零食的吗?” “我不吃的!”安式微摇摇头。 “还真是难得啊。”苏欧小声嘀咕着。 安式微提着垃圾桶走到后门垃圾站倒完垃圾,看着肮脏不堪的垃圾桶,安式微干脆去刷了桶,慢悠悠地回了教室。 “洗得挺干净的嘛,不过过一会儿就脏了!”苏欧看着安式微提回来的干净整洁的垃圾桶,略微吃惊。 “至少今天还算干净。”安式微重新去洗了手。 “喏,要不要尝尝这个辣条。”苏欧扬了扬手里一包吃了一半的辣条。 “唔……我不要。”安式微摇头拒绝,撇嘴道“一股子味精味儿,看上去肯定还很辣。” “不辣,你试试嘛!”苏欧拿到她面前,劝道“就吃一口,不好吃扔了就是。” 安式微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拿了一根,小小的咬了一口,细细咀嚼。 “怎么样?”苏欧静静地期待安式微脸上的反应,开口说着“其实我也不怎么爱吃零食,但这时候的这些零食,味道都比较好,不像……” “不像什么?”苏欧话说一半就不说了,安式微追问道。 苏欧心口发紧,心虚的轻声说“没什么!”随即又把辣条递给安式微,“还要吃吗?” “我不要了,味道也就那样吧。”安式微倔强地摇头,转身回了座位。 苏欧觉得莫名其妙,刚刚拿的那根明明已经吃完了,还假装不喜欢吃。 李文静把小说偷偷藏进背包里,转过来问“式微,我要去小卖部,你要去吗?” 安式微正背着英语单词,摇头拒绝,“我不去。” 李文静拿起饭卡,“那我先走了。” “呃……等等,我也去看看吧。”安式微起身挽着李文静,拉着她走。 “你要买什么啊?”李文静看着安式微在一旁纠结的样子,疑惑地问道。 安式微努力回想刚刚那包辣条的包装袋。 “你要买辣条啊,我好像看你很久没有吃了。”李文静诧异。 “有吗?我以前很喜欢吃辣条吗?”安式微疑惑地把目光投向李文静。 “对呀,你很喜欢吃这些零食的,买的比我还多。”李文静挑好了一盒饼干和牛奶,等着安式微选零食,“不过,我观察了这么久,觉得你的确变了许多。” “是吗?比如呢?”安式微一脸平静,终于看到了一包稍微有点印象的零食。 两人往收银台走去。 “比如你以前不爱说话,一般都是我说你在旁边静静听着,可现在发现你话还是挺多的。”李文静自顾自地说。 安式微暗自吐槽,那还不是因为是熟人之间,话肯定多啊,这算哪门子改变! 李文静滔滔不绝地说“还有就是你现在都不怎么吃零食了,以前可不是这样,天天都要买呢。” 安式微一脸无辜,说的也太夸张了,以前只是偶尔吃,也没有到天天吃的地步吧。 李文静竖起食指,加重语气,“最重要的是你以前没有异性朋友的,跟他们基本不怎么说话,现在我觉得你跟苏欧在一起话就挺多的。” 安式微点点头,这倒是实话,苏欧算是她的第一个异性朋友吧。 “是吗?我怎么没注意到。”安式微假装惊讶状。 “真的,我观察得可仔细了。”李文静撑圆了凤眼,坚定地说。 两人从教室后门进去,安式微碰到了要出去的苏欧,吓得赶紧把辣条护在身后,小心翼翼地从他身侧走过。 “等等,你背后藏什么呢?”苏欧察觉到了安式微明显的心虚。 “没什么?”安式微背着手,吓到声音带有些许颤抖。 “式微买了……”安式微赶紧一只手捂着李文静的嘴,没让她继续说下去。 “没买什么!”安式微声调上扬。 往往声音越大就肯定有事情瞒着。 “是吗?”苏欧挑眉,眯着眼,向她慢慢靠近,“但是我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我没……”安式微心虚。 苏欧走到她面前,顺着安式微手的方向想一探究竟。安式微拽着零食不放,苏欧就使劲拉扯。这是两个人力量的较量,但是动作怎么有点暧昧的感觉。没拧过他,安式微松了手。 “哈哈哈哈,之前某人不是还说味道也就那样吗?”苏欧看到辣条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我承认,是挺好吃的。”安式微咬了一下下嘴唇,佯装出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那你干嘛藏着!”苏欧审视着她,气鼓鼓的样子倒也可爱。 “式微是怕你抢了。”李文静在一旁开口说,呵呵笑着。 “哪有!我可没有啊!”安式微结结巴巴的说,眨巴着眼睛。 “那你不准吃独食,我也要吃。” “可以呀!”安式微撕开包装,挤出一根辣条来,大方的递给他,“给……” 苏欧没有接过来,只是俯身把那个辣条轻轻咬了出来,给人一种喂他吃东西的错觉。一眨眼功夫吸吮进嘴里咀嚼着。 “式微……”李文静盯着苏欧,把买的零食抱在怀里,一脸春心萌动的样子。 “谢谢!”轻轻抹唇后转身走了出去。 “干嘛?”安式微看着双颊泛红的李文静,疑惑地问。 “苏欧长得可真帅!”李文静盯着苏欧走的方向,眼睛快要盯出花来。 “帅吗?”安式微怀疑。 “很帅的好吧!”李文静语气坚定。 安式微哂笑,咬了一口辣条,他能有我的韩诚帅吗? 。 第19章 旧友 冬天之所以这么冷,是因为它把温暖藏起来,露出冷峻的外表,带给人类考验。人类约定俗成,主动迎接挑战,只有完成挑战,才能获得最美好的温暖。 安式微也在这寒风肃杀的冬季迎来了两周后的期末考试。 考试前一晚放学时,班上的整体气氛有些低沉,虽然大家相处只有半年时光,但是面对以后各自分班心里难免会些许难过。 “式微,你真的确定不选文科了吗?”李文静转过身来问。 “是呀,志愿都填好了,我可不想改了。”安式微自顾自的收拾东西。 “之前你还跟我说要选文科呢,那这样的话以后我们不能在一个班了。”李文静撇着嘴,一副不舍的样子,“而且文科班都在楼上,离你就更远了。” “反正都在一个学校,你要是想来找我玩儿就下来呗。”安式微淡然一笑。 “只是有点舍不得你。”李文静眉头微蹙。 “别这个样子。”安式微看着李文静一副忧愁的模样,心里还是有些不忍,随即安慰她,“这样吧,我们拍个照,好像都没有合影过。” 李文静顿时有了兴致,露了笑脸,“好啊!”小心翼翼地环顾了四周,确认没有老师,拿出手机来。 没有美颜滤镜的自己太真实了,安式微有些后悔刚刚自己给自己挖的坑,想活在谎言中。 “式微,我传给你。”李文静抱着手机欢喜不已。 “式微!”李文静脸有些泛红。 “怎么了?”安式微不解,李文静最近脸红得次数有点多。 “你能不能帮我跟苏欧说一声,我想跟他合影。”说完娇俏的低着头,一副害羞的模样。 “你自己跟他说不就行了!”安式微言语爽利。 “我不敢呀。”李文静眉头微蹙。 “呃,这个嘛。”安式微有些为难,往后扫了一眼,苏欧正漫不经心的玩弄着手里的篮球。 “你跟他关系好,就帮忙说一下嘛,以后肯定是没机会一起照相的。我怕我去说,他肯定会拒绝。”李文静双手合十,哭丧着脸拜托道。 “好吧!”安式微无奈,只有觍着脸去问了。 苏欧随意拍着篮球,一不留神落了拍,篮球滚远了,到一个人面前停了下来,抬眸看到了安式微。 “东西收拾好了吗?” 安式微轻轻地把球踢到他跟前,他踩着让球停下来。 “还没呢。”安式微十指紧扣,欲言又止。 苏欧看着她一脸坏笑的样子,下意识往后躲了一下。 “干嘛?”苏欧吃惊,警惕道。 “大家以后就在不同的班了,见面的机会就更少了,你说是不是呀?”安式微笑得明净。 “所以呢?”苏欧不以为意。 “所以呢?所以就是要不要拍照留恋一下呢?免得以后你都不记得高中有哪些同学,要是见面了多尴尬呀!”安式微眨巴着眼睛。 “你放心,我会记得你的。”少年不给面子,翻了一个白眼,淡淡的说道“再说了,三班就是理科班,没准儿我们还是一个班呢。” 这件事确实如苏欧说的那样,这是安式微在接下来两年多的时光里仍然摆脱不了的麻烦。 “哎呀,你真的是……”安式微气结,只能实话实话,“好吧,是李文静说要跟你合影。” 苏欧静静地看着安式微,片刻后笑道“那不成,我不喜欢跟不熟的女生拍照。” “你给人家一个面子好吗?人家就怕以后没机会再跟你拍照。”安式微不知怎的,竟有点同情李文静了。 “要拍也可以,你也要一起。”苏欧加了一条附加条件。 “我就不用了吧,我给你们拍,你放心,我拍照技术还是可以的。”安式微拍着胸脯自信的说。 “那不行,我从来没有跟不熟的女生拍照,万一她以后在外面乱说我是她男朋友怎么办?我很在乎名誉的。”苏欧狡黠的笑着。 “到底是谁会坏了谁名誉还不知道呢。”少年得意的样子很招人讨厌,安式微无奈答应,“那行吧,我告诉你,你对人家态度好点。” 安式微向李文静招手,示意她过来。 李文静小跑了过来,苏欧接过李文静的手机,45度标准的自拍角度,安式微把李文静推到中间的位置,三人不谋而合的摆出剪刀手,画面定格。 安式微感叹李文静此时娇羞的模样大概会让某人更加自恋吧。 “快去收拾东西!”苏欧命令道。 “再给我两分钟,让我把记忆结成冰……”安式微哼着歌回到座位,多亏下午放学时带了大部分的书回家,现在只有晚自习的课本没有收拾。 等两人出来时,楼道里已经没有多少人了。 “安式微。”身后传来清晰的叫喊声。 安式微心口一愣,转头望去,一个穿着羽绒服的少年身影,灯光昏暗,不清楚少年的衣服是什么颜色,他站在原地,并没有向安式微走近。 “明天要考试了,加油。”似乎是少年藏在心里的话,他的声音很小,但是在空荡荡的走廊里显得很大声,他眼神躲闪,没有继续说话,静待对方的回答。 “好,你也是。”安式微心中欢喜,因为他们不是一个考场,估计是碰不到了。 苏欧倚靠在墙上,事不关己的拍着篮球。 韩诚点点头,转身疾步往教学楼另一侧楼梯走去。 安式微不解,他为什么不走更近的路。 “人都走了,还看什么?”苏欧抱着篮球掠过安式微,语气淡漠。 安式微有时在想,自己当时为什么会喜欢韩诚,因为成绩好?因为长得好看?可是这些表象根本不能成为理由。或许仅是心底的美好,未曾触及的美好,偶然在心里泛起的涟漪,却让人永远挂念。 “行止,我敬你。”韩诚脸上挂着笑,双手拖着酒杯,谄媚味十足。 “哎呀,怎么能让你来敬我呢?”顾行止赔笑,“你跟我的微微是一个学校的,高一没分班前还是一个班,算起来我们也是熟人。我干了,你随意!”顾行止唇角上扬,倒拿杯子证明自己喝尽了酒。 韩诚不甘落后,跟着喝完了酒,眼里满是奉承。 整个席间,安式微静静地看着他,眼眶红着,手指蜷缩成拳。 冷风吹过,清醒过来,安式微坚持,他现在仍然是那个干净温柔的少年。 “你怎么了?”苏欧察觉到了低头不语的少女的低气压,但是没有看她。 “苏欧,你还记得你的初恋吗?”安式微语气平静。 苏欧脚下一顿,停了下来。 安式微余光没有看到少年的身影,转身去探寻,迷惑着少年的沉默。 “安式微,我不想说。”少年带着冷漠的语气,迟疑了一会儿,补充道:“你可不可以以后都不要问。” 安式微不语,看着少年的暗淡下去的眸色,点头浅笑。 翌日。 监考老师一声“开始答题”后,学生开始奋笔疾书,跟时间争夺制胜权。 待出了考场,安式微如同泄了气的气球,生无可恋。 “式微,你考得怎么样?”李文静早在教室外等着。 “哎,我也不知道,我感觉作文写跑题了。”安式微双手捧着脸,耷拉着眼。 “这才一门,后面的好好发挥!”李文静握着拳头打气,拉着安式微,“走吧,先去吃饭。” “我吃不下……”安式微哭丧着脸。 “走嘛,不然下午怎么办。”李文静耐心劝着。 安式微被硬拖着去了学校食堂。 正值午饭高峰期,等打好饭菜,两人找了很久的位置,没有一个空位置,无奈地找了一个四人桌,站在一旁守着眼前这四个女生吃完。 安式微霸道的用书占了两个位置,李文静空出来一个位置。 李文静压低声音说“式微,这样不好吧,你占了两个位置。” “不放座位上,那书放哪里?”安式微本来心情就不好,连吃个饭也是等别人吃完了再吃,心情就更不好了,没好气的说“桌上这么多油,也不能放在上面呀。” “好了好了,你别生气。”李文静温声安慰,“我把狮子头给你吃,消消气。” 安式微看着盘子里多出来的狮子头,顿时觉得自己太急躁了,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慢慢一点点的吃饭。 抬头漫不经心咀嚼食物的时候,蓦地看见不远处一个身量纤弱的女生,端着餐盘张望着找位置。 安式微陡然挺直腰杆,朝她用力的挥手,大声喊着“同学,这里有位置!” 少女吃惊的站在原地,微眯着眼用疑惑的眼神审视着安式微,见她情绪激动,疯狂的指着自己身旁的空位。 看她犹豫不决的样子,安式微干脆起身跑过去推着她过来。 “坐吧。”安式微把书抱起来,示意她坐下。 少女仍是一脸警觉的样子,对对方的热情好奇,悄悄地看了一眼安式微,见她还是一副期待的样子,便放松警惕,慢慢的坐了下去。 “同学,我是三班的,我叫安式微。”安式微热情的向对方介绍自己。 对方有些惊讶,眼前这个人既难缠又多话,并不想搭理她。 “同学。”安式微小心翼翼的看着她,心里暗想是不是刚刚吓到她了,小声地说“我没有恶意的,只是觉得你很眼熟,像我的一个朋友,想认识你而已,你别多想。” 少女转头望向安式微,迟疑了片刻,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轻轻开口“我叫杜巧。” “杜巧,你好啊。”安式微咬着筷子,心里窃喜,终于碰到她了。 三个当事人都在场,安式微的思绪又飘向了高三最后一次重要的集中模拟考,这场考试基本能看出学生的最终成绩,学校格外看重这场考试。 还未正式进入夏日,这几天已经开始炎热起来,z市的热是闷热,一丝凉风都没有。头上的风扇已经竭尽所能转动着身体,尽力为屋内的人带来凉意。 安式微头冒着汗,偶尔扇动着手试图降低体温。 正专心写着英语作文题,突然感觉到脚边有东西碰到自己。 安式微低头看了一眼,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小纸团就被监考老师捡起,老师打开看了一眼,脸黑了下去,愤怒的看着安式微。 安式微愕然,解释道“老师,这不是我的!” 监考老师不信,冷着脸,斥责道“不是你的,那你说是谁的?” 安式微呆怔,摇头否认,“我不知道啊!” 监考老师命令道“马上跟我去看监控就知道了。”说完就要来拉安式微。 “老师,我看到不是她做的。”后方一个女生开口道,斩钉截铁道“刚刚您往前门口方向去了,就是在这个时候,我前面的同学扔了一个小纸团,本来是扔给她后面那位同学的,后面那位同学正捡起来,就看见您有转过来的迹象,她吓了一跳扔到前面了,然后就是你看到的那样了。” “你知道的这么详细,我都有些怀疑这个纸团是不是你写的答案。”监考老师背着手,鹰眼如炬看着她。 “我早就写完了,就等十分钟后交卷,无聊就看了一下周围,我并有没有参与其中,还有事情是不是我说的那样,老师去看监控就知道了。”少女一脸平静,毫不示弱。 “好,交卷了你们两个都跟我去看监控。” 事情果然如她所说,果然是安式微后面的同学紧急之下扔给她的,后面的同学就是李文静! 走出办公室,安式微追上了那位牙套少女,礼貌的笑着“同学,谢谢你刚刚声张正义。” “不客气,我只是说了事实而已。”少女自顾自的向前走,语气平静。 “为了表示感谢,我请你吃饭吧!”安式微笑着说。 “不用了。”少女冷漠拒绝。 安式微事后找李文静对峙,李文静装傻充愣,两人就是在高考前夕决裂。 “式微,式微。” 李文静的喊声把安式微拉回现实,安式微安静的看着李文静,又看了一眼旁边的杜巧,冷笑了一声,继续吃自己的饭。 杜巧吃得快,端着餐盘站起身,安式微抓住她的手腕,说道“我们都认识了,留个联系方式吧。” 杜巧思考了一会儿,“好。”少女惜字如金,一字作答。 安式微欢喜的拿出手机递给她,她左手快速的输入了号码,把手机还给了安式微,转身离开。 李文静撇着嘴说“式微,怎么感觉你很喜欢她呀?” 安式微懒懒的回答道“她以前帮过我,只是她不记得了而已。” 李文静点点头,“哦,这样啊。” 安式微抬眸,看着正认真咀嚼食物的李文静,心情有些复杂,眉头不由得紧了起来。那时,她也是无意的吧,自己何必一直抓着这点不放呢,显得自己多小气呀。 其实,现在这样就很好。 等接下来的考试完成后,安式微开始了每日的沙发瘫。 “你看看你,坐就好好坐着,这是什么姿势?”胡亚清嫌弃的看着安式微。 “这个葛优躺,我学的像吗?”安式微得意的笑着。 “什么葛优躺?”胡亚清好奇这个女儿嘴里偶尔冒出的新鲜词汇是从哪里学的。 “就是葛优演的那个电视剧里面的姿势,电视剧好像叫《我爱我家》,对,就是那个!”说完换了一边接着瘫。 “要是被你爸看到你这个样子,肯定又要说你了。”胡亚清眉眼温柔。 “不会,爸爸怎么舍得骂我呢。”安式微丝毫不担心胡亚清搬出的人会严厉批评她。 “那你试试吧,看他会不会说你。”胡亚清看破不说破。 背后不能随便说人的,刚说完,安易明就从书房出来了。 安式微慌忙坐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看着电视,眼神透露着心虚。 胡亚清在一旁轻轻的笑了起来,摇头不语。 “微微,少看电视,对眼睛不好。”安易明和蔼的说道。 “放心吧,爸爸,我只看一个小时。”安式微乖巧的回答。 安易明倒完水径直回了房间。 “是谁说的不怕爸爸责骂的?”胡亚清打趣着安式微。 “谁说我怕爸爸,我刚刚是瘫累着了。”安式微强词夺理,倔强的不认同胡亚清的话。 “你总有话说。”胡亚清说不过她,温和的笑着。 。 第20章 上街 胡亚清进了房间,拉开窗帘。 屋外白茫茫的一片,今天的雾有些浓重,如同天上的仙子散落在人间的一层轻盈披帛,缭绕在城市上空。 “微微,快起来了!”胡亚清坐在床前,轻轻拍着贪睡的人。 “嗯。”安式微敷衍地闷出声,没有要起来的意思,只是一个劲儿的点头。 “快点,你忘了今天要做什么了吗?”胡亚清温柔的提醒着。 “做什么呀?”安式微慵懒至极的声音,还是闭着双眼。 “去学校领成绩单呀!”胡亚清继续拍着她。 安式微喜欢睡懒觉,一觉睡醒差不多可以吃午饭了,但胡亚清拿她没办法,安易明也不管她的作息,只当她是学习累了,早上多睡会儿倒是情有可原,自然而然睡懒觉更加的肆无忌惮。 “快点,否则要迟到了。” 胡亚清把她的衣服拿了过来,用力把她拉了起来。 “好了,妈妈,我自己来。”安式微睁开惺忪睡眼,不好意思的笑了。安式微有时很希望自己的妈妈可以凶一点就好了,这样,她就不会这么懒了。 “硬要我逼着你才动,是吧。”胡亚清松开她后,还想说些什么,顿了一下,没说出来。 教室里的同学们低声交谈,待罗建文进来时,瞬间安静了下来。 罗建文的心情看起来不错,估摸着是对这次整个班级的成绩很满意。 “老罗,看你这么高兴,是不是我们班考得都很好呀!”胆大的人率先开口问。 “什么老罗?没大没小的。”罗建文表情凝滞,脸色有些难看,众人看罗建文的反应这么激烈,课堂气氛凝固了起来。 谁知罗建文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哈哈哈,看把你们紧张的。”下面怨声一片,众人长舒了一口气。 罗建文慢吞吞的说道“这次确实考得不错,咱们班年级前100名的还是很多,整个班级的名次也在我预料之中,总之,大家给自己鼓鼓掌吧。” 安式微心不在焉的鼓掌,等罗建文叫停后把目光望向他,接下来应该是煽情的告别环节吧。 罗建文呼了一口气,收了笑脸,郑重其事的说“虽然我们在一起只相处了半年,但是我还是感觉到了大家在这段时间的成长。我看到你们彼此团结,无论是学校组织的任何大小比赛,还是同学之间的学习交流,大家都是一起努力,一起为班级争光。看着墙上贴的奖状,还有年级模范班级的锦旗一直都挂在咱们三班,老师都感到非常自豪。当然,分别都是很痛苦的。有的同学会继续留在我们三班,老师很高兴能继续教你们,有的会去别的班级,有新的班主任,尽管这样,大家都不要忘了,我们曾经是拧在一起战斗过的三班。感谢大家,成为我的学生,听了我半年的唠叨。” 据说人的一生会遇到220万人,两个人匆匆相识的概率有千万分之五,存在脑海里有印象的相识概率大概有十万分之五。很幸运能遇见这么多十万分之五,或许是那个从未说过话的傲娇班花,或许是那个爱逃课上网的叛逆少年,又或许是那个沉默安静的学霸。每个人在自己人生的路途中都是行色匆匆,但偶尔转身也就遇见另一个转身的十五分之五。感谢曾经停下脚步,让我遇见的你。离别虽伤感,但期望下一次遇见的是更好的你。 等安式微回到家时,安易明和胡亚清已经在客厅端坐着等她。安式微以为自己会担心这一刻的到来,结果,她的心格外平静,整个人异常从容。 安式微把学生成长手册递给安易明,静待两人的反应。 “微微,你是不是故意没有好好复习文科科目的知识?”安易明脸上没有表情,如一汪清泉,没有任何波澜。 “所有科目我都有好好复习的,那些文科科目都只是背就行了,也没太难的,可能是我没发挥好吧。”安式微小心的答话。 “不过确实,理科的这几门成绩还不错。”清泉泛起了波澜,安易明浅笑,认真的问“你已经做好学理科的准备了吗?” “确定!我也做好准备了!”安式微坚定自己的选择,重重的点头。 “好,爸爸明白了。”安易明笑着点头,和蔼地说着“爸爸会支持你的。” 安式微跳着坐下来挽着安易明,轻埋在他肩上,撒娇着“谢谢爸爸,我一定会好好学的。” “好。”安易明语气中满满的宠溺掩不住。 安式微松了一口气,一切如她所愿。 虽说是分科了,但是老罗还是布置了够量的作业。安式微苦闷地补着作业,想赶在年前写完。正焦灼地写着寒假作业,屋外就传来热闹的声音,听着很熟悉。 安式微出去时,看到一个少年慵懒的半躺在沙发上,悠悠然看着电视,端着盘子,吃着胡亚清给她买的糕点。 差点被作业逼疯的安式微看着悠闲看电视吃糕点的少年,顿时火冒三丈。 安式微气呼呼的指着他,大吼道“安承衍,你把我的雪花糕放下!” 少年做着鬼脸,嘚瑟道“什么你的雪花糕,是伯母叫我吃的,我就不放下。”最后五个字拖着长音,语气是那么纵容,意思是你就得纵着我、惯着我。 “好啊,是你找打的。”安式微冲了过去,说时迟那时快,少年没躲过,已经被安式微一手拧住了他的耳朵,一手抓着他的头发。 “啊……救命啊……”安承衍惨叫一声,但还是不舍得放下手里的盘子。 胡亚清闻声从厨房出来,看见安式微欺负着少年,慌忙上前来拉开安式微。 “我叫你吃,我叫你吃。”安式微人被胡亚清拖着,但是还挣扎着踢腿。 “伯母,你看安式微都要把我的耳朵拧下来了。”安承衍装作惨痛的样子,带着哭腔,“伯母,承衍好痛啊,呜呜呜呜。” 胡亚清拉着安式微,不让她靠近安承衍。 “好了,承衍乖,你多吃点儿,别跟你姐姐一般见识,啊。”胡亚清柔声安慰受伤少年。 “妈,你干嘛护着他呀,我才是你女儿呢。”安式微瞪着安承衍,见不惯他在长辈面前撒娇。 “他是你弟弟,你就让着他点儿。”胡亚清好言好语劝说。 安承衍撇着嘴一个劲儿点头附和。 胡亚清把安式微拉到厨房,温声安慰她,偷偷拿了一块刚炸出来的酥肉给她。 果然吃的面子最大了,气消了不少。 “妈,安承衍干嘛来我们家?”安式微轻轻吹了吹酥肉,小心的咬了一口,眼神亮了。 “你叔叔婶婶还有事儿没忙完,得玩几天才回来,承衍等不得就先回来了。”胡亚清拿着筷子继续炸酥肉和丸子。 “那他跑来我们家干嘛,自己没家吗?还竟敢吃我的东西!”安式微嘴上不停,手里又拿了一块酥肉。 “他一个人在家,没饭吃。你呀,就让着人家点儿,承衍一年难得回来一次。”胡亚清的声音真是温柔,如春日里的柔风一般,吹得人心里暖洋洋的。 “好。”吃饱喝足后安式微悠闲地散步到客厅去。 安承衍正看着电视节目傻笑,余光瞥见了安式微后笑容逐渐凝固。 憋了半天,终于说话了,“我看你是个女的,才让着你的。” 安式微呵呵笑了,扬着眉,不屑道“就凭你这骨头架子,还让着我。” “切,明明是我不想跟你计较。”安承衍有点蹬鼻子上脸。 “算了,姐姐大度,不跟你这种弟弟计较。”安式微转身回了房间。 安承衍在身后伸舌头做了一个鬼脸。 除开姑妈家的儿子,安承衍算是安家这一辈唯一的男孩儿,所有的长辈都宝贝的很,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他也养成娇气矫情的德行,这也是安式微讨厌他的原因之一。 “安式微,你这被子也太丑了吧。”安承衍不知道什么时候钻进来的,托着盘子一脸嫌弃。 “安承衍你是不是活腻了!敢说我的被子丑!”安式微抬头,目射寒光。 安承衍舔了舔自己的嘴唇,不敢直视安式微的眼睛,有点心虚的看着墙。 “安式微,你是怎么了?”安承衍默默把盘子放下,怕安式微再一下子冲过来拧他的耳朵。 “什么怎么了?”安式微板着脸,语气有点冲。 “你以前可不敢凶我的,更何况还拧我的耳朵,扯我的头发。”安承衍说着说着咽了一下唾沫。 “怎么?是觉得不真实还想再感受一下吗?”说完作势要站起来。 安承衍退了一步,“我可没有想再被你拧一次,你再欺负我,我告诉伯母去。”安承衍语气带些许颤抖,眼神闪烁。 安式微转动了一下脖子,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轻视溢于言表。该治治这个娇气的安少爷了。 安承衍被安式微的样子吓到了,慌乱逃脱,之后又怯怯转身回来拿走了盘子。 对于这位表姐,安承衍从来没放在眼里,她胆小怯懦,又不爱说话,经常被欺负的是她才对,今天居然被她的气场吓到,刚刚被0度拧耳朵、扯头发,尤其是拧耳朵的时候带来的熟悉感。 “承衍,你叫你姐姐了吗?”胡亚清从厨房探头出来,看着安承衍拿着盘子在客厅站着发呆。 安承衍不由抖了一下,小声说“没有。” “快去叫她呀,我马上就收拾好了。”胡亚清交代了一句,而后继续忙自己的事。 安承衍怯生生的往安式微房间去,小声喊她“安式微。” “你又干嘛!”安式微语调上扬,脸色冰冷。 “伯母说待会要出门,让我们两个跟着去陪她买东西。”安承衍语速极快,说完就跑开了。 安式微冷笑一声,以前怎么没发现是个色厉内荏的胆小鬼,看来真的是欠收拾。 起身伸了一个懒腰,慢悠悠的晃了出去。 恶补了几天的作业,今天终于可以去外面逛逛。 快要过年了,街上热闹非凡,采购年货的人络绎不绝。 “明天就是小年了,咱们今天多买些东西回去备着。”胡亚清转身跟身后沉默的两人说道。 “好。”两人异口同声说完互相看了一眼对方。 安承衍回避了安式微的目光,走上前跟胡亚清并肩走。 “微微,过来看看咱们家贴什么窗花好看。”胡亚清拿了两包不同类型的窗花,一包是带有“福”字的方形窗花,一包是花鸟鱼虫的图案,一张‘福’都没有。 “应景的话当然是有‘福’字的窗花好,但是这包图案要好看些。”安式微细细观察后,还是觉得有金鱼的那包好看。 胡亚清思考了一会儿,还是挑了花鸟鱼虫的那包窗花,眼神还是看着那包有‘福’窗花。 老板娘看着胡亚清不舍的样子,劝道“妹子,你要是再买点其他的,我就送你几张有‘福’字的窗花。” 胡亚清温和的笑了,“真的?” “你再挑挑看吧。”老板娘温柔敦厚。 “妈,我回来了!”门外一个青年提着箱子,傻咧咧的笑着。 老板娘撇下客户,跑出去抱着自己的孩子,上下察看一番,老泪纵横,“都瘦了。” 安式微看着两人团聚的幸福样子,跟着笑了起来。 春节,无论你在哪个地方,在那一天都向着一个坚定的地方走去,拖着行李,赶着车,只为推开门的那刻,看着等待你的家人全朝你喜笑颜开,那里的温暖怀抱会让你暂时忘记烦恼。 胡亚清挑了一个大的中国结,几包鞭炮和小烟花,老板娘守信的送了几张漂亮的福字窗花。 安式微看着几包鞭炮,有些吃惊。 找机会偷偷问胡亚清,“现在还能放鞭炮吗?” “可以的呀,怎么这么问?”胡亚清有些疑惑。 “政府没说禁止燃放烟花爆竹吗?”安式微小声问。 “目前倒是没有这么说过,只是说要在特定的区域燃放,而且还要打扫干净。” “哦,这样啊。”点点头接过刚刚买的东西。 安式微已经不记得是哪一年的事情了,z市之前出现过燃放烟花爆竹走火的事故,那场事故之后对春节烟花爆竹的监管更严格起来。 安承衍在一旁不以为意,安式微随即把东西扔给他。 “安式微,你干嘛老是针对我?”安承衍不乐意了,实在忍无可忍。 “你好歹是个男人,不知道逛街要帮女人拿东西吗?”安式微看都不看他一眼,径直向前走。 突然想到一个严肃的问题,倒转回来,“还有,我是你姐姐,下次再敢直呼我的名字,看我怎么收拾你。” 安承衍抱着东西,撇着嘴不吭声。 看着路边有卖冰糖葫芦,安式微跑过去挑了一根,回头看了一眼,又挑了一根,付了钱回去。 安承衍以为安式微也给自己买了一根,心里满怀期待等着。 结果安式微没有给他一根的意思,吸着鼻子怄气。心里暗自诅咒,祝你噎着! 胡亚清看出安式微存心逗他,笑着敲了她的头一下。 安式微看对方气鼓鼓的样子心里高兴,假装自己牙齿痛吃不下赏给他。 “切,打一巴掌给一颗糖吃,没见过你这样的姐姐。”嘴里嫌弃,身体还是诚实。 “爱吃不吃!”安式微背着手大摇大摆嘚瑟的走着,笑得明朗。 胡亚清看着逗趣的两个孩子,跟着笑了起来,转瞬间触及到了心里的痂伤,那个孩子还在的话,此刻应该也在她面前笑靥如花。 安式微回头看了一眼胡亚清,她低着眸,似乎有心事。 “妈,这边有好玩的,你给我买!”安式微装作不知情,转身喊了一嗓子。 胡亚清反应过来,缓了神色,温柔地说“好。” “安式微,你多大了,还要玩这个!”安承衍嚼着山楂,嫌弃的说着。 “你叫我什么?”安式微语气冷了几度,随即捏着安承衍的脸。 “姐,姐,我错了!”安承衍道歉的速度还是挺快。 “这才乖嘛!”安式微摩挲着他的头,而后轻拍了他一下。 “伯母。”安承衍往救命稻草那边靠。 “伯母给你买吃的,乖。”胡亚清轻轻地摸了一下他的头。 安承衍猛点头。 安式微哂笑一声。 安式微呆怔,忽然看到了斜对面不远处一家卖米的店家,里面有一个少年细细审视着不同品种的米,选定后让老板帮他称重,付完钱后离开,一系列动作干脆利落。他低垂着眼,没有注意到对面的目光。少年的背影落寞、孤寂。 “微微,如果选一首歌送给你的初恋,你要选什么歌?”顾行止醉着,勾着安式微的肩膀。 “我哪有初恋,只是初暗恋而已!”安式微抿着唇,低下头去。 “那也是初恋啊,你肯定有歌想唱给他听吧。”顾行止一身酒气,拿着麦克风颤颤巍巍地去点歌。 那大概会是《心动》吧,过去让它过去,来不及,从头喜欢你…… “微微,看什么呢?”胡亚清把一块饼塞到安式微手上。 安式微轻轻笑了,摇摇头,“没什么,发呆而已。” “嗯,伯母,这个真的太好吃了!我还要一块。”安承衍脸红扑扑的,一脸满足的样子。 “好!”胡亚清笑着重新去排队。 “也不怕撑死你。”安式微瞪着眼睛。 安承衍歪着头做鬼脸。 安式微终究还是笑了,这个弟弟不贫的时候还是挺可爱的嘛。 满载而归,今天的任务完成。 安式微暗舒一口气,终于可以等着过年了。 “对了,明天是小年。”胡亚清提醒道。 “对呀,怎么了?”安式微满脸问号。 “咱家要吃饺子,所以,你明天要早点起床,自己动手包饺子。”胡亚清带着一丝命令的口吻。 “啊……”安式微嘟着嘴,眨巴着眼睛撒娇状,“可不可以不参与呀?” “不行,你要是起不来,妈妈去帮你。”胡亚清一向温和,现在倒像是一只狼一般想吃小白羊。 “还有,新的一年就要有新的气象。明天咱们家也要进行一次彻底的大扫除,一切都要焕然一新。” 还要大扫除!不是吧! 。 第21章 滑雪 屋内的少年慵懒的翻了个身,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什么东西窜了进来,没有理会,继续昏睡。 “安……承……衍……”一道阴森恐怖的长音。 安承衍缓缓睁开朦胧睡眼,半梦半醒间看到瞪着眼直勾勾盯着他的安式微,惊呼一声。 “啊……”心脏停了半拍。 安式微赶紧一把捂住他的嘴,“嘘,小点声,爸妈还在睡觉呢。” 安承衍嫌弃得撒开安式微的手,撇着嘴,声音懒洋洋的,“干嘛呀,这一大早的,装鬼吓人!” “说谁呢!”安式微打了他后脑勺一下。 安承衍吁了一口气,不想理会她。 “对了,我今天出去玩儿,你要去吗?”安式微本来不想叫他,但是看在有血缘关系的份儿上,多照看他点。 “去哪儿?”安承衍淡淡开口,神色没有什么变化。 “去东岭滑雪。”安式微微笑着期待少年的反应。 少年眼睛果然亮了,激动地说着“真的!” z市冬季看不到雪,要滑雪得驾车去一百公里外的东岭滑雪场。 “可是我们没有车,怎么去呀?”少年想到一个现实的问题。 “既然叫你去,就是说明有车呀!你要是不想去的话,就算了呗,我自己去。”安式微得意地准备出去。 “我要去,你不准撇下我。” “只给你十分钟!”安式微把手插入口袋中,跳了出去。 安家姐弟装扮齐全,动作轻巧的往门口移动。 “你不告诉伯伯伯母吗?”安承衍不懂面前这个姐姐出个门像做贼一般小心翼翼。 “我说了呀。”安式微小声嘀咕着。 “但是我们干嘛这样偷偷摸摸的?”安承衍音量跟着降低。 安式微快被他烦死了,一大清早问题太多了,“你知道什么,我还不是怕我们动静太大,吵到他们了!” “哦,这样啊。”安承衍乖巧的跟在身后。 外面天还没亮,两人在街口静静等着。 “我们在等谁呀?”安承衍搓着手,呼哧着鼻子。 “等车!”安式微探头看着街上的动静。 不一会儿,一辆面包车减速停在两人面前。 里面的人摇下车窗,笑眼盈盈,“早啊。” “顾姐姐,是你啊。”安承衍惊喜。 “哟,小承衍长个儿了。”顾行止一大早就笑嘻嘻的,“也变好看了。” 安承衍被夸得满脸堆笑。 安式微拉开门,见到驾驶座上一个熟悉的青年,礼貌的喊着“阿磊哥,早啊。”对方礼貌的点头。 安式微选坐在驾驶座后排,吼着安承衍让他赶紧上车。 “这是你顾姐姐的表哥,阿磊哥,叫人啊。”安式微上演着一秒变脸。 “阿磊哥好。”喊了之后白了安式微一眼,一大早莫名其妙被训,闷着不说话。 “蜘蛛,是还有谁也要去吗?”安式微系好安全带,看着后排还有两个空座,疑惑道。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顾行止卖着关子,“给你们买的早餐。” 简单的豆浆油条,两人在后座安静的吃了起来。 窗外的景色逐渐熟悉起来,最终慢慢靠边停下来。 市中医院? 安式微撑圆了眼,转头看车门徐徐打开,对上了一双熟悉的笑眼。 哎,他怎么也来了…… “微微,好久不见!”少年咧着嘴,笑得欢。 安式微眉头不由自主地聚集,脸色不佳,但还是强忍着,苦笑一声,“好久不见。”随即瞥了一眼副驾驶偷笑的顾行止。 “你们两个赶紧上车呀,别冻着了。”顾行止戏谑地说道。 苏欧先一步上了车,坐到了最后一排。 “弟弟,你是谁呀?”姜云峰问自己面前的安承衍。 “他是微微的堂弟,安承衍。”顾行止兴致不错,接了他的话。 “哦,微微的堂弟啊,可不可以把这个位置让给我呢?”姜云峰笑着问。 安承衍,你给我撑住了,不让,不准让! “可以啊。”安承衍乖巧的让了座,准备转到第三排。 安式微一脸黑线,有些生气,动作利落地先他一步,把他摁到自己的座位,自己坐到了第三排。 苏欧在后面偷笑一声,某个人还真的是不给面子。 姜云峰想跟苏欧换,苏欧不理会,无奈之下,只有坐在了门口的位置。 第三排座位是连着,不像中间两个座位中间还留了小道儿,其实挨着坐也没多大影响,但安式微总觉得浑身不舒服。 “到东岭差不多两个小时,大家都睡会儿吧,攒足精神。”阿磊哥建议。 其实不说大家肯定也会睡着的,在这个狭窄的空间里很容易让人嗜睡。 车里,渐渐安静下来。 苏欧抱着手臂,闭着眼睛养神。 安式微开始还是老老实实的,入了梦,身体就不受控制了。 苏欧隐约感觉到有一个重物逐渐倒向自己,徐徐向前,最终落在了他的肩上。 蓦地睁开眼,看着靠在他肩上熟睡的安式微,轻轻地把她扶正。 不一会儿,女孩又重新靠在他肩头,他妥协了,任由女孩陷在他的肩膀。 女孩偶尔用脸蹭着他,苏欧有些许的沉迷,手指缓缓蜷缩成拳,望着窗外,一路无眠。 安式微身体突然哆嗦了一下,她猛地惊醒了过来,发现自己靠在苏欧肩上,慌忙坐直了身体,悄悄转过眼去看苏欧,发现他闭着眼,应该是没有发现自己曾靠过他的肩膀吧。 天微微亮,窗外也没有什么好看的景色,安式微头靠着窗,眼皮又开始不争气的垂了下去。 等安式微醒来时,天已经透亮了。 “大家先下车,我去找地方停车,去景区门口等我吧。”有阿磊哥在,出去玩就带个人就可以了。 “走吧,我们先去排队买票。”顾行止带着路。 “微微,我们都还没说话呢。”姜云峰觍着脸说,“你都不想我。” 呃,干嘛自己尽说些实话呢。 安式微礼貌的笑着,没有答话。 “考试前,我知道你没空,但现在都放假了,你可不准不理我了!”姜云峰委屈地说。 这倒是事实,那几天,姜云峰每日都来找安式微聊天,安式微每次都回复说自己要准备期末考试了,不能分心,这个理由让姜云峰倍感失望,但是人往往是愈挫愈勇。 俗话说,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想要拉近跟女孩的距离,关系得熟络起来,于是姜云峰为了这事儿低声下气讨好顾行止,所以这次就是两人合谋的结果。 安式微继续保持微笑听他的喋喋不休,眼神却落在前方并肩走的顾行止和苏欧身上,两人今天都是穿的深灰色羽绒服外套,显得两个人格外搭。 “诶,你不会是喜欢安式微吧。”安承衍悄悄拉着姜云峰问。 “是呀,我在追你姐呢。”姜云峰笑了。 “她可凶了,你怎么会喜欢她呀?”安承衍认为男生就应该喜欢温柔的女孩子。 “是吗?我看她很温柔的呀。”姜云峰不信,“她要是对我凶点儿,就说明我已经成功了第一步了。” “啊,为什么?”安承衍不解,这年头,还真有喜欢凶的。 “我现在在她眼中还是陌生人,所以她跟我说话都是客客气气的,要是能像对你一样对我,说明她对我已经放下戒心了,我就可以开始下一步动作。”姜云峰颇有耐心跟年轻弟弟言传。 “那下一步要干嘛?”安承衍追问。 “弟弟,你还小,等你遇到喜欢的女孩子之后再教你。”姜云峰打趣着安承衍。 “你们两个说什么悄悄话呢?”安式微回头看着两人窃窃私语,满脸疑惑。 “没什么!”姜云峰笑嘻嘻的追上来。 东岭滑雪的人很多,基本上都是z市的人,因为z市基本不下雪,大家都想来感受冬天该有的样子。 这是安式微第一次滑雪,对什么都不熟悉,此刻安安静静的看着前面的人怎么选,她就跟着选。 顾行止是吃喝玩乐的行家,这种事情已是司空见惯。她先帮安式微从头到脚挑选齐全,雪鞋、眼镜、手套、帽子一应俱全,然后两人去换装备。 等出来时,对面四个大男人已经换好了。 顾行止给安式微挑了一个双板,自己拿了一个单板。 “你们滑哪种?”顾行止问道。 安式微听顾行止虽说的是你们,却是看着苏欧说的。 “滑单板!”姜云峰歪头示意她看自己手里的东西。 苏欧挑了一个红黑图案的单板,在一旁站着不说话。 好像在场除了安式微,都拿的单板。 安式微偷偷问顾行止,“你们都拿单板,是单板好滑一些吗?” “不是,单板要惊险刺激一点,你第一次滑,还是用双板上手快些。”顾行止笑着答。 “哦。”安式微有些难过,原来只有她一个人没有滑过雪。 滑雪场白茫茫的一片,绵延千里。 六人上雪道到了高处。 “这么高!”安式微觉得自己有种俯瞰众生的感觉。 “这还不是最高的,我们暂时就在这儿吧。”顾行止拖着安式微出来。 “小止,我们去最高点了。”阿磊哥平静的说着。 “好,我先陪微微练会儿,待会上去找你们。”顾行止拉着安式微往上走了一小段距离。 “我也要陪微微。”姜云峰也跟着下来。 “你不用陪我,自己去玩儿吧。”安式微客气地说道。 “那可不行,我要跟你一起滑。”姜云峰乐呵呵地说。 “我……”安式微欲言又止,迟疑地开口“我还不会滑。” “你不会啊。”姜云峰笑了,这是好机会啊,“没关系,我教你。” “你当我死了吗?”顾行止瞪了他一眼,“男女授受不亲。” 姜云峰把她拉到一边,压低声音,“你忘记我们的交易了吗?” 顾行止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刚刚没想起来,我马上撤。” 安式微已经准备好了,就等着顾老师授课了。 “微微,姜云峰教得比我好些,就让他教你好了。”顾行止抱着单板,撒娇状,“我好久没有滑雪了,你就让我先去上边滑会儿好吗?” “啊!”安式微有些失望,但是不忍心拒绝她,“好吧。” 顾行止回头,给你姜云峰一个媚眼,往雪道方向跑去。 只剩安式微和姜云峰两人了。 姜云峰热情地教她怎么滑,边说边示范给她看,这个动作要怎样做,滑雪杖要怎么用,每个细节说得滴水不漏,可谓言传身教的典范。 “你先试试,其实再怎么说,还不如自己不断尝试了就明白了。” 实践出真知。 “那你可不许笑我啊!”安式微拄着滑雪杖小心试探。 姜云峰看出了安式微的心思,笑着说“我们都是这么来的,放宽心,慢慢滑。” 安式微决定豁出去了,胆大的用力挥动了滑雪杖,没想到自己竟然溜出去了,向下滑是惊险刺激的,虽然心里有一瞬的快感,但速度越来越快,安式微一下子乱了套,不知道怎么停下来,前面又刚好有一个人,安式微大喊了一声,那人也没反应过来,两人撞在一起,停是终于停了下来,当然,人也摔得很惨。 安式微一个劲儿的道歉,对方没有介意,兀自向前滑去。 姜云峰滑着单板赶下来,焦急的问“微微,没事儿吧。” “哈哈哈哈,没事儿。”安式微仰天大笑,伸出手制止姜云峰来扶她,摔了之后站起来还挺费力。 “你确定?”姜云峰没有看懂眼前的女孩,摔了还能大笑起来。 “嗯,虽然还是有些疼,但是还挺好玩的。”安式微自己慢慢爬了起来,“多摔几次我就能找到诀窍了。” “你还要再多摔几次啊!”姜云峰诧异。 “嗯!”女孩坚定地点头,转过身来问他“你猜我怎么学会骑自行车的?” “不会是多去撞人才学会的吧。”姜云峰开着玩笑。 “哪有那么夸张,我刚刚又不是故意的,我第一次滑,方向还不知道怎么转。”安式微认真的说“我宁愿伤害自己,也不会去撞人的。” 姜云峰收了笑容,静静看着女孩,问“那,你是怎么学会骑自行车的?” “没有人帮我扶着,我就只有自己一个人在一个巷道的斜坡上,从上面骑下来学会的。”安式微平静地说。 “但是学自行车在平地就可以学会啊。”姜云峰有点怀疑。 “我想快点学会,当时那辆自行车还不是特别适合我,我那时候小,骑着脚够不着地,我只能借助斜坡向下的力量练习平衡,要是在平地左右摇晃的厉害,我会花更多的时间。”安式微解释。 “这样啊,但这样骑很危险的。” “其实这还不是更危险的,更危险的是那辆车因为刹车失灵早就报废了,我们邻居准备卖掉的,但是我偷偷拿来学了一下。” “没有刹车多危险啊!那你怎么停下来的?”姜云峰紧张起来。 “这有什么!”安式微淡淡的笑着,“我就靠撞墙停下来的,还有直接扔车,不过那时撞得还真疼,但是学得很快,我还骑上街转悠了一圈。” 姜云峰气呼呼的,“你那是傻!” “所以你现在准备怎么学?”姜云峰看着安式微在做准备工作。 “我继续啊。”安式微指着下面的雪堆,“你看那儿有一个雪堆,很适合练习。” “太胡来了,你就按我刚刚说的来练,不准你去撞。”姜云峰严厉的眼神让人不敢忤逆。 “好,我按你的来。”安式微敷衍地回答,担心他在一旁阻止,笑着跟他说“你自己也玩会儿吧,别盯着我一个人了。” “不行,我得看着你,免得你把人家的雪堆撞坏了。”姜云峰知道安式微想把他支开,果断拒绝。 “那好吧。”安式微无奈,假装顺从。 “别耍小动作,我跟你一起滑。”姜云峰顺势到她身侧来监督她。 “好。”安式微偷瞄了他一眼,趁他不注意滑了出去。 果然身后传来一阵呐喊声。 安式微滑行的速度越来越快,脚也配合着,正慢慢往右侧滑行,往雪堆的方向去,一时没注意到后面冲下来的人,那人大喊一声“让开”,安式微没及时转向,被他撞上了,又光荣的被摔了出去。 “啊!”安式微惨叫道,脚也传出像芹菜拧断的声音。 “你会不会滑?”那人站起来后大吼一声。 姜云峰随即赶到,把安式微护在身后,“你撞人了还有理?” “要不是她自己突然转过来我会撞到她?”那人疾言厉色,得理不饶人。 “对不起,是我没有注意。”安式微拉住姜云峰,向他摇头。 “明明是他撞了你!”姜云峰看得清楚。 “我也看到了,是你自己分心了,才没有注意到前面有人。”苏欧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后面,指着后面一个人说道“你当时还往后看了一下那个女生吧。” 那个女生低着头,没有说话。 得知自己理亏,那人准备滑走。 “等一下,你得道歉。”姜云峰坚定地说。 那人怕摊上事,看了安式微一眼,说道“对不起啊。” “没关系。”安式微回复。 “你怎么样了?”姜云峰脱下单板,去扶安式微。 “啊!”安式微没能站起来,好像是脚崴了。 “你脚崴了?”姜云峰温柔地帮她卸了滑雪板,搀着她。 “苏欧,你帮我们拿一下滑雪板。”姜云峰毫不客气的使唤着苏欧。 苏欧冷着脸,还是默默替他们拿了滑雪板。 安式微行走有些吃力,姜云峰背对着她蹲着,一副背人的架势。 “微微,我背你,你这样脚受不了。”姜云峰说。 “没关系,我可以的。”刚刚姜云峰耐心跟她讲解滑雪技巧,安式微对他倒没有之前那么排斥了,但让他背还是有些难为情。 “这雪这么滑,万一你摔倒了,还会害得人家再摔一次。”苏欧说的是实话。 “也对哦,我带你去休息。”姜云峰起身继续扶着安式微。 “我想上去看看他们在干什么,你们刚好也能再玩会儿。”安式微很是好奇他们的滑雪功力怎么样。 “好啊,我刚好可以表演给你看。”姜云峰露了牙,笑了。 接下来就是每个人慰问伤者的环节,大家匆匆说了几句,就继续自己的玩乐,真是一群没良心的家伙。 顾行止、姜云峰和苏欧滑得确实不错,为什么别人脚下的滑雪板这么听话呢。 安承衍能勉强保证自己不摔倒,已经比安式微好太多了。 阿磊哥全场最佳,真的是厉害到飞上天,仅一招滑雪柳叶飘,挣足了安式微的“哇”。 安式微的第一次滑雪之旅就以她崴脚,然后全程看其他人欢快玩耍尴尬落幕,没想到还能在过年前负个伤,回家肯定被批斗。 这也成了她每年滑雪的一个笑料。 “谁叫你去撞雪堆的,活该!”苏欧冷着脸看着安式微万事俱备只欠挥动滑雪杖的样子。 “是我想去撞的吗?明明是被别人撞的!”安式微拿着滑雪杖叉腰,理直气壮。 苏欧不理会,戏谑着,“不,就是你活该,不要以为你侥幸学会了自行车就觉得自己命大,看你以后还敢用这个方法学滑雪!” “不是有你在吗?我撞进你怀里不就行了,人肉垫可不疼。” 安式微笑了,少年也笑了。 。 第22章 新年 从早上开始,整个城市的鞭炮声绵绵不绝。 2012年,这是安式微回来后过的第一个新年。 “妈妈,早啊。”安式微一瘸一拐地走到厨房。 胡亚清转头过来瞧见了安式微,偷笑一声,“以为你又要睡到十一点呢。” 饺子汤圆都快准备好了,看样子胡亚清在厨房已经忙活了好一阵了。 “今天是年三十,要辞旧迎新,我可不能在最后一天偷懒。”难得早起一次,安式微得意起来。 胡亚清含着笑,“微微,你去叫承衍起床,顺便问问他是吃汤圆还是饺子?” 本来是干净整洁的客房,被安承衍折磨了几天,变得像一个狗窝。不,认真来说,狗窝都要干净得多。 行李箱敞开着,衣服胡乱躺在行李箱里和床上,分不清哪些是穿过的还是干净的。窗户关得死死的,一开门就闻到一股让人刻骨铭心的味道,明明前两天还没有,这几天估摸着是更加放纵自己的邋遢行为了。 安式微忍不住破口大骂,“安承衍,你是几天没有洗袜子了!”说完捂着鼻子,害怕闻到这种无法言喻的味道。 少年懒懒地睁开眼,面无表情地盯着天花板看了一眼,旁若无人地翻个身,捂着被子蒙头不理会。 安式微忍着脚痛,走过去掀他的被子,“起床了,我妈喊你吃早餐。” 安承衍的表情很臭,但是他看着瘸腿的安式微,语气倒格外平和,艰难地坐了起来,欠伸着,“好。” 安式微实在不想多待,捂着鼻子准备走,突然想起还有事情没有问,“我妈问你吃饺子还是汤圆?” “饺子。”少年有气无力地说道。 “赶紧起来,别磨磨蹭蹭的。”安式微说完单腿快速跳了出去。 简单吃过早餐后,安易明拿出他亲手写好的福字和春联,把贴春联的任务交给安式姐弟,自己回书房忙自己的事。 安式微脚不方便,就只是在一旁帮忙给春联粘上胶水,指挥着安承衍贴。 “往左一点。”安式微说完,安承衍手移动的同时身子跟着往左移动。 “移多了,再往右一点。”安承衍又向右移。 安式微偷笑,少年刚刚的动作还真像一只灵活的蜈蚣,“嗯,正了,贴吧!” “伯伯的字写得真好看!”安承衍看着红底黑字的春联跟别家的印刷版对比起来。 “那是自然,安式书法堪称一绝。”安式微笑得心满意足。 两人去洗手间出来的时候,正好有人敲门。 安承衍一开门,声音高扬,“爸妈,你们终于回来了。” “在伯伯家有没有听话?”一个眉眼间跟安易明相像的男子开口问。 “有的。”安承衍回答,蓦地想起什么事,转身往客房跑了去。 “叔叔婶婶好。”安式微站在原地礼貌地打招呼。 “好,微微,你爸爸呢?”安易晨温和地问道。 “在书房呢。”安式微指了指方向。 胡亚清闻声从厨房来迎接,妯娌俩说笑着进了厨房,讨论着准备些什么,果然有女人在的地方不用担心吃什么。 安式微落了单,在原地愣了片刻,经过客房时看着房里手忙脚乱整理衣物的安承衍,难怪刚刚跑得快。 两家人一起吃了便饭,便一起去了家属院。 开门的是安式微的姑姑。 安家三姐弟都长得还挺像的,不明说都知道是一家人。 安易昕笑着说“正说着你们了,你们就到了!”转头跟客厅的人说了一声。 “姑姑好。”安式微嘴甜,先安承衍一步叫人。 安易昕笑眯着眼,拉着安式微进屋,“微微,你多穿点,手这么冰。” 嘴上说着她手冰,但捂得紧。 屋内热热闹闹的,男人们都围在一起烤火聊天,姑父陪着老爷子下棋,女人们忙碌着张罗晚上的团圆饭。 安易昕虽然出嫁了,但每年的惯例都是中午在沈家吃团圆饭,晚上回娘家,这样,安家一大家子人都能一起团年。 安式微脚受伤了,被大人们赶到客厅去烤火坐等吃饭。免不了被大家一一询问脚是怎么受伤的,指责一番。 环顾屋内,好像少一个人,安式微问小表妹,“小圆圆,你哥哥呢?” “哥哥去买东西了。”小表妹奶声奶气,眼睛直盯着电视看动画片。 安式微无聊地看大人们下棋。 没过多久,门外有人敲门。 “安承衍,去开门。”安式微推了旁边玩着手机的少年。 安承衍应了一声,开门后亲切地喊着门外的人。 一身穿深蓝色羽绒服的青年缓缓走了进来,拍了拍安承衍的肩膀,笑着点点头。 “泓茗哥。”安式微一望见他就站起身来。 “微微。”沈泓茗温声回应。 沈泓茗把东西拿去厨房后,回到了客厅。 “泓茗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安式微关切地问。 沈家表哥从小都是人见人夸的乖巧孩子,父母眼中的希望。自觉聪慧,所以学习成绩一直是年级翘楚,他的人生得到的都是肯定句。表哥对自己的弟弟妹妹都是温柔对待,丝毫没有哥哥的架子,反而让他们更加听他的话。 “前两天才回来,一直在学校准备论文的事。”沈泓茗白皙的手指推了一下眼镜,语气温和。 安式微有时想,安家都出温和的人,一大家子能正经吵个架的人估计只有婶婶了吧,其他人要是与人发生口角,就算是对方的错也会是先道歉的那个。 “也对,你都快要毕业了,论文是该提前准备了。”安式微说。 表哥低头浅笑一声,“是呀。” 安式微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些什么,略微尴尬。 “微微,我之前跟你说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沈泓茗轻轻开口问。 “什么事啊?我怎么不记得了?”安式微诧异,自己印象中没有跟表哥偷偷商量什么事情的,就算是八年前有什么约定,现在也记不清了。 “你忘了吗?”沈泓茗微皱着眉。 “呃……我上次差点被楼上的砖头砸到,可能是那次也撞到头了,都忘了一些事情了。”安式微只能把忘记这件事怪给砖头了。 “泓茗哥,你再说一次呗。”安式微眼神中充满渴盼,因为她实在好奇是什么事。 “其实也没什么,你不记得了就算了。”沈泓茗似乎难以启齿,没有接着说。 这让安式微心里像被猫抓了一般难受,到底是什么事,她有强烈的八卦欲。 整个晚上都在想这件事,郁郁寡欢的,寻着机会就问,但沈表哥始终是笑着摇头。 “吃团圆饭了。”胡亚清把最后一道鱼端上桌。 “老二,老三,快去放鞭炮,咱们家团年了。”爷爷心情激动。 “我也去。”安承衍自告奋勇地跟着上天台。 安式微要是脚方便的话,早跟着溜上去了,此刻安安静静地坐在表哥旁边,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哭丧着脸,“泓茗哥,你告诉我吧,到底是什么事?” “真的没什么,别想了。”沈泓茗摸了摸安式微的头,温柔地笑了。 楼上噼里啪啦的爆竹声传来,三人回到席间。 安家的团年饭开始了。 一大桌子菜,估计得吃好几天的剩菜了。 正吃得开心,聊得欢快,爷爷话锋一转,问起了安式微的期末考试和选科,安易明轻声跟老爷子说待会细说这件事。 安式微呆怔了一秒,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件事,老爸为什么不现在就说。 吃饱喝足后,大家守在电视机前静待春晚。 安易明和老爷子进了书房,不知道要商量些什么事? 安式微偷偷绕到客房的阳台去偷听,阳台挨着书房,能清楚地听到屋内的动静。 “易明,这件事情又不是什么,在大家面前也可以说的。”老爷子疑惑着自己儿子的态度。 “我怕我说了,您会当众发火,影响大家吃团圆饭。现在说,您可以直接骂我。”安易明低垂着眼,慢吞吞地说。 “那事情究竟是怎样的?”老爷子敏感地感觉到事情不简单。 “微微选了理科。”安易明简单地回答了问题。 老爷子猛地站了起来,拉下脸来,“什么?你一直跟我说的是选文科,怎么现在改了?” “这是她自己的意愿,我作为她的父亲,要做的就是尊重她。”安易明语气平静。 安式微没有想到就这个文理分科的问题还能引发长辈之间的争执,事情这么严重的吗?难道就因为安家祖辈都是从文,所以才要求后辈都要继承祖辈的遗志。这么说,姑姑是大学研究古文的教授,叔叔是报刊编辑,爸爸也在文学研究所工作,父辈也全是从事文学方面的工作。 余光瞥见身旁有一个身影,定睛一看是沈泓茗,他示意安式微不出声,两个人继续听墙角。 “什么自己的意愿,咱们安家都学文,学文有什么不好。以后她出来上班,我们还可以给她安排好的工作,怎么,我是她爷爷,还会害了她不成!”老爷子恼怒地说。 “学文当然没什么不好的地方,只是微微她自己不喜欢而已,而且学理科,并不耽误她学习文学方面的知识。我希望她能开开心心地为自己学,而不是为了我们意愿而学。”安易明抬眼看着老爷子,一字一顿地说。 “好啊,你现在都敢直接骗我了!她要是学理科了,到时候报考文学专业会受限,你马上给老师打电话,必须给我改过来。”老爷子指着安易明,命令着。 “爸,您已经替我们三个做了决定,就不要再替您的孙女做决定了吧。”安易明温和地说着扎老人心的话。 “你,你,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老爷子差点背过气,扬起手狠狠扇了安易明一巴掌。 安式微听到动静,转身想冲过去,被沈泓茗一把抓住,对她摇头。 “我要去。”安式微哭了出来。 “相信舅舅。”沈泓茗小声安慰她。 “你到底改不改?”老爷子喘着气说。 “我想让她自由的长大,而不是背负我们的心愿长大,爸,就当我求您了。”安易明喉咙有些酸涩,声音带些哽咽,“我从小就听您的话,从来没有违逆过,就算我再怎么不情愿的事情,我都听您的,就这一次,就这一次可以吗?” 安式微在外面捂着嘴,泣不成声。她眼中固执的爸爸,一直以来以无形的压力逼迫着她,用自己的教育方式影响着她,所以才有了一个安静听话的家长式孩子,失了天性,失了自我。 沈泓茗抱着表妹,脸色平静,心里思绪万千。 “你,你是要气死我。”老爷子坐在位置上顺顺气。 “爸,儿子求您了。”安易明低着头,看不出任何情绪。 老爷子情绪缓了下来,没有看他,语气冷淡,“你可别后悔!” “爸,谢谢您。”安易明行了一个礼,转身离开了书房。 沈泓茗感觉到怀里的人身体抽搐了一下,拍着她的背轻声安慰“你看,舅舅做到了,你也要为舅舅争口气啊。” 怀里的人点点头,沈泓茗放开她,拿出纸巾替她擦眼泪。 “泓茗哥,我自己来。”安式微接过表哥手里的纸巾,自己动手整理自己的仪容。 “真好。”沈泓茗叹了一口气,随意地靠在墙上。 安式微不解沈泓茗的意思,“什么真好?” “没什么,傻孩子!”沈泓茗摸了摸她的头,“赶紧弄好,别让他们看出来你哭过。” 鼻子眼睛都是红的,看不出来才怪。 “我们在这里吹吹风,等十分钟再回去。”沈泓茗仰着头,望向远方,愁眉不展。 等两人回到客厅时,老爷子若无其事的和姑父在下棋了,安易明和安易晨两人说着话,仿佛没有什么事情发生过一样。 安承衍嚷嚷着要去天台玩烟花,拉着沈泓茗不放。 拧不过他,抱着小圆圆一起去,看着低头发呆的安式微,叫安承衍去扶她,四个人就去天台玩。 安承衍买了很多种类的烟花,自顾自的在一旁点起旋转陀螺,冲天炮,一点完自己还躲得快,丢了一个鞭炮在安式微脚边,没反应过来鞭炮就响了,吓得她瘸着跳了起来。 随后安式微就这样瘸着腿追着打他。 “喏,仙女棒。”沈泓茗点了两根手持烟花给她。 “哇,好好看。”安式微挥着仙女棒,看着绚烂的烟火,心情好多了。 离中国新年只有最后五分钟了,安家所有人都集聚在天台,安易明准备点烟花,安易晨点新年鞭炮,准备就绪,只等新年的钟声响起。 大家齐声倒计时,“五,四,三,二,一,新年快乐!” 漫天焰火,整个城市在凌晨十二点热闹非凡。 “新年快乐!”安式微收到一条信息。 “你也是,新年快乐!” 安易明平静地看着烟花,蓦地低头,心里怅然,胡亚清在一旁静静看着他的侧脸。 小时候最盼望的日子就是过年,可以看烟花,可以跟家人一起守岁,给长辈拜年拿红包。为什么觉得现在的年味儿越来越淡了,可能是因为我们长大了吧,小时候的回忆也成了最美好的回忆。 长辈们齐坐在沙发上等着晚辈拜年。 “外公外婆,新年快乐!”小圆圆娇滴滴地跪着给老爷子拜年。 “圆圆,新年快乐!”老爷子大方地给了一个大红包。 其他长辈也爽快地发着红包。 安式微跟安承衍偷偷商量了一个保留节目。 “爷爷,我要是磕头磕得重,红包是不是得大点。”安承衍笑着争取老人的意见。 长辈们偷笑。 “谁给爷爷拜年磕得最响,我给谁包两个红包!”姑父率先开口。 “姑父,那可别耍赖啊,我可是有这么多证人。”安承衍赶紧跑去厨房拿了一个盆出来。 “诶,哪还能借助道具的。”姑父看着一个中号铁盆,不服气。 “你又没说不准。”安承衍说完直直跪在老爷子面前。 “嘻嘻,爷爷,承衍给您拜年了。” 说时迟那时快,重重磕下去,duang的一声,还真是实在。 大人们被逗乐了。 “这得多疼啊!”胡亚清担忧着。 “不过,这声音还真是响,看在你这么真诚的份儿上,给你两个红包吧。”姑父笑着准备把红包给安承衍。 “姑父,我还没参赛呢,怎么能算他嬴!”安式微站出来大声阻止。 “哟,微微你这小身板难道还比承衍磕得重吗?”姑父调侃。 “你且看着吧。”安式微跪着。 老爷子表情顿了一下,随即又笑了起来。 “爷爷,微微给您拜年了,祝您新年快乐!”安式微把老爷子的表情看在眼里,但还是眼中含笑,就指着这个逗老人开心了。 毫不含糊地重重磕着,果然很痛,盆凹进去了!还好盆不厚,不然安式微的头至少得破层皮。 众人大笑起来,老爷子赶紧把安式微扶起来,心疼的揉着她的额头,和蔼地说“好,爷爷知道了!你这傻孩子!” 安式微眼前有些发黑,摇了摇头,使劲儿闭了一下眼睛,好多了。笑着说“爷爷,你买的盆质量也太差了吧,我轻轻一磕就凹进去了。” 所有人笑得合不拢嘴,肚子都要笑痛了。 家里所有的不愉快,都在安式微这一记重重的磕头声中消散。 。 第23章 郁结 大年初一,安式微起早给父母拜年,虽然脸上一副欢喜的样子,但是心里始终想着昨晚的事儿。 “爸妈,新年快乐!恭喜发财,红包拿来!”安式微磕了头,摊开双手激动地等着新年红包。 胡亚清笑着刮着她的鼻子,语气带着宠溺,“新年快乐,快起来吧。”从包里掏了一个红包给她。 “昨晚你可是胡闹了!”安易明正襟危坐,言语爽利。 “只是逗长辈开心嘛。”安式微干笑一声。 “下次不许这样了。”安易明说完把红包递给安式微,顺势握着她的手,一字一顿,“微微,爸爸希望你每天都能这么开心。” “嗯!”安式微重重的点头,脸上含着笑,但心里早已泪如泉涌。 “好了,我去煮点吃的。”胡亚清笑着起身,转身后,眼神逐渐暗淡下去。 安式微昨晚没有守着看春晚,吃完饭开始看重播。八年前其实看过,但就是想看,想尝试找一下小时候本真的年味儿。 “沈腾?”安式微说完大笑起来。 “什么事儿这么好笑?这小品都还没开始呢。”安易明疑惑地问。 “爸爸,你不觉得他自带笑点吗?尤其是他演的电影,都特搞笑。”安式微自顾自的在一旁呵呵大笑。 “他演过什么电影啊?”安易明笑着问。 “他演的那个夏……”安式微蓦地想起来他的那些电影还没拍呢。抿了抿嘴唇,收回几分笑容,“没什么,我好像认错人了。” 安易明笑着摇头,随手剥了一个桔子给安式微。 三人正看着小品笑得合不拢嘴的时候,顾行止来给大人拜年,嘴跟抹了蜜似的,逗着安易明和胡亚清。 “安叔叔,我爸妈待会就来串门。”顾行止笑着说。 “好。”安易明温和的说。 电视里正在播放《因为爱情》这首歌。 顾行止拍手叫好,“微微,快看我的男神女神。” “你女神这次好像没发挥好呀。”安式微听着歌,想起当时备受争议的舞台事故。 “什么呀,肯定是话筒的问题,这可不是我女神的水平。”顾行止噘着嘴,坚决维护偶像的形象。 “是是是,肯定是话筒的问题!”安式微无奈地笑了。 等顾行止父母到的时候,安家热闹了起来。 安式微给顾家长辈拜年,领了一个大红包。 “安叔叔,我带微微出去玩儿可以吗?”顾行止看着安易明心情不错的样子,小心地开口问。 “胡闹,微微的脚就是跟你一起去滑雪崴着了,你还带她到处跑。”顾父皱眉,严厉呵斥道。 “我又不是故意的。”顾行止撇着嘴,委屈道。 “顾叔叔,这不能怪行止,是我自己摔的。”安式微微笑着说,“滑雪本来就是一个很容易受伤的运动嘛!” “爸爸,我已经好多了,可以出去的。”安式微跟安易明征求意见。 “真的可以吗?”安易明温柔地说。 “嗯,可以的。”安式微轻轻点头。 “好吧,你们小心点儿。”安易明嘴角上翘,笑得温柔。 “老安!”顾父皱着眉头,还是想阻止。 “微微自己都说没事儿,年轻人,坐不住的。” “爸,你放心,微微要是走累了,我背着她。”顾行止拍着胸脯保证。 顾行止扶着伤者安式微出了门。 “你干嘛一定要出门啊,我的脚其实还是有点疼的。”安式微看得出顾行止心事重重的样子,所以顺着她。 “真的疼啊,那我背你吧。”顾行止说完毫不犹豫地蹲在安式微面前。 安式微轻轻把她拉了起来,“哎呀,没事儿,走一会儿没关系的。” 两人默默地走在路上,片刻后,顾行止停了下来,蹲着抱住自己,兀自哭了起来。 安式微愣在原地,转身看着痛苦的少女,随即陪她哭,两人戏剧性地在巷子里比谁哭得更大声。 当时安式微并不想哭的,但是被顾行止带动着,自己也憋不住了。她大概猜到是什么事儿惹得这个大小姐心情不悦。 顾行止红肿着眼好奇地盯着安式微,“你干嘛也跟着我哭啊?” “我腿脚不方便还要陪你出来玩儿,太难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哄你开心,太难了!。”安式微仰头装作痛苦的样子。 “对不起嘛,我就是心情不好。”顾行止带着哭腔,呼哧着鼻子。 “那这样吧,我带你去逛逛,没准儿心情就好了。”安式微递了一张纸巾给她,蹲下来摩挲了她的秀发。一个哭得梨花带雨的美人,谁能不怜爱呢? 安式微一个电话把安承衍叫了来,叫他来自然是当安式微的人肉轿撵。 安承衍虽然心里不情不愿,好在有钱拿,够他泡几天网吧了。 “我们干嘛来公园啊?”安承衍努了努嘴。 “来帮你顾姐姐释压的。”安式微趴在安承衍耳边低声说。 “可这里没有什么可以帮她啊?” “那不就是嘛!”安式微说。 安承衍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到了一群人围着,不知道在玩些什么。 正经玩游戏的人很少,看热闹的人倒是挺多的。 “就玩这个?”顾行止哭丧着脸,显然很嫌弃这个套圈游戏。 “蜘蛛,你也知道,游戏厅都关门了,咱们能玩儿的就只有这个。”安式微哄着。 “好吧,这个也能转移我的注意力。”顾行止长呼了一口气,“老板,我要50块的圈。” “蜘蛛,那边那边,那个橘色。”安式微盯着自己喜欢的颜色看,怂恿着顾行止套。 顾行止浪费了快20个圈了,都没有套到那个橘色玩偶,一下子没了耐心,生气地说“剩下的给你,我不套了。” 安式微把她拽了回来,好言好语劝说“诶,蜘蛛,你要不套最近的,过来嘛,就套最近的。” 顾行止还是坚持着把剩下的圈套完,最终还是收获了两个娃娃。 “心里是不是还是不顺畅?”安式微拿着娃娃逗她,但她依旧垮着脸。 “嗯!”顾行止点点头。 “那个怎么样?”安式微指着不远处的气球摊,“把讨厌的人当做气球,然后把它……”嘴里说着话,手指也配合着逐渐攥紧。 “好,就玩那个!”顾行止跟着攥紧拳头,咬牙切齿状。 顾行止小跑过去,大声喊道“老板,先给我100块的。” 真是有钱人,出手真是阔绰呀! “安承衍,去买点喝的。”安式微给了安承衍一点钱,指挥着他去买奶茶。 安式微在一旁默默看着龇着牙拿枪扫射着气球,光看就很解气,心里痒痒,也拿了十颗钉。刚装完,就听到后面传来的救命声。 一个穿黑色外套的少年推着安承衍,接二连三的推搡,直到后面再无退路。 安式微赶紧一瘸一拐地赶过去。 那少年撑圆眼睛,眼神狠厉的盯着安承衍,拽着他的领口,握紧拳头准备打他。安承衍竟不敢还手,双手交叉护着自己,嘴里还一个劲儿的道歉。 “住手!”安式微大吼了一声,安承衍趁少年分心的时候跑到安式微身侧。 “你丫谁呀,多管闲事。”少年痞里痞气,咧着嘴。 “我是他姐。”安式微拖着枪,站到安承衍的前面。 “嘁,还是一个瘸腿的姐。”少年手插着口袋,不屑地看着她。 “你为什么打他?”安式微眯着眼,眼神变得凶狠起来。 “你弟弟走路不带眼睛,把老子的新衣服弄脏了,你们必须赔给我新的。”少年轻狂的模样倒像是混混。 “明明是你撞我的,安式微,是他撞的我。”安承衍拉着安式微的帽子,十分委屈。 “我弟弟是个老实人,他说是你撞的就是你撞的,而且,你刚刚还准备打他呢。”安式微一字一顿,底气十足。 “老子说什么就是什么,今天你们赔也得赔,不赔也得赔!”少年嘶吼着,摆明就要讹人,慢慢靠近安式姐弟。 “你站住!你准备现在就动手吗?”安式微举着枪,厉声喝道“我告诉你,后面可是有监控,大不了初一咱们就去一趟警察局,到底是我弟撞你还是你撞我弟,相信警察同志看了监控就知道了。” 少年往后看了一眼,果然有一个监控开着。 得知自己理亏,少年让了一步,“不赔衣服也行,他得跟老子鞠躬道歉。” “安式微,是他撞的我。”安承衍不服气,噘嘴喘着粗气。 “看样子我弟不愿意,但是我也不会代替他向你道歉。”安式微看着枪,想到一招,指着气球摊,“这样,我们玩个游戏,你要是赢了我,我就跟我弟一起跟你鞠躬道歉,你觉得怎么样?” “那你输定了,这个可是我的强项。”少年嘴角上扬,不以为意。 “安式微,你疯了,你从来不玩这个的。”安承衍僵着脸。 “这有什么,输了大不了好好跟人家道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安式微拿着枪回到气球摊。 “对了,弟弟,要是你输了的话怎么办呢?” “我会输?赢你,小意思。”少年咧嘴笑。 “这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安式微咬了一下唇,懒洋洋地说着。 “那你想怎么样?”少年懒懒地靠在桌子上。 “你输了,你得跟我弟鞠躬道歉,要是我输了,我们姐弟俩跟你鞠躬道歉。”安式微看少年有些犹豫的样子,劝说道“你又不亏。” “好,成交。”少年答应。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再说这么多人看着,我也不信你会食言的。”安式微故意大声说话,跟看热闹的人起哄。 少年以为她虚张声势,完全不把她放在眼里。 两人以十颗为赌注,中得多者胜出。 少年确实如他所说,十颗中了八个气球,安承衍在一旁脸都黑了。 安式微拉伸着身体,不急不慢地拿起枪,瞄准着目标,低眸思忖片刻,嘴角微扬,第一发故意没中! 安承衍抓狂着,那个少年脸上含着笑,十分得意。 安式微望了少年一眼,随即转过头去,表情严肃起来,屏气凝神地注视着气球,手心开始冒着汗,咽了咽唾沫,最后,快速开枪结束了游戏。 “安式微,你这么厉害的啊。”安承衍激动地冲过去抱着她。 “弟弟,你输了。”安式微礼貌地笑着。 少年守信跟安承衍道了歉,尴尬地逃离了现场。 突然传来一阵笑声,从看热闹的人群中走出两个人来,领先的少年笑着说“看不出来我们微微挺护短得嘛。” 安式微看了他一眼,不由松了一口气,“是呀,毕竟我是他姐,当然得护着他了,能欺负他的只能是我。” 安承衍本来满怀钦佩的脸瞬间冷了下来。 “对了,你们两个怎么也在这儿?”安式微诧异。 苏欧住的地方离这个公园很远,就算逛公园也不该选这么远的一个。 “是我叫他们来的!”顾行止一脸生无可恋,耷拉着脑袋,“我还是心情不好怎么办?” 安式微看了看顾行止那边的气球摊,场面一片狼藉,要是有个人当靶子的话,应该早被打成筛子了。 两个少年一头雾水。 “你们陪我去唱歌!”顾行止说完,怒气冲冲地拉着安式微往前走。 “我就不去了吧,这车也坐不下呀。”安式微想寻着机会溜走,毕竟这个大小姐唱歌时候的疯癫状态自己是知道的,二十几年的经验所得。 “小承衍,你乖,你自己去玩儿好吗?”顾行止撇着嘴请求。 安承衍早就不想待了,疯狂点着头,没等安式微反应过来,一溜烟儿跑没影了。 “诶,安承衍!”安式微苦笑,“他走了,谁背我回家啊?” “这不有我吗?”顾行止粗鲁的把安式微摁进出租车里,“再不济,这还有两个大男人呢。” ktv内顾行止一枝独秀。 “谁能告诉我,她是怎么了?”看客苏欧问。 “别问,问就是女生总有那么几天心情不好。”看客安式微回答。 顾行止仰天长歌,与台下的观众互动,“这边的朋友你们好吗?” 安式微配合地挥舞着摇铃,撺掇着身旁两个人助兴。 顾行止嘶吼了一阵,突然停了下来,用麦克风大声说“不行,我要喝酒。” “你不能喝酒。”安式微瞪圆眼,大声阻止。 “我要喝!”顾行止在原地使劲跺着脚,耍无赖,指着台下的人,命令道“你们三个也要陪我喝!” “不行,你们还未成年呢,不能喝酒。”安式微上台试图去抢她的麦克风。 “你不也是未成年吗?”顾行止指着安式微,问道。 “呃……是呀,我当然也是未成年了,所以不能喝酒。”安式微讷讷地说。 不能做什么就要做什么,当代年轻人坚信自己是天不怕地不怕,叛逆是向父母抗议的最好的方式。 顾行止酒量真的差,两瓶酒一下肚,人就站不稳了,没了精神头,倒在沙发上,嘴里一个劲儿的说胡话。整个世界都清净了许多,谁知两个少年就谁背顾行止吵了起来,因为谁都不想背一个酒疯子。最后只能猜拳决定,输的人背。 等出租车到达目的地,姜云峰不情不愿地背着顾行止跟在安式微身后。 车到不了巷子里来,离回家的路还有一段距离。安式微忍着痛,捏着大腿,脚上仿佛拖着重物,举步维艰。 苏欧蓦地在她面前半蹲弓着身子,拖了她的左手臂,把她驮上自己的背。 姜云峰看到了在身后骂骂咧咧,苏欧以安式微腿伤行动不便怼了回去,姜云峰才老老实实闭了嘴。 安式微的手臂搭在苏欧的肩上,脸偶尔会碰到苏欧的头发。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柑橘的香味,安式微偷偷闻着,有些不好意思,脸红了,一路上愣是没开口说话。 到安式微家门口的时候两个女生才被放了下来,安式微扶着迷糊的顾行止,沉吟片刻,微笑着开口“今晚谢谢你们了,你们早点回去吧。拜拜。” 安式微看着两个少年下了楼,在阳台静静看着他们走远了才去敲门。 “还好,你当时赢了我。”姜云峰解颐,喝了一口啤酒,凝视着不远处玩猜拳的两个欢快少女,“否则我现在可能要打你。” “也许这就是命中注定吧。”苏欧抿嘴浅笑 ------题外话------ 我是沈叔叔的粉丝,嘿嘿 。 第24章 所思 过年的这几天,不是吃就是睡,加上爱睡懒觉,一天就去了上午,时间就像流水一般,忽然而已。 终于捱到新学期开学了。 按照学校的规章制度,节约学校资源,没有挨个通知每个学生,想知道自己分到哪一个班级得自行去公布栏查看。意思就是说公布栏上可以看到所有人的分班情况。 安式微个子不高,只能靠蛮力挤到最前面。 记下第三名的班级之后,往后去找自己的名字,不出所料果然还是留在了三班,顺便瞄了一眼倒数第几名的名字和班级,随后一瘸一拐往教学楼方向走去。 “诶,你看那个女生,扎着长马尾那个,前凸后翘的,身材真好!”不见其人先闻其声,安式微听着这些男生背地里讨论女生身材怎么怎么样,心里很是愤慨,难道他们眼里只关注着这些事情。 待走上楼梯,就看到了趴在阳台上四处打望的两个少年。 “咳咳咳……”安式微故作咳嗽。 “哟,就一个寒假没见面,怎么腿还瘸了?”一个少年嬉皮笑脸地调侃。 安式微环抱着手臂,仰着脸说“会不会说话?什么腿瘸了,我只是脚崴了,马上就要好了。” “你这脚都崴了两个多星期了吧,这好的是不是慢了点。”苏欧眯着眼,看着安式微的脚,淡哂。 老虎在一旁笑了,勾着苏欧的肩,一脸淫笑,“苏欧,别逗小孩子了,咱们继续看妹子。” “嘁,肤浅,庸俗!”安式微用鄙夷的眼神剜了他们一眼,自顾自的进了教室。 新学期座位还没有安排,现在是同学们随意选座。 安式微木讷地站在教室门口,班上新旧面孔都有,就更加纠结坐哪里了。 “要不挨着我坐吧,你现在在三班应该是跟我最熟了。”不知道苏欧什么时候进来的,看穿了安式微的心思,低眸看着她,轻轻开口。 安式微仰头看着他,问道“那你坐在哪个位置?” “老位置了。”苏欧手插在口袋里,长腿一迈先一步回了座位。 苏欧习惯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那个位置得天独厚,偶尔明目张胆看看小说,睡睡觉是常有的事,因为已是惯犯,被老师发现了,罚站、打扫卫生成了家常便饭。 可谓是高级阳光spa专区! 苏欧刚转来一中的时候,据说成绩还不错,所以老罗同意他进三班。可能是三班风水不好还是怎的,苏欧从老师期待的黄金选手沦为年级垫底的青铜。老罗三天两头找他聊天谈心,希望浪子回头金不换,但是没有什么用,该是怎样就是怎样。 安式微就这样坐在了最后一排。 “我去找一下韩诚。”安式微放好东西,慢悠悠地出了教室。 精英班一直是一中的重点培养班级,对种子选手的偏心程度真的到了人神共愤的地步,不仅设有着单独的教室区域和活动空间,还离教师办公室近,就是为了方便他们请教老师问题,总之就是能享受着学校的各种优待。 鉴于学校这种惯例,历届普通班和精英班之间也就结下梁子,两个阶层笼罩着一股强烈的火药味,普通班的敌视精英班,精英班鄙视普通班,尤其是普通班里面的佼佼者,更喜欢找精英班的茬儿。 安式微在去精英班的路上,看到走廊上站着一部分同学,虎视眈眈盯着精英班,大概是想看看自己的对手都有些什么人吧,所谓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同学,你找谁?”一个戴眼镜的女生看着安式微在窗户张望,有所警觉。 “呃……,我想找一下你们班的韩诚,能帮忙说一下吗?”安式微缩了缩脖子,小心地说道。 女生冷漠地点点头进了教室。 安式微暗想,我干嘛怕她,我又不是做坏事,转念一想可能是因为学霸自带的强大气场吧。 脚站着不方便,安式微轻轻地靠在墙上,低头看着自己的脚,不禁回想起苏欧的话来,不就是崴了脚,都两个多星期了,为什么好得这么慢? “想什么呢?”少年歪着头,浅笑道。 “韩诚。”安式微撑着离开墙,面向少年站着。 少年似乎看出异样,关切地问“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滑雪的时候不小心崴着脚了。”安式微尴尬地笑了,“已经好多了。” 韩诚轻轻点头。 “啊,对了,新年快乐。”安式微笑着把一张新年贺卡双手递给少年。 少年愕然,随即笑了起来,修长的手触碰贺卡时,不经意碰到安式微的指尖。接过来后缓缓打开细看一番,那一瞬间,少年的容颜如同闪着光彩,映照在女孩心里。 回来的时候,被刚刚盯着看精英班的几个同学用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 真是,这有什么,不就是跟精英班的同学说个话嘛…… “同学,这么巧啊!” 安式微闻声往后望去,对上了一个熟悉的眼神。 怎么哪儿都有你?不对,他进了三班的教室,他也分到了三班! 安式微装作没看见他,兀自坐上了自己的座位。 “你坐这里啊!”少年满脸堆笑,热情地说“你前面没有人,我坐你前面吧。” 安式微瞪圆,郁闷着托着下巴。 就这样保持了一个学期,无论中途调座位,安式微都逃不开这三个人。每次四人小组讨论课堂问题,苏欧不理,老虎呆怔,楚翕木然,这组就只有安式微算一个正常学生了,于是代表小组回答问题、写小组作业都落在她的肩上了,责任重于泰山啊。 那一日,安式微正写着作业,后教室门有一个同学喊道“安式微,外面有人找。” 安式微出来的时候,看到一个低头握着手的女孩儿,扎着马尾,露出饱满的额头,白皙的脸颊泛着红晕,抿着略薄柔软的樱唇。 “同学,是你找我吗?”安式微问道。 女孩儿抬起头,大大的杏眼中有一丝胆怯,讷讷开口说“你,你还记得我吗?” 安式微愣了,脑海里拼命回想着,想搜素出关于这个女孩的讯息,但是大脑显示因记忆库查无此人无法开启网页。 “呃……不好意思,我不记得了……”安式微尴尬地抠了抠头,说“你给我一点提示好吗?” 女孩儿掐着自己的手,眼中充满着失望,小声说“你不记得了就算了,对不起,打扰你了。” 说完就慌乱逃跑了。 安式微望着她的背影,那腼腆的模样印在脑海里,她也未曾想过,这个的女孩儿,会使她一生视其如珍宝。 “谁呀?”苏欧看着一脸茫然的安式微,有些好奇。 “会不会是来请我帮忙给你送情书的?”安式微皱眉,自言自语。 “是吗?那情书呢?”苏欧摊开手,笑着等所谓的情书。 “你可拉到吧,你收的情书还少吗?”安式微重重打了他的手,白了他一眼,掰开手指仔细数着“这才开学多久啊,我就替你收了一、二、三……六封情书,拜托大哥,你就从了其中一个吧,我可不想再当邮递员了!” 苏欧摊开手,无奈地说“没办法,我也想低调,但那些女生我又不喜欢。” “嘁,她们眼光也太不好了吧,竟然看上你。”安式微有点好奇学校女同学的审美。 “哈哈哈哈,你难道不知道苏欧为什么那么受欢迎吗?”楚翕转过来参与这个话题。 安式微漫不经心地问“为什么?” “你平时都不去操场,你要是也去看苏欧打篮球的话,估计也跟那些女生一样犯花痴的。”楚翕笑嘻嘻地说。 “打个篮球能有多好看?谁稀罕看呢?”安式微不以为意。 事实证明,不能轻易立“弗拉格”,打脸会很疼的,不对,是特别疼。 “哇,那个22号好帅啊!”旁边一个女生抓着她朋友的衣服疯狂地推搡着。 “啊啊啊啊,他朝我走过来了耶!”女生激动地抱着手。 “怎么样?”苏欧笑着接过安式微手里的矿泉水,大口喝着。 “特别帅!”安式微笑得得意。 这一日,安式微晚自习放学后去找了韩诚,问了他几道物理题,等坐车回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等到了分岔路口,安式微看见一个身影闪过,少年偷偷摸摸看了周围,径直往巷子深处去。 安式微好奇地跟上去,偷偷躲在一根电线杆后。 灯光昏暗,隐约看到两道炽热的身影。少年双手扶着女孩的肩膀,颈微弯,双唇印在女孩的唇上,交织缠绵着,女孩顺势把手环在少年腰上,希望感受少年的温暖的湿度。 安式微触犯到了别人的,觉得自己很无礼,转身准备离开时听到了两人的对话。 “哎呀,你怎么回事儿?行不行啊?”女孩撇着嘴嫌弃道。 “你再让我试试……”少年说完缓缓往女孩儿的嘴靠近,等到要靠近时,蓦地低下头喘起气来。 “对,对不起……”少年语气中充满无助与绝望。 安式微慢慢往后退,不小心撞到一个易拉罐。 “谁?”少年转头望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担心被少年发现,安式微慌乱地逃离现场,一路跑着回到家,直到到了家门口才停下来,弓着身子,喘着粗气。 安式微不禁感慨,现在的年轻人真是疯狂,敢偷偷在巷子里约会,也不怕被父母发现吗? 等平静下来了,安式微拿着钥匙开门,进屋发现胡亚清一直在等她。 “回来啦,肚子饿不饿啊?”胡亚清起身温柔地看着她。 “我不饿。”安式微迅速换好鞋,去饮水机倒了一大杯水喝,刚刚跑得急,有些口渴。 胡亚清抽了一张纸巾帮安式微擦嘴边滴落的水,温声说“晚上少喝点水。” “我就是有点渴了,对了,妈妈你怎么还不准备休息?”安式微问。 安式微平日里回来的时候,两人差不多准备休息了,今天胡亚清特意等她,应该是有什么事情要跟她说。 “今天收到一个快递,是你表哥从北京寄来的。”胡亚清从抽屉里取出一个信封。 “泓茗哥寄的,是什么呀?”安式微询问。 “是给你的。”胡亚清把信封递给安式微,微笑着说“说只有你一个人可以看。” “只有我一个人可以?”安式微指着自己,有些疑惑。 “你拿去看吧,我去睡了。”胡亚清摸了摸安式微的头,笑着转身进了房间。 安式微拆开后,发现里面只有一张狗狗的照片,心里更加迷惑了,这是什么意思? 她给沈泓茗发信息确认这件事,对方回复我朋友寄给我的,当时给了他一个你家的地址,后面忘记改了。他寄的什么东西? 安式微是一只狗狗的照片。 沈泓茗狗狗可爱吗? 安式微很可爱呢。 沈泓茗你喜欢吗? 安式微挺喜欢的,泓茗哥你要养吗? 对方没有再回复了,咦,没了?这是干嘛?是在耍我吗? 安式微愣在原地,彻底蒙了,嘴巴一点点张开,忍不住口吐芬芳,今天是什么日子,星座水逆? 心神恍惚,算了,还是洗洗睡吧,明天又会是崭新的一天。 安式微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闲逛,周围一个人都没有,整条街上空空荡荡的,迷迷糊糊间,安式微感觉楼上有东西坠落,等仰头看时,那东西越来越近,速度越来越快,而安式微身体似乎失去了控制,竟僵硬在原地,无法挪动,眼睁睁看着它砸向自己。 安式微整个人颤抖起来,攥紧拳头,只能绝望地闭着眼睛接受它。 突然有一道力量把自己扑倒,那个东西重重地砸在了另外一个人身上,安式微瞪着眼,张口惊呼,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赶紧去摇那个半压在自己身上的人,她好像是被砸昏过去了。没有意识的人压在身上很重,安式微一点一点地移着她的身体。 安式微手摸到了热乎乎的东西,翻过手来看,猩红的血沾满了她的手心,她吓得去拍身上这个人的背,可那人还是没醒。干脆去试着拍拍那个人的脸,捧着她的脸,发现她没有脸,安式微歇斯底里地大叫起来。 安式微猛地坐了起来,吃力地呼吸着,蓦地想起梦里的情景,身体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这一下子差点没把她吓死,她抹了额头冒的冷汗,舔了舔自己发干的嘴唇,好端端的,自己为什么会做起噩梦来? 等缓过劲来,安式微重新躺下去,试图想些高兴的事情,但是大脑依旧忍不住朝梦境的场景想去,浮想联翩。 最后,安式微还是睡着了,但没再做梦。 梦会是对现实的一种折射吗?还是人本就身处梦境,一直活在一个有现实感的梦里呢? 。 第25章 委屈 所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可能是因为自己偷窥了别人的,被别人在背后咒骂,才有了那晚的噩梦。安式微多少有些后遗症,所以这些天对人的态度都是温和友好,脾气也收敛了些,甚至热情主动帮助自己小组的同学做值日,相信多做些积德行善的事总不会差的。 “你们说安式微是不是喜欢我啊?”老虎盯着殷勤地帮他擦黑板的安式微,觍着脸问。 苏欧和楚翕两人白眼一翻,哭笑不得。 “她不是喜欢韩诚吗?怎么可能看上你?”苏欧轻飘飘地冒出一句话。 “万一她一边追着韩诚,一边对我芳心暗许怎么办?毕竟韩诚现在不在三班,远水可解不了近渴。”老虎话刚说完,蓦地发现有地方不对,赶紧双手抱在胸前,故作娇嗔地抚了一下额头,“那可不行,我可是清清白白的美男子,不做那事儿!” 呕……要脸不要,还美男子! 一本书直直地甩在老虎脸上,完美的抛物线,伴随着一声惨叫。 “苏欧,你干嘛!把我英俊的脸打坏了你赔得起吗?”老虎恼怒地吼着,心疼地擦着自己的脸。 苏欧却像是没有听到老虎的话一般,低头继续看自己的小说。 “哟,你还英俊呢,要不要我给你抹一点粉呀,这样就是小白脸了。”安式微眨眨眼睛,张着满是粉笔灰的双手慢慢朝老虎扑去。 “你别过来啊。”老虎尖叫一声,条件反射往后面缩,因为他有轻微洁癖,很怕别人弄脏他。现在这个样子一点也不像平时天不怕地不怕的老虎,反倒像一只小白兔了。 “好了,别闹,快去洗手!”苏欧一把握住她的左手腕,脸色有些阴沉。 安式微无奈地扯了扯嘴角,小声说“哦。” 两个人都收了手,安式微转身后又蓦然回转在苏欧脸上留下一抹雪白,还不等对方发怒,匆忙逃开。 在卫生间洗干净手后,正想离开,转念一想干脆上个厕所得了。 因为快要上课了,里面也没有多少人了。卫生间里很安静,隔壁传来一阵断断续续的呜咽声,安式微隐约感觉旁边有人在捂嘴哭泣,努力抑制着抑制不住的难过。 “同学,你还好吗?”安式微小心试探。 里面的人没有回应。 安式微温柔的说“没关系,无论是什么事儿都会好起来的,别太难过。” 然后从门缝那儿递了一张纸巾给里面的人,片刻后才被对方拿走。 “快上课了,你好好擦擦脸,我先走啦。”安式微蹑手蹑脚地走出去,生怕吵到里面的女孩。 刚回到教室时,上课铃声就响了。 “诶,你怎么还不擦掉?”安式微扫了一眼苏欧,发现他的脸上还留着那抹雪白的印子。 苏欧眯着眼,沉着脸,眸底划过一道寒光,安式微不由地打了一个寒颤,有点心虚,抿了一下下嘴唇,硬扯了一个笑容出来。 “谁弄的谁给我擦干净!”苏欧低沉的嗓音带着命令口吻。 安式微懒得理他,随手丢给他一张纸巾,正巧老师已经进来了,开始上课。 一整堂课总能感受到左边的低气压,偶尔对上那道冷冽的视线,立刻心虚地转过头。课桌上的纸巾没有移动过位置,少年脸颊上的痕迹依旧在。 下课铃声响后,安式微准备逃离现场,就被某人一把制止扣在座位上。 “别跑啊,有胆子做没胆子承认吗?”苏欧拧着眉,语调上扬。 “我承认啊。”安式微咽了一口唾沫,理直气壮地说。 “那你给我擦干净,要不然我蹭你脸上,还给你!”苏欧威胁道。 安式微瞪圆了眼,惊愕着“蹭”这个画面,大庭广众之下怕是不妥吧。 “你也太小气了吧,我就开个玩笑而已。”安式微蠕蠕唇。 苏欧加深了眸色,眉头皱着,空气似乎冷了两度。 安式微自知理亏,撇着嘴,无奈地说“哎呀,好吧,我给你擦掉。” 空气仿佛凝滞了起来,苏欧静静看着安式微认真地拿起纸巾替他擦拭脸上的灰尘。春日的阳光很微弱,无意洒落在她平和的脸上,她的脸被染上橘色。细细看她低垂的眼睛,发现她眼睑上如扇的睫毛,似有点点雪白,倐尔眨了眼,雪白飞扬。苏欧心跳陡然落了一拍,猛地甩开她的手。 安式微愣了一下,从背包里拿出自己的镜子,对上了苏欧的脸,笑着问道“请问苏少爷您满意了吗?” 苏欧看了一下镜中的自己,不回答,别过脸去,兀自趴在桌子上睡觉。 安式微怔怔地发呆,纳闷着这大哥是抽风了吗?心情一阵好一阵坏的,真是少爷脾气。 懒得理会他,安式微拿出习题册开始做题。 有一日,安式微去楼上找李文静,在走廊上遇到一个奇怪的女生。 “同学,你的头发上有涂改液!”安式微在后面温声提醒着前面的女同学。 女生停下脚步,轻轻把头发拨到胸前,确认了马尾上的白色涂改液,微微侧过头,没有转过身来,讪讪地跑了。 “诶……”安式微有些尴尬,难道自己多管闲事了,只是那个女生的背影有些熟悉,但实在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安式微在12班窗户那儿喊了一声李文静,李文静转头过来热情地打招呼,从背包里拿出一包东西后往外走。 无意间瞥到班上一个女生,低着头整理自己的头发,抬头的瞬间安式微确认了她是刚刚走廊上遇到的女生,也是之前来找过她的那个腼腆的女孩。 “式微,这是我妈妈出差去市带的蜜橘,我给你带了一点。”李文静看着安式微发着呆,拿了一个橘子在她面前晃了晃。 “哦,谢谢你啦,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儿找我呢。”安式微笑着接过橘子,目光又转向教室里的那个女孩。 “你看什么啊?”李文静诧异,顺着安式微的视线往教室里瞄。 “文静,我问你,那个最边上第六排扎着马尾的女孩叫什么名字啊?”安式微问道。 李文静数了一下座位,确认后回答“她呀,这学期转学过来的,她叫唐甜。” “唐甜,这个名字听着就觉得甜。”安式微念了一遍她的名字,笑着说。 “她有点麻烦。”李文静摇摇头,无奈地说。 “什么麻烦?”安式微询问。 李文静压低声音,“她抢了我们班一个女生的男朋友,现在被那个女生疯狂报复,看她那样子,估计又被整了。” “抢了别人的男朋友?不是吧?”安式微觉得不可置信,看着女孩的模样也不像那种女生啊。 “她的性子软,别人欺负她她也不说,更不敢去告诉老师,现在人家得寸进尺,欺负上瘾了。也不知道她是不是故意装的,以此让那个女生的男朋友更加坚定分手。”李文静语气中带有一丝同情和鄙夷。 安式微望着她,她努着樱桃嘴,低垂着眼,眼神阴郁但又温柔,明明就是一个我见犹怜的小可爱,怎么在别人嘴里却是一个抢别人男朋友的心机女孩呢。 “对了,最后一节课是体育课,今天终于可以抢先一步去食堂排队了!”李文静伸了一个懒腰,咧嘴笑道。 “巧了,我也是!”安式微得意,“待会见啦。” 安式微走的时候,又看了一眼女孩,实在无法把她跟一个抢别人男朋友的心机女形象画上等号。 体育老师借着天气晴朗的由头,让学生跑了两圈操场,又做了各种体操,足足花了半节课的时间才让自由活动,但是自由活动必须要选一类运动,意在鼓励学生锻炼身体。安式微被体育委员安排去拿体育器材,因为是女生,同行的两个男生提走了一筐篮球和一筐排球,所以她和另外一个女生负责球拍类的器材。 体育委员被老师委任监督大家做运动,一双鹰眼专注盯着大家的举动。 楚翕拉着安式微陪他打羽毛球。安式微挺想跟着班上女同学去看打篮球的,看那边打得热火朝天的,羽毛球场这边难免冷清了些。冷着脸陪这位楚大少年打了一节课的羽毛球,气人的是这哥们个儿高,发球发得远不说,还高,害得安式微每次都接不住,她也只有跺脚生气的份儿。 临近下课,安式微一脸怨念地拖着楚翕陪她去还器材,回去的路上发现一个女孩倒在楼梯间,努力地撑着墙想站起来。 女孩脚下一滑,安式微离得近,赶紧过去接住了她,关切地询问“同学,你没事儿吧,我送你去医务室。” 女孩看清楚扶着她的人的面孔后,缩了缩脖子,没有说话。 安式微转过头来吼着“楚翕,你愣着干嘛,快过来帮忙啊。” 医务室的医生帮女孩处理好伤口,拿了一些药给她,嘱咐她先在医务室好好休息一下。 “让这位同学好好休息一下,现在还不能轻易走动,免得又碰到伤口了,你去帮她请个假吧。”医生建议。 “哦,好的,谢谢医生。”安式微笑着送了医生出去。 安式微温柔地对女孩说“同学,那你先好好休息,我待会再来看你。” 女孩一直没有开口说话,只是轻轻点点头。 回去的时候刚好下课了,楚翕拉着安式微跑着去食堂排队,还好人不是很多。 安式微吃完饭后,去打包了一份炒饭,准备去医务室看那个女孩。 “式微,你怎么对她这么好啊?”楚翕不解,安式微就见了那个女生一面,又是送她去医务室,又是打包晚饭的。 安式微歪着头思考了一会儿,开口“我也不知道,就是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 楚翕不懂这些女生所谓的莫名其妙的感觉到底怎么回事,当然,一根筋的男生怎么会懂。 等安式微回到医务室的时候,女孩已经睡着了。 安式微审视着女孩的睡颜,女孩的唇色有些淡,眉头紧紧皱着,眼睫毛微颤,似是梦境令她不安。 正看得入神,放下炒饭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旁边的医药瓶,女孩被动静惊醒,猛地睁开眼,发现是一张熟悉的面孔。女孩向上拉了一下被子,遮着自己的嘴唇。 安式微笑着问“你醒了?” 女孩点点头,眼神蓦然温和了起来,不经意地眨着眼睛。 片刻后,她手撑着床,想要坐起来,安式微扶着她,把枕头放在她身后,想让她靠着舒服一点。 “呃……我想着你脚不方便,我给你带了炒饭。”安式微声音温柔,音色温柔得怕吓到女孩,“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随便买了一份蛋炒饭,你将就着吃。” 女孩迟疑了一会儿,缓缓接过安式微手里的筷子,小口吃起来,轻轻咀嚼着食物,没发出一点儿声音,吃相竟这样斯文好看。 兴许是低头吃饭的缘故,女孩一下子呛住了,捂着嘴一直咳,安式微赶紧去接了一杯水给她喝,拍着她的背,替她顺顺气。 女孩缓过气来,转眼看了一眼安式微,随即低下头去。 “你慢些吃,没人跟你抢的。”安式微淡笑。 女孩点点头,愣是一句话没有说,不知道的以为女孩是哑巴呢。 安式微以为她怕生,而且一看到自己就扭扭捏捏的,浑身不自在。避免两个人在一起尴尬,随便跟她交代了两句,安式微起身准备走。 步子还没迈出去,就被女孩拉住,女孩支支吾吾地说“能不能留下来陪陪我?” 虽然她的声音很小,但是听起来让人觉得舒服温暖。 “好啊。”安式微笑道,“那你接着吃,我就在这儿陪着你。” 女孩松开她的手,偷偷望了安式微一眼,随即低头喂了一口饭。 “对了,你脚崴了,可能这两天走路会不方便,你要格外注意一点。”安式微耐心地跟她分享崴脚心得,“我也是寒假就崴过一次脚,差不多三个多星期才好的,真的是生一次病才知道健康有多重要……” 安式微话还没说完,女孩眼里噙着的泪水再也包不住了,夺眶而出,呜呜的哭出声来。热泪滴落在女孩的手上,那一刻的眼泪肆流,大抵是攻破了内心最后的一道坚强,希望将苦痛与无助从心里一丝一丝地抽离出来。 安式微起身轻轻抚着女孩的背,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眼前哭得肝肠寸断的女孩。 女孩却一下子紧紧环住她的腰,扑在她的怀里唏嘘。 安式微怔然,伸手抱着女孩,摸着女孩的头,由着女孩在自己怀里流出她的悲伤,她的茫然。 。 第26章 谣言 时隔多年,安式微每每回想起这一晚,心疼的滋味仍能蓦地涌上心头,女孩眼底的氤氲雾气织出一副蓝调哀伤,热泪浸湿了她的衣服,也浸湿了她的心。 “对不起……”女孩心情渐渐平复下来,缓缓松开环在安式微腰上的手,看到她衣服上湿漉漉的一片,忽地脸红了起来。 安式微把女孩的反应尽收眼底,笑着扬扬手说“没关系,你好些了吗?” 女孩偷偷瞄了安式微一眼,点点头,轻声说“好多了。” “饭都冷了,看来吃不了了。”安式微把饭盒拿开,此刻竟尴尬地不知道手脚该怎么放。 安式微突然想起了什么,疑惑地说“不过,都这么久了,怎么没看到你朋友来看你啊。” 女孩默了一瞬,低头轻语,“我没有朋友。” 安式微愣了一下,心里暗自打了自己,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随即温柔地说“呃,这也是才开学嘛,慢慢来。” 看着女孩低头不语,安式微抿了抿唇,浑身上下散发着尴尬的味道。 “对了,我还没跟你介绍我呢,我叫安式微,你叫什么名字呀?”安式微早就知道女孩的名字,但是为了哄女孩多些说话,故意装作不知道。 “我叫唐甜。”女孩开口,声音糯糯的,很好听。 “唐甜,这名字真好听。”不知怎的,一念这个名字就觉得心里暖暖的。 女孩脸又红了起来,这次连着耳朵跟着红了。女孩皮肤很好,本来惨淡的脸颊,现在因为脸红显得红润。 安式微觉得唐甜害羞得有些莫名其妙,但是竟腼腆可爱。她像一只小鹿一样,给人一种轻松亲和的感觉。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安式微尽量找些话说,开口说“我已经帮你请过假了,你今晚不用去上晚自习。” “嗯,谢谢。”唐甜眉眼温柔,说话简洁。 说完又是一刻的安静。 安式微心里的呐喊快把天花板戳破了救命,我真的不是一个健谈的人啊,对方的话太少了,我实在接不下去了。 然而事实证明,唐甜在之后的时光里,让安式微后悔自己说的话,人不可貌相,这哪里是一只温顺的小鹿,明明就是一只聒噪的笑翠鸟。 “微微,我跟你说,昨天……”唐甜一大早就来教室外找安式微说话,精神充沛。 “停!小t,马上要早读了,你赶紧上去,回到教室,准备迎接美好的一天吧!”安式微犹如赶瘟神一般把唐甜推着往楼梯方向走。 “微微,我还没说完呢。”唐甜撇着嘴,满脸委屈。 安式微一把把她的头转回去,好言相劝“乖,咱待会再说啊。” 送完笑翠鸟,安式微瘫坐在座位上,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 “咱微微是真遇到克星了。”楚翕幸灾乐祸。 “楚翕,我要把唐甜绑在你耳朵边上,天天对着你说话。”安式微没好气地说。 “哈哈哈哈,唐甜也不干啊,她就只缠着你。”楚翕笑眯了眼。 安式微惨笑一声。 总之,跟唐甜在一起,气氛从来不会像今晚这么尴尬,她总有说不完的话,安式微不禁感叹自己可能真的老了,不爱闹,喜静。但是呢,没有唐甜在身边,又会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反而有些不习惯。 安式微心里想着女孩不用上晚自习了,可以早点回家休息,躺在医务室多无聊啊。 “你给你父母打个电话吧,让他们来接你回家。” 唐甜怔了一秒,讷讷回答“我打过了,他们在忙,没空过来,叫我自己回去。” “这怎么可以,你脚不方便,怎么回去?”安式微诧异,她的父母难道不知道自己的孩子脚受伤了吗? 唐甜静静看着安式微的眼睛,淡淡开口“我再休息一下,待会自己去坐车。” “那可不行,你受着伤呢,怎么走?”安式微皱眉,心里生出莫名的心疼来。 “我真的可以。”唐甜语气坚定,丝毫不带一丝娇气。 安式微不信,自己已经深有体会,刚摔伤的那一天疼得最厉害。 “不行,你试给我看,否则不准你自己回去。”安式微语气比唐甜更坚定。 女孩试着下床,艰难地走了几步,她努力克制着自己的表情,希望对方看不出她的情绪。还没走出医务室,就栽倒在地上了,安式微跑过去扶起她,重新把她送回了床上。 “好了,你就别自己逞强了。”安式微感觉唐甜是不想麻烦她,所以准备自己默默承受这一切。 “这样吧,因为快要上课了,我实在走不了,要不放学了我送你回去,只是需要你等等我,你觉得怎么样?”安式微小心试探。 “真的?”唐甜望向安式微的眼眸中闪现一抹光芒,就好似期盼这一刻的到来。 “嗯!”安式微笑着点头,“只是你在这儿等着肯定很无聊,我去给你拿几本书来,等着我。” 安式微回到教室,随手拿了几本课本书,转念一想,唐甜是文科生,把书换成了语文和英语,走到门口的时候又折了回去,趁着苏欧没回来,偷偷从他的课桌里拿走了一本小说。 “我拿了两本书,你要是看了觉得无聊,就看看小说,这样也可以打发一下时间。”安式微笑,“放心好了,在这里可以明目张胆地看小说。” “好。”唐甜接过书,眼睛清澈明净。 安式微浅笑,说“要上课了,那我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 待走到门口,安式微转头,眯着眼,带有威胁的语气“对了,你可不准自己跑了啊。” 唐甜乖巧的点点头。目送她离开。 安式微有时在想,生活中充满了奇遇,不知道自己遇到的那个人对你的人生会带来怎样的改变,是好是坏,是喜是忧,无论结果怎样,但是你依然欢喜地接受着他的到来,因为相遇已是不易。 有一种煎熬是明明已经下课了,老师偏偏喜欢卡在点上,硬是拖了足足八分钟才放学。等安式微到医务室的时候,看到唐甜果然乖巧地等着她放学,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了。 安式微吸吸鼻子,轻舒了一口气,问道“等久了吧。” 唐甜抬头看到安式微,嘴角轻微扬起,合上书说“没有。” 安式微向后看发现没人,走出去发现楚翕站在门外不动,努努嘴,“嘿,你倒是进来啊。” “唐甜,我找了一个免费劳动力,让他背你回去。”安式微摊开双手指向身旁的楚翕。 “啊,这样好吗?”唐甜看到对方是个男生,有些迟疑。 安式微看出唐甜的顾虑,安慰道“别担心,他人很好的,他叫楚翕。” “我还以为是什么好事呢。”楚翕小声嘀咕。 “喂,别小气嘛,我明天给你带早餐行了吧。”安式微身子往楚翕那边靠,压低声音。 “我要两份!”楚翕伸出两根手指,声音虽小,但语气中不带一丝商量。 “你趁火打劫啊!”安式微咬牙切齿道。 “不干我马上就走。”楚翕作势要往外走。 安式微赶紧拉住他,答应道“好好好,两份就两份。” 唐甜看着两人在一旁商量着什么事,开口打断“你的书。” “哦,好。”安式微疾步走过去,接过书后装进自己的背包。 学校的人走得差不多了,整条路空荡荡的,三人加快脚步朝校门口走去,刚出校门口,就看到一个少年在校门外等着。 等少年走近,发现他皱着眉,眼神中流露出担忧,对着楚翕背上的女孩说“唐甜,我刚刚才知道你受伤了,你没事儿吧。” 唐甜看到少年那一刻,埋着头,不理会少年。 “甜甜,你理理我好吗?我真的很担心你。”少年走近一步,想探看唐甜的情况。 这一声甜甜叫得安式微心口发紧,但是看这情形,唐甜并不想看到他。而他此时殷勤地来问候,早干嘛去了。 安式微把楚翕拉到她的身后,语气冷漠,问道“同学,你谁啊?” 少年看安式微强势地挡在他们中间,有些恼了“我是来看唐甜的,你们是谁,这男的又是谁!干嘛背着我家唐甜。” 安式微瞪大眼睛,脸上尽显出不耐烦“我们是她的朋友,你没有看到她并不想理你吗?还有,她一个人躺在医务室的时候,我也没见你来看她呀。” 而这时,唐甜在听到一声“朋友”时,眼中又闪现的零星光芒。 少年后退一步,视线越过安式微,看向唐甜,焦急地喊着“唐甜。” 唐甜冷着脸,仍是不理。 安式微讽刺地看了少年一眼,转身拉着楚翕,“楚翕,我们走。” 某一天,唐甜疑惑地问安式微“微微,还记得我脚受伤那次,我们回去的路上不是遇见那个难缠的男生,你当时怎么断定他不是我的男朋友呢?” “傻子都看得出来吧,你不想理他呀!”安式微吃了一口冰淇淋,平和地说。 “就是因为我不理他?那万一我们刚吵完架呢?万一他不是我们学校的呢?”唐甜还是一副迷惑的样子。 “笨啊你,他明明穿的是一中的校服,还有,就算是刚吵完架,他要真是你男朋友,在我问他是谁的时候,他早就回答了,肯定还会冲过去打楚翕的吧,还会让我嘚瑟。所以我猜想他肯定是那个所谓的‘被抢的男朋友’。” “哇,也对哦。”唐甜恍然。 把唐甜送到家的时候,她家没有开灯,果然如她所说,家人都在忙,连她受伤了都是漠不关心。 “明早我们来接你,你在门口等着我们就行了。”安式微走的时候再三强调。 唐甜性子有些倔强,既不愿意请假,又不愿意他们来接,好说歹说她才松口同意他们来接她上学。 安式微跟她交代了两句,就拉着楚翕去赶末班车。 “她不都说了不用来接她嘛,我们干嘛还来?”楚翕有些生气,自己被安式微呼来喝去,但又不想反抗。 安式微捏着脖子,乌黑的眸里满是倦意,淡淡开口“你懂什么,女孩子多少有些矜持,她一个人,怎么去学校?” 安式微感觉到了楚翕的小情绪,双手合十,撇嘴皱着眉拜托“再说了,明天就是周五了,就辛苦你明天一天了,好不好?” 楚翕怔忡,安式微竟然会为了一个陌生人求他,心里有些得意,语气傲娇了起来“好吧,看在顺路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答应,但是你必须包了我明天的零食,否则我不干。” “你简直就是强盗啊!”安式微抓狂。 翌日,安式微和楚翕如约出现在唐甜面前。 唐甜眼中有笑,只是不太明显,但安式微心中隐约觉得唐甜已经不像初见她时那么紧张和不安了。 李文静看到安式微把唐甜送到教室,嘴巴惊讶到能塞下一个鸡蛋,狐疑地看着安式微,把她拉到一旁,“你这是干嘛?” 安式微淡淡地说“她脚受伤了,我只是来送她啊。” 李文静提醒她“你别多管闲事,喏。” 安式微看着李文静的眼睛盯着教室后方,转身望了一眼身后,对上了身后那个打量的眼神,那女生眸色一沉,随即甩了一个大白眼后坐到了自己的位置。 李文静解释,“她就是唐甜惹到的女生。” 安式微漫不经心地开口“哦,爱谁谁。” “你还是别趟这趟浑水吧,免得惹祸上身。”李文静建议。 安式微认真地问“这件事情的真相你知道是怎么样的吗?” 李文静茫然,摇摇头,“这个嘛,不知道,只是大家都这么说。” “未知全貌,不予置评!”安式微拍了一下李文静的肩膀,笑着说“对了,她要是需要帮忙的话你搭把手啊。” 李文静惊愕,慌忙摇头,“啊,我可不敢。” 安式微眼神黯淡下来,嫌弃地说“不敢的话就来找我。” 再见唐甜时,是她第二次来安式微教室外找她。 “你的脚好点了吗?”安式微关切地询问。 唐甜微笑着说“好多了,现在能走路了。” 安式微看唐甜笑了,心里窃喜,这个女孩终于不是一副忧愁的模样了。 “嗯,那就好。” 唐甜默了片刻,攥着自己的衣服,终于鼓起勇气,支支吾吾地说“我有事情想跟你说。” 安式微看她欲言又止的样子,有些迷惑“什么事啊?” “就是周四晚在校门口遇到的那个男生。”唐甜低着眸,轻轻说着,“他其实是我们班一个叫赵寒雨的男朋友。” 果然如她当时所想的那样。 “你可能也听说了吧,大家都在传是我抢了她的男朋友,我真的没有!”唐甜有着干净清浅的眉眼,现在眼中多了一丝委屈和无奈。 唐甜继续说“有一天他给赵寒雨买了东西,我刚好在走廊上,他看到了我,让我帮忙把东西给她,谁知道后来他们两个在闹分手,我就跟那个男生见过一次面,就被人说是抢别人男朋友的小三。” 安式微问“那你知道是谁传的吗?” 唐甜小声说“就是赵寒雨自己说的,她觉得是我勾引了她的男朋友。” 安式微觉得不可思议,“她觉得?那个男生是不是也缠着你不放?” 唐甜点点头,“嗯,我跟他真的没什么,他打电话、发信息我都没理。” “那这事怎么能怪你一个人头上呢。”安式微愤慨。 “赵寒雨就觉得是我的错。”唐甜眼眸处似是沾了小露珠,闪着微光。 “真是渣男,见异思迁的家伙。”说实话,安式微对这种人一向是深恶痛绝,但突然想到一个问题,问道“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啊?” 唐甜抿着唇,低下头去,不敢直视安式微的眼睛,“我怕你跟他们一样误会我。” 安式微淡淡地笑了,随后收起了笑容,静静看着女孩,思忖了片刻。 半晌后轻声说“这样,你把那个男生的qq号给我。” 唐甜杏眼里满是疑惑“你要这个做什么啊?” 安式微微笑,温柔地说“我有用 。 第27章 心结 常说生活要有仪式感,总得给自己找点乐子不是,否则生活过得也乏味无趣。什么五二零、光棍节等新兴节日的出现,大家总会找些理由把每个月抠出一天来庆祝一下,当然现在还多出来一些西方节日,比如这个月就有天下有情人寻求浪漫的214情人节。 当然,光棍在这一天只能冷眼看着别人秀恩爱的份,玫瑰花巧克力都与他们无关。但是安式微并不这样想,就算目前人还没有追到手,也是可以制造出情侣的气氛嘛。于是头天晚上放学后自己一个人在厨房大显身手,边做吃的边幻想着明天送爱心早餐的场景,忍不住偷笑起来。胡亚清看着安式微抖动的背,心里觉得莫名其妙,担心这孩子是不是读书读傻了。 花了好几个小时做好了爱心早餐,安式微摆好盘,看着精致好看的成果,满意地点头,然后美滋滋地去睡觉。 人逢喜事精神爽,这一天起得格外早,在衣柜面前歪头思考着穿什么好,试了几套最后挑了一件米白色外套。 因为知道韩诚每天的到校时间,安式微捧着橘色饭盒,坐在教室里数着时间。等人的滋味真是难熬,指针一分一秒慢吞吞地移动,仿佛数了一个世纪,但是时间才过了两分钟。 可恨的是偏偏这个时候肚子又不争气,安式微算着时间,还是先去解决了私人问题吧。 “是谁动了我的饭盒!”安式微回来的时候看到空的饭盒,倏忽变脸,瞪圆了眼,怒火心中烧,大吼了起来。 楚翕听这语气不禁打了一个寒颤,缓缓转过身来,鼓囊着腮帮子,手里拿着吃了大半的三明治,一脸心虚地看着安式微。 “你,你,你……”安式微气急败坏,扑上去掐住楚翕的脖子。 “咳咳咳,住手。”楚翕脸红了起来,快呼不上气了,挣扎着拍了安式微的手,“式微,快放开我。” 安式微看他咳了起来,手一僵,赶紧松开。 楚翕把嘴里的食物吞了下去,顺顺气,瞥了一眼安式微,不好意思说道“我们看你这有个饭盒,以为是你买的早餐呢,就,就拿了一块。”说完又偷偷看了她一眼。 “你们?还有谁?”安式微对着楚翕吼道,眼神凌厉,一副吃人的架势。 “喏,进来了。”楚翕缩了缩脖子,扬了扬头指向同伙。 苏欧还没走近就看到安式微投来狠厉的眼神,下意识往后退了一下,见一旁怯怯的楚翕,大概猜到是怎么一回事。 “请问,好吃吗?”安式微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苏欧,咬牙切齿道。 “还行吧。”苏欧慌忙避开安式微的目光,怔忡地开口。 安式微重重地呼吸,陡然怒吼“还行?你们,你们还我三明治!” 苏欧觉得她大惊小怪的,一字一句,“不就是一块三明治嘛,我们这交情,至于吗?这样,我跟楚翕去小卖部给你买两块,行了吧。” “小卖部卖的能比得了吗?这是我亲手做的!”安式微抓狂,竟然把她做的豪华版三明治跟小卖部的比,实在忍不了。 两个人异口同声“你做的?” 安式微轻蔑地点头,嘚瑟道“怎么,看不出来吗?我可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温婉居家的好女人!” 确实如她所说,安式微自打毕业后,留在了那座城市,没有胡亚清在身边,只能自食其力,于是在网上找了各种美食视频,学会了做饭,尤其是喜欢做奶酪、三明治这类食物,努力把自己培养成一个贤妻良母,当然只是纯粹不想饿死而已。 楚翕张着嘴巴,仔细地观察手里精致的三明治,再看看安式微,眼神闪着一道光芒,有讶然,当然更多的是崇拜。 “我就说今天这三明治怎么跟外面卖的不太一样,料这么足呢,什么番茄、生菜、培根、鸡蛋,要是不是番茄酱就完美了,我不喜欢吃番茄酱……”楚翕说罢收起笑容,发现情况不对,讪讪地低下头。 “我又不是做给你们吃的,还挑剔呢!”安式微努着嘴,没好气地说“这可是我昨晚熬夜做的,我要你们赔给我!” “式微,你想吃什么?我们都买给你。”楚翕犹如惊弓之鸟,小心翼翼地问。 安式微拍了一下桌子,一副撒泼耍赖的模样,说“我什么都不要,我就要一模一样的!” 苏欧在一旁不发表任何意见,似笑非笑地看着安式微,眼眸中划过一道流光,仿佛他并没有参与其中一样。 楚翕摸了嘴巴,把安式微拉回座位,耐心地哄着。 但是非常的不巧,老虎把最后一点星火吹灭了。 “诶,这是什么?”老虎把最后一颗草莓大福塞进嘴里,嘿嘿直笑。 楚翕没拦住,转眼安式微的饭盒彻底干净了,一点渣子都不剩,只留下大福印在盒子里的一抹白影。 “嗯,这糯米团子还挺好吃的,在哪儿买的?”吃完还不忘舔一下手指,笑得得意。 安式微心里咯噔一下,抬眼看了一眼傻笑的老虎,又看了一眼饭盒,鼻子发酸,眼底蓦地湿润起来,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了。此刻大脑一片模糊,听不到外界的任何声音,她只看到楚翕满是惊讶的眼神,嘴一张一合跟她在说些什么,迷惑的老虎挠了一下头。 那一日之后,安式微都不怎么说话了,整天两眼无神,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在课间休息时间的空隙,安式微一个人偷偷去了天台吹风,教室里面太吵,她觉得心里很烦躁。 “你到底怎么了?”身后恍然传来低沉清润的声音。 安式微怔了一下,因为知道身后的这位少年这几天虽然不说话,但一直注视着她。她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 苏欧就站在原地,没有继续往前走,轻叹了一口气,皱眉低语,“上次没经过你的同意就擅自吃了你的早餐,确实是我们不对,这么多天了,气还没消吗?” 苏欧实在不懂女生为什么会莫名其妙的生气,当然他也不知道怎样去哄女生。 安式微低头搓了搓自己冰冷的双手,脸上不见任何波澜。 估摸着差不多要上课了,安式微转身后发现苏欧还在,他面色沉得如一块冰,站在那里静静看着她。 安式微低眸,不理会他的目光,直接绕过他,谁知被他拉住了手臂,安式微冷声喝道“放手!” 不想苏欧也不恼,反而轻声笑了,“终于肯说话了。”随即放开了她。 安式微往前走了两步,忽然又停顿下来,想到他刚刚只是来逗她说话的,努着嘴,气呼呼地走了。 出来的时候往外探了探头,确认外面没有人后,轻轻地打开门。 学校有规定,不准学生私自上天台,一经发现,会在全校通报批评。但安式微还是会偶尔上天台看看风景,尤其是在心情不好的时候。 在必经的楼道间,安式微碰到了赵寒雨和唐甜,赵寒雨眼神里布满仇怨,蛮横地扯着唐甜的衣服,扬手准备打她。 安式微准备喊“住手”的时候,被苏欧一把捂住嘴,随后他在耳边压低声音说“你现在出去,就算阻止了,但也会被反咬一口的。” 眼睁睁看着赵寒雨那一掌打了下去,又接着扇了几巴掌,安式微只能静观却不能帮唐甜,心里很不是滋味。 “你想帮她后面有的是时间,不必急于一时。”苏欧轻声说。 安式微点点头,但是发现不对,她此刻人陷在苏欧的怀里,两个人又贴得那么近,她能明显感觉洒到耳边的温热的气息,心里倏然一紧,手指也不自觉地攥紧,脸色开始泛红。 苏欧却浑然不知身前女孩的反应,面色平静地看着楼梯间的两人。 救命的上课铃声终于响了,赵寒雨和唐甜离开了楼道间,安式微挣开苏欧后跑回了教室。 等苏欧到教室的时候,英语老师已经开始讲课了,他站在后教室门外,从容不迫地喊了一声“报告”。 安式微望着他,漂亮的琥珀色瞳孔,藏着一片星河,不似初见时露着额头,蓬松刘海让他看上去更有少年气息。 英语老师是最讨厌谁上课不积极的,遇到迟到的学生总会训斥一两句,还要求必须从前门进教室。可是呢,一看是长得顺眼的苏欧,就点头让他进了教室,果然,颜值高就是好。 苏欧慢悠悠地走到安式微身旁,安式微起身让他,迎面差点撞上他,苏欧脚一顿,两人又默契地同时往右移了一下。 尴尬,太尴尬了!在安静的课堂上,仿佛所有人都能听到她加速跳动的心跳声。 安式微决定不换方向了,侧身让开路。苏欧不明所以,径直进去坐上了自己的位置。 整节课安式微心猿意马,不自然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讪讪地握紧自己手里的笔。好不容易等到老师布置一道课堂练习题,这才回过神来,低头专心写作业。 安式微跟这三个少年说话还是看在一个歪歪扭扭的三明治的份上。 这一天早读后,三个人不约而同地看着安式微,安式微被三人直勾勾的眼神盯得头皮发麻,下意识地往后躲了一下。 “干嘛?”安式微一脸警觉。 “式微,我们真心向你道歉。”楚翕笑眯眯地说道。 “不听!”安式微瞪了他一眼,别过头去。 “你就看看我们的诚意嘛。”楚翕温声说着,用胳膊肘顶了一下旁边的老虎。 老虎一个激灵,忙跟着附和“呃,是呀,至少得看看嘛,我们可是真心诚意道歉!” 楚翕看安式微没有拒绝,激动地看着苏欧,说“苏欧,快拿出来。” 苏欧从背包里拿出一个饭盒轻轻地放在安式微的课桌上,楚翕和老虎满眼期待的目光盯着安式微,仿佛是等着安式微宣布两人获奖一般,只有苏欧一个人淡然。 安式微扫了一眼那个白色饭盒,上面印着一个橘子图案,有一股淡淡的塑料味儿,看样子是刚买的。 本来心里还存有一丝期待,随着盖子完全打开,期待瞬间变成了失望,安式微脸上没有情绪,但是呢,不得不承认心里莫名舒畅。 楚翕和老虎在看到盒子里的东西后,笑容也凝固起来,两人保持着动作愣了片刻,要不是眼睛眨了一下,还以为他们两人是一座蜡像。 “苏欧,你研究了几天,就做出来这么个玩意儿!”老虎差点撸袖子暴走。 “是呀,你不是说你已经学会了吗?怎么还做出这么难看的三明治!”楚翕失望地说。 他们三个人这几天一直在讨论怎么做三明治,怎么做大福,还去网吧查阅了大量资料,做足了功课。老虎跟楚翕两人十指不沾阳春水,不能指望他们能做三明治,这个艰巨的任务自然就落到了苏欧头上。两人见苏欧一脸平静,就觉得他肯定有十足的把握。 苏欧凑过来一看,一脸理所当然,“这不就是三明治嘛,一层一层的,都长得差不多。” “差不多?”楚翕惊呼,嫌弃地说“你这么快就忘了式微做的三明治长什么样了吗?你这个就一歪瓜裂枣,能比得了吗?” “你行你上啊,又不止我一个人吃的。”苏欧闷哼一声,淡淡道。 老虎拿了一颗大福,尝了一下,皱着眉说“这个味道,看得出来是你做的。” 安式微就这样盯着三个人争吵,笑了。 雪山融化了,化成一汪清泉,淌过阴郁的山间斜石,掷一块石子,传出悦耳的叮咚声。 其实她并没有生他们的气,只是心里不痛快,那天可是情人节啊,本来是要欢欢喜喜送给自己喜欢的人吃的东西,竟被这三个少年抢了去。她难过的是自己的心意对方没有看到,这次她明明已经鼓足了勇气,却依然是这样的结局,就像八年前自己的心意他也未曾看到,这份心思,掩在心底,烂在心里。 楚翕看到安式微笑了,激动地拉着她问“式微,你原谅我们了?” “谁说的?我可没有啊!你们还没做出一个一模一样的赔给我呢。”安式微决绝地抽出手臂,但心里窃喜。 “哎呀,式微最好了,我们真的做不出一模一样的了!式微,你就原谅我们吧。”楚翕一张大脸朝着安式微笑。 “要我原谅你们也不是不行。”安式微笑着说。 “你是有什么条件?”楚翕本来以为看到她笑了,事情就过去了,听她这么一说,不由地咽了一口唾沫。 “你们答应满足我一个心愿。”安式微一字一顿。 “啊……”楚翕和老虎异口同声。 “好。”苏欧点点头,爽快地答应。 “啊……”楚翕和老虎异口同声,一脸迷惑地看向苏欧,动作整齐。 “那成交,我原谅你们了。”安式微站起身来,背着手,得意地走出去了。 苏欧平时可不是这样爽快的人,楚翕奇怪,问道“苏欧,你今天是怎么了,你从来不会轻易跟女生妥协的。” 老虎使劲点头,附议。 苏欧心平气和地说“这世上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还是不要轻易得罪女人。” 老虎哀叹一声,生无可恋,眯着眼说“我以后再也不要惹安式微了,对了,我之前怀疑过安式微是不是喜欢我,这件事情你们千万不要告诉她,我怕她来真的,我就惨了。” 两人无语,不谋而合地白了某人一眼。 。 第28章 谋划 二月的风吹在身上已没有冬日的那般刺骨,还带有浅显的温柔,将满满的希望洒向人间。草长莺飞季,万物熬过严冬,以灿烂的笑容迎接美好的春意盎然。 安式微正专注地和楚翕打着羽毛球,丝毫没注意到安静坐在一旁观战的唐甜。 “楚翕,你要是再打偏,信不信我揍你啊!”安式微恼了,指着他吼道。 楚翕撇嘴笑,耸了耸肩,摊手表示无奈。 跟楚翕打球,是很锻炼应变能力的。他喜欢逗安式微,要么往左边打,要么往右边打,要么就是拍得重,要么拍得轻。安式微每次都是跑着去接球,一场下来总是最累的那个。 唐甜在一旁抿着嘴偷笑。 “给。”唐甜笑着帮安式微捡了羽毛球。 “唐甜,你什么时候来的呀,都没看到你。”安式微接过球,笑意盈盈。 “我都看你们打了两场球了。”唐甜杏眼弯成月,说完朝楚翕打招呼。 “微微,要不你们两个来打一场?”楚翕转着羽毛球拍,傻笑道。 “那可不行,她脚都还没完全好呢。”安式微勾着唐甜的肩膀,“等你脚好了,我们再一起打球。” 唐甜点头,笑得更深了,嘴角微荡的梨涡,像是清晨嫩草上沾染的晶莹露珠。 安式微拿球拍指着楚翕,挑着眉威胁“楚翕,我告诉你啊,你给我好好打!” 接下来又是大型虐安式微的现场,楚翕嬉皮笑脸,浑然不理会安式微的威胁。 捡球的时候,安式微扫了一眼篮球场,那边正如火如荼地进行着班级篮球赛。低眸若有所思,片刻后安式微眼珠子骨碌一转,斜嘴笑。 “走,咱们也去看看篮球赛。”安式微转过身说道。 楚翕脸色骤然变了,撇着嘴,别过脸,拒绝道“不要,我才不去看苏欧一个人出风头呢。” “哦,你不去算了,唐甜,我们去。”安式微白了楚翕一眼,笑着去挽唐甜。 楚翕见安式微不在乎他的意见,讪讪道“诶,你们等等我。”把球拍放进器材箱里,屁颠屁颠地跟着。 所谓颜值即正义,长得好看的人从古到今都招人爱,并且能占据绝对优势。安式微深以为然,看着边上围观的多数是女生,不禁摇头。 安式微对篮球一窍不通,只知道球进了就跟着人潮尖叫鼓掌。看着身旁脸红偷笑的女生,竟生出一种嫌弃的感觉。 “你看理科班长得帅的男生就是要比咱们班的多。”女生一号吐槽。 “咱们班的能比吗?就这长相,顶多算个人吧!”女生二号更狠。 “不过22号那个长得真的好看!”女生一号芳心萌动。 “我倒挺喜欢10号,憨笑的样子挺可爱的。”女生二号审美清奇,抱拳佩服。 安式微看了一眼10号男嘉宾,此刻进球了,正得意地跟22号男嘉宾击掌,露出两颗虎牙,倒也十分贴合他的名字。 楚翕全程冷着脸,嗤之以鼻。 场上老虎和苏欧默契十足,抢球传球,三分,轻轻松松投中,女生们又是一阵欢呼尖叫。当然,女生们一点儿不给自己班男生面子,把自己的嘶吼尽数献给了对手班,领头的男生不满,狠狠瞪了自己班不争气的队友。 还别说苏欧学习成绩在班上是倒数,但篮球是真的打得好,整个人在篮球场闪着光芒,明目张胆地抢球,游刃有余地突破障碍,连随意投篮时的姿势都能牵动一众女生的心。 突然一个传球偏了,打到了一个女生的大腿。 “啊。”女生一声惨叫。 苏欧赶紧跑到女生面前,关切询问女生的情况,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女生摇头笑了,说了一句“没事儿”。 “啊啊啊啊,我刚刚为什么没有站在那边?”女生一号尖叫,捶胸顿足自责道,“为什么没有砸向我?” “苏欧还对她笑了耶,真是太幸运了吧。”女生二号一脸羡慕。 “笑起来真的是太好看了!”女生一号吸了吸鼻子。 安式微怔了一下,心下觉得好笑,至于吗?还求虐! 苏欧捡了球回到赛场,继续刚刚的比赛。投篮后转身看向人群,对上了安式微的视线,两人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 “走吧,我们去坐会儿。”安式微拉着唐甜离开了篮球场,楚翕也不想继续看篮球赛,跟着两人走了。 “楚翕,你帮我们去买两瓶水吧。”安式微把饭卡塞给楚翕,笑嘻嘻地说。 楚翕眯了眯眼,想着女孩子可能有体己话要说,识趣地走开了。 “你现在怎么样?”安式微温声问道。 “也就那样。”唐甜咂咂嘴,低垂着眼。 “你就没想过反抗吗?或者是告诉老师啊?”安式微心里着急,音量有些大。 唐甜微微低头沉默,心里波涛汹涌,但是脸上一片温和。 安式微双手扶着唐甜的肩膀,眼神冒着光,一字一句,“‘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你不想一直这样的话,就反抗啊!” 唐甜微蹙着眉,杏眼中满是迷惘。 “唐甜,你给我听好了,这并不是你的错,她凭什么来指责你。就算之前你觉得都是误会,你隐忍是因为你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你想过没有,你的每一次退步带来的后果是她赵寒雨得寸进尺。”安式微耐心地说“你不要再往后退了。” “可是……”唐甜抿着唇,眼角有些湿润,小声说“可是我打不过她。” 安式微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了,揉了揉她的头发,温和地说“谁要你打她了,只不过她要是再对你动手,你当然要保护自己了,必须得反抗,不能忍着让她打你,让她知道你不是软柿子,是她想欺负就能欺负的。要是她继续动手,你就回敬过去,她怎么打的你,你就怎么打她,大不了闹到老师那儿去。我们不主动惹事儿,但我们也不怕事儿。” 唐甜思考半晌后,点点头,笑着说“嗯,好。” 安式微也笑了,伸手揽着唐甜的手臂,将她拉近自己,“放心,有我们做你的后盾,别怕她赵寒雨。” 唐甜重重地点头,弯着唇,梨涡摇曳,宛如一阵微风吹过心间。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礼让三分;人再犯我,斩草除根。 “我比较好奇,你怎么确定唐甜才是受害者,而不是真的抢了别人的男朋友?”苏欧环着手臂,问道。 “当然不仅是女人的第六感,这种事情还得讲究证据。”安式微转头看着苏欧,淡淡开口说“我可不会仅凭某一方的一面之词而偏离事情真相,男人嘛,是不是渣男一试便知。”说完得意地打了一个响指。 安式微把聊天记录拿给苏欧看,“这种小事我们家蜘蛛最擅长了!” 原来安式微找唐甜要了赵寒雨男朋友的联系方式,是为了测试他,没有恋爱经验的她做不了这事,只能拜托顾行止了。于是顾行止开了一个小号套对方的话,男生果然上钩,整个聊天记录只能用油腻肉麻来形容了,活脱脱的出轨证据!虽然有点不道德,但是却也是那个男生咎由自取。 虽然唐甜以笑待人,但是总有人认为其可欺,主动招惹。她其实都懂,却始终忍让三分,渴望自己的退让能换来他人的退让。她用自己的善意消融所有的积雪,只为守着那一份暖。 “怎么,你每天在我面前装可怜,不累吗?我看着就恶心!”赵寒雨看着唐甜一脸无辜的样子就来气,奚落道。 “我没有装。”唐甜接了赵寒雨的话,眼神真挚,表情严肃。 赵寒雨愣了一秒,万万没想到唐甜会顶撞她,以前她再怎么数落,唐甜就是不说话。嗤笑一声,“没有装,那就是天生的狐媚样子,喜欢用这幅可怜样子勾引别人。” “赵寒雨,我真的没有勾引你男朋友,是他缠着我。”唐甜鼓起勇气,大声说道。 “他缠着你?哼,我男朋友可是跟我说,是你恬不知耻给他电话号码,还给他发一些莫名其妙的骚话。”赵寒雨冷哼一声,眼神狠厉。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给他发信息。”唐甜皱紧眉头,激动地说着,身体有轻微抖动。 赵寒雨横眉,恼道“怎么,敢做不敢认啊。” 说完扬起手准备打唐甜,唐甜没有给她打下来的机会,伸手抓住了赵寒雨的手腕。 赵寒雨一怔,用力往前推。 “哟,赵大小姐准备当众打人啊!”楼上传来一道清朗的嗓音。 赵寒雨闻声往身后望去,只见安式微在上一层楼梯处静静俯视着这一切,左手托着下巴,右手拿着手机,勾着嘴角。 “你干什么!”赵寒雨狠狠甩开唐甜的手,指着安式微,脸色变得铁青。 “也没干什么,你说巧不巧,我就是去上个厕所吧,恰好拍到了这精彩的一幕。”安式微扬着手里的手机,眼神里带着挑衅。 “我可是知道你叫什么名字,也知道你在几班,你就不怕我报复你吗?”赵寒雨威胁道。 “知道又怎样?你要准备做点什么吗?”安式微一双大眼炯炯有神地盯着赵寒雨。 “我劝你最好不要多管闲事!”赵寒雨语气冷漠,脸上不尽怒火。 “你这么说,我还有点怕了。”安式微捏着下巴,撇着嘴,故作担忧。 赵寒雨扯了一下嘴角,似乎有些得意。 “这可怎么办呢?要不我直接去告诉老师吧,让老师保护我!”安式微自言自语道。 “你……”赵寒雨气恼,差点跺脚。 “有些事情我劝赵同学还是去弄明白,兴师问罪也要找对人嘛。”安式微不紧不慢,“到底是你男朋友勾引别人,还是别人勾引你男朋友,我建议你亲自察看清楚,不要只听你男朋友说什么,枉费你辛苦在前院扑火,殊不知后院也起火了。” 赵寒雨低眸思忖了一会儿,气氛不似刚才那般紧张。 “赵同学这么聪明漂亮,可千万不要被别人蒙在鼓里了。所谓眼见为实,凡事还是要自己亲眼确认,做事还是要理性一点。”安式微补充了一句。 赵寒雨冷着脸,抬眸看了一眼安式微,复又,若有所思,而后愤然离去。 安式微无奈地摇摇头,“嗯,现在这些小孩子,谈个恋爱真是昏了头了,基本的判断都没有。” “唐甜,你没事儿吧。”安式微看唐甜愣神,问道。 “式微,你真厉害,三言两语就把她打发了。”唐甜笑着说,投来崇拜的目光。 安式微扶额,这孩子是多不会跟人吵架啊。 “她应该是去寻求真相了,等着吧。”安式微笑道,“对了,你手机里的证据也要留好啊。” 唐甜乖巧地点头。 教室里,一少年捶胸顿足,只差掀桌子了。 “啊啊啊啊……”老虎挠头,呼天抢地。 “能不能清静点!”楚翕捂着左耳朵,脸上不耐尽显。 “安式微人呢,我要掐死她。”老虎咬牙切齿道,揉着手里的练习本。 “你可是答应了要满足她一个心愿的,男子汉大丈夫,可不能反悔啊。”楚翕弯着唇,刻意提醒。 “我可没答应啊,是苏欧那臭小子答应的,安式微为什么不找他?”老虎张大眼睛,气到头发竖了起来。 “你不是怀疑她喜欢你嘛,你帮她办成了这件事,人家肯定不会觉得你喜欢她。”楚翕嘿嘿笑道。 “我不做了,我一大老爷们,清清白白的,不淌这趟浑水。”老虎站起来,义正辞严。 “那你自己跟式微说。”楚翕斜了他一眼,身体往右偏了一点。 老虎怔然,脑海里幻想着安式微当场哭泣的画面,慌忙摇晃了脑袋,脸色陡然变得温和,坐下来扯着楚翕的袖子,“楚翕,咱是不是好哥们?” 楚翕瞪了他一眼,挣开他,撇着嘴,“干嘛?” “你帮忙去跟安式微说声呗,我承认,我是有点怕她,小女生一哭,我又不会哄。”老虎眯着眼,笑着请求道。 “我难道不怕她哭啊,上次哭了哄了多少天才好,你忘啦?”楚翕揉了揉眉心,想起上次那件事还有些后怕,尤其是她一吼,后背汗毛都能立起来,现在只要安式微一大声说话,都如惊弓之鸟一般打寒颤。 正巧安式微此时回教室了。 老虎一副见了鬼的表情,缩缩脖子。 “式微啊,回来啦?”老虎转过身来,眯着眼笑。 安式微看着他的假笑,平静地问“嗯,干嘛?” “呃……”老虎欲言又止。 安式微吼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大老爷们,说话能不能直接点。” 老虎听了这话,立马腰挺直了,慷慨激昂,“这可是你说的啊。” “嗯?”安式微这声是从鼻子里发出来的,瞪圆了眼,眼神透着浅显的寒光。 老虎猛然变成了猫,随即笑眯着眼问“我只是想问问你饿不饿呀,我刚好买了辣条。”说完从课桌里面拿出一包辣条,恭敬地双手递给安式微。 看着老虎这个表现,安式微打心眼里觉得他以后要是碰到一个强势的女朋友,肯定会被治的服服帖帖,让他往东绝不敢往西。 “老虎,你喜欢哪种类型的女生呀?”安式微好奇地问。 老虎望着这个瞬间变脸成无辜状的安式微,咽了一口唾沫,心虚地说“我……我喜欢温柔的。” “哦,这样啊,看来你们男孩子都很喜欢温柔的嘛。”安式微惬意地吃着辣条,微笑颔首。 老虎暗自松了一口气。 安式微望向前方,怔了几秒,对着老虎问“我也挺温柔的,你觉得我怎么样啊?” 楚翕正喝着水,没忍住,噗了出来。 老虎愣了,仿佛被雷劈中一般,定在原地。 “哈哈哈哈……”安式微捧腹大笑,“不就开个玩笑嘛,至于这么大反应吗?” 老虎擦了擦自己的额头,直直看着安式微,半晌后才开口“安式微,我以后再也不惹你生气了,你可别摊上我啊。” “切,谁想摊上你啊,别给自己脸上贴金,我可是有喜欢的人。”安式微白了他一眼,努了努嘴。 老虎撇着嘴摇头,“哎,真替他感到惋惜啊。” 安式微把零食递给他,随即握着拳头威胁道“管好你自己吧,我交代你的事要是给我搞砸了,你就完蛋了。” “是,女王。”老虎怏怏地点头 。 第29章 惬意 虽说快到三月份了,太阳还不是特别暖,但是有热力摩挲在身上,让人的心里暖洋洋的,很舒服。 保温杯的水还是热的,安式微抱着保温杯暖手,闭上眼懒懒地躺在老爷椅上摇着,享受着春日的爱抚,嘴里不禁哼起了歌。 不知何时,身上的温度降了些许,一开始安式微以为是云挡住了太阳,可是过了半晌一直没有阳光照下来,蓦地睁开眼,一个有着焰火一般容颜的少年,勾着唇,星眼璀璨,随意地站在她面前。 “我还以为你睡着了。”低沉温柔的嗓音。 “你怎么来了?”安式微打了一个哈欠,眼角带着泪。 “别用手去揉眼睛。”少年义正词严。 安式微撇嘴。 “我陪着我家老爷子来的。”少年默了一瞬,补充了一句。 安式微点头,笑着说“还好有你家姥爷,他们两个可以一起下棋,终于用不着我上场了。” 两位老人虽惺惺相惜,相见恨晚,但也会因为棋局吵得大眼瞪小眼,实在吵不下去的时候,直直瞪着眼睛,谁先眨眼谁就先认错,这个竟是两人心照不宣认定的规则。正是这样,棋局上充满了欢乐。 “后面还有一把椅子,你要一起晒太阳吗?”安式微淡淡开口说。 “好啊。”说完就去搬了椅子过来。 “你确定要对着太阳晒吗?”苏欧问。 “怎么啦?”安式微怔了一秒,有些迷惑。 “我之前好奇女生为什么都有太阳伞,基本上都是说太阳晒多了会长斑。”苏欧一本正经地说道。 “对哦,我都忘了这事儿。”安式微赶紧直起身来,站起来换了一个方向,笑着说“还是晒背吧!”跟青春洋溢的弟弟妹妹们相处久了,都快忘了自己已是芳龄二十几的大姐姐了,跟他们比,脸还是耗不起的。 一个人的午后阳光浴变成了两个人的“约会”。 “你刚刚哼的是什么歌,挺好听的。”沉默片刻后少年开口问道。 “叫水……”安式微欲言又止,脑海里忽而想起这首歌今年还没有发行,眼神飘忽,讪讪地说“呃……随便哼的,呵呵呵……” “能再哼一遍吗?我挺想听一首完整的。”苏欧平静地说,眼睛望着屋檐出神。 这个,他万一一直问这首歌叫什么名字怎么办?算了,就是哼个旋律而已。 “我唱歌很差的,你可别笑我啊。”安式微佯装淡定。 “好。”苏欧双手背在脑后,笑得温柔。 这个午后有阳光温暖,也有歌声温暖。 一曲哼完,安式微觉得有些疲惫,也许是太阳晒着的缘故,眼皮越来越重,渐渐地,闭上了眼睛,呼吸逐渐轻柔。 周围安静了起来,只余杏色床单被微风吹动的声音。苏欧缓缓睁开眼,侧头看向女孩,她似是熟睡入梦,细细观赏她的睡颜,自然弯翘的睫毛,脸颊泛红,小而挺直的鼻子,跟她人一般,有着倔强的心气儿。 在这安静流年里,守望着你,幸福写满整双眼睛。 安式微迷迷糊糊中好像听到了翻书的声音,微微睁开眼,手里的保温杯竟还有强烈的温度。起身伸了一个懒腰,仰头的时候不小心扯到僵硬的后背,倒抽了一口气。 “这个天气还挺好睡的。”安式微懒洋洋地挠挠头。 “还好是有太阳,否则你这么睡,肯定得感冒。”苏欧看着书,温和开口。 安式微不以为然,“只要冬天过去了,我就不会感冒了。” 苏欧一直疑惑,她为什么只有冬天才会感冒?而且这场感冒要拖一个冬季。 “你在看什么书呢?”安式微好奇地问。 “去你爷爷书房随便拿了一本书。”苏欧把书竖着给她看书名,无奈地说“全是这种世界名著,早知道我就带一本自己的漫画了。” “你可以送姥爷过来了,再回去,等姥爷要回去的时候,你再来接他不就行了,免得你在这无聊啊。”安式微漫不经心地说道。 苏欧唇角弯了,轻声说“也是。” “可真笨呢!”安式微努努嘴。 “你才笨呢!”苏欧小声嘀咕,眼眸中盛着星星,漾出笑容。 安式微轻轻吹了一口气,喝了一口水,表情狰狞,大声吼道“啊,这水怎么这么烫!”喷出水后使劲给舌头扇着风。 “笨啊你,你不知道吹一下嘛,保温杯里面的水冷得慢!”苏欧摇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可是这水我接了很久了,得有三四个小时了吧,刚刚这个完全就是开水!”安式微委屈地说。 苏欧愣了一秒,想到自己刚刚帮她换了水,本是好意,有些心虚,“可能,可能是你们家的保温杯质量比较好吧。” “是吗?没想到看着丑保温时间这么长啊。”安式微眼神亮了,盯着手里的宝贝,“明年把这个带去学校,暖手的时间会长一点。” “你不会去买一个暖手水袋吗?这种没什么用。”苏欧眼神里充满嫌弃。 “去年冬天是什么样子你不知道吗?”安式微撇着嘴,心里早一把鼻涕一把泪。 安式微最畏冷,冬天自然少不了买暖宝宝和暖手水袋,暖宝宝还好,贴在身上没什么危险,但是暖手水袋就不一样了。可能是运气不好还是怎的,安式微每次买的暖手水袋用的次数不超过一个星期就报废,其中一个还是在老师上课时爆的,把她吓得半死,至此再也不买暖手水袋了,只有靠抱着装着烫水的杯子过冬。所以在学校有一个外号“水袋终结者”! “你要不让别人帮你买暖手水袋吧,免得这千分之一的概率你又碰到了。”苏欧歪头,偷笑道。 安式微白了他一眼,继续低头吹杯里的水。 “太阳都快下山了,我们下去吧。”苏欧合上书,开口说道。 安式微抬头惊愕,往身后望去,太阳虽没有够着山巅,但离得不远了,温度越来越微弱。 “我睡了这么久吗?”安式微挑眉,疑惑不解。 “也不久,差不多快三个小时吧。”苏欧把椅子放回原处,走到她身侧,戏谑地望着她。 “呵呵呵……”安式微赶紧扯了一个笑容出来,自我调侃道“我可能上辈子是困死的,所以这辈子就特别喜欢睡觉。” 苏欧抱着书转过身去,轻飘飘地说了一句,“走吧。” 两人回到客厅,两位老爷子精神依旧,下了一个下午的棋不带休息的,棋子摔得掷地有声,丝毫不分心。 “微微,快来帮奶奶摘菜。”奶奶笑得温和。 “好。”安式微跟着奶奶去了厨房,帮她打下手。 苏欧本来也要来帮忙的,却被奶奶蛮力推到客厅去坐着休息,哪有客人动手的道理。对着安式微就是这个要弄弄,那个得擦擦,各种使唤。 “您笑够了吗?”安式微端来一盘水果塞给苏欧,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 “慢慢弄,不着急。”苏欧笑道。 说完又被叫去厨房忙活。 “安奶奶,您别给我夹菜了,您也吃。”苏欧笑得礼貌,极得奶奶的欢心,果然好看的人都是老少通吃。 “奶奶,我也要吃你面前那个。”安式微嘟着嘴向奶奶撒娇。 “自己夹!离得这么近,还夹不到吗?”老爷子一脸严肃,转脸和蔼地跟苏欧说“苏欧,你得多吃点啊。” 呵呵,亲生的就是可以随便虐的,好歹看看可怜的亲孙女呀。 苏欧抿嘴偷笑。 “苏欧,你这臭小子,怎么这么不懂事,自己夹菜,别劳烦你安奶奶。”方姥爷皱了眉,瞪着苏欧。 “噢。”苏欧刨了一口米饭。 “老安啊,没想到你这么个老古板,还有小微这么乖巧的孙女,你可真是有福哦。”方姥爷对着老爷子说,眼里满是羡慕。 苏欧差点没呛着,乖巧?她?她也就会哄老人开心而已。 “我倒羡慕你有这么懂事的外孙,周末不出去玩儿,陪你过来找我下棋。”两个老人的互相吹捧,尽捡着对方好的说。 “你不是常在我面前说你们家小微每个周六都要过来陪你,你看看,多懂事啊。”方姥爷十分喜爱安式微,看着她眯眼笑,也跟着笑起来。 “你们家苏欧难道不是每天陪着你吗?你还在我面前显摆,说他天天给你做饭吃。”话中带有强烈嫉妒的味道。 安式微有些吃惊,他每天都自己做饭的吗?看不出他对老人细心至此。 “苏欧不是在读书嘛,这要是自己做饭,时间够用吗?”奶奶担忧问道。 “姥爷,夸张了啊,有时候也是你做的。”苏欧微笑着说,“安奶奶,我只是偶尔做饭。” 奶奶眼睛亮了起来,满意地点点头。 饭后,安式微跟奶奶在厨房洗完碗后,准备回家。 “小微啊,让苏欧送你回去。”方姥爷含着笑,和蔼地说着。 “不用了姥爷,我自己一个人去坐车就可以啦。”安式微摆摆手,礼貌地拒绝。 “这外面天都黑了,你一个女孩子家不安全。”方姥爷坚持。 安式微摇摇头,“他还得陪您回去呢,就别麻烦了。” 老爷子在一旁附和“是呀,老方,她都这么大的人了,你就别担心她了,现在路上安全着呢。” 安式微像啄木鸟一般点头。 “就一个公交站的距离,我走路就可以回去,还是让苏欧去送。”方姥爷拍了拍苏欧。 “真不用了。”安式微一再拒绝,好像直接被老人无视。 苏欧手插在口袋里,轻声说道“姥爷,要不我先送你回去了,再送她吧。” “我自己一个人就可以回去,你快去送小微。”方姥爷皱着眉,固执地推着苏欧。 “真的不用送我,我先走了啊,大家再见。”说完一溜烟跑了,不等屋内的人反应。 安式微跑着下了楼,喘匀了气,往公交站台方向走了一段距离,暗自松了一口气。 “你真的不用我送?” 安式微被身后传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你从哪儿冒出来的?吓死我了!”随即说道“真的不用,这才几点啊,能出什么事儿嘛?” “好吧,我等你上车了就回去。”苏欧也退了一步,不送她回家,但要看她上车。 “呃……”安式微抿着下嘴唇,看着少年的眼睛,“真的不用了,你还是回去找你姥爷吧。” 苏欧挑着眉,环起手臂,微微弯腰,直直看着安式微,“你是要偷偷去做什么坏事吧。” “没有!”安式微鼓着腮,声调上扬,以掩饰心虚。 “真的?”少年眼睛里划过一丝兴味。 安式微被他审视的眼神盯得心里慌了神,撑不住了,“哎呀,好吧,我就是想去后山的美食街买点吃的。” 苏欧微微仰头,扑哧笑了出来,“晚饭没吃饱吗?还要吃!” 安式微支支吾吾地说“我……我就是有点儿馋那个……鱿鱼铁板烧了,都怪顾行止,上次带我去吃了,我有点想那个味道了。”一说起铁板烧三个字还偷偷笑了。 苏欧看见她一说吃的,眼底就带着光,让人一看也跟着高兴起来。“那你刚刚可以明说啊,这样,我姥爷就不硬推着我来送你了。” 安式微一下子泄了气,垂下眼,“我爷爷不准我吃那些东西,说外面卖的不卫生。” 苏欧皱眉,“那你现在怎么办?还去吗?” 安式微转了转眼睛,笑着说“你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啊,你现在回去就是了。”补充一句“就说我已经坐上了回家的那班车。” 苏欧别过脸,果断拒绝“那可不行,我不会撒谎。” “撒谎都不会?开什么玩笑?”安式微蠕蠕唇,推着苏欧赶他走,“哎呀,你快走啊。” 苏欧侧过身,撇开了她,“我都已经出来了,你就干脆带我一起去。” “你不陪你姥爷回家了吗?”安式微瞪圆了眼睛,疑惑道。 苏欧嗤笑一声,“我姥爷可比你安全得多,再说了,也就一个公交站的距离,走路也就十分钟。” “可是……” “走吧。”苏欧不容她再有借口推辞,长腿一迈先她一步走在前面。 安式微望着吃得开心满足的苏欧,眯了眯眼,拍着桌子,“我知道了,你就是来蹭我吃的,嘴上一套一套的。” 苏欧咧开嘴笑了,如同和煦的微风,“咱俩什么关系,不就是吃你几串鱿鱼嘛,我下次也带你去吃好吃的,行了吧!” “嗯,这还差不多。”安式微点头,视线在周围游走,眼中印刻着美食的模样。 苏欧见状,嘴角的笑容更深了,“擦擦你的嘴吧,那么多油。” 。 第30章 蓝颜 安式微走哪儿楚翕都喜欢跟着,加上两个人住得近,每天上学放学,基本都是形影不离地厮混在一起。可是对于安式微而言,楚翕更像是自己的姐妹一般,两人兴趣相投,至少在看杂志这一块达成共识,加上楚翕心思细腻,有些事情也没有刻意记住,但他都能记住,不像其他男生一样粗枝大条,所以爱跟他一起玩儿,倒没把他当异性。就比如一起吃火锅的时候,安式微喜欢吃冰汤圆,他总是顺手帮她点;佐料中要多放醋,他也会拿醋瓶放在她面前,可以说是面面俱到,用心至极。对于楚翕而言,他一如既往地对安式微好,是真的把她当做朋友,因为跟她相处,能让他觉得舒心。 当然,这样明目张胆地偏心被有心人看见,总会误会他俩是一对,针对这种情况,两个当事人只是相视一笑,不理会这种谣传。 “楚翕,你是不是喜欢安式微?”苏欧面无表情,眸色深沉。 楚翕看着苏欧的眼睛,认真回答“是啊。” 苏欧不语,只是静静看着楚翕,眼中却是讳莫如深。 楚翕轻轻笑了一声,露出洁白的牙,“别误会,我对她只是对妹妹的那种喜欢。” “妹妹?”苏欧有些迷惑。 “是呀,记得我第一次见她的时候,还是一起坐在公交车的最后一排,她戴着耳机,望着窗外,专注于自己世界的样子跟我很像,所以就很想认识她,跟她成为朋友,而且还有一个原因,只是我现在不能告诉你。”楚翕微微低下头,有些迟疑,随即开口说“我真的只是把她当做妹妹,你们可别误会了。” “我有个建议,你们平时还是不要那么亲密,否则早晚会被老罗叫去谈心的。”苏欧拍着他的肩膀,好意提醒道。 “我真的只是把她当做妹妹,无关乎男女之情。”楚翕对着苏欧的背影解释。 苏欧没有回头,朝他挥了挥手。 苏欧的嘴可能是开过光的乌鸦嘴,不说还没事,一说准出事。 “你们谁看到我的数学练习册了吗?”安式微找了背包课桌,翻了两遍,有些焦急。 “大课间的时候课代表收走了,说老罗要检查之前的笔记做好了没有。”楚翕转过身来,回答道,“我看你出去那么久都没有回来,就帮你交了。” “啊……”安式微瞪圆了眼,嘴巴一点点张开。 安式微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能平静下来,但是现在心神不宁的,越想越不安,加上现在已经上课了,心头忍不住发散思维,浮想联翩。 大半节课过去了,安式微鬼使神差地举手借口去方便,溜到了教室办公室门外,偷偷往里面探看,发现老罗刚好不在,只有一名老师伏案批改作业。 “报告。”安式微怯生生地喊道。 老师没有抬头,回了一句“进来”后继续他的工作。 安式微蹑手蹑脚地走到老罗的办公桌旁,办公桌边缘放着两叠整整齐齐的练习册,扫了一眼两叠练习册的第一本的名字,确认了面前这一叠是三班的,准备翻找自己的练习册。 “安式微,你干什么呢?”老罗皱着眉,拿鹰眼似笑非笑地盯着安式微。 安式微被老罗一声吼叫吓得整个人都愣在原地,手一滑,整叠练习册如多米诺骨牌一般倾倒在老罗的办公桌上。 “呃……”安式微抿着下嘴唇,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随后把练习册恢复成原状。 这种做坏事被当场抓包的感觉真的太让人无地自容了,安式微的脸倏地红了起来,心中暗暗觉得自己脸皮还是太薄了,做坏事一眼都能被看出来。 安式微背着手,露出标准的微笑,“罗老师,我的物理练习册不见了,我是来看看有没有交错。” “所以你找到了吗?”老罗语气温和,慢慢走过来,坐到了自己的椅子上。 “还没开始找呢,您就进来了。”安式微毫无底气地说道。 “给你个机会,继续找吧。”老罗惬意地翘腿坐着,手搁在膝盖上。 “真的,谢谢老师。”安式微惊讶,但是既然给机会,就要珍惜。 安式微找到自己那组的作业,仔细翻看了一番,没有找到自己要找的东西,有些怔忡,愣在原地,不知道接下来怎么办。 “怎么,没找到啊?”老罗保持着刚刚的坐姿,只是脸上的笑有些瘆人。 “呵呵呵……”安式微抿了抿因为心虚而发干的嘴唇,尴尬地笑着,“可能是忘在家里了吧,罗老师,我下次一定注意。” “是吗?数学练习册跟物理练习册虽然颜色差不多,但是还能一眼就看出差别来,你当我的课代表是傻的吗?”老罗义正词严,端视着安式微的面孔。 安式微哑然,找不到理由应对老罗,低头拿捏着自己的手。 “你要找的是这个吧!”老罗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白色的信封放到桌上。 空气突然凝滞,安式微的心里仿佛经历了四季,脸上故作平静。 “怎么?不认识了?”老罗语气颇有深意,眼神狡黠得像一只老狐狸。 “老师,这是什么呀?”安式微笑眯眯地反问道,死撑着。 老罗“哼”了一声,盯着安式微看,不紧不慢地打开信封,“我也不知道,这样,我念念吧,你帮忙听听是什么?” “老师!不用了!”安式微加重语气,上前去把信合上。 老罗被突如其来的阻止吓了一跳,随即拍开她的手,表情严肃起来,“说说吧,这情书是给谁写的?” 老罗这话说得过于直白,安式微不自然地觑了他一眼,小声说“老师,我也是随便写写,练练字而已。” “你看看你现在心虚的样子,还想蒙我!”老罗勾着嘴角,嗤之以鼻。 “真的,我就是写一些抒情类的文字,这没有什么错啊。”安式微毫不示弱,伶牙俐齿。 老罗笑了,只是眼中带些无奈,讥讽道“还抒情呢,信不信我念一段出来听听,看看到底是不是抒情文。” “罗老师,还是别了,我认错!”安式微示弱投降,现场还有一位老师在场,念出来会被笑话死吧。 “说吧,给谁的?”老罗眼神坚定,誓不把收信人问出来绝不罢休。 “我还没想好呢。”安式微口不择言,说完就后悔了,心里暗自扇自己的嘴巴。 “还没想好?哈哈哈……你这孩子!”老罗忍不住笑出声来。 “老师,我保证,下次好好写。”安式微做了一个发誓的手势,语气坚定。 “下次?”老罗皱了眉。 “呃,说错了,呸呸呸,是没有下次!现在是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安式微站直了身体,眼神直直地盯着前方,一脸真诚的样子。 老罗失笑,不禁摇摇头,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对着她开口问道“对了,你跟楚翕到底发展到哪个程度了?” “楚翕?”安式微疑惑,“老师你误会了吧,我跟他只是朋友。” “可是我听说你们的关系不简单啊。”老罗认真地望着安式微。 “真的,老师,我们真的只是朋友!”安式微表情严肃,一本正经地回答。 随即小声嘟囔着“谁在背后乱嚼舌根,也不怕闪了舌头。” “你嘟囔些什么呢?”老罗狐疑地看着歪头的安式微,随后语重心长地说道“我可警告你啊,现在你们的重心是学习,有心思做这个事情,还不如想想怎么提高你的成绩。你们现在还年轻,等上了大学有的是时间谈恋爱,别急于这一时。” 安式微笑着点头,但心里却不是滋味,自己当初就是信了父母老师的话,安守本分,乖乖的学习。可是等上了大学,奈何学校男女比例严重失调,更加没有合适的人了。以为工作了单身问题就能得到解决,没想到公司的大好男青年要么已婚,要么有对象,剩下的只能大眼瞪小眼。本来生活圈子就小,脱单的几率就更小了,所以现在的安式微信奉恋爱要趁早,能抓一个是一个的原则,勇敢迈出第一步,离成功就更近一步。 但是她心里总有一种不好的感觉,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哪里不好。 好不容易等到老罗训斥完了,人可以走,但东西被留下了,说是为了当证据,以后要是再发现有这种事情发生,绝不姑息。 安式微悻悻地回到教室,趴在桌子上,脑海里反复琢磨老罗刚刚说的话,沉吟片刻,敲了敲楚翕的背。 “怎么了?”楚翕回过头来,问道。 “你觉得我们的关系是不是太过亲密了。”安式微皱着眉,表情严肃地望着少年乌黑的眸。 “是,又不是。”楚翕想了想,点头之后又摇头,不置可否。 “哈?到底什么意思啊?”安式微满脸问号。 楚翕平静地笑了,温柔地说“我说是,是因为我们关系真的好。不是,是因为我对你好,无关男女之情,是纯粹的友谊。” “那你相信男女之间有纯粹的友谊吗?”安式微怀疑,之前看小说电视剧里面有些追求的戏码就是这样,徐徐图之,曲线救国。 “你想什么呢?我可只是把你当妹妹啊。”楚翕怔了,弹了女孩额头一下,手下一点儿都不留情。 安式微对楚翕这句话倒是十分相信的,因为他的确像哥哥一样照顾她,他的言谈举止跟她的泓茗哥哥一样,尤其是面对她的时候,是不是喜欢看眼神就知道了,眼神是骗不了人的。 “喂,很痛的!”安式微捂着额头,撇嘴埋怨道“哪有哥哥这样打妹妹的。” “哈哈哈……”楚翕狂笑一声,片刻后如长者一般语重心长对安式微说“微微,说真的,我倒希望你能找到一个自己喜欢、对方也喜欢你的人,你开心我就放心了。” “我现在不是在争取吗?”安式微托着下巴,叹了一口气,但是心里因为楚翕的话而觉得暖。 楚翕实诚,正言厉色道“可是,我总觉得韩诚不太适合你。” “为什么呀?”安式微坐直身子,迷惑问道。 “没什么,就是感觉而已。”楚翕轻轻笑了。 安式微白了他一眼,四十五度仰头叹息,暗自庆幸,巧笑道“那你的感觉可不准了。” 楚翕浅笑,略微颔首。 “对了,我想到一个事儿,到底是谁在背后乱说话?”安式微环着手臂,脑海里一个一个人影闪现。 “什么在背后乱说啊?”楚翕疑惑。 “老罗找我谈话了,他发现我数学练习册里面有一封情书,以为是我写给你的,误会我们两个在谈恋爱呢。”安式微漫不经心地回答,大脑搜寻继续进行。 “情书?”楚翕诧异,这莫名的关注点。 “哎呀,我就是随便写写,还好没署名。”安式微眼神闪烁,不露声色地咽了一口唾沫。 “是吗?”楚翕看着心虚的安式微,憋着笑,蓦地认真地说“不过,我们横看竖看都不像情侣,会是谁去告状?”楚翕垂下眼眸,轻轻叹了一口气,似乎也是在想谁有嫌疑。 思索片刻,楚翕表情特严肃,小声说“不会是黄婷婷吧?” “她?”安式微转眼看向黄婷婷,她正找身后同学讲话,脸上笑得烂漫。 黄婷婷就是班上的数学课代表,她三天两头地来找楚翕说话,楚翕都是一副礼貌的样子搭话。有时见安式微使唤楚翕去帮忙接水,或者是插话,她的表情就特别难看。说白了,就是嫉妒安式微跟自己喜欢的人走得太近,而且楚翕跟安式微说话并不是像对她那般客套,所以常常找安式微的茬。由此安式微给了楚翕一个“祸水”的绰号。 “好吧,就是因为你这个祸水,我才莫名上了数学课代表的黑名单。”安式微叹气,摊手表示无奈,不禁感叹自己本来女生缘挺好的,奈何偏偏在这儿,有了几个异性朋友,班上倒没几个能说上话的女同学。 楚翕解颐,不置可否。 。 第31章 春融 啪! 老虎双手重重拍在桌子上,然后以手按桌,站起身来,走出了汤姆猫般的步伐,满腔怨愤地出了教室。 “还真的是不定期的抽风呢!”楚翕倒没被他的动作影响到,因为这哥们这状态已经持续了快三个星期了。 “放心好了,外面有一只可爱的小白兔等着帮他顺顺炸毛的。”安式微抿嘴偷笑。 “我有点好奇,你当时为什么选老虎啊?”楚翕转来身来问道。 “苏欧嘛,他太招女孩子喜欢了,要是他去,唐甜肯定会被欺负得更惨。你呢,当然也不行,所以最合适的就是老虎。”安式微一字一句,认真回答,“加上他高大威猛,还能保护小白兔呢。” 楚翕不明白安式微为什么不让自己去,但是转念一想,他其实也不大愿意去做这件事,索性装作顺其自然的样子,干脆不问。 安式微表面说让他们三个人自己商量谁去假扮唐甜男朋友,其实暗地里跟苏欧和楚翕打好招呼,指定让老虎去,至于怎么让老虎去,就看他们两个人想办法了。 别看老虎在他们面前一副不情愿的样子,但是在唐甜面前立马变脸成恋爱中的傻大个,“何意百炼钢,化为绕指柔”,大抵就是教室后门外那个傻呼呼与人言笑晏晏的样子吧。 “唐甜为什么这么听你的话?她就不怕是你跟老虎合伙起来骗她吗?”楚翕一直有这个疑惑。 “这也不算听我的话吧,这件事是能帮她脱困啊。而且我跟老虎都跟她保证过了,事成之后绝对不纠缠。”安式微摇头,思忖片刻,转眼望向后门外的唐甜,她刚好也望向安式微,两人相视一笑。 也许她成长了一点吧,学会了反抗,学会了拒绝。 老虎进教室后恶狠狠地瞪了安式微一眼,安式微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不善的目光,视线一扫,老虎的眼神已经变成正常,一副我非常平静,我非常淡定的样子。 “至于吗?也就三个星期,还有两天你就自由了。”安式微语气温和,耐心劝说道。 “还有两天呢,时间过得可真慢!”老虎撇着嘴,没好气地说。 “快了快了,您再忍忍。”安式微带着讨好的语气,笑眯眯地递给他一瓶他爱喝的饮料,“您受苦呢。” “别以为这样就能讨好我。”老虎冷着脸,嘴上说嫌弃,但是身体很诚实地接过来。 虽说是假装唐甜的男朋友,但他的心里总觉得这样是对女孩子的名誉不好,所以跟她相处难免觉得尴尬。后来看着唐甜自己并不介意这件事,自己一个大老爷们还扭扭捏捏不自在,显得大惊小怪,加上着实心疼这个被人欺负的女孩子,面对她的时候还是能迅速切换成男友的形象,演戏就得好好演。 还记得有一次,赵寒雨看着两人在走廊上聊得正欢,走上前去假意提醒老虎,嘴上使劲给唐甜泼脏水,被老虎三言两语打发了,还警告赵寒雨,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把赵寒雨气得直跺脚。 “哈哈哈……”安式微事后听唐甜说起,笑得直拍桌子。 “笑什么笑,正经点!”老虎板着脸,喂了一口饭。 “小甜甜,哈哈哈……”安式捂着肚子,笑得脸快歪了,“老虎,没看出来嘛,你叫得还是蛮亲热,哈哈哈……嗝” “我当时也不知道怎么叫她,情急之下说的,唐甜,你可千万别放心上啊。”老虎讪讪地说道。 唐甜笑眯了眼,轻轻点头。 安式微静静看着两人,心里霍然冒出一个想法,他们两个其实挺般配呢,只是这老虎不开窍,满脑子只有游戏和篮球,虽然嘴上说喜欢温柔的女孩子,正经遇到一个像小鹿一般温顺可爱的唐甜,却又是装傻充愣的模样。唐甜性子软,要是有像老虎这么爽朗豁达的男朋友护着,想必以后没人敢欺负了吧。 安式微怔了一秒,摇了下头,这只是她的个人臆想,事情怎么发展顺其自然吧,反正三个星期后谁也不缠着谁。 “赵寒雨现在还有没有欺负你?”安式微将视线移到唐甜身上,问道。 “这倒没有了,也不知道她最近怎么了,感觉心情不是很好。”唐甜平静地回话。 “那就好,至少我们成功了一大半了。”安式微得意地笑了。 当然,这只是安式微计划的一部分,她还是希望那个女孩子能明辨是非,早点认清对方,免得越陷越深,最后伤得更重。好吧,她承认自己多管闲事了,这种事,如人饮水,岂是她一个外人能插手的。 “安式微,外面有人找。”安式微趁着大课间休息时间补觉的时候被同学吵醒,直起身来,心情有些烦躁。 拖着艰难的步伐走出去,被眼前的人吓得睡意全无,瞪圆了眼睛,似乎眼前的人是来讨债的。 安式微不敢相信赵寒雨会来找自己,吸了一口气,径直走到她面前,保持着一米的安全距离,心里是怕她突然冲上来要干一架,自己还能有反应的时间跑。 “赵同学,找我有什么事儿吗?”安式微先开口说话。 赵寒雨似乎是鼓足了十分的勇气才来找她的,有些不自然地开口说“安式微,我们谈谈吧。” 安式微疑惑,小心地说“我们有什么可谈的?”骤然一想,赵寒雨莫不是知道找她男朋友聊天的人是自己认识的人,今天刻意来寻仇的。 “是关于唐甜的事。”赵寒雨表情严肃,但拽着衣角的手有点不安分。 “你怎么不去跟她说?找我干嘛?”安式微有些心虚。 “你上次说的话,我回去好好想了一下,也证实了!”赵寒雨眼神飘忽,但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证实?”安式微故作镇定。 “嗯,我偷偷察看了他的手机,他有删记录的习惯,所以我什么也没有发现。但是我还是坚持着每天都要察看,果然,有一次他忘记删记录了,我发现他跟那个女生的聊得很尽兴呢,言语暧昧,句句撩人,还真看不出来他有这样的一面。”女孩说着说着,情绪激动了起来,眼中透出怒火。 “我当初让你去证实,就是因为唐甜把短信拿给我看,我才觉得你男朋友肯定有事瞒着你。”安式微略微颔首,面容平静。 “已经不是男朋友了,是前男友!”赵寒雨皱眉,气呼呼地说道。 安式微这才想起唐甜说的话,赵寒雨心情不好可能是因为刚分手的缘故,不再找唐甜的麻烦也许是觉得自己确实做错了吧。 “这件事情是我对不起唐甜,我自己被蒙在鼓里,还处处针对她,真是太傻了。”赵寒雨垂着眼,语气中带着自责。 安式微微笑着,淡淡开口“既然你已经知道不是她的错,我相信她肯定不会怪你的。” 赵寒雨抬眼,眼神亮了起来,激动道“她真的不会怪我?” 安式微点点头,笑着说“她是我遇到的最善良的人。” 赵寒雨怔了一秒,随即重重点头,“没错,我会去跟她好好道歉的。” 安式微长舒了一口气,这件事总算告一段落了。 “对了,还有一件事……”赵寒雨欲言又止,面露难色。 “什么事啊?”安式微有些迷惑。 “就是上次你拍的照片,我……”赵寒雨抿着唇,悄悄觑了安式微一眼。 “哦,这个啊,只要唐甜原谅你了,这种东西自然就不存在了。”安式微笑得真诚。 赵寒雨微笑着点头,把散落在发丝别在耳后,动作优雅。别说,赵寒雨像一朵带刺的玫瑰一样,给人一种“快刀斩乱麻”的冷艳感,要是披着头发,绝对更惊艳,只能说她的前男友不懂得珍惜吧。 “那我先走了,谢谢你。”赵寒雨说完往楼梯方向走去,走了几步停了下来,转身问道“对了,你跟苏欧是同桌?” 安式微诧异,轻轻点头,“是呀。” “那你知道他有女朋友吗?”赵寒雨表情羞涩。 安式微心里不禁摇头,暗自吐槽自己身边的怎么都是一群祸水,楚翕还好,目前只发现一朵桃花,苏欧那儿应该是一片桃林了吧。请不要再来问我了,直接去问本人吧,没准儿当面问,互相看对眼,岂不是美事一桩。 “好像没有吧。”安式微语气平淡。 果然女孩害羞地转身走了,看背影,应该很高兴吧。 “哎,某人好像又有一个追求者了。”安式微漫不经心地对着某人说。 “哦。”某人淡然,有点心不在焉。 “哦?你不好奇是谁吗?”安式微直着身子,满脸疑惑。 “难道,是你?”某人却一本正经地问,眼神直直盯着安式微。 “切,怎么可能?”安式微白了他一眼,歪过头去。 安式微有个习惯不好,嘴唇起皮了,轻轻涂了一层唇膏后,大概十分钟的样子就会去撕。这会儿发呆,手自然而然地动起来了,力道没把握住,撕重了,好痛! “都说了,你这个习惯不好,不知道多涂一层润唇膏吗?”苏欧平静地说道。 安式微呵呵。 “要不你赶紧去找个男朋友吧!”苏欧打趣着,勾起嘴角。 “这跟找男朋友有什么关系?”安式微不解。 苏欧浅笑,转过脸去继续看自己的漫画,不回答。 至于什么原因,安式微也是后面才想明白,不由地在床上翻滚抓狂,自己竟然莫名其妙被一个弟弟调侃,庆幸当时没有觍着脸追问,否则老脸往哪里搁。自觉勤涂润唇膏,从此死皮是路人。 “式微式微。”一只可爱的小鹿蹦蹦跳跳地跑到她面前,一把抱住了她,边抱边跳。 “唐甜,你乖啊,放开我,我快喘不过气了……”安式微被这力道勒住喉咙,呼吸困难。 “啊,对不起。”小鹿撒开手,拍着安式微的背。 “什么事儿这么开心啊?”安式微缓过劲来,好奇地问。 小鹿欢喜地拉着安式微的手,咧嘴笑道“赵寒雨跟我道歉了!” 安式微捏了小鹿的鼻子,眼里满是宠溺,“太好了!” “我们去找虎哥,告诉他这个好消息!”说完就拽着安式微往篮球场跑,不容她反应。 话说这位可爱的小鹿对老虎是真的贴心,每次乖乖站在旁边看他打球,等他打完篮球给他送矿泉水,笑眼盈盈地递纸巾让他擦汗,完全就是一个温顺的小女友。虽然安式微跟她说装装样子就行,但是她似乎入戏太深,倒不像是演出来的。 “某个人都不给我送水喝。”苏欧在一旁哀怨道。 安式微扫了他一眼,随意扬着手里的水递给他,眼神却直勾勾地盯着前方的老虎和他的小白兔。 “你说唐甜是不是喜欢老虎啊?”安式微问道。 “没有吧。”苏欧仰头喝了一口水,慢慢地说道。 “为什么呀?她这个样子看起来挺像是喜欢老虎的啊。”安式微表示不服,那眼神根本就是喜欢。 苏欧看她就像是在看一个白痴,漫不经心开口“对她好的人,她好像都是这样对对方的。” “切,你又不是她,你怎么知道她不是这样想的,万一这三个星期的相处,两个人有了感情也不一定哦。”安式微白了他一眼,不以为然。 “那我们打赌怎么样?”苏欧嘴角上扬,笑得得意。 “好啊!”安式微还是相信自己的第六感,答应得爽快,“赌注是什么?” “我要是赢了,每次打完篮球你都要给我买水喝。”苏欧晶亮的眼里满是笑意,但这笑明显带有一丝狡黠的意味。 “没问题!那我要是赢了呢?”安式微答应爽快,但是还没想好自己要的赌注。 “你的就慢慢想吧,反正你不一定赢。”苏欧擦着汗,淡淡的说。 “那时间呢?”安式微歪着头问。 “这个学期吧,这个学期他们要是没在一起,就算你输。”苏欧眼中全是自信。 “好,成交!”安式微跟苏欧击掌确认赌约,她还是有点信心的,毕竟自己可以暗中撮合撮合的,他可没说不可以作弊。 天色渐晚,夕阳透出一缕阳光,懒懒地映照在篮球场上,橘色光线勾勒着女孩的轮廓,染上的一抹朦胧,让女孩的面容更加亮丽。女孩含笑望着前方,少年看着她,而后低眸浅笑。 。 第32章 飘渺 一只橘色白花的马克杯盛着清淡透明的水,悠悠然吐出氤氲的热气,女孩手捧着杯子,仿佛被一双温暖的大手捂住,因为心里暖起来,脸上泛起了红晕,笑得心满意足。 “你换杯子了?”少年问道。 “是呀,我家蜘蛛送给我的情人节礼物!”女孩端视着杯子,小心地托着。 “你为什么要叫她蜘蛛?这外号听起来怪吓人的。”这是少年一直疑惑的问题。 关于安式微为什么叫顾行止“蜘蛛”,因为那位大小姐属猪,名字里又有一个“止”,所以安式微干脆叫她蜘蛛了,而且顾行止只允许安式微一个人这么叫她。只是在顾爸顾妈面前得改口叫小止,免得破坏她在长辈面前的乖乖女形象。 说来女孩子之间的友谊真的很奇妙,顾行止一向在别人面前叫安式微老婆,可安式微就不愿意了,她内心的直男魂强烈要求自己想扮演老公的角色,奈何自己身高不够,相差了六厘米,在顾行止面前俨然就是一个小娇妻的模样。所以顾行止这次买的杯子,挑了安式微最喜欢的颜色,自己留了一只白色橘花的,还有一个区别在于,杯底刻着男孩女孩的卡通图案,自然,顾行止拿的是男孩。 “对了,姜云峰还问我,你在用他买的杯子没有?”苏欧漫不经心地问,晶亮的眸里透着寒凉。 “呃……”安式微怯怯地喝了一口水,没敢看对方,小声嘀咕了一句“碎了……” “碎了?”苏欧诧异,怀疑自己没听清楚。 “嗯,但不是我打碎的,是我收到的时候就碎了!”安式微尴尬地笑了,一副讨好的模样,“可不可以不要告诉他呀。” “碎了就碎了呗,你直接告诉他不就行了。”苏欧似笑非笑。 “那可不行,万一,万一他又送我一个怎么办?”安式微倏地直起身子,言辞恳切,“我可不想再收他送的东西,而且都已经碎了,我也不能退还给他啊。” 安式微常说自己长得也不差,偌大的学校竟然没有一个追求者,还真是一棵坚强的万年铁树体质。然而,当姜云峰这位死皮赖脸的少年出现,安式微招架不住,选择性失明,毕竟姜云峰可是情场老手,绝对会把她这种小白吃得死死的,她可不想一入情海就把自己给淹死了。 记得有一次,安式微正在上体育课,恍惚间听到背后有人叫她,寻声望去,姜云峰竟然站在围栏外朝她挥手。这个天还不是特别暖和,但少年穿着厚的海军蓝开衫,里面一件白色打底衫,再加圆形眼镜更能衬出他浑身的青春气息。 “咦,姜云峰,你不是在市吗?怎么没有上课啊?”安式微拿着球拍,开口问道。 “当然是想见你了呗!”姜云峰一只手拉着背包肩带,一只手随意搭在围栏杆上,没个正形,唇边勾出姜氏标志性的微笑。 安式微不说话,静静看着他,脸上写满了我就看着你怎么编。 姜云峰看着她的样子,憋不住笑,坦白说“好啦,不逗你了,我请了一天假,回来处理点事情。” “那你处理好了吗?”安式微大眼睛里溢出倦意,声音倦懒。 “已经处理好了。”姜云峰歪头盯着安式微,看出她眼里的情绪,柔声问道“怎么啦?” “刚刚打了会羽毛球,这会儿倒想睡觉了……”说完打了一个哈欠,整个人一点儿精神都没有,耷拉着眼。 “可能是春困吧,这个季节特别好睡。”少年觉得安式微疲倦的样子像一只小猫,不禁笑着摸了一下她的头。 被他这一弄,安式微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惊愕之余,又觉得自己厌恶得有些明显,随即故作生气地说“再摸头发都要油了!” 姜云峰手插在口袋里,唇边的笑意更深了。 姜云峰突然问道“对了,上次情人节的那天,你没事儿吧?” 安式微怔了一下,脑海里霍然想起那天发生的事情,自己在几个大男人面前哭了,当时哭的样子应该很丑吧。收回思绪,安式微摇摇头,平静地说道“没事儿。” “是不是苏欧惹你生气了?”姜云峰脸色骤然变得严肃,目光如炬。 “没有啊,为什么你觉得是他?”安式微不解,他干嘛要扯到苏欧身上。 “真的不是他?”姜云峰问道,水墨般浓密的眉毛都快凑到一起了。 安式微仍是不明白,稀里糊涂地点头。 其实那天姜云峰打算送玫瑰花给安式微,想拜托苏欧去帮他挑,结果被他冷言冷语一顿臭骂,自己在电话那头一头雾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就被挂断了电话。后来还给安式微发信息、打电话,对方也不理会,两件事联想在一起,大概猜到是怎么一回事。 “对了,微微,别告诉苏欧我来找过你。”姜云峰微弯着手放到嘴边,压低嗓音,一副说悄悄话的架势。 安式微觉得好笑,这儿明明就他们两个人,说话的声音也不大,非要制造出一种偷偷约会怕被发现的感觉。 “差点忘了,给你带了东西。”姜云峰说罢就从背后的背包里拿出一包蜜橘来。 安式微在蜜橘还没拿出来的时候心里已经想好了拒绝的说辞,可当诱人的小橘子露出可爱的一角时心里的风又改了方向。收吧,吃人嘴软,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以后难免纠缠不清;不收吧,小橘子在等着她去拯救呢。 “拿着吧,我可听顾行止说了,你最喜欢的水果就是橘子了,你之前还骗我来着。”姜云峰把蜜橘从围栏缝里塞进来。 安式微瞪着眼,心里暗骂这可恶的顾行止,干嘛跟他说那么多,现在好了,里外不是人。 安式微蛮力推了回去,摆手拒绝,“我不能要,你快拿回去!” 谁知姜云峰顺势收了回去,随即趁安式微不注意的时候从另一条缝儿塞了进来,一大袋橘子孤零零地落在草地上,他倒是立马转身走了。 过了几秒,他转过身来,大声说道“微微,你就拿着吧,这橘子放我背包里老重了,你就让我轻松一点去坐车吧。”说完大步走开,直到视线里再无海军蓝。 安式微怔在原地,半晌后弯腰捡起橘子,这下不收也得收了,但是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感觉。后来仔细一想,这怎么跟《背影》很像呢,心里默默骂了姜云峰一句。 “谢谢,路上注意安全。”安式微发了一则信息给他,有感谢,有关心。 就这样,有了正式的第一次送礼物,便有了第二次。打着补送情人节礼物的名号,寄了一个杯子给安式微。胡亚清收了快递后不小心拆开了,结果发现杯子碎掉了,现在退回去可能会让人家误会,索性没有说,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第三次,不知道姜云峰寄了什么东西,安式微原封不动地退了回去,这次一下子轻松了不少,心里盘算着等他回来了请他吃顿饭,谁也不能白白占谁的便宜。 “喏,姜云峰说送给你的。”苏欧冷着脸从背包里拿出一盒咖啡来,随手丢在安式微桌上。 “啊……”安式微眉头一皱,轻轻叹了一口气,那少年竟直接寄给苏欧,这见招拆招的本领还真是让人佩服。 “呵呵呵……”安式微很是无语,她没有喝咖啡的习惯。 “他说你最近犯困,怕你上课撑不住,喝点咖啡可以提提神。”苏欧悻悻然,最后三个字的重音说出一股咬牙切齿的味道。 如果现在能在网上叫快递收件的话,快递员应该到门口了吧。 安式微猜测苏欧可能是因为替姜云峰跑腿送东西而心情不佳,见他这一系列反应心里早就有阴影了,可不能得罪这位大老爷,免得有罪受。 “我真的不需要这个,要不,你拿去喝?”安式微倒吸了一口凉气,卑微地问道。 “我可不要!这可是他买给你的。”苏欧表情冷淡,语气更冷淡。 “那好吧,我今天去寄还给他。”安式微觑了苏欧一眼,转过头去。 沉吟片刻,安式微兀自吃起了早餐,把那盒咖啡放到左桌角。 苏欧侧过脑袋,脸上冷淡褪去不少,只是眼底划过一抹兴味,“你真的不考虑一下跟他在一起吗?” 安式微嘴里啃着面包,一口没差点噎住,摇摇头,“我对他可没那意思。” “你可能随便说了一句犯困,他就大老远的给你寄咖啡过来,我看他对你挺上心的。”少年语气不冷不热的。 这次为什么会寄咖啡过来,只有安式微自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其实她跟姜云峰聊天时总是会思考清楚回的这句话对不对、合不合适,这样的聊天反而让她觉得不舒服。也不是没拒绝过他,可姜云峰似乎也会选择性失明,所谓烈女怕缠郎,他大概是信奉这句话吧。 “我随便说一句口渴,楚翕还不是去帮我接水,他也对我挺上心的,难道我也要跟他在一起吗?”安式微润润嗓子,戏谑道。 “楚翕对你应该没那想法。”苏欧面上冷静,淡淡开口。 “我知道,所以这种事情不能混为一谈。”安式微言辞凿凿。 安式微凝视了咖啡几秒,郑重其事地告诉苏欧“我跟他在两个不同的城市,就算交往了,感情也会因为距离逐渐变淡的,反正我是这样。与其到时候分手难堪,还不如一开始拒绝呢。” “说到底只是因为距离而拒绝他,那你心里应该对他有一点感觉吧。”苏欧翘了一下左边的嘴角,掷地有声。 安式微半眯着眼,心想苏欧怕是姜云峰派来的说客,一个劲儿地挑对方好的说,想赶鸭子上架,门儿都没有。不对,我不是鸭子。 “打住,别冤枉我,我可没有啊。”安式微一向号称自己感情专一,眼下喜欢的人还在自己身边,怎么可能一心两人呢。 “年轻人,当然得以学业为重,满脑子想这些乱七八糟的干嘛?”安式微头一次说这么没有底气的话,抿着下嘴唇,眼神飘忽,中气不足。 苏欧这厮终于忍不住笑了,星河荡起波澜,“也是,我们现在要以学业为重,谈恋爱会分心。” 安式微心里吐槽一句,呸,还说要以学业为重呢,我看你上课睡觉,下课看小说漫画,除了以篮球为重,你眼里哪儿还给学习留个位置呢,不过,英语课他还是很认真地在听…… “你就算了吧,追求者那么多,说不定下一个就看对眼呢?”安式微打趣着他。 “不会。”少年勾唇浅笑,叹了一个意味深长的气,眸中褪去往日的青涩,竟流露出一丝挫败感。 安式微呆怔了,少年眼中的情绪她看在眼里,但是这不该是这个年龄段该有的悲凉,他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有这样的眼神。现在回想起来,苏欧确实比同龄人更沉着冷静,倒是让这个二十几岁的姐姐自愧不如。 后来,姜云峰认真地对安式微说“还好你当初坚持自己的想法,没能让我有机可乘。” “那我现在说,我后悔了,你还愿意继续喜欢我吗?”安式微歪着头,一本正经地问。 姜云峰被安式微的话吓到了,不自然地看了一眼远处在奶茶店排队买奶茶的女友,心里倏地走了神。 “哈哈哈……”安式微觉得他惊慌失措的样子很好笑,随即收了笑,“开玩笑的,瞧你那样,这么怕你女朋友啊。” 姜云峰有点恼怒,板着脸,没好气地说“谁怕她啊,我只是担心她被你的表面欺骗了,在考虑要不要告诉她呢。” 安式微垂着眼,轻轻开口“谢谢你喜欢过我,让我知道我并不是那么差。” 姜云峰笑了,眼神更加深邃,小声说“你很好,真的。” 你很好,真的!只是我遇到的那个很好的她的眼里,我也很好。 。 第33章 萌动 楚翕抱着自己的时尚杂志,突然看到一则关于星座的专题,转过身来问道“微微,你是哪个星座的?” 安式微捏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回答道“星座啊?好像是巨蟹座吧。” 说实话,作为一个女生,安式微并不关注星座,知道自己是什么星座还多亏了顾行止,她在初中的时候沉迷于研究星座,遇到送情书的男生第一句都是问对方的星座,只收跟自己最搭星座男的情书。这也一直是安式微的笑点。 “巨蟹座啊……”楚翕低头认真查看,随即激动地指给她看,“你看,本月恋爱指数满星!综合运势都是最佳!” “是吗?”安式微好奇地凑过去瞧,“在有山有水的地方告白成功率最高,真的假的?”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嘛。”楚翕笑着说,“对了,我看看,跟你最配的星座……是天蝎和双鱼!” “天蝎和双鱼?”安式微脑海里回想起韩诚的生日,但不确定韩诚的星座,问道“那1月10日是什么星座啊?” “摩羯座。”楚翕看着安式微骨碌碌转眼的样子,猜测她肯定问的是韩诚,不禁笑了起来。随即怂恿着“你这个月恋爱指数这么高,要不去表白吧。” “表白?”安式微轻笑一声,叹着气,“我又不是没表白过!” “万一呢,这可是难得的运势,过了这个村没这个店。”楚翕看着杂志,一副可惜了的样子。 “上面不是说要去有山有水的地方,有山有水的地方……”安式微仰着头,认真思考着。 楚翕继续看着自己的杂志,漫不经心地说“正好最近天气不错,你可以约他出去玩儿啊,没有机会就制造机会呗。” 安式微懒懒地敲着桌子,淡淡开口“说的倒是这个理,但是你也知道,没有什么一定要做的事,韩诚周末是不会出门的。” 楚翕低着眸,蓦地抬头说道“我有一个好主意。” 安式微大眼里充满欣喜,声音高了几度,“什么什么?” “马上就是植树节了,我堂姐她们在招募志愿者参加植树活动,周六在后山的林场,重点是,后山那儿有一片湖。”说到这里,脸上溢出了笑。 “后山林场?”安式微努努嘴,随即轻轻拍着手,眼神亮了起来,“有山有水!” 楚翕意味深长地点着头,抿着唇,“怎么样,要参加吗?” 安式微眯着眼笑,握着自己的双手,语气谄媚,“当然要啦,楚翕,你对我实在太好了。” 楚翕抛了一个媚眼,笑得得意,“到时候请我吃饭就行了。” “没问题。”安式微爽快答应,随后起身,笑得开心,“那我先去搞定韩诚那边。” 安式微乐颠颠地出了教室,因为自己有百分之百的信心能说服韩诚。 “你什么时候开始爱管闲事的?”苏欧冷着眼看着他说。 楚翕被他的眼神吓到,怯怯地回“什么爱管闲事啊,我可是为了她好。”然后悄悄觑了苏欧一眼,问道“对了,苏欧,你要不要看看你的星座运势?” 苏欧回过头,冷冷地回了一句“不用!” 楚翕见安式微笑着回来,摆明了有戏,兴奋地跟她击了一掌,但是隐约觉得右边有一阵冷风吹过,不由地打了一个寒颤。 终于捱到周六了,安式微欢喜雀跃,仿佛是赴一个正式的约会,慢悠悠地捯饬自己,在衣柜面前又站定了半刻钟,搭配好衣服。 棕色白方块印花开衫,米色圆领针织内搭和黑色打底衫,牛仔裤,一双帆布鞋,安式微望到镜中的自己,俨然就是一个青春学生的样子。 后山葱郁垂阴,落伍的干枯树枝也倔强地冒绿。 安式微赶到后山林场的时候,韩诚在门口休息椅上安静地坐着。其实安式微哪里知道,韩诚已经等了大半个小时了,还微笑着说刚到。 仔细一看,韩诚还真的喜欢黑色外套,还好搭配了牛仔裤和白色运动鞋,休闲风显得人更干净清爽,安式微花痴得偷笑起来。 等他俩跟其他志愿者会合的时候,却听到楚翕的堂姐喊了“楚翕”的名字。安式微本来注意力都在韩诚的身上,突然听到楚翕的名字,半转身体往后望去,眼睛倐尔张大,被眼前的几个人吓到,不安油然而生。 还没从惊愕中反应过来,就被跑过来的唐甜挽着手臂,唐甜笑眯眯地盯着安式微,轻轻唤了她的名字。 安式微赶紧把唐甜拉了回去,问他们四个,“你们怎么也来了?” 楚翕一本正经地说“当然是来参加植树节活动的啊。” 唐甜在一旁附和,声音甜美,满脸的人畜无害,“对呀,我们也要为地球的绿化出一份力。” 安式微哑然,吸了吸鼻子,压低声音“你当时没说你们也要来啊。” “你也没问啊!”楚翕失笑。 “你……”安式微语塞。 其实楚翕一开始没打算去,可后来一想,安式微是要去表白的,可以偷偷在一旁看好戏。加上他只是从安式微口中听说过韩诚这一神秘人物,也想趁机见识见识她的男神是怎样的人物,于是撺掇老虎、苏欧和唐甜来看热闹。 安式微头顶乌云密布,有了这四个电灯泡,一个比一个难缠。 一路上安式微跟韩诚没说上几句话,反倒是楚翕,一个劲儿找韩诚寒暄,安式微一直给他使眼色,奈何楚翕这家伙装作没看见一样,安式微此刻手上有把铲子的话,早就想扇下去了。就这样,韩诚和安式微两人旁边一个楚翕,一个唐甜,不胜其烦。 “你说安式微现在是不是很想撕了楚翕?”老虎跟在后面,戏谑道。 “估计是吧。”苏欧手插兜,点头低笑。 终于开始种树了,听起来挺容易的,实际上操作起来还是有些累,微弯着腰铲土挖洞,没几分钟,安式微就觉得有些腰酸,轻轻拢了垂在脸颊上的头发,直起腰来休息一下。目光扫到那几个家伙,年轻气盛,动作麻利,都先她一步挖好了坑。安式微赶紧继续挥动铲子,等她挖好了坑,他们已经完成得差不多了。 “你也太慢了吧。”苏欧观察到了安式微挖坑的速度,嫌弃地说。 “你这什么眼神啊?挖得快了不起啊。”安式微抬眼望到苏欧,白了他一眼。 苏欧笑着,蹲下身来,“关爱智障儿童的眼神!” “你……”安式微无语,本来好好的心情,重重地挥动着手里的铲子,宣泄着心里的不满。 “我来帮你扶树。”苏欧看着她气鼓鼓的样子,笑得更深了,站起身来,给她搭把手。 “我谢谢你啊。”安式微望着他的脸,咂咂嘴,随后嘴里低声嘟囔。 “不客气。”苏欧的白牙藏不住了。 终于,安式微完成了她人生中第一次种树,满意地拍着手里的泥,手背撑着腰去找其他人会合。 正仰头喝水的时候,楚翕黏了过来,安式微记仇,趁机重重地掐了他的手臂。 “啊……微微,我错了。”楚翕哭丧着脸,轻轻扯开她的手。 安式微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别过脸去。 “微微,我不是故意的。”楚翕带着讨好的语气哄着。 “那现在树也种完了,你们可以回去了吧。”安式微一副赶人的架势。 楚翕有些委屈,“别呀,还没看到你表白呢。” 安式微诧异,“谁说我要表白了?” 楚翕心里有一丝失望,“你确定不再表白一次吗?” 安式微叹着气,认真地说“韩诚目前还没有谈恋爱的打算,我只是想跟他有单独相处的机会,至少是我们两个人共同的回忆嘛。”尔后皱着眉,咬牙切齿地说“结果,被某个人破坏了。”说完,继续掐他的手臂。 “啊……”楚翕极力护着自己的手臂,但是安式微的手劲太大了,疼痛异常。 韩诚看着两人打闹,沉思片刻后,缓缓走到安式微面前,轻轻开口“安式微,树种完了,我们走吧。” 说完,转身迈开腿往前走去。 安式微怔然,低垂着眼,但是自己也没有其他理由让韩诚留下来。她能常去找韩诚,都是借着问题的理由去的,偶尔聊聊其他的话题,虽然韩诚每次都很有耐心地倾听,但是她总觉得他的心冷冷的,怎么捂也捂不热。大家都说先爱上的那个人是输家,爱得最卑微,总是不顾一切去付出,渴望对方能给你同等的爱。也不知道,我的主动,在他眼里到底是怎样的。 “这后山景色这么好,今天难得出来,我们一起去逛逛吧。”苏欧勾着韩诚的肩,把他拉了回来。 安式微整个人仿佛被注入氧气,恢复了活力。 每次跟韩诚在一起,时间就慢了起来,回头浅笑的一瞬间,安式微也陷入其中,嘴角自然地跟着上扬,慢慢忘记刚刚内心闪过的悲伤。也许是因为他清浅的眉眼,也许是因为他的笑,继续折磨着她。 “微微,你怎么了?”楚翕看得出来,女孩虽然笑了,但是眸底有浅显的失落。 “楚翕,要是你喜欢的人不喜欢你,你怎么办?”安式微平静地说道。 “如果争取过了,还是这个结果,我只能将这份喜欢藏在心里了。”楚翕声音温柔。 冰冷的马克杯怎么捂都是冷的,就算掺进去多少热水,终究是会冷的,留在手里的点点温度也会逐渐冷却。 “嗯……”安式微伸了一个大懒腰,笑着说“我再试试吧。” 可能,还是不甘心吧。 “你们几个快点!”苏欧转过身来,手插进兜里,微仰着头,有些不耐烦。 安式微这会儿才发现苏欧跟她穿的是一个色系的外套,只是配上黑色宽松运动裤和白色运动鞋,身材修长,真是穿什么都好看。 穿过林荫小道,到了楚翕说的那片湖。雾气还未完全消散,阳光下的湖面,晶晶亮亮一片,闪着光芒,无声起伏着。 “诶,湖上还有几只鸭子呢。”唐甜指着湖边悠闲戏水的几只白点。 “唐甜,那是天鹅。”老虎悄悄对唐甜说。 “是吗?”唐甜瞪着杏眼,仔细端视着那几只天鹅。 “是呀,你这小傻瓜。”安式微笑道,被唐甜这句话影响,心情好了很多。 唐甜跟着笑了起来,银铃般的笑声拨开云雾,摇曳着湖面。 “我带了相机,要不,我们合个影吧。”苏欧从背包里取出一个黑色相机。 “好啊,纪念我们第一次一起植树。”楚翕说完站在安式微身旁,手搭在她肩膀上,迅速摆好姿势。 唐甜也跟着小跑过来,挽着安式微另一侧手臂,露出标准笑容。 安式微很是无语,她可是很想站在韩诚旁边,却被左右护法紧紧夹在中间,动弹不得,只有认命地被他们操纵。 苏欧摆好支架,凝视着相机里的几个人,指挥道“楚翕,你们往右一点。” 楚翕和唐甜架着安式微向右移了一点,安式微脸上一根黑线。 “过了,过了,往左再移一点。”苏欧懒懒地摆摆手。 楚翕和唐甜架着安式微向左移了一点,安式微脸上两根黑线。 苏欧抿嘴偷笑,“好了,大家摆好姿势,笑一下。” 关于韩诚的后话。 安式微一如既往地来找他,他会耐心地给她讲题,偶尔感受到对方的目光,抬眼时,她正认真地看着题。韩诚摇头失笑,眼前这个女孩时常心不在焉的,一道题他需要讲两遍她才听得懂,但是他很愿意给她讲两遍,因为只有这样,她就多一分的时间待在他身旁。 她有时会问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比如“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呀?”韩诚也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样的女孩,也不知道自己面对她时心里的悸动是怎么回事。 还有一次,安式微正在擦黑板,垫着脚艰难地擦拭着最上面的粉笔字,韩诚接过黑板擦帮她的时候,她抬头不小心被粉笔灰呛着了,那个模样,他这辈子很难忘记。 还有…… 还有很多…… 还有很多模样,他都刻在心里。 她在平安夜送给他一个天底下最好看的苹果,她说喜欢他,但什么是喜欢,他值得吗。 。 第34章 糖分 安式微眼神往左瞥了一眼,旁边这位少年手插着兜,右小腿随意交叠在左腿上,靠着墙漫不经心的样子,还真是不辜负刚刚教室里老罗的谆谆教诲啊。托他的福,整个安静寂寥的走廊上他俩成为了最亮丽的两道白蓝景象。 本来半个小时前还好好地坐在自己心爱的座位上,偏偏被这厮连累到教室外罚站。 “苏欧!”老罗突然的惊天怒吼把全班同学都快吓到心律失常。 苏欧听到自己的名字,立刻起身,站直身体,嘴里模糊的喊了一句“到。”不动声色地吞咽了嘴里的食物。 老罗慢吞吞地走到后排,背着手,眉皱了一下,声调上扬,“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修仙呢,怎么,你以为书堆这么高,我就看不到你在做什么了吗?” 因为各科教科书和习题册比较多,这位少年干脆全堆在课桌右上角,做成一个堡垒,以便自己随心所欲。老罗至此严令禁止所有同学课桌上书本堆放数量。 “上课不是睡觉,就是吃东西,你再这样,我可是要设专座了。”老罗语气极不耐烦,但也很头疼,当初跟5班班主任争着抢着要到的尖子生,到自己手里还没捂热,就凉了,谈多少次心都没用,请多少次家长也不改,每每想起都悔不当初。但是学校领导禁止设立教室专座,否则,他早就被单独设座,重点观察。 “罗老师,我错了。”承认错误的速度和态度非常之快、非常之端正,补充了一句“不过刚刚安式微也吃了……” 安式微惊讶地歪过头瞪了他一眼,就被老罗叫了起来,缩了缩脖子,真是自己死也要拉一个垫背。 就这样,两人被请到了走廊外反思。 “苏欧,你知道我现在想干嘛吗?”安式微瞪着眼,摩拳擦掌。 苏欧露齿一笑,摸了她的炸毛,低声说“别气,我过会儿带你去吃好的。” “我才不要……”安式微咬牙切齿,狠狠甩开他的手。 正悄悄说着话,老罗忽然出来查岗就抓了现行,恼怒道“罚个站都站不好,给我改蹲马步。” 不是吧,半个小时不说话,一说话就被逮着了。 两人同步地换上了马步,安式微第一次上课被罚站,外加蹲马步,还真是一次难忘的经历。腿已经不自主地微抖起来,腰也快断了,坚持坚持,还有五分钟就下课了。 苏欧转头,看着这个明明已经坚持不了,却咬牙撑着的女孩,轻轻笑了。 “不要蹲那么深,腿会难受的。”苏欧上身偏过来一点,小声建议道。 安式微试着微微蹲着的状态,果然要好受许多,心里暗暗吐槽对方不早说。 刚打了下课铃声,安式微心底松了一口气,还是保持着姿势。 老罗拿着教科书出了教室门,走了几步,想起身后的两个人,顿住脚步,转过身道“你们两个跟我去办公室。” 苏欧忽地叹了口气,站直身体,摆手提醒着出神的安式微,两个人才慢悠悠地跟在老罗后面。 老罗倒是一副轻松的模样,拿着跟自己年龄不搭的老干部杯,接了满满的一杯水,不急不躁地在沙发上坐下,懒懒地翘着腿,一双鹰眼讳莫如深。 “老师能不能多活几年,就指着你们听话,少让我操心了。”老罗恨铁不成钢,意味深长地叹了一口气,看着安式微,说道“安式微,你现在成绩稳定多了,可别被苏欧给影响了。” “好的,老师。”安式微怯怯地点头,然后埋着头,人畜无害的可怜样。 “你们两个写一份一千字的检讨吧,明天交给我。”老罗面无表情,严肃地说道。 安式微瞄了一眼苏欧,心里苦笑一声,吐槽老罗小题大做,上课吃东西就得写一千字检讨,早知道刚刚就多吃一点,别白白浪费了这一千字。 “安式微,你先回教室吧。”老罗见安式微态度诚恳,也没想多加苛责。 苏欧此刻心里憋笑,他知道安式微是一个典型的两面派,在老师面前规规矩矩的,一有错立马承认错误,特别的是能扮演一副无辜受害的可怜学生。虽然表面上是个大大咧咧,不谙世事,做事脱线的少女模样,但是乌黑的眸中有着不易察觉的老成。 安式微慢吞吞地往门口移动,走出门的时候,还隐约听到老罗训斥苏欧的话,说什么“请家长,你姥爷”之类的,办公室外人很多,没敢继续偷听。 苏欧回教室的时候,看到安式微正专心致志地做题,歪头思考问题的样子分外的吸引人,晶亮的眸,下意识咬着笔头,霍然开朗时,眸子里泛起一片流光,低头继续写题。 安式微抬眸看到苏欧站在她身侧,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站起身来让他,好奇地问“老罗骂你了?” “没有,又是循例谈心而已。”苏欧迈开腿坐上座位,漫不经心地答话。 “哦。”安式微呼了口气,继续做自己的题。 “对了,还有一千字的检讨。”安式微抓狂,她第一次写检讨,还要求一千字! 苏欧失笑,摇摇头。 接下来发生的事惊掉众人的下巴,安式微在心里默念几遍“菩萨显灵了”?还是我们大家都没有睡醒?各种猜测纷至沓来。 安式微忍不住探了探苏欧的额头,再探了自己的额头,感叹道“你也没发烧呀?” “干嘛这么大惊小怪的,怎么,我不能认真学习吗?”苏欧明显很不耐烦,白了安式微一眼,笔在少年纤细修长的指间翻转。 “苏欧,你是不是被那个学姐甩啦?”老虎转头,疑惑地问道。 楚翕立马转过头来,和安式微两个人看看这边看看那边,觉得有好戏看。 “去,你才被甩!”苏欧冷着脸,长腿在桌子下踹了老虎屁股一脚。 “老虎,谁呀谁呀?”安式微一听对话,好像有八卦的味道,激动地直起身子。 老虎一脸坏笑,说道“来来来,我跟你讲啊……” 还没开始说,桌子底下又受了苏欧重重的一脚。 老虎把凳子往前移了移,继续说道“咱们学校高二不是有个……” 话刚开始说,苏欧就把桌子往前推向老虎,站起身来,俯视着老虎,厉声威胁道“老虎,你要是不想跟我一起打篮球了你就继续说,别忘了,你还有一个把柄在我手上。” 老虎心虚地抿了一下唇,做了一个闭嘴的姿势,转过去不说话了。 “诶,干嘛呀,话只说一半!”楚翕有点失望,凑到老虎面前准备套话。 “对呀,老虎你干嘛怕他。”安式微急了。 “你作业做完了吗?”苏欧把课桌移回来,没好气的说。 安式微决定还是问当事人,笑眯眯靠拢过去,问道“苏欧,我们又不是外人,为什么不可以跟我们讲啊?” “私事,无可奉告。”苏欧严词拒绝,从课桌里翻出课本,随意地翻开。 说到这里,安式微好奇心彻底被提起来了,托着下巴,讨好道“我这不是关心朋友的感情生活嘛。” 苏欧不为所动,右手支着脑袋,白皙修长的左手指懒懒地翻着课本。 “你还是不是兄弟了,谈恋爱都不跟我们说。”安式微看不到对方的表情,干脆试试激将法,奈何对方装作耳聋,只当没听到。 安式微撇着嘴,暗自嘀咕着,“我倒看看你能瞒多久。” 楚翕和安式微这两天如同霜打的茄子一般,对于话说一半的八卦太让人憋屈了,无论拿什么来诱惑老虎,那厮偏偏就是一副打死不说的模样。两个人轮流看着苏欧,怕错过任何线索。但凡遇到一个女生来找他,都会偷偷打听,但是并没有遇到老虎说的高二的学姐。 公交车上一片昏黑,只渗入些许路灯的光线,似明似暗。 “算了吧,微微,都这么久了,什么话都没套出来,以后咱们有什么事也不告诉他们。”楚翕手扶着横杆扶手,赌气说道。 安式微苦笑一声,回应“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只是这八卦没听到心里还是挺难受的,都怪他们不早勾兑好,吊我们胃口。” 苏欧幽默地说“要不,咱们也去弄个八卦出来,哈哈哈。” 安式微顿时笑道“你无不无聊!” 只是,他的秘密会是什么呢,安式微很好奇,因为认识了这么久,他有很多追求者,但没有一个他看上眼的,如果不是这次听到一个和他有关的异性,安式微都快怀疑他的取向了。是因为这个女生,他才有现在的改变吗?还是有着其他原因呢? “不过,他最近确实变了不少,实在奇怪。”楚翕思索片刻,兀自开口。 也许,这才是真实的他吧。他认真的模样也许在外人看来,是他的改变,但是细细想来,他不费吹灰之力,攻克难题,作业完成得漂亮,俨然是一个披着虚假面具的学霸。只是,这样的他让人捉摸不透,不禁好奇,他为什么要以这种方式刻意伪装自己,看得明白,才选择活得糊涂。 果然不出所料,苏欧这次月考成绩突飞猛进,老罗很满意,特意在班上大肆表彰了一番,但当事人的兴致不是很高,微笑的面容下藏着无声的哀伤,看着心疼。 那一瞬间,安式微似乎看到了自己,心也莫名刺痛起来。她开始想念那个贪睡,爱看小说漫画的少年,想念他眼中的青涩,想念他明朗的笑容。 安式微如是想着,少年已经回到她的身侧,带着淡淡的温柔。 你究竟是怎样的你…… “这个给你。”安式微拿了一盒糖罐出来,笑得温和。 “这是什么?”少年迟疑着,盯着女孩白净手里的盒子,问道。 “你打开看看。”安式微往手上的橘色糖罐呶呶嘴,笑容温暖,满脸期待。 少年伸出骨骼分明的手,从安式微手上拿过糖罐,缓缓打开,垂着眼怔住,沉默不语。 “怎么了?”安式微疑惑,问道“你,你不喜欢吃甜的吗?” “哦,还好。”苏欧回过神来,修长的手指取出一块牛轧糖,塞进嘴里,斯文的咀嚼着。 好看的人吃东西的样子也很迷人,安式微看得出神,下意识地问了一句“好吃吗?” “嗯,还不错,就是有点黏牙,在哪儿买的?”苏欧舌尖上满是甜腻的味道,嘴里甜,也甜到心坎里。 安式微笑得心满意足,歪着头得意地说“目前店名未取,门店暂无。” “你做的?”苏欧侧头望向她,问道。 安式微笑着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苏欧愣了一秒,随即笑了,闪动着星辉,毫不客气地从糖罐里又拿出一块,送进嘴里。 安式微笑得更深了,对投食者来说,对方满意的笑容就是最大的安慰。食物的温度终会退却,但是关于味道的记忆会记在心里,无以复加。 “我就说微微今天怎么这么开心,敢情是做了吃的。”楚翕听到两人的对话,转过身来,尔后觍着脸,伸出手来,“苏欧,我也要吃。” “不给。”少年打了楚翕的手,护着糖罐,琥珀色瞳孔含着笑。 “微微,你说说他。”楚翕看向安式微,委屈道。 “我已经给他了,你找他要。”安式微笑逐颜开,心情愉悦,继续背单词。 楚翕语塞,看着苏欧吧唧嘴挑衅,半眯着眼,有些恼了,“苏欧,别那么小气嘛,就一块而已。” “我就是小气,怎么滴。”苏欧挑眉嘚瑟,又拿了一块塞进嘴里。 安式微看着两人,偷偷笑了,温柔地提醒“你少吃点,会腻的。” “不会。”少年咀嚼着,眼神透亮,像照进黑夜的一束光。 安式微望着少年干净明媚的笑容,笑得满足。 在心情不好的时候,甜的食物能带给人愉悦。生活不都是需要给自己一颗糖,继续充满期许,一往无前。 心情不好吃糖真的管用?可我本不爱吃糖,但是是你做的糖,却格外好吃。 。 第35章 乍起 苏欧自从成绩跟上来了之后,人气更胜从前了,成绩佳,外貌佳,戳中更多少女的心。 楚翕看着后门外隔三差五送情书给苏欧的女生,神情淡然,但安式微却从他的眼里看到了嘲讽和轻蔑。 随即楚翕转头望向安式微,心里烦躁,但表情严肃地问道“微微,你觉得我的声音是不是变了?” 安式微愣了愣,细细回想起来,楚翕的声音好像是有了些许变化,之前是轻柔的,又浸入丝丝清脆,现在的嗓音带有沙哑,更加沉稳了。 “好像是有一点变化了。”安式微想得认真,回答得认真。 “我原以为初中没有变,以后都不会变了。”楚翕皱着眉,有些失落,显然对现在的声音不满意。 “我觉得还挺好听的。”安式微歪头笑了。 楚翕干笑回应,垂着眸,面色有微妙的变化,默了一瞬。 “哟,真是好家伙,你们猜门外是谁找苏欧。”老虎乐颠颠地跑进来,脸上笑得灿烂,卖着关子。 “谁呀?”安式微司空见惯,兴致并不高。 老虎嘿嘿一笑,摇晃着食指,“赵寒雨!” “谁?”楚翕倐尔瞪圆了眼睛,觉得不可思议,惊讶道“赵寒雨?” “没想到吧。”老虎咧嘴笑,白晃晃的大牙露了出来,这笑,似乎有种幸灾乐祸的感觉。 “其实人家赵寒雨人长得漂亮,身材也好,跟他还是挺搭的。”安式微霍然想起赵寒雨的模样,像玫瑰一样的美女,一双媚眼顾盼流转,白蓝校服和马尾掩去一丝风情,多了一点清纯。 话刚说完,苏欧已经回来了,抬头时,看到少年脸上并没有任何情绪,不动声色地绕过她坐下。 “当事人回来了,怎么样怎么样?”老虎凑过来八卦,激动地问。 苏欧摸了摸鼻子,漫不经心地说“什么怎么样?” 老虎嘿嘿笑个不停,“别装了,肯定是上次把篮球砸人家身上,人家女生可当绣球接了,这主意不错嘛,下次我也揪一个好看的女生砸。” 安式微想起那次她也在场,是跟唐甜她们班的篮球赛,刚好那个传球被对方球员打偏,砸到的就是赵寒雨,也许就是那次星眼转盼留情,惑乱人心。 “你就算了吧,把人家女生砸了,没准儿找你付医药费呢。”楚翕轻哼一声,戏谑道。 老虎恼了,锤了楚翕的肩膀,打开嗓门“怎么,我虽然长得没有苏欧好看,但也不至于那么差吧。” 安式微抿着嘴偷笑,老虎的五官虽没有苏欧的精致俊艳,但也算得上是一个耐看的傻大个,笑起来露出的虎牙和俊朗的眉,自然而然散发出一种亲切感。 这声偷笑被老虎瞧见了,闷哼一声,挑了挑眉,略显得意,声调上扬,“我好歹跟安式微是一个级别的。” 楚翕先不乐意了,“别拿我们微微跟你比,微微可是能甩你几条街呢。” “老虎,好端端的,你干嘛对我进行人身攻击?”安式微没好气的对老虎说。 “你要是真长得好看,为什么没有男生追你啊。”老虎一脸欠抽的模样,义正词严。 “谁跟你说我没有了?”安式微挺直腰杆,底气十足。 “那你说说是谁呗,让我看看谁这么没有眼光。”老虎耍笑,嘚瑟道。 “你……”安式微气得嘴角微动,努着嘴,“那人苏欧也认识,你可以问他。” 少年转动笔的修长手指顿了一下,而后不紧不慢地继续把玩。 老虎怀疑,张大眼睛,转头问道“苏欧,真的假的?” 少年抬眸,淡淡开口“假的。” 安式微惊愕,恼怒道“喂,你怎么不说实话?” “既然你不喜欢,那就不作数。”少年顿住笔,一字一句,眼神一直落在自己的课本上。 这句话一出,安式微不解,大眼里充满迷惑,“是这样算吗?” 楚翕听得云里雾里,认真回想了一番,问道“微微,是不是上次在围栏外给你送橘子的那个男生啊?” 苏欧蓦地抬眸,晶亮的眼里闪过疑虑的光芒,脸色微微有些变化,问楚翕“橘子?什么时候?” 安式微轻咳一声,朝楚翕使了个眼色,眨巴着眼睛,意思是不能说,楚翕立马明白过来,抿着唇不说话了。 苏欧追问一句,声音低沉冰冷,“楚翕,什么时候?” “呃,我不知道。”楚翕避开苏欧犀利的眼神,支支吾吾开口回答。 “安式微,你不是说不收他的东西吗?怎么,这么快就不记得了。”苏欧冷笑一声,打趣道。 “靠,你们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懂?”老虎怪叫一声,在一旁听得迷糊,挠挠头。 “那是我在说这话之前收的?”安式微没敢看他的眼睛,抿着下嘴唇,眼神闪烁。 “他什么时候回来过?”少年淡淡开口问。 安式微摇摇头,“我不记得了,反正那天是体育课,他只是说回来处理一点事情。” 少年默然,脸上没有任何情绪。 “你要问就问他呗。”安式微怯怯地说道,但是转念一想,自己为什么要怕他,又不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安式微此刻总觉得少年浑身上下有一种很不爽的感觉,但是说不上来是为了什么,难道是因为姜云峰回来处理的事情跟他有关。 少年的低气压一直持续到周五下午最后一节的班会。这次班会开始前,按照班级传统惯例,月考后重新排座位,统一标准按照成绩来。 “微微,你坐哪儿都要给我留一个位置。”楚翕收拾着课桌,转过头来说道。 安式微一边收拾背包一边点头,简洁地回了句“好。” 老虎侧过来,嘿嘿笑道“还有我。” 铁四角能一直坐一块儿,多亏了安式微排座位时觍着脸占位置。楚翕属于中等偏下,老虎和苏欧自然是四个人中垫底的,但这次月考,苏欧已经成为四个人当中的第一名了,安式微悄悄觑了苏欧一眼,他左手支着脑袋,低眸静静地看着书,没有参与他们的对话。 “苏欧,待会选座位,我能坐你旁边吗?”文娱委员抱着课本,羞涩地问道。 “不可以。”苏欧扫了她一眼,冷淡说道,说完视线移回到自己的书上。 “我们可是铁四角,你来插什么脚啊。”老虎站起身来,环着手臂,掷地有声,转过头问道“苏欧,是吧。” 少年沉默不语,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场。 老罗进了教室,放下东西,淡淡道“大家出去排队,待会我念一个,进来一个,自己选座位。” 果然胜者为王,精英链处于绝对优势,偌大的教室任君随意挑选。 等念到苏欧的名字,女生们都开始兴奋起来。在窗户边上撑着脑袋看他选哪个位置,现在谁的名次在前面,谁就能坐到他的身边去。 他漫不经心地迈开腿走进去,不假思索,还是坐到了原来的位置,坐好了继续低头看自己的书。 安式微看见进去的女生都往他周围走去,他虽无视,但不拒绝。 “靠,我的位置被占了。”老虎发威,低声怒吼。 念到安式微的时候,安式微进去之前看了楚翕一眼,他苦着脸,双手合十,暗示着,她轻轻点点头。 安式微慢悠悠地走进去,细细查看了空位分布,而苏欧自始至终没有抬头看,他前面的两个位置都坐了人,楚翕和老虎彻底没戏了,只能舍弃阵地了。安式微选在第三列最后一个位置,刚好,前面还有两个空位。 老罗站在讲台上,居高临下,“好了,我们先接着开班会,等放学了大家再搬东西。” 也不知过了多久,苏欧终于抬头,微微转过头来,他目光望向的地方已经被新同桌完全挡住了。 下课后,老虎站起身来,半转着身体,嚷嚷道“还真是托了苏欧的福,我们原来的宝座都被占了。” 楚翕哈哈大笑,看得开,“只要微微坐哪儿,我就坐哪儿。” 老虎一副直肠子,“你还真是跟屁虫。” 楚翕打了他一拳,“你不也是跟屁虫呢。” 老虎叉着腰,嘚瑟道“好了,现在开始我们就是铁三角了,气死苏欧,谁让他不给我们占位置的。” 安式微微笑着,安静地搬自己的书。 从今天开始,我们不再是同桌了。 楚翕歪着头,边思考边咀嚼,咽下去后问道“微微,你说上次那件事苏欧到底在气什么?”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他朋友有事情瞒着他吧。”安式微摇头,她确实不清楚,姜云峰那次回来到底做了什么,能激怒那个少年。 “但这又不是你的错,怎么感觉他也在怪你呢?”楚翕疑惑,喂了一小口米饭。 说的也对,姜云峰要瞒着你,敢情也有她的份?安式微无语,“我也不知道。” “你们吵架啦?”唐甜温柔地问道。 “也不算吵架吧。”安式微摇摇头,眼里掺上一丝无奈。 “苏欧就是仗着自己长得好看就嘚瑟,经常跟抽了风似的,心情一会儿好,一会儿差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来大姨妈了。”老虎嫌弃地说,但是语气带有些许嫉妒,嫉妒“好看”这两个字吧。 “怎么啦?大姨妈惹你啦?”安式微瞪了他一眼。 老虎哑然,以为眼前这位大姐可能到了生理期,默默收起自己的爪牙,埋头乖乖吃饭。 唐甜赶紧塞给他一块肉,堵住了他的嘴。 安式微失笑,把自己碗里的狮子头戳到他碗里,觉得自己怎么能这么幼稚呢。 “对了,我最近经常在你们班外面碰到赵寒雨,她来干嘛呀?”唐甜嗓音甜美。 安式微上身偏向唐甜,笑着说“不用猜就知道啊。” 唐甜嘟着嘴,眼神透亮,恍然“她不会是去找苏欧的吧?” “嗯哼。”安式微摸了摸唐甜的后脑勺,满意地点头,“我的小t也不傻嘛。” 唐甜直着身体,不服气,“我可不傻。” “不傻不傻,聪明着呢。”安式微憋笑。 “我只是觉得她变心变得也太快了吧,这才分手没多久,就开始找其他人。”唐甜歪着脑袋,认真地发表自己的看法。 安式微摸摸她的头,笑道“要想从一段痛苦的失恋中走出来,就是开始一段新的恋情,而且,他们两个人也挺配的啊。” “不,他们不配。”唐甜坚定地说道。 “你又不是苏欧,你怎么知道他怎么想的?”安式微笑着问她。 “反正就是不配。”唐甜无辜的清澈杏眼,透露着倔强。 “你为什么觉得不配啊?”安式微眨巴着眼睛,纳闷道。 “呃……”唐甜皱了眉,认真思考,神情笃定,“就是感觉。” 安式微扑哧一声笑了,唐甜今天这么认真的模样倒是少见。 老虎来来回回听了半天,觉得好笑,剥了鸡蛋继续听。 “以后我家小t嫁人了我该多舍不得呀。”安式微现在有一种特别的感觉,很奇怪,她很喜欢唐甜,从第一眼见到她,心里就有莫名的怜爱,尤其是亲眼见过她受委屈,就更加疼惜这个丫头。她的暖心一笑,梨涡摇曳,干净纯粹,如春风拂面,如春日嫩芽。 安式微拉着他们三个去操场散步消食才回教室,刚踏入后门就瞧见苏欧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手指懒懒地敲着课桌。 三个人的反应一模一样,往门外探头看了看前门的牌子,是三班没错啊。他竟然调换了安式微的位置,自己还是坐到了她的左侧。 坐到位置上三人齐看着苏欧,老虎先开口“我记得某个人没有换座位啊……” 楚翕和安式微点头附议。 “她们硬要坐你们两个的位置,我没拦不住。”少年不带一点情绪地解释。 不得不佩服这个少年说谎的时候还能这么一本正经,面不改色,老虎可是全程在外面看着的,当他的眼睛是摆设吗? 老虎眯了眯眼,轻哼一声,“是吗?” “我的呢?”少年伸出漂亮修长的手,勾着嘴角向他们讨要棒棒糖。 “万一我们没有买你的呢,你这样岂不是很尴尬。”安式微笑着从包里拿出一根香橙味的棒棒糖,塞到他手里。 “他俩可能会,但你不会。”少年撕开包装,把糖送进嘴里,香橙的味道在舌尖散开,平淡一笑,明亮而温柔。 。 第36章 礼物 安式微动作野蛮地丢了笔,仰着头伸懒腰,不禁恍惚,“好无趣啊。” 每天的生活都好像是复制粘贴一般,周而复始,平淡无味,却依然坚持着努力。 “无趣就找点有趣的事情做。”苏欧扭头,似笑非笑地说“袁贵宾不是说要踊跃报名征文比赛吗?你可以试试。” 这明显就是讥讽的神情,安式微偏头瞪了他一眼,漫不经心道“得了吧,就我这的文学造诣,还敢报名市级的比赛。我的作文能在班上被袁贵宾表扬都是我撞了大运。” 袁贵宾是他们班语文老师,因为她烫了一头泡面卷,留着厚刘海,还把头发全染成黄色,跟只贵宾犬似的,学生私下给她起了这么一个外号。 这次有一个市级的征文比赛,学校领导三令五申,严格要求班主任督促学生积极参与,可三班仅有两人报名,对比了其他班级的报名数量,袁贵宾的面子实在挂不住,三天两头在班上嘶吼,比班主任还勤勉。 安式微好奇地问“你为什么不报名参加啊?” 苏欧目光落到她身上,淡淡道“我没兴趣。” 说实话,安式微之前一直以为他就是一个吊儿郎当的靠脸蛋赢得关注的花瓶,结果不鸣则已,一鸣而惊人,每次的作文都是优秀范文,因此博得袁贵宾的青睐。这次的征文比赛袁贵宾自然不肯放过他,劝说几次得到的都是一个相同的答案。 安式微心不在焉地说“哎,我要是会写我早报名参加了,第一名的奖品还是很诱惑人的。” 楚翕转过来问“微微,你不是有一个p4了吗?” 安式微摸了摸鼻子,无奈地说“是呀,但我那个p4可能是被摔了几次,时好时坏的,有时候我才用十分钟就听不了,反正现在毛病挺多的。” 安式微叹了一口气,右手背托着下巴,眼珠子骨碌碌转,琢磨着,随后坏笑道“楚翕,你作文写得也不错,要不你也报名参加一下?” 楚翕愣了一下,笑道“我也是随便写写,谈不上写得好。” 安式微眉飞色舞,“万一你发挥得好呢,你想想啊,奖品可是最新款的p4,功能呀、外观呀都很棒,你平时可以用来听英语听力,看看你女神的v什么的。当然呢,我也可以跟着你沾沾光,回家的路上还可以一起听歌呢。” 楚翕想了想,只当是锻炼自己了,点头答应“好,我试试,只是你别抱太大期望。” 安式微抱拳道谢,“真是我的好姐妹啊。” 下午的时候,安式微溜去7班找韩诚,少年小臂撑在阳台上,十指轻轻扣着,如水般温柔的双眸印着女孩的模样,安静地听着她的滔滔不绝。 “对了,你有没有报名参加征文比赛?”安式微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 “嗯,班主任要求参加的。”韩诚轻轻点头,平淡开口。 “真羡慕你们,什么都好。”安式微语气里满是嫉妒。 “也没有啊,飞镖我不会,气球也打不准。”韩诚抿嘴笑了,陷下去的酒窝不醉人人自醉。 安式微看到韩诚笑,脸上泛起浅浅红晕,表情自若,“没关系,下次我教你啊,你学习能力这么强,没准儿我示范一次你就会了。” “好。”酒窝更深了,更醉人。 安式微暗自庆幸自己还有一项绝技可以拿出手,多亏了职场磨人,有时候忍不住心里的情绪就会去掷飞镖,玩玩射击,狠狠抛掷出去的飞镖能带来强烈的舒适感,解气又缓解疲惫。 周一上午第二节课后,做完了课间操,广播里没有像往日一样说有序解散,全体师生留下来听学校领导讲话。 校长红光满面,拿着麦克风,肉嘟嘟的脸上笑容已经藏不住,说道“今天还要说一件事啊。” 下面议论纷纷,每个人脸色精彩纷呈。 校长做了一个禁言的手势,继续说道“上周市里举办的征文比赛,咱们学校可谓人才辈出啊,高中组一二名都在咱们学校,初中组也有一个第三名,你们可给咱们学校长脸了……” 安式微在下边听着校长的口若悬河,就猜到这次比赛肯定是压了竞争对手二中一头,班级与班级之间比,年级与年级比,现在学校也要跟学校比,学校就是要靠对比施加压力来达到自己期盼的效果。 “咱们学校也准备了奖状来鼓励咱们获奖的同学,以后大家都要积极参加比赛,为咱们学校争光。”校长说完换了年级教导主任,下去端起了自己的茶杯猛灌水。 “切,精明如校长啊,就奖励一张纸。”老虎冷笑吐槽,吊儿郎当地把手插兜里。 安式微点头,深以为然,不过挺好奇第一名是谁。 “现在是高中组的。”教导主任慢吞吞地公布,“第二名,高一十班杜巧。” 安式微还没反应过来,杜巧已经走上台了,平静地从教导主任手里领过奖状。反应过来后跟着大家鼓掌,自从分班后,安式微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跟她说话了,一则是很少碰见她,二则是杜巧本人很高冷,不爱说话。此刻的她站在台上,乌黑的眸,淡淡垂眼,面沉似水。 教导主任笑着说“第一名,也是高一的,高一三班苏欧。” 铁三角的表情同步,瞪圆了眼,微微张开嘴巴,整齐诧异地望向他。 班上的其他同学瞎起哄,一边嗷嗷地叫一边夸张地鼓掌。苏欧目不斜视,伴随着全校的掌声,迈开大长腿,慢悠悠地走上台,他往台上一站,炫目而纯粹。 教导主任调侃“高二高三的同学们,你们要加油了,可别看他们年龄小就让着他们。” 说完哄堂大笑,齐齐鼓掌。 回到教室后,楚翕捺不住先开口问“苏欧,你不是说不参加征文比赛吗?” 苏欧漫不经心地笑道“突然又想参加了。” 安式微嫌弃地摇摇头,打趣道“还真是有才任性啊。” “过奖。”苏欧明眸浅笑,柔声道。 安式微在他背后做了一个鄙夷的鬼脸,心里怪他忒不厚道了,报名了不说,得奖了也不说,要不是今天校长突击奖励他们,所有人都还蒙在鼓里呢。 教室外叽叽喳喳的,从窗口路过的新鲜面孔多了起来,视线都统一往安式微的左侧瞥,有的还故意大声说话,希望迎来对方关注的目光。 “哎,都是祸水啊。”安式微摇头,仰天大笑出门去。 今晚放学,安式微和楚翕幸运地坐上了位置,一前一后靠窗。 安式微从包里拿出风烛残年的p4,蛮力地按开关,歌声穿过耳朵,手指轻轻地跟着节奏敲动。 正回味着时代老歌,声音突然停了下来,刚刚还是满格的电量,一首歌还没有播放完竟光荣歇菜了。安式微细细研究,轻轻拍打着,不得不说,连拍打都没用的话,应该是彻底没救了,最后拍的那一下干脆重点儿。 楚翕听到动静,疑惑地望了过来,问道“怎么啦?” “应该坏掉了吧。”安式微摊手表示无奈。 楚翕伸手拿走了p4,试着察看了一下,果真一动不动,依旧没有反应。 “要不,再去修一下吧。”楚翕侧着上半身,压着肩膀,把东西还给安式微。 “修它的钱加在一起都够买一台新的了。”安式微苦笑一声,把耳机缠在p4上,放回包里。 “也是,那就买个新的。”楚翕温和地笑道。 “还有两个星期我就能存够钱了。”安式微歪头笑了,仔细盘算着自己存的零花钱。 “你没钱吗?”楚翕诧异。 “有的,只是压岁钱我得存着,有用。买这些东西用平时的零花钱就行了。”安式微揉了揉眼睛,有些困倦。 “为什么不直接找家长要啊?这个也算半个学习用品了。”楚翕疑惑道。 安式微认真笃定,说道“不要,我都已经长大了,有些东西可以自己买,我不想他们额外给我钱。” 楚翕摇头失笑,不动声色地叹了一口气,转过身去,端坐在位置上。 门咔哒一声打开,两人一前一后下了车,随即并肩走进昏黑的胡同里。刚抬脚进去,感应灯就亮了起来,照亮了前方的路。 半晌后,楚翕开口说“我以为现在还是可以任性的年纪呢。” 安式微玩弄着背包带子,笑着问“为什么不能任性了?” 楚翕迈着步子,微微一笑,淡淡说“你刚刚不是说自己已经长大了,不能什么事儿都找家人,可是我们还没有开始挣钱,现在买东西不还是花的父母的钱。” 安式微恍然,笑着,露了牙,“我当什么事儿呢,不过你说的也对,但是我爸妈平时给了我零花钱,我觉得像买p4这种东西我自己可以解决,就不想让父母操心。当然咯,有些事情解决不了,我只能回去搬救兵了。总不能一味去索取,其实大人也不容易。” 安式微明白,转眼间,自己开始操心油盐酱醋茶,才发现大人的难处,他们已经为自己挡住了大片风雨。 楚翕淡淡垂眸,顿了顿,“我妹妹要是有你的觉悟就好了,他要是买东西,肯定会找家人要的,不会花自己的钱。” “她还小嘛,现在还可以任性。”安式微戏谑道。 “都14岁了,不小了。”楚翕的语气里有些许失望。 安式微顿住步伐,迷茫地看着楚翕的背影,少年这一刻仿佛拖着重重的壳在艰难地往前走,算起来,只是安式微第二次看到他眼里的疲惫。 少年从自己的意识里回来,发现身侧没有熟悉的身影,半转身体,望见女孩站定在原地出神,目光定定的直向前方,没有任何表情。 “微微?”少年唤道。 “哦,来了。”安式微回过神来,小跑追上他。 这一路,终至默然。 第二天中午,楚翕没有跟大家一起去食堂吃饭,说要去校外办点事情,整个人神神秘秘的。 神秘感直到放学下了公交车。 楚翕在安式微面前站定,温和一笑,“微微,你闭上眼睛。” “干嘛呀?”安式微好奇。 “哎呀,你闭上嘛,把手伸出来。”楚翕抿唇笑道。 安式微半眯着眼,满脸戒备,但是转念一想,今天的他确实有事情瞒着她,见他笑容明亮温暖,不好意思扫了他的兴,乖乖地闭上眼,伸出白净的手。 “可不准偷看啊。”楚翕沙哑平稳的声音传到安式微耳朵里。 安式微闭着眼点头,“嗯。” “可以了。” 安式微立马没有睁开眼,兀自感触着手里的重量,右手覆上去探查,方方正正的东西,不厚,右边好像是一个圆形,圆形中间像是一个按钮,移动到中间,有浅显凹下去的一块,怎么,感觉有点像p4? 倐尔睁开眼睛,目光所及,一个橘色的p4,跟自己感受到的样子毫无二致。 安式微惊愕的同时,她发现上面贴了一个装饰贴纸,两个拉着手的卡通女孩,好奇地问“这贴纸是p4上有的?” 楚翕顿了一秒,随即笑着说“不是,我拿了我妹妹的贴纸,她只有这个卡通贴纸了,我看着可爱,就贴上去的。” 安式微恍惚,问道“那……你,你这是……” 少年理直气壮,“送给你的生日礼物!” 安式微无奈地笑了,说“可是我生日还没到啊,得三个月后了。” 楚翕微笑,“我提前送给你啊,这样你就不用存钱了。” 安式微塞回给他,摆手,“不行,我两个星期后就可以买了。” “你就让我任性这一回吧。”楚翕皱了眉,吸吸鼻子。 “可是……”安式微呆怔。 楚翕急了,把东西重新放回她手里,慷慨陈词“等你存够了钱买p4,那下个月我生日怎么办?不知道你又要存多久?” “你要过生日啦?”安式微汗颜,跟楚翕都认识这么久了,还不知道他的生日是哪一天。 “你看,你都不记得,我可跟你说过一次。”楚翕撇着嘴,有些生气。 “对不起啊,楚翕,我忘了。”安式微抿着下嘴唇,勉强地挤出一个尴尬的微笑。 “那我最后再跟你说一次啊,这次可别忘了。”楚翕表情严肃,但眉眼温柔。 “嗯!”安式微重重地点头,笑得明媚。 感应灯直直散下昏昏的光线,橘色的光晕投在两人身上,两人往巷子深处走去。 “你想要什么礼物呀?” “你买的我都喜欢!” …… 声音逐渐消失在巷子深处。 。 第37章 何方 现在是劳动节放假第一天,汽车站人头攒动,进站口安检处排的队伍浩浩荡荡。本来早就轮到她进站,但是同行的人还没到,她只能侧身站在栅栏一旁,让身后的人先走。 穿着保安服的工作人员站在栅栏旁,好奇地问“小姑娘,怎么还不进站?” “我在等人呢。”安式微露出标准的微笑,温和地说道。 “进去也可以等啊。”工作人员热心肠,但多半是觉得她站在这儿会挡着后面进站的旅客吧。 “里面人太多了,我在这儿他进站的时候就能看到我。”安式微笑眯眯地解释。 “走吧。”低沉平稳的嗓音轻飘飘地从身后传来。 安式微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拉了背包倒着拖走了几步。对方松开手后,安式微转身望向撞入眼底的熟悉的背影。 少年一身的黑色,黑色皮衣,黑色t恤,黑色铅笔裤,黑色短靴,发型跟初见时一样,二八分,露出额头,浑然一副痞子既视感。 安式微笑了笑,她也曾满身黑色去泡过吧,以为黑色能显得她成熟一点,但是她发现黑色并不适合她,才知道成熟不等于老气。 她跟在少年的身后,乖巧地取下背包过安检,传送带缓慢地移动,后面的大叔疾步擦肩越过她,赶在她前面拿行李。大叔的行李很多,大包小包几大件,看样子是要出远门,他往前推行李的时候没留意把安式微的小背包弄到地上了。 安式微有点恼怒,捡起背包无奈地拍打着包上的灰尘,刚走到售票窗口,少年手里拿着车票和零钱。 少年懒懒地说道“票买好了,走吧。” 安式微抬眼看了他一眼,惊叹他买票的速度,木讷地点点头,把背包重新跨在肩上。 检票口处也排着长长的队伍,前面的人流动了动,安式微正回复信息,漫不经心地往前移动步伐,前面的人脚步一顿,她没留神,冲到了前面少年的背。 少年半转身体道“好好走路。” “哦。”安式微收了手机,有些窘迫。 站台上人太多了,后面的人不停地推挤,安式微不喜欢这种被推挤的感觉,她表情严肃地跟后面的人说了几次不要推,但是后面的人完全不理会,态度蛮横,一个劲儿地往前冲。 少年艰难地转过身来,左手拉着安式微的手臂,把她护在自己怀里,右胳膊肘抵住旁边的人,缓缓移动,两人交换了位置。 安式微目光所及是一片黑色,淡淡的柑橘味萦绕在他身上,她又贪婪地吸了一口这股她很喜欢的味道,抿着唇,脸上泛起阵阵红晕。觉得有些难为情,慌忙转过身去。 两个人慢慢移动到了要搭乘的汽车前,车门口还堵着人,都在等前面的人找到座位。 等了大概三四分钟,车门口才疏通开来。 “31,32号,在这儿!”安式微长舒了一口气,终于找到座位了,因为来得晚,只买到了后排的座位。 “你晕车吗?”少年边系安全带边问。 安式微摇头,轻声说道“不晕。” 坐车最容易睡着了,加上安式微一向能睡,一觉醒来没准儿已经到终点站了,怎么可能晕车呢。 安式微喜欢安安静静地听歌,怔怔地看着车窗外闪过的风景,没一会儿就能睡着,再睁眼时,就是司机大叔来叫她下车。 五月份的天气很舒服,不冷不热,风软扑扑的按摩在脸上,偶尔夹杂着一股淡淡的青草香,阳光温柔又带着一丝炽热,晒在身上懒洋洋的。 从背包里取出p4,安式微塞着耳机,播放了音乐,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蓦地,少年伸手过来摘下安式微的左耳机,塞到自己的耳朵里。 被他一扯,安式微耳朵上那只掉了下来,耳机线比较短,只能往他那边移了一点,刚好挨着他的肩,重新塞进耳朵里,刚刚好的长度。 “你上次比赛不是赢了一台p4吗?你怎么没用?”安式微扭头,好奇地问。 “没带。”少年目视前方,淡淡说道。 “你那台是什么颜色的?”安式微扑闪着大眼。 “没看。”少年表情平和,右手随意覆在左手上,骨节分明。 安式微在心里忍不住为他鼓掌,赢一台p4难道只是拿回家供起来?真是年少轻狂。 少年目不斜视,半晌后闭上自己的眼睛,脑海里的画面切换到了商店。 “你们怎么都要买橘色的?”售货员觉得好笑,已经是第二个男生点名要这个颜色。 “还有吗?”苏欧脸上没有半点表情,问道。 “最后一个已经被买走了。”售货员摆摆手。 “那,还会补货吗?”苏欧坚持着。 “这个颜色本来就少,其实银色也挺好看的,也挺适合你的。”售货员实诚,拿出一个银色款的给他瞧。 “不了,谢谢。”苏欧轻轻摇头,淡淡的失落,转身走了出去。 当晚,刷到了女孩的动态,她歪头拿着橘色的p4,笑靥如花。 苏欧迷迷糊糊间,觉得肩上突然重了起来,缓缓睁开眼,侧过头看,黑压压的头发,再清楚不过的睡颜。 女孩的脸压到耳机线了,蹭了蹭换了一个舒服的地方安安静静地沉睡。 好闻的柑橘味偶尔轻扫她的鼻翼,闻着舒心。 安式微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里有一个男人围着围裙为她做菜,甜蜜而幸福,她紧紧环着他的腰,脸颊贴在他的背上,似乎有些许温度,恍惚间,竟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饭后两人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她靠在他的肩上,浓情蜜意,抬头看他,却看不清楚脸,但是能感觉到他很好,是她喜欢的样子。突然,梦境变成黑白色,眼前的一切悉数被吸走,安式微紧紧握住男人的手,但是很快他也被卷入旋涡中,所有尽归于一点。那个点越来越小,直到消失,整个梦境陡然变成纯白色,纤尘不染。安式微被眼前这白茫茫的一片刺激到,眼睛有些隐隐作痛,视线越来越模糊。 “醒醒,安式微,醒醒……” 安式微听到头顶传来声音,一鼓作气地睁开眼,彻底从梦境里挣脱出来。 “你没事儿吧。” 右侧低沉温柔的关切声把安式微从惊愕茫然里唤回,她逐渐冷静下来,无力地笑了,声音有些哑哑的,“没事儿。” “擦擦汗吧。”苏欧递给她一张纸巾,白色的,但没有梦里那么白。 安式微脑子里一片混乱,稀里糊涂地接过来啄着自己的额头。 苏欧察觉到她的异常,忍不住问道“是做噩梦了吗?” 安式微点点头,呆愣愣地不说话,脑海里还继续回放着刚刚梦里的情节,眼睛的刺痛感是那么真实,显得这似梦非梦的状态并非虚幻。 “喝口水吧。”苏欧把水递到她手里,温柔开口。 “嗯。”安式微仰头喝了一小口水,皱了眉,突然凑到他面前问道“你看看,我的眼睛红吗?” 苏欧狐疑,认真瞧了一眼,说道“不红啊。” 安式微纳闷,大白天的,自己怎么又做噩梦了?关键是这次的噩梦那么真实,还疼痛得这么厉害!下次做噩梦该不会就在梦里被了结了吧…… 一想到这里,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你发什么呆啊?”苏欧在她眼前摆摆手,好奇地问道。 安式微反应过来,平淡一笑,摇头,“没什么。” 心猿意马的状态一直持续到汽车进站,安式微蹑手蹑脚地下了车,第一次因为做了一场噩梦而有这种手脚无力感。伸了一个懒腰,这时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了一下,安式微捂住肚子,惊觉自己的无力感难道是因为肚子饿了? 苏欧看到她的窘态,扑哧一声笑了。 “走吧,我们去找点东西吃。”轻轻转身,迈着大长腿往车站外走。 安式微背好包,慌忙追上他的步伐。 出了汽车站,大概走了十分钟,到了一家餐馆,朴素的铺面,墙上一大幅红底菜单格外显眼,看得安式微眼花缭乱,种类太多太杂,实在不知道点什么吃。 “吃牛肉面吧,这家就这个好吃。”苏欧站在她身侧,驾轻就熟,平静地说道。 安式微点头,大声跟老板说“老板,两碗牛肉面,一碗记得多放醋。” 两人找了位置坐定,安式微掏出手机发了一则信息。 不一会儿牛肉面就端上来了,一晚红油面,颗颗牛肉窝在米白的面上,点点翠绿随意漂浮在面汤上,安式微拌匀后迫不及待地尝了一口,细细咀嚼着,舌尖满足,但是明显少了她喜欢的醋味,皱着眉自言自语,“不是说多醋吗?怎么一点儿醋味都没有?” 说完扭头扬手准备喊老板,被苏欧制止,“等一下,好像端错了,我这碗才是多醋的。” “啊,可你好像不喜欢吃醋。”安式微惊愕,小声说“要不,咱俩换?” 苏欧有些难为情,轻声说“我吃过一口。” 安式微讪讪,“我也吃过一口,你介意吗?” 苏欧摇头,垂着眼,面沉如水。 安式微小心翼翼地跟他交换,心里还是有点担心他介意,自己平时跟小姐妹们吃东西都是互相吃对方的,毫不介意对方吃过。 苏欧看着她一脸害怕他反悔的样子,觉得好笑,挑了一口面送进嘴里,慢条斯理地咀嚼着,偷瞄了安式微一眼,发现她吸溜了一口,弯着唇,满意地点点头,苏欧浑然不知自己嘴角挂着笑。 两个人正安静地吃着面,一女孩垫着脚,轻声轻脚地走向苏欧背后,安式微抬眼撞见了她,她赶紧把食指放到唇边,示意她不准说话。 安式微不动声色地笑了,心里只觉得她幼稚,随即低眸继续吸溜着自己的牛肉面。 女孩轻轻拍了苏欧的左肩膀,谁知苏欧反其道往右边望去,她拍完恰好坐到了苏欧的右侧,两个人便对视上了。女孩一时怔住了,脸倏地红了起来,红润的皮肤衬托她的晶莹剔透。 安式微小口吃着面,眼睛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很是有趣。 苏欧先转过来,看到对面安式微一脸憋笑的样子,白了她一眼,低头继续吃自己的面。 顾行止反应过来,撑直腰杆,若无其事地说“你们这会吃了,待会晚饭怎么吃得下?” “我太饿了,等不到七点了。”安式微咽下食物,喝了一口水,说道。 “今晚的饭局取消了,改成明晚了。”顾行止转着手里的钥匙,懒懒地说道。 “取消了?那你怎么不早说,我们就不用这么早来。”安式微瞠目。 顾行止是无辜的,对方也是今天中午才说的改期,当时他们已经在汽车站了,索性就让他们提前来。 “怎么?你一点儿都不想我吗?”顾行止生气地把钥匙丢给安式微,她眼尖,接住了。 安式微傻乎乎地笑了。 “诶,我才发现你怎么那么随便啊?”顾行止指着安式微,无语的表情。 “怎么啦?”安式微疑惑,一口面差点噎住。 “我不是跟你说了要穿漂亮点吗?”顾行止叹了气,很是头疼,苦着脸说“还有苏欧,你也是,就这样穿?” “有什么问题吗?”苏欧眼中闪过一丝浅显的不悦。 这样来看的话,他们两个人穿得的确很随意,樱花粉的韩版卫衣和牛仔裤,苏欧的机车风造型,在两个人的衬托下,顾行止的米白色v领针织连衣裙更适合出席高档场所。 “呃,一定要穿得很正式吗?”安式微怯怯地问。 “当然了,明天那个饭局去的可是市最高档的餐厅,所以我让你们穿好看点。”顾行止瞪了安式微一眼,恨铁不成钢,再三嘱咐,还是抵不过她一向信奉的舒心自在穿搭。 安式微缩缩脖子,不敢随便说话了,怕惹火了顾大小姐。 “到时候不让我们进去,我们就在楼下等你吧。”苏欧平淡开口。 “不行,你们都得陪我去。”顾行止急了,嘟着嘴,而后退了一步,笑着开口“也没有规定必须穿得正式,你们这样也挺好的。” 安式微突然觉得苏欧能治顾行止的大小姐脾气,顿时来了兴趣,微笑托着下巴看戏。 “这样吧,今晚我就先带你们逛逛市,其他的不说,市的夜景真的不错……”顾行止自顾自的对着苏欧说,噼里啪啦,想到什么说什么。 安式微抿嘴偷笑,这是谁承了谁的情呢。 。 第38章 涟色 夜幕降临,夜色渐渐如墨汁一般浓稠沉寂,霓虹灯点亮了整座城市,奢华喧嚣的都市夜生活刚刚开始。 “师傅,2号门口停一下。”甜美而有些许娇媚的嗓音。 出租车稳稳地停在了时代大厦2号门口,继而一个穿着白色蕾丝长裙,姿态优雅地从车上下来,纤细手指无意拢了垂到胸前的黑色秀发,妩媚婉转,唇微弯,化不开的美艳。 安式微嘴微张,直愣愣地盯着向自己一步步走近的佳人,一刻都舍不得移开。 “怎么样?漂亮吗?”顾行止站定挑弄自己的长发,俏皮一笑。 “漂亮漂亮。”安式微如啄木鸟一般点头。 “苏欧,怎么样?”顾行止视线落到了苏欧身上,眉眼中充满期盼。 苏欧淡淡地扫了一眼顾行止,略微颔首,“嗯。” 安式微笑了笑,装什么淡定,我一女的看了都着迷,更何况是一个男的呢。 顾行止自然地挽着安式微的手臂,但她今天穿的高跟鞋,差不多一米七五的样子,显得安式微更加娇小了。 “对了,还有一个人没到呢,我们再等等。”顾行止拉住往前走的安式微。 “还有谁啊?”安式微弹了回来,好奇地问。 “待会你就知道了。”顾行止抛了一个媚眼,笑得邪魅。 安式微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心里不明所以。 这座建立在整座市中心最繁华地段的大厦,如同一颗明珠,俨然成为了这里最具标志性的建筑,周围晃眼的街灯,连整条街的路面因为它的存在而与众不同。站在门外能闻到大厦内释放出的高档香水味,出入其中的男男女女光看穿着非富即贵。这便是大都市的魅力,奢靡而冷淡。 微风拂面,吹散浓密的香水味。 “对不起对不起,前面堵车,我下车跑过来的。”少年喘着气,露出洁白的牙齿,灰调衬衫加西裤,看着格外斯文。 安式微忽地皱眉,扭头去看顾行止。 顾行止不理会安式微的目光,笑着说“没事儿,我也刚到,就是让微微等久了。” 安式微怒目而视,谁知顾行止挑了挑眉,浑然不管她生没生气。 “微微,不好意思啊,你站着累不累啊?”姜云峰贴过来关切地问。 安式微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脸上挂着笑,“也没等多久,苏欧,你站着累不累啊?” 苏欧眸色深沉,冷冷瞟了姜云峰一眼,“当然累了!” 姜云峰两步迈过去勾住他的肩膀,嚷嚷道“还是不是兄弟了?” 苏欧嫌弃地把他的爪子拎走,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姜云峰不甚在意,反倒托着下巴研究他的着装,尔后望向顾行止,问道“你不是说穿正式点吗?他这样叫正式?” 确实如姜云峰所说,在场的就他和顾行止两个人看着像去赴宴的人,另外两个人太过随意了。 “我可以在楼下等你们。”苏欧漫不经心地说,脸上没有多余表情。 “是呀,我穿的也很随便的,实在不行,就你们两个上去吃。”安式微附议,她对那种场合并不是特别感兴趣。 “姜云峰,就你话多。”顾行止吼了一嗓子,随即勾住安式微的脖子,威胁道“我在这儿,你哪儿都不许去。” “好好好,你松手。”安式微拍着她的手臂,顾行止才慢慢松开。 “苏欧,我们借一步说话。”顾行止义正词严,往马路边走去。 苏欧怔了一下,而后抬腿悠悠然跟上顾行止。 安式微有些疑惑,他们两个从什么时候开始有秘密不想让她知道的,忒不仗义了,这个时候自己就像是一个外人。 姜云峰环着手臂看着,微眯着眼,若有所思。 “不过看着还是蛮搭的。”安式微平淡一笑,轻轻开口。 姜云峰侧头看着女孩,戏谑道“那我们呢?” 安式微无语,表情平静地看了他一眼。 两个人若无其事地走回来,顾行止挽着安式微进了大厦。 入口处,服务员微笑打开门,大厦里金碧辉煌,一进大厅,香水味更加浓郁,闻着腻得慌。 电梯平稳上升,直达顶楼。 电梯门缓缓打开,走道上有大量的花卉树木装饰,几步一个的照明射灯营造出一种明暗交错的感觉。门口有一块木质门牌,“天空之城”。跟着服务员往里走,花卉、树木、流水,整个环境看得出设计者想要表达的意境,雅致而惊艳。 吃饭的地方在一间包房,落地玻璃窗可以观赏外面的景色,市的美只有在夜晚才能真切感受到,华灯初放,流光璀璨,江影涟色,撩人遐思。加上这间包房的私密性极好,如同居家吃饭的感觉,亲切而松弛。 “在这儿吃饭贵吗?”安式微小声问顾行止。 “不贵,你们待会儿敞开了吃,想吃什么就点,别管价格。”顾行止拉着安式微选座位。 安式微原以为她要坐自己旁边,谁知她径直坐到了斜对面,让苏欧挨着她坐,自然而然,姜云峰满意地笑着坐到了她的左侧,还留有一个对着门的主座位。 “那人怎么还没来?”姜云峰瞥了一眼主座位,问道。 “不来最好,就我们几个吃,反正账挂他身上。”顾行止冷哼一声,心里有点烦躁。 “我们到底吃什么呀?”安式微现在最关注吃的问题。 “海鲜火锅。”顾行止笑,如花绽放。 “这么高档的地方就是吃个火锅啊。”安式微有些失望,以为会是牛排、生鱼片之类的。 顾行止偷笑,她难道还不懂安式微的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吗? “这可跟普通的海鲜火锅不一样,你待会享受了就知道什么是下里巴人,什么是阳春白雪……” 突然传出一阵笑声,从门外走进来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年轻人,留着寸头,一双丹凤眼里有些许不羁的笑意,盯着顾行止说“小止对美食的见解真的让人佩服啊。” 安式微不用看就知道是谁,只是没想到他在这个世界这样早就出场了,同样讨人厌的语气,同样让人不舒服的气质。抬眼看着顾行止,她的脸色并不好看,因为他的到来,整个房间的气氛冷了下来。 “小止,不介绍一下?”他驾车就熟,坐上了主座位,似笑非笑地看着顾行止。 顾行止强撑着自己露一个笑脸,“跟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吴非,是……”顾行止顿了一秒,“是今天请大家吃饭的。” 顾行止按座位一一给吴非介绍了,三个人用正常的微笑跟他打了招呼,对金主还是要客气一点。 打完招呼后气氛一时有点尴尬,安式微一向不太喜欢他,所以自己一个人默默地吃着餐前小食,吴非和顾行止点完餐,五个人就这样静静坐着。 “你叫什么来着?”吴非指着安式微,想了想,恍然,“叫安式……” “安式微。”姜云峰接了他的话,抿着唇笑。 吴非一笑,丹凤眼愈发狭窄,“对对对,你是我们小止的发小是吧?我待会得敬你一杯。” 你们小止,谁允许你叫得这么亲热。 “我们都还是学生呢,不能喝酒!”安式微笑得乖巧,俨然一副听话的好学生模样。 “诶,这都已经放假了,喝点没事儿。”吴非并不在意他们的学生身份,势在必得。 顾行止脸色难看,没好气地说“微微,陪我去趟卫生间。” 安式微点头,跟着她出了包房。 “他一混混,哪来的脸要老娘陪他喝酒!”顾行止忍不住咒骂,不顾自己的淑女形象。 吴非浑身上下的混混气质的确不假,但是因为仗着家里的权势,学习成绩很差,在学校只是为了混一张毕业证,反正以后靠家里,自己也没有必要努力。 “我们还是坚决不喝,你酒量那么差,我怕他是故意的。”安式微拍着她的背,帮她顺气。 “我怕不喝,他到时候又去我爸面前告状。”顾行止恼怒。 “但是你是学生,顾叔叔应该会理解的吧。”安式微不解,现在安式微二十几的人了,在大人面前喝酒也会被念叨,更何况是高中生。 顾行止叹了一口气,垂着眼,“你不知道,不是喝不喝酒的问题,他在我父母面前可会装了,只要有事不顺着他,他肯定会添油加醋胡说的。” 安式微惊讶,“顾叔叔连这都信?” “算了,我们这四个人,我就不信了,我们四个还喝不过他。”说完给姜云峰和苏欧发了一则消息。 “微微,你听我说,我会跟他说你对酒精过敏,你千万不能喝,我要是喝醉了,你,务必保护好我!”顾行止双手扶着安式微的肩膀,一本正经地交待。 “嗯,好!”安式微点头。 两人回到席间时,菜基本上齐了,外加一瓶红酒。 安式微现在才明白顾行止说的下里巴人,阳春白雪的意思,今天吃的海鲜火锅全程由身着西装的两名waiter小哥提供高颜服务,说是火锅又不像是火锅。 虽说是以海鲜为主,但还是有火锅必备的毛肚、老肉片之类的,跟精致摆盘的海鲜类对比稍显逊色些。 本来吃不惯海鲜的,安式微此刻被麻辣锅底里的鲜鲍鱼征服,麻辣带有弹性的口感,终于体会到了吃海鲜的快乐。 吴非看出安式微喜欢吃鲍鱼,让服务员连上了两份。 安式微犹豫再三,果断接受了,看到吃的份上暂时不看那个人的脸。 “我敬大家一杯,感谢大家照顾小止。”吴非拿起酒杯,端着主人的架子。 “小止值得我们对她好,不用你来说。”苏欧自从楼下上来后一语不发,这会儿一语惊人,冷决且孤傲,毫不逊色。 吴非冷嗤一声,微微加深眼眸。 “是呀,我们可是好朋友,不对她好对谁好。”姜云峰赔笑道。 吴非大笑一声,稍稍放了心。 “微微。”吴非举杯示意她。 “叫我安式微吧,我们还没那么熟呢。”安式微用开玩笑的语气认真地强调,“只是我对酒精过敏,喝不了酒,我以茶代酒敬您。” 还没等他开口,顾行止拿起酒杯,抢先跟大家碰了杯,笑着说“谢谢大家这么照顾我。” 安式微此刻很是兴奋,不在意那厮的看法,四个人先碰了杯,站着等吴非。 吴非见状,慢吞吞地跟他们碰了一下,轻蹙眉头喝尽杯里的酒。 而站在他左侧的顾行止则笑得娇媚,眼波流转。 安式微继续埋头吃东西,边吃边瞄顾行止。 “苏欧,你多吃点。”顾行止夹了刚刚烫熟的牛肉粒,玉指托着下巴,眸中满是柔情。 安式微张大眼睛看戏,自己头脑里闪过的想法莫不是成了真…… “微微,你也多吃点。”姜云峰笑得明媚,跟着顾行止托着下巴,带着浅浅笑意。 安式微低头看着碗里多出来的鲜虾,怔住了,别过脸去不看他嘚瑟的脸,静待西装小哥煮新的菜。 “微微,你看苏欧都吃了,你怎么不吃啊?”姜云峰撇着嘴,有些孩子气。 安式微痛骂自己,竟然错过了看戏,眨眼疯狂暗示顾行止,再夹一次,一不留神吃了碗里的鲜虾。 某个人得意地笑了,转头继续翻找锅里的菜。 酒饱饭足,安式微不动声色地打了一个嗝,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它也很是满足。 西装小哥拿着结账单给吴非确认,安式微呆住,三千多,就一顿火锅而已,搁八年后的消费水平,这一顿岂不是得五六千? 吴非爽快地掏出银行卡给西装小哥,脸色并没有任何改变。 真的是有钱任性,除了一身土豪气质,再无其他。 五个人出了大厦,站在路边,吴非提议送顾行止回家。 “不用了,你先走吧。”顾行止眼神直视前方,语气冷淡。 “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坐车不安全。”吴非故作绅士。 “微微住我家,还有苏欧也是住我家附近的酒店,我们都顺路。”顾行止偏头看着他,微笑。 “真的?”问的是顾行止,但抬眼看了苏欧一眼,转着食指的戒指。 苏欧没有半点情绪,环着手臂随意站着。 “嗯。”顾行止紧紧地握着安式微的手,简洁地答。 “好吧,你到家了打电话给我。”吴非冷着脸拦了一辆出租车,扬长而去。 安式微吁了一口气,关切询问“你没事儿吧。” “没事儿,老娘怕他吗?”顾行止仰着头,眼角有点点珠子,像玫瑰花上的露珠,晶莹而炫目。 她这么骄傲的一个人,心底的压迫感旷日持久,今日无法克制,喷薄而出。 。 第39章 橘子 难过的时候仰头看看天空,眼泪就不会掉下。 但是,咽回去的滚烫,继续灼伤,逐渐熔化破了一角的跳动,倒不如,奔涌释放,终至阴郁枯涸。 自那日之后,顾行止的笑成了奢侈,以麻木无声地宣誓,以淡漠高调地叛逆。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安式微无奈地叹气,心中沉甸甸的,像是被绑上了石头,越坠越深,越坠越痛。 她曾歆羡过顾行止的家境殷实,可以买她买不起的零食玩具;人生得漂亮,无论走到哪里都是焦点,自持美貌却又不造作;性格极好,清水似的桃花眼满是对世界的善意。总之,她,是很好很好的。 可是,这样大大咧咧的她,也有她的苦楚,也有她的眼泪…… 谁说的,不好的事总会过去的,却没有人告诉该怎么过去。 窗外寂静寥寥,午后,微风懒散,余梧桐叶随之摆动,沙沙作响。 安式微支着下巴,手指闲敲桌子,百无聊赖,眼睛直直梧桐叶神游。 “微微,快出来。”门外温柔又急切的声音唤回女孩撩乱的心思。 安式微手脚无力,撑着桌子起身,赶了一上午的作业,脑袋有些昏昏沉沉的,行如丧尸一般去开门。 “泓茗哥?”安式微抬眼瞧见了手里抱着纸盒的沈泓茗,黑框眼镜下眉眼温柔。 “微微。”沈泓茗声音更温柔,唇弯的弧度刚刚好。 “你什么回来的?”安式微笑盈盈地走到他跟前,好奇地看着他抱着的纸盒,问道“这是什么啊?” 沈泓茗卖着关子,缓缓蹲下,单膝跪地,轻轻地把盒子放在地上,抬头笑道“你打开看看。” 安式微跟着蹲下身,迷惑地打开盒子,有一只软绒绒的小橘子蜷缩着,贪睡在角落里。 “好可爱!”安式微兴奋了,对毛绒绒的东西最没有抵抗力。 小橘子被安式微的叫唤声惊醒了,蜷缩的身子舒展开来,肚子上雪白一片,睁着水汪汪的如宝石般的大眼看着安式微,弱弱的叫了声“嗯嗯”。 “这是柴犬啊!”安式微歪着头张大眼睛,也看着它,眼里溢出欢喜。 “是的。”沈泓茗笑了,轻轻推了一下眼镜。 “诶?”安式微仔细瞧,觉得似曾相识,立马转身回了房间,不多时,手里多了一张照片。 安式微拿着照片对比了一下,恍然大悟,“原来是它啊。” 沈泓茗微微低头,咧嘴笑了,眉有些上扬,说道“是我朋友家那只柴犬生的,我是专门等它长大一点才抱过来的。” 安式微温柔地抚摸着小柴犬的头,不知怎么的,一看到它莫名跟着它笑了起来。 “怎么样,喜欢吗?”沈泓茗复又蹲下来,笑着问。 安式微点点头,但转念一想,动作倏然一滞,抬眼对上沈泓茗的目光,不确定地问道“泓茗哥你是要把它送给我吗?” “嗯。”沈泓茗轻轻点头,温和开口。 “真的呀?”安式微盯着盒子里乖觉的小家伙,抿唇想了想,“可是,我不知道爸妈同不同意我养。” “放心吧,我已经跟舅舅舅妈说过了。”沈泓茗知道安式微的顾虑,什么都替她想好了。 安式微蓦地抬头,不可思议。 此刻胡亚清正在洗衣服,安式微起身跑去阳台,焦急地确认“妈妈,我真的可以养那只柴犬吗?” 胡亚清回眸,抿唇笑了,眉眼清浅温柔,轻轻颔首。 安式微兴奋地抱了胡亚清,行为倒有了平日里没有的孩子气。 她从未养过宠物,尤其是在自己一个人生活的时候,那时候,她多么希望自己身边能有温暖陪伴,却始终没有下定决心养宠物,加上自己工作繁忙,这件事也就搁置了。 “微微,你来抱抱它。”沈泓茗抱着小柴犬出来,温柔地说道。 安式微赶紧上前,迟疑了一秒,伸出手去接,小心翼翼地接到怀里,环着手臂,惊觉这姿势好像在抱小孩儿,安式微想着,笑了起来。 不经意摸到了小柴犬胖胖的屁股,竟柔软的不像话。 “它是个小女孩儿,我朋友说是其中最温顺的一只,你可得好好照顾妹妹啊。”沈泓茗揉了揉安式微的头发,正如安式微揉着小柴犬的头。 “嗯。”安式微乖巧地点头,浑然不知自己高兴得像个小孩子。 “给它取个名字吧。”沈泓茗微笑着,眸子明亮。 “嗯……”安式微抿着唇,顿了顿,想了两秒,“就叫橘子吧。” 沈泓茗笑出声来,露出洁白的牙齿,“跟它的颜色倒是很搭。” 胡亚清晾着衣服,扭头温和地看着安式微,唤了一声“微微。” 安式微半转身体,问道“怎么了,妈妈?” “以后你的任务可是很艰巨了,既要照顾橘子,又不能耽误功课哦。”胡亚清微笑着,有意识地提醒道。 意思简洁明了,自己养的自己照顾,还不能影响学习。 “我相信微微可以兼顾的,橘子,你说是不是啊。”沈泓茗转而揉了揉橘子,对着它开口说道。 安式微倒有些迷糊了,难道爸妈都不管吗?她自己一个人确实照顾不全,脑补一下画面,喂它吃饭,晚上出门遛狗,还得处理它的便便。 算了,先不管了,养了再说,肯定能照顾好它的。 之后的养宠时光,胡亚清嘴上说让安式微自己照顾橘子,其实比她还宠橘子,主要还是橘子讨人喜欢。 “微微,我们去买点东西给橘子吧。”沈泓茗把纸盒放到客厅一角,拍了拍手。 “哦,好啊。”安式微小心地把橘子放回纸盒中,耐心地嘱咐了橘子几句话。 纸盒很高,完全不用担心橘子会跑出来。 淡金色阳光洒下来,身边的一切镀上了一抹光晕,感觉美好又温柔。 安式微好心情地走路,眸子里难掩稚气。 沈泓茗走在身侧,偏头看着她,舒了一口气,“微微,看到你这么喜欢这个礼物,我也就放心了。” “对了泓茗哥,我还没问你呢,为什么突然送给我一只柴犬?”安式微疑惑,心里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就是提前送你生日礼物而已,今年暑假我不回来了,得准备论文的事。”沈泓茗直言直语,很是坦诚。 安式微歪头笑了笑,前有楚翕送p4,后有沈泓茗的小柴犬,大家都喜欢提前送礼物吗? “泓茗哥,那你准备考研吗?”安式微随口一问。 沈泓茗忽而脚下一顿,眸色深了些许,随即推了推眼镜,平静地说“不想,就算是考研,也会是文学方面的,没意思。” 安式微呆怔,没意思?也会是文学方面,他并不喜欢吗?他可是考上了名牌大学,是家族的骄傲,这一切,在他眼里是怎样的呢? “这样啊。”安式微讪讪道,觉得沈泓茗有些不对劲,没敢去看他的神情,扯了一个尴尬的笑容,跟着他的步伐。 两人不语,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半晌后,安式微不自然地开口“泓茗哥,你还没说为什么送柴犬当生日礼物啊?” 沈泓茗惊觉自己神游在外,不动声色地说道“哦,只是觉得柴犬可爱,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会被它的笑容感染到。” 安式微附和,颇有兴致,“对对对,看着它笑,也会莫名跟着它笑,心情也会好一点。” 沈泓茗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失笑,“还别说,你现在这个样子就很像它呢。” 安式微不乐意了,反驳道“哪有很像?” 沈泓茗隐了些许笑,收回自己的手,往前走了几步,大声说道“等我下次回来,没准儿会更像呢。” 安式微努努嘴,不同意他的说法,追上他理论。 两人正说笑着,安式微视线里霍然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一身黑色运动服,侧面的红白宽杠条增添了些许活泼,不至于过分深沉。 “微微?”沈泓茗见安式微停住脚步,也不答话,出声询问,目光顺着她的视线望去。 眼前斯文干净的少年,带着酒窝的微笑,眼神温柔地看着安式微。 沈泓茗细细打量着安式微的表情,又看了看对面的陌生少年,尔后在她面前摆摆手,声调上扬“喂!” 安式微仰头望他,顽皮地笑了,含羞带怯,“泓茗哥,他是我……”顿了顿,神情坚定,“同学!” 沈泓茗见状,又觑了一眼少年,扶了眼镜,意味深长地点头。 安式微兴奋地走向少年,背着手笑道“韩诚,好巧啊。” 韩诚的酒窝摇曳,温柔地点头。 “我跟我表哥出来买点东西,你也是来买东西的吗?”安式微笑得灿烂。 “嗯,我已经买好了。”韩诚扬了手里的袋子,眸子醉人。 “这样啊,我表哥送了一只柴犬给我,我们准备去给它买点东西。可惜刚刚没有抱出来,否则你就可以看到它了,它真的很可爱……”安式微入目无他人,滔滔不绝,一鼓作气全说了出来。 韩诚静静听着,不厌其烦。 倒是沈泓茗在一旁受不了了,环着手臂,打断道“微微,你好了吗?” 安式微扭头瞄了沈泓茗一眼,脸唰地红了,差点忘了自家表哥在场,悄悄地吐吐舌头。 “韩诚,放完假我再找你吧,我们得走了。”安式微眯着眼笑。 “好。”韩诚含笑点头,又朝沈泓茗点头致意。 沈泓茗谦和,笑着微微点头。 随后沈泓茗被安式微推着继续往前走,趁机回头看了一眼韩诚的背影。 “怎么了?怕我去问人家吗?”沈泓茗咧嘴笑,有一股狡黠的意味。 “问什么啊?”安式微把脸颊上的头发捋到耳后,漫不经心地问道。 “问他喜不喜欢你啊?”沈泓茗一字一顿,看得明白,笑得明朗。 安式微愣了,小心地问“我喜欢他这么明显吗?” “是呀,瞎子都看得出来,脸上写着你喜欢他。”沈泓茗看她呆怔的样子,很是可爱,忍不住弹了她的额头。 “可我只是单恋,他并不喜欢我。”安式微泄气,无奈地摊手,光她喜欢有什么用,又不是互相的喜欢。 “我们微微这么好,他怎么可能不喜欢你呢?”沈泓茗宠溺地看着表妹,自家妹妹当然是最好的。 “真的,他亲口说的不想谈恋爱,不过呢,我没有放弃,他总会谈恋爱的吧,我……我先排队,混个脸熟。”安式微撩撩头发,跨大步伐,大摇大摆。 “挺好的,有目标才有动力嘛。”沈泓茗点点头,一直低头望着眼前这个有趣的女孩儿,她似乎,跟以前不大相同了,但是,这样的她,更好了,至少是她自己期盼的样子。 “泓茗哥,你有喜欢的人吗?”安式微话锋忽转。 “有的。”沈泓茗垂着眸,若有所思,片刻后淡淡地说道。 “那她是什么样的人啊?”安式微好奇。 沈泓茗垂眸,那个女孩偏头望向他,明媚的笑容,是他的曙光,照亮他孤寂暗淡的世界。 片刻后,收回杂乱的思绪,笑着说“她是很好的女孩,很好很好的女孩。” “只是我们终至陌路。”这句话,沈泓茗只有自己偷偷跟自己说。 安式微听得云里雾里,但看着沈泓茗提及她的时候,嘴角的笑意,是掩不住的喜欢,像他这么优秀的一个人,喜欢的女孩想必是真的很好。 “微微。”沈泓茗顿住脚步,表情严肃。 安式微转身,眼神迷惑。 “你现在这个样子就很好,我很喜欢你现在的样子。”沈泓茗垂着眼愣了两秒,冷嗤一声,“过去就让它过去吧,不要回头,一直往自己喜欢的方向奔跑下去。” 安式微怔在原地,眼里满是不解,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沈泓茗拉着继续往前走去。 阳光被建筑物挡住一角斜射过来,映照在身上,安式微呆呆地看着沈泓茗的侧脸,橘色光晕下,微风撩动他的黑发,觉得此刻的他整个人变得空洞,心好似随着风飘向远方,孤傲又倔强。 。 第40章 惊骇 “那个男人进了电梯,按了自己要去的20楼,突然,电梯在4楼停了,电梯门慢慢打开……”苏欧绘声绘色地描述着故事场景,时不时地配上动作神情,要是搁古代妥妥的说书能手。 “呃,我去接水。”安式微怯怯地起身,抬腿准备往教室外走。 “我还没讲完呢。”苏欧拍了一下桌子,一脸正色。 “快快快,接下来怎么样了。”老虎挥着爪子,期待着接下来的故事情节。 安式微抽了抽嘴角,干笑着,“我口渴了,你们慢慢讲。” 一股旋风,随即无影无踪。 不知怎的,最近苏欧迷上了鬼故事,自己看了还不忘分享给大家,三个男孩子有了兴致,胆大又寻求灵异刺激,便在教室里开始了故事会,而且只在晚自习课间进行。 虽然安式微没有参与其中,但偶有重要情节,有了苏欧的卖力表演,被大脑迅速捕捉到,铭记在心。 小时候,顾行止有一整套奥特曼的光碟,她会拉着安式微一起看。在那个年龄段,有一些故事情节对于她们来说很是恐怖,明明两个人都很胆小,非得宅在家里看,还会关上灯营造气氛。安式微现在还隐约记得有一个故事,一个小男孩吃了蘑菇,自己整颗头跟着变成蘑菇,导致她至今不喜欢吃蘑菇。 尤其是看了真正意义的恐怖片之后,什么满脸苍白或者血红,长舌头,漂浮着移动,安式微时常自行脑补他们就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瞪着眼看着她。特别好笑的是,胡同里的感应灯偶尔坏掉,安式微能一口气跑回家,跑的时候还会回头看,直到在最透亮的地方方才停下歇息。现在想来,倒是有趣。 不管怎么说,随着年龄的增长,胆子没有跟着变大。 这件事在学校厕所体现得淋漓尽致。 学校厕所的灯是出了名的少且昏暗,只在蹲位间和洗手台中间的位置掉着一颗灯,昏黄的灯光透下来,周围的一切都跟着暗淡下去,偶有月光从小窗户斜照进来,倒显得明亮些许。 没有特殊情况,晚上的时候,安式微绝对不会一个人去厕所的。 偏不凑巧,有次晚自习的时候实在忍不住,便请了假出去。 整栋教学楼静悄悄的,安式微小心地扶着栏杆上楼,疾步走到厕所门口,探头探脑望向里面,小声问道“有人吗?” 这句话在空旷的厕所里显得格外刺耳,竖着耳朵听,里面没有回应,心里有些失望。 安式微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一鼓作气地走到一个蹲位,准备速战速决。 解决好了,安式微起身后冲水的时候不自觉地瞄了一眼下水道口,忽而想起苏欧讲过一个从洞里伸手递厕纸的故事,加上风吹得旁边一道门吱吱呀呀的作响,听得她毛骨悚然,顾不上洗手,开了门就径直往外冲,直到到了楼下,灯光较亮的地方停下来,急促地喘着气。 安式微怏怏地坐在座位上,心不在焉拿起笔,呆愣愣,目视前方。 苏欧丢过来一张纸条,洒脱凌厉的字迹,写着“怎么了???” 安式微觑了一眼老师,悄悄回复“没事儿。” 苏欧笑了,洋洋洒洒挥动笔,“有没有遇到好心人递纸?” 安式微突然怔住,有些难为情,“无聊!!!”用力划着最后三个感叹号。 z市所有中学的篮球友谊赛快开始了,苏欧和老虎都是学校篮球协会高中组的精英,最近勤勤恳恳练球,这些天没有跟安式微他们一起去食堂吃饭。 说来奇怪,杜巧自上次征文比赛后就跟安式微亲近起来,每天都会先去食堂占座等她,吃完饭后一起回教学楼,有时也会一起去操场散步聊天,不似从前冷冷淡淡,拒人千里之外。 “你们说这世界上真的有鬼吗?”安式微好奇。 “应该没有吧。”唐甜含笑回答。 “我是唯物主义者,不相信世界上有鬼神。”杜巧面沉似水,淡淡地说道。 不愧是学霸,几句不离某某理论,什么什么学说。 “微微,你是不是被苏欧讲的鬼故事吓到了?”楚翕一脸坏笑。 “哪有?”安式微瞠目,说着没底气的话。 “那你为什么有时晚上上厕所都会来找我陪你去呢?”唐甜笑着补刀。 “我还不是因为想你了,可不是胆小啊!”安式微煮烂的鸭子——嘴硬。 唐甜抿嘴笑得明媚。 楚翕笑得更欢了,补充道“我记得每次苏欧在讲故事的时候,你都找借口溜了。” 安式微脸唰得一下红了起来,清浅的眉眼中写尽了窘态,抿了抿干干的嘴唇,实在不知道该怎样接话了。 “哈哈哈……”楚翕露了洁白的牙齿,快把嘴里的饭喷了出来,赶紧咀嚼了两口吞下去后,继续说道“女孩儿这个样子才更可爱嘛。” “我才不要可爱呢。”安式微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 “微微,你知道为什么男生约会会选择看恐怖片吗?”楚翕问道。 “不就是女生一害怕就往男生怀里躲吗?”安式微嘴角上翘,嫌弃地说道。 “正好啊,你可以约韩诚看恐怖电影,你的目的不就达到了。”楚翕扬着眉,笑得像一只狡黠的狐狸。 “应该说的是吊桥效应。”杜巧不紧不慢地开口。 “……” “吊桥效应?”安式微觉得自己无法明白学霸的脑回路。 杜巧支肘交叠自己的双手,神情自若,轻声解释“就是当你一个人提心吊胆地过吊桥的时候,心跳会不由自主加快。如果在这个时候,碰巧遇到一个异性,会错把由吊桥引起的心跳理解为对方使自己心动,从而对其产生情感。” “……” “刺激与神秘,最容易产生这种生理反应。”杜巧说完后继续低头吃饭。 “呃……”楚翕顿了几秒,尔后反应过来,对着安式微轻声笑道“你看,还有科学依据呢。” 安式微眼珠子骨碌一转,仔细想想是个可行的计划,但转念一想,电影院场地多少有些局限吧。 “可是,电影院施展不开呀。”安式微随口一说。 楚翕笑了笑,说道“不是还有鬼屋呢,最近有一家新开的444中学,以学校灵异故事为主题的。” 安式微想到上次晚上上厕所的事就后怕,下意识地咽了一口唾沫,摇头拒绝,“算了算了,光听着就觉得可怕。” “别呀,我听我妹妹说的,还挺刺激的,正好你可以去练练胆子。”楚翕谄笑。 安式微半眯着眼,皮笑肉不笑,声调高了几度,“你是不是又打着上次植树节的使得招来诓骗我?” 楚翕嘿嘿笑,不说话。 “你们在讨论什么呢?”老虎突然出现,端着餐盘坐到了唐甜旁边。 “在说要去鬼屋的事儿呢。”唐甜乖巧地答话。 “鬼屋!”苏欧兴奋了,眼睛里冒着星光,“你们打算去鬼屋玩儿?” “对呀,这周天去。”楚翕拍案,决定先下手为强,订好了时间,期盼地看着安式微“微微,你可得带着韩诚来啊。” “我……”安式微流冷汗,心里莫名,无力地戳着自己碗里的饭。 随即边戳边瞪着楚翕,磨牙开口说道“楚翕……” 楚翕装作没看见,兀自开口“谁还要参加?” 安式微扶额,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刀架在脖子上,认命了呗。 这成为了唯一一个不愿意过的周末。 楚翕倒很是积极,吃过午饭后掐着时间来堵安式微。 “微微,你放心,我们会留空间给你跟韩诚两个人的。”楚翕笑嘻嘻的样子很欠打。 安式微哀怨地望着少年,努着嘴,不说话。 一开始安式微觉得按照韩诚的性格应该是不愿参加这类无聊的游戏,便指望着用他当挡箭牌回绝这件事的。谁知当她把这件事告诉韩诚的时候,结果对方答应得爽快,安式微一时怔忡,有他参加固然是好,但是自己也确实害怕。安式微旁敲侧击跟楚翕暗示不去,但楚翕揪着这事儿不松口,干脆以自己生日为由要挟,终于起义成功。 “我还有两天就过生日了,你就当陪我去玩儿,好吗?”楚翕吸吸鼻子,语气委实孩子气般撒娇。 安式微不由地抖了抖身上冒着的鸡皮疙瘩,僵硬地点点头。 再回神的时候,已经坐在大厅一间小黑屋里观看一段影片,讲述一些学校故事情节,工作人员简单介绍了两层教室大致构造,游戏规则路线什么的。 唐甜虽然也有些害怕,但还是乖巧地跟在男生后面。 安式微心脏跳动得厉害,光看影片就觉得阴森恐怖,不自觉地冒冷汗。 整个脑袋昏昏沉沉的,隐约听到工作人员说里面的门要怎么怎么开,游戏等所有人都进去后才正式开始。 谁知里面暗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眼球渐渐适应了黑暗,能大致看到前面几个人的轮廓。最前面是苏欧和老虎打前阵,韩诚和楚翕断后,安式微怕黑,尤其是极度没有一丝光的黑,吓得紧紧地抱着唐甜的手臂,李文静也紧紧环着杜巧的手臂,蹑手蹑脚地跟着他们的步伐往前移动。 黑暗的走廊里突然开始播报一则新闻,安式微看不到其他人的动作和神情,拉着唐甜贴着墙往前走,心里咒骂自己干嘛要跟他们一起来,韩诚虽然在身后,但这么黑,待会一不小心抱错了怎么办。 新闻还没念完,感觉身后有东西晃晃悠悠地靠近,突然一吓,楚翕先叫唤了起来,安式微没看到发生了什么,也跟着叫了起来。前面门陡然打开,里面有东西扑出来,前后夹击,所有人一起嚎叫出来,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唐甜拉着跑了。 刚到了一间光线微弱的教室,穿着校服趴在桌子上的几只不明生物立马扑过来,几个人往来的方向跑,但是刚刚遇到的一直紧跟着,堵在门口,几个人在原地转圈,无奈之下,苏欧使了一张符咒,里面的几个不明生物老老实实地趴回原来的位置,嘴里一直叫唤着。 往另一间房间走去的时候,通道的空间非常狭窄,后半段又变做漆黑一团,看不到任何东西。走了一段距离,空间逐渐舒展,但周围好像多了很多柜子,好像是更衣室。 八个人小心翼翼地往前移动,安式微有预感,会有一个柜子里装着吓人的家伙,挽着唐甜的手倏地加重力度。 想什么来什么,几个柜子一起打开,冒出来几只家伙扑上来,安式微吼叫着,团伙作乱把他们几个分散开来。 安式微手里扑了空,狂喊出来,乱窜着跑,听不到其他人的声音,但是被其中一只盯上了,又跑又爬地追着,很是敬业。 眼瞅着有一道门,安式微没多想跑了进去关上了门,门外没了动静。 安式微重重地喘着气,转头往后一看,一副棺材和手术台!棺材上点着一根蜡烛! 稍稍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坚定地往前面的门跑去。手还没挨着门就被手术台上的手拉着,安式微猛地尖叫起来。 不多时,其他人已经闯出去了,坐在凳子上喘着粗气。 “你们还是很幸运,选了最快速的一条路出来。”工作人员笑道。 “诶,微微呢?”唐甜惊觉少了一个人。 “对啊,她在哪儿走散的?”楚翕愕然,“好像是更衣室那边。” “如果她有符咒就不用怕的,除非她进了小黑屋。”工作人员解释。 “进小黑屋了会怎样?”唐甜担忧地问道。 “呃,会被交换,关进棺材里。”工作人员支支吾吾。 “小黑屋在哪个位置?”韩诚面色一沉,问道。 “更衣室那边有三条路,靠医务室那个方向。”工作人员说。 “这样,我们男生进去找,你们三个就在外面等我们。”苏欧交代完就往回走了。 四个人回到了更衣室,果然还有两条路,室内依旧暗黑一片,分不清医务室是在哪一条路上。 “这样,我们兵分两路去找,出口会合。”苏欧小声建议道。 剩下三个人小声附和。 安式微蹲在角落里啜泣,蜡烛在刚刚的剧烈乱拳挣脱中熄灭,昏黑的房间沉寂又凛然,仿佛走进了一个无底的黑洞。 门倏然打开,透了一丝微弱的光芒,安式微听到一个熟悉低沉的嗓音,唤着自己的名字,如同找到一个出口,她起身跑向声音,跌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安式微哭着环着他的腰,紧紧地,害怕再次孤独地经历黑暗。 “没事,我在。”少年缓缓回抱了女孩,拍着她的背,小心地安慰。 房间里的那只家伙苏醒了过来,哇地哭了起来,委屈地抱着另一位少年。 “对不起对不起,我下手太重了。”安式微一个劲儿地跟工作人员道歉,摆出一副愧疚的表情。 众人憋笑。 “老板,你可得给我买意外险啊。”工作人员揉着脸颊,脸上还带着骇人的妆。 “好了,你被打说明你演得好嘛。”老板戏谑道。 “对不起啊,大哥,要不我送你去医院看看。”安式微咂咂嘴,难为情地挠挠头。 “没事儿,妹子,我开玩笑的。”工作人员呵呵笑道,看着依旧骇人。 安式微努力挤了一个笑容,心里暗暗发誓以后再也不来这种地方了。 。 第41章 年岁 每一天朝朝暮夕,每一年星霜合离,朝暮与年岁并往,生长,成长。 一如年少模样,其中多少欢喜,多少遗憾,写尽时间的长河里。 周一下午放学后,安式微随便编了一个借口撇下楚翕,偷偷拉着唐甜去逛精品店,目的只有一个,挑选一份体面的礼物。 “楚翕哥喜欢什么呀?”唐甜亮晶晶的杏眼望着她,声音软糯糯的。 安式微认真想了想,她发现自己脑中关于楚翕喜爱的记忆很少,惊觉自己并不是特别了解楚翕。他喜欢看时尚杂志,特别爱评价里面麻豆的造型妆容。喜欢一个英国的摇滚组合,至于名字,她忽而想不起,因为听不惯摇滚乐,便懒得去了解。喜欢的颜色是靛蓝,看似沉静冷峻却隐藏跳动的活力。还有喜欢的水果蓝莓,大抵是因为颜色的缘故。 想到这里,心里很是惭愧,安式微无奈地耸耸肩,无力说道“我也不知道啊。” “小t,你回去整理一份自己的喜好清单出来,比如喜欢吃的东西是什么,喜欢做的事情是什么,喜欢的颜色是什么,喜欢哪个歌手之类的,我呢,要了解你的全部。”安式微右手揽着唐甜的肩,左手食指轻轻抬着她的下巴,一副调戏良家妇女的模样。 唐甜肉嘟嘟的脸倏地泛起红晕,衬得小鹿的面颊娇嫩透粉,无辜的清澈杏眼,抿唇羞赧的笑容,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温暖舒心。 辗转了几家精品店,竟挑不出一件合适的礼物。 对于给女性朋友准备生日礼物,安式微从来是不假思索,这算是第一次送异性朋友生日礼物,着实让人头疼。 “哎,男孩子到底都喜欢什么样的礼物呀?”安式微生无可恋的模样,支着肘随意卷着自己的一撮头发。 “要不我问问虎哥?”唐甜歪着头问。 “我早就问过了,老虎说送游戏机,是因为他喜欢玩游戏,苏欧说送篮球球鞋之类的,还不是他自己喜欢篮球。说的都是自己喜欢的东西,切,当没说一样。”安式微耷拉着眼,没好气地说,而后沉吟片刻。 唐甜低头偷笑一声。 “你笑什么?”安式微好奇。 “虎哥和苏欧都暗示了自己想要的生日礼物,你下次就不用苦恼了。”唐甜眼睛含笑,面容温柔明净。 “谁管他们啊?”安式微直起身子,噘着嘴嫌弃道。 唐甜笑盈盈地喝了一口奶茶。 “小t,我问你一个很严肃的问题。”安式微蓦地想起一件事,正色,语气笃定。 “什么呀?”唐甜偏头,疑惑的面庞。 “你对老虎到底是什么想法?”安式微眼神透亮,唇角弯了一个好看的弧度。 唐甜呆怔,片刻后,才轻轻开口“虎哥很好。” “很好?”安式微半眯着眼,觉得这个回答模棱两可,追问一句“然后呢?” 唐甜顿了顿,说道“他很好,值得更好的女孩。”表情平静,一字一句,复又,眯着眼笑了。 唐甜的面色变化得很微妙,眉眼间有了浅显的不甘,尔后失意,随即,却又是纯粹明朗的笑。 “没准儿他喜欢你呢。”安式微小心试探,轻声说道。 唐甜微笑着摇头,不语。 安式微霍然想起之前让老虎假扮唐甜男朋友的那段时间,老虎心里憋着气,但在唐甜面前尽量保持着礼貌的笑脸,唐甜乖觉,对老虎也是客客气气的。在外人看来,傻笑着挠后脑勺的大个子和笑眯了眼仰头凝睇对方的少女,俨然是一对璧人。安式微也是后来才知道,他俩之间话很少的,言笑晏晏的样子只不过是靠互相背课文装出来的,既好笑又心酸,不过还好现在两人的关系已经熟络起来。 当时跟苏欧打赌的时候,他就说过唐甜对善意对她的人,会同样报以善意,起初她不信,现在不得不承认,他看人比她准。 “呃,咱不说那只臭老虎了,快帮我想想买什么礼物好呢?”安式微话锋一转,不想这糟心的话题了。 “微微,我真的也想不出来了。”唐甜讪讪的样子,反倒有一种安式微为难她的感觉。 安式微抓狂,揉乱了自己的头发。 起初两个人在学校周围逛,慢慢地越走越远。返校时,在路上瞅到了一家手工甜品店,安式微在店门口停下,转转眸子,拉着唐甜推门进去。 翌日,楚同学光荣地长大一岁。 安式微做了一道简单的数学题,差点泫然泪下,眼前这个傻乎乎笑着摊开双手要生日礼物的弟弟,竟然才十六岁。 所谓三岁一代沟,还好跨过了中间的年龄鸿沟,暗自庆幸沟通无障碍。 但是,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说不上来哪里奇怪。 “微微,我的生日礼物呢?”楚翕在安式微眼前晃手。 安式微舒展眉眼,温和地说“我没带来,晚上拿给你。” “嘿嘿,你们记着啊,我的生日是十二月……”老虎话还没说完就被楚翕捂住了嘴。 “你还早着呢,现在说了我三秒就忘了。”楚翕笑得明媚,看着老虎瞪着两只大眼珠子,旋即松了手。 “楚翕,我们几个里面是不是你最老?”老虎用胳膊肘碰了一下楚翕的手臂,脱口而出。 还没等楚翕回话,安式微倒是先苦笑了一声,大家能不能好好聊天了,提年龄多伤感情的。即使在这个世界,按这里的时间来算,她也比其他人大一岁。 “可能是吧。”楚翕反应过来,白了老虎一眼,恼怒道“什么最老,也就大几个月而已。” “大几个月也是大。”老虎嘚瑟,耸着肩。 真想把他的老虎嘴巴缝得严实。 “我比你们大一岁。”安式微老实交代。 “啥?”老虎惊讶,大声叫唤“你十七岁了?” “还有两个月满十七。”安式微坐得端正,认真地纠正,仿佛十七岁就是她现在的真实的年龄。 苏欧在一旁嗤笑,没有搭话。 “你笑什么?”安式微有些心虚,但声音中气十足。 “没什么。”少年勾起唇角,憋着笑。 安式微不解,抽搐了一下嘴角,不就是大一岁嘛,至于这个反应,小一岁了不起啊。 咳咳咳…… 的确了不起,脸上满满的胶原蛋白,年轻真好。 “大姐,以后可要罩着小弟啊。”老虎抱拳,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叫谁大姐呢!”安式微随手抄一课本狂砸老虎,磨牙道“滚!” “嘿嘿,您老别气。”老虎一脸坏笑,露出小虎牙,把书放回安式微的桌上。 深呼吸,不能生气,不能生气。 楚翕揽着老虎的脖子,蹂躏着他的大脸,戏谑道“你这老虎皮怎么这么厚呢?” “楚翕,你给老子松开。”老虎声音瓮瓮的,剧烈挣脱。 看着老虎被揉得皱成一团,眉毛变成了八字,倒像是一只傻乎乎的大脸猫。 安式微心里堵得慌,眼前玩笑打闹的场景,让她芒刺在背。 她无法确定现在拥有的一切是否是真实的,会不会如她所愿的轨迹发展。一切未知,却又总是贪心地想把美好都紧紧攥在手里,贪婪地汲取快乐,害怕终是南柯一梦,清醒如初。她不愿,她想糊涂地沉浸其中,至死方休。 “微微?”楚翕再次在安式微眼前晃动白皙的手。 安式微回神,温和地笑了,但心里还是闷闷的。 楚翕自晚自习就开始念叨,让安式微开始收拾东西,以便最后一节课下课铃声一响拔腿就走。安式微实在受不了了,乖乖地按他说的做。 晚上下了晚自习,两个人艰难地挤上了公交车。这要是换了往常,安式微绝对等下一班车,因为她特别不喜欢挤在门口,其他人下车的时候总会不经意地用力推搡,自己会被挤得特别狼狈。 “楚翕,我可是看在你今天生日的份上,才顺着你的。”安式微挤在角落,心里烦躁。 “好,以后不会了。”楚翕对着她,眼睛里漾开了水波纹,在光线暗淡的车厢里波光粼粼。 门咔哒一声打开,安式微终于松了一口气,两人赶紧下了车,并肩走进胡同里。 “你去公园的东门等我,我回去拿了东西来找你。”安式微交代了一句就先跑回了家。 等安式微到公园的时候,他静静端坐在休息椅上,头顶的路灯洒下昏昏的光线,在寂静的公园里勾勒出少年孤漠的背影,那一刻,她相信,这是他真实的模样,只一眼,便心痛。 这不是第一次见他这样了。 “楚翕。”安式微轻声喊。 少年猛然转头,随即笑了。 转眸的一瞬,安式微从他眼里看到细微的孤寂,复又,欣喜,明净。 “礼物是生日蛋糕啊!”楚翕小心地接过来,眸色黑亮,笑道“正好我今天没有吃生日蛋糕呢。” 其实家人早就备好了生日蛋糕,一直催促着他回家。 “不是买的,是我自己做的。”安式微叉着腰,神情认真笃定。 “你亲手做的!”少年笑得欢喜,露了八颗牙齿。 “买的蛋糕怎么能体现我的心意呢,只是我第一次做蛋糕,不知道好不好吃。”安式微歪着头笑道。 安式微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看到完好无损的蛋糕,稍稍放了心。 简单的款式,蓝莓奥利奥蛋糕上歪歪扭扭地写着“楚翕,生日快乐”。 安式微捧着插上蜡烛的蛋糕,对着楚翕说道“我先给你唱生日歌,听着啊,我用几种语言给你唱。” 随后中文版、英文版、粤语版的生日祝福歌,逗笑了楚翕,少年前俯后仰,不甚欢喜。 “好了,别笑了,快许愿吧。”安式微朝蛋糕呶呶嘴,满眼期待。 “好。”烛光在少年的脸上温柔起来,他抿唇浅笑,紧扣双手,缓缓闭上眼,片刻后,睁眼吹灭橘色烛光。 “你先尝尝好不好吃。”安式微狡黠地笑着。 楚翕用指腹抹了一点,尝了尝,狂点头,“好吃!”接着又抹了一点,脸上是回味无穷的表情。 “真的?”安式微也抹了一点,表情亮了,“嗯!我还真有做糕点师的天赋,要是以后不做办公室白领,还可以考虑做这一行。” “能做自己的喜欢的事真是一种奢望。”楚翕淡淡垂眸,隐约的失望。 安式微有种感觉,他伪装着,明明内心极度渴望,却一味假装淡然。 “只要你愿意,你也可以。”安式微笑得明朗,温声开口。 “微微,谢谢你,成为我的朋友。”楚翕抿唇微笑,眸色渐深。 安式微哑然,半晌后,一字一顿说道“楚翕,如果有一天,我突然消失了,你会怎么样?” 楚翕愣了一下,被她问得有些迷惑,怎么会问这么奇怪的问题。想了半天,挠挠头笑道“我想象不了。” 安式微顿了顿,随即轻轻笑了,“我逗你呢。” 如果是真的呢,你会不会有一点难过,会不会为了我的离开流泪呢?至少,我会。 蓦地,又想问同样的问题,“楚翕,你真的对我没有那种想法?”安式微正色。 楚翕无奈地叹气,弹了她脑门一下,愤然“跟你说了多少次了,我,楚翕,只是把你当姐妹!” 安式微捂着额头,失笑,一个劲儿点头,“对对对,我们是好姐妹。” “对了,还有一份礼物。”安式微递给他一本杂志,温和开口“这是你出生那天出的时尚杂志,我可是淘了很久才淘到的。” 楚翕敛了笑,惊愕着接过,微张开嘴,激动地翻看,随后目光直直盯着封面的时间。 “微微,谢谢你,这会是我最难忘的生日。”楚翕稚气未脱,笑得天真烂漫。 “夸张了啊。”安式微眯着眼笑,黑亮的眸中绚烂温暖。 “真的!”楚翕神情认真,坚定的语气。 “我且信你吧。”安式微目视前方,解颐一笑。 满园寂静,路灯投下昏沉的光线,两道黑色影子越拉越长,沾染了笑意,多了几分温暖,少了几分落寞。 。 第42章 雨色 “微微,醒醒。” 耳边传来的沙哑的嗓音让安式微如同丧尸一般直起身子,耷拉着脑袋,短发垂到脸颊的位置,额头上还印出红彤彤的印子。大脑昏昏沉沉的,在清醒和迷幻之间徘徊,一不留神便会被周公拖走。 “微微,别睡了。”楚翕温和地说道。 安式微徐徐睁开惺忪睡眼,视线有些模糊,无力地揉揉眼睛,懒懒地开口“什么?” 楚翕被她这幅样子逗笑,压低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韩诚来找你了。” 安式微猛地惊醒,睁大眼睛,愕然,“真的假的?” 说完扭头往门外瞟了一眼,根本没有那个熟悉的少年。 “又骗我!”安式微悲愤,白了楚翕一眼。 这已不是一次两次被捉弄,可是一提及少年的名字便有了条件反射,明知他是不会主动来找自己的。 “真没骗你,我发誓。”楚翕手做发誓状,一脸正色。 “我,不,相,信!”安式微一字一顿,再翻了一个白眼。 “反正我跟你说过了,信不信由你啰。”楚翕坏笑。 安式微眯着眼,认真端视着他的神情。 “安式微。”右耳捕捉到清亮温柔的声音,震动鼓膜,大脑识别是韩诚。 安式微愣了一秒,转头望去,少年站在门外,温柔地笑着。 慌忙整理了头发,冲了出去。 “韩诚,你找我什么事儿啊?”安式微笑得明朗,额头上的红印子还没有消。 “下次出演话剧的服装做好了,需要你帮忙跟我一起去取。”韩诚微笑着,眉眼温柔。 “好啊好啊,什么时候去?”安式微笑眼盈盈,迫不及待。 韩诚酒窝深了些许,轻声说道“周六下午。” “好呀好呀。”安式微像一只啄木鸟使劲点头,脸上满是稚气。 话剧社是学校组织的兴趣社团之一,贯彻“体智德美劳”全面发展理念,培养学生兴趣爱好,保证升学率这一量的同时,也要确保它的质。这样随便拎一个出来,不只是学习成绩好,其他方面也应有闪光的地方。 尽管安式微对话剧表演知之甚少,但为了能跟韩诚多一些接触的机会,便壮着胆子跟着他报名了。起初觍着脸去面试,以为面试只是一种形式,结果被一些关于表演方面的专业问题问得晕头转向的。懵怔了许久,胡乱说了一些她自己都听不懂的回答,犹记得面试的社长和两位副社长的惊愕的神情,然后就是某个表演小白捂着脸讪讪地跑出话剧室的画面。 结果出乎意料,安式微竟然进了话剧社,因为对话剧的了解多于表演,则被划分到道具组,成为了社中的道具小助理,跟话剧完全不沾边。 “你们这次要演什么呀?”安式微问道。 “是曹禺的《原野》。”少年浅笑。 “哦,《原野》啊。”安式微水灵灵的大眼流盼,极力掩饰自己的无知。 回了教室后开始偷偷地查关于《原野》的一切,说实话,曹禺的作品她只读过《雷雨》,他的其他作品读得比较少,现在恶补知识还来得及。 “你们说了什么呀?”楚翕脑袋凑过来,假惺惺地关切询问。 “不关你的事。”安式微托着下巴,心情大好,手指有节奏地敲着面颊。 “你们是不是要约会啊?”楚翕见她欢喜的模样,调笑道。 “你脑袋里一天都在想些什么呀?没个正经!”安式微昂头,斜睨了他一眼。 片刻,淡淡开口说“就是说话剧社的事。” “啊,那你至于这么高兴吗?”楚翕垂着眼,有些失望。 “你懂什么,这可是他第一次主动来找我。”安式微抿唇偷笑。 楚翕用嫌弃的眼神打量着她,无奈地摇头,花痴的女生最可怕。 本来稍微安静的教室,因为练球回来的两人变得乌烟瘴气,闹哄哄的。 “楚翕,你怎么没给我顺一瓶水回来?”老虎晃荡着自己的空水瓶,嚷嚷着。 “去去去,我又不是你仆人,要喝自己去接。”楚翕似笑非笑。 “嘿……还是不是好兄弟了!”老虎鼓着腮,转头问苏欧“走,咱接水去。” 苏欧懒懒地扬着手里的水瓶,得意地笑,“我有。” “微姐,是不是差别对待了。”老虎委屈。 安式微摊开手,有些幸灾乐祸,“你微姐只有两只手,帮不了你啰。” “我决定了,下次我要挨着微姐坐。”老虎打定主意,悻悻然出门去。 “我会给你机会吗?”苏欧大声对着老虎背影喊,随即,手自然而然地溜进了安式微的课桌,顺出了一包纸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了两张又塞回课桌。 安式微还没反应少年猝不及防的一系列动作,纸巾已经归回原位了。 旋即扭头狠狠瞪了苏欧一眼,吼了一声,“你们不能自己去买吗?我一包纸都是被你们用完的。” “不就两张纸嘛,咱大气点!”苏欧挑了眉,斜嘴笑了。 安式微翻了白眼,扶额无语。 “这周六下午我们跟二中的决赛,你俩可要来看啊。”苏欧擦着汗,平静开口。 “好啊。”楚翕点头,答应得爽快。 “我就不去了,你们加油!”安式微觑了苏欧一眼,移开了目光。 “你周天再去你爷爷家不就行了,再说了,是下午的比赛,又不影响你睡懒觉。”苏欧沉声静气。 安式微摇头,“我们戏剧社约好的时间是周六下午去取衣服。” “那就取了再去呗。”楚翕笑道。 “东西比较多,我还得搬到体育馆去,多麻烦呀。”安式微最怕麻烦了,坚定地拒绝,“我才不要。” “让楚翕帮你不就行了,不是还有唐甜吗?”苏欧轻描淡写。 这可是难得的校外独处机会,岂会让你们再次破坏,坚定不移走保密的发展道路。 “不了不了,我还得拿回学校呢,一去一回,你们估计都比完赛了。”安式微摆摆手,表情里满是为他们考虑、操心的无奈。 “楚翕,我不管了,你到时候负责把安式微带过来,管你是用绳子绑还是硬拖。”苏欧吊儿郎当地喝着水,不甚得意。 强盗啊! 安式微冷哼一声,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提前溜不就行了,尔等能拦我? 周六下午,安式微早早地出门,坐着公交车到服装店附近,随便找家面馆应付了午餐,找了个喝奶茶的地儿耐心等人。 风吹着地上的落叶,旋转飞舞,随之飘向远方。 安式微从背包里拿出那本从图书馆借的《原野》,开始认真翻看,软软的椅子靠着很舒服,不知何时,眼皮越来越重,最后,沉入梦中。 韩诚透过玻璃,看到歪头熟睡的女孩,酒窝深深,轻声推门而入。 拾起掉落在她脚边的书,韩诚看了一眼书名,笑得更深了。书里有一片树叶,大概是当书签用,整本书已经看了大半。 韩诚坐到了她的对面,边看会书,边看她睡觉,睡颜无他,温柔恬静。 少年不知,面对她,该是如何的悸动,渐渐沉沦,却又心甘。 韩诚掐着时间,轻轻喊她的名字。 安式微揉揉眼,皱着眉醒了,定睛一看,才发现韩诚坐在对面微笑着看她,有些难为情地抿了唇回笑。 “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都不叫醒我?”安式微不自然地开口问,指责的语气显然无力,落在别人耳中,便是温和平易。 韩诚眉眼含笑,低声说“也没多久,看你睡得熟,不忍心叫醒你。” 安式微脸涨得通红,讪讪地挠头,眼神飘忽。 “你的书收好。”韩诚笑着把书递还给安式微。 安式微伸出手,小心地接过来放回包里。 “我们走吧。”韩诚礼貌地移开椅子,慢慢地走在前面。 风使着蛮力,用它全部的力气横冲直撞,天上的云堆满了天空,厚密不透一丝蓝色。 “看样子要下雨了,我们赶紧去取衣服。”韩诚望着天,随即看了女孩一眼,说道。 “好。”安式微跟着韩诚小跑在柏油路上。 两人清点完衣服后,装好袋飞速往学校赶去。 门卫大叔只给了十分钟,等把所有衣服挂好,再次清点了一遍,待所有确认无误后锁门离去。 “我们接下来去哪儿啊?”安式微询问的语气。 韩诚摇头,拿不定主意,反问安式微想去哪里。 安式微苦恼,转动眸子冥思苦想。 “喂。”韩诚接了一个电话。 “韩诚啊,是我,楚翕。”听筒对面少年笑嘻嘻地说明身份。 “哦,楚翕啊。”韩诚温柔的嗓音,看了身旁歪头出神的女孩一眼,随即目视前方。 “微微在你旁边吗?”楚翕问道。 “嗯。”韩诚一字作答。 “她手机肯定没电了,打她手机关机,不好意思啊,只能找你了。”楚翕坏笑,“篮球赛快开始了,麻烦你转达一下,让她赶紧来体育馆,我们就等着她了。” “好。”韩诚淡淡垂眸,说完挂断了电话。 她,原来还有约。 少年顿了顿,说“安式微,刚刚楚翕给我打电话了。” 安式微诧异,楚翕是怎么知道韩诚的电话号码。 “他,他说了什么?”安式微抿了一下下嘴唇,莫名心虚。 “他说他们在等你看篮球赛。”韩诚淡淡说道。 安式微心中忍不住叫唤,自己故意关机,就是不想他们找到她,结果,被他们猜到了心思,竟不安起来。 “我差点忘了,要不我们一起去?”安式微只能顺势拉着他去看篮球赛,心底泣血。 少年低眸想了想,随后点头答应。 天空逐渐黑沉,伴有轰隆隆作响,窗外的风更加肆虐,不多时,窗户上斜打下点点雨滴,慢慢地,疯狂地拍打,清脆洒脱。 到达体育馆的时候,雨势不减分毫,庆幸距离不是很远,两人一鼓作气跑到了屋檐下,衣服倒没有沾上多少雨水,只是头发已是湿漉漉。 少年的细碎黑发和脸颊滴着水,安式微拿出纸巾仰头替他擦拭。 蓦地,少年倒吸了一口气,将心里的不久前浮现的莫名失落慢慢压下。 “好了,你也擦擦脸。”韩诚接过她手里的纸巾,温柔地说道。 “好。”安式微点点头,敷衍地擦了自己的脸,“我们进去吧。” 体育馆内热闹非凡,赛事激烈,安式微环视一周,终于在前排找到了楚翕和唐甜,两人不动声色地坐到他们身旁。 楚翕余光瞥见身旁有人坐下,扭头惊呼“微微,你终于来了。” 唐甜往前侧身笑道“还是楚翕哥有办法。” “嘘!”楚翕慌忙做了一个闭嘴的手势。 安式微不理会,眼睛往场内瞅,找到了场内那两个专注的少年。 接下来就是跟着大家瞎欢呼,总之,一中没有悬念,以绝对优势赢了比赛。 体育馆内闹哄哄的,安式微大声问道“韩诚,你喜欢篮球吗?” “我比较喜欢棒球。”韩诚声音高了几度,仍是温和。 安式微迷蒙地点头。 “微微,你快看。”楚翕激动地扯安式微的衣袖。 “干嘛呀?”安式微嫌弃楚翕的一惊一乍。 安式微顺着楚翕指的方向望去,一个穿着啦啦队服的女生跟苏欧说着话,老虎在一旁傻乎乎地笑,不知道的误以为是找他。 “那女生好像是校花。”楚翕伸长脖子瞧。 “真的呀。”安式微好奇,“转过来,转过来……” 韩诚觉得好笑,女孩扶着栏杆垫脚张望,可对方终究只是背影,还想着用意念让她回头。 这一幕被场内的苏欧看见了,他眯着眼,环起了手臂,眼底闪过一抹兴味。 女生不解苏欧的表情,眼光顺着他看的地方往后转身。 两个贴在栏杆上注视着自己的奇怪的人。 安式微兴奋了,女生果真称得上校花,转眸瞬间流光萦绕,蛊惑人心。 “她长得真好看啊。”安式微自叹不如。 “确实漂亮。”楚翕点点头,扭头看了安式微一眼,表情一僵。 “要是能近距离看看就好了。”安式微双手合十状,十指不规律地敲。 她似乎比男生还要爱看美女。 。 第43章 黾勉 安式微中午只简单地吃了一碗面,这会儿肚子已经开始抗议了。 “楚翕,给你个机会近距离看看美女。”安式微随意贴在栏杆上,支着肘,挑了眉,笑得狡黠。 楚翕满脸戒备,身体稍稍往后倾斜。 安式微笑,言语正经,“哎呀,看把你紧张的,你去跟苏欧他们说一下,我们该回家了。” 楚翕点点头,朝场内的方向走去。 “微微,你不生气?”唐甜不知何时站在她身侧,平和的语调。 安式微狐疑,问道“我生什么气啊?” 蓦地想起楚翕打电话的事情,恍然,笑着说“这有什么好生气的。” 唐甜轻轻点头,有些无奈地说“这样啊。” 两人说话的功夫楚翕已经回来了,笑脸盈盈。 “走吧。”安式微淡淡道。 “苏欧说要请大家吃饭。”楚翕语气兴奋。 “哎呀,吃什么饭嘛,回家吃。”安式微背着包,做好了准备。 “那要是吃火锅呢?”楚翕坏笑,故弄玄虚。 安式微陡然转身,眼睛一亮,一提及“火锅”两个字味蕾略微发酸,狂点头。 “我就不去了。”韩诚声线清晰,言语温柔。 “为什么呀?你有什么急事儿吗?”安式微心里隐隐失望。 韩诚眸色渐深,轻声开口“也没什么急事儿,只是你跟你朋友们聚餐,我……” 是以什么身份出现呢。朋友,也算不上亲近,同学,也没说上几句话。他与他们的唯一联系就只有安式微了,除了她,走在街上也只是点头致意,无言其他,这种场合只会尴尬。 楚翕笑说“苏欧说的是大家一起,你都冒着大雨来给他加油了,怎么能不蹭一顿饭再走,多亏啊。” 安式微和唐甜都嬉笑着点头附和,蹭饭就要蹭得理所当然,死皮赖脸。 “去嘛去嘛,别给他省钱。”安式微劝说道,谁让他们合伙强拉着自己来的,蹭个饭当然心安理得。 韩诚深深地看了安式微一眼,想了想,温和地笑了,点头,答应了。 “苏欧在磨蹭什么呢?还不去换衣服。”楚翕往场内瞟了一眼,见苏欧还跟那个女生说着话。 接下来的场面,众人瞠目结舌。 那两个人似乎在争执些什么,苏欧猛地抓着女生的手腕,脸色有些难看,可惜太远了,听不清说什么,女生背对着他们,也看不见女生的表情。 “楚翕,你说那个女生会不会是……”安式微转转眸子,欲言又止。 楚翕默契地对上安式微黑亮的眼睛,坚定地点头。 安式微调笑,“终于见到他拉女孩子的手,否则我都快怀疑他是同性恋了。” 楚翕心倏地收紧,有些许绞痛,淡淡垂眸,将心里衍生的不安缓缓压下。 “你说是不是呀?”安式微随口问道。 对方没有应话,安式微扭头望向他,少年目视前方,眼神空放。 安式微并不清楚,自己看到的这一眼因何事触及,毕竟,自己做不到设身处地。可是,那一瞬间,酸涩涌入心头。 “楚翕,咱去外面等苏欧。”老虎先早已换好了衣服,朝他们扬手。 馆外乌云已然散开,露出清新的湛蓝,树叶经历了雨水的洗涤,涟翠欲滴,微风夹杂着淡淡泥土味,拂去地表的温度。 苏欧突然从体育馆大门小跑出来,一身深蓝色运动套装,背着黑色背包,头发上还噙着汗,以高调的姿态出现在大家面前。 “走吧。”苏欧撩拨着自己的头发,淡淡说道。 安式微往他身后张望,始终没有那抹倩影出现。 “你看什么呢?”苏欧顺着她的目光往后望,空空如也,稍稍放了心。 “没其他人了吗?”安式微问得实在,眼里满是好奇。 “难道你还要再带一个家属?”苏欧扫了她一眼,戏谑道。 家属?能不能说的不要这么露骨,委婉些,委婉些。 安式微囧在原地,乖乖闭上嘴跟在他们身后。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火锅是在体育馆附近的一家连锁店里吃的,浓浓的火锅味瞬间点燃了味蕾,让人欲罢不能。 韩诚倒是觉得奇怪,自己坐在安式微和楚翕中间显得十分多余。冰汤圆到了,楚翕从他面前径直递给安式微;味碟也是帮她调好了再端到她的面前;红糖糍粑到了,同样的蘸满糖汁放到她的碗里,不可谓细致入微。 安式微对于这一系列动作习以为常,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 “楚翕,你再惯着微姐,小心微姐以后嫁不出去了赖上你。”老虎眼红。 楚翕在桌底狠狠地给了他一脚,翻翻白眼。 于老虎而言,自己俨然是这四个人中没爹疼没娘爱的一个人。好事轮不到他,坏事第一个。就拿打扫卫生来说,去校园公共区域打扫的任务光荣地落到他的身上,距离远不说,打扫的区域也广,一趟下来够他拖两次教室的地了。满腹怨言的时候,安式微总能出现,边偷笑他凌波微步般挥动扫帚边勤恳地擦着花坛的瓷砖块。他释然,又平添嫉妒。不过,他知道,她的好,是值得所有人待她好。 事实证明,安式微之前的确一直没对象,更谈不上结婚了,若是因为老虎的一语成谶,她会毫不客气地在原来的世界追着灭他的口。 安式微被一片肉的红油呛住了,侧身捂住嘴轻咳,唐甜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平复后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你能不能盼我点好。” 韩诚递给她一杯水,温柔地说道“这杯水我没喝过。” “谢谢。”安式微笑,眸中光芒流转。 唐甜乖觉地烫了一块麻辣牛肉给老虎,随即被苏欧强制塞了牛肉方才住嘴,辣味儿憋得他虎脸通红,大家转了话题,吵吵闹闹聊了起来。 安式微坐的位置刚好对着街道,韩诚坐在旁边的缘故,她便矜持地往嘴里塞东西,依稀可见的僵硬姿态。但美食不可负,嘴里不停地吃着东西,就只安静听着他们调侃八卦,眼神蓦地瞥到街边的一位穿着白色衬衣裙的长发美女。 她的目光也往这边看过来,然后捕捉到自己的目标,随即朝店门方向走了。 “微微,你看什么呢?”楚翕歪头,顺着她看的方向望去,现在还没到饭点,街上寥寥无几。 “你待会儿就知道了。”安式微一本正经地说道,喂了一块牛肉,心中窃喜。 楚翕正一脸茫然的时候,身后传来甜美的声音。 “苏欧,我不是叫你等我吗?换个衣服的功夫你就不在了。”撒娇的模样让人于心不忍。 一帮人的目光都默契地聚集在这个不速之客身上,惊愕茫然的同时,又齐齐地看了一眼苏欧。 敢情是撇下人家一个大美女自己先偷跑出来的。 苏欧懒得看她,目光沉沉,搁下筷子,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水。 “大家不介意多一双筷子吧。”脸上的笑容宛如桃花绽放一般娇艳泣露。 没等大家开口说话,自己主动招呼了服务员加一副碗筷,兀自坐到了苏欧身侧。 气氛因为陌生人的到来而瞬间变得尴尬。 刚刚还存了看戏的心思,现在男方当事人一句话也没有,还摆着一张臭脸,安式微怯怯地收回了小心思,谨慎地察言观色,见机行事。 “你们好,我叫张黾勉,比你们高一级。”张黾勉淡淡微笑,礼貌地点头致意。 “学姐好。”众人跟着点头致意,呆呆地看着。 张黾勉笑意更深了,“大家直接叫我名字就好了。” 苏欧自她进来一句话也没有说,面无表情,眸底有浅显的隐忍,旋即收敛。 大家面面相觑,互相交换了眼神,各自小心地埋头吃东西,面对一对俊男靓女,竟觉得有些消化不良。 张黾勉却不甚在意,自顾自地说话,“苏欧,你不跟你朋友说明我们的关系吗?”偏头的婉转一眼,顾盼生辉。 关系?安式微霍然想起之前老虎说过,苏欧被高二的学姐甩了?那现在是干嘛?难道复合了?可他明显并不乐意。 气氛似乎更冷了。 “呃,学姐,吃点菜吧。”老虎动作僵硬地把炸酥肉端在她面前,尴尬地迎笑。 其他人大气不敢出,静待苏欧说话。 “卢虎,你没看见我是跟苏欧说话呢。”张黾勉敛了笑,声音冷了两度。 这句话让安式微很不舒服,她俨然一个主人身份一般斥责,完全不顾及旁人的看法,殊不知自己才是一个外人。 她正准备继续逼问,反被苏欧一把拉起,撂下一句话,“老虎,你先帮我把钱垫了。” 剩下几人哑然,怔忡地看着他们离去。 老虎吁了一口气,又转眼望了一眼他们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 安式微有太多疑惑,但都把这些疑惑压在心里,少年若是想让她知道,定会言无不尽。 大家顿时没了兴致,准备结账了散去。 “苏欧的包没拿!”老虎猛地惊呼,方才发现包还放在储物的背篓里。 夜色渐浓,霓虹初现,街上行色匆匆的人多了起来。 苏欧疾步拽着张黾勉的手腕走了几百米,才松开她。 “你到底要干嘛!”苏欧冷着眼,语气强硬。 “我不想跟你分手。”张黾勉皱着眉,拉着苏欧的衣袖,撒娇恳求道。 “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你还想怎样?”苏欧撇开她的手,尽力克制自己的怒气。 “可我现在当真了!”高傲的张黾勉一向不屑屈服,此刻的卑微自然而然从心底迸发。 苏欧揉了揉眉心,轻笑道“张黾勉,别忘了当时的约定。” 张黾勉此刻喉咙有些干涩,心里仍是不甘,“这么久的相处,你难道真的没有一点点,哪怕只有一点点喜欢我?” “没有。”苏欧眼神坚定,言语凌厉。 张黾勉的身体一僵,怔在原地,凝滞了片刻,轻轻开口“你本无意,是我妄想了。”尔后苦笑,眼泪瞬间从白皙的脸颊滑落。 苏欧见状,只是沉默,想待她心情平静些再好好说话。 殊不知,猝不及防,脸上挨了重重的一拳,身体惯性向后踉跄,险些跌倒。 苏欧还没反应过来,眼前这个红眼的男人抡起拳头准备再补一拳,被男人身后的张黾勉死死拉住手臂,甜美的嗓音撕裂开来,“不要打他。” 蓦地一阵风似的箭步冲过来一个傻大个,扫了苏欧一眼,眼神狠厉了起来,咬牙道“他奶奶的,你不想活了是吧,敢碰老子兄弟。” 还没扑过去就被苏欧用身体拦住,拍了他肩膀“老虎,你别管。” “你脸上都流血了!”老虎骂咧道,比当事人还气急。 “没事儿,还破不了相。”苏欧笑,反倒舒了一口气。 慢悠悠转身对着张黾勉,一字一句说“张黾勉,现在我不欠你了。” 说完,拽着愤愤不平的老虎头也不回地走了。 苏欧瞥了一眼炸毛的老虎,嗤笑一声,“你干嘛比我还生气?” “你本就不欠她的,干嘛平白挨打?”老虎不解。 “谁知道呢?”苏欧漫不经心地蹭掉了嘴角的血迹。 随即看到四个人站成一排,张大眼睛看着他,每个人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 苏欧诧异,皱了眉,“你们没吃啦?” “是啊。”安式微呆怔地点头。 “可我还没吃饱呢。”苏欧扶额无语,本想出去处理好事情再折回去继续大快朵颐的。 “你脸都肿了,不能吃辣了。”安式微感觉他的漂亮脸蛋有些不对称,心里竟不厚道地笑了。 苏欧用修长的食指轻轻碰了脸,现在才明显感觉到疼痛,轻描淡写,“还好牙没打掉。” “我请你们吃了火锅,你们得请我喝杯奶茶,加上我刚刚还受伤了,需要补充一点糖分。”星河流转,眉眼如画。 老虎蓦地想起了什么,摊开手,“还钱!” 苏欧猛拍老虎的大手,轻哼一声,“我会欠你这点钱?” 少年不经意掀起波澜,搅弄了一池春水,却又背手离去,决绝又孤傲。 。 第44章 竞选 不知不觉又到了新的一月,明净湛蓝,阳光温情,和风徜徉,但身体的倦懒疲惫并没有因为天气的转变而有所消弱。 “这才高一呢,微微,不至于这么刻苦吧。”楚翕严重怀疑她熬夜学习。 安式微揉眼睛,声音慵懒,“我没熬夜。” 那这是?睡神转世? 安式微有些不好意思,笑着说“我就是怕上课的时候被催眠,尤其是老陈,我最怕他了。” “给你。”苏欧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香橙味的棒棒来,自己鼓着腮,嘴里还叼了一根。 安式微完全清醒了,失笑,“你买这么多干嘛?” 苏欧笑容明媚,星河闪烁,“今天是儿童节,得庆祝一下。” 惊愕,半晌后,不觉莞尔。 “我们现在不应该是过五四青年节吗?”楚翕愣了,惊掉下巴。 “不,就要过儿童节,谁还不是个宝宝呢。”安式微唇角上扬,笑得得意,舌尖上漾开了橙子味,味道如初。 小时候总期盼着自己能快快长大,偷穿大人的衣服,偷用妈妈的化妆品,学着大人的口吻说话,努力装作大人的模样。可当真正成熟后,却又怀念小时候的童真,害怕失去,害怕老去。年岁不会因为畏惧而停止往前,但可以选择自我慰藉的方式,保持天真,保持纯粹。 “我们虽然成了大人,但也是自己心里永远的小孩。”苏欧学着大人的口吻侃侃而谈。 回过神儿发现安式微和楚翕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看。 “干嘛?”少年嗤笑一声,煞有介事的神情,“我知道自己人见人爱,你们别太沉迷我的魅力,否则我太有压力了。” “切,少自恋了。”安式微无奈哂笑,默契地跟着楚翕翻翻白眼。 各个社团的社长一向由最高一届的同学担任,副社长则由中间一届的同学任命,因为高三的学姐学长们即将高考,每个社团按照惯例选在六月中旬的时候统一选任新的领导班子。社长自然由副社长顶上,现在每位社员重点竞争的是副社长的位置,空气中萦绕的火药味儿十足。 安式微有自知之明,便老老实实行使自己的选举权,不跟风,随着心。 这次戏剧社准备的戏剧表演为的就是选出副社长,票数最高的就是最终人选了。 于是,就有了私下拉票。 这一日,安式微清点完所有道具、服装后,锁完门转身看到倚靠在墙上的陆铭,看样子,明显是在等她。 “陆铭?干嘛?”安式微黑了一半的脸,警惕地觑了他一眼。 “没什么,这不还没吃饭呢。”陆铭标准的微笑,看不出破绽,“走,我请你吃饭。” 陆铭跟安式微一样,负责社里道具这一块,虽然他做事并不积极,但是奉承讨好这一方面断然不输给任何人。 “这么好心?”安式微诧异。 “咱们合作这么久了,都没一起吃过饭呢,我今天刚领了零用钱,别客气。”陆铭咧开嘴傻笑,有钱便任性。 安式微看着面前的餐盘,半晌后,抿了抿发干的唇,轻轻开口“不是说的请客吗?” 陆铭一本正经的样子,点点头,“是呀,咱食堂的饭还是不错的。” 食堂的饭菜要是真的好吃,校门外的小吃店还能挣钱吗? 菜永远少盐,偶尔大厨心情好,菜就会变得齁咸齁咸的。番茄鸡蛋汤、紫菜蛋花汤则是上演鸡蛋逃跑记,让人误认为是番茄葱花汤和紫菜葱花汤。 咳咳,还是有点好处的,就是便宜了点。 安式微的肚子早已在抗议了,无奈地摇头,拿起筷子开始吃。 陆铭瞧安式微吃了饭,放了心,试探道“安式微同学,这次你准备投谁的票啊?” 安式微心中了然,佯装不知,歪头笑,“还没想好呢。” 陆铭谄笑,“你就说我对你好不好?” 安式微不假思索,“挺好的。” 陆铭突然皱了眉,唉声叹气起来。 安式微假意顺着他的套路,张着清澈大眼问道“怎么啦?” 陆铭撇着嘴,表情很是委屈,“你也知道,我好不容易争取到这次的话剧表演名额,演的又是不出彩的小角色,大家很难记住我,竞选肯定没有优势……”泫然欲泣,感人肺腑。 “不参加竞选不就行了。”安式微不甚在意,挖了一勺饭。 陆铭激动地拍桌,骤然表情严肃,声调上扬,满腹慷慨激昂,“那怎么行?我从小就对戏剧表演有满腔的热忱,我不能放弃。” 安式微淡哂,惊觉他换脸的速度。不过,确实如他所说的那样,只有竞选上,他便会有更多的表演机会。 “所以,你的意思是要我投给你?”安式微明知故问。 “是呀,我需要你的支持。”陆铭旋即换成一副哭脸,眉眼皆是戏,将怀揣梦想却无地施展的失落表达得淋漓尽致。 “我考虑一下吧,你要是真的演得好,我就投你吧。”安式微瞅了他一眼,温和之中透着浅显的无奈。 “我就知道,你够兄弟,那就这么说定了啊。”陆铭放肆了笑,露了整齐的牙。 安式微半眯着眼,凝睇了他许久,一瞬恍然,竟觉得刚刚被他牵着鼻子走。 “你们不用叫!”金子立刻冷冷地,“用不着你们母子喊,我来了。” 舞台上刘艾珂饰演金子,正卖力演绎那个性格倔强机灵,大胆泼辣的女主人公。 安式微支着肘,瞧得入神,心下满是钦佩,这要是换做她的话,是记不住一句词儿。 蓦地,回想起之前排演外国戏剧,当时韩诚作为男主人公,安式微想竞争女主人公的表演机会,结果全剧本是英语台词,背了好几天还是会忘词,索性放弃了。 流水的主角,铁打的刘艾珂,她的确是全社当之无愧的话剧女神。安式微读文科的时候,有幸成为她的同班同学,见证她的光辉,歆羡她的高雅,如同百合花的女孩,自是无法言明的不染尘烟。 想到这层,安式微不禁暗骂自己,为何没有趁年少时多学一门乐器,多会一门语言,星星周身的光芒太过暗淡,怎抵得过月亮那般仅一眼便入目无他。 “怎么样,怎么样?”陆铭笑嘻嘻询问。 “还行吧。”安式微摸了摸鼻子,敷衍道。 “啊,只是还行吗?”陆铭挠挠头,托着下巴细细回想自己的表演,“你下次帮我录下来,我回去再仔细研究研究,精炼一下。” 说实话,虽然陆铭这次演的都是小角色,但是代入感极强,在狱警、囚犯和老窝瓜之间转换自然,颇具表演天赋。他如此珍重表演这件事,反复琢磨,期冀着梦想,期冀着成功。 此刻,安式微陷入纠结的旋涡。 “好啊。”安式微漫不经心地点点头,面容平和。 “走了,去收拾道具。”陆铭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安式微木讷地跟着去舞台搬道具。 陆铭特别喜欢让安式微同他一起收拾道具,主要是看重她细心,又是个好人脾气,做事可靠妥帖,从不让人失望。其实说白了,就是想自己偷懒。 说来奇怪,她表面上是一个瘦瘦弱弱的女生,力气挺大的,有时候自己一个人就能搬走一个大且重的道具箱,看得陆铭呆怔,倒显得他这个高大壮硕的男生无用。只是她有时莫名其妙装柔弱,觍着脸合掌拜托别人帮忙,唬得别人一愣一愣的。前一秒力拔山兮气盖世,下一秒薄弱如斯林黛玉,这领悟,这节操,没参加表演可惜了! “喏,安式微,这件归你了,我有急事儿,先走了啊。”陆铭指着一个红漆木箱子,自己扛着了另一个大木箱子,撒腿就跑,那模样,像极了去炸碉堡的英勇战士。 “嗯。”安式微懒懒地点头。 安式微等陆铭走后,自己在原地舒展了一下身体,弓下身子去环抱红漆箱子。 韩诚换好了衣服,本来是准备走的,经过后台时没有看到安式微,便往舞台这边来寻她,走至楼梯,顿住了脚步。 女孩平静地抱着道具箱站了起来,波澜不惊。 若是换了她平日里的做派,定是会娇弱地请求他帮忙的,可如今这般,倒显得他的担心多余了。 “安式微?”少年忍不住喊道。 安式微陡然抬眸,随即紧皱眉头,眨眼稚语,“哎呀呀,怎么越来越重了?”说完装作手上无力,任由箱子重重地落在地上。 摊着手可怜巴巴地看着韩诚。 韩诚见罢,脸上漾开了笑容,携着酒窝向她走来。 “这么重的箱子怎么不找陆铭帮忙?”韩诚温柔地说道。 “他有急事儿,先搬了一箱回去了。”安式微心虚,悄悄瞄了他一眼。 韩诚见她委屈无辜的样子,温和笑开,轻轻松松地抱了箱子,迈腿往后台方向走去。 安式微笑着背着手跟上去,片刻后问“韩诚,你要竞选副社长吗?” “这次我参加竞选是社长的意思,他想让我试试。”韩诚语调平和,“优秀的人那么多,我肯定会落选的。” “不会的,你要对自己有信心!”安式微惊诧,韩诚就是他口中优秀的人,怎么会轮不到他? “我参加话剧社只是想培养自己的兴趣,对社长副社长没有多大的,做一个普通的社员挺好的,不用开会,不用策划。”韩诚笑,嘴角的酒窝盛满了酒。 安式微心里释然,原以为自己会毫不保留地偏心,为此做好了辜负其他人的打算,怎知,少年给了她一个两全的办法。 安式微收回心思,抿唇浅笑,“那,我就不投你了。” 韩诚扭头望着女孩明亮的眸,摇曳了酒窝。 “十六,十七,十八……” “还是少一件吗?”韩诚轻声问道。 “嗯。”安式微细细清点了服装,两次数下来都差一个数。突然想到落了一个地方,跟韩诚说“我去化妆间看看。” 化妆间的门半掩着,里面没有动静,安式微敲门后推开。 刘艾珂静静地坐在化妆镜前,神游在外。 安式微再次敲了一下门,“呃……”小声说“艾珂?” 刘艾珂回过神来,百合花绽开了微笑,疑惑“式微,怎么了?” “你还没换衣服呢?”安式微指了指她身上,回之明媚微笑。 “哦,不好意思,我刚刚忘了。”刘艾珂讶然,面上仍是礼貌的微笑。 “没关系,那我去外面等你换。”安式微识趣关了门,吁了一口气。 安式微随意地靠在墙上,玩弄着自己的指甲。 “安式微,你怎么还在这儿?”不讨喜的声音,不讨喜的人。 “在等刘艾珂换衣服。”安式微眼睛直直看着自己的指甲,没有移开目光。 女生环着手臂,冷哼了一声,“人还是要有点自知之明,你说是不是?” 安式微抬眸,心里嗤笑,复又,垂眸,继续抠指甲。 女生见她不冷不热的态度,急了,“安式微,你听不懂人话吗?” 安式微觉得右耳痒,不耐烦地用小指勾了一下,对着空气煞有介事地说“耳朵呀,不是什么话都要听的哦。” “你……”女生恼了,“你不要仗着有社长帮你说话,你就目中无人。” 门倏地打开,刘艾珂已经换回了白蓝校服,站在两人中间,手里拿着衣服,微笑着递给了安式微。 “艾珂,你今天演得真好。”安式微说得实在,笑得真诚。 “谢谢。”刘艾珂的气质像极了百合花,高雅纯净。 刘艾珂礼貌地跟安式微点头,转身说道“陈敏,我们走吧。”拉着那个愤愤的女生离去。 安式微耸耸肩,百合花和臭乌鸦,怎会成为好朋友呢? 关于副社长竞选的结果,陆铭同学美梦落空,虽有满腔抱负,怎敌得过百合花的魅力和颜控的社员。 “嘤嘤嘤……”陆铭上演一则寒风中迎风泣泪的失意才子。 “别丧气嘛,天生你材必有用。”安式微拍拍他的肩,颇为同情。 “我就一票……”陆铭抽搐着嘴角,捶胸顿足,“明明我都贿赂了一遍,为什么不投我?为什么背弃我?” “什么?都?”安式微叹气,更加同情了。 的确太惨了,赔了夫人又折兵! 。 第45章 生长 期末考试定在七月初,学校刚送完高三学子,便轮流轰炸高一高二,语重心长地发表他的演讲,关键词还是落在成绩这两个字上。 于是安式微便寻着考试要复习功课的借口,几乎天天跟韩诚厮混在一起,泡在图书馆自习室,静看岁月,心里不亦乐乎夫复何求。 韩诚低眸讲着解题思路,余光瞥见身侧的人没有小鸡啄米般点头,便知某个人又托着腮看着自己神思出窍。 他一向对女孩出奇的迁就,甚至说偏执。他可以一道题讲两三遍,面上淡然,却觉得踏实,看着女孩的表情由茫乎到翻然,旋即对着他傻笑,心中顿生满足。 他真的希望,时间能过得慢些,但又期盼时间能快些,再快些…… 她能再等等我吗?等更好的我出现在她面前,能毫不保留地对她好。 当然,这些声音只有他一个人能听见,他不想坦露心里的刺,她会逃离。 万一,她哪一天真的离开,他会坦然面对,并笑着欢送她吗? “你说,我离你就几个拳头的距离,你确定要舍近求远?”苏欧满目星光,手撑着脑袋,上身微侧,半开玩笑说。 苏欧自是见惯了安式微的两面派,只在那一个人面前像一个正常的女孩子,在他们面前,本性展露无遗。 当她的少年在全校十佳学子表彰大会上获奖的时候,某人在绿油油的草坪上笑得直抖肩,被大家调侃傻笑得像疯人院的精神患者也不生气。 当她的少年因为排练话剧无暇去吃饭的时候,某人乐颠颠地跑去食堂打包一份爱心炒饭,而自己却忘了吃饭,课间笑眯眯地啃着干干的面包。 当她的少年郁郁不欢的时候,某人皱着鼻子傻笑逗别人开心,忘了自己眼神里还有浅显的伤感流露。 原以为两个人分班可以消停点,怎知距离反而加深了智障程度,有时候太过沉溺,真的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你?”安式微不自觉地扯了嘴角,调笑说“这天底下会有免费的午餐?我可不信苏少爷会这么好心。” 说这话很是伤感情,给你免费要不要?怎知你不领情。 “我们好歹是兄弟,兄弟有难,怎么能不帮忙呢?”苏欧正色,脸上是平静的湖色。 “no,no,no……”安式微摇着食指,扬着眉,“我太笨了,免得把苏少爷的智商拉低了你还要反过来怪我,我可担不起。” 安式微心里冷哼,又不是没向他讨教过,每次都会骂她笨,嫌弃她不会做这么简单的题。暗自咒骂,要不是看你长得好看,打坏了赖上她,拳头早就挥在你嘚瑟的脸上了。 “苏欧,要不帮我补习吧,我还有很多地方不懂。”楚翕转过来,笑得明净。 “去去去,自己看参考答案。”苏欧拉长了俊朗的脸,嫌弃地摆手。 “还真是重色轻友。”楚翕耷拉着脑袋,有些委屈。 “错了错了,她不算异性。”苏欧打趣着,面上漾开波澜,星河泛起光纹。 安式微呵呵。 期末考试终于考完了,安式微迎来了她在这个世界的第一个暑假。 身边突然少了吵闹的那一群人,安安静静的却有些不习惯了。 猛地摇头,清净点多好呀。 安式微歪头看着书桌上的相框,拿起木质相框,用指腹轻轻触碰了一下,蓦地回想起那日在后山植树的场景,嘴角早已挂起了笑。 身后的湖色泛着荡漾的波光,穹顶旭阳温柔,金橘色印在每一个人的笑脸上,皆是呈现这世间难得的温暖明净。 闲时,便寻得悄然。 时光的河流终将流尽,惊觉及时行乐,才是不负韶华。 安式微轻轻叩开了唐甜家的门。 “微微,你怎么买了这么多东西?”唐甜开门的时候愣住了,安式微提了两大袋零食,累得气喘吁吁。 “没电梯真的太不方便了。”安式微喝了一大口水,瘫坐在沙发上顺气。 唐甜偷笑,杏眼清澈,“快洗洗手吧,饭马上就好了。” 安式微在家闲的发慌,偶尔去外面蹭吃蹭喝,因为唐甜父母经常不在家,她家已经成为安式微的常驻地了,加上唐甜手艺颇佳,更喜欢耍赖了。 现在最红的电视剧当属宫斗大戏《甄嬛传》,整整七十几集,再长篇也抵不过一句“贱人就是矫情”,让人欲罢不能。 两人一寻着机会就开始各自的表演。 “你看那个富察贵人胆子也太小了吧,一句话就能吓疯……”安式微口若悬河,旁若无人地舔了一下抓薯片的手指。 “她是怕那个刑法,挺残忍的。”唐甜看得认真,回答得实在,食指指腹蹭掉了安式微脸颊的薯片碎儿。 “甜妃,朕口渴了,要喝橙汁。”安式微蓦地学着电视剧里皇帝的口吻,端坐着。 “皇上稍等片刻。”唐甜跟着模仿嫔妃的调调,迁就着她,走到厨房去端了一杯橙汁,微微欠身递给了她。 “爱妃如此贴心,朕心甚慰啊,赏!”安式微一本正经地接过,小抿了一口。 唐甜笑得灿然,梨涡摇曳,随即安式微也忍不住了,两人大笑。 女孩的快乐不过如此。 “甜妃,猜猜朕今天买了什么?”安式微把袋子护在身后,黑黑亮亮的眸子期待着。 “嗯……”唐甜食指触着下嘴唇,做思考状,“辣条?” “不是。” “薯片?” “不是。” “牛排?” “不是。”买不起买不起,一块得花掉半个月零用钱。 “那我猜不着了。”唐甜摇头。 “当当当。”安式微笑得眼儿弯弯,举着袋子,一听啤酒! “喝酒,追剧,吃零食,人生乐事,岂不美哉?”安式微颠儿颠儿地跑到客厅,盘腿坐在了沙发上,“快来呀,甜妃,朕要你陪酒!” 唐甜笑,无奈却纵容,顺着她的想法,跟着盘腿坐下来。 安式微许久没有开怀畅饮了,迫不及待开了一罐,递给了唐甜,又给自己开了一罐。 “来,干杯。”安式微欢喜地碰了杯,灌了一大口,任由啤酒的泡沫在嘴里弹跳消尽,刺激味蕾,直至顺着食道往下,打了一个闷嗝。 唐甜学着她的模样,大喝了一口,随即呛住了。 “傻孩子,你慢点儿喝。”安式微轻笑,拍着她的背。 唐甜捂着嘴轻声咳,眯着杏眼傻笑。 “哎呀呀,我的傻小t,真是可爱。”安式微捏了捏她的脸蛋,软软的,让人爱不释手。 唐甜赧然,梨涡夺目。 酒过三巡,唐甜不胜酒力,脸色绯红如一颗水蜜桃,懒懒地缩在沙发的一角,嘴里嘟囔着什么,醉态撩人。 安式微笑,随即面色平静地又开了一罐,猛灌下去。 没有感觉,又开了一瓶,正罐瞬间入肚,毫无章法地喝,依旧是没有感觉,面色白皙,唯有唇齿之间的麦芽气息。 她似乎陷于一个怪圈,一个永远清醒的怪圈。在工作失意,家庭失睦,不好的事情轮番前来的时候,她何尝不想借着酒一醉解千愁,明知酒醒之后这一切仍是逃脱不掉,但总有她能安睡的那一刻,可是,酒永远麻醉不了她的神经。 “微微,微微……”唐甜缩在自己的壳里,一个劲儿地喊她的名字。 “小t,我在,我在。”安式微移动过去,轻轻拍她的脑袋,舒展了眉头。 “不要……”唐甜睫毛微颤,念念有词。 安式微听不清,把耳朵凑过去,少女浑身沾着酒气,并不难闻,却是清甜的味道。 “忘记我……”少女撇着唇,吐露出几个字。 不要忘记我! 傻瓜,我一直都在啊…… 楚翕无意之中得知了安式微的行踪,念叨她不仗义的同时,时常跟着安式微一起来蹭饭,每次来的时候,两人像去打劫了便利店,大包小包往她家里提。几个狐朋酒友,好不欢乐。 领成绩单那天,三个大男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你们干嘛?”安式微疑惑。 无人应答。 “有什么是我不能听的?”安式微有些恼了。 “……” “干嘛孤立我?”安式微怒指。 “……” “楚翕?”安式微磨刀霍霍。 “……” “微微!”唐甜朝他们招手,小跑了过来。 “切,我还不稀罕听呢。”说完翻了大白眼,留了背影给他们。 “他们在说什么呢?”唐甜准备凑过去听,还没靠近就被安式微拉走了。 “乖啊,少儿不宜,十八禁。”安式微捂着她的耳朵,表情特别严肃。 “好,不听不听。”唐甜乖巧地点头,满目的清水摇曳。 安式微没等后面三个少年,轻轻拉着唐甜往校门外走。 前脚刚一踏出校门,突然感觉双脚离地,还没反应过来,被人一左一右架了起来,俨然一副人贩子拐卖未成年少女的架势。 “喂,你们干嘛?放我下来!”安式微嘶吼,不顾形象。 “他们这是干什么呀?”唐甜跟着跑,关切询问。 “你跟着就知道了。”老虎嘿嘿傻笑。 在校外一家普通的饭店面前站定,安式微被晃得有些头晕,摇了摇脑袋。 “所以你们要干什么?”安式微狐疑,满脸戒备。 “现在放暑假了,你过生日的时候大家都不在,所以今天提前给你过。”楚翕温厚的手拍了拍她的头,温和开口。 “所以,除了楚翕,没人给我准备生日礼物?”安式微登时反应过来。 “有啊,我们做东,你敞开了吃。”苏欧朝饭店呶呶嘴,星河波澜不惊。 安式微淡哂,摊手,复又,豁然。 “好吧,我可都挑贵的点啊。”安式微爽利地拍手,大摇大摆前进。 苏欧驾轻就熟点完餐,搁了手机,意味深长地看着安式微。 安式微拉响警报,微眯着眼问“干嘛这么看着我?” 苏欧悠悠然开口“某个人又老了一岁了。”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说什么呀,我们微微是又长大一岁了。”楚翕特实诚。 安式微狂点头。 没过多久,老虎和唐甜提了一个蛋糕回来了。 说实话,安式微此刻喉咙有些酸涩,她读书的时候,因为生日是在暑假,朋友们基本都不在身边,那段时间的生日只能跟家人一起过,算起来,这是第一次学生朋友给自己庆生。 “寿星,许愿吧。”楚翕笑道。 安式微闭上眼,许了心愿。 第一个心愿,希望我们几个能一直是好朋友。 第二个心愿,希望家人健康。 第三个心愿,…… 安式微吹了蜡烛,转了转眸,两只手迅速抹了一层奶油,一左一右,一气呵成,脸颊上留下她的手印。 两人愣了一秒,随即抓了一把奶油往安式微脸上抹,不多时,寿星脸上两个大手掌印,模样滑稽。 老虎正准备起身参与,被唐甜一把抓住,小声且坚定,“别,别欺负微微。” 安式微扑哧一声笑了,心里忍不住暗流涌动,忽然生出的惆怅,向上攀爬,直冲眼球,无声而出。 “诶诶诶,是你先惹我们的啊。”苏欧见不得女人哭,心虚地咽了唾沫,“你别这样,我们错了,我们不该还手。” “我有哭吗?”安式微瞪着大眼,语调平和。 难道没有? “我是眼睛进沙子了。”安式微给眼睛扇扇风,义正词严。 怔忡一秒,众人笑得前俯后仰。 “是眼睛进沙子。”唐甜认真地纠正。 “哎呀,知道知道。”安式微伤脑筋,唐甜这孩子太耿直了,太单纯了,不好逗。这奶油真难洗,下次还是不要浪费了。 后来,唐甜送了安式微一个小皮球,嘴上说是送安式微的生日礼物,其实是给橘子的。 安式微见橘子傻乎乎地踢着小皮球,陡然反应过来。 “我的呢,我的呢?”安式微摊手撒娇。 “你的礼物我早就送了!”唐甜浅笑,梨涡扎眼。 “有吗?”安式微怀疑,细细回想,并没有找到相关的记忆。 唐甜点头,笑意溢满双眼。 有的,只是你没有发现而已。 微微,生日快乐,记得要一直快乐,不要哭…… 。 第46章 失火 饶是七月份,也架不住几日连绵的大雨,潮湿燥热。 窗外已然变天,乌云密布,狂风大作。 安式微在房间里写作业,接了一个电话,匆匆拿了伞出门坐公交车。 差不多快到家属院楼下了,收到安易明发的短信。 “待会,不许说话,不许顶撞长辈!” 不许说话?不许顶撞? 安式微细细揣摩,仍是没有任何头绪,自是明白不了父母的良苦用心。 时间不多不少,恰好十五分钟。 若是知道自己现在去的地方,是痛斥不孝,是佯装失望,她宁愿永远没有目的地。 安式微是最后一个到的,踏进老爷子家门的时候,心里隐隐不安。屋内的光线因为天气而变得昏黄,大家静坐在沙发上,皆是一语不发,整个房间的气氛因为老爷子的深锁的眉头而沉寂。 安易晨在阳台外接电话,踱来踱去的样子很扎眼。 胡亚清拉着她的手坐下,朝她轻轻点头,眼睛小心翼翼地端视着每个人脸上的表情。 不同于过年时一大家子人在一起的温馨舒适,此时此刻,让人很不舒服的气氛,让人立马逃掉的氛围。 安易晨回到了屋内,在老爷子耳边说了两个人才能听到的话。 “人都到齐了,我就简单说一下。”老爷子铁青着脸,掷地有声,“你们的生命是父母给的,是你们母亲怀胎十月赌了命才把你们带到这个世界上来的,你们没有资格随随便便糟践自己。我们安家的子孙要活得像个人样,多大点事儿,至于到寻死的地步,真是极度愚蠢的行为,愚蠢!” “愚蠢”这两个字加重了语气,也倾注了愤慨。 用力过猛,说完便咳嗽了一声,老爷子习惯吸老烟枪,喉咙里卡着痰,咳得不畅快,脸登时涨红了起来。 顺了气,继续端着架子,“父母管着你们,是为了你们好,为了整个安家好,你们要懂得知足,懂得感恩,而不是一天到晚胡思乱想!” 为了你好,这是最不负责任的话,最不计后果的话。 老爷子眸色深深,在安承衍和安式微两人的身上扫来扫去,语调平和了些许,“承衍,式微,你们两个可千万别学沈泓茗,要是做了安家的不肖子孙,别怪爷爷不顾念爷孙情面。” 安式微听得云里雾里,呆怔了,眼神空放,脑海里细细剥茧抽丝。 没等安式微答话,安易明先开了口“爸,您放心,微微我会看好的。” 安易晨附和“承衍这边,您也放心。” 老爷子紧抿着嘴,无力点头,长叹了一口气,“现在就等北京那边的消息了。” 北京,寻死,沈泓茗,一长串信息联系在一起,安式微心中了然。 他是那样一个云淡风轻的人啊,却把自己关在封闭笼子里,让自己的晴朗逐渐消亡,直至黑暗完全掩盖他。 不知是被什么挤压得喘不过气,温度愈发升高,燥热到额头、后背和手心都冒了汗。 安式微心莫名绞痛,伴着巨大的压抑痛苦,拧作一团,意欲将她生生凌迟。 忽而一阵刺耳的电话铃声响起,震动耳膜,在绞痛的心上再予以重重一击。 “怎么样了?”安易晨扶着额,接了电话。 “太好了,太好了,那你们好好照顾他。”对方的答复显然正中他们的期望。 “还需要什么记得跟我们说。” 随即挂断电话,小心谨慎,“爸,泓茗救回来了,等恢复一些了,大姐会带他去看看心理医生。” 老爷子舒缓了眉头,轻轻点了一下头,仍是冰冷的语气,“不孝,真是不孝啊。” 孝,何为孝? 是完完全全顺从你们的意志,成为你们眼中期盼的样子。期冀的那个聪明、懂事、听话,事业有成,光耀门楣的样子,才是你们眼里的孝?若是没有成那个样子呢?你们要如何处置呢? 或许在场的人当中,都成了你们所期待的样子,修剪掉旁枝错节,斩断异想天开。 有的人正是被这种孝所束缚,所压抑,终至愤郁爆满而迸发,地崩山摧。 安式微此刻犹如淋了一桶冰水,整个身体骤然冷却,仿佛置入寒冷炼狱。 胡亚清的手始终覆在她的手背上,她感受到了女孩的身体的微妙变化,温和地望着她,将温暖的气息尽数输送给她,带着强大的镇定。 安式微扭头看着胡亚清,唇角有了淡淡的笑意。母亲温良贤淑,父亲通情达理,她是何其有幸,能在他们面前娇纵任性,做一次自己,那个不是胡亚清的安式微,不是安易明的安式微,是安式微自己的安式微。他们在与她的斗争中输了,却为她赢了整个世界。 也难怪了,那次偷听老爷子和安易明的对话后,沈泓茗会跟她说“真好。” 真好,他们会尊重你的意见;真好,他们是如此爱你,保护你;真好,他们可以反抗。而我呢?身后什么都没有,白茫茫的一片…… 那是激浪拍打岩石的狂响,那是吹响胜利的号角,那是往前奔跑的方向。 当时只知道大概,回去时听得详尽。 沈泓茗的四年大学时光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这期间,他一如既往地学习,吃饭,睡觉,这在外人看来是再正常不过的生活,他除了表面的学习,吃饭,睡觉,还有一如既往地自责,焦虑,痛苦。你能看到月亮皎洁清亮的正面,可它阴暗破碎的背面,从来不曾让人窥见。 据说是同租一间房的室友,那天正好出门参加面试,因为公司临时取消了面试,中途折回去,发现了割腕的沈泓茗和一池炽烈血红。电脑还开着,他在论坛上只发了两个字“再见。” 再见…… 没有其他的话了么。 车窗外的雨已经落下来了,像是压抑了旷日持久,每一滴雨都毫不客气地拍打,砸落在人间的每一处,顽劣恣意,却是释然洒脱。 满地的雨水聚流,似有一股阻力把她往后推,浅蓝色的帆布鞋已然湿透,鞋头上沾满了泥污,脚泡在鞋子里,好像有些发皱。 她不停地想,不停地逃,想寻一处静谧温暖的地儿,把自己好好封存起来,谁也找不到,谁也看不到。 “你现在这个样子就很好,我很喜欢你现在的样子。” 我究竟是什么样子的,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还有,原来的我是什么样子的,我快要忘记了。忘了许多,也失去了许多。 “过去就让它过去吧,不要回头,一直往自己喜欢的方向奔跑下去。” 那你呢?你怎么办? 安式微蓦地丢了伞,昂头迎接与雨水的较量,雨水瞬间聚集,不多时,满身疮痍,狼狈不堪。 可惜,终究无措,任由欺凌。 “微微,你疯啦!”胡亚清撕裂了温柔,向她跑来。 “妈,我想泓茗哥了。”安式微模糊了双眼,哑着嗓子,面上是平静的雨色,又或是混在雨水里的泪痕。 到家的时候,安易明凝睇了她许久,眸中透着微弱的怒火,“微微,以后不准这样了。”无奈又慈蔼,悲悯又伤感。 安式微垂头,“嗯”了一声,平淡而毫无生气。 安易明转身的时候,身后又轻飘飘地传来一句话,“爸爸,我不会。” 安易明僵了一秒,没有回头,兀自进了书房。 以为是夏日,淋点雨不碍事的,结果,晚上不知何时突发了高热,腋下温度32,直到第二天中午才被发现。 晚上那段时间,安式微整个人瘫懒在床上,身体被完全透支,冒着颗颗汗珠,意识一片混沌,却清晰觉得这是她第一次完完全全放松下来的样子。黑色的世界,漆黑一片,谁也看不见谁,终于可以躲起来了,此刻,竟对黑暗无半分胆怯。 半梦半醒之时,闻到一股淡淡的栀子清香,比周围的苦味让人舒心许多。浑身乏力酸软,想使了全劲儿咳嗽,可就像被人掐住了喉咙般疼痛异常。 “37度,还好,降下来了。” 陌生的声音?这是在哪儿? “你是谁?为什么在我的房间?”安式微意识飘忽,身体戒备起来,拼命想要发出声音。 “你们下次可得注意了,再晚一点发现,可是会出大问题的。” “谢谢医生。”温柔熟悉的声音,骤然放松下来。 安式微嘴唇干涩难忍,不舍地离开了黑色的世界,缓缓睁了眼,眼前还是迷蒙的一色,而后慢慢清晰。 “终于醒了。”胡亚清带着母性温度的手掌落在安式微的头上,松了一口气。 “水。”安式微喉咙酸涩,声音嘶哑。 胡亚清眼眶有些泛红,眉眼里皆是温柔笑意,倒了一杯水给她。 这场感冒是她一生中最严重最持久的一次病。后来的后来,沈泓茗摸着她的头,问她,“为什么丢了伞淋雨?傻不傻呀。” “我也想感受一下你心里的滋味。”安式微在心里悄悄跟房间里的影子说。 安式微吸吸鼻子,一脸认真,“是被风吹掉的,不是我丢的。” 沈泓茗惊诧,“可是舅妈说当时你的伞就在你脚下。” 安式微笑,眸子里光芒流转,“刚掉,没来得及捡。” 生日那天,身子已经全好了,安式微坐在老人椅上,闲坐在葡萄架下,摇着蒲扇纳凉,接到了沈泓茗的电话,这是他出事以后往z市打的第一通电话。 沈泓茗默了半晌才开口说话,“微微,生日快乐。” 安式微垂眸,嘴角显了浅浅微笑的弧度,“谢谢你,泓茗哥。” 随即,陷入沉默。 片刻后,沈泓茗幽幽开口,声音有轻微的颤抖,“微微,你对我很失望吧。” 安式微顿了三秒,“泓茗哥,我做不到感同身受,所以没有资格去评判任何一个人的选择。” 沈泓茗握着手机的手倏尔放松,唇边舒展开来,问了不着边际的话,“微微,橘子还好吗?” 安式微笑,振振有词,“好着呢,小橘子可想泓茗哥哥了,她常问我泓茗哥哥什么时候回来看她呀,然后带她去买最喜欢的小皮球,我跟你讲,她现在可能耐了,到时候还要给泓茗哥哥表演节目呢……” 她现在的笑是你最想看到的样子…… 安式微蓦地意识到了什么,沈泓茗送柴犬给她的理由! 电话那头传来悦耳的笑声,打破了安式微的神思,旋即逐渐消散,凝滞了许久,方清晰地说道,“谢谢你。” 安式微顿时红了眼眶,抬眸望向天,语气仍是平和,“泓茗哥,我有点想你了。” 沈泓茗颔首,“嗯,知道了。” 安式微迟迟不肯挂掉电话,碎碎说了许多话,似是从正午当空到夕阳西下,对方耐心地听着,亦是不舍得挂电话。 当他无数次想逃离的时候,从来没有一次想过,“我回到家就好了,他们会鼓励我继续生活的,有严苛的母亲,懦弱的父亲,乖巧的妹妹,还有,还有什么呢?呵,原来大家都跟我一样……” 他曾经有过属于他的希望,那个女孩儿,他这辈子珍而重之的人。但是有一天,母亲发现了,撕毁了他的曙光,诋毁了他的希望。他不忍女孩儿半分受伤,远离了他的希望,又将自己锁了起来。 沈泓茗那日的心绪,是一辈子最安稳的时候,他一直以来温柔迁就的家人,终有一人是站在他这边的,而且这个人,是最像他的人。 明明最讨厌下雨天,还在他逃离世界的那一天,毅然任由绝望包围自己,真傻。 可是,就是这样傻的女孩儿,让他看到了希望好像重新眷顾着他,将他脱离无尽炼狱,一天天好起来。那个最像他的人好了起来,他又未尝不可呢? 南非总统纳尔逊·曼德拉说过,“当我走出囚室、迈向通往自由的监狱大门时,我已经清楚,自己若不能把悲痛与怨恨留在身后,那么我仍然在狱中。” 沈泓茗带着嘲弄,“谁又愿意困在监狱里呢?谁又能做到完全释然呢?” 只是为了自己,为了爱自己的人,努力地消化悲痛,缓解怨恨。 。 第47章 初现 幽幽葡萄藤架下,安静祥和,干净质朴。 这里没有都市车马的喧嚣,没有碎碎念叨孝义的长辈,没有凡尘俗事的纷扰。只有红褐色泥土,稻田蛙鸣,澄净清亮流水,一览无遗星空,这世间总有一方净土是安全之所,总有一方安乐是温暖之地。 午倦一枕藤,悠然梦行云。 “安姐姐,安姐姐……”稚嫩的嗓音萦绕入耳,搅乱行云。 安式微僵硬地扒开脸上的蒲扇,半眯着黑亮的眸,有气无力,“阿初,你又被你妈赶出来啦。” “是呀,我才看半个小时电视,我妈就踢我出门了,让我不要待在家里。”委屈的语调,撇着果冻唇。 “我们今天又去干嘛呢?”安式微揉揉眼,懒懒问道。 “约了小伙伴们去河里摸鱼,安姐姐,我们快点。”阿初弯着狭长的凤眼,眼睛更小了。 阿初是隔壁宋奶奶家的小孙子,胖嘟嘟的模样,性子又活泼好动,是这个院子里最大的小少年,因为年龄最大,自然成了独霸一院的大哥大。 安式微刚来的时候,要么一个人闷在家里写作业,要么闲坐在葡萄藤架下神思飘忽。 某日,大哥大带领一众小弟准备游街的时候,瞧见了栅栏里摇着老人椅出神的安家小妹。 “你是谁?报上名来!”稚子学着电视剧里古惑仔的语调神情,蛮横张狂。 小孩儿见她不理会,有些恼了,“你知不知道这个谁的地盘,敢这样无理。” “老大,她不会是个哑巴吧。” “没准儿是个小傻子,跟隔壁村那个小花一样。” “我看就是!” “就是就是!” “走了走了,二胖还等着呢。” 众小孩儿顿感无趣,作鸟兽散。 乡下有一个不成文的习惯,同一个院子里各家各户晚饭后会抱着一个大西瓜或者其他水果串门。外婆家没有电视,所以常去对面黄婆婆家串门,说说话,掌灯绣鞋垫,打发漫长的百无聊赖的时光。 “微微,今天我们去宋奶奶家,她家有电视。”外婆满目慈爱,额头的皱纹舒展。 “我们可不可以不去啊?就在家里。”安式微撒娇道。 “你不去也行,那你锁好门,外婆很快就回来了啦。”外婆摩挲着安式微的头发,温和的声音和眉眼同胡亚清别无二致。 上帝在造物之时,在天穹之上点缀星空,却给夜幕后的乡村泼了重重的墨汁,不似都市的夜晚霓虹璀璨,这里的夜,静谧安宁。 夏季的夜晚,朗月清辉,依稀可见小溪流泛起粼光,如天上遗落人间的水晶。夏天的夜晚并没有黑的降临而变得安静,蛙叫虫鸣,互诉心事。 家里照明的灯透着淡淡的橘光,好像暮年羸弱的老人一般,恍惚流离,毫无生机。 安式微怕黑,自是不敢一个人留在家,老老实实抱着一盆葡萄跟着外婆去串门。 今晚的月依旧皎皎,星河璀璨,蓝白的流光洒在草丛上,那条羊肠小路显得清晰。 “这是?”老人温柔慈蔼,盯着安式微上下打量。 “我家老四的孩子,我的外孙女。”外婆笑得眯了眼,眼角是深刻的皱纹,扭头跟安式微介绍,“她就是宋奶奶。” “宋奶奶好。”安式微大方得体,礼数周全。 “原来是小清的孩子呀,都长这么大了,这模样真秀气,跟小清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老人看着安式微,愈发怜爱。 “是吗?还有人说我的样子更像爸爸呢。”安式微规规矩矩开玩笑。 外婆笑得更欢喜了,脸上的刻痕更深了。 安式微很少回外婆家,最近一次还是在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她不爱待在乡下,怕黑也是因为在这里受了一次伤后有了阴影。 那时,也是晚饭后串门,安式微被外公拉着到了坡上木匠叔叔家,她跟着叔叔的女儿一起看动画片,外公喝了点小酒,不知何时颤颤巍巍丢了外孙女自己先回去了。等安式微回过神来的时候,哭着闹着要回家,婶婶看她歪着嘴,小脸哭得红扑扑的,觉得可爱,便存了开玩笑的心思吓唬她,你要是不听话会被红毛婆婆带走煮了吃掉。安式微当时吓坏了,踉踉跄跄跑了出去,大人慌忙拿了手电筒出去寻。外面漆黑一片,安式微渐渐适应了黑暗,边哭边顺着记忆往前探路。谁知记忆出了岔,跌进了一个坑里。只是奇怪,她跌进去后反而不哭了,缩在角落里闭着眼抽噎。兴许当时心里想着,只要看不见,便不会害怕了。 “原来你会说话呀。”一小胖墩叉着腰,昂头审视着陌生女孩。 “你个孩子,怎么说话的。”宋奶奶瞪着凤眼,一巴掌拍向她孙子高傲的后脑勺。 小胖墩捂着后脑勺,嘴里小声嘟囔着,狠狠瞥了安式微一眼。 安式微没理会小孩子的幼稚赌气,坐在一旁听了许久的话。 自那晚起,小胖墩对她的敌意更甚。 比如某天在葡萄藤架下摇着蒲扇纳凉时,总会有小石子从墙角处扔过来,砸在她的头上,手臂上,脚边,墙角那边会传来偷笑声。 比如某天再去他家串门的时候,小胖墩会立刻关了电视,藏起遥控器,重重摔门离去。 比如某天她兴致勃勃做了可乐鸡翅,分了一半送给他家分享的时候,小胖墩把她拦在门外,错失了享受美味的机会。 总之,这个小孩子很讨厌她,安式微不明所以。 有一天,天气十分的炎热,树上的蝉叫得心烦,安式微索性一个人去了河边散心。 潺潺河水流淌,清浅凉爽,最适合给烦躁心境降降温。 安式微捡起几颗小石子,轻轻一挥,石子在水面垫脚跳动,漂了十几米才被河水拽下去,愈发有了兴致,连扔了好几颗。 “喂,谁让你来这儿的?”身后传来哀怨的孩子气。 安式微黑线,今天可真的不是一个好日子。 小胖墩见她不理会,随手捡了一块大石头,往安式微的方向砸,落在她脚边溅起激浪。 “我说小孩儿,我哪里惹你了?”安式微终于不想再忍让了,加上天气的原因,心里烦躁异常。 “我就是不喜欢你。”小胖墩努力撑圆着眼,凤眼本就促狭,这样一瞪,眼睛也没大多少。 “总得有个理由吧,我一没打你,二没抢你东西,怎么就看我不顺眼了!”安式微学着他的动作,瞪着黑亮且大的眼睛。 老虎不发威,你还真当我是病猫啊,喵喵…… “我就是不喜欢你,就是不喜欢你……”小胖墩情绪失控,大声尖叫起来,捡起石头砸了过来。 “小孩儿,你别得寸进尺啊你!”安式微小腿被乱石击中,有些急了。 小胖墩继续砸。 安式微巧妙地躲开石头,逐渐向他靠近,最后,他落荒而逃。 安式微看着他轻车熟路地在山间小路上奔走,边跑边哭,似是身后有凶恶猛兽,越跑越远,直至哭声消尽。 “老天爷啊,我就是想清静清静……”仰天长啸状。 再后来,安式微绝地反击,总得叫你吃点苦头,你好知道老娘不是好欺负的。 安式微歪头问号脸,“我好像幼稚了,跟小孩儿较什么劲。” 家里有长辈小时候玩的弹弓,安式微拿来用,试了试,还挺顺手。 果然,老时间,老地点,三个小孩儿在墙角叠罗汉。 “咦,她怎么没在?”小胖墩小声说。 “是不是已经走了?”瘦瘦小小的小孩儿怀里揣着大把的石子。 “在你们后面呢。”安式微淡笑,弹了一颗石子在瘦小孩儿小腿上。 “啊,老大,在后边,在后边。”瘦小孩儿抱着疼痛的小腿,怀里的石子悉数落在地上。 安式微站的位置有优势,又高又有障碍,他们就算扔石子也伤不了她。于是她又淡然弹了剩下两个小孩儿的小腿,左腿弓着踩在冒出地表的树枝上,弹完后左胳膊肘抵在左腿上,样子很是得意。 “你你你……”小胖墩气急败坏,“你有本事下来呀。” 安式微吐舌头做鬼脸,脸上露着顽皮笑意,“你有本事爬上来啊。” “阿壑,你上。”小胖墩指使着瘦小孩。 “老大,我怕。”瘦小孩缩缩脖子,往后退了一步。 “旺仔,你上。”小胖墩拽着另一个小孩儿。 “老大,我也怕。”小孩儿撇着小嘴,一个劲儿摇头。 “我说小孩儿,姐姐之前让着你,是看在你还是小孩子的份上不跟你计较,以后别来惹姐姐我,否则,那个梨子就是下场。”安式微眸光甚是凌厉。 说完,把手指的那颗梨子从树上打了下来。 三个小孩儿瞠目结舌。 “姐姐,你,你真厉害。”小胖墩投来羡慕的眼神,甚是奇怪,眼睛竟张大了些许。 安式微冷哼一声,现在的小孩子也太容易唬住吧。 小胖墩羞赧,两只食指互戳,“姐姐,你,你可不可以教我玩弹弓呀,我都打不准的。” “对呀,姐姐,你教教我们吧。”剩下的小弟们附和。 就这样,安式微多了一个身份,就是弹弓老师。 小男孩们平时也玩弹弓,但都没能到安式微这样的水平,于是,大家搬起小板凳,手托着腮,安式微说一句话,就会听到“哇”声一片。 当他们看到安式微能一举轻松打下马蜂窝,皆是满眼崇拜,接下来就是撒腿漫山遍野地躲蜜蜂。还好只有罪魁祸首负了伤,被一只小蜜蜂亲吻了手臂,所以,示范要谨慎,不能看到什么就打。 “安姐姐,安姐姐,你真厉害。”小胖墩猛地扑向安式微,歪着头看她,“安姐姐,我喜欢你。” 安式微被他突如其来的拥抱吓了一跳,随即温和地笑了,戏谑道“之前不知道是谁,还拿石头砸我呢?” 小胖墩吸吸鼻子,很是委屈,“我怕安姐姐来了,我就不是老大了。” 安式微眼睛含笑,觉得孩子的想法都是很单纯的,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没有耍心机,相处起来反倒轻松,“姐姐是女孩子,不做老大,所以你还是老大呀。” 小胖墩的眼睛里又闪了一道流光,小脸儿通红,“安姐姐,我喜欢你。” 安式微被小孩儿的天真笑容感动,回想自己已经许久没有看到这样的笑容了,它们是那么遥远却又像刚刚才发生的一样。 曾几何时,自己好似也有这样的天真快乐,这样的热烈感动,这样的不染纤尘的纯粹。而今,历了尘烟,多了一丝苍凉。 。 第48章 喜欢 烈阳当空,万里无云,地表被太阳炙烤着,冒了滚烫热气,一路上蝉鸣争相斗唱,好生热闹。 “安姐姐,你为什么不穿凉鞋呀?”阿初观察了许久,狭长的凤眸里满是好奇。 安式微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白色帆布鞋,刷得很白,很辛苦,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习惯,放弃舒适凉爽,选择累赘闷热。 “姐姐不喜欢穿。”安式微淡笑,手臂有些泛酸,乌黑的发沾了汗水,黏贴在颈间,好像更热了。 出门的时候忘记带伞,阿初便在路边拧了一大片芭蕉叶给安式微遮阳,自己坦然站在太阳下,无所畏惧烈日的洗礼。 “可是很凉快呀。”阿初软软的声音,甚是悦耳。 阿初站定,抬着左脚,小小脚趾争相蠕动,龇着牙笑得顽皮。 安式微忍俊不禁,伸出干净的手,忍不住捏了捏他的圆脸,脸蛋儿跟他的声音一样,软软糯糯,像有弹性的果冻一般。 “呜呜呜……”阿初凤眼眯成一条直线,委屈地说“安姐姐,别揉了,再揉就更圆了。” 安式微笑开,满眼的温柔明朗。 阿初认真拍了拍自己的圆脸,满意地点点头。 难道刚刚是检查自己的脸蛋儿有没有变形? “嗷嗷嗷……”阿初凤眼泛光,激动地指着前面的路边小卖部,尔后圆滚滚的东西“呲溜”一声滚了过去。 门口的中华田园犬见陌生人靠近,吠了几声后继续吐出舌头喘气。 小卖部门前有一台中国老式爆米花机,炉火上架着黑漆漆的像大炮一般的老式爆米花机,老师傅一边拉着风箱一边摇动着。 安式微想起一档国外的节目,他们向观众展示了中国老式的爆米花机,穿上防弹服当场试验了一把,见识到了中国式“炮弹”的威力。 这种老式的爆米花机已经很久没见过了,依稀停留在旧年回忆当中,那时捂着耳朵守在旁边等爆米花完成的巨响,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奶油香味,欲罢不能的美味。 安式微站在路边看得入神,蓦地开始分析它的工作原理。 玉米放入这个压力容器里,加力杆和加力管共同用力,旋转机头螺杆对机盖加压密封。下方炉火加热,同时摇动爆米花机,容器内因为均匀受热,压强逐渐升高,达到所需压强后停止加热。在机盖打开的一瞬,机内的高温高压气体和玉米一起迸发出来,一团白烟,一声巨响,爆米花完成。 “我们又何尝不是玉米呢,历经炉火的炙烤,只等巨响喷射时,压强的作用下成为爆米花。没有变身的玉米,在它们当中就是失败者。”安式微嘲弄的语气。 “安姐姐,安姐姐!”阿初朝安式微猛挥手,手里多了几包辣条,得意地笑着。 安式微抿唇笑了,温柔干净的面容,逐渐镌刻出天真的痕迹。 她前段时间封闭自己,仰天发呆也好,窗前写字也好,一切的一切,安安静静的,没有纷扰,等着伤口愈合。直到阿初的出现,那个烦扰的阿初,那个一开始讨厌她的阿初,其实是一颗澄净的琉璃珠子,他明朗,单纯,善良,这样的灵魂,于她而言,弥足珍贵,只能满心羡慕,小心呵护。所以,她不拒绝他的热烈温情,向天真妥协了,被他拉着上山下河,身体累了,这些时日反倒能睡得舒心些。 目光望后一瞥,等等,阿初身后是…… 蓦地四目相对,那人满载攘攘星光,琥珀色瞳孔不断缩进,所有的星星乖觉静淌,面上似笑非笑。 “你怎么在这儿?”两人异口同声。 “你先说!”继续异口同声。 阿初吧唧嘴,疑惑着转身往后看,一个陌生的高个儿哥哥,又回头瞅了一眼安式微。 安式微大步走近,好奇地问道“你怎么也在这儿?” “我奶奶是这儿的人。”少年面色平静,回答得利落。 “巧了,我外婆也是。”安式微淡淡笑了,但心里有隐隐的失落。 “安姐姐,这个漂亮哥哥是谁呀?”阿初粉嫩的脸蛋鼓囊着。 “是姐姐的朋友,你就叫他苏欧哥哥。”安式微摸着他的脑袋,刚剃的寸头,有些扎手。 “苏欧哥哥,我叫宋念初,你可以叫我阿初,嘿嘿嘿。”阿初笑得像个吉祥拜年娃娃。 安式微心里飙泪,摇摇头,对着苏欧说“你也太幸福了吧,阿初第一次见我的时候可是没好脸色的。” “安姐姐,我们不是说好了再也不提的吗?”阿初垮了嘴,委屈极了。 安式微偷笑,想继续逗他。 陡然“嘭”的一声巨响,安式微吓得缩了脖子,慌忙跑到了苏欧的背后,捂着耳朵。 半晌后,依旧没有其他的声音传来。 “好了,是爆米花机的声音。”苏欧扭头,星眼温柔,语调不冷不热。 安式微囧,方才想起在门口瞅了半天的老式爆米花机,当时还绷紧了神经,自己脑补了爆发的巨响,谁知那场爆发还未曾到来,打得她措手不及。 只能怪自己不够强大吧,呵呵。 “你快放开我的安姐姐。”阿初生气地推了苏欧一把,撇着唇。 “麻烦搞清楚,是你安姐姐抓的我!”苏欧冷哼一声,反倒不乐意了,没有表情地瞥了安式微一眼。 “不,就是你,就是你!坏哥哥,坏哥哥!”阿初耍赖的模样,嘴快噘到天上去了,凤眼处噙着乍现的晶莹。 “阿初乖啊,是姐姐不对,不怪哥哥的。”安式微担心他又像上次在河边那样失控,乘机揉捏着阿初肉嘟嘟的脸蛋,话锋一转,“我们不是要去摸鱼吗?赶快走吧。” 刚走了两步,安式微又顿住脚步,转过身来,问道“你要一起去吗?” “不了,我还有事儿。”苏欧摇头,脸上仍然是似笑非笑的模样。 “好吧。”安式微忽地叹了一口气,拉着阿初走远了。 苏欧目送他们离开,转身买完东西后回了家。 “奶奶,我回来了。”苏欧从进门到喝水,没听到屋内有其他动静,大声喊了一句,没有回应。 耳听门外的脚步声愈来愈近,苏奶奶慌忙将相册藏入抽屉里,锁起来后往楼梯的方向走去。 “回来啦。”苏奶奶慈蔼地笑,望着刚过楼梯拐弯处的孙子。 “嗯!”苏欧星眸温和,淡淡开口“我买了爷爷最喜欢的酒,也不知道他想不想得起来。” “好。”老人只是笑,简洁地说道。 天色已暗,圆月当空,星辉宛转,流水迢迢,田野里的蛙不缺席每晚的吟诵,鼓吹夏日夜晚的幽悄,随微风,轻潜入耳。 “奶奶,我们村里有姓安的人家吗?”苏欧搁了碗,突然想起来什么,问道。 “姓安?”苏奶奶眉头微皱,想了想,随即摇头,“倒没有”。 “哦,想起来了,南坡院子倒有一户,他家女儿嫁给一个安姓的人家,当时好像还闹事儿了,挺大一件事儿,哎,可惜了。”苏奶奶摇摇头,无奈的神情。 “发生了什么事儿啊?”苏欧询问。 “这都是别人家长辈的陈年旧事了,说不得,你呀,也不必知道。”苏奶奶刮了他的鼻子,眉目慈祥。 “好。”少年黑发垂额,眸中闪着星光。 是谁听了谁的心事呢? 是谁说了谁的心事呢? 有故事的泥土墙早已不在,冰冷的水泥墙触手即凉,是守不住秘密的。 终有一天,你会知道这些秘密,那时的你会怎样面对我呢?如果可以,我宁愿你永远不知道,什么都是最初的模样。 苏欧午睡了一会儿,天气太热,醒了,睁了星眼望着自家天花板神游天外,灵魂却突然被窗外石子的敲打声唤回。 起身拉开窗帘,铁窗栅栏外,站了一个穿橘色t恤的女孩,干净清浅的笑眼,不谙世事的模样。旁边一个蓝衣小胖墩儿,嘟着果冻唇,瞪着凤眼望了他一眼。 “苏欧,你下来。”女孩朝他挥手,笑眯了眼,露了八颗牙。 “有什么事儿吗?”苏欧倚在窗边,低沉的嗓音,如同掷入河流里的石块,带了倦意。 “你下来嘛!”女孩手掌向下,弯动着手指示意他下楼。 苏欧拿她没办法,无奈之中淡淡划开的温柔,转身消失在窗前。 这厢阿初更加气鼓鼓了,环了手臂,背对着安式微生闷气。 “你这孩子,过了啊,过了啊。”安式微揉捏着他的头,安抚了好一阵才忽悠过来的。 说话空当,苏欧已经下来了,白色t恤和浅色牛仔裤,长腿颀长,眉眼淡然,如晨风暮雪。 “怎么了?”苏欧毫无情绪的声音,不似从前的玩笑戏谑。 安式微觉得眼前的少年从昨天见面后未曾对她笑过,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话,为什么呢?因为他现在的样子带了悲意,似是心里在强忍着些什么,一触即发。 安式微抓着自己的手,有些不自然地开口“呃,昨天不是去河里摸鱼了嘛,给你送两条。” 苏欧见她抿着唇,眼神飘忽,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自己的情绪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失控的,让对方不得不小心翼翼面对他。 “谢谢,正好不用去买鱼了。”苏欧弯了星眸,漾开了层层涟漪。 安式微见状,松了一口气,跟着笑了起来,不安也随着笑容一扫而空。 果然,她还是喜欢他唇角有那抹漫不经心的讥诮,单挑着眉高傲的模样,是多么生动,那样顺眼。如今,好看的眉头微蹙,眼眸中的青涩褪去,讳莫如深,难以捉摸,加之不咸不淡的语气,让人望而生畏。 阿初嘴里小声嘀咕着什么,旋即重重“哼”了一声,是怕他们听不见呢,还是听不见呢。 “对了,这些鱼全是我们阿初一个人捉的,我们阿初最棒了。”安式微偷笑,悄悄吐舌头,大声对着苏欧说,却是说给阿初听的。 “原来是这样啊,那得谢谢那个叫阿初的小孩子了。”苏欧故意加重“小孩子”这三个字,托着下巴,饶有兴致。 阿初猛地转身,叉着腰,振振有词,语气里掩不了的孩子气“我才不是小孩子,我都快十二岁了。” “是呀是呀,我们阿初又不是小孩子,只有小孩子才会生气呢。”安式微笑得明媚,打趣道。 “真的吗?真的只有小孩子才喜欢生气呀?”阿初吸吸鼻子,依旧嘟着嘴。 “对呀!”安式微摸了摸他扎手的平头,温柔地说“苏欧哥哥可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人,阿初肯定也会很喜欢他的。” 真的是最好最好的吗? 心里异常残破的我,还会是最好最好的人吗? “那安姐姐你也喜欢苏欧哥哥吗?”阿初反问。 “当然喜欢呀。”安式微不假思索,笑着说。 喜欢?如何诠释呢? 安式微手上动作一顿,抽回手捏着自己的下巴,细细思考了一番,朋友确实都是互相喜欢的,否则是不会跟他做朋友的。 那厮扑哧一声笑了,摇曳星河,弯腰对阿初说“我也喜欢你安姐姐。” 有多喜欢呢? 很喜欢很喜欢。 是晴明的星光,愿为她铺陈一世的星河,照耀她的漫漫长路。 。 第49章 安乐 早上七点十分,安式微准时睁开眼。本来一向贪睡懒觉,却自打入夏以来,意识已无须借助外力,到点就醒,不磨蹭,倒能主动起床,实在难得。 康乐村山高雾重,夏日比省城清凉许多,是天然的避暑胜地。但日上中天的毒辣,仍是逃脱不掉的劫。 拉开窗帘,窗外已然透亮,安式微站在窗前,仰头望着天,愣神了片刻,吁了一口气。 “微微,起来了吗?”外婆在堂屋温柔地喊了一嗓子。 “起来啦!”安式微懒懒地回了每天重复的第一句话。 伸了懒腰,揉了揉惺忪眼睛,向堂屋方向签到。 外婆摩挲着安式微的脸,眼里含笑,“我们微微又长大一岁了,真好。” 安式微浅色的唇弯了好看的弧线,乖觉地点头,那模样,像极了橘子。 外婆从厨房捧了一碗面出来,温和开口“吃完长寿面,一生长寿喜乐。” 长寿面,面上有一颗溏心荷包蛋,清清淡淡的面汤,晶莹剔透的面条,冒着热气,漫开香味儿。 安式微对着外婆笑,随即埋头陷入雾气氤氲当中,用筷子卷面,尽数吸入口中,唇齿之间留着面条的鲜美气息。 过了许多许多生日,这些回忆记了很多,又忘了很多,每年的场景无非都是吃长寿面,生日蛋糕一系列墨守成规的动作。一不留神,步入暮年,发现自己脑海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留下。 那一年生日,她得到了这一生珍而重之的礼物,趴在丈夫的怀里哭了许久,突然转变的身份令她既欢喜又担忧。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是意外,意外!”丈夫做发誓状,义正词严。 “可是没办法呀,已经收不回去了。”安式微吸着鼻子,把擦眼泪的纸无礼地丢在他的身上。 尔后破涕为笑,绚烂的笑眼,心里不尽的欢喜。 那一刻,便是知足。 “外婆,我吃完了,谢谢我的好外婆。”安式微抱着外婆的腰,在她怀里蹭啊蹭啊,像一只渴求主人摸头的小猫。 “快擦擦嘴吧,油得很。”外婆无奈地摇头,语气仍是宠溺,“还像个小孩子一样。” 安式微掩面,眸子里的稚气更甚。 “哈哈哈哈……”远处愈来愈近的银铃笑声。 安式微倏地打了一个寒颤。 阿初一个疾步跨栏,后脚没能准确估计门栏的高度,踉跄了一下,没站稳,与清晨的大地热烈拥抱。 “哎呀,好疼呀。”阿初扭曲着圆脸,趴在地上,看着自己的手掌,多了几条灰色直线。 “阿初,快自己站起来。”安式微看着他的囧样,略显无奈。 阿初猛地抬头,凤眼眨巴,望着安式微,微张着嘴,呆怔的模样。 “怎么啦?”安式微带着疑惑的语气询问。 “安姐姐,你刚刚的语气真像我妈!”阿初凤眼里天真无邪。 安式微扶额,啼笑皆非,转了头,微微眯了眼擦嘴唇。 外婆轻轻拍了安式微的肩膀,责怪道“你也是,怎么不去扶一扶阿初?” 安式微撇着唇,委屈道“外婆,我这是鼓励他自己要独立,小孩儿可不能惯着。” 阿初手掌撑地,从地上弹起来,在裤兜里扒呀扒呀,终于掏出,红润的手心上一颗亮晶晶的石头,欢愉的样子,“嘿嘿嘿,安姐姐,生日快乐。” 安式微从他手掌心拿过来,一颗乳白透明石头,天然未雕刻,形状像一个五角星,棱角处泛着五颜六色的流光。 “这是你买的吗?”安式微问道,微笑着。 “是我五岁的时候在河里摸鱼的时候捡的。”阿初龇着牙,老自豪了。 “能捡到这么好看的石头,真的太幸运了。”安式微笑,闭了左眼,用右眼细细看石子,仿佛能从里面看到新奇玩意儿一般。 亮晶晶的一片混沌,除此无他。 “我妈说我走了狗shi运,可以在灰丫丫的石头里面捡到一颗漂亮的五角星。”阿初拍了胸脯,笑得更加得意了。 然后把手鼓成小喇叭,凑到安式微耳边,神秘兮兮地说“我奶奶说,这是神仙掉下的眼泪,谁得到了神仙的东西,会幸福一辈子的。” 安式微笑,不以为然。 既然是神仙的眼泪,又怎么可能幸福一辈子呢? 眼泪,可是伤心的东西。 阿初见她不说话,问道“安姐姐,你不相信吗?” 安式微捏了他的圆脸,毫无保留地笑了,“姐姐相信呀,可是你把幸福给我了,那你怎么办呢?” “安姐姐就是我的幸福呀。”阿初努力撑大凤眼,像是说着最了不起的事情一样,又补充了一句,“我还可以再去河里捡的,肯定不止一个神仙掉了眼泪。” 安式微面上是平静的笑容,但心中五味杂陈,似乎有东西窜来窜去的。 “阿初,中午就在婆婆这儿吃饭吧,今天婆婆要做很多好吃的哦。”外婆笑,眼角刻痕愈深。 “好呀好呀,嘿嘿嘿。”阿初点头,笑得欢喜,转着眼珠子,幻想着美食,流了口水。 外婆稀罕晚辈的生日,早早地把家里的公鸡给炖了,可怜了母鸡独守空房。 虽说鸡汤是炖给安式微补身体的,大半都进了阿初的肚子里。 “诶诶,快擦擦吧,看你满嘴的油!”安式微递了一张纸给阿初,笑他喝了热汤,脸上冒着汗。 “要是天天过生日就好了,这样天天都有鸡汤喝。”阿初敷衍地抹了嘴巴,继续埋头吧唧吧唧。 “那鸡得多可怜啊。”安式微看着那双充满孩子气的凤眼,抿着唇偷笑。 怪不得旁人,外婆炖的汤实在鲜美可口,再闷热的天气也阻挡不了多喝两碗热汤。 阿初突然想起了什么,抬起凤眼,笑呵呵地看着安式微,“安姐姐,我们下午去阿壑家玩捉迷藏好不好?” 安式微摇头,淡淡道“阿初,姐姐今天有点累,让姐姐休息一下好吗?” 阿初见姐姐耷拉着黑亮的眼睛,乖乖的点头。 这一日,倦怠席卷着她的身体,燥郁不堪,却又带了悲意。 一上午接了几通电话,寒暄了几句,竟发觉逃离会这么累,想把手机扔进河里,捂着耳朵,世界也就安静了。 他说微微,都八月了,什么时候回来呢? 她说有些事要放下,你就是想得太多了。 可她不知道怎样去控制自己不去想,她不知道呀。 “谢谢你。” “泓茗哥,我有点想你了。” “嗯,知道了。” 谢谢你,知道了,这句话,从他嘴里说出,终于,他回来了。 起初她总在自己的世界里面,倾注所有热烈。这个世界,却不会成全她的善良。 忽而,觉得世界没什么可期待的,击破那面镜子,拨散云雾,照样破烂不堪,压抑得让人窒息。 天边那颗鸡蛋黄半掩着脑袋,云朵拥簇着它,染成灿然的橘色,趁着空隙,撒向院子,暖洋洋的温暖颜色。 黄昏暮日是安式微最喜欢的时刻,夕阳缓缓坠落,万物由喧嚣逐渐归于沉寂,懒懒散散那抹温暖,最能让人安心。加之橘色不似红色炽烈,不似黄色欢快,鉴于两者,多了一分温暖柔和。 天色愈黑,星辰乍起,万籁俱寂。 安式微紧张地侧头往后瞄,轻轻喘气,“你有什么事儿不能白天说吗?刚刚一路吓死我了。” 苏欧笑,满眼星光,比穹顶的星星还要亮,卖着关子,“那个地方要晚上才好看,跟着我走吧。” 安式微赶紧跟上他,一拳的距离,生怕被他撇下,小声问他“远吗?” 苏欧淡笑,低沉的嗓音,“不远。” 辗转几处曲折小路,终于到了目的地。 幽幽山谷口,月色皎洁,撒落人间的蓝白,如同天女的轻纱披帛,迷幻柔美。 苏欧指了指前面,说道“我们去前面。” 安式微踟躇,怯声说“真的还要往前走吗?这挺高的,我怕。” “有我在。”苏欧浅笑,弯了唇,平和的语调让人安心。 苏欧侧着身体,向她伸了手,月光下,白皙纤长,安式微伸手抓住,稳稳当当地跳了下来。 两人寻了一处大的岩石,坐了下来。 流水淙淙,水光潋滟,以静和的姿态迎合夏夜。 安式微疑惑,“这儿我好像没有来过,没想到晚上的景色竟这样好看。” 苏欧蓦地起身,往后走。 安式微吓了一跳,恐惧油然而生,大声问“你要去哪儿?” 只见苏欧在角落里扒开草丛,取了东西折回来。 定睛一看,一把吉他和一束向日葵。 苏欧把向日葵递给她,笑着说“送给你的生日礼物。” 安式微惊诧,“你们不是已经给我庆生了吗?” 苏欧盘腿坐下,漫不经心的样子,“你不是说没有生日礼物嘛,刚好,今天才是你的生日。” “谢谢。”安式微抿唇笑了,就着月光看,向日葵烂漫如故。 苏欧抱着吉他,扭头问她“想听什么歌,我弹给你听。” 安式微手指握成拳,食指微微抵唇,苦思了许久,“我一时也想不起,要不随便弹吧。” 苏欧仰头想了想,旋即眸色温柔,修长的手指在弦上游动,右手拨弄琴弦,认真专注的模样如名曰罂粟般让人沉迷。 i’ never gog to let you close to (我永远都不想让你靠近) even though you an the ost to (哪怕你是我最重要的唯一) ''cae every ti i open up it hurts(每每我揭开从前的伤疤它都疼痛不已) so i’ never gog to get too close to you(所以我不想让你靠近) even when i an the ost to you(即便我是你最重要的唯一) case you go and leave the dirt(如果你离我而去,会让我活在痛苦里) 未曾停却的琴弦,熟稔地拨弄,低沉好听的英式发音,在空谷中漫开,像是失意的吟诵者,含了无奈和卑悯。 转眼向了谁,眉眼有了细微的温柔。 安式微抱着腿,张着澄净的大眼,做一个合格的聆听者。 曲终,幽谷骤静,无奈与卑悯随着声音的消散而殆尽。 苏欧扭头,眸中星河摇曳,问“这首歌你听过吗?” 安式微摇头,面色沉静,“我很少听英文歌的。” 苏欧双目温和,笑说“那可惜了,这么好听的歌。” 安式微歪着头,认真的表情,感慨“苏欧,我终于明白学校那些女生为什么这么喜欢你了。” 苏欧食指挠了挠太阳穴,饶有兴味,“那你说说为什么呗。” “你学习好,长得好,篮球打得好,还会弹吉他,歌唱得也好……”安式微掰着手指数。 苏欧笑,“你不说我还不知道自己原来这么好。” 安式微戏谑道“我要是不喜欢韩诚的话,肯定会跟那些女生一样追着你的。” 苏欧笑弯了星眼,“要是你来,我肯定给你开个后门。” 安式微白了他一眼,“让我先排队,然后第一个把我踹出来,你当我傻呀。” 苏欧敛了笑,仰头望着月,小声嘀咕“可你不会啊。” 安式微转眼,看了脚边复古的煤油灯,晕开笑容,“这煤油灯真好看,以后我也要买一盏。” 这盏老式煤油灯看着有些年岁了,铁艺灯身有了磨痕,提手处在月光下流动着光泽,橘色焰火摇晃了一下,尔后依旧稳定照明。 苏欧微笑,唇角勾起漂亮的曲线,“确实很久没有见过这种老式的煤油灯了,还是我爷爷年轻时候用的。” “咕咕咕……”突然传来一阵鸟叫声,在空荡荡的山谷里显得格外刺耳,格外悲戚。 安式微望着黝黑的远处,咽了一口唾沫,扯了扯苏欧的袖子,心有余悸的姿态,“你再弹一首歌吧,这儿安静下来还是有些吓人的。” 苏欧浅笑,轻声说“好。” 安式微紧紧盯着他手上的动作,像是寻找什么来填补自己恐惧的内心。 悦耳的琴弦拨动,淌进耳朵里,洗涤灵魂的空缺,带回那抹灿然,不谙尘事的最初的模样。 “你哪来的这么多的向日葵?”外婆进了安式微的房间,发现床边那束笑盈盈的向日葵。 “朋友送的,怎么啦?”安式微揉着眼睛。 “宋奶奶昨天聊起她哥哥家种的向日葵,太阳刚下山那时有人偷摘了许多,没看见什么人,站在坡上骂了那人一宿。”外婆满眼睿智,直直地端视着安式微。 安式微囧,在床上弹着腿,“外婆,真不是我!” 蓦地想起是阿初亲戚家,慌乱起身,抱着向日葵藏起来,要是被阿初发现了全世界都知道了! 。 第50章 立秋 “始惊三伏尽,又遇立秋时”。又是一年季节更替的开始,但外婆说,立秋降了雨,热度会减一些,但三伏后又有秋后一伏,仍是很热。若是今天不降雨,酷热的天气会更长一些。 清晨初阳起,笑呵呵地伸了懒腰,依旧是个毒日头的天气。好在接近中午的时候,天渐渐暗沉下来,似是真的要应承了节气,来一场及时雨。 “看样子今年的秋是能立下来啰。”外婆躺在老人椅上,悠闲地摇着蒲扇。 安式微仰头望着天,穹顶之上,灰蒙蒙的云扎堆儿排挤着湛蓝的天,太阳凝滞了许久,开始往云里走去。 “胡婆婆,您不用种庄稼,当然指着下雨了。”黄婆婆家的二儿子扛着锄头,才从田里做完农活回来。 外婆笑,温和开口“一场小雨,不碍事儿的,秋天肯定会大丰收的。” 他摇头叹气,取了一支烟叼着,略显无奈,“今年立秋日在农历六月,说不准说不准。” 听他们说民间谚语,“七月秋样样收,六月秋样样丢”,大抵是长期劳作的经验所得。这倒想起在古代社会,以农业为生,要是碰上个坏天气,庄稼欠收,全家人是要饿肚子的。想想今时今日,不愁没有米,不愁没有盐,倒觉得幸福许多。 闲来无事时,安式微总会在厨房做些简单便利的美食来打发时光。 上一次做了可乐鸡翅,阿初那时带了敌意,把她堵在门外,第一次没吃上,尔后心里惦念,嚷嚷了许久,安式微架不住小孩儿的任性缠闹,决定今天做一个简单的菜——土豆泥和炸火腿肠。 外婆总笑话安式微,正经的家常菜不做,非要弄一些怪异的吃法,以后嫁人了怎么伺候公婆。 安式微调笑,悄悄吐舌头,“那我找一个家常菜做的好吃的老公倒也不错。” 外婆抿着唇笑,说道“男人都要挣钱养家,女人都是要做贤妻良母的。” 安式微不以为然,“我们女人也是可以挣钱呀,也可以做挣钱的贤妻良母,挣钱,生孩子,做清洁我们都做了,那他就不能为了家庭再做点贡献,做个饭能死人吗?” 外婆摇头,刮了她的鼻子,“你呀,总有这么多歪理。” 依赖,不可怕,过分依赖,才可怕。 等安式微把土豆泥送到阿初家的时候,他家还没有做饭。 阿初凤眼放光,兴奋了,扑了过来,“安姐姐,是鸡翅吗?是鸡翅吗?” 安式微揉了他的脑袋,笑眯眯地说“不是哦,是土豆泥和炸火腿肠,你尝尝。” 阿初微噘着嘴,有些失望,眼珠子盯着盘里看了许久,“火腿肠在哪儿呢?没看见呀!” 安式微笑,拿了一颗糖果状的东西塞到阿初嘴边,“喏,尝尝看。” 这是在网上看过的一个吃法,用混沌皮包火腿肠,包成糖果的形状,油炸后酥脆可口,可以作为日常小零食。 阿初接过后咬了一口,凤眼登时亮晶晶,“安姐姐,这个真好吃,比妙脆角还要好吃!” 安式微弯了眉眼,挖了一勺土豆泥,递给他,“试试这个。” 阿初见勺子上的东西颜色清淡,迟疑了一秒,喂进嘴里咀嚼,脸上波澜不惊,“这个没有火腿肠好吃。”回答得倒也实诚。 继续塞糖果,“咔滋咔滋”。 宋妈妈严厉训斥了阿初一句,转身笑着对安式微说“小微呀,阿初天天去烦你,你别恼啊,他要是哪里不懂事你跟我说,我来教训他。” 安式微连连摆手,有些不好意思了,“阿姨,阿初很乖的,没有烦我呢。” 阿初也跟着点头,委屈地噘着果冻唇,下嘴唇快翘到天上去了。 安式微摸了摸阿初的头,寻了一个理由,跟宋妈妈打了招呼后回了家。 有时,安式微也在想,哪一天自己有小孩儿了,会不会像宋妈妈这样,教养出像阿初这般纯真善良的孩子。 有一次,阿初同安式微去街市上买东西,回来的路上碰到一位衣衫褴褛的老人,头发长长的,脏乱不堪,低垂着头,看不到脸。 阿初小手护在嘴前,低声说“安姐姐,老爷爷来这儿很久了,听大人们说他家里人全都不在了,奶奶还骂他是疯子。” 安式微学着他的模样,压低嗓子问“那他是真的疯了吗?” 阿初摇晃着脑袋,凤眼中晕开天真,“爷爷是好人,他上次还给我糖了的。” 说完跑过去递给老人一块炸糖糕。 当时觉得好笑,一颗糖就能轻易拐走一个傻阿初。后来才知道,老人肚子饿,常常站在包子铺前盯着蒸笼,每一次都被老板厉声赶走了。阿初瞒着奶奶,把刚刚买的红糖糕分了大半给老人,老人从怀里掏出几颗包装干净的水果糖,送给了阿初。手上满是污垢,那几颗红的、黄的糖果格外刺目,据说那是他孙子喜欢吃的糖果。宋妈妈知道这件事,每次让阿初多给一个,小心保护他的善良。 阿初拿着糖果给安式微看,笑呵呵地说“安姐姐你看,爷爷又给了我一颗糖。” 阳光下,红色包装纸闪着光芒。 后来的某天清晨,阿初打电话来,哭着说老爷爷去世了,糖果还没有攒齐,没来得及送给他。 安式微静静听着,却红了眼眶,对面的人隔了山水却在咫尺,那个,将自己的善意全然付出的人。 微雨袅袅后,朦胧烟雾散开,忽而阳光透过云彩重新映照人间。 “苏欧。”安式微对着二楼窗户喊了一嗓子。 安式微垫着脚往庭院里张望,没有任何动静。 “苏欧。”又大声喊了一次。 片刻后,门缓缓打开,一位姿态优雅的老人探头出来,瞧着是陌生面孔,问道“小姑娘,你找苏欧做什么?” 安式微欠身,温和开口“我是他朋友,给他送点东西。” 老人微蹙着眉,凝视着她,半晌后,问“朋友?可他没在康乐读过书。” 安式微被老人盯着看,心里觉得别扭,心跳得很快,讪讪地说“我也是一中的,跟他一个班,还是同桌。” “哦。”老人微微颔首,随即露出浅显的微笑,说道“进来吧,他在楼上,兴许是没听到。” 安式微有些迷惑,为什么老人的防备心如此重?刚刚莫名像谍战剧里见组织要对暗号的情节。 “你坐会儿吧,我去叫他。”老人面无表情,语气平淡地交代了一句。 “那个……”安式微欲言又止。 老人转身,满脸狐疑,问道“怎么了?” 安式微点头致意,走向她,礼貌地微笑“苏奶奶,这是我做的吃的,您拿着就可以了,我先走了。” 放下东西后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 安式微喘着气,觉得自己刚刚微笑的样子肯定很丑,僵硬的身体,尴尬的笑容,落在别人眼里坐实了心虚胆怯。 曾自诩受老人喜欢,可在这位老人面前,自己就是一个跳梁小丑。她神态威严,言语凌厉,不似她的外婆,脸上永远洋溢着笑容,声音温温和和的,总之,心中生了隐隐的距离感。 安式微下意识地往后望,亮白的墙铝艺庭院门,庭院里种了一棵梧桐树,繁茂的枝叶伸出墙外,给亮白增添了一抹翠绿,煞是好看。对比之下,自家的木质栅栏显得寒碜许多,安式微在树下傻愣愣地站了一会儿,回过神来,背着手一路弹跳回去。 这一日,安式微跟着黄婆婆家的小孙女在庭院里跳房子,跳了几轮下来,已是汗流浃背。捧着搪瓷杯,猛灌了一口老鹰茶,转眼瞥见栅栏外站着一个高挑少年,笑着看她,眉眼温柔,蓦地一口水喷了出来。 “你什么时候来的?”安式微瞪着大眼,惊诧道。 “来了一会儿了。”少年手插着兜,温和笑开。 “那你怎么不说一声,外头这么晒。”安式微见他站在阳光下,慢慢走向他。 金黄色的光斜洒在少年身上,明亮如琉璃,一时分不清他的头发究竟是黑色还是深棕茶色。 “看你玩的开心,不忍心打断你。”少年似乎没有要进来的意思。 少年身边突然出现一个没他半身高的小女孩儿,使劲往后仰头,张着大眼仔细瞧他,得出结论,开口,是糯糯的声音,“哥哥真好看,比阿初哥还好看。” 少年蹲下身,摸着她的头,头发软软的,笑了,温柔得如一泓清水,“你也很可爱呀。” 女孩儿伸手抱着他的脖子,呵呵地笑起来,稚气可爱。 安式微扶额,从小就这么颜控长大了还得了。 “小爱,你抱别人,要是被阿初哥哥看见可是要生气的哦。”安式微调笑。 “小爱不要阿初哥哥了。”小爱抱得更紧了,抛弃地彻底、绝情。 “……” 呵呵,花心的本质。 “对了,你过来有什么事儿吗?”安式微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 “你上次怎么扔下东西就跑了?都不跟我打声招呼。”苏欧逗着小爱,没有看她。 “呃……”安式微咬着下嘴唇,眼神闪烁,“我还有事儿,就先回来了。” 苏欧抬眼,眼睛里,浅浅地泛着潋滟的流光,质疑“真的?” 安式微昂头,底气十足,“当然是真的!”一想到他奶奶的神情,不自觉地抿了抿干干的嘴唇。 面对她的一番言辞,苏欧自是知道她的性格,在陌生人面前总会不自在,更何况还是一个眼神犀利,不怒自威的长辈面前。 “我奶奶邀请你去吃晚饭。”苏欧表明来意。 安式微被晴天霹雳击中,怔了两秒,讷讷开口“可以不去吗?” 苏欧瞅着她,漫不经心地说“可以啊。” 安式微提起的心稍稍放下,不露声色地吁了一口气。 苏欧淡笑,唇角勾勒一抹玩味,“那得你自己去跟她说。” 安式微瞪着眼,心里苦,这哪是给你选择,明明就是必须,必须,真是啊…… 后来,苏欧问起,“你第一次见我奶奶到底是什么感觉?” 安式微歪头想,语气认真,“反正她皱眉头的时候我不敢说话。” 苏欧大笑,弯了星眼,“我奶奶其实很温和的,不过,你跟我爷爷一样,他年轻的时候第一次见到奶奶的时候也不敢说话,他说这辈子就没见过气场这么强的女人,到头来还不是被他治得服服帖帖的。” 安式微囧,摊手,“反正我是没那玩意儿。” 冷场。 面对一大桌子美味佳肴,安式微顿感自己会消化不良。 “小安啊,快吃吧。”苏奶奶嘴角弯的弧度比之前更深了,这样看,确实温和了许多。 “谢谢苏奶奶。”安式微礼貌地笑着,觉得自己的脸笑得太僵硬了,不自觉地瞟了苏欧一眼,那厮满脸通红,憋着笑。 安式微暗骂他一句,规规矩矩地等老人拿了筷子后,才动手夹菜。 她一向如此,在陌生人家吃饭,总觉得拘谨,只吃自己面前的菜,不管那道菜好不好吃。 苏欧夹了一筷子回锅肉,放入她碗中。 感恩啊! “你这孩子,得用公筷给客人夹菜。”苏奶奶轻轻拍打了他的手。 “苏奶奶,没事儿,我不介意这些的。”安式微抿唇笑了,眸光清澈。 苏奶奶转眼望着她,眼中说不清的情绪,顿了一秒,温和开口“那你多吃点啊。” 安式微尝了一道油炸菜,泛黄面粉下也是亮晶晶的黄颜色,酥脆香溢,但尝不出是什么,打开话匣子,问道“苏奶奶,这个是什么呀?” 苏奶奶笑,语气和蔼,反问“你猜猜看。” 安式微夹了一缕,细细观察了许久,思索着,尔后摇头,“我实在猜不着,看样子像花又不像花。” 苏奶奶笑得更深了,丝丝萦绕的温柔,“你猜对了一半。” 苏欧插嘴,“是南瓜花。” “南瓜花!”安式微再尝了一口,只觉得好吃,完全想不到吃的是花。 “拌上面粉用油炸,倒也简单。”苏奶奶笑,平平叙来,随即话锋一转,“对了,你上次做的菜也好吃,下次也教奶奶怎么做吧。” “好呀,其实也很简单的……” 苏欧静静地吃东西,凝睇着,眸色灼灼,细碎流盼。 。 第51章 青橘 苏欧耷拉着脑袋从二楼下来,晃到厨房时,炉上用小火炖着汤,但没瞧见奶奶的身影,转身去寻。 庭院里传来一阵轻轻的笑声。 繁盛的梧桐树下,两道温柔的剪影,叶隙间撒落的阳光,飘飘洒洒徜徉着。女孩儿乖巧地枕在老人的大腿上,老人目光温和,说笑着。 总有一种温暖,流转苍穹,仿佛静止了时光,一点,一点,全然贯彻毫无保留。 苏欧右手擎着后脑勺,眸光温柔,却是慵懒的声音,“你怎么又来了?” 老人没抬头,言辞凌厉,“怎么就不能来了,小微可是来看我的。” 安式微闭着眼,唇角弯着得意的弧度。 苏欧瞠目结舌,心中生出莫名的嫉妒来,自己都没有过的待遇,竟便宜了旁人。 “奶奶,你可从来没有给我掏过耳朵呢。”苏欧面色平静,倒是撒娇的语气。 “都多大人了,不知道自己掏吗?”老人嫌弃地瞥了他一眼。 “呃……”苏欧咋舌,暗自感慨,自己应该是亲生的吧。 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小看了安式微,以为她只是瞎猫碰上死老鼠,恰好借着懂点象棋跟姥爷结实,甜言蜜语哄得老人开心,姥爷一提及她便眉飞色舞,仿佛吹捧着自家优秀的孩子。现在呢,连一向严厉不爱笑的奶奶,在她面前骤然变得目光柔和,言辞轻绵,说好的sha人于无形的的气场呢? 后来,苏欧悄悄地问老人,“奶奶,你为什么这么喜欢安式微?” 苏奶奶冷嗤一声,埋怨道“我一直盼着咱们苏家能有个孙女,奈何两个媳妇儿都不争气。” 苏欧欲哭无泪,说好的重男轻女呢。 苏奶奶想起旧事,笑说“你妈怀你的时候,我看那肚子是尖的,满心欢喜织了粉粉嫩嫩的衣裳,结果是个男孩儿,气得我好几天没抱过你,还好你小时候可爱,那些衣裳能穿。” 苏欧眼汪汪,“还好我不记得了。” 苏奶奶靠在椅子上,憧憬着“等你将来娶媳妇儿了,奶奶这个愿望差不多就成了。” 呵呵…… 突然,苏奶奶停止了手里的动作,摆手示意苏欧走近一些,说道“苏欧,你来给小微掏,我去看看汤怎么样了。” “啊……”两人异口同声。 “不了不了,我的耳朵已经不痒了。”安式微慌得直起身来,摇了摇头。 “咱右耳还没有掏呢,”苏奶奶慈蔼地摸了安式微的脸,撑着大腿起了身,把掏耳勺递给了苏欧,径直进了屋内。 苏欧盯着手里的掏耳勺,微蹙着眉。 气氛有些尴尬。 “哇,今天天气真不错啊。”安式微扯开话题,四十五度仰望天,避开了少年投来的目光。 少年无语,大步流星,坐到了苏奶奶的位置上,把安式微的脑袋掰到自己的腿上,虽然动作粗鲁,但带着怜爱。 安式微挣脱着,但少年死死摁住,严肃地说“耳朵聋了可别怪我啊。” 随即乖乖躺好,张着迷蒙的双眼。 清冽苦涩的香味盈满鼻翼,如河水轻灵的流淌,生生不息。 “苏欧,你身上的味道真好闻。”安式微带了认真,轻声说道。 苏欧垂眸,沉默着。 安式微以为他不乐意做这种事,握着他的手腕,小心翼翼地说“真的不用了。” “躺好。”苏欧黑发垂额,嘴上挂着淡淡的笑。 “哦。”安式微乖觉地收回手。 沉默不足片刻。 “小时候,我表哥一放寒暑假,去我家的时候都会给我掏耳朵。”安式微自顾自的开始说。 “你也够懒的,一年难道就寒暑假掏耳朵?”苏欧戏谑。 “才没有呢,我自己也会掏的好吧。”安式微有些不好意思,微微撅着嘴,小声嘀咕了一句,“这可是耳朵里分泌的东西,谁想给你看啊,囧死了。” “要不,待会换我给你掏?”安式微斜眼看他,只看到他垂下的额发。 “我才不要呢,万一你报复我,一用力,毁了我的耳朵怎么办?”苏欧打趣道。 “你把我想得也忒坏了吧。”安式微没好气地说,尔后反应过来,问“不过,我为什么要报复你?” 苏欧憋着笑,“因为我看到了你的耳shi了,哈哈哈哈……” 安式微满脸黑线,丢死人了,却没有吭声,不过耳朵舒服了许多。 下午晚些的时候,苏欧提议去果园摘橘子,安式微欢呼雀跃,没多想,一路弹跳就跟着去了。 黑色土壤斜披上,满眼的翠绿,大片的橘子树,树上挂满了青皮橘子,空气中散发着淡淡酸涩。 “这些应该还没熟吧。”安式微皱眉,因为吃惯了黄皮橘子,见青皮橘子嗓子不由自主地冒着酸。 苏欧微微转眸,笑说“有一些已经熟了,我上次摘过一个,挺甜的。” 随后驾轻就熟,修长的腿迈进果园里。 安式微咽了唾沫,心头仍是怀疑“真的?” “记得选个头中等的,颜色呢,要青色偏黄一点,软硬适中,还有底窝部分得凹陷下去,比较软说明橘子已经成熟了。”苏欧偏着头,骨骼分明的指把弄着,片刻后取下一颗如他描述那样的橘子,丢给她,“喏,像这种。” “哦。”安式微一不留神踩空,一道抛物线,踉踉跄跄地没接住。 弯腰捡起来后仔仔细细观察了一番,看不出所以然来。 苏欧逐渐往果园里面走去,安式微愣愣的站在原地,正准备抬脚时,前方忽而传来一阵狗吠声。 “好啊,又敢来偷我东西,这次可被我逮着了吧。”一道厚重怨愤的声音。 安式微还没反应过来,苏欧似一阵风似的,往她这边跑来,边跑边喊,“快跑呀,发什么愣。” “啊……”安式微惊呼,猛地转身往来的方向跑。 仗着腿长的优势,苏欧已经跑在她前面了,两人的距离越拉越远。 果园大叔在后面紧追不放,嘴里还不停地骂着。 苏欧往后看了一眼,折回来拉着安式微的手,继续跑。 左手被苏欧紧紧地包裹在手心,每一寸指节都透着温度,那一刻的所有的晃动,都镌刻在手心里,在夏日微风中,不经意掠过脸颊,定格在女孩心里。 “这边。”苏欧转了方向。 到了一处树丛,苏欧慌地扒开先把安式微塞了进去,自己断后铺好树枝,还好凹陷的空间够大,容得下两个人。 安式微缩着身体,用右手捂住口鼻,抑住呼吸。 外面狗吠了两声,喘着气在树丛外转来转去。 “阿黄,错了,往那边。” 两人在暗处喘着粗气,苏欧低头,安式微刚好抵在他的下巴位置,头发的清香萦绕在鼻间,才发现自己跟她贴得那么近,左手撑着他的心口,喘息的刹那,有些许沉迷,忽而间,不舍得放开。 不知过了多久,安式微压低声音,“外面好像没动静了。” 苏欧面色平静,轻声说“再等一会儿。” 安式微轻轻点头,软软的头发扫着苏欧的下巴。 苏欧的喉结微动,向上昂了头,皱眉说道“好了,我们出去吧。” 安式微憋着难受,如释重负,“好。” 小心地扒开树丛,往外探脑袋,确认安全后方才出来。 安式微抖着身上的树叶,摊开手,掌心的橘子,一面是阳光,一面是果香。 “我们只有一个橘子了。”安式微盯着橘子看,觉得可惜,刚刚要是自己没发呆,没准儿还能再摘一个。 苏欧并不看她,语调平和,“有一个不错了,谁要你跑那么慢。” 安式微跃跃欲试,笑呵呵地掰开橘子,塞了一瓣橘子,咬破果粒的瞬间,随即尖叫道“啊……” 眯着眼,整张脸的五官快要拧在一起,“好酸啊。” 伸手递给苏欧,问“你要吃吗?” 苏欧没接,白了她一眼,“你不是说酸吗?还让我尝。” 安式微眯着眼笑,这么酸的橘子还被人拿着棍子追了好久。 苏欧蹭了蹭她脸颊上的灰尘,转了话题,“我还带你去一个地方吧。” 安式微满脸戒备,眯着眼,“不会又是去偷东西吧。” 苏欧苦笑,掷地有声,“不是!” 安式微再次怀疑,淡哂。 这次倒真的不是去偷东西,苏欧带她去了一处草坪,倾斜的角度刚好适合躺着看对面绵延的山峰。此时,恰值黄昏暮日,阳光变得柔和,暖橘色映照大地,一切变得温暖起来。 “哇……”安式微惊叹于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这儿的黄昏真美呀。” 苏欧眸光流转,在橘色光线下溢出光芒,“这里也是小时候我爸爸带我来的。” 安式微把手比划成长方形相机的模样,定格眼前的风景,“叔叔发现的地方景色都好美。” 苏欧双手交叠,枕在后脑勺,浅笑,平平叙述,“我爸说他小时候喜欢漫山遍野的跑,这里所有的地方都摸清了。发现谷口的那次,是他期末考试没考好,回家怕被骂,准备离家出走,可走了一半又后悔了,在谷口待到晚上八点,结果奶奶根本没来寻他,他就自己回去了。他说那天,谷口的月很亮,很圆,突然舍不得离开家。” 忆起往事,心里渐渐安定下来,唇角微翘,继续说“还有一次,是他的奶奶,也就是我的曾祖母去世的时候,下葬那天他偷跑出来,一个人躲在这里哭,抬头的时候,那时的夕阳晚霞,他说像他的奶奶一样温暖……” 一开始安式微精神倍加,枕着右手臂,微侧着身子,眼睛盯着苏欧,认真听他讲故事,不知怎的,添了倦意,沉沉睡去。 苏欧转眼,发现女孩儿闭着眼,呼吸轻柔,轻声唤道“安式微?” 女孩儿没了回应,俨然如梦。 苏欧贪看女孩儿睡颜,轻轻将女孩儿垂下的发丝别在耳后,压低嗓音,“你真的太贪睡了,不过,记得做个好梦。” 苏欧仍看着女孩儿,说“安式微,你知道吗?我也曾是一个拥有快乐的人。” “可是,可是都被我毁掉了,我亲手sha了我的爸爸,我亲手sha了我的初恋,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我本就该死,却又没有勇气。” 少年红了眼眶,“但所有的人都不怪我,为什么,为什么他们不怪我?” 少年苦笑,“我明明就是凶手啊。” “不知者无畏嘛,你什么都不知道,当然不怕我了。会说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好最好的人,会说我学习好,长得好,篮球打得好,唱歌也好听,可我真的是这样的人吗?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样一个人。” 苏欧垂着眸,哽咽着,“你会不会某一天知道了,害怕我,离我而去呢?” 他想她,可能不会知道吧。 他怕她,哪一天知道了,他该怎么办? 苏欧静静望着她,眼神再温柔不过,抿了干干的唇,沙哑了嗓子,“如果你要走,我会笑着去送你……” 太阳余了半个头贴着山峰,暮色渐沉。 “安式微……”苏欧轻轻拍了她的脸。 “啊啊啊啊……”安式微从梦中惊醒,直起身来,挠了头发,讪讪道“对不起啊,一不小心我又睡着了。” 苏欧目光投向远方,淡淡道“还好这会儿的夕阳最好看。” 安式微撑着脑袋,笑着附和“是呀。” 蓦地想起什么,扭头问“对了,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 苏欧泰然,“什么问题?” 安式微端视着他,迟疑了一秒,问“你上次去偷摘别人家的向日葵,明明可以等他回家了再去摘,为什么要选在他看守的时间呢?” “等他回家天已经黑了。”少年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安式微不解,“天黑了就更好摘了呀。” 苏欧弯了唇,脸上漾开了明朗的笑意,说“向日葵深情守望了太阳,在下山那一刻,是它拥有完整阳光的时候,晚一分便失一分。” 安式微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是什么理?” 苏欧抿唇浅笑,不语。 给你的必然是要最完整的阳光。 。 第52章 无意 时光如白驹过隙,算算时间,八月已然过半,离新学年开学越来越近。 在安式微临走前一天,拜别苏奶奶的时候,苏奶奶却拉着她说了许久的体己话,自然是在支开了苏欧的前提下。 苏奶奶紧紧地握着安式微的手,叹气,无奈的眼神划开温柔的坚冰,“小微,你要是觉得为难的话,奶奶也不会怪你的。” 安式微怔忡,想了想,尔后点点头,认真的模样,舒缓的语气,“奶奶,不为难的,您放心吧。” 苏奶奶的眉骤然舒展开来,心里的石头落定,静静端凝着女孩儿,眼角泛起浅显的微光,温和开口“那我们拉钩。” 安式微看着老人伸出的小指,孩子气的模样,忽而间的稚气可爱,都说老人越活越小,年纪越大,越像小孩子,这说法倒也不假。 “好。”安式微笑,小拇指轻轻勾住老人的指,大拇指交叠在一起,算是约定达成一致了。 苏奶奶摩挲着安式微的脸颊,目光慈蔼,“明天奶奶就不去送你了,奶奶知道,你还会回来的。” “嗯。”安式微笑,揽着苏奶奶的腰,埋在她的怀里,嗅到淡淡的温柔清香,蓦地鼻子酸涩起来,大抵是不舍了。 苏欧回到家时,转眸看见安式微正支肘撑着下巴瞧老人绣鞋垫,老花镜架在老人鼻梁中间,眯着眼耐心教她怎样起针压线。 安式微余光瞥见他,抬眼问“你什么时候回z市?” 苏欧伸了个懒腰,并没看她,“还有十几天才开学,再晚些走。” 安式微本来还想说些什么,斜眼瞄了一眼苏奶奶,凝滞了许久,弱弱转了话题,“你不打算去接你姥爷吗?” 语罢才猛地发现自己心里不假思索的话语竟下意识脱口而出。 苏欧顿了嗓音,明亮的眸色似乎漫开雾,淡淡开口“有人送他回来的。” 苏奶奶轻咳了一声,像是不经意,却带了隐隐刻意。 安式微有些心惊,顿时心领神会,哦了一声,低下头帮苏奶奶穿针线。 庭院里蓦地安静下来,苏奶奶拉线的声音奇异地清晰传开。 片刻后,苏欧不自在地觑了安式微一眼,轻声开口“安式微,能拜托你一件事吗?” 安式微抬头,缓和了神色,“什么?” 二楼,那道紧锁的房间,幽静深远。 安式微第一次进去的时候,是替苏奶奶上楼送特需食物。 房间里,一位老人躺坐在床上,瘦削的身体,皮肤皱巴巴的,眼窝凹陷,空洞的双目,偏头望着窗外的某一处,无声无息,这一幕似乎是静止的姿态。 苏欧接过食物后,让她下楼去。 老人忽而转头,目光停滞在安式微脸上,无力地说了一句“常心,苦了你了。” 说完又缓缓移开目光,继续望着窗外的某一处,安安静静。 苏欧盯着她,面上波澜不惊,眸里有了微微弱弱的睦色。 老人依旧乖觉地躺坐在床上,交叠着双手,面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空洞呆滞,只静静望着窗外,不吵不闹。 安式微其实也不清楚阿尔兹海默症有什么病症,苏欧跟她解释,就是大家所说的老人痴呆,加上脑部疾病并发,现在瘫痪在床,一切都得靠别人帮忙才能做。 苏欧轻轻走到老人的面前,微笑着,问“爷爷,你又在看什么呢?” 那语气,着实像极了哄小孩子。 老人缓缓扭头,眼睛有了片刻的聚焦,对着安式微说“常心,你回来啦。” 安式微看了一眼苏欧,苏欧点头,安式微顺着老人的话,微微弯唇“我回来了。” 老人微张着嘴,眼神涣散,喃喃“孩子,苦了你了。” 苏欧站起身来,脸上带了浅显的微笑,“你知道吗?我爷爷其实是个胖子的。” 安式微惊诧,老人消瘦的身躯,皮肤无力地贴在骨头上,怎看得出曾经的模样。 苏欧望着老人,眼中始终带着满而未溢的宠溺,“他已经开始忘记吃饭的动作,一口米饭必须咀嚼几分钟,喂下一口饭的时候,方才吞下去。现在倒像一个学吃饭的孩子。” 安式微难以想象,这是苏奶奶每天要做的事情,儿女怕她劳累,说请人来照顾,都被她一一拒绝。 “他现在多乖呀,年轻的时候敢烧老娘头发,老娘蓄了多久你知道吗?如今还不是折老娘手上,看老娘怎么收拾他,谁也不准插手。” 苏奶奶打电话时叉着腰,可神气了,挂断后,狠狠捏了丈夫的脸颊,苦笑“你竟然敢把我忘了,你这天sha的,说好的要照顾我一辈子呢。” “我又蓄好了长发,你再看看我。” 苏欧鼻子有些发酸,握紧爷爷的如枯树枝一般的手,“他现在已经把奶奶忘记了,还有其他的亲人,在他眼里就是一个个陌生人。”随即低眸,语气平静,补充一句“他自己都不记得自己忘记了什么。” 安式微心中沉思,这世界上最终极的绝望大抵是遗忘,所有的美好与悲伤,人生一切的斑驳色彩通通变成灰白,待化羽归尘后,一碗孟婆汤,将今生的自己也一并忘了。 安式微疑惑,“那苏爷爷说的那个常心是谁呀?” 苏欧抬眸,凝睇着老人,回答得简洁,“是我妈。” 尔后又有些不自然地开口说“爷爷觉得苏家对不起我妈,就算所有的事情都忘了,他还是记着这件事,如同刀子刻在心里一般。” 安式微僵直了身体,默不作声,有些羞愧,自己竟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眼前的少年。 苏欧扭头,眉眼里带了倦意,漫不经心地问“安式微,如果有一天你得了这个病,不记得你的爱人了,你会不会绝望?” 安式微抿了唇,细细想来,随心说“这样吗?不过这样也挺好的啊。” 苏欧微皱眉头,问“为什么?” 安式微弯了唇浅笑,背着手,“我接受不了他全然忘了我,不过换做是我完全忘了他,我相信他会让我重新爱上他。” 然后,那少年抿着唇笑,雾色散开,又是清澈的眸,打趣道“万一他趁机把你甩了,看你到时候找谁哭。” 安式微切了一声,用食指挠挠下巴,没好气说“他要真是薄情寡义的男人,那索性忘得干净了,否则见一次打一次。” 奈何天从不遂人愿,那一年,她的丈夫得了阿尔茨海默症,她哭红了眼,紧紧握着他布满皱纹的手,手背上青筋突暴,更显得枯瘦了。 那人微笑着,回握住她的手,气息微弱,说“微,你放心,我会重新爱上你的。” 安式微呼哧着鼻子,摇头,“我不信,我可是好不容易才追上你的。” 那人轻轻弹了她的额头,笑得明媚,“傻瓜,是我先喜欢你的,我一直没告诉你。” 安式微撇着唇,问“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让我想想…… 是你在我面前毫无形象喝水的时候? 是你哼那首不属于那个年代歌曲的时候? 是你明朗笑容照进我心里的时候? …… 安式微回到z市的时候,唐甜眼泪汪汪伸长脖子守在出口处接机,错了,接车。 “微微,微微,我好想你呀。”唐甜抱着安式微原地转圈。 安式微有些头晕,眼冒金星,笑呵呵“我这不是回来了嘛,你就这么想我吗?” 唐甜猛点头,眨着杏眼,环着安式微的脖子,撒娇的语气,“我们可是有一个月零五天没见面了。” 安式微搂着小媳妇儿,装作浪荡公子,食指抬起她的下巴,“姑娘生得如此好看,仅一眼,教小生日日思念,寝食难安啊……” 唐甜抿唇偷笑,突然想起什么,讪讪道“我买了一听罐装啤酒,偷偷藏在床底下,你要喝吗?” 安式微捏了捏她软软的脸蛋儿,感人肺腑的神情,“天啦,你真是我的宝呀。” 继续捏,真舒服。 安式微有了主意,松了手,“这样吧,我先回家一趟,把行李放好了,叫上楚翕,我们去吃大排档。” 唐甜笑眯了眼,乖巧地点头“好。” 再见楚翕时,他的头发长了许多,前额的发垂落,几乎挡了半只眼,微翘的黑发将后颈遮了大半,还好人生得好看,不至于邋遢,倒有种艺术家的感觉。 吃饭时,安式微瞧不见他的眼睛,实在受不了,用发圈把他前额的黑发扎了起来,留了几缕修饰额头,整个人精神了许多。 安式微歪头,吞了食物,认真地说道“楚翕,咱吃完了去理发店剪头发成不?” 楚翕动作一滞,旋即扔了筷子,有些愤愤不平,“一定要剪吗?” “当然了,教导主任要是看到了,没准儿亲自给你剪呢。”安式微诧异,他头发的长度再不出半月就赶上她了,男生留这样的头发,搁学校的规章制度是绝对不允许的,加上教导主任的脾性,还会拉到舞台中央示众,做反面教材。 楚翕垂眸,语气不咸不淡,“我挺想留长发。” 这倒让安式微觉得他一定是摇滚乐听多了,叛逆期的少年耳濡目染,看那些艺术家们表演的时候,随着歌曲的节奏乐感甩动着自己飘逸的长发,也许这样就是他们追求高傲不可一世的靡丽张狂。 年轻人嘛,现在正是叛逆期,是她这种大姐不能理解的…… 咳咳咳,叫谁大姐呢! 安式微正色,“咱还是以后留吧,理解一下学校,以后有的是机会叛逆。” 楚翕这会儿听不进去,横眼拍桌子,很是理直气壮,“不是说公民有自由权吗?我怎么没看出来有!” 安式微笑了,坦诚地说“难道咱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现在还不够自由吗?差不多得了,怎么还较真儿起来。不过说实话,你留长发还挺好看的。” 楚翕眸里蓦地泛起微光,兴奋了,声调高了几度,“真的?” 安式微转眼问唐甜“小t,你说是不是?” 唐甜一个劲儿摇头,否定,“我还是喜欢短发的楚翕哥。” 安式微嘴角抽搐,感叹,“小孩子不懂欣赏,你楚翕哥可是走在了时尚的前沿。” 楚翕笑得天真无邪,重新拿起筷子继续吃东西。 安式微笑眯了黑亮的眼,拍了楚翕的肩膀,“待会还是去剪了吧。” 唐甜坚定地点头,附和“要剪!” “……”一个翻出天际的白眼。 半晌后,楚翕突然凑过来,黑压压的脑壳,笑得狡黠,“微微,怎么办?我更喜欢你了。” 安式微下意识往后躲,手臂交叉,一本正经说“打住啊,我早有家室。” 楚翕笑开了,坐直了身体,“哈哈哈,我不是那个意思。” 安式微瞪了他一眼,“那就好。” 楚翕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女孩儿,心里突生丝丝温暖,如久旱逢甘霖的种子,有了生的渴望,有了活的希冀。 “你这个样子我说了多少次了,赶紧去理发店剪了。”楚翕母亲每天见他必唠叨个没完。 “男生为什么就不能留长发!”楚翕不着痕迹握紧了拳,面上仍是平静无波。 “男生当然不能留了,不男不女的!”楚翕母亲锐利的眼神落在他脸上,满是恨铁不成钢的责备情绪。 楚翕不信,亦是不听。 少年的叛逆,就是如此不讲理。 。 第53章 妖孽 新的学年开始了,又是一年浑浑噩噩、没日没夜的生活。 安式微跟往常一样,有事贴韩诚,无事还贴韩诚,总之能有多赖就有多赖,咱也不差这点儿脸面。班里的女生倒爱翻白眼,嗤之以鼻,不屑与之为伍,常言道,女孩子要有女孩子的样子,应该懂得矜持,像一只哈巴狗一样贴在别人后面好意思吗?偏人人都爱双标,前一秒还嘴碎,下一秒转头瞄了帅哥,眼犯桃花,瞪得可直了,羞红了脸,人帅哥就站在面前愣是没敢搭话。可惜尔等没有安式微的胆魄和毅力,望梅止渴有什么用,人家压根儿不认识你,自己吃不到梅子就别嫌摘梅子的人倒贴着树了。 据说高一新生里面有一极品帅哥,名字不知道,但名气已经完全盖过了校草。班上那些清高的女同学没事儿爱往楼上跑,假装无意间经过人家帅哥教室,眼睛使劲儿往里瞟,只为一饱眼福,瞧见了才肯作罢,于是回来的时候个个春光满面,烟视媚行。 安式微纳闷儿,自己那会子读书的时候,怎么就没关注到这些校内风云人物呢?恍然,自己那时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但高考也没考上全国高等院校,书都读到狗肚子里面去了。哀天地不公,痛心疾首,于是抹泪拉上唐甜去楼上看帅哥。 两人觍着脸在人家教室外晃悠了一圈,结果没见着帅到人神共愤的极品帅哥。蓦地转身的时候迎面跟一人撞了个满怀,唐甜脸唰得一下红了,含羞带怯地捂着熊,显然撞痛了,安式微看着心疼极了,没多想重重推了那人一把。 “喂,你自己投怀送抱,装什么装!”那人反倒先恼了。 这撞到了女孩子的敏感部位,是可忍孰不可忍。 “你大爷的,是你撞了我朋友!”安式微毫不示弱,眼神狠厉,抬头对上那人的脸。 那是安式微第一次见一个男子浑身弥漫着妖媚阴戾的气息,惯于扬起左边的唇角,任何情况下皆是一副泰然的神情。他的眼眸冷绝,深处有着一望无际的神秘感。 少年冷嗤一声,双手插兜,转眸带着轻蔑。 “同学,请你给我朋友道歉。”安式微皱眉,严肃认真的语气。 唐甜拉了安式微的衣角,微微摇头。 “她扑到我怀里也算是占了我的便宜,凭什么要我道歉?”少年清冷的嗓音,如一块石头掷入冷泉,缓缓往下沉。 走廊上一花痴女同学插嘴“明明是你们撞何昉的,现在还反咬一口,要脸不要?” 众花痴女附和,很是鄙夷她们用这种方式来引起帅哥的注意。 “我……”安式微愕然,气不打一处来,撸袖子准备舌战群儒。 “同学,对不起,对不起。”唐甜没等安式微开骂,向那妖媚少年道了歉,拉着她往楼下跑。 连跑了两层楼梯,两人才停了下来。 安式微见可爱的小鹿喘粗气的模样,有些羞愧,是自己硬拉着唐甜去的,反而让她受辱,心里咒骂那个少年,祝他这辈子找不到女朋友,孤独终老。 这厢,何昉连打了三个喷嚏,揉了揉鼻子,继续撕手里的信。 “作为补偿,你想吃什么随便买。”安式微扬着手里的钱袋子,笑得狡黠邪气。 “一根棒棒糖。”唐甜笑眯眯,杏眼里一泓清泉,平静无波。 安式微揽着她的肩,摇摇食指,“乖,咱再挑一个。” 唐甜撇嘴,固执得很,取了一根棒棒糖转身就走。 仔细想想,身侧这个女孩在她面前,一向是小孩儿模样,喜欢吃棒棒糖,全然稚气未脱,活泼可爱,可在别人面前就是刚刚的怯懦模样。这个,大抵是同自己的生活环境有关,安式微只知道她的父母工作繁忙,至于父母如何如何教养一概不知。 安式微眸色沉沉,语重心长地说“小t啊,你就是太木讷了,这样不好。” 唐甜扭头,眉眼干净清浅,语气笃定,“我成绩不错的,微微。” 安式微愣了,捏捏她的小脸,黑眸中缓缓铺开温柔的笑意,“哎,傻人有傻福。” 偷看帅哥闹出乌龙,这事儿落那三个少年眼里,就是自己活该。苏欧说平时不都是你欺负别人嘛,怎么反被别人欺负?楚翕说那人能有多好看,咱苏欧天天在你旁边还没看个够?老虎说微姐,咱要是打不过,立马哭给他看,看他丫的还敢欺负女人。 安式微满脸黑线,谢谢你们啊,看我被欺负了,不来帮忙,反倒跟着别人踹我一脚。 谁说不是呢,就是活该,让你不好好走路。 说实话,安式微并不喜欢何昉的长相,好看归好看,可阴戾的少年像是地狱使者一般,浑身透着深深的邪气,给人的感觉就是你要是不听话,信不信被他一把扔进地狱。 安式微不在意,反正自己跟他是不会有任何交际的。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初学苏轼的《定风波》时,比起“一蓑烟雨任平生”、“也无风雨也无晴”,安式微特别喜欢“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这一句。不要去听雨穿过山林打在树叶上的声音,不妨一边放声唱歌一边慢慢走。此刻走在人生的路上,总免不了风风雨雨,既然躲不过,何不就淡然地在风雨中潇洒自在地吟唱呢。 正在反复琢磨这句话,被班上冷血女副班长王亚军打断,“安式微,你别想了,何昉可看不上你!” 安式微怒摔课本,佯做干呕的模样,“谁稀罕他啊!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喜欢他!” 王亚军急了,“你就说你念了多少天的‘何妨吟啸且徐行’了,何妨,何昉!” 安式微怔了,扯了一下嘴角,“这跟他能扯上什么关系?” 王亚军轻咳一声,正色,“现在咱高二的女生跟他表白都写这句话,里面有谐音,懂不懂啊你。” “……” 从来没在情书里面泡过的安式微肯定不懂年轻人写信的情趣了,众女疯狂,去书店买了不同版本的情书大全,互相借阅参考,为的是写一副自我感觉良好但人家压根儿不会看的信。 王亚军瞥了安式微一眼,缓和了神色,淡淡道“喂,你别打他注意啊,你都有苏欧了,别太贪心了。” 安式微一脸蒙圈,问“苏欧?我跟他可没关系啊,别乱说。” 王亚军切了一声,斜眼看她,“你敢说没关系?那他每次打篮球你屁颠儿屁颠儿去递水算什么,别跟我说只是同学情谊。” 安式微翻白眼,无奈地解释“班长,这还真的是同学情谊,我是打赌输给他了,否则我会理他?” 王亚军显然不信,扭头甩动长马尾,傲娇飘走。 这个副班长跟她的名字一样,成绩万年老二,连班级职务也屈居班长之下。平时主要负责班级纪律,晚自习的时候,能准确分析到后方窃窃私语同学的位置,屡试不爽,人送外号“顺风耳”,但是有个治不好的坏毛病——看脸。明明是苏欧跟安式微一起说话,她会选择性失明,只记安式微的名字。当时班上的规章制度,说话一次罚款五角,每个星期安式微能为班级奉献五块以上,还多亏了王亚军的推波助澜。老罗为此在班会上重点表扬了班费的突出贡献者,囧死安式微了。 老罗笑着调侃,“安式微,咱们三班离了你还真不行。” 安式微硬扯了一个笑容出来,讪讪道“罗老师,我这不是为了班级发展考虑嘛。” 老罗收了笑容,厉声道“我看你上辈子没准儿是哑巴,这辈子要一次性说个够。” 登时吓得孩子不敢说话,撇着嘴低头,眼泪汪汪。 所谓美色误人,还真不是假话。 这要是换了跟老虎说话,说不定安式微能躲过一劫。 重新说回高一级草何昉同学,安式微这辈子最不想碰到的人,偏巧在话剧社招新时遇见了。 社长在面试的时候,眼睛都看直了,一个劲儿谄笑“何昉同学,你可一定要进话剧社啊,你这脸,不演戏可惜了,你可得好好考虑一下啊。” 何昉同学心高气傲,带着戏谑和漫不经心的斜嘴笑,扬扬削葱根,“我考虑一下吧。” 安式微学着那少年的模样,十分鄙视社长,下一瞬间猛地想起去年这个时候,自己跟社长现在的动作神情如出一辙,尚且能听到当时自己的痛哭嘶吼,只不过是她求前任社长收留。 再后来,何昉同学进了话剧社,成为社长的掌上新宠,地位只逼话剧女神刘艾珂。 某一日,社里排练话剧,结束后,众人一哄而散。 那少年倚在门畔,勾起左边唇角,笑看着她,“哟,同学,挺巧的嘛,追我追到话剧社来了。” 安式微翻了个大白眼,没好气的说“搞清楚,我比你先进话剧社。” 少年仍是扬着唇,妖媚的双眼仿似添了狡黠,可声音依旧是清冷的寒泉,“原来是学姐呀,真是失敬失敬。” 安式微一听他讲话,如同淋了冰水,浑身不舒服,无话,转身去做自己的工作。 韩诚因为要准备全国物理竞赛的事情,没有参与这次的话剧表演。安式微本来打算跟陆铭一起收拾完了,再去看看韩诚。谁知那小子粗略地收拾完一箱道具后,偷偷溜了,留下一片狼藉。 陆铭私下跟她说过,自己谈恋爱了,二中的,每天也就指望下午放学的时间去见上一面,以解相思,在安式微面前演出一副情深似海,不见跳海的模样。 好吧,咱孩子还没谈恋爱呢,在别人眼里就是一可怜的单身狗,自然不用花时间约会啥的,倒是有大把时间帮忙收拾道具。 安式微收拾好了,站在满满的两大箱红漆木箱子面前发愁,顿时后悔自己为什么心软成全别人,折腾自己。 “学姐,需要帮忙吗?” 身后传来那道清冷的嗓音,如坠深井。 安式微并不理会,弯腰抱起了箱子,面色平静经过少年身侧,当看不见少年的脸时,脸色骤变,五官如同吃了柠檬一般拧在一起,双手因为承受不了物体而微颤,疾步往道具室方向走去。 少年冷着脸望着女孩背影,饶有兴味,从鼻腔里轻轻发出一声轻笑。 安式微累得直喘气,张着空放的眸拍打着手臂,打算休息一会儿再去搬另外一箱,谁知被一个爱管闲事的家伙抱了进来,直接扔在地上,“咚”地一声,红箱子底部裂开一角。 安式微微怔,抬头望他,又转眼看看箱子,恼怒道“你有病吧,箱子弄坏了可是要赔的。” 少年拍拍手,泰然自若,抬眸盯住了站在他面前发怒的女孩,平淡开口“我不知道啊,又不是我做的。” 安式微瞪他,咬牙切齿“何昉,我哪儿得罪你了?” 何昉手插进兜,眉头一蹙,眸光往上抬,若有所思的样子,“我想想啊,好像是那次你们撞我的时候,我记得当时你还骂我来着。” 安式微扶额,但转念一想,这小孩儿就是来找茬的,就算同他理论赢了,按他不可一世的性子,绝对不会主动掏钱的。可到底还是她的工作,加上无凭无据,自己都处于弱势。 “算了,看你还是小孩子的份上,不同你计较。”安式微不想跟他多说,妥协了,兀自蹲下身检查箱子。 何昉眸色暗了下来,嘴角那抹不经意的讥诮一瞬间消失,“看来是我高估你了。” 安式微没有抬头,专注地检查箱子,“对不起啊,让您失望了。” 何昉居高临下,望了一眼安式微,高傲地转身离开。 为了赔那个红木漆箱子,安式微花了半个月的零花钱,虽说她从不乱花钱,但每天还是免不了一日三餐,偶尔会买点零嘴,这点钱远远不够她过剩下大半个月。 缴械认输了,以后还是离某个妖异少年远点儿,命重要钱也重要。 。 第54章 逃课 我们原本是两条相交线,从彼端延伸,短暂相交于一点,又各自往前,注定越来越远,再无纠葛。如果时光能倒流,我且愿与你成为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相安无事,一世安宁。 刚过白露时节的z市虽收敛了些许燥热,但仍是拥有着夏日的流金肆虐。 半分钟前,上课铃声响起。 安式微奔跑在操场上,到教学楼楼梯口忽然停住了脚。 另一侧的楼梯口走下来一个人,径直往后校门方向走去。 现在不是上课时间吗? 安式微正愣着,少年已经走远了,原地思忖了三秒,还是悄悄跟了上去。 后校门原本是一中以前建校时的正门,当时校门外面直通一条窄巷子,道路两旁有种各种各样廉价又美味的路边摊,上下学人流攒动,有些心疼学生会被磕着碰着的家长联合跟校长反映了这个问题,加上学校那时扩大了规模,校领导一致认同重开一道校门,于是重新选择了有柏油马路的一侧作为新校门,后校门就此荒废,成了全校的垃圾处理处。 安式微隔着一段距离安静地跟踪,心里竟走神儿地想,自己应该可以去做私家侦探,专干跟踪的事儿。 少年走到一处破旧不堪的墙壁前面,那墙壁不高不矮,踩在石堆上能轻松地翻过院墙。那少年环顾四周,利索地踩上石堆,确定是要翻墙的架势。 安式微傻眼,下意识地跑过去阻止,把手鼓成喇叭状,小声问“苏欧,你去哪儿?” 少年被身后忽然传来的声音吓到,慌忙回过头来,定睛一看,方才松一口气,“你来做什么?” 安式微反问“已经上课了,你现在是要做什么?” 苏欧东张西望,略微紧张的声音,“我有事儿必须要出去一趟,你快回去上课。” 安式微疑惑,“可以请假呀,你这样可是逃课!” 少年不理会,回头双手撑着墙头,抬了腿翻过墙跳下去,一系列动作只花了五秒,消失无影,站定后一直跑,一直跑,直到看不到身后的校门。 苏欧背贴着墙壁,喘着粗气,蓦地想起,自己年幼的时候,也曾翻墙逃课,可惜未果,当场被教导主任抓获,罚了扫一个星期的操场。今天同样被发现,所幸逃出来了,唇微弯,心里只余下一种感觉,像极了困兽的解脱,但自由、孤寂、恐惧恍然间涌上心头,郁郁不平。 半晌后平稳了呼吸,苏欧不紧不慢地走在街上晃悠。 可是,忽然间,左手臂被拽住,扭头转眼看到一个女孩低着头喘气,眼眸中琥珀色瞳孔紧缩,一瞬间心里的褶皱慢慢被熨平,添了些许淡淡漫开的温意。 女孩抬头埋怨道“你跑那么快干嘛?我差点儿就出……出不来了……” 苏欧笑说“你干嘛跟着出来,这可是逃课啊,你不怕写检讨吗?” 安式微白了他一眼,淡然,“回去也解释不清了,反正只有一节课了,逃就逃吧。” 其实情况是这样的,安式微自顾自的解释,自己当时傻愣愣地站在墙壁面前,正想着该怎么办,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往回走,半路的时候发现了教导主任巡视,便蹑手蹑脚地往另一侧楼梯口方向走,校长站在楼梯口跟一个班主任说着话,于是只能退回去了,索性大着胆子逃一次课吧,乖觉的孩子还从来没有逃过课呢。 两人的背包都没有带,在这个还没有移动支付的年代,没有纸币寸步难行,还好安式微平时有随身带钱袋子的习惯,成功坐上了公交车出逃。 一时无话,安式微忍不住问“我们去哪儿啊?” 苏欧简洁地说道“大剧院!” 安式微不明所以,黑眸望着苏欧,问“我们去那儿干嘛?” 苏欧手扶着扶手,目视窗外,语气淡然,“跟着去就行了,问题真多。” 安式微语塞,乖乖地闭嘴。 此时的温度降了些许,秋风顺着窗户横冲直撞在脸上,夹杂着丝丝凉意,仿佛不经意间抚开了心底模糊的记忆,在五脏六腑流散窜动。 两个人是在大剧院公交站下了车,但没有往大剧院方向走,苏欧在前,安式微在后,不问目的,只是静静地跟在他身后,凝视着他的背影,穿着白蓝相间的校服,发丝在树隙间透射的阳光照耀下逆光,手插着兜却是端正淡然的姿态。 真实的情况不是安式微解释的那样,苏欧前脚刚走,她后脚就跟着翻出来了,否则不可能追得上他。今天的他格外沉默,不似从前那般爱开玩笑,就连午饭时故意蹭到他袖子上的油渍他也只是一笑带过,不甚在意,换做平日的做派,必定是要给他洗干净才肯罢休。 比平时更漫不经心的表情,看起来却有些奇怪。 安式微突然想起自己与苏欧的第一次相遇,他冷着俊脸,以高傲不可一世的模样经过她的身侧,彼时,他没有注意她。第二次相遇,她撞了他的后背,两人不撞不相识,彼时,他把她当做跟踪狂,他竟是她的同班同学。第三次相遇,她跑完一千五百米长跑,累瘫在操场上,他拉着她来回走动,活动酸软的身体,彼时,他只是好心帮助一个没有健康常识的白痴。后来的后来,他借她的课堂笔记,抄她的作业试卷,整整一个学期,抄完了还嫌弃她的字丑,污了他的眼,却转头一个劲儿傻笑,嘴里嘀咕着“幸好幸好”。 就算相遇一开始是警惕讥讽,可相识的过程却是温情顺意。 未曾做到相知,便望而生畏,不敢逾矩。 苏欧在一家小吃店门前停下,安式微木讷地站定在他身侧,抬头看招牌——“牟记”,一看便是以姓氏来命名。 苏欧扭头对着安式微说“吃点东西吧。”没等安式微反应,抬了腿就走进去了。 少年依旧轻车熟路,点了餐坐到了靠墙最后一排的位置,背对着街道坐着。安式微很喜欢他这个习惯,因为自己有选择恐惧症,跟别人同行时有一个人做决定就好,自己可以不用带脑子纠结了,偏偏这个人从来没让她失望过。 这家小吃店以蟹黄包闻名,偏巧安式微从来没有吃过蟹黄包,白白嫩嫩的如同婴儿的肌肤,轻咬一口,黄灿灿的蟹黄混着带汁面皮儿刺激着味蕾,直沁人心。 苏欧瞥见安式微嘴角的蟹黄,无奈之中透着淡淡温和,“蟹黄包可不是你这么吃的。” 安式微瞪大眼睛,好奇问“那要怎么吃?” 苏欧示范给她看,先用一根吸管从汤包上的小旋处缓缓吸蟹黄汤汁,再用筷子稍稍蘸佐料,一口吃下汤包的皮,完成! 安式微难以置信,一个汤包需要用上吸管,于是学着少年的模样,试了一次,嗯?好像还不错。 至此,牟记蟹黄包成了安式微心中美食第一名,心情好想吃,心情不好也想吃,有胃口想吃,没胃口也要吃。 安式微小声问“苏欧,你还要吃吗?” 苏欧笑了起来,一改之前阴郁的模样,“你想吃就再点呗。” 安式微瞬间有了底气,转头又跟老板要了一屉。 等餐的时候,安式微支肘,无聊地望着街上行色匆匆的路人,突然一个女孩闯入她的视野,齐下巴的黑直短发,尖尖的下颚,薄薄的唇,白色衬衣加黑色马甲,黑裤黑靴子,背后背了一把吉他,浑身上下没有第三种颜色。女孩进了店,走路伴着一阵银铃声,方才注意到手腕上有一根红绳,红绳上串着三个小宫铃。 安式微注视着女孩的一举一动,恍然间,感到少年灼热的目光,转头发现他埋着头安安静静地吃东西,随即又将目光移回到女孩身上,她已经坐在了另一侧靠墙的位置,背对着他们。安式微惊觉自己的无礼窥伺,回头夹了蟹黄包继续第二轮。 第二屉蟹黄包基本入了安式微的肚子,带着满腹饱感到了大剧院的门口。 也是刚才从苏欧的口中听说,今天是全国中学生音乐大赛的决赛,整个西南分赛场设在z市举办,满眼只能看见熙熙攘攘的人群和满耳人声和音乐声的嘈杂。 场内基本上都是选手的亲友,座位已经占满了,苏欧带着安式微上了二楼看台,虽然也没有位置,但好在视野极好,站着看不用担心前面的人挡住视线。 剧院内的音乐声更大,加上观众乌泱泱的一片,喧嚣至极,实在受不了。 安式微拉了苏欧的衣角,示意他躬下身来。 安式微在他耳边大声问“你为什么没报名参加这个比赛?” 苏欧摇头,在她耳边戏谑“我怕自己太优秀了,显得你又傻又笨。” 安式微翻翻白眼,环着手臂不理他。 决赛在主持人的串讲后正式开始了,场内的观众自然是听歌、鼓掌、听歌、鼓掌,机械的看客式表演,偶尔蹦出来几个选手亲友摇旗助威。 主持人介绍完下一位选手的表演曲目后,全场哗然,突然舞台上灯光熄灭了,只余一盏照着舞台正中央的灯,四周一片黑暗。 舞台上,已经站定了一个女孩,抱着吉他弹唱adele adks的《soone like you》,这首歌在当下正红,但目前安式微没有发现身边的人能唱出这首歌的灵魂。 女孩的声音同她瘦削的身体有些出入,磁性而又带了些许烟嗓的低沉,像陷入失恋后的孤独少女,将自己的心事娓娓道来,毫无保留。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女孩身上,女孩的声音击中了满场观众的心,震撼难以言表。 安式微很满意这个女孩的表演,想问苏欧的意见,转眼望他时,他站在黑暗里,直直地盯着台上的女孩,眸里是无法言喻的神色,嘴角有些紧。 恍惚之间,心里竟生了一种错觉,他,似乎认识台上的女孩。 安式微稍微往前面移了一点儿,微侧着头,明目张胆地端视着少年的神色。 少年眸中的琥珀色,如同琉璃珠子一般,澄澈通透,似是能看穿灵魂,眼底是小心翼翼的提及和毫无保留的奉送。彼时彼刻,藏了心,隐了情。 难怪,他未曾有过在意,只全然为了一人。 不知为何,安式微此刻心里突如其来的糟糕情绪,极其糟糕,无声呼出,亦是无法言喻。 台上那个女孩演唱完,台下一片欢呼,仿佛认定她就是今晚的总冠军。 苏欧俯下身在她耳边说,自己不想看了,想走了。 安式微让他先走,说自己想看完了再回家。 少年嘱咐了她几句,就自己先离开了。 她记得,苏欧对她说过,不要提及他的初恋,永远不要。可如果真的是心里的刺,为什么不拔出它,为什么让它成为遗憾,为什么明明还爱着她,却装作陌路。 她记得,苏奶奶跟她说过,苏欧并不像表面那么坚强,让她无论如何,都要帮助他。 她记得,顾行止跟她说过,如果给你一次机会重来,你会怎么做,是重蹈覆辙,还是另辟蹊径。重蹈覆辙,她必然不会,另辟蹊径,这条路真的对吗? 可惜没有如果,但恰好在她身上有了如果。可别人呢,别人有没有如果呢? 安式微觉得自己有些呼吸困难,血液凝固了起来,紧紧地靠着墙,努力使自己有支撑的地方。仿佛自己又陷入八年后彼时伤痛的旋涡中,那一刻,再也没有清明,只余自己沉溺着,找不到救命的浮板,越陷越深。 身边的人都成了模糊的一片,耳膜闭塞,听不到外界的任何声音,如坠入迷幻中,多么奇怪的感觉,难道这真的只是一场梦,是时候梦醒了,一切回到原点。 再睁眼,一切如旧,她依然站在黑暗中,舞台上换了其他选手,喧嚣重回耳畔。 说实话,安式微心里蓦地慌张起来,觉得自己没什么能耐,为什么强迫着自己假装坚强,其实她更需要安慰,更渴望珍惜,可她一向善于伪装,不经意间成了习惯,也因为如此,弄丢了自己。 毕竟,谁也不是一个完美的人。 。 第55章 算命 夜色渐深,喧嚣不绝于耳。四周有斑驳的光影交错,却被带着丝丝沉静的忧伤。 街边路灯投射下的光线照在身上,地上是黑漆漆伶仃的影子,微微弱弱漫开的无尽的撕裂的伤口,猩红,鲜艳,炫目。 安式微木讷地随着散场的人群走,人群的气息弥漫开来,欣喜的,落寞的,平淡的,失神的…… 当周围人群渐渐四散开后,耳畔骤然清净许多。头顶的夜空悬着弯月,零零星星点缀,不甚凄凉。 “城市的星月果真没有乡下的亮。”安式微仰着脑袋,感叹一句。 由于晚餐只吃了蟹黄包,当时的饱腹感已然维持不过三个小时。经过一家面包店的时候,安式微下意识地吞了口唾沫,忍不住面包的香甜,推门进去买了一包吐司面包和一瓶鲜牛奶。 出来后,站在面包店门口,正取出一片面包塞进嘴里的时候,身侧突然传来一道清冷尖细的嗓音“要算命吗?” 算命?看你是要命的吧,大晚上听得人心里瘆得慌。 安式微扭头,看见一个清瘦的女子,一袭黑色长裙,戴着墨镜,薄而无血色的唇,脸颊有些许凹陷,整个人俨然是营养不良。 安式微本就不信这些八卦之说,人的命运岂是靠算出来的?还有,大晚上戴墨镜,装得倒挺像的。 “不了,我不信这些。”安式微摇头拒绝,继续吃自己的面包。 那女子轻声笑了,淡淡道“如果不信,你又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呢?” 安式微顿时怔住,鼓着腮帮子,蓦地忘记咀嚼的动作,眼睛没有看那女子,瓮声瓮气,“我听不懂你说什么?” 那女子往下推了眼镜,眼神带着邪媚,只说了八个字,让人不寒而栗“时空交错,不可逆转。” 时空交错……忽而想起自己确实是推开酒店某个房间的房门才到这里的,没有预兆,像是网上指定交易,一点鼠标,交易完成。 等等,她说的是交错!那么也就是说,难道八年后那个世界里的她是八年前的自己。 可是,八年前的自己在那个世界能做什么,想想就觉得头疼。 那女子似乎看穿了安式微的想法,笑说“小妹妹,你且还是顾得当下吧,心只有那么一小点儿,别装那么多事儿。”她把身体凑近了一点儿,压低嗓子问“所以,要算命吗?” 安式微失笑,“我没钱,不算了。”心里暗想,更何况,你都说了且顾眼下,凡事那就顺其自然吧。 那女子拽着安式微的手臂,眼镜滑到鼻翼处,黑瞳骤缩,吞咽了唾沫,“就你手上的面包牛奶就成。” 安式微瞄了一眼手里的东西,面包只吃了一片,鲜奶还没来得及喝,而后又将目光转向女子,顿时明白了她只是借算命的由头接近她,目的仅在于食物。 “算了,我也吃饱了,给你吃吧。”安式微叹了口气,把面包鲜奶递到她手里。 女子微微笑了,颤着手毫无章法地把脸埋进整块面包里,没有形象,只有。 “呃,你慢点儿吃,我先走了。”安式微淡笑,知晓她目的达到了,自己便可以放心走了。 女子抬头,猛吞了口中的食物,脸部顿时变得扭曲,拍着自己的胸口,仿似噎住了,灌了一大口鲜奶,半晌,长吁了一口气,平息了堵塞感。 “你等等,我还没给你算命呢?” 安式微摇头,平淡开口“不用了。” 还未及反应,女子便风风火火地拉着她坐到就近的花坛台子上,狠狠用手抹了嘴巴,脸上堆了笑意,“你钱都已经付了,不算我心里过意不去。” 说到这里,安式微抽搐了嘴角,勉强扯了一个笑容出来,“好吧,你说,怎么算?” 女子半眯着眼,细细凝睇安式微的模样,握着她的右手摊开,掌纹指纹一一查看,若有所思的严肃神情。 安式微憋着笑,这一看就是学着电视剧里算命先生望闻问切的模样,只是差一个装卦的竹筒和一杆写着某某大仙的幡。 那女子短暂沉默了几秒,抬眸,一字一句对安式微说“得止且止,知欢且欢,舍己之命,凡事归一。” 语罢,安式微怔忡,疑惑地望着她。 女子吸了一口气,抿唇轻笑一声,语气如白开水一般平淡无味,“妹妹,我已经算完了,剩下的得你自己去揣摩了。” 她说完站起身来,悠然地剁了一下双脚,抬腿离开,走了几步,半转身体说道“对了,这吐司面包很好吃,谢啦!” 安式微轻笑一声,对那女子所说的话不甚在意,她一向不相信星座八卦塔罗牌之类的东西,若将一切赌在自己的算出来的命运中,人的潜意识会被其牵引,便失了自己原生萌生的动力,一旦扭曲成形,这样的自我已然朝着别人算好的方向前行。若是成功,会庆幸命运的善意对待,如果失败,会痛恨命运的残忍谋算。 老罗和往常一样,拿着跟自己年龄不搭的老干部杯,接了满满当当的一杯热水,不急不躁地倚坐在沙发上,懒懒地翘着腿。 “我真的不知道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派你们两个来折腾我。”老罗冷着眼,视线在两人身上切换,轻叹口气,“说吧,是什么事?不老实交代,就请家长了。” 这也是老罗的惯用伎俩,动不动就拿请家长威胁学生,不过,这个由头倒是能威胁到大半部分的学生,对于少数顽固派,只能以体罚的方式解决问题。 偏偏安式微是这其中的大半部分所在。 安式微埋着头,脑海里迅速构思故事情节,怎样听起来合理又让人信服。 “罗老师,是我要逃课的,被安式微发现了,我怕她去告状,硬逼着她跟我逃课的。”苏欧先开口揽下所有事情。 他这是做什么? 安式微忽然抬头,望着少年的侧脸,他也扭头望向她,面上是波澜不惊的姿态,不动声色地眨了一下眼睛,示意她安心。 一刹那间有愧疚的感觉,忽而觉得自己很不厚道,什么事情都撇干净了,还恬不知耻地扮演着受害者的角色。 “罗老师,我……” 话还没说完,就被苏欧打断了“罗老师,我认错,您怎么罚我都接受,只是安式微也是受害者,您就从轻处理吧。” 老罗冷嗤一声,瞪着眼,“别以为你成绩好我就会纵容你,罚我肯定是要罚的,只是你们得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了,再有下次,我一并罚你们。” 老罗虽然嘴硬,但实则心软,其实从未对学生严厉惩处过,尤其是成绩优异的学生,不过这次,还是罚了两人写一千字的保证书,外加苏欧去清扫学校大礼堂一个礼拜,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苏欧清清嗓子,“咳,你今天怎么了?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一阵风拂过,安式微吸了吸鼻子,左边的发丝散在脸颊上,遮住了眼,轻轻别在耳后,指腹却有一丝淡凉。 苏欧在她眼前晃晃手,平缓的语调,“安式微,你倒是理我一下呗。” 安式微回过神来,赧然一笑,“哦,我昨晚没睡好,有点儿困。” 苏欧笑了,露了洁白的牙,说“正好,我昨晚也没睡好,去小卖部买杯咖啡吧。” 安式微木讷地点头,跟着他的步伐。 苏欧觉得她今天有些奇怪,话太少了,在老罗面前受训也不似从前那般狡黠顽劣假装委屈,难道就因为自己揽了责任,让她的自尊心受挫? 忽地顿住脚步,如他预料的一样,女孩径直撞上了他的背,犹如初见时那般漫不经心。 安式微撞到了鼻子,用手揉了揉,呼哧之后,说“你就不能好好走路吗?” 苏欧转身,笑眯了眼,“不知道是谁没有好好走路,连前面的人停下来了都不知道。” 想想也是,自己不是第一次撞别人了,次次都很尴尬,安式微不禁赧然,悄悄觑了苏欧一眼。 “再皱着眉头当心长皱纹了。”少年说完正准备用细长的手指触碰她的眉。 安式微却躲开了,去饮料柜拿了两罐咖啡,付了钱递了一罐给他。 苏欧静静看着她微仰头喝咖啡,目光似流水,柔和却不冷咧。 他似乎很久没有见她这般模样了,伶仃,空放,颓然。上一次还是在他们偷吃三明治的时候,她第一次无声地流泪,冷了好些天才缓过来。这突如其来的无力感刺痛了苏欧,昨日才消散下去的疼痛仿佛下一刻要死灰复燃。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楼梯上,一臂之距,下一秒安式微就被撞入苏欧的怀里,两人同时顿了几秒,安式微自是脸红,才慌乱地挣脱。 原本是楼上突然窜出的两名同学,相互打闹着,转身太急无意推了安式微一把,脚下台阶没有踩稳,身体因为别人的推力作用而往后倾倒,所幸苏欧在身后,拉住了她,褐色的液体跟着向后倾洒出来,落在白色袖子上,渲染开来。 “你没事儿吧。”安式微转身看见苏欧僵硬地贴在墙上,他也没好哪儿去,裤腿上也沾上了小片褐色的污渍,纤长手指上滴落着咖啡,此刻还没从惊愕当中反应过来。 等等……好像是我的咖啡,满脸黑线。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了,两人狼狈地去水池清理干净。 “玩闹不知道在走廊上吗?非得在楼梯间,好好一罐咖啡,我就只喝了两口。”安式微撅着嘴,一边洗手一边骂。 苏欧笑说,“我还有半罐,要不分你一点儿。” 安式微抿着唇笑,尔后蓦然,想起自己的咖啡好像洒在苏欧身上了,转头怯怯地跟他说“你身上的咖啡好像是我的。” 某人猛地反应过来,扬着眉,哀怨地瞪着星眼,大声说“那可不行,你得给我洗干净啰。” 安式微振振有词,“那也得你脱下来给我洗才行啊。” 苏欧愕然,低头看了一眼,面上微弱不易察觉的绯色漫开,“安式微,大庭广众之下你逼我耍流氓吗?” 刚刚只注意到少年衣服上的咖啡渍,却遗忘了裤脚上的小片褐色痕迹,一时羞愧难当,插着腰,面上仍是摆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那没办法,要么你现在脱了让我洗,要么回家自己洗。” 两人对视了几秒,最终,实在忍不住了,苏欧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眸色明净清澈,仰头时喉结上下微动掀起波澜。 安式微笑得眼睛弯如月,真诚而明朗。 多大点的事儿,非要将自己暗藏的心绪拿出来,还不止一次的失控,就算展露人前,它依然无法消除。痛苦的惊醒不如糊涂的梦中,既然如此,何不糊涂一点,正好应承了那句“得止且止,知欢且欢”。 。 第56章 失意 时间总是在日复一日的程式化学习生活中流逝,数着日子,又到了国庆节。 顾行止趁着七天长假回了z市,有事没事总爱赖在安式微家。每日的流程如下,首先必然跟叔叔阿姨寒暄客套一番,随即一阵风似的推门进屋,一屁股坐在床上,百无聊赖,拿着手机逛贴吧。 那时候正是韩流文化兴起的时候,顾行止追求荧幕里的美好,今天迷恋这个演员欧巴,明天换另一个男团哥哥,无法消退的追星热情。 安式微刚写完化学试卷,那边顾行止电话铃声响起,是一首韩语舞曲,声音又大又吵。 顾行止条件反射把手机扔在一旁,拿枕头捂住耳朵,烦躁地瞪着腿,仿佛丢弃的东西是一颗定时炸弹,随时会要了她的性命。 手机铃声固执地响着,并带着强烈振动,安静几秒,又重新响起,循环往复,锲而不舍。 “你确定不接?”安式微转过头去看顾行止,此刻她正安安静静地侧躺着身体,捂着耳朵装si。 “微微,我关机算了。”顾行止皱着眉头,眼角有乍现的晶莹。 安式微默了一瞬,决定还是替她做了一个决定,“还是接吧,关机也躲不了一时。” 顾行止立马起身,哀怨地瞪着安式微,嘴快撅上天了,可细细思忖片刻,终于还是拿起了电话。 “你管我什么时候回来!”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还有,别再给我打电话了,这么装你累不累呀,你不累我还累呢。吴非,我告诉你,我顾行止是一个人,活生生的人,不是一件物品,不是你们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的。我还是那句话,我有男朋友了,你少来烦我。” “你管对方是谁,总之不会是你。” “啪”一声摔了电话,总有一处零碎来作为宣泄的出口。 顾行止是个心思单纯的人,她有自己简单的快乐。比如美食,无论是一顿大餐,还是街边廉价美味的小吃,只要满足了肚子,自然就踢开了满腹委屈。比如玩spy,亦是她的乐趣之一,消耗金钱不说,走在路上容易引来路人奇异的目光,但她却乐此不疲,回之坦然的姿态。 对待感情,她一向也是如此,靠自己第一眼的感觉,顺眼就处,不顺眼对方再怎么温柔体贴或是胡搅蛮缠也没用,然而大部分献殷勤的人都是她眼中的不顺眼。 安式微呆呆地望着顾行止,暖橘色床单蓦地失了暖意,透着隐隐的冷调淡凉。她红了眼眶,眼眸里带着绝望愤恨,沉默着,十分厌恶地盯着那摊零碎。 “还好吗?”安式微坐到她身边,只是静静盯着她,黑亮的眼睛漫开温柔。 安式微并没有像哄小孩子般轻轻拍她的背,或者像一个耐心的姐姐用温柔的语气说着暖心窝子的话。安式微仅仅用自己纤细略有温度的手指包住她的手,用大拇指腹摩挲着她的手背,以此作为她安慰人的方式。 “我讨厌我爸,讨厌他!”顾行止咬牙,特意加重最后三个字的音调。 随后微皱着眉头,轻轻撩动桃花醉人目,“微微,我好喜欢你爸爸,要不,我们交换吧。” 安式微刚想开口说些什么来安慰她,听了她的后半句话,话竟生生卡在喉咙里,哭笑不得。 “不要以为人长得美,想得也美!”安式微白了她一眼,开玩笑的语气。 顾行止听到这些话后破涕为笑,高昂着头,微微耸了肩膀。 “你的手机,怎么办?”安式微将视线移到角落,手机静躺在冰凉的地上,锂电池从塑胶壳里脱落,离机身一个拳头的距离。 顾行止吐了舌头,笑得顽皮,“管它呢,坏了最好。” 安式微无奈摊手,果然家有千金,行止由心。 “微微,手机借我。”顾行止摊开手掌,眉眼带笑,阳光明媚,看不出前一秒的阴云怅然。 安式微没多想,把手机递给了她。 顾行止解了密码,开始拨号,听筒里传来小声的嘟嘟声。 “苏欧啊,我是顾行止。”顾行止给惊诧的安式微抛了一个媚眼,继续说“我们这么久没见面了,你难道都不想我吗?” 安式微一脸黑线。 “别这么不给面子嘛,你可别忘了我上次跟你说过的话……”顾行止笑得狡黠。 安式微低头玩弄自己的手指,在一旁竖起耳朵默默听着,好奇心总会莫名地被别人前言不搭后语的话语勾起,明目张胆却又荒谬可笑。 “去哪儿嘛,让我想想……”顾行止食指指腹贴着下嘴唇,若有所思,“去ktv唱歌吧,我今天心情不好,需要发泄出来。” 又去唱歌?安式微忽而想起过年时某个人大醉发疯的样子,哑然失笑,偷偷瞥了顾行止一眼。 “你记得跟姜云峰说一下,我刚刚手机摔坏了,那待会见啦。”顾行止挂断电话,雷雨转晴,嘴里哼着歌去了卫生间。 安式微并不惊讶她的变脸速度,电话那端可是苏欧,是她喜欢的苏欧。这种时候,唯有见到喜欢的人,才能从落郁不平中走出来。 还是去的之前那家ktv,是z市最受年轻人青睐的一家ktv。隔音效果很好,但仍能听见包间内的破音嘶吼,鬼哭狼嚎,声音之大,感觉心也跟着微微颤动。 各种变色灯光闪烁,走廊上昏沉的斑驳色调,有着说不出的压抑感,浓郁的香水味侵扰着鼻翼,一霎那,有些许的眩晕。 正前方缓缓走过一名服务员,戴着白手套,手里拿着一瓶红酒,在灯光的渲染下,瓶身的曲线折射出墨绿的色泽。“灯红酒绿”,安式微脑海里忽然浮现出这么一个词,视线紧紧地循着红酒,身体鬼使神差地转过去,直到服务员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微微,你看什么呢?”唐甜的手在安式微眼前晃动,顺着她的视线看,并没有发现吸引人的新奇的东西。 安式微从失神的状态中恢复过来,微微一笑,“没什么。” 楚翕打趣说“是不是刚刚那个服务员长得好看,才看入神了。” 安式微翻翻白眼,“我有那么花痴吗?” 顾行止揽着她的肩膀,眸光四溢,戏谑道“微微,你刚刚那个样子要是被姜云峰那小子知道了,没准儿要撸袖子找他单挑呢?” 唐甜撑大杏眼,好奇地说“真想快点看到姜云峰长什么样?” 不知何时,唐甜从楚翕口中听说了姜云峰的事迹后,一直好奇他是怎样的人,跟安式微般不般配,跟韩诚比谁最好诸如此类的问题,时至今日终于能一睹真容了,心里难隐雀跃。 顾行止摆手,笑说“不咋样,丑死了。” 唐甜有些许的失望,“真的呀?” 安式微默不作声,不发表任何意见。 三个人叽叽喳喳,吵吵闹闹,安式微黑线。 本来想着人越多越热闹,可曾想过,顾行止爱说八卦趣事,尤其是朋友的朋友,一个敢讲,另外两个愿听,安式微突然后悔自己叫上唐甜楚翕的决定,因为顾行止从始至终一直讲的是她的糗事。 正说话的功夫,苏欧才到,只他一人。 “姜云峰呢?”顾行止张望着,没有寻到那个少年的影子,疑惑地问道。 苏欧眉眼淡然,漫不经心道“他说他有事,今天就不跟大家一起玩儿了。” “啊!”三人异口同声。 安式微轻挑眉得意,苏欧微蹙眉迷糊。 顾行止从刚刚的聊天中知晓唐甜楚翕好奇姜云峰这号人物,自然想着能做个顺水人情也行,毕竟这俩人跟自己聊得来。 “微微,手机给我用一下。”顾行止从安式微兜里顺走了手机,开始拨号。 拨打了三次,对方一直是忙音。 没等顾行止反应,安式微立刻从她耳畔拿回手机,笑着说“好了,他不是说有事儿嘛,别逼着他来了。” 顾行止顿了顿,一双桃花目添了些许愤然,“他竟敢不接我电话,看我到时候怎么收拾他。” 安式微失笑,这不是我的电话吗? “微微,对不起,我不能继续喜欢你了。”电话彼端那位少年歉然。 “哦,这样啊,我也没有当真呢,你不用道歉。”安式微温和笑开。 如她所料,如她所愿。 苏欧转眼,望着安式微,凝滞了星眸的涟色,生起了浅淡的朦胧,旋即,目光流转,细碎的微光,清晰映刻似琳琅一般的那个人。 顾行止点了一首《死了都要爱》,拿着话筒就开始嚎了,拼命嘶吼着,眼睛几度转到苏欧脸上,众人目光跟着集聚在身侧这个冷着脸的少年身上。 包厢内闭塞无窗,安式微觉得闷,借着去卫生间的由头溜了出来透透气,跟着路标去了卫生间。 回来的时候,怔在原地,刚刚在几号包间来着?安式微暗骂自己蠢笨,从来不爱记路,哪天丢了自己都不知道。 凭着自己模糊的记忆摸索,庆幸每间房门上有小窗户,不用担心自己会走错包间。 包厢外的光线本就昏暗,交错着各色灯光,显得暧昧朦胧。 左拐太急差点儿撞到别人,转眸瞥见角落里交叠在一起的人影,在暧昧朦胧的走廊里唇齿忘情地缠绵。靠墙的那人在偏头的瞬间,安式微忽而看清楚那人的脸,孤傲清高却在闪烁的紫光里浸润,撩动人心。 安式微惊觉自己的无礼,用手遮住视线,仓皇逃离。 这个世界真疯狂呀,这是她第二次遇到这般让人尴尬的景象了,却明目张胆地观看别人接吻,没有脸颊通红,没有极速心跳,自己的脸皮已经到了刀枪不入的地步了吗? 等等……刚刚只顾着逃跑了,可心里为什么会有种窥探被发现的感觉?似乎清晰地还原身后炽烈的目光,明眸中怒放着妖艳,嘴角扬起兴味的弧度,那般漠然,桀骜,不可一世。 安式微晃晃脑袋,告诉自己不要臆想,不必要给自己增加不安的情绪。 “喂,我教你的方法,你到底有没有实行呀?”顾行止坏笑。 苏欧倚靠在墙上,语气平淡“没有。” 顾行止恨铁不成钢,埋怨道“苏欧,你这样不配合,叫我怎么帮你嘛!” 苏欧勾起嘴角,露出浅淡的笑容,义正严词,“顾行止,我上次是作为朋友的立场才答应帮助你,其实,你不需要为我证明什么,也不需要你为我做什么,有些事,不是我不行,而是我不愿。” 顾行止皱眉,“可……” 苏欧打断她,说“现在已经很好了,真的。” 安式微仍在走廊上逗留,转弯的时候,看到苏欧和顾行止在尽头说着什么,顾行止看到她,朝她挥手。 苏欧转眸,神色捉摸不定。 安式微的视线在两人身上转换,眼底是浅浅的笑意,问道“你们怎么不唱了?聊什么呢?” 顾行止揽着她的肩,把白皙的食指放到唇边,在她耳畔压低嗓音,调笑道“男女之间的秘密。” 安式微愣了,饶有兴致地望了一眼苏欧,又缓缓将视线移回到顾行止脸上,佩服的神情溢于言表。 顾行止跟安式微从小玩到大,她的什么神情表达什么意思,什么动作说明什么心理,她统统知晓明白。如果要说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安式微的人,她排第二,没人敢排第一。 “哎呀,傻孩子一个!”顾行止无奈之中透着淡淡的感伤,恶作剧地揉捏着她的脸。 苏欧抿唇浅笑,目光温柔清澈,平淡开口“我们回去吧。” 。 第57章 挑衅 “丁零零……”每天最期待的晚饭时间到了。按照平日的惯例,不想在拥挤的人群中与他人“亲密”接触,他们会在教室里坐上五分钟左右,才慢吞吞地往食堂走。 杜巧已经在楼梯口处等着了,胖瘦相宜的背影显得伶仃,她手里总是捧着尼采的名著。安式微好奇尼采的书写的是什么,找她借阅,她只淡淡说了一句“你读不懂的。” 这反而刺激了安式微的好奇心,跑去图书馆找了一本《权利意识》,读了几页后困意席卷而来,撞了头,还了书,认了输。 “巧儿啊,这本《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你怎么还没读完呀?”安式微紧盯着桌子上的书,记了书名,缓缓开口。 杜巧偏头看了看书,淡淡说道“我已经看了两遍了,还没读得透彻,得再看一遍。” 安式微差点儿被一口汤洇过鼻,轻微咳了一声,不自然地说“这样啊,哈哈哈。” 自然是知道她的固执较真儿,有时候过分固执倒成了偏执,不过这个性格落在学习上恰好也成了她的优势,成绩在文科班里一路绿灯,年级名次从未下过前三。 楚翕嘴里小声嘟囔着“也不知道一个学霸干嘛跟我们学渣一起玩儿?” 安式微知晓楚翕不喜欢杜巧,他觉得杜巧跟他们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她并不爱说话,一说话便是之乎者也,俨然一番文人墨客的骚气,要么就是哲学道理,好一副保持哲学理性的平静态度。他就是不爱背文史,才选的理科,如今杜巧基本上每天跟他们一起吃饭聊天,还说那些枯燥乏味的东西,反而让他心存芥蒂。总之,他认为文人的世界应该是孤独的,不是他这种粗俗的理科男所能明白的。 唐甜凑过去,用手挡着嘴,小声跟他说“楚翕哥,你别这样,她人其实也挺好的。” 楚翕不以为然,漫不经心地用筷子戳餐盘里的白米饭,坦然道“切,文邹邹的,我不喜欢。” 唐甜笑,杏眼无辜天真,“可我也文科生呀。” 楚翕愣了一下,随即脸上浮现了一抹浅笑,“唐甜,还好你不是这样。” 安式微半眯着眼,眸光在两人身上流转,“你们俩嘀嘀咕咕说什么悄悄话呢?” 唐甜和楚翕同步抿唇笑着,不答话。 “靠,这番茄炒蛋里面有蛋壳儿。”老虎冷着脸,扔了筷子,端着餐盘愤愤然去找大厨理论。 之后,仍是冷着脸回来了,但餐盘里多了同等价位的胡萝卜火腿,想来大厨用其他的菜来打发找茬儿的学生。 老虎瞥了唐甜一眼,没好气地说“我不喜欢吃胡萝卜,给你吃吧。”说完把胡萝卜火腿尽数放入唐甜的餐盘中,埋了头继续吃自己餐盘里的剩菜。 不过,这又是发哪门子的火? 杜巧懒洋洋地瞥了老虎一眼,不露声色地轻哼一声,微低头继续吃饭。 吃完饭收餐盘的时候,安式微排在了队伍最后,身体微微侧站着,把头歪在唐甜的肩膀上,有说有笑。 突然左手上的餐盘被人恶作剧地抬了一下,安式微身子一颤,没端稳,松了手,未及转身,后背又倐的被硬物抵触,旋即抵触感消失,伴着“咣”地刺耳的金属落地声,餐盘落定,汤碗惊诧地摇晃着身体,一瞬之间,油光洒了半身,狼狈不堪。 “哎呀,同学,真是对不起呀。”耳畔传来一道清冷而带有挑衅的声音。 安式微怔忡,猛地回过头,望见了一双冷绝妖冶的眼睛,左嘴角恣意勾起,俨然示威的姿态。 “何昉,我没惹你吧?”安式微气恼,咬牙切齿道。 何昉眸中挑衅的一闪而过,取而代之乖巧天真的模样,“学姐,我刚刚也没注意,就怪后面几个家伙,走路没长眼睛撞了我,他大爷的。”说后面四个字时学着安式微彼时骂他的语气,微扭头对着身后的人说,眼睛却不依不饶盯着安式微看。 他身后几个男生纷纷起哄,眼眸中讥诮毫不遮掩,偏教刻意当作磊落。于是安式微更加确定,他们就是故意的。 “同学,既然不是故意的,道个歉这事儿就算过去了。”楚翕把餐盘丢给老虎,挡在安式微面前,担心她做过激的事情。 何昉挠挠后脑勺,面露难色,却振振有词,“可是,道歉是什么,我不会呀。”随即龇着牙笑说“要不,你教我吧。” “什么态度!”老虎端着餐盘,急了。 “你……”楚翕显然没有想到对方会毫无章法的出牌,脸变得铁青,顿了嗓音,向前走了一大步,两拳之距,“我要你道歉!” 周围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安式微不想因为自己牵扯到楚翕,立马上前去拉着他的手臂,笑着对他说“楚翕,算了算了,我没事儿,走啦。” 安式微见何昉的次数屈指可数,尽管没有特意去了解那个人,但从说话言行上看,他这个人骨子里桀骜难折,自持高傲且不可一世,想必自小被众星追捧的缘故,养成他这幅模样,所以,忍一时风平浪静吧。加之,她知晓他芥蒂的事情,便一笑而过,不甚在意。 “微微,你干嘛拉着我,他明明是故意的。”楚翕皱眉,面庞略微僵硬。 安式微悠悠然开口“他就一小妖精,咱大度点,不跟他计较。” “可你后背全是油,现在回家去换也来不及了。”唐甜担忧,温和开口。 衣服的确让人无法不在意,她从浓烈的油味儿中大概猜到对方吃的什么菜,这道菜明明很美味,可现在油渍涂鸦在校服上,闻着心里竟生出了厌恶感。 安式微平静一笑,“没关系,我去洗一下就好了,再不济,就不穿外套了呗。” 国庆节后,下了一场秋雨,天气渐凉。今天虽是阳光明媚的一天,可阳光不似夏季通透灿烂,此时夕阳下了山头,凉意却上了心头。 事实证明,用清水清洗起不了多大作用,虽淡了些许颜色,可味道依旧顽固地侵扰着鼻翼。 “你确定不穿我的外套?”苏欧扫了她一眼,问道。 安式微笑呵呵,“不用,我身体好!” 苏欧把视线移到了她手上,平日里白皙的手指添了血色,右手握着笔,手背上依稀可见似蜘蛛织上的浅淡的暗红色网,这是冬日里她冷冰的手呈现出来的样子。 “把手给我。”苏欧面无表情,伸出他的右手。 安式微疑惑,“干嘛?” “把手给我!”少年语气冷淡地重复了一遍。 安式微瞪了他一眼,别过脸装作没听到,“男女授受不亲。” 苏欧却较劲地攀上了她的指腹,果真,由骨子里漫开的冰冷侵蚀着他温暖的手心,暗生悲凉。 安式微面皮微红,意识到他的目的,猛地抽回手,心虚地垂下眸,佯装镇定,说着不着边际的话,“你这是干嘛呀,万一被老罗看到了可是要误会的。” 苏欧不说话,只是把外套丢给她,转了眼,低头画线路图。 安式微愣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隐隐感到耳朵发烫,庆幸黑发遮挡得严严实实,小心地穿了他的外套。 淡淡的柑橘香味掩盖了她身上的油腻气息,他衣服上的味道跟彼时在他后背闻到的一样,清新舒心。可转念一想,他还只是高中生,竟早早地用上了香水,着实让人惊叹,难道说…… 安式微面对教室后面黑板坐,假装不经意地往他那边移了一点,凑近他的后背,鼻翼微动,吸了吸味道,没有任何异味。 苏欧忽然转身,撞了呆怔的她,问道“你在我背后鬼鬼祟祟的要做什么?” 安式微急急忙忙对着他笑,自然又不做作,“我就是想问你冷不冷呀?” 镇定,安式微,你可是戏剧社的一员,表演自然,保持镇定! 苏欧挑着眉,轻飘飘甩了一句话给她,留给她傲娇的后脑勺,“我可是男人。” 安式微收了笑容,切了一声,移回了板凳。 也不知怎的,安式微总觉得自己遇到的异性都不正常,最重要的原因就是,身上不臭。她挤过早高峰的地铁公交,对异性印象特别深刻的地方在于他们异于常人的“男人味”。尤其是在盛夏时节,换乘站点的时候,上车的人特别多,所有人簇拥在一起,在一节包厢内紧紧贴着,此时鼻子总能准确捕捉到敏感的硫醇类气息。掩鼻使他人难堪,呼吸使自己晕眩,左右为难。所谓“臭男人”大抵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有过这样的境遇,自是觉得身边的异性难得。楚翕不爱打篮球,除了体育课跟她打打羽毛球之外,不爱运动,身上依然保留着淡淡的柔顺剂味道。老虎自称有轻微的洁癖,倒也不假,虽在篮球场上挥汗如雨,身上黏糊糊的,第二天仍是清清爽爽的大小伙子。苏欧更不用说了,打完篮球一身臭汗,可出现在大家面前的时候,已经换好衣服,身上带着淡淡的清香。总之,她觉得自己以前的想法过分以偏概全了,对其他异性来说不公平,得好好端正自己的态度了。 原以为自己单方面跟何昉的纠葛会因为他上次的刻意报复而告一段落,结果引起了女同学的公然诋毁嘲笑。 “喂,你就是安式微吧。” 安式微从楼梯上下来,被两名女同学伸直手臂拦住。 “是呀,有什么事儿吗?”安式微疑惑。 其中瓜子脸的女同学冷着脸,语气更是讥讽,“哼,我还以为长得多漂亮呢,就一丑八怪还敢往我们家何昉身上撞。” 身边的女生附和,撅着嘴上下打量安式微。 安式微哭笑不得,自己的确没你家何昉那般绝色,但不至于这么贬低人吧。 “呃……同学,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安式微必须承认,那厮确实就是一妖精,勾人魂魄,乱人心神。 瓜子脸的女生白了她一眼,鼻腔里发出轻哼声,嘲笑说“能有什么误会?你自己不知道吗?” 安式微失笑,淡定地回答“我不知道啊。” 那女生显然更不满她现在的态度,愤愤地说“我告诉你,别以为你用这种龌龊的方式就能引起他的注意,就你这样?要身材没身材,要长相没长相的他压根儿看都没正眼看过你,女孩子还是要懂得有自知之明,学那些下流手段,你要脸不要!” 安式微摸着下巴,仔仔细细观察女生,边看边摇头,长叹息一声。 “你看什么看!”女生气恼。 “你长得嘛,没有你们家何昉好看,身材嘛,也没见得比我好多少,怎么?你觉得你能配得上他?”安式微笑眼弯弯,以礼貌的语气回之,但亦是坦荡。 俩女孩气急,喘着粗气。 “还有,我本不想多说废话,上次是我真不小心撞了他,他后来又刚好泼了我一身油,也算两清了吧。”安式微嘴角隐去一丝笑意,慢吞吞地说“对了,我这人脸皮可厚了,不知道什么叫自知之明,更不知道什么叫龌蹉下流,我只知道,喜欢一个人是明目张胆,却又小心翼翼。你们说的那个人丝毫沾不上我的明目张胆和小心翼翼,所以求你们别再来找我麻烦了,我谢谢你们。” 那女生听得云里雾里,蹙眉说道“说得什么乱七八糟的,我警告你,反正你要是再勾引我们家何昉,我们会发动所有女生来讨伐你的。” 讨伐?这个词用的…… 等等,为什么只针对我一个人,就因为我撞了他?不是吧,并没有正面撞上他,就只是肩膀碰了一下就能让她们激动成这样,若是成了他女朋友还得了。 女朋友?安式微蓦地想起他的傲慢眼神,抖了抖肩膀,一阵鸡皮疙瘩。 美色误人,却也无可厚非,至少能让女生们能团结一致只为了维护某个人,不过,这场面有莫名的熟悉感。 有些事,不是你想放下就能轻易放下的。所谓覆水难收,倾盆时心里可曾有一丝的预知,若是有,你仍偏执地选择了倾覆,才有了斑驳的人生。 。 第58章 孤独 “安式微,你觉得什么是爱?” “爱?”安式微手臂交叠于餐桌上,歪头思索,她从未认真想过这个问题,此刻所能想到的只有亲人之间无私与信任,朋友之间真诚与交心,爱人嘛,此路不通,暂无感受。 “你就随便说说看。”杜巧面上微笑,却是略带执拗的语气。 安式微脱口而出,“真诚,无私,付出。” 杜巧没说话,意味深长地盯着安式微,心思难以琢磨。 安式微露着标准的八颗牙笑容,讪讪地问“呃,那你怎么看呢?” 杜巧往左边瞥了一眼远方,旋即移回目光,平淡开口“你看过《钟无艳》这部电影吗?”未及对方回答,兀自不咸不淡的叙述“‘爱是霸占、摧毁和占有,为得到对方,不择手段,不惜令对方伤心’,台词写得真好,这也确实是爱真正的样子。其实每个人都是爱的奴隶,真诚、无私、付出,只不过是给它披了一张善良的表皮而已。” 霸占、摧毁和占有? 其实,这三个词,连在一起倒让安式微有了莫名回忆往事的冲动,那件事记忆深刻,深根于心。 突然想起自己小时候,某一天胡亚清的朋友带着她的小孩儿来串门,她家孩子比安式微大三岁,但丝毫不影响小女生们之间的友谊。安式微笑呵呵地拉着小姐姐的手,在房间里面玩过家家的游戏,过程一片祥和。最后小姐姐要走的时候,两人发生了争执,小姐姐仗着客人的身份,傲慢无礼,不依不饶地抢着要安式微最心爱的芭比娃娃。拧不过小安式微便昂着头朝胡亚清哭,抱着她的大腿不放,全然不理会她妈妈训斥的话。 “微微,你送给姐姐好不好?妈妈再给你买一个。”胡亚清温柔地对小安式微说。 小安式微撇嘴,小脸通红,“安妮是我最喜欢的娃娃,我不要,我不要……” 整个房间里俩小孩嚎啕大哭,俩大人束手无策,无奈之下,胡亚清强势地来抢小安式微手里紧紧攥住的娃娃。 最后小安式微把她最心爱的娃娃剪坏了,赌气地扔到小姐姐面前,她也为此挨了一次打。 她也不知道当时为什么要那样做,明明知道这样做,自己也失去了心爱的东西。然而看着她们眼里的惊诧,母亲的愤然,她心底深处的阴暗攀爬上来,忽而大笑不止,如同报复得逞一般,自此之后,她再没有玩过芭比娃娃。 安式微思绪飘忽,不自觉地笑了出来。 杜巧怔然,笑问“怎么?你觉得我说的不对?” 安式微眉眼弯弯,摇头说“不是,我觉得你说的挺有道理的。” 杜巧失笑,淡淡道“我说话一直都很有道理好吗?” 之后,安式微岔开话题,聊了聊其他的趣事。不知怎的,她端凝着对面的女孩,薄薄的唇一张一合,说着淡如白水的话语,心底竟微微弱弱漫开一丝丝恐惧。 为什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感觉呢?安式微皱眉,轻轻摇晃着手里的茶杯。似乎,所有人都有不为人知的一面,正如她当初决绝偏执地毁了自己心爱的娃娃一般,而此刻却是一副善良正直的模样。 “安式微,陪我喝一杯吧。”杜巧举起酒杯,盯着她手里的茶杯,随即转眼望向她,冷冽的目光有着细微的强势。 安式微了然,放下茶杯,倒了满杯的啤酒,轻轻碰了她的酒杯,真诚地祝福“生日快乐。” 杜巧不语,面无表情,仰头一口气猛灌了整杯酒。 今天,是她十八岁的生日,是她成年的日子。 半个小时前,下课铃声响后,杜巧没有同往常那样等五分钟,逆着人群走到安式微教室门外,并没有立马向他们打招呼,只是倚靠在走廊一侧,后背保持挺直,深深地盯着教室里的人。 楚翕上半身往后靠,扭头跟安式微说话的时候余光瞥到了她,笑容一瞬间凝固在脸上,顿了顿,不冷不热的语气“微微,杜巧在外面。” 安式微循着他的视线望去,杜巧正静静地在门外等着,她也对上安式微的目光,礼貌地笑了。 “巧儿,这可是你第一次主动来三班找我呢。”安式微调笑。 杜巧笑着,不深不浅,亲疏难分,缓了语气“安式微,今天是我生日,我想请你吃饭。” 安式微暗骂自己,竟然忘记她的生日,有些羞愧,不自然开口说“你生日啊!对不起呀,我……我没准备礼物。” 杜巧抿了薄唇,微凉的语调,说“没关系,我不在意那些虚有其表的东西,陪我吃顿饭就好了。” 安式微沉默了一会儿,琢磨着什么,微微低眸,复又,抬眼问“就我们两个人吗?” 杜巧微微点头,异常冷静地瞟了一眼教室里三人端坐的背影,平淡开口“他们应该也不愿意去,还是别勉强了。” 安式微蓦地想起了什么,小心试探,“要不我去问问?” 杜巧微微颔首,不置可否。 她自知自己不受他人待见,便没有说出请大家吃饭的话语,偏偏安式微是个有眼力见儿的人,借别人的口说出,可能大概也许会达到她心中预期吧。 可事实正好相反,她高估了自己,也高估了安式微,其他人各有各的理由拒绝,无比庆幸自己没有说。她也知道,自己在别人眼里的份量不及安式微的万分之一。可这样又如何,她乐在孤独,亦坚信偶像所说的话—所谓孤独者有三种神灵,野兽,哲学家。神灵孤独因为其充实自立,野兽孤独因为其桀骜不驯,哲学家孤独因为既充实自立又桀骜不驯。 “安式微,你知道吗?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平凡地生活。”酒一下肚,杜巧似是打开了话匣子的开关,不停地讲话,安式微插不上话,偶尔点点头,礼貌地做好一个聆听者的职责。 “我家境普通,呵,其实也算不上普通吧。家里的所有期望都在我弟弟身上,可他偏偏不争气,成绩那么差,还天天泡吧,就这样学习的态度,恐怕到时候读长林都难。可气人的是,我爸妈一点儿都不恼,把辛苦半生挣的血汗钱都已经留给了他,说万一考不上高中,就让他去读职高,学点技术,毕业了就给他找工作。所以,我弟弟完完全全照着爸妈的意愿在生活,关键是他还特别听话,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自己一点儿主见都没有,算什么男人。” “我可不会跟他一样,这么窝囊,这么没用!所以,当他们知道我的成绩在一中是全校前三的时候,他们还不相信呢,觉得是我抄来的,哈哈哈,真好笑是吧?随他们怎么想好了,一群井底之蛙,没什么见识。” “对了,我爸妈打算在我高中毕业以后就让我出门打工,说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没用,浪费时间,又浪费钱,还不如早点儿出门赚钱,早点儿嫁人,早点儿孝敬他们,到时候还能帮我弟弟。凭什么呀,就因为我是女孩儿,就因为我不能替杜家传宗接代,所以就理所应当受到这样不公的待遇。” “我其实挺看不起他们的,自私虚伪偏心是他们,狭隘无知庸俗也是他们,为了一个垃圾桶的塑料瓶都能跟别人争执起来,丢死人了,所以我才更加努力,努力摆脱他们,恨不得……”杜巧没有说后面更偏激的话。 “还有,我讨厌这个世界,讨厌身边所有的一切,你说这万事万物皆无意义,那些动不动扬言要拯救世界,热爱世界的人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呀……” 杜巧知晓自己今晚像一颗定时炸弹,随时可能爆发,说的话也过分偏激,但依旧保持着理性,压抑着情绪。 “不过后来我遇到了一个人,他像阳光一样明媚温暖,我从未见过像他那么完美的人。虽说白昼的光不了解黑暗的深度,但它仍然透过裂缝散落进来,虽是不经意,却也是特意。有了这微弱的光,我便更加渴望拥有,渴望被爱,甚至渴望吞噬它,我不甘心与他人分享它。” 他?他是谁? 杜巧在提及他的时候嘴角微微上扬,这是认识以来最好看的弧度,眼神中流露出几分温情,又加几分不甘。 她一直说着自己的经历,安式微在一旁始终插不上话,能做的只是根据她说的话区分开来,什么时候该跟着她叹气,什么时候该露出安慰的表情,什么时候该点头摇头。 “安式微,我还是有一点点嫉妒你的,你家境好,身边朋友多,人也阳光开朗,怎么好事儿都让你给碰上了,命运真是,不公平。” 安式微被她直勾勾的眼神盯得浑身不舒服,抽搐了一下嘴角,哭笑不得。 杜巧哪里知道,安式微在高中时代其实也是一个闷闷的女生,不爱说话,跟阳光开朗沾不上半点关系。她总是一边装作认真学习一边偷听别人说话,从不主动参与,她话少又嘴笨,加上敏感多思的性格,担心自己说错话惹怒别人或者是接不了话让气氛尴尬,于是她成了同学眼里的小透明。记得有一次参加同学聚会,到场的时候,大部分人误认为她是班上某位男同学的女朋友,气氛着实尴尬。而且她的朋友也没有几个,细算下来,截止到高中时代的话,一只手就能数过来。家境也算不上好,因为是独生女的缘故,便不存在父母偏心的情况,可又怎样,她原以为幸福的家庭也对她开了玩笑。 嫉妒什么呢?连她自己都知道,现在的样子只是她在二十五年人生里饱经苦难才修来的,胆怯磨掉了,脸皮变厚了,凡事看开了。 不过,她今晚话真多,兴许是攒了一年的话一起说出来心里会好受些。 杜巧双颊泛起不自然的微红,但意识清醒,问道“安式微,你是真的喜欢韩诚吗?” 安式微怔了一下,心里莫名紧张起来,轻轻点头,嗯了一声。 “嗯……那你可得看紧点儿了,刘艾珂好像也喜欢他,你对手挺强的。”杜巧懒懒地喝了最后一点啤酒,关切的模样。 安式微微微耸肩,无奈地说“我知道呀,可是我又追不上他,刘艾珂嘛,她的确很优秀,跟他倒也般配。” 杜巧笑,“死缠烂打不是你一贯的招式吗?你要有自信,好歹你也算赖在他身边时间最长的人,虽然我不懂男生,但要是我的话,肯定会可怜可怜你的。” 安式微不知道杜巧是在夸她呢还是在损她,瞪大眼睛,佯装嗔怒的模样,“谁要你可怜了!不过你放心,我是不会放弃的,就算他真的选了刘艾珂,我也会笑着祝福他,转头踢了他马上换下一个,绝不会让他有机会可怜我的。” 杜巧笑开了,露出她的牙箍,“你倒是看得开。”望了腕表,缓缓说道“差不多该回学校了。” 十月的风带了凉意,软仆仆吹在脸上,散去了刚刚的沉闷。 梧桐树下,少年手插着兜,微笑着,脸上的酒窝比酒更醉人。 杜巧附在安式微耳旁,小声说“你现在可是欠了我一个人情。” 转而对少年说“韩诚,对不起啊,她喝了几杯酒,晕乎乎的,你带她先走吧,我得去买点东西。” 其实就点了一瓶啤酒,安式微喝了一杯,剩下的尽数进了杜巧的肚子,庆幸她的酒量不差,只有双颊露了红。 安式微就被她推给了韩诚,自己先溜了。 “你怎么样?”韩诚关切地询问。 安式微摆摆手,带了鼻音“我只喝了一杯,没事儿的。”刚说出口就后悔了,似乎把杜巧陷于不义。 韩诚微微低头,语气温和,“那就好,待会儿还要上课呢,我们走吧。” 两个人一开始是并肩而行,几乎同步,但韩诚的个儿高,不多时便超过了安式微,她努力地跟上他的步伐,保持同行。 那一晚,微风并不温柔。 。 第59章 空幻 又一年的秋季运动会开始火热报名中。班长有些发愁,男子项目早早地确认了名单,可多项女子项目的空缺无人来填,班上的女生少,平日里心疼得跟自家宝贝儿似的,偏巧这次大家不谋而合,软硬不吃,无奈之下把这事儿丢给了副班长。 王亚军嗤之以鼻“我呸,吃力不讨好的事儿都丢给我,忒不要脸了。” 不过这也是她擅长的事情,先是自己报了三项比赛,而后便撺掇着自己的朋友报了名,又恩威并用,逐个击破她人攻防。 王亚军紧紧抓住安式微的双肩,郑重其事,“安式微,去年你可是报名了女子1500米长跑,今年可得继续为班级争光啊。” 安式微瞪大眼睛,一个劲儿摇头,“班长,我不要,我不行。” 王亚军欲与安式微试比谁的眼睛瞪得更大,较劲儿地盯着她,言之凿凿,“那我可不管,今年的1500米找不到比你更合适的人了。” 安式微哭笑不得,站起身来,附在她耳边,轻软的嗓音带着羞赧,说“运动会那几天我刚好生理期,不方便。” “没事儿,先凑个人头,到时候真跑不了,弃权就行了。”王亚军笑眯眯,用肩膀轻轻撞了安式微一下,又郑重地说一句,“所以,报个名吧!” 安式微耷拉着眼装迷糊,不作声。 “哎呀,帮个忙吧。”王亚军微微蹙眉,请求的语气。 安式微继续眯着眼睛,无话。 半晌,王亚军苦苦思索,决意利益诱之,“行吧,这个学期你上课说话我会睁一只闭一只眼,少记你名字。” 安式微瞬间抬眸,心中一动,这才答应了她。 王亚军一愣,斜了她一眼,“我怎么觉得有种被骗的感觉呢?”见那厮笑得春花灿烂,转而补充了一句话,“我只是说会少记你名字,可不代表你能为所欲为,每天超过两次我可不会心软的。” 这本就在意料之外,安式微还是认真地点了头,心中窃喜,省钱_ 当然,后来的事实证明,是她想多了,过河拆桥的事儿副班长没少干…… 每天下午放学的时候,体育委员强势地要求每个参赛选手活动筋骨,练习自己参加的运动项目。 晚饭后小憩一会儿,便开始了集体长跑训练。这时节天黑得越来越早了,操场上方的镁光灯照射下,俨然与白昼无二。 一圈再一圈,一圈又一圈,匀速前行,却终究抵不过右方肋骨处隐隐作痛,大腿也跟着响应,酸胀得厉害,索性就加快速度,加深疼痛感。安式微弯着腰,喘着粗气,无奈地笑了,不过用这种暴虐的方式来证明,自己原来还活着。 “你不是打算到时候弃权吗?干嘛这么卖力。”楚翕递水给她,纳闷儿,双手交叠,放在颈后。 “生命在于运动。”安式微笑说,心里耻笑,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 “可是,也用不着跑那么快吧,你都甩那些女生两圈了……”唐甜感慨,拿了纸巾给安式微擦汗。 安式微顺势攀上了唐甜的脖子,头埋在她的颈间摩挲,贪恋着她身上清恬的气息。 唐甜不介意她脸上黏糊糊,反被她的黑发扫得脖子痒痒的,咯咯笑起来。 楚翕挑眉戏谑“要是换成两个男的像你们这样,肯定会让人误会的。” 女生可以手挽手一起去上厕所,可以手拉着手一起走路,这似乎在女性之间合情合理,可同样的画面发生在男生身上,想想就觉得奇怪…… “怎么?你羡慕吗?”安式微打趣,瞪大黑亮的眼睛。 楚翕微微眯眼,笑意盈盈,“是呀,是挺羡慕的。” 安式微撩撩头发,半开玩笑说“那没办法了,你是男生。” 夜织了一张柔软的网,轻飘飘地洒落在人间。万物笼罩在其中,都不似白昼里那么真实了,带了层层迷幻、朦胧,藏了香,隐了色,保留了的权利。 “楚翕?”一道求证的声音和一个寸头的少年,面色有些发黄。 三个人的目光齐齐落在少年身上。 “楚翕是吧?”少年再次求证,却带了肯定的语气。 “你是?”楚翕问,眉头微蹙。 少年低眸浅笑,复又抬眸望着楚翕,平静开口“你可能不认识我,我跟陈燃是发小,我叫周明川。” 楚翕怔了一瞬,听到那个名字的时候,一刹那有强烈的窒息的感觉,面上仍是收敛了神色,不露声色地咽了一口唾沫,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淡淡道“哦,你好。” 安式微习惯性打量着少年,干净挺立的五官,很短的寸头,左侧剃出的青皮上清晰可见一道口子,看样子像是一道疤。安式微有些迷惑,然而很快就移开了目光,瞥见楚翕的右手缓缓移到身后,骨节分明的手不着痕迹地握紧成拳,淡淡的青色的血管。 少年自顾自地继续说“我初三的时候生了一场病,休了学,没赶上跟他一起毕业。” 楚翕面无表情,不咸不淡的语调,“这样啊。” 这样的话语衍生出来的距离感摆明了他的内心独白—我不想跟你说话,可对方装傻充愣,表现出自己丝毫没有察觉出来。 少年依旧沉浸在自己的假象里,不依不饶,稍显熟络的口吻,“对了,你现在跟他还有联系吗?” 楚翕有些不耐烦了,眉皱得更深了,简短地回复道“没有了。” 楚翕的回答似乎就在少年的意料之中,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明明知道答案却仍是固执地想看对方的反应。 少年微微颔首,笑得真诚,“那我先走了,就不打扰你们了。” 安式微说不清这个气氛哪里奇怪,两个人毫无交际,谈及共同认识的人并没有愉悦的情绪,而且那少年像是在报复什么,刚刚得逞的样子让人讨厌。 转眼望向楚翕,他的右手依旧藏在身后紧紧握着,绷直的身体微微颤抖,眼神也渐渐冷了下来。 安式微关切询问“楚翕,你还好吗?” 楚翕从失神中恢复过来,嘴角僵硬地挤了一个笑容出来,温和地说“没什么。” “那我们回教室吧。”安式微眯着眼睛笑,感觉得到自己是皮笑肉不笑。 回教室的路上,安式微一直注视着楚翕的背影,久久散不去的胡乱猜想。她像一个精神偷窥者一般,总是喜欢窥伺着别人的话语,动作,给自己的大脑增添负担。 那少年转身走了一段距离,突然又回头,站在原地静静看着操场长梯上楚翕的背影,尔后露出一个嘲讽的微笑,掏出手机翻到通讯录名单,唯一的a组联系人,拨通电话“喂,陈燃,你猜我遇到谁了?” 秋季运动会开始的时候,安式微刚好到了女生每个月的那几天,既开心又难过,开心的是以正当理由弃权,难过的是一年十二个月,总有一两次会赶上的疼痛,是能让人痛到死去活来肝肠寸断撕心裂肺。实在捱不住,向老罗告了假,在教室里休息。 窗外传来一声枪响,随即铺天盖地的加油声,热情地响着。 安式微缩着脖子,双手握着热水杯,目光呆滞地望着窗外的天。 老天爷很贴心,笑得阳光明媚,沿着窗沿透进白丝丝的光。 安式微抿了抿干干的嘴唇,喝了一小口水,身体有些乏力,便趴在桌子上。疼痛感让她无法入眠,百无聊赖看着书桌上的书籍,死死盯住那本《5年高考3年模拟》,看久了竟觉得模拟的拟字是不是写错了…… 教室墙壁上悬着的喇叭里,播音员甜美的嗓音一直不停地念着加油稿和成绩,像一曲没有高低起伏的音乐,催眠着眼皮。 眼皮上的重力像风筝断线般缓缓坠落,愈来愈低,忽而一个逆着阳光的少年渐渐走近,迷迷糊糊地听到他叫着她的名字,可意识飘忽,跟着掉线,欲与周公攀上,却被少年猛拍了脸,顿时惊醒过来。 “嗯……很痛的!”安式微捂着脸,恼怒道。 苏欧慢吞吞地坐下,手里拿了一个保温杯,娴熟地拧开,褐红色的液体从杯子里倾覆在瓶盖里,递给她,略微命令的口吻,“趁热喝。” “你给我准备的吗?”安式微眼神亮了起来,忽而觉得少年带着光芒,像天使一样,已经做好了感激涕零的准备。 “王亚军准备的,我只负责帮她带给你。”苏欧如是温柔坦诚作答。 “哦……”安式微故意拖长语音,掩饰自己误解的尴尬。 安式微撇了一眼苏欧,他正盯着她看,显然是逼人喝药的架势。安式微迟疑了片刻,尝了一小口,红糖水齁甜齁甜的,一点儿也不好喝。相比之下,她宁愿喝苦药,因为吃了苦还可以尝糖果,可是喝糖水,总不能吃苦果吧。 苏欧逼着她喝完了一整杯的红糖水,安式微拧紧了眉,不知道的会以为她喝的是苦药,唇齿之间散不去的腻人的甜味儿,那一瞬间,她庆幸自己不喜欢吃甜的东西。 完成了喂药任务,苏欧带着保温杯离开了教室,再次余安式微一个人和喧嚣的喇叭为伴,目光继续呆滞。 许久之后,少年又回来了,手里多了一个不成形的矿泉水塑料瓶。 苏欧提着塑料瓶瓶盖放到桌上,温和开口“没有热水袋,你将就用一下。” 安式微停顿了一会儿,凝滞了目光,用手心感受了因压强挤变形的塑料瓶的温度,有些烫手,但放在肚子上,隔着衣服,温度刚刚好。 两个人没有说话,但气氛并不尴尬,甚至有一丝温馨的感觉。苏欧微微弓着背,悠然地用纸巾擦拭着保温杯,安式微则深深地看着他挺立的侧脸,认真专注的神情,平稳的呼吸,还有嘴角浅显的微笑。 少年感受到对方投来灼灼的目光,笑开了,并没有扭头看对方,声调上扬,“看够了吗?” “切,谁看你了,少自恋!”安式微羞涩地转头,抿着唇,脸颊上泛着淡淡的绯色,如桃花浸染,转而飘向远方。 “对了,你现在还痛吗?”苏欧有些难为情,但还是问了。 安式微炯然,却又平添羞赧,小声说道“已经好多了。” 苏欧不自然地轻咳一声,硬着头皮说了一句,“她们说用酒精可以缓解一下,你要不要试试?” “怎么弄啊?”安式微心里承认自己撒了谎,她的确不想在一个男生面前讨论这个问题,实在是太为难了,可她又迫切需要缓解疼痛的办法。 苏欧从衣服兜里取出一瓶酒精和一包棉签,佯装自然地说“取一点酒精涂在耳朵后面,会舒服一点。” 安式微好奇,“真的假的?” 她仿似第一次听说用酒精这个方法,以前痛的时候靠自己硬扛,实在扛不住了就吃止痛药。 取了一点儿涂在耳后,不知是不是心里作用还是真的有效果,疼痛真的缓了些许。 “其实有女孩子用棉球蘸酒精了放耳朵里,效果更明显一点,但是有风险,你还是不要试了。” 说得好像你很懂似的,安式微听了他的话,在心里笑了一下,默默说了一句。 “其实就是转移了我们的注意力而已,不过,这样也挺好的,疼痛转移,总比一直痛好了。”安式微轻轻揉着耳根后面,眉眼弯弯。 教室里的喇叭依旧是甜美的播报声,教室外依旧是《运动员进行曲》伴着青春热血少年们的呐喊声,这厢,依旧是没有话语的两人,却又温情,舒服,盎然。 。 第60章 星辰 上帝给我一个任务,叫我牵一只蜗牛去散步。 我不能走得太快,蜗牛已经尽力爬,每次总是挪那么一点点。 我催它,我唬它,我责备它, 蜗牛用抱歉的眼光看着我,仿佛说“人家已经尽了全力!” 我拉它,我扯它,我甚至想踢它, 蜗牛受了伤,它流着汗, 喘着气,往前爬…… —《牵一只蜗牛去散步》 “你来啦!”一位黑色短卷发,戴着眼镜的中年妇女平易地笑着。 “校长,对不起啊,我迟到了。”安式微挠挠头,讪讪道。 因为周五晚上偷偷躲在被窝里看韩剧到凌晨三点,早上差点儿昏睡过去。她下了公交车一路狂奔冲向学校,背包在后背颠儿颠儿的,难受得紧,拽着背包肩带贴紧背,跑了五分钟到了目的地。 校长拉开伸缩门,脸上依旧是平和的笑意,说“没事儿,小朋友们才开始上课。” 安式微站在窗外,教室里美术老师周老师温和耐心地指导小朋友们画画,整间教室除了大人说话,没有一丝动静,安静的像冷寂的冬日深夜。 星辰是一家特殊学校,是由家长自发筹建的民间非营利康复托养中心,专门为无法正常融入社会的自闭症、有智力障碍的孩子提供康复、教育以及学习生活基本技巧。 安式微大一的时候参加了社团活动,那时做志愿者,才接触到了这个群体。一开始只是冲着能在履历上多填些社团经验来的,可后来,她鲜有的兴致被点燃。他们安安静静地沉溺于自己的世界,有时候会因为一件玩具争吵起来,不对,其实算不上争吵,他们鲜少说话,甚至不会说话,只会偏执地想要玩具而打架,哭声,自言自语的嘟囔声已经是这里最喧哗声音了。 其实她并不是很喜欢小孩子,在她眼里,他们都是吵闹任性的代名词,比如在拥挤的公交车上,两个小孩子互相比谁的尖叫声更大,对比如无礼地踢你一脚,还乐呵呵地朝你吐舌头。好吧,她承认自己遇到的是熊孩子,可身边的人说,孩子多可爱呀,小个儿小个儿的,奶声奶气的声线和软萌的脸蛋儿能融化掉寒冬的冽冰,可这仍然不能成为她亲和他们的理由。她的的确确懒于与小孩子打交道,那种用亲昵的语调、带叠字的言语哄逗小孩子的感觉让她觉得浑身不舒服。所以她惊讶于自己竟能和阿初打成一片,原谅他的任性,接受他的吵闹,但仔细想想,阿初并不属于是她定义的小孩子那一类。 她能轻松地接受这里的孩子,是因为她想折腾自己神经,愿意不厌其烦地教他们学会一件事,尽管她知晓这个时间不是一朝一夕。他们不是内向,而是一颗颗沉默星星,需要关爱、陪伴的星星。有的会傻乎乎的笑,有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波澜,有的咿咿呀呀说着他自己才能听懂的话,沉默的喧嚣远比刺耳的喧嚣伤人得多。 同样生活在城市的一隅,这里的孩子比同龄的小朋友成长得要慢几倍几十倍,甚至永远停留在几岁。蜗牛喘着气,认真地爬,可终归比不上兔子…… 真正下定决心继续做志愿者是安式微第三次去学校的时候。下午放学时遇到过一个家长,他晚到了半个小时,一个劲儿地跟老师道歉,转去教室接孩子的时候,小孩那时恰好小便在身上了,看似简单的生活技能,学了一年多时间,意识之中仍没有记住这个流程。他当场红了眼眶,顿了顿,哑着声音说道“如果用那么长的时间,换来他一点点进步,我都觉得满足,觉得值得,可是,可是他没有……” “我们不会放弃的,他只是长得慢,我会等他慢慢长大。” 生活本就是一场修行,老天折磨人就在于你需要求得一颗救命解药,它狡黠地跟你说只要你坚持攀过崇山,越过峻岭,穿过森林,渡过河流,就能得到它,可当你一身伤痛快要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它却说,解药救不了命,你不要想了。 可是,我们不会放弃的,哪怕只有一丝活命的希望,也不要比深深的绝望更深的绝望。 微风吹拂,亦能掀起微微涟漪,可孤独症孩童的心里,平静的如一面镜子。 她推开门,轻手轻脚地走进去,周老师抬起头,两人默契地点头致意。整间教室,除了周老师,没有人注意到安式微的到来。 安式微悄悄坐到了一个小孩的身边,托着下巴微笑着看他画画,他心无旁骛,握着水彩笔涂鸦。 今日天气稍暖,教室面向西侧,窗外榕树的绿荫掩映,此刻屋内只是暗暗的一片白。 “今天来了新的志愿者,现在在二班上音乐课呢。”周老师附在安式微耳边,小声说。 “真的!”安式微欣喜,虽然每个班都有一个老师,但实际上难以兼顾到每个小朋友,能有其他的志愿者来帮忙,自然再好不过了。 “小时,今天有新的姐姐来教你唱歌呢,你开心吗?”安式微笑眯眯,摸着他的头。 小时沉溺于自己的涂鸦世界里,没有说话,没有抬头,没有表情。 周老师偷笑,继续巡视。 小时一直执拗地画着,画本上是一个男孩儿牵着另一个男孩儿,一轮金黄色简笔太阳,一簇红花绿草,简单幸福地勾勒。 安式微第一次来星辰的时候,并不是特别注意小时。他太安静了,其他小朋友会玩玩具,咿咿呀呀地喊叫,他永远抱着画本坐在地上画画,似乎那是他偏执的事业。有一次,一个小朋友不小心抢了他手里的画本,他怔了,用空放的眼睛看着手里空空的,忽而,疯了一般,推倒了那个小朋友,蛮力地打他,眼神凶狠。 其他老师都呆了,缓过神来赶紧拉开小时,安慰被打的小朋友。安式微慌地从地上拿回画本,蹲下身放到他手里,不自觉地嘴角有些苦涩。 小时懵懵地看着手里的画本,又眼神呆滞地看了安式微一眼,蓦地抓起她的左手腕狠命地咬。安式微头脑中一片模糊,手腕被咬得近乎麻木,仿佛下一秒就要从身体分离开来。她忽然想起心脏在左侧,跳动声毫无节奏响彻在耳畔,可为何疼痛感如此滞后,如此浅淡,嘴里想说些什么却哽在喉咙。 一分钟,他仍没松口,安式微摩挲着小时的头,微笑着看他,柔声细语,“乖,画本在,画本在,姐姐,不拿。” 小时缓缓松了口,没有生气的眼神看着画本,陷入自己的世界,顾及不到其他人,重新回到角落里盯着画本。 当小时一松口的时候,血液猛地疏通开来,疼痛感随之蔓延到神经,他的小尖牙把安式微的手腕咬出了几滴血珠,泛着淡淡的晶莹光泽。 那个小小少年,没有任何表情,空洞的没有任何东西的眼睛,孤独,这才是孤独。 安式微呆怔在原地,望向他的目光,如水般流缓的泛起的微光,温和了眉眼。 “给。”安式微把水彩笔拿给他,温柔地笑着。 小时仍是呆呆的模样,眼睛没有看对面的人,接了笔,开始涂鸦。 下课铃声响了,几个男老师带着男孩儿们去卫生间方便,安式微则跟着其他女老师负责女孩儿们的个人问题。 “真是麻烦你了,学习这么辛苦还来做志愿者。”校长和蔼,笑得温和。 少年极有礼貌,面含笑容,身体站得笔直,“只要能够帮助到小朋友,也是值得的。” 不期然而然,少年说完话转眼间正好对上了安式微疑惑的双眸,朝着她笑,一片流光泛影。 安式微牵着一个小朋友走过去,笑说“原来你就是那个新来的志愿者啊。” “怎么?你们认识?”校长看着两人,问道。 安式微弯了眉眼,“嗯,我们是一个班的。” 校长笑,眼角的皱纹叠起,“那可真是巧啊。” 苏欧很好奇,“你也是第一次来这儿?” 校长插话,一顿夸赞,“小安老师现在可不算志愿者了,是半个老师了,她每个月都会来两次呢,孩子们可喜欢她了。” 安式微赧然,双颊微微泛红,“校长,您说得有一点点夸张了。” 苏欧笑着看她,眉眼明媚。 安式微不解,“你是怎么知道这里需要志愿者的?” “他说他是看了我们学校发的招募志愿者的消息才来的。”校长又率先开口,脑海里突然发现了问题,拍手说道“看来我得再去多发几条,这样,就有更多的人关注到孩子们。”说完之后乐颠颠地回了办公室。 校长哪里知道,苏欧是无意之中在安式微的课桌里看到星辰的纪念徽章和她手机里的照片,上网查了一下星辰,才知道她是这所康复学校的志愿者。 两个人傻站在那里,加上一个沉默是金的小朋友,苏欧看着她,问道“你每个月都要来?” 安式微点头,“是呀,月初的周末和月末的周末我都会来。” 随后牵着小朋友,慢吞吞地往教室的方向走,苏欧跟上了她。 安式微一股脑儿地说话,“别看他们表面上是得了疾患,其实是一个还在慢慢长大的孩子。有的安安静静不说话,当你拉着他们的手,给他们讲故事的时候,他们瞪着大大的眼睛,偶尔看看你。有的喜欢呵呵笑,你走哪儿就跟到哪儿,好奇你在做什么,但就是说不出几句话来。还有的乐此不疲地重复某一个动作,像是自己跟自己玩有趣的游戏,当他不小心被打断的时候,他就呆在那儿,忘记后面的动作,你只有耐心地教他,他就学着你的动作,几乎完全相同……” “安式微,你是担心我应付不来,临阵脱逃吗?”苏欧看着她,目光灼灼。 安式微怔然,顿了脚步,这一瞬被人看穿了心思,收敛了笑容,并没有反驳他的问题,低头怯怯地说“我怕你坚持不下来。” “我做什么事,都是一腔孤勇。”苏欧面色变得很微妙,恍然的一瞬间,带了一丝细微不甘,转眼,又是伴着温柔的星河璀璨。 “所以,我会一直在。”说完牵着小朋友的另一只手,扭头笑着,真诚的笑容。 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些话不是说志愿者的事,他是说给她一个人听的。 安式微红润的唇微弯,明亮的眉眼。 下午的时候,阳光透过榕树叶子的缝隙斜照进来,墙上的影子七零八落。 周末放学的时间比平时早,伸缩门外站着许多家长,就等着下课铃声响起。 “小安老师,你待会负责送一班的小朋友吧,我负责二班。”周老师拍了安式微的肩膀,交代了一句赶去二班了。 一班排在最前面,念一个名字家长登记领走一个,最后,只剩下小时。 “何时的家长来了吗?”安式微对着伸缩门外轻声喊道。 没有人回应。 “何时的家长来了吗?”安式微望门外张望,静默的人群。 依旧没有人回应。 “小安老师,要不先把何时带回教室,我先送二班的小朋友。”周老师在后面大声喊道。 “好。”安式微拉着小时回了教室,他坐在板凳上,继续画画。 她本来打算去外面帮助其他老师,可放心不下小时一个人在教室,便站在门口看着两边的动静。 其他班的小朋友被尽数接走了,除了小时的家长还没有来。 “周老师,小时的家长怎么到现在还没来,是不是记错时间了?”安式微皱着眉,有些担忧。 “我打个电话,你等等我。”周老师翻了通讯录,开始拨号。 振聋发聩的铃声响起,在空落落的走廊里显得格外刺耳。 眼前的少年手插着兜,勾着唇角,漫不经心的模样,周老师疑惑地问“你是何时的家长?” “他哥。”少年惜字如金,冷冷的语调。 “小安老师,何时的家长到了。”周老师朝着教室喊了一嗓子。 安式微牵着小时的手走出教室的那刻,抬眸对上了少年惊诧的眼睛。 何昉,何时,是兄弟! 少年眯着眼看了一眼安式微,随即目光移到她牵小时的手上,冷着脸说“臭狗shi,快滚过来。” “何时家长,请你好好对小朋友说话。”周老师显然对少年的态度不满,冷着脸不说,对自家弟弟还这么凶,还起绰号!是可忍孰不可忍。 “过来,谁准你牵别人的手了。” 何昉走过来扯着何时,安式微自觉地松开了他的小手,目送他俩离开。 。 第61章 忍冬 “看什么呢?”苏欧的手指在安式微眼前晃了晃。 安式微回了神,笑着摇头,“没什么。” 苏欧扬扬白皙干净的手,认真说道“走吧,我们去打扫教室。” “哦,好。”安式微温和一笑,蓦地发现他比自己还要熟稔,相比之下,显得她像是第一次来。 扫地的时候,安式微没有讲话,意识又神游天外了。脑海里忽而浮现那一双高傲冷绝的双眸,细细想来,同何时的眼睛很像,只是一个空洞,一个惊艳,千万般的好看,却是不同的灵魂。 “你再这样扫地,我又要擦一次桌子了。” 安式微从失神中恢复过来,循声望去,那个少年倚靠在门畔,眉眼带笑,被横冲直撞的夕阳余晖渲染成流沙金色,阳光与树影分割出毫无保留的灿然,只是手中白里透黑的抹布与他的气质格格不入。 她愣神的时候,大脑会无意识地引导她做一些奇怪的动作,这次她大概又是用扫帚打了一个假的高尔夫。何为假的高尔夫,其实是他们三个少年用来调侃她的说的词。身体保持自然放松的状态,双脚呈开放式站立,双手握着扫帚,肘部处于髋部内侧,挥扫帚的时候双臂向身体内侧略微翻转,当左臂与地面平行的时候,灰尘也就发射出去了,褐色颗粒悬浮在空中,漫天飞舞。她自己都不明白自家大脑一天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姿势如此难看,她觉得不像打高尔夫,反倒像是一个日本武士胡乱挥刀。 少年无奈地扶额,重新擦拭着课桌。抬眸觑了一眼安式微,她已经恢复正常姿势扫地。他知道的,她每次发呆回神后,发现自己惹了祸,面上永远是真诚的歉意,可无害的双眼里添了微微弱弱的狡黠顽皮,任性可恶又讨厌。 可他逃不过命运的恩赐,终究放纵着自己,败给了任性可恶讨厌。 一切收拾妥当后,校长拉着苏欧说了好一阵子的话,他聪慧灵透,逗得校长面脸堆笑,眼角皱纹深入分明。安式微哀怨地瞪着水灵灵的大眼,心里蓦地生了失宠感。 校长一直是一个人,她家就在隔壁小区,来往学校很便利。她常常在孩子们放学并送走其他的老师后,一个人静静地坐在窗前,手里拿着一根香烟,放到鼻翼轻轻摩挲着。 那天是安式微落了东西,担心回去的时候门已经关了,但仍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回来,无意之中看到这一幕。 “小安?”校长察觉到门后的目光,回过头来,笑问“怎么又回来了?” “我落了东西,回来取一下。”安式微手汗津津的,抓着背包肩带。 校长收了手里的烟,置于一个精致的盒中,温和询问“你着急走吗?不急的话能陪我说说话吗?” 安式微笑着点头,进屋后坐到了校长身侧,放下背包,愣愣地盯着她手里的盒子。 校长顺着她的眼神看,失笑,果断伸出手,微微颔首,“好吧,给你看看,我可从来不喜欢给别人看的。” 方形的马口铁盒,暗红色盒身,盖面上是乳白中晕染着淡淡紫色的底调,右下方印着一大片黄白银亮的小花,白色清丽,黄色高贵,细长的如银针一般的白色花蕊,偶有青色的蓓蕾带了露水的色泽,在绿叶的拥簇中,雅致清新,跃然呈现。正中间用烫金印刷着“忍冬”二字,平添了时间的印记,不再清晰流畅。 “忍冬?”安式微自言自语。 校长微笑,“就是金银花,我跟我爱人的名合在一起就是忍冬。”她从安式微手里拿回盒子,抚摸着盒面上的字,温柔的眉眼,“还真巧,忍冬的花语是全心全意把爱奉献给你。” 安式微由衷感叹“真是浪漫啊。” 校长敛了笑意,沉声静气,“浪漫有什么用,人都不在了,这些东西只是徒增伤感罢了。” 安式微垂眸望着盒子,又看了一眼校长,不知道接一句什么话比较合适。 “我跟他是在这座城市相识,相知,再到相守,以为可以共白头,他却先我一步走了。”她执拗地盯着盒子,眉眼之间有了淡淡的愁意。 在清浅的时光里,挽手共赏清风霁月,凝听春日落在枝头的黄鹂啼鸣,也许会是一生的细水长流,终究隔了生死,只剩了哀思。 “我不是z市人,是过来旅游的时候跟他认识的。那时,我刚大学毕业,决定一个人去外省看看。逛后街古镇取材的时候包被人抢了,包里全是重要证件和现金,我当时扯着不放,那人力气很大,连人带包被拖了好几米远,为了保命松了手。大腿小腿还有手臂都磨出血了,养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恢复过来,庆幸没有留疤。报案后他问我歹徒的细节,我一五一十全说了,还把那人的样子画下来了。他送我去了医院,处理了伤口又送我回了酒店。没过几天就抓到了,效率还挺高,他归还东西的时候还一直夸我坚强,说其他女孩子受了那么严重的伤早哭了,我哪是坚强,只是我当时一个人在外地,身边一个熟悉的人都没有,哭给谁看啊。”校长谈及往事,缓了神色。 “后来,我知道他熬了几个晚上才抓住那个人,虽然这是他的职责,但我心里莫名其妙地产生了巨大的波澜。一想到他蹲在路边啃馒头,还一个劲儿抱怨馒头不松软,我都忍不住想笑。因为他,我留下来了,还成了他的太太。我是北方人,家人一开始是反对我嫁这么远的,说要是以后他欺负我了,他们想揍他还得坐火车坐飞机过来,可拧不过我,妥协了。他对我很好,好到我找不到比他更好的人,好到我忘不了他。一切都好像昨天才发生的一样,太近又太远了。” 她缓缓打开了盒子,里面只有三根香烟,“他喜欢抽烟,可我不喜欢他抽烟,我们这辈子唯一的争吵就是这件事。那一年他去外地执行任务,一去就是一个月,走之前我刚跟他吵完架,赌气地说去了就不要回来了。他才走没有一个星期,我就很想很想他,犹豫了两天写了信给他,可是信还没收到他人就走了,走的时候兜里就揣着这仅剩的三根烟。从那以后他不吵了,我再也听不到他跟我吵架了。” 校长眼里浮了泪光,微笑,“他在阳台种了好多忍冬,说阿冬,我去执行任务的时候它们会替我陪着你,就像我还在你身边一样。” “我没哭,你怎么反倒哭了。”校长看着安式微,摸了她的头。 安式微没有哭,只是红了眼眶,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没有掉下来。 那个时候,车马邮件都很慢,寄出的那一封信就是见字如晤,所有的深情思念,所有的辗转难眠都在里面,可对方没有收到,已成诀别。 陪校长说完话,差不多六点半。因为苏欧的姥姥是北方人,恰好跟校长又是一个省的,有了话题,自然是千言万语话难尽。 “你倒是很会哄人嘛。”安式微戏谑,平日里校长爱拉着她说话,今天反而被冷落在一旁,听他们从衣食住行聊到名胜古迹足足两个小时,心里难免不忿。 苏欧露齿一笑,晃花人眼,“彼此彼此。” 天气一到夜晚跟着变了脸,狂风和骤雨配合默契,冲洗着这座城市,阴凉的气息扑面而来,在雾蒙蒙的黑夜里肆无忌惮地涌动。 一重秋雨一重凉。 两个人躲在屋檐下躲雨,雨被狂风吹乱了方向,不多时,湿了两人的裤脚。 “你带伞了吗?”安式微的头发被风吹着,贴在面颊上,狼狈不堪。 “没有。”苏欧摇头。 安式微带了伞,但也不够两个人遮雨,况且少年还背着他的吉他,着实有些为难。 “旁边有家烤肉店,我们去吃点东西,吃完没准儿雨就停了。”苏欧指了指安式微身后。 正合她意,她今天刚好穿的是白色帆布鞋,要是弄脏了又得刷一次了。 安式微单手托腮,盯着烤肉纸上的硬邦邦的五花肉逐渐柔软,跳动的油脂滋滋作响,口水分泌泛滥,像极了饿狼见到小羊。碍于对面是位认真专注烤肉的少年,要保持淑女形象,便不动声色地咽了下去。 “苏欧,好像你除了不会生孩子,没什么你不会的吧。”安式微脱口而出,有些惭愧,自己像一个嗷嗷待哺的孩童,等着食物送到面前,手,你怎么一点儿也不主动! 苏欧抬眸,一愣,失笑道“我不会的其实还很多,没你说的那么夸张。” 安式微心想,什么样的女孩子才能入他的眼呢?他说他喜欢高挑性感,长发飘飘的女生,对号入座,脑海里浮现出一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孔和一帧帧两人同框的画面,“顾行止……” “嗯?”对面的少年迷惑。 “苏欧,你觉得顾行止怎么样?”安式微忽闪着眼睛,小心试探。 苏欧手一顿,快速地瞥了她一眼,心里跟明镜似的,仍固执地问“什么意思?” “呃,没什么。”安式微感觉到了对方的冷气压,咬着下嘴唇,表情僵硬地挤了一个笑容出来。 黑牛雪花在纸上滋滋提醒大家可以吃它了,两人一时无话,她惊觉自己踩了猫尾巴,乖巧地埋头吃东西。 盘子里仍源源不断地输入剪好的肉片,而他面前的盘子干净如新。 安式微更加惭愧了,主动用生菜包好几块烤肉递到他眼前,“给。” 少年没有抬眸,没有说话,眼神专注于烤肉。 安式微本想若无其事地缩回手,看在他这么辛苦烤肉的份儿上,再次试探“呵呵呵,你手不空,要不,我喂你?” “啊……”那表情,那动作像极了哄小孩子吃饭。 刚递到嘴边,他面部表情地右手放下剪刀,接了安式微手里的烤肉,一口塞进嘴里,鼓着腮帮子咀嚼。 “我面前都不要形象的吗?”安式微悻悻然,小声嘟囔。 透明窗外,雨渐小了,依旧朦胧。 肉类吃完了,正在烤素菜的时候,忽然,一片漆黑,一阵喧嚣。 停电了! 周围没有一丝亮光,阴森森的风声呼啸,眼睛适应了黑暗,却什么都看不到。 “苏欧,你还在吗?”安式微蓦地紧张起来,声音微颤。 “嗯。”对面响起熟悉的声音,只一个字,也抵过千言万语让人安心。 老板喊了一嗓子,“大家稍等一下,我们去弄发电机了。” “老板,连根蜡烛都没有吗?”一个客人埋怨道。 “去买了,大家再耐心等一等。” 安式微倏地感觉身旁有动静,轻轻挨着她的手臂,轻柔的呼吸声,竟然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苏欧,你也怕吗?”安式微半开玩笑地说,在黑暗中悄悄吐舌头,顽皮的笑意。 右侧少年凝滞了许久,淡淡开口,“是呀,我怕你一个人在黑暗里。” 安式微有些傻,她是知道的,他是有喜欢的人,对她,只是因为是朋友,不想看到一个哭鼻子的傻瓜而已。 正如他在鬼屋找到她的那次一样,他逆光而来,她本能地抓住救命浮板,扑到他怀里泣不成声,若是韩诚先一步进来,她就已经在韩诚怀里哭泣了。她从未有过任何逾矩的想法,更加坚定告诫自己,他们只是朋友,只能是朋友。 发电机起作用了,一切恢复正常,可窗外还是黑压压的一片。 吃完饭后雨果真停了,可能是天气原因导致的停电,除了有发电机的饭馆,汽车的照明灯,全是和天空一般的黑,不知道电缆抢修还需要多长时间。 “你能送我回家吗?”安式微请求道。 “好。”苏欧扭头浅笑。 十字路口的红绿灯因停电而失了作用,这个时间段街上的车辆也少了很多。 安式微环顾了四周,确认没有车辆后迈向斑马线,左侧下行道突然闯出一辆摩托车,险些撞上,司机粗俗地骂了她一句,扬长而去。 “你好好走路。” 苏欧没有安慰她,倒是教训了她几句,而后反手,把她的手握在手心,拉着她过了马路。 本来紧张的神经在他温热的大手里缓缓放松下来,只是脸颊和耳朵在他握住手的时候烫了起来,庆幸外面是黑漆漆的夜晚,他看不见,别人也看不见。 。 第62章 落郁 周三晚上,月朗星稀,学校选了一个好天气举办了英语文化节。 说实话,有些无聊,让人想多看一眼的也没有,主持人用英语解说,所有节目也是全程用英语表演,英文歌、英语话剧和英语故事,简单又粗暴。简单也就是说每个年级每个班准备一个关于英语的节目,校方领导筛选出优秀的节目;粗暴也就是台上的人尽管演,能不能听懂那就不是表演者该担心的事情了。偶尔一首流行歌曲能带动台下观众互动,赢得一片哗然,至于话剧和故事嘛,表演者尽全力将神情、姿态和言语表现出来,英语好的同学跟着剧情,配合着点头摇头鼓掌欢呼,英语差的同学干瞪着眼看台上的人像一群猴子一样表演杂技,唧唧哇哇,乱七八糟。 镁光灯下,灯火通明,所有人按照课间操的站位排列,没有凳子,席地而坐。因为大礼堂在装修,此次节日选择了露天表演的方式。 话剧社的节目一直是校方不用加入筛选名单,直接首肯的,表面看是重视,其实就是放任自流。 这次果然又是排演了一部经典旷世佳作—《罗密欧与朱丽叶》,安式微在高中大学的校园文化艺术节上看过无数次的戏剧表演,这部作品次次榜上有名。经典之所以称之为经典,是在于它历经每个时代的讴歌,经久不衰,依旧饱含激情。 因为考虑到所有节目的进度,这次话剧表演的前半部分,也就是男女主角相遇、互表心意的部分被删掉了,故事直接从罗密欧收到朱丽叶的信开始。 毋庸置疑,何昉演罗密欧,刘艾珂演朱丽叶,社长把两人拉在一起并肩站立,俨然一对璧人,满意的点头,“我们这次节目绝对是第一名,看看男女主角的形象,咱学校里还能找出比他们更合适的人吗?” “切,还不是看别人长得好看,何昉能演好罗密欧吗?”陆铭嗤之以鼻,眼底满是轻蔑。 他说的不无道理,何昉是空有一副好皮囊,台词背得烂熟但表演缺乏情感,眼神表情捉摸不透,实在很难让人带入情景,相较之下,倒显得陆铭更具魅力,虽然长相并不出众。可是社长不管表演本身怎么样,他只在乎人物形象的契合和场下观众花痴的掌声,有这两点足矣。 “你小点儿声,社长听到了万一撤了你的角色怎么办?”安式微偏过头小声提醒。 陆铭五指伸直并拢,横摆在胸前的十字架上,扬着眉,“我可是神父,整部剧至关重要的角色。” “神父呢,神经吧你。”安式微白了他一眼,不知是谁前一秒还穿着神父服转圈,还一个劲儿地说裙子怎么飞不起来呢,那姿态像极了一个女孩子穿着长裙娇羞地转圈。 陆铭得瑟地晃头,“你就是一个举牌子报幕的,还好意思说我呢。” 安式微眯了眸子,略微心虚,“里面没几个女性角色,根本用不上我。” 陆铭冷笑,“得了吧,明明是你台词背不住,社长才打发你报幕的。” “你不说实话要si呀。”安式微小脸扭曲了,掐了他的手臂。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反正她被社长挖苦不是一次两次了,这次的表演算是全员出动,独独她是个没有台词,拿着提示板给观众说明场景切换的报幕员。 她承认自己的自尊心态刚刚作祟才强词夺理的,可又能怎样呢?她对戏剧社的事情本就不上心,只是想多看她的少年一眼,仅此而已。 陆铭猛地推开门,气急败坏,“陈敏真是讨厌,啰里八嗦的,一直说我演神父不用化妆,要化叫我排最后一个,真是气si我了!” 安式微无奈地耸耸肩,她能生动地描摹出陈敏在陆铭面前说这话的表情、动作,因为她已经见惯陈敏的傲慢不逊,冷眼相待的模样,可对社里有地位的人,却又是一副阿谀谄媚姿态,拜高踩低,欺软怕硬着实适合她。 “不过,你确实不用化妆,反正你又不是主角。”安式微坦诚。 陆铭固执地坚持着,“那可不行,可是要上舞台表演的,怎么能随随便便就去了。” 安式微叹了一口气,懒懒道“那好吧,我就勉为其难帮你化吧。” 陆铭喷茶,“你会化妆?” 安式微叉腰,底气十足,“那当然了,化妆很难吗?” 作为二十一世纪都市白领女性,化妆也是常态,小到上班自然淡妆,大到逛街浓妆艳抹。这得多亏了顾行止,在她的熏陶下,化妆技术因此而精进不少。 “得了吧你,你会什么呀?我还是找陈敏吧。”陆铭学着陈敏鄙夷不屑的神情。 “你竟然看不起我!”安式微恼了。 换作从前高中时代,她的的确确不会,那个时候个个素颜朝天,只会在表演或者重要场合的情况下装扮自己,她恰好从来没有过任何表演,从未出席过重要场合,自然是最真实的模样。大学的时候,在室友的带动下,开始买口红,眉笔和眼影,看网上的美妆视频,学到了让自己变得更好看的方法。工作的时候,更加依赖化妆品,不化妆不出门,素颜的她只有自己才能看到。 安式微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许久未修剪的眉毛,黑亮的眼睛,在白皙皮肤下显得格外红润的嘴唇。她已经很久没有碰过化妆品了,那个由高中素颜到大学淡妆再到工作不化妆不出门的不同阶段,突然回到了原点,她蓦地发现自己少了些什么,说不清道不明。 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又再次习惯了素颜,而不是每天都要防晒隔离粉底一层层往脸上刷。忽而心里不假思索地呈现出一句话来,“外表好像不是特别重要吧,重要的是我的心是否还能平静如初。” “你到底会不会化?都愣了两分钟了!” 陆铭爽朗的声音叫醒了她的心魂,安式微开始按照化妆步骤操作起来。 陆铭是个谨慎的人,他担心安式微在他脸上胡乱倒腾,浪费宝贵时间,决定让她先给自己化妆,他在一旁观看。他也清楚陈敏的性格,见他戏份没有多少,估计是不愿给他化妆的,现在只能si马当活马医了,指望安式微真的会化妆。 安式微熟稔地描了眉毛,抹了眼影,涂了腮红,点了嘴唇,一气呵成。这是在化妆品严重缺乏的情况下化得最简单的妆容了,却也是最合时宜的淡妆。 “安式微,没想到你还挺好看的。”陆铭沉吟半晌,有些腆然。 安式微黑线,“怎么,我素颜的样子很丑吗?” 陆铭笑着挠头,憨傻姿态,“也没有,只是现在更好看了。” 安式微扯了一下嘴角,“呵呵……” 似乎,余光感觉到一道视线。 原来不是错觉,少年站在门外,窥伺一般的黑眸,待安式微侧头的时候,嘴角浮上一抹笑意,酒窝乍现。 “韩诚?你都准备好啦?”安式微笑,温柔的眼神里倒影着少年的身影。 “嗯,我来看看你准备好了没有。”韩诚缓缓走近,一整套白色欧式宫廷风西装,腰带领口袖口皆以蓝色相拼,儒雅风度。“白马王子”,大抵就是这个样子吧。 安式微庆幸陈敏的化妆技术不错,没有把少年的双颊涂成猴屁股,可还是有一些泛红。 “其实我不用准备什么的,都怪他,硬要化妆。”安式微两副截然不同的面孔,惹得陆铭更加鄙视她。 “微微!”甜美温柔的嗓音。 门外蓦地又站了四个人,安式微转眼,有些惊诧。 “你们来这儿干嘛?”安式微问。 “当然是来看你啊,你不是要表演节目嘛,我们来给你打气。”楚翕笑说。 “哟,你朋友还挺多的嘛!大家好,我是安式微的搭档,陆铭。”陆铭自来熟,笑嘻嘻地介绍自己。 一时间道具室变得拥挤起来,也吵闹起来。 苏欧挑眉,眼前的女孩化了淡妆,双颊上的红晕,衬托出她的晶莹剔透,好奇地问“所以,你演什么?” 安式微有些窘迫,面上仍是理直气壮,“举牌子。” 她看见四个人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随即心虚地轻咳了一声,“没有台词,不用表演,挺好的。” “微微,我刚才竟然没注意到你化妆了。”楚翕凑过来看,端视着她的妆容。 “好看吗?”安式微弯了眼睛。 “好看!”楚翕点头,又摇头,认真严肃,“化不化妆都好看!” 不愧是妇女之友,可比某些直男会哄逗人。 “哎呀,别说话了,快管管我。”陆铭看了腕表,欲哭。 安式微叹气,开始给他化妆,剩下的人凑过来看,仿佛发现了新大陆,尤其是楚翕唐甜,眼睛几乎是跟着她的手移动。 苏欧眯着眼,冷冷地盯着陆铭看,那厮闭着眼睛,任由安式微触碰他,抬下巴,扶额头,摸脸颊,心中忽而涌动着无法言喻的沉闷。转眼望向女孩,偏着头,鬓角散落的浅发搭了下来,干净温暖的气息。 韩诚望着她,下意识地微笑,转眼须臾间,他看到了苏欧灼灼的目光,眼睛里除了那个女孩再也容不下其他的,与平日里讳莫如深的眼神截然不同,再看女孩,仍是认真专注的模样。 他想起她说过的话,“只是希望你会记得有一个叫安式微的女孩喜欢你。” 彼时,他还不懂喜欢是什么,只知道那女孩很勇敢,很阳光,心里暗生温暖。 后来,他渐渐迷恋上了女孩的笑容,如同罂粟一般,初尝淡然,久而久之便生了瘾,一日不见,心像被什么一下一下地咬着,如虫噬骨般。 那一日下午放学,他在操场上看到她,站在石阶上静静望着她,她递给少年一瓶水,那瓶水她喝过,少年没多想也喝了。不知两人说了什么,笑得明媚,击了掌,尔后并肩站在篮球场上,橘黄色的夕阳染在他们身上,带着静谧和温暖,少年含笑看着她,那一幕,他一直记在心里。 他始终在意自己的身世,担心会带给她困扰,若是没有这些羁绊,他不会让人轻而易举地接近她,明目张胆地觊觎她。 他暗下决心,一个他自己都害怕的决定。 “安式微,你是怎么看道具的!”一道尖细嗓门划破寂静。 “怎么了?”安式微抬头,前一秒正化着眼线,被这声音一吼,往外拉长了一小节。 陈敏把衣服拿过来,摊开衣服,“艾珂的衣服,破了那么长一条口子,你让她怎么穿!” 果真,后背有一条长口子,上身的话刚好是内衣带的位置。 “我刚刚拿给你们的时候明明检查过了呀。”安式微疑惑,自己确实仔仔细细检查了衣服,确认没有任何问题了才分发给每一个演员。 陈敏急了,对着安式微吼,“你什么意思?难道艾珂还故意把衣服弄坏,让大家都演不了吗?” 苏欧阴沉着脸,没好气地说“这位同学,她又没说是你们弄的,你那么激动干嘛?” 外面看戏的人越来越多,社长一脸严肃地说“陈敏,现在不是指责谁的时候,得想办法处理这件事,朱丽叶的衣服只有这一件,安式微你说怎么弄?” 听这话说的,主角的衣服只有一件,忒寒碜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剧组经费有限,只能委屈将就一下演员们。 “艾珂,这衣服你穿大吗?”安式微问。 刘艾珂被这不着边际的话问得一愣,旋即轻轻点头,柔声说“其实是有一点点大的。” 安式微松了口气,正色“那就好,社长,给我十分钟,我会处理好这件事的。” 社长怔然,皱眉,“真的?” 安式微笑着点头,眸色明浅。 一众人散去之后,剩下几个人大眼瞪小眼,倒吸一口气,安式微却继续低头化眼线,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陆铭率先开口“你确定你可以?” “别动,快化好了。”安式微扳正他的脸,勾完最后一笔。 唐甜担忧,“微微,你打算怎么办呀?” 安式微捏着陆铭的下巴,看了看自己的成果,笑说“好了,你自己照照镜子吧。” 那厮照着镜子,左看右看上看下看,一顿猛夸自己的容貌惊人,艳绝天下。 安式微慢吞吞地从抽屉里拿了针线盒,穿针引线,动作熟稔,铺开衣服,宛如古时候绣娘刺绣。 刚好刘艾珂的头发差不多齐腰,这次的造型亦是波浪卷发,盖住后面的缝痕应该没问题,更何况还有时间的眷顾,大晚上的谁看得清衣服后面有一条口子。 针脚缝合细密,像是这件衣服上本身设计的一样。多亏了自己小时候喜欢给芭比娃娃做衣服,加之上次苏欧奶奶教给她一种隐形缝纫方法,这才派上了用场。 当她把衣服重新拿给刘艾珂的时候,刘艾珂犹犹豫豫地换了衣服出来,衣服已然没有一丝破绽,只是她看向安式微的眼神有一丝郁郁不平。 安式微后来想想,她无意之中买的针线盒竟起了作用,这是怎样的歪打正着,又是怎样的因祸得福。 。 第63章 浮起 安式微呆站在舞台一侧,手里拿着提示板,脸上始终是皮笑肉不笑的,没有灵魂。 同样表演没有一点灵魂的罗密欧,如同完成朗读任务一般念着台词“o,herewill i set up y everstg rest,and shake the yoke of apicio starsfro this world-weariedflesh.eyes,look your st!ars,take your st ebrace!and,lips,o youthe doors of breath,seal with a righteokiss a dateless barga to engrossg death!e,bitter nduct,e,unsavouryguide!thou desperate pilot,now at once run onthe dashg rocks thy sea-sick weary bark!here''s to y love!”罗密欧念完独白后仰头喝了毒药,浮夸地倒下,静躺在地上。 场下持续地响着兴奋的欢呼声,随着罗密欧倒地,欢呼声变为了哀鸣声,女生们真的撑足了罗密欧的面子。男生们冷着脸,内心极是复杂,台上的少年容颜惊绝,羡慕添了几分,引得女生尖叫,怨恨有了几分,总之,是羡慕嫉妒恨吧。 罗密欧退场的时候低眸瞥了一眼安式微,依旧高傲的姿态,眼底却莫名平添了一分怯懦。 命运总是喜欢捉弄人,要是那封信能快一步到罗密欧手上的话,两个人便能一起逃难,去追寻能容忍他们爱情的地方。 可悲剧往往比喜剧更深刻,美好幸福的结局,只有黑白两种色调,唯有遗憾,才有了斑驳色彩。 整场话剧完美谢幕,主要演员齐齐站在舞台上向观众鞠躬致意,场下观众席一片哗然。作为压轴出场,观众不仅是期待惊艳登场的男女主角,更期待的是终于表演完了,今晚可以提前放学。 回到话剧社后,安式微开始收拾道具,清点物件儿。难得陆铭这次倒自觉起来,没有撂下一句借口就溜。 “哎呀呀,安式微同学。”社长晃晃悠悠走到安式微跟前,笑得狡黠。 “社长,有什么事儿吗?”安式微一脸警觉,下意识地往后躲了一下。 社长见状,愣了一瞬,失笑道“你说我以前干嘛去了,哦,这该死的眼睛,竟然没有发现身边的沧海遗珠。” 安式微不习惯说话娘里娘气,走路娇羞摇晃的男生,更何况话中还带了一点话剧腔调,嘴角不自觉地有些僵硬。 社长娇媚地扬扬手,“别紧张嘛,我就是来谈谈你工作的事儿。” 这一幕似曾相识。 那是她连续加了几个晚上的班,交上去的方案得到了领导的肯定,转而公司精简人员的时候,她首当其冲,成了部门主管讨好上司的牺牲品。 其实这件事倒也不是部门主管的问题,为什么会选择安式微,还不是因为另外一个态度懒散的员工是大领导的远方表侄女,有这层关系在,主管犯不着为了安式微而得罪大领导。 做完了所有工作交接,办理好了离职手续,收拾完了自己的东西,那天是上午十点十五分,安式微离开了待了三年的公司。 走之前一个平日里少有的跟安式微熟络的同事来送她,方才得知自己做的所有方案暗地里被主管改为关系户的辛勤劳作,彼时她脸上淡淡的自若,心却蓦地变得空白。突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涌上了心头,但更多的是失望。说实话,安式微不喜欢那位部门主管,她尖酸刻薄、爱贪便宜、两面派,压榨下属做事而懂得讨好领导,恰好这种人能在职场上混得风生水起,也是有这一层原因在。 抱着自己的一箱东西,漫无目的地游走,安式微心里烦闷,找了个街边的休息椅坐下,脑海里不断回放着曾经办公室里的种种场景。 “式微,你这口红真好看,我能试试吗?我想看看我涂上是什么样子的?”每次换上新口红都会被关系户拿去试色,安式微明明心里介意,可还是要摆出一副“当然可以呀”的笑容。某人试完之后还会嫌弃口红颜色老土,矫情至极。 除了被主管剥夺掉每天的一半早餐,当然还躲不掉她的日常毒舌,不是吐槽安式微今天买的包子多么少,就是挖苦她的字写得有多难看,说完还一副“我就是开个玩笑”的得意劲儿。 当然还有工作中各种背锅,莫名其妙代她人加班,和善可亲不过是好欺负,勤快踏实不过是代人受过。安式微也不敢说拒绝,不能说拒绝,因为一错抵百好。只是自己所有的努力皆是为他人做了嫁衣,未免太过分了点。 这次衣服事件亦是如此,平日里兢兢业业没犯过错,一犯错众人的矛头直直对准她,若不是她幸运,这件事还不知如何收场。 社长的话同部门主管那日劝离职如出一辙,这句话让她无法不芒刺在背,突然刺痛了安式微,她已经许久没有回忆过往的种种,隐隐的烦闷在这一刹那冲上心头。原来自己面上未曾表露,可心里仍是介意,做不到毫不在意,胸怀坦荡。 “社长你说吧。”安式微沉声静气,一如那日面对主管的坦然。 “你看你已经是话剧社的老人了,高三之前还是得演演话剧,形象虽然做不了大女主,还是很适合那些可爱的女配角。”社长说完向安式微抖抖眉毛。 安式微觉得好笑,这是在夸她呢还是损她呢。 憋了半天,心里还是存了拒绝的想法,“社长你之前不是说我记不住台词吗?我真的记不住。” “台词多背背不就行了,这又不是什么难事!咱就这么说定了啊,到时候我让副社长多帮衬帮衬你。”社长拍了拍她的肩,郑重其事道。 未及她反应过来,社长又晃晃悠悠地走了。 安式微有些头痛,她不喜欢被人注意。当她一站在台上,底下所有的目光注视着她的时候,脸上虽是洒脱淡定,谁人会明白她那时心里如走马灯一般,画面一同转动,晃得她眼睛疼。所有的血液都冲到头皮,后背莫名吹起一阵寒风,每说一句话都觉得自己面部僵硬难看,可大家往往就是因为她私底下的大大咧咧而忽视她本来的性格。 “我觉得挺不错,你从来没有上台表演过,可以试试。”陆铭抱着衣服,挡了半张脸。 安式微小小地哆嗦了一下,抿抿唇,但话到嗓子口了又咽了下去。 “是啊,你可以试试。”韩诚已经换回了校服,脸上的妆也擦掉了,干干净净的模样。 安式微讷讷,“可我背不住台词……”还有些害怕面对观众,心里默念了一句。 “没关系,下一次你参加的时候,我可以帮你对台词。”韩诚语气温柔似水,酒窝晃眼。 安式微面色微微泛红,心里暗想,可这种事不是说你帮我对台词就可以了,毕竟是自己的心魔,它将她溺入水中,周围什么声音都没有,只余自己顽强的呼吸声和双臂胡乱拍打水的哗啦声,能救她的只有自己! 韩诚轻轻敲了一下安式微的额头,把她拉回现实,温和开口,“我还要回教学楼一趟,就不等你了。” “好。”安式微笑得眼儿弯弯。 “啧啧啧,怪我眼瞎,没看出来某人的心思。”陆铭等韩诚走后,昂着脖子调侃着。 这反射弧是拉到月球了吗?安式微微微皱眉看他,是关爱智障儿童的眼神。 月上中天,白蓝冷调的光将幽深的走廊分割得沉静和凄寒。 安式微刚走在二楼楼梯转角处,瞥见角落里有一抹身影,上空烟雾飘散开来。 公然在学校走廊抽烟?胆子挺大! 少年背对着月光,姿态慵懒地倚在外走廊隔墙上,仰头遥望前方,眸中清晰深刻的桀骜精绝和浅淡的冷漠尖锐。 恍然间,少年扭头,冷冷地看着无礼闯入他秘密安静世界的偷窥者。 安式微平静地往前走了两步,头顶的照明灯反应到动静,蓦地亮了起来,橘黄色灯光昏暗却带了一丝凉意。少年的脸在灯光下清晰呈现,黑发明眸,难掩妖媚。 “哼,怎么哪儿都看得到你!”那声轻哼是从鼻腔里发出来的,爽利讽刺的话语比夜晚更清冷。 安式微自知光明磊落,不甚在意别人的讥诮,手揣进兜里,抬腿走向楼梯。 “那件衣服……” 少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安式微顿了一下,竖着耳朵等他继续说话。 “你没兴趣?”少年见她扶着栏杆,脚往下迈了一步,怔在那里,不进不退。 事情发生之后,安式微仔仔细细回想了一遍,心里有了几个怀疑的对象。不主动招惹是非,是非仍不依不饶,偏偏她又懒于与他人有任何牵扯,何况是这种不入流的小手段。 “是你?”安式微目视前方,没有回头。 “我在你心目中原来是这样。”少年嗤笑,漫不经心地挑动眉毛。 “难道不是吗?”安式微波澜不惊的姿态,不咸不淡开口。 难道不是吗?不就是撞了你一下,不痛不痒,却不依不饶。砸箱子的是你,泼油的也是你,划破衣服没准儿也是你! “我是那么没品的人吗?”何昉懒懒地吐着烟圈,手肘横撑在隔墙台面上。 安式微扭头,口齿伶俐,“不是你我实在想不出第二个想看我笑话的人,你不是很喜欢看我当众出丑吗?” 安式微忽而想起当时社长后面那个黑色宫廷西服的少年,倚靠在门畔,手臂环于胸,扬起半边唇角,看好戏的姿态。 何昉微勾起唇角,正色,“这倒是实话,我巴不得你被所有人为难。我承认,我的确讨厌你,尤其是你装模作样的样子真的很讨厌!” 倒也是个坦率的人,这也是安式微容忍他的原因之一。刚开始确实怀疑过他,可后来转念一想,换做他平日里的做派,肯定会当着她的面划破衣服,再动作粗鲁地扔给她,佯装自己是不小心弄坏的,明枪比暗箭似乎要容易防范得多。 “你也很让人讨厌。”安式微转身,大胆地迎上他尖利的目光。 “我并不指望你会喜欢我,在我眼中,其他人对我的看法于我而言都是狗屁!”少年语气一径的冷淡,眸色却变得复杂起来。 的确是不可一世,桀骜难驯的小妖精! 安式微沉吟片刻,缓缓开口“‘假如我的生命不结果子,谁赞赏我都不重要;假如我的生命多结果子,谁批评我也不重要’。所以同样于我而言,无论你是讨厌我还是喜欢我,都不重要。” 何昉有些许震惊,微微敛了眸,话锋一转,“那件衣服……是那个叫陈敏的女人干的,刘艾珂虽没有阻止,但也算是默认了她的想法,哼,为了整你,不惜堵上今晚的节目,相比之下,我还不够狠。” 陈敏?刘艾珂? 小小年纪,心眼也忒坏了。 等等……他什么意思?是准备要效仿别人,再捅一刀? 安式微眼睛偏向远处,呆呆望着。 “你在想怎么对付她们?”何昉循着她目光望去,树叶被微风吹得摇晃起来,沙沙作响,在耳畔盘旋。 “我可没那么无聊。”安式微转回目光,眼中的顽皮笑意难掩。 何昉端凝了女孩许久,冷哼一声,“我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 安式微皱眉,心中知晓这个少年只是想看“女孩复仇记”,可她偏不顺他人心意,费力又不讨好,何况她也没想过讨好任何人。 “你这么无聊还不如想想怎么提高自己的演技。”安式微撂了一句话后转身下楼。 何昉扔了烟头,踩灭了星火,“我进话剧社可不是为了表演,扮那些角色简直无趣得很。” 不是为了表演,又觉得无趣,难道只是为了在全校面前露个脸,或者是说为了某个人…… 安式微耸耸肩,这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安式微,你是不是喜欢韩诚?” 感应灯突然灭了,安式微抬头,那少年站在楼梯口,逆着皎皎月光,影子拉得很长,看不清楚脸上的表情。 “弟弟,你的问题太多了。”安式微既不否认也不承认,月光下更加苍白的脸上平静无痕。 没想再有过多纠缠,疾步走下楼去。安式微在一楼站定,回头看了一眼,望着,眸色渐深,心底涌现出一种复杂交错的感情。 。 第64章 小雪 这一日,小雪,降了温,可z市无雪。 偶有同学开了教室后门,凉风肆意往教室里猛灌,让人忍不住哆嗦。 一整天,苏欧上课时不时往安式微那儿瞟,下课左手撑着脑袋,凝睇着安式微,就是不说话。 安式微昨晚做模拟题睡得晚,眼下一片乌青,带着丝丝倦意,懒得搭理少年。偶尔用斜眼瞥他,学着他的动作,挡住了自己余光视野里的某个目光灼灼的奇怪少年。 “微微,你看这个织法就比较简单,可以学学。”楚翕拿着《毛衣编织大全》,指着图解分析给她看。 一到冬季,女生们开始拿起织针,挑动毛线,学着织围巾手套帽子,心里的小九九昭然若揭。 安式微撑着沉重的眼皮,盯着图解看得仔细,微微有些眩晕,穿针引线她没问题,可起针编织略有难度,慵懒的语调,“你还是给小t看吧,太复杂了,太复杂了。” 楚翕打趣她,“你难道不想给自己喜欢的人织一条围巾吗?” 寒冷冬季,当女孩儿看到喜欢的那个男孩儿围着她花了几个晚上辛苦织好的围巾,她心里该会掀起怎样的波澜呢?男孩儿因为女孩儿送的围巾而心生暖意,他的心里又该会是怎样的悸动呢?磁极与磁极之间,是通过磁场发生作用,当然,这仅仅存在于双方磁极你情我愿的契合,而不是某一方一厢情愿的吸引。 安式微旋即耷拉着眼皮,无力地打了个哈欠,平淡开口“直接买不就行了,太难了,不学!” 没有动力的事情总是无法给自己一个合理的理由坚持。 楚翕笑说“唐甜可以教你的,她什么都会。” 安式微被这句话吸引住了,她的女孩,像小鹿一样的女孩,是她如珠如宝的女孩,当然是世界上最好的。努力刻苦又勤奋,腼腆明媚又善良,于此生看尽世间一切美好,独她如沾上新绿的温柔,复刻出千转百回的念。 “不知道小t最近在忙什么,都不爱下来找我了。”安式微半是哀怨,半是无奈,往窗外望了一眼,没有那抹倩影。 平日里那个女孩儿每隔一节课间休息就会来找她,在她耳旁如机关枪一般不停的絮叨,实在聒噪得很,这几日没来,反倒有些不适应了。 “你不是经常嫌弃她吵吗?”楚翕微微一笑,语气严肃认真,“不过,她也只在你面前话才那么多。” 这话不假,大概是两人同为女性,才放得开,要是搁异性之间,安式微断然也做不到滔滔不绝,口若悬河。 安式微清清嗓子,“我们小女生要说的秘密很多的。” 楚翕撇嘴,黑黑亮亮的眸子含了一丝失望,“你们什么时候开始有秘密是我不能知道的?” 安式微龇牙笑,露了白晃晃的牙,“都说了是秘密!” 夜幕降临,天开始下雨了,小雨淅淅沥沥,如细长银针一般,寒意料峭,无情吹落枝头上固执的枯枝叶,宣誓着凛冽冬风的决心。 “安式微,你真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苏欧终于忍不住开口说话了。 安式微收了手肘,扭头望向他,少年满面愁容,眸光沉了下去,她不知道他眼底浅显的怅然是怎么回事,这个问题显得尤为奇怪。她歪着脑袋认真思索,“什么日子?” 恍然间想起早上出门,胡亚清提醒她多加一件衣服,说今天是小雪,又降了几度。 “哦……我想起来了,今天是小雪,这天儿还真是越来越冷了!”安式微吸吸鼻子,振振有词。一入冬,自己的鼻子又被凛冽的寒风摧残到流鼻涕,冬天对她太不友善了。 苏欧飙泪,“靠,就这样!” 今天的确是小雪呀,又没说错,安式微心里默念一句,转眼望见楚翕温和的笑脸,眼底带了些许狡黠。 这让安式微很惊奇,平日里无论大事小事楚翕都会偷偷讲给她听,今日,无话,那就是没什么大事儿,可这笑容着实诡异了一些。 楚翕转回去,用手肘碰了老虎,两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 “别忘了赌注啊,一个星期晚饭,管够!”老虎压低声音提醒道。 “着什么急,不是还有三节课吗?”楚翕环抱着手臂,信心满满。 “我警告你,你可不准为了赢我搞小动作啊!”老虎指着楚翕,威胁的气势。 “放心好了,我做事可是光明磊落,再说了某个人不是不让我们多话吗?”楚翕失笑,微微瞟了一眼斜后方那个眼神哀怨的某个人。 说到某个人,此时头顶一片愁云密布,就差捶胸顿足,呼天抢地了。 安式微挠头苦思面前这道关于平行板电容器决定式的题,再翻翻自己的笔记,鬼画符一般,连她自己都看不懂,铁定上课那时脑袋跟浆糊似的一团云雾飘忽。这也怪不得她,下午听课的时候,门口的同学把教室前后门关得严严实实,室内空气不流通,人聚众排放过多的二氧化碳,虽然很暖和,但容易缺氧,更容易被物理老陈一个调的声音催眠,彼时又差点儿跟周公约会。 “苏欧,能跟我讲讲这道题吗?”安式微笑眯眯。 “不讲!”苏欧悻悻然扭头,遥望远方,乌漆墨黑,凛冽的寒风生气地撞着玻璃窗,许是在外寂寞太久了。 果真如她所料,没有一点同学爱。安式微“切”了一声,慢吞吞地走出教室。一开教室门,寒风横冲直撞,倒吸了一口凉气,后排门口的男生“啪”地摔了门,安式微被吓到怔然,把校服外套拉链拉到头,缩着脖子往楼梯方向走。 安式微经过二班门口时看到一道熟悉的背影,上前去轻轻拍了她的肩,好奇问道“巧儿,你在这儿干嘛呀?” 杜巧显然被吓到了,微微张嘴,蓦地把左手拿着的东西藏进兜儿里,眉头微蹙,淡淡开口“呃,没什么,就是下来逛逛,你要去哪儿呢?” 安式微抿唇笑,“我去找韩诚借笔记。” 杜巧眉眼安安静静,落寞的感觉,简短而毫无生气,“哦。” 忽而间,想到了什么,“对了,苏欧今天生日你送的什么礼物给他?” 安式微倏地瞪大眼睛,惊呼,“他今天过生日?” 杜巧轻轻点头,脸上没有多余表情,温暾道“嗯,你忘了?” 安式微讷讷,“好像是忘了。” 彼时,那少年带着一把吉他和满满阳光向她款款而来,周围一片寂静,独余他的脚步声盘旋在耳畔,他的眼睛中,浅淡地泛着星河的微光。可是,自己当时望他出神的样子,虽只是很短的一瞬间,却发现,下一秒的呼吸可能因为他的一个眼神,一个微笑,一首歌曲而走向无法平息的紊乱。她无法清楚明白,是不是有些东西在心里默默生了根,发了芽,可是,她不够格,又怎敢轻易动了妄念呢。 安式微下巴懒懒地靠在唐甜肩上,手环着她的腰,哭丧着脸说“小t,我好像惹怒了某个人。” 唐甜微微低头,专注地编着手里的一团红绳,“谁呀?” 安式微叹气,手抱得更紧了,“我忘了今天是苏欧的生日!” 唐甜惊诧地偏头,动作温柔拍了肩上这颗愈来愈重的脑袋,“确实是挺严重的,你应该也没有准备什么礼物吧。” 这年头,礼物比金钱更为重要,礼物更显人的心意,金钱反而显得随意了些。 “是。”安式微撇嘴,脑袋在女孩后颈处摩挲,现在换她满面愁容,“现在又不能出校门了,小卖部也没有什么像样的礼物卖,我该怎么办啊?” 唐甜顿了五秒来消化这个问题,不紧不慢说道“微微,我有个主意。” 第一节课安式微如坐针毡,下课铃声一响,安式微便冲出教室,一阵风似的。 楚翕转身,后座的那个女孩百米冲刺,已经冲到门口了,慌地对着她的背影大声说道“微微,你去哪儿啊?我还有事儿跟你说。” “等我回来再说。”声音被缓缓合上的教室后门隔在了门外。 老虎瞥了一眼后门,问“安式微不会知道了吧?” 楚翕摇头,语气坚定,“不会,我们都没有跟她说,唐甜也不知道苏欧的生日,她记性差着呢。” 老虎总觉得事情不对,“那你为什么不赌她今天会忘了这事儿呢?” 楚翕眸泛流光,笑说“我只是觉得她肯定会想起来。” 是吗?她会想起来? 少年若有所思,琥珀色瞳中浮着清涟的色泽,微微带了点凉薄。忽而地心生了一个疯狂的念头,若是能一辈子这样就好了,这么美好的年华,有关她定格的记忆,多么珍贵。 “苏欧,你可要记住,我送你的是球鞋。”老虎转过头来,眼神放光。 “所以呢?”苏欧悠然抬眸,语气平和。 “嘿嘿,所以下个月我过生日你得好好想想送我什么好。”老虎腆着脸,一个劲儿傻笑,话中意明明白白表露。 楚翕冷哼一声,眼里添了鄙夷,“有点出息好吗?” 老虎义正严辞,嚷嚷道“我哪里没出息了……” 苏欧静静望着各执一词互不相让的两个少年,什么时候,一不留神,自己早已不再是满身疮痍,心一如往昔炽热地跳动,日子开始变得鲜活起来。这样的热闹场景,还能看到,真好。 少年淡哂,低头誊写笔记,笔迹在旁边的小蚯蚓衬托下更为俊逸。 最后一节课,英语老师讲完试卷,剩下的时间上自习。 安式微拿着黑色按动签字笔,出神地摁着鼻帽,有节奏的按动,呆呆盯着自己空白页的笔记本,她不知道该写什么。 “好吵!!!”苏欧扔来一个纸团,最后一个感叹号的笔迹狠狠地在演算纸上划开一条口子。 安式微有些窘迫,悄悄觑了一眼讲台上的老师,在褶皱的纸上写出顺畅的笔迹。 “对不起≈gt;_≈lt;” 苏欧转头看她,女孩白皙的双颊因为室内缺氧而微微泛红,黑亮的眸快笑成一条缝儿。 在寂静无声的教室里,安式微弯唇,一字一句,张张合合,“还有,生日快乐!”心里不假思索地放声回响着这句话。 苏欧读懂了意思,弯了唇浅浅一笑,眼眸里一径的星星点点的光芒,鲜红的唇瓣一张一合,回了她一句话。 安式微就盯着他的嘴唇,认真拼凑着太过复杂的语句。 “你再说一遍,我没读出来!”安式微在纸上写着。 “好话只说一遍!”苏欧送她一个白眼。 “不说礼物没了!”安式微威胁的眼神。 “说得好像你准备礼物了一样!” “真的准备了!” “零食不要!” “不是零食t_t” “没诚意,没良心,没惊喜!” …… 两个人规规矩矩地坐着,佯装认真学习的姿态,奋笔疾书当了半节课的“笔友”。 下课铃声响起时,两人终于解放了嗓子,互怼起来。 安式微怒指,“我哪里无情,哪里残酷,哪里无理取闹了?” 苏欧叉腰,“你哪里不无情,哪里不残酷,哪里不无理取闹了?” 安式微气急败坏,“我就算在怎么无情,再怎么残酷,再怎么无理取闹,也不会比你更无情、更残酷、更无理取闹!” “你们在演琼瑶剧?”前排两人诧异。 安式微问“你累吗?” 苏欧点头,“有点累!” 两人相视,笑了。 这一天,是谁忘了什么,天真过了头,却又借了冬风,依旧允了谁的一出戏。 这一天,又是谁记得什么,长了一岁,却又借着年少,恣意挥霍着青春稚气。 “苏欧,生日快乐。”安式微温柔的眼神,笑容灿烂。 “看来真的没有准备礼物。”苏欧叹气,交友不慎。 老虎抓狂,“啊……你记起来啦!” 安式微眯眼,“是呀,楚翕你也忒不厚道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苏欧瞪着水灵灵的星星眼,没好气地说“还要别人提醒,说明你不上心。” 安式微悄悄吐舌头,眸光流转,“我记性不太好啦!” 后来,苏欧左手一直戴着那根三股辫红绳,那根据说某人边织边念着他的名字的幸运红绳,那根被他曲解意思藏了心意的红绳,你说,会不会就是这样,就是我想的那样呢? 。 第65章 风言 傍晚时分,超市采购的人潮比其他时间段多了许多。 “我只给你一个人讲啊,你可千万别到处乱说。”千叮咛万嘱咐的语气。 身后两个大姐俨然交头接耳的姿态,可说话的声音并不小,让人疑惑这到底是跟谁说的别到处乱说呢? 八卦似乎是人之本能,若是别人的喜事随意聊聊,一语带过也就作罢,可别人的伤心事落在眼里仿佛如磁石一般吸引人,用事不关己的态度听着别人的沉甸甸的故事似乎别有趣味儿。生活本就无聊,总得加点八卦趣事,现在不卯足了劲看戏更待何时呢? “你知道张春兰住我正对面那栋楼,a5栋,这事儿吧,我可是头一回见!”黄色卷发的老大姐嘴里磕着瓜子,口水肆意狂喷,饶有兴致的模样。 “哎呀,你别卖关子了,快点说!”另外一个大姐有些不耐烦了。 “哈哈哈……真有意思!咳咳咳……”黄发大姐笑岔了气,拍拍胸口。 “你倒是赶紧说啊,我真怕你话还没说完被这瓜子嗑si掉了。”小个子大姐嘴皮子厉害。 安式微竖着耳朵,佯装看货架上的食品价格,心里也跟着急了,她在零食区待的时间太长了,就等着听完这则好戏后去收银台结账走人。 “瞧你猴急那样,别慌别慌。”黄发大姐清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说“我昨儿无聊得很,站在窗台边看风景的时候,看到张春兰家她的大儿子穿着红裙子,踩着高跟鞋,脸上还化了妆,在阳台上照镜子呢,那模样,那动作,还真像一个女孩子照镜子。” “真的假的!”小个子大姐惊异。 “当然是真的,我亲眼所见。”黄发大姐拍胸脯,肯定的语气。 “不太可能吧,我瞧她儿子多帅一小伙儿,怎么可能穿裙子伴女人。”小个子大姐不以为然。 “老娘要是骗你,我儿子这辈子找不到儿媳妇,生的孙子都是傻子行了吧!”黄发大姐信誓旦旦的起誓。 “行了行了,犯得着这么诅咒自己吗?我信你,只不过张春兰知道这事儿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我倒希望她不要知道吧。反正换成是我儿子,我肯定当场吐血。”黄发大姐嗤笑起来,眼神里带着不屑。 “你说会不会是学校里面有什么活动,他反串演女的?” 小个子大姐的疑惑不无道理,现在反串的人那么多,这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电视剧里面的许仙不也是女演员反串,大家还不是照样喜欢那个演员,还有一个著名的歌手,以反串形象演唱歌曲,惊艳众人。 “我问过我儿子了,他们学校前段时间办了文化节就没其他活动,更何况这是我第三次见他穿女装了。”黄发大姐摇摇手指,极为肯定的姿态。 “都第三次啦!”小个子大姐惊掉下巴。 第一次可能是误会,第二次也许是巧合,那第三次呢,必定是不正常。 黄发大姐稍稍压低声音,“你说好好一个男子汉非得学女孩子穿裙子,化妆,会不会精神有什么问题?” “说不准,正常男孩儿谁穿裙子啊。” 安式微实在听不下去了,微微皱眉回头看她们,此刻两人窃窃私语,津津乐道,没完没了。 喜欢穿女装又如何,谁规定了女生一定要穿女装,男生一定要穿男装,人活在世上谁还没有一两个怪癖呢,反正她自己也有。 后面那些言语不堪入耳,眼睛中有嘲弄,庆幸,得意的神色,安式微嘴角不自然地抽搐了一下,听别人说着别人墙角实在不是君子所为,讥诮了自己又嘲讽了两位大姐,提着购物篮往收银台方向走。 经过隔壁甜食区时往里瞟了一眼,靠走廊的货架前站立了一个中年女子,皮肤保养得很好,愣在那里,手里拿着一盒德芙白巧克力,静止得如同一幅画,在周围流动的疯狂采购的人群里显得格外引人注目。安式微轻轻地从她面前拿了一盒白巧克力,她才回过神来,把手里的巧克力放回货架,离开了甜食区。 从超市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路边的照明灯尽数挥洒橘黄色的明亮的光,奇异地没有暖色光线的温暖,带着静谧孤寒,退却了一往无前随意的脚步。 “微微?”身后传来一道熟悉而沙哑的声音。 安式微转身,抬头,微笑,“楚翕,是你呀。” 楚翕看着她手里提着的一大袋零食,开玩笑的语气说“你又买了这么多零食,也不怕吃胖啊!” 有了恶作剧的心情,安式微护犊子一般抱着袋子,一脸警觉,“我告诉你,见者无份啊,你休想觊觎我的零食。” 不说还好,一说就作势想争抢,坏笑道“我还偏要看看有没有我喜欢吃的东西。” “你们可真幼稚!” 安式微这才注意到楚翕身后的那个女孩,尖尖的下颚,皮肤很白,眼睛很大,撅着嘴,不屑的表情。 “就你成熟好吧。”楚翕瞪了她一眼,眉微微上挑着。 “她就是你常说的微微?”女孩上下打量着安式微,有些鲁莽。 “没礼貌,打招呼呀。”楚翕拧着眉,声音是懒散的。 女孩仍是撅着嘴,脸上是可有可无的傲娇表情,霸道不讲理,却也可爱。 安式微摆摆手,担心气氛变得尴尬,面上是不介意的笑容,“楚翕,没事儿的。” 她发现楚翕在女孩面前表现得不像一个哥哥,他变得极不耐烦,面上没有流露出一丝作为哥哥该有的宠溺,温柔。至少在她的认知里,兄妹是除父母外第二个与自己有血缘关系的人,关系自然不会差到哪去,如自己跟泓茗表哥相处就很轻松,偶尔会开开玩笑,吵吵闹闹,但感情是极好的。 女孩表情淡淡地瞄了安式微一眼,别过脸去。 安式微迷惑,不确定女孩刚刚眼里闪过一丝轻蔑是针对她还是针对她哥,转眼,却又是风过无痕的平静湖面。 楚翕脸皮有些撑不住,笑容有些僵硬,“微微,你别介意,她就这样。” 两个人胡乱闲聊了几句,各自回了家。那个女孩则一直站在一旁冷着脸,不说话也不离开,安安静静地撒泼。 安式微裹紧外套,往前走了几步,偷偷朝他们离开的方向看了一会儿他们的背影,两人并肩走着,不近不远,一臂之距,没有多余动作,好似没有任何交流。 “妹妹,你叫什么名字来着?”驾驶座上的肌肉男瞅了后视镜里安式微的影像,开口问道。 车内开了空调,空气很不流畅,这会儿安式微手心冒了汗。 “我叫安式微。”安式微讪讪。 “小叔,你认真点开车。”楚翕在副驾驶淡淡说道,听不出情绪。 “你这孩子,我就跟人家打个招呼,不然怎么称呼你同学,叫喂吗!”肌肉男手单手搭在方向盘上,边说话边随意地挥动右手,像一个身材魁梧的乐队指挥。 楚翕转头望着窗外,不说话。 “小叔,你少惹他,他大姨妈来了,心情不好。”女孩翻了一个白眼,一径冷笑。 “楚楚,你少特么乱说话,闭上你的臭嘴。”楚翕怒,转过头来狠狠地瞪着眼睛。 安式微愣,刚刚是她第一次听楚翕说重话,敏锐地嗅到了干架的味道。 “楚翕,少自以为是了,别以为你是我哥就可以教训我,也不撒泡尿看看你自己……”楚楚猛拍坐垫,语气更重。 四目相对,互不相让,噼里啪啦。 喂喂喂……一大清早还是不要吵架了吧。安式微蓦地有些后悔搭别人家的便车,现在两兄妹之间吵架,以自己的立场实在不好意思开口调解,她直直地盯着驾驶座的那位肌肉男小叔,期盼他能以长辈的身份命令两人停止争吵,谁知,肌肉男竟是存了看戏的心思,笑眯眯地看着自己侄子侄女大闹天宫。 “好了,咱下个回合继续。” 终于肯说话了,安式微默默松了口气,忽然发现不对,原来只是到了目的地,安式微黑线,这叔叔真的比小孩儿还幼稚。 关了车门,某幼稚的女孩降了车窗,对着楚翕做鬼脸,绝尘而去。 “微微,你说哪有这样的女孩子。”楚翕盯着车消失的方向,咬牙切齿,心里飙泪,我要换妹妹。 安式微汗,喏,刚刚那个不就是吗?还挺闹腾的。 这段时间都是由楚翕的肌肉男小叔上下学来回接送,安式微迷惑,他时间还挺多,难道不用上班吗? “我小叔跟他朋友合资开了一家搏击俱乐部,其实平日里我也见不到他的,这次是他旧伤复发,被迫在家修养。”楚翕很是无奈的表情,“现在赖在我家蹭吃蹭喝,还跟我睡一间房,难受死了。” “搏击啊!”安式微震惊,想到他浑身充满力量的肌肉,必定能抬手一拳把她打到对面墙上贴着,不动声色地咽了口唾沫。 “要是他朝我挥一拳,我可能就要去见上帝了。”安式微呆呆地盯着天花板,自言自语道。 楚翕笑说“他的特长就是拳击!” “有现成的老师在,你为什么不去学学拳击?” 楚翕在他小叔面前显得过于瘦削弱小,要是通过锻炼,能让自己变得强壮一点儿,肯定更受女生喜爱。 “那可是打架啊,我可舍不得自己被打得鼻青脸肿的,那模样真的丑死了。”楚翕慌地摇头,想起自己小时候去看小叔打比赛,小叔在场上拼命地跟对手挥拳厮sha,赢是赢了,可整张脸没一块好地,当时看着没那么严重,后来整个脑袋像是被蜜蜂蜇伤肿了两倍,两只眼睛肿的眯成一条缝,右眼伤得最重,也是视力受损最大的诱因,所以在家修养了好长一段时间。 “怎么能说是打架呢?这可是男人的荣誉,荣誉懂不懂!”老虎发威,叽里呱啦,没完没了。 “我呸,既然是为了荣誉你怎么不去?要不要我现在就用篮球在你脸上添点儿荣誉?”楚翕怒,翻了他好大一个白眼。 “我这不是有那么一点点洁癖嘛,嘿嘿嘿,打个篮球已经是我做的最大的让步了,要是被人打坏了脸,那还得了。”老虎龇牙笑得憨傻。 “我挺想摸摸看肌肉是什么感觉……”这是安式微一直好奇想尝试的事情,每每收到街边发健身房广告的传单,上面的模特肌肉线条令人惊呼,肉还能练出这样的效果! “啥?鸡肉?”老虎听着安式微不着边际的话一脸懵圈,东拉西扯,“你跟大厨说一声不就完了,他会让你摸个够!” “笨,微微说的是人的肌肉!”楚翕睨老虎。 “楚翕,你下次可不可以偷偷问问你小叔,我有些好奇。”安式微赧然,俩水汪汪大眼睛是雏菊带了露水的娇羞,“只碰碰手臂就成!” 这厢,某个人抬眸,狠狠瞪了她一眼,若无其事地继续写题。 “微微,没看出来你竟然好这口?”楚翕略微嫌弃的眼神看着安式微,恨铁不成钢。 “别乱想,我只是……”安式微语塞。 “哈哈哈……这有什么,女孩子都喜欢身上有肌肉的男生,看看哥们儿这样,你有吗?你有吗?”老虎握拳抵着额头,秀出因为穿着厚毛衣凸显得不明显的肱二头肌。 “切,肱二头肌谁没有。”楚翕唇角抽搐,继续翻白眼。 “就您那身子骨,还没微姐的肱二头肌粗壮呢。”老虎嘴欠。 安式微怪叫一声,忽而伸手勒住老虎的脖子,使劲摇使劲摇,“我再给你一个机会重新组织语言!” “微姐,我只是开玩笑,您别生气,嘿嘿……”老虎顽皮地对着安式微咧嘴。 可事实证明,安式微属于有色心没色胆的那类人,想摸一把别人结实的肱二头肌一直未能如愿,于是旁敲侧击地暗示了楚翕好几次,那小子如听耳边风一般,从未在他小叔面前提及,安式微怅然,这件事只能作罢。 。 第66章 真假 “喂。”迷迷糊糊之间,意识总是飘忽如迷雾。 半夜,准确来说还不是半夜,窗外已是漆黑一团,灯不知何时被关上了。今晚,安式微早早地洗漱完躺在床上看书,看着看着便不知不觉睡着了,尔后被这一通电话吵醒。 “安式微,能帮我一个忙吗?”对方有些急促慌张的声音,盖住了平日里的清冷孤傲。 十二月的风吹在脸上如刀片划了脸一般疼,庆幸没有下雨,否则带了冰雨的寒风不只是侵蚀着皮肤,会是深入骨髓的冷,置人入寒泉冰窟的冷。 “走散的地方在这儿?”安式微盯着幽深的胡同,有些发愁,这个胡同四通八达,要找人光靠他们两个人是不够的。 “是,都怪我太大意了,以为他不会乱跑。”何昉此刻心急火燎,与平日里泰然自若,天差地别。 “就我们两个人找?”安式微担心两个人找花的时间更久,何时出事的几率更大。 “别说那么多了,找到了我再跟你解释。”何昉眼里泛了血丝,疲惫不堪。 死寂凄寒的夜,没有生机,没有安全感。 每条岔路口都是未知朦胧的方向,安式微顾不上黑夜侵袭,拿了手电筒串街走巷。 不知道那个小小少年,在寒风刺骨的夜里有没有裹紧自己的围巾,乖乖地在某个地方等着他们接他回家。 “小时!”安式微大喊一声,声音在幽远的巷子里显得尤为刺耳。 一巷的冷寂,声音越飘越远,消失在黑暗尽头。 两个小时过去了,她没有找回少年,何昉蹲在路边,颤抖着指节发白的手在冷风中点火,火光没有触碰到香烟就已熄灭,他仍是固执地继续点。 安式微不明白香烟有怎样的魔力能让人疯狂迷恋它的味道,吐出的一圈圈烟雾缭绕飘散,是否就是吸烟者宣泄的出口。 她蹲在少年身侧,双手小心地帮他挡着寒风,香烟蓦地燃了火光,零零星星燎了烟草。 “你要来一根吗?”少年深吸了一口,目视前方,添了倦意,轻声问她。 抽烟会是怎样一种感觉呢?若是没有感同身受,又怎能体会到别人的感受呢? “给我一根吧。”安式微语气坚定。 何昉有些怔然,她望向自己的眼,眸中是明净从容不问翻覆的温柔,重新从烟盒里拿了一根,借了自己那根烟的火,点燃了递给她。 安式微端视着少年吸烟的模样,学着他的样子,吸了一口。 怎样运送这口烟气,再让它吐出来呢?好像跟呼吸是一个道理吧,只是这股气带了些许刺鼻的清醒感,是难以下咽的梗塞。 “咳咳咳……”安式微喉咙微微发痒,轻咳起来。 “你不会是第一次抽吧?”何昉迷惑。 “嗯。”安式微脸涨得通红,讪讪地点头。 “我还以为你是个老手呢。”何昉淡笑,语气里没有往昔的讽刺,“扔了吧,像你这样的人用不着抽烟。” “我这样的人?”安式微问,低头看了手里夹着的烟,听不懂他的话中之意。 “它的气味在身体里流窜,吞吐出来,能带走体内一切垃圾,所以我不是在抽烟,而是在排毒。”少年用开玩笑的语气说着并不好笑的话。 连抽烟都要找这么冠冕堂皇的理由。 何昉饶有心事的神情,褪去了眼里的锋芒,漫舒了习惯上扬的唇角,和他一径的桀骜孤觉有着极端的差别,似乎这是他真实的模样。 “你能不能想起来小时有可能去的地方?”安式微还是将话题带回最初的地方。 “他就一傻子能去哪儿,连回家的路都不记得。”平平淡淡毫无情绪的声音,好像在描述食堂里的菜太难吃了一样平静。 “回家的路?”安式微好像在哪儿见过一些重复的画面,就是想不起来源头。 “要是被我找到他,看我不抽他丫的。”何昉用鞋灭了烟头的余烬,吼中有了隐隐的残破感。 安式微豁然想起了什么,惊起,“绿色航标灯!” “什么?”何昉迷糊。 蹲的时间有点久,一开始腿脚麻木没有知觉,猛地站立起来,微微的眩晕,待血液流动的时候,生机重回身体。 “河滩,绿色航标灯,你有没有什么印象?” 安式微极为肯定这两样东西同何时的记忆有关系,这是出现在他画册里最频繁的,这样的重复的出现,兴许是重要的线索。 “我靠。” 何昉一阵风似的跑,安式微慌地跟着他。 江边的风没有建筑物的阻碍,更加肆意张狂,是锥心刺骨的透凉,潮湿的河沙淤泥上印着一排整齐且小巧的脚印,那个小小少年,坐在礁石上,躬着背,安安静静地盯着江面上泛起的涟漪,像是江河的守望者。 何昉走到他的身边,蹲下身来,轻轻摸他的头,眼中终究是无奈中丝丝缕缕漫开的温柔。 这是她见过的最柔软一面的何昉。 后来,何昉告诉她,这个地方是那个女人在何时还是正常状态下经常带他来玩耍的地方,确诊后再也没来过了。 那个女人,多么生疏的界定。 “你为什么会去星辰?”何昉有些不自然地看了安式微一眼。 安式微担心他又自作多情,解释道“诶,你可别误会,我很早就去星辰了,那时你还没上高中呢。” 何昉尴尬地垂了眼睛,哑着嗓子,“我不是那个意思。” 少年随即微微叹了口气,坏印象在别人心里早已落定,弥补为时已晚。 安式微温和开口,“也没什么原因,就是想去陪陪他们。” 何昉淡哂,“你可真无聊。” 无聊?还是第一次听别人说她无聊的。 “难道不应该是有爱心吗?”安式微撇嘴,很是不服。 “我怀疑你是抛弃了某个心智不全的亲人,后悔了才跑那儿去赎罪,以为可以洗脱自己内心的肮脏,殊不知抛弃亲人,是你永远也摆脱不了的丑恶。”何昉言辞爽利,面无表情。 “你说的什么跟什么啊,我全家人都健健康康的,没有任何缺陷。”安式微气急,可说完便后悔了,悄悄觑了他一眼,拉着何时的手有些微颤。 “对不起。”心中理屈,弱弱地补充了一句。 何昉站定,转身面向安式微,严肃认真的表情语气,“安式微,我不喜欢女人,甚至讨厌女人。” 不喜欢女人?她当然知道这件事,恐怕会让全校女生失望哀嚎了。忽而回忆起那日在ktv昏暗角落里交叠的两抹身影,那个少年背贴着墙,忘我地沉浸在暧昧的唇齿缠绵当中,对面亦是一位身高相当的少年。 “觉得女人是老虎吗?会吃了你还是咋地!”安式微调笑。 “我很认真地在跟你说!”少年恢复了平日里清冷的语调。 “知道了知道了,你上次已经说过讨厌我,用不着再强调一遍吧。”安式微很是知趣,知晓他见到自己心情不豫。 “小时,还好你不讨厌姐姐。”安式微摇何时的手,他空洞的眼睛里没有波澜,她俯身在他耳边说悄悄话。 “臭狗时才不喜欢你呢。”何昉扬了何时的另一只手臂,半开玩笑。 安式微斜眼瞪何昉,“你就不能好好叫你弟弟吗?喊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何昉拽着何时往他那边靠拢,温和而促狭,“要你管我,我家孩子我爱怎么叫就怎么叫!” 安式微努努嘴,瞪着黑黑亮亮的双眸,“你……” 何昉存了逗她的心,忍不住偷笑,少了阴戾尖锐,相较以往今晚的他好相处多了。 “安式微?”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嗓音。 安式微回头,看到了路灯下站立的韩诚,一身黑衣,背着包,面上半明半暗,却清晰地看到他没了温和的笑容,拧着好看的眉,目光在她和何昉身上扫来扫去。 “韩诚?你怎么也在这儿?”安式微惊诧。 韩诚听到安式微无意之中说的“也”字,心里说不出的烦躁,“我住这边。” 何昉漫不经心地把手插进兜里,锋利讥讽的语气,“巧不巧?我们还是邻居呢。” 邻居?那为什么两人同在一个话剧社却生分得如陌生人。 安式微看了一眼腕表,十点三十三分,这个时间点还在外面,好奇问道“你怎么才回来呀?” 韩诚没有回答安式微的问题,反过来问她,“你们在做什么?” 安式微还没开口说话,何昉倒是插了一句,恢复往日的高傲不驯,“喂,我跟她做什么应该轮不到你管吧!” 韩诚脸色难看至极,情绪愤激,“我没问你!” 他目不斜视地走到安式微的面前,拉了她的手腕,大步流星,离了去。 “韩诚?”安式微任由他牵着走,心里生了疑惑,他们仿似有某种理不清的牵扯。 “安式微,少跟韩诚来往,免得变成像他妈那样的女人,会更让人讨厌!” 何昉的话在身后轻飘飘地传来,却深深地烙印在韩诚的心里,去不掉的伤痕。 走到街道外面,韩诚才放开她的手腕。 他站在路边,沉默着,眉头从刚才见面开始一直紧紧拧着,今日是他难得的失态,这种感觉如旷日持久,一直压抑着,直至今日,从心底迸发,无法克制。 半晌,才平淡开口问“你怎么会跟他走那么近?” 安式微有些懊恼,看着脚尖,讷讷解释“其实我是先跟何时认识的,一开始并不知道小时是他弟弟,今天小时失踪了,他让我帮忙找一下。” “少跟他走那么近,他没那么简单。”韩诚垂着眼,安式微站在他身侧却看不清他的情绪。 凝滞了两秒,轻轻却凝重地开口“安式微,我不喜欢你离他很近。” 曾经安式微开玩笑,问他“韩诚,你是不是什么都会,就是不会生气呀?” 少年笑,温柔地摇头,“我又不是机器人,有七情六欲的。” 安式微认真地点头,“也对啊,可是我从来没看到过你生气的样子。”托着腮苦苦思索,上帝在他出生的时候莫不是忘了把“怒”给他。 韩诚继续说“我并不是要限制你交友的权利,而是那个人是颗掺了毒的糖,你别被他的表面迷惑了。” 安式微想着今天真是一个不愉快的日子,她看到了两个少年不复人前的另一副面孔,一个两个都跟她说少跟对方接触,孰真孰假不得而知。 韩诚望着她,眼底是苦口婆心后不自在的颓然,在等她的表态。 “我知道了。”安式微轻声说。 她有些不舒服,不知道是哪里,隐约听到耳中窸窸窣窣的声音。 韩诚歉然,“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跟你发脾气的。” 何昉把何时哄睡着后,伸手准备关灯的时候,看到桌子上的软木塞高硼玻璃瓶,里面是五颜六色的折纸星星,他明明记得自己当时在何时的书包里发现这个玻璃瓶的时候就已经丢掉了,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何昉把星星倒了出来,发现里面几乎是小星星,只有几个大一点儿的星星,上面好像有黑色干涸墨迹,拆开后有字。 “小时,每天都在努力的画画,什么时候可以把姐姐也画进去呢?” “小时,姐姐一直想问你,你第一次咬姐姐手腕的时候你的小尖牙疼吗?反正姐姐挺疼的t_t” “小时,今天小特抢你的玩具你没有生气,你是不是已经学会了好东西要一起分享呀?” “小时,生日快乐,姐姐记性差,你生日那天姐姐忘了,你千万别怪姐姐啊,姐姐下次一定记住,姐姐保证_” …… “哼,傻女人一个。”少年轻笑一声。 何昉重新坐回床沿,掖了掖被子,摸着熟睡的弟弟,自言自语,“阿时,你说她是不是这个世界上最傻的女人?反正我觉得是!” 他曾经以为,他对抗这个肮脏龌龊的世界,对抗身边所有的虚情假意,就算现实如何打压他,他身后的人足以让他顽强地站立起来,无论多么艰难,总能咬牙坚持下去。 在自己难过的时候,还会遇到一些美好的人,化去他的敌意,让他认为,这个世界也没有多糟糕。 。 第67章 末日 如果第二天就是世界末日,那今天的你会做些什么呢? “微微,你说玛雅人的预言到底是不是真的?如果是真的,我今天想逃课了,在我和地球还存在的最后一天当然不能在学校里面度过,得去把平时没有玩过的没有吃过的通通享受一遍,才不枉此生。”楚翕自顾自地说,脑海里畅想美食美景美人。 楚楚一径的冷笑讽刺,“那你逃课不就行了,说那么多废话!” 楚翕斜眼睨她,亦是冷言冷语,“我又没跟你说话,胡乱插什么嘴!” 楚楚瞪大水灵灵的眼睛,环着手臂,没好气地说“嘴长我身上,我爱怎么说就怎么说了,要你管我!” “哎哟,我的小祖宗们,每天都要吵来吵去的,精神还真是好啊,不过这样也挺好的,至少上课应该不会打瞌睡。”楚翕他叔迅速地从副驾驶座前的屉子里抽了一张纸,拧了拧鼻子。 安式微早已习惯这个气氛了,沉默着盯着窗外,如今心里倒没了初时的不自在,只是保持了中立的立场,既不劝架又不参与,两不得罪。 待楚翕和安式微下了车,小叔严肃起来,敛了吊儿郎当的笑意,“楚楚,你下次还是在你哥朋友面前给他一点儿面子,别说得过分了。” “我就是看不惯她。”楚楚撇着嘴。 “谁?”小叔问。 “小叔你别问了,好好开车!”楚楚哀怨地望着窗外,眸中是集聚的怫郁。 “你这孩子,明明心里很在乎你哥,就是嘴硬。”小叔看不透小姑娘的心思,微微叹息。 “微微,你怎么不理我呢?明天真是世界末日的话,地球会不会像电影里演的那样山崩地裂,火山海啸,两极交替,我们这些穷人坐不上方舟,逃离不了地球,然后认命地跟着整个世界一起消失了。”楚翕黑发明眸,在白色羽绒服的衬托下格外好看,“今天我真的没心思上课了。” 安式微吸吸鼻子,望着眼前这个被科幻片毒害的少年,义正词严,“地球妈妈怎么可能说毁灭就毁灭呢?放心好了,地球不爆炸,我们不放假!” 楚翕愁云惨淡,皱着眉,“可是玛雅人的五个预言已经实现了四个,明天就是预言到来的那一天了,要不,咱逃课吧,我带你去吃喝玩乐。” 安式微严肃,“楚翕,不要轻易相信预言,这个世界并不是因为预言而存在或者灭亡的,就像人一样,别人给你算命说你在哪一年哪一天会生什么病,难道你就因为他一句话就守着那一年那一天的到来,万一那一天啥事儿没有呢?你还得找点病让自己得吗?我们不要因为别人的话而影响到自己的正常生活。” 什么狗屁预言,只是以讹传讹不负责任的噱头罢了。 “我就是说个世界末日而已,微微,这都要教训我啊!”楚翕咋舌,挠挠头,有些窘迫。 安式微愣,惊讶于自己的言辞激烈,轻咳一声,“教训?我可没有啊,别冤枉我。” 这一天,关于世界末日的话题,班上的同学都讨论得沸沸扬扬的,似乎真的濒临消失的边缘,长吁短叹,惶恐不安。 老虎猛拍桌子,扼腕叹息,“靠,长城我都没来得及去爬,亏了亏了。” 楚翕挑着眉,哂笑,“后山可能都没去爬过!” 老虎大大咧咧地笑,“还真是!”猛地想起什么,“放屁,我爬过好吗?就植树节那天,我们不是一起吗?” 转身瞥了一眼,后排的两人端坐着写上堂课布置的英语作文,动作神情惊人地一致。 “你们俩还真是淡定,能把玛雅人气活了都。”老虎手肘撑在课桌上,歪着身子贴在墙上,视线在他们两人身上扫来扫去。 安式微抬眼,笑说“气活了好呀,我肯定要骂他胡说八道。” “要不这样,咱下午放学了去学校外面吃顿好的,万一玛雅人那玩意儿应验了,明儿就见不着大家了。”老虎上赶着凑热闹,言之凿凿,振振有词。 “好呀,我们就去‘西郊之路’,奢侈一把。”楚翕笑,雀跃着,期待着。 “啥?洗脚之路?”安式微疑惑,这餐馆取的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名。 “西郊,不是洗脚,好好一个餐馆被你说成洗脚城。”老虎瞪她,一副关爱智障儿童的表情。 “洗脚?微微可是个活宝……”楚翕的反射弧太长,反应过来后笑得风光明媚。 “她纯属耳朵不好!”苏欧轻飘飘地冒出一句话。 老虎笑得更大声,眼睛恨不得眯成一条缝,“还是苏欧厉害,直切要害。” “是是是,姐姐年纪大了,耳朵没你们年轻人好!”安式微黑线,整天拿话堵她上瘾了是吧。 恶作剧地用手肘撞苏欧的右手肘,他手肘向下倾斜,英文作业本上“observe ”还没写完,“v”变成了尾巴长长的勾,墨迹较深,尤为突兀。 安式微凑过去看,嘴角露了一丝狡黠笑意,佯作怅然的模样,“哎呀,姐姐年纪大了,手也不听使唤了。” 苏欧手掌推开她的头,淡定道“那姐姐帮我重新抄一份吧!” “那可不成,姐姐字丑!”叉腰,理直气壮,理所应当。 “来来来,哥们儿来帮你。”老虎龇着牙笑,正经的样子,打了抄作业的主意。 “滚!” “放心,哥们儿字不丑!” “楚翕,门外有人找。”班上一个男生在前门粗着嗓子喊。 走出去一看,一个少年在走廊上跺着脚,戴着黑色针织帽,嘴唇干裂苍白,似是下一秒就能渗出血。 楚翕有些迷糊,他能有什么事儿找他? “楚翕,有人让我问你,今天可以去见见他吗?”周明川轻轻开口,眸子阴晴不定。 楚翕愣了,双手在衣服兜里不着痕迹地握紧成拳,若有所思。 “他说他知道你最相信这些预言,既然你觉得是最后一天,那么最后一天能去见见他吗?”少年眉眼之间淡去了平静,声音渐沉下去。 一阵寒风,刺骨生凉,楚翕凝滞了许久,缓了神色,淡淡说道“你告诉他,我不相信这个预言。” 记忆的最深处,碎片一点一点拼凑,蓦地,阳光透过百叶窗斜洒在少年的脸上,转过头望他,双瞳剪水,微微弱弱漫开的涟漪,惊艳了时光。 周明川伸出手掖了围巾,指尖是不健康的白,指腹冰凉,“好吧,你别后悔就成。” 转身离了去,伶仃的背影,一阵风就能刮走的瘦弱。 晚自习后放学,楚翕拒绝他小叔的专车接送,决定坐公交车回家。 三人行,总有两个人是相信预言的存在,安式微抿唇无奈,嘴角却是宠溺的微笑,“都说了明儿不是世界末日,一个两个傻孩子。”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唐甜眉眼清澈,说得极认真。 “就是就是!”楚翕附和,单纯的笑脸一如往昔。 “好吧,你们开心就好。”安式微掏掏耳朵,装作嫌弃的模样,心里匿笑起来。 这已经是很遥远的记忆了,她记不清自己当时面对这个未知结局的预言时又是怎样的心情,是否也像他们那般天真,跟朋友畅言,和在乎的人拥抱,同遗憾告别,将欢声笑语、惋惜失落点点珍藏,就算地球毁灭,亦有从容坦然。 “微微?”楚翕有些赧然,脸颊微微泛红。 “哎呀,好了好了,多大的事儿!”安式微大方地伸直手臂,满眼的温和。 楚翕抱住安式微,叹气,再叹气,还叹气,“微微,做我的朋友真是辛苦你了。” “我这人就是同情心泛滥,没办法。” 楚翕个子高,安式微的脸在触及他的羽绒服时感觉到凉意,不多时便生了温暖。她仰着头有些难受,轻拍他的背,这个带给她欢乐的少年,对她无条件信任的少年,她竟宠溺地不像话。 “我也要抱你们!”唐甜上前拥抱了两人,静静地,紧紧地。 安式微坐在床沿,用毛巾轻轻揉擦着唐甜发根未干的水。 “微微,我还想跟橘子玩一会儿。”唐甜抱着腿,软软的声音。 “下次吧,今天有些晚了。”安式微笑,偏着头,干净清浅的眉眼。 唐甜乖巧地点头,杏眼含笑,嘴里不停地说着橘子怎么怎么可爱,毛发多么多么柔顺,尾巴那么那么灵动。 时间过得很快,两人说了许久的趣事,唐甜扫了一眼窗户,窗帘只拉了一半,窗户上结了朦胧的雾,窗外黑漆漆的,轻轻叹气,“可惜了,今年这么冷,还是没有下雪,看不着了。” “小小年纪,怎么老说一些老气横秋的话?”安式微蹭了她的鼻子,淡淡笑开。 唐甜顽皮地吐舌头,伸了食指,“我长这么大,只看过一次雪。” 安式微注视了她许久,女孩呆呆地望着窗外,脸上流露出这个年纪不该有的忧郁。她起身去拉了窗帘,隔绝了与黑夜的对视,只余了满室的温暖。转身,说了此生最后悔的话,“下次,我们一起去北方看雪。” 唐甜惊奇地望向她,面上是缓缓舒展开的浅笑,脸上红扑扑的,眼角浮光,点头答应。 南方的城市,冷是刺骨钻心的冷,可下雪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过来。就算下雪,也是温婉斯文的姿态,偏偏在他们眼里,这已是难得一见的震撼美。 循着记忆,只勉强记得两次,一次是雪花偷偷摸摸地在深夜降落,安式微还未曾看到雪花飞扬的盛况,就已经结束了,清晨,室外是稀稀疏疏的白。一次好像是高中,又好像是初中,记不清了,也不记得是哪年了,只记得当时还在上课,雪花在窗外片片飘落,不似北方的盐雪,飘逸如鹅毛,多了一分柔情,只可惜,触地即化,无法堆积起来。 冬天安式微总觉得冷,就算盖了两床被子,也睡不暖。唐甜身上很暖和,她的领域里漫开暖意,安式微敏锐地感觉到了,像一只毛毛虫一般往她那边慢慢蠕动。 关了灯快一刻钟了,安式微还没睡着,小心试探着往唐甜脚边靠,一滑触碰到了她的脚,安式微讪讪,蓦地收回脚。 “微微,你的脚太冷了。”身侧是清醒的声音。 “原来你还没睡着呢。”安式微笑,被子掩过鼻,还好在黑暗里看不到她的羞赧。 “微微,把脚贴过来吧。”唐甜侧头注视着她,眼睛习惯了房间的黑暗,能够看到对方大致的轮廓。 “真的很冷哦。”安式微怯怯。 “嗯。”唐甜笑,细腻温和的目光。 安式微有些脸红地贴着她,像被贴上了暖宝宝,沾了体温跟着温暖起来。 唐甜盯着天花板,若有所思,“微微,你说上帝明天会很忙吗?” 安式微抿唇,微微转眼,笑说“也许吧。” 唐甜带着稚气未脱的语气,“那我们要好好排队,别给他添乱。” 安式微扑哧一声笑开,“小t,你怎么可以这么可爱呢。” “微微,今天是我过得最开心的一天,就算明天真的是世界末日,我也没有什么遗憾了。”唐甜有些热,伸出右手,枕在脑后,陷在软软的枕上,满足又不甘。 可今天是再平常不过的日子,上课,吃饭,睡觉,没有比这更平常的生活。 安式微凝了眉目,思考着自己是否把凡事都看得明白绝对,就像她知道明天太阳照常升起,没有末日,没有灾难,所以她把最后一天过得平常,不紧不慢地向前走。可这个过程好像失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似乎糊涂一点,日子会有趣得多。 清醒是孤独的,偶尔要难得胡涂。 翌日清晨,天微微亮,窗外无雪,亦是一片安静祥和。 安式微难得的比闹铃声更快一步醒来,看了时间,还有两分钟,又侧头看了唐甜一眼,她侧躺着身体,双腿蜷缩着,宛如一只小猫沉睡的姿态。 她用指腹轻轻揉唐甜紧蹙的眉头,缓缓开口,“懒虫起床了。” 唐甜缓缓睁开惺忪睡眼,忽而间,坐起身来,揉眼看着窗帘上透的微光,惊讶地说“我们还活着!” 安式微打了哈欠,揉她的乱发,“傻瓜,我都说过了,预言是假的,今天也不是末日。” 2012年12月21日,不是世界末日,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日子。 。 第68章 毒药 “第二年了!” 安式微随意地靠着墙,像是背诵课文一样,把心里默念的话说了出来。 韩诚愣了片刻,听不懂女孩的话,问道“什么第二年?” 是我来这儿的第二年,过的第二个平安夜了,安式微在心里自言自语。 万幸,她很在意这个奇妙的意外,明目张胆地佯装二十五岁的自己仍是舞象之年的懵懂少女,给原本平凡无趣的生活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回溯去年的这一天,她从未想过自己会放下矜持,跟眼前的少年表明心意,虽然暗恋变明爱,可她仍觉得无憾。更甚,没想到有生之年,自己还会和少年相识,那是她在心里想象过无数次的画面,他不再称呼她为同学,她亦能磊落地叫他的名字。 “你真是傻,待在他身边这么久,还只是同学。”顾行止在电话彼端突然转移了话题,冒出一个不着边际的问题。 不知怎么的,安式微心头第一次对这种不亲不疏的关系有了莫名的困惑,浅喜似苍狗,深爱如长风,我对他的喜欢是苍狗还是长风呢? 安式微熟练地转动着笔,看着窗外没有绿叶遮挡的裸露的枯树枝,肃杀寒凉,淡淡说道“我要的是他知道我的心意,而不是他为了可怜我而勉强确认的关系。” “韩诚,今天记得吃苹果。”安式微看着少年迷糊的表情,终于还是露出了少女般的稚气笑脸。 “好。”韩诚看着她,总是被她带动着,不自觉地泛笑,手里的红苹果,鲜明的色泽。 “苹果呢?” 苏欧伸出漂亮干净的手,像万圣节时小孩儿挨家挨户说着“trick or treat”讨要糖果的模样。 “什么苹果?”安式微问,揣着明白装糊涂。 苏欧顺势收回了手,微微皱眉,“你别告诉我说你没准备我们的份儿。” 早自习下课的时候就看到了,她从背包里拿了一个苹果出了教室,里面还有好几个苹果,不送人难道要拿去卖? “你今天不是已经收到了很多嘛,够你吃一个月了,不差姐姐这个。”安式微看着他身后墙角处整整齐齐摆放的苹果,转眼望他,大大方方,不甚在意地开口。 老虎点头,深以为然,“就是,早上来的时候我还以为苏欧今天要卖苹果呢。” 苏欧不服气,“那为什么他们有?” 安式微正色,认真笃定的语气,“他们又没有女生送,我只能勉为其难可怜一下他们,没人送苹果,挺惨的。” 老虎猛拍桌子,从课桌里拿出一个红苹果,在她面前晃啊晃啊,嘚瑟道“谁说我没有其他女生送,喏,唐甜送的就比你的红。” 安式微瞪大眼睛,摊开手要回东西的姿态,“还嫌弃呢,那你还我呀。” “送出去的东西就跟泼出去的水一样,怎么能反悔,我偏不还你。”老虎笑容直爽,防贼似的动作。 “哼!”苏欧冷眼旁观,不插话,心里很不是滋味,想起某个人乐颠颠地出去,又雀跃着回来,然后感叹,某个人的良心是被狗吃了,不对,狗要抗议,我难道不挑的吗? 老虎突然想起什么,小声说“对了,楚翕刚刚拿着苹果出去了,脸色很不好。” 这件事说来奇怪,楚翕早上刚到教室的时候,看到课桌上透明包装盒子里的苹果欣喜不已,可拿起盒子,发现下面压着他喜欢的靛蓝色并带有烫金星空图案的贺卡,迟疑了片刻,还是打开了,看完里面的内容后脸色骤变,眸子阴沉下去,眼底是看不到尽头的恐惧。 他说过,“微微,我胆子很大的,从来不害怕任何东西。” 真的吗?真的什么都不害怕吗? “微姐,想什么呢?”老虎的手在安式微眼前晃动。 “楚翕没说什么吗?”安式微眼睛中,浅淡地划开一阵涟漪,一瞬间,又平静无波。 “没有,冷着脸,谁敢问。”老虎摇头。 谁敢问?安式微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当她看到身边的朋友因为某件事而心情不豫的时候,她会蓦地失去了问一句你怎么了的勇气,因为她害怕自己不确定那个是否合时宜的问题会不会触及对方的敏感,甚至,还让对方困扰自己到底该不该倾诉。 苏欧在她眼前打了一个响指,像是催眠大师唤回人的意识进行的某种仪式。 “安式微,我问你个问题,你要认真回答。”苏欧试探地询问。 “你说。”安式微怔怔,神思回体,眼神空放。 苏欧手指握成拳,微微抵唇,清清嗓子,说好道“要是我跟楚翕一起掉进水里,你先救谁?” 这算什么问题,怎么跟女朋友质问男朋友,我和你妈同时掉进水里,你先救谁的送命题一样无聊。 “楚翕。”安式微不假思索如是说。 “那我跟老虎呢?” “你,因为老虎会游泳,不用我救。”安式微轻描淡写地回答。 “言下之意,就是苏欧排最后一个呗,哈哈哈,真有意思,我终于不是最后一名了。”老虎咯咯直笑,随即正经了脸,拱手道,“微姐,请收小弟一拜。” “兄弟客气。”安式微回礼,江湖风范。 何谓最后一名,是老虎对苏欧的抗议调侃。故事大概如下,老虎在高一下半年时,看上了隔壁班一位漂亮女同学,起因就是篮球,这天杀的篮球,老虎愤愤摔它掷它撒气,但转身还是打得乐此不疲。那位女同学经常到篮球场上看他们打篮球赛,其实看热闹的女生很多,一开始没怎么注意她,后来她殷勤地拿纸巾递水,总之比唐甜安式微两人靠谱多了,一来二往便混熟了。然后,就喜欢上人家了,索性面子丢出去,表了白,可是人家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自己勾肩搭背的兄弟也,曲线救国这招把他伤得着实深了点,更伤人心的还是女同学说就算没有苏欧,他也是排最后一名,不会考虑他。于是,猛兽的心被最后一名这四个字重创了,看苏欧的眼神愈发哀怨。可这事儿怨不得苏欧,他压根儿连那女同学长什么样都不记得,老虎又是一根筋通到底,面子女人什么的还是没自己兄弟重要,该和苏欧打球打球,该学习学习,跟什么没发生过一样。 苏欧不忿,翻翻白眼,“哼,一群没良心的白眼狼。” 安式微抿唇偷笑,是恶作剧成功后的欢愉,旋即敛了笑,埋头做模拟试卷。 晚自习放学时,后脚刚一迈出最后一阶梯子,就在走廊上遇到了何昉,他无视周围女生偷瞄的目光,人群中,耀眼夺目。只是逆着人群站在走廊中间,着实碍人得很。 安式微低着头,本想装作没看见侧身走过去,突然被他果断地截住。 “何昉?”安式微抬头,故作偶然相遇,脑海里认真回想了一下,自打上次找何时跟他见过面后,已经快两个星期没见着他了,更何况招惹他,今天又是抽什么风。 “学姐,好巧啊。”少年一如既往的客套话,亦是明明白白的距离感。 旁边的人越走越慢,脚底跟踩了棉花似的,纷纷竖起耳朵。 “你又要干什么?”楚翕挡在安式微身前,怒目而视的火花。 何昉扬起唇角,笑眯了眼,却是清冷的语调,“我跟学姐说会话,麻烦你让让。” 老虎看不惯少年的嚣张态度,走到楚翕身侧,挡着少年望向安式微的视线,装作大人的口吻,“学弟,知趣点,哥哥姐姐没空陪你闹。” 何昉拧着眉,一字一句,“我没问你们!” “我们之间确实没什么可说的。”安式微很诚恳地说,拽走俩人肉墙,“楚翕老虎,走了。” 利落地转身,身后轻飘飘传来一句话。 “女人啊,果然都是冷血无情的,亏臭狗时还念着你。” 安式微顿住脚步,脑海里不断重复着两个少年对她说的话,纠结了许久,又细想了许久,却固执着自己的选择。 “微微。”楚翕见她动容,微微皱眉。 “没事儿,就几句话。”安式微温和开口。 安式微走近他,问“你要说什么?” 何昉不紧不慢地从背包里取出一张画,递给她,“今明两天不是平安夜圣诞节嘛,何时准备了礼物给你。” 安式微惊诧,何时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画女孩儿的?借着昏暗的橘色灯光细细欣赏,画纸上的简笔卡通画在朦胧中第一次有了灵动,一半是真实,一半是想象。 “这是画的我吗?”安式微迷惑,这难道不是平日里何时画的男孩儿,只是头发上添了两笔,好一个假装女孩儿的男孩儿。 “是啊,好丑!”何昉偷笑,幽幽开口。 安式微黑线,扯了一下嘴角,折好画小心翼翼地夹在课本里,“我收下了,麻烦你替我谢谢他。” 何昉见她背好包,没有多余的话,忍不住问“你没有礼物送他吗?” 顿时恍然涌上心头,背包里还剩了一个苹果,万幸,没有吃掉。 “记得提醒他吃。” 何昉呆呆地看着手里的苹果,愣了片刻,挑了眉,怀疑的神情,“就一个?” 安式微一脸茫然,“对啊,难不成小时晚上胃口这么好的吗?要吃几个?” 少年白了她一眼,没说话,悻悻转身离了去。 老虎和苏欧站在公交站台等车,百无聊赖,扫了一眼对面,楚翕正帮安式微拢吹散在脸颊上的发,温柔又体贴。 “快看快看,他俩多登对啊,啧,咋就没处对象呢?”老虎百思不得其解。 苏欧迷惑,“谁?” “当然是楚翕和安式微呀,楚翕可比韩诚爷们儿多了,你忘了刚才把他紧张得。还有上次在食堂,你不在,楚翕差点儿跟那小妖精打起来了,还是安式微硬拉走的,说他俩没有一腿,谁信?”老虎言之凿凿,一副经验丰富的过来人模样。 苏欧看着老虎,拍了他的肩膀,“谁都有可能,唯独楚翕不行。” 老虎诧异,“为什么呀?” 苏欧笑看着对面的女孩,故意哈气,呼出的气息液化成白气,却一瞬间消失殆尽,她乐此不疲地玩着这个游戏,笑得这世间所有的不忿。 “我车到了,先走了。”苏欧抬腿先上了车。 “诶,苏欧,你别只说一半啊你!”老虎飙泪,任由自己的声音随风飘散,没能攀上苏欧的耳畔。 苏欧径直坐到了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戴上耳机,坐下之后随意地环顾一下整个车厢,突然明白女孩为什么喜欢坐在这个位置上,心里有了些许微末是他难以企及的。 手突然触到一个硬邦邦的东西,苏欧拉开背包拉链,看到了一个有圣诞老人图案的绒布袋,打开发现里面是一颗红苹果,贴了一个吐舌头的顽皮笑脸贴纸。 苏欧忽然觉得女孩很幼稚很幼稚…… 楼道里的灯坏了,五楼的楼梯间有些阴暗,走惯了这栋楼的楼梯,哪一阶的高度要砌得高一些,哪一阶哪个位置裂开的口子都如刀刻斧凿般刻在脑中。韩诚循着记忆走到了五楼,从背包里摸索出钥匙,正要开门的时候,身后传来一阵笑声,在昏黑的走廊里显得阴森诡异。 “不要接近她!”少年盯着门,没了往日的温和语气,冰冷的声音堪比寒风。 “你看到啦?”黑暗中,何昉勾起半边唇角,挑衅的姿态。 少年迅速地走到何昉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嘶吼出来,“何昉,你有什么都可以冲我来,不要伤害她。” 何昉被他卡得有些难受,猛地甩开他的手,“我接近她也是报复你的方式之一,怎么,我跟她才说几句话就紧张成这样,那要是做点别的,不知道你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呢?我很期待。” “你……”韩诚气结,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咬牙说“你到底要怎样?” “我要你妈从我眼前消失。” 白雪公主被后母哄骗,吃了毒苹果的红色部分,后母吃了无毒的白色部分,成了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 。 第69章 注目 学校里有关于名人的风言风语总是不胫而走,一个平日里很少有人关注的人忽然在接连几天内成为一个众人眼红的对象,风口浪尖处更容易成为众矢之的。 在原本的高中时代,安式微只是万人之中最普普通通的那一个,要不是成绩属于班级上等圈,也会是老师容易忽略掉的存在。 其实,这样的自己连她自己都容易忽略掉,更何况是别人呢。 高一新生报道的那天,安式微攥着衣角,轻轻低下头,要求胡亚清陪同,她习惯不了突然陌生的学校,突然陌生的老师,突然陌生的同学,一切打破归零的重置,总是让人忐忑惶恐。 “微微,你现在已经是大孩子了,要学会独立,不可以每次升学都让妈妈陪你去学校呀。”胡亚清摸着她的头,温柔似水的眉眼。 “妈妈,下次好吗?”安式微有些窘迫,声音有点小,双颊泛红。 那时,安承衍跑到她跟前,撅着小嘴,居高临下的姿态,鄙夷地看着她,“安式微胆子真小,我一个人都可以去学校报到。” “承衍,你一个人真的可以吗?”胡亚清笑着问他。 “放心吧,伯母,我可是男子汉。”安承衍如是认真乖巧地回答,昂着头等待胡亚清的表扬。 安承衍的父母都比较忙,平日里顾不上关注他的成长,他自己倒是很争气,在升学考试中名列前茅,本可以读一中,但考虑到他要住校,就选择了离爷爷家比较近而且住宿环境最好的三中。相较之下,安式微确实依赖心太甚,更像个小孩子。 分班的红榜贴在学校公告栏上,在九月的烈阳中显得更加刺眼。红榜前人山人海,密不透风,很是壮观。安式微拽着胡亚清的衣袖,站在外围耐心等人群散去一些后再去查看。 学校广播也跟着天气较劲儿,循环播放着学校格式化的新生欢迎词。 趁着周围人逐渐散去的空当,胡亚清移动到公布栏前,一目十行,快速地找到了安式微的名字,高一三班,已经是年级很不错的班级了。 “安式微?这个名字好奇怪。”一个戴眼镜的女生在一旁自言自语。 “同学,哪里奇怪了?”胡亚清笑着问。 “式微的意思不就是事物由兴盛转而衰落吗?中国人取名字最重寓意了,这个名字不好。”女生推了一下眼镜,回答得坦诚。 “名字只是一个称呼而已,没那么重要的。”安式微不喜欢她那么直接地评价别人的名字,况且还是她的名字。 “也是,呵呵……”女生见安式微的表情严肃,执拗地盯着红榜上的名字,有些不好意思,傻笑起来。 “同学,你也是三班的吗?”女生偏头问她。 “嗯,我就是安式微。”安式微点头,转眼望她,带了认真自信的语气。 女生咋舌,手里抱着一本书,突然往下滑了一下。 “哦,你好啊。”女生嘴角的笑容有些僵硬,“我叫李文静,名字在你上边。” 安式微转头看,果然,第一排的第五个第六个,注定了两人的缘分。 胡亚清见状,悬上的心蓦地放下,开学就遇到一个班的同学,接下来的流程可以放心让她自己去完成了。 初识说话总免不了冷场,安式微忽而怀念在耳畔絮絮地跟她说话的顾行止。李文静人如其名,也算是个文静的女生,报上了姓名籍贯之后也没话可以讲了,安式微同她并肩走着,从公告栏到三班教室,一路上两人都沉默着。 直到李文静被教室里莽撞冲出的男生撞个满怀,手里抱着的书掉在了地上,她还在男生面前抱怨他不好好走路,安式微无奈,替她捡起来。她有包书的习惯,连一本在图书馆借阅的书籍都会小心翼翼地包好,似乎这是她看书必要的仪式感。 “《复活》?你也在读这本书啊!”谢天谢地,终于找到话题来缓和这尴尬的气氛。 “看了简介,是我喜欢的类型,所以就买下这本典藏版,刚刚那个男生太讨厌了,弄脏了可怎么办?你赔得起吗?”李文静对着那个男生离去的方向大声吼道,不复前一秒的赧然。 安式微笑了,露出洁白的牙齿,也算是认识了,这个交友速度比初中那会儿要快许多。 班主任还是罗建文,轻蹙着浓眉审视着台下的学生。据说,班主任震慑学生的魄力是被班主任三个字赋予的,大家一听他严肃地自我介绍后,安安静静,乖乖巧巧,静待新学期训话。 东拉西扯说了很多注意事项,学前思想工作后,罗建文手握成拳,敲敲桌子,“大家轮流上来自我介绍一下,让老师和同学们互相认识一下。” 这也是新学期的重要流程之一。 头天晚上,安式微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脑子里面一直在模拟着第二天该如何自我介绍,那句话练了许久。 眼看着前面只有两位同学了,安式微手心开始冒汗,腿总有一种随时可以抖动起来的冲动,头皮发麻,心也开始发慌。 “下一位。” 安式微面上强装镇定,缓缓走上讲台,当所有人的目光集聚在她身上的时候,她心慌得更厉害了,连一张一合说话的时候,面部仍是僵硬难看,甚至可以说是抽搐。 “我叫安式微,往后三年请多关照。”安式微承认自己心里素质极差,受不了这样的目光,迅速说完昨晚练习的那句话的前半段就回了座位,仿似没人在乎她有没有出丑,有没有紧张,有没有说完话,她却自己给自己演了一出叫你并不关注我我也没想关注你的戏码。 不过,万幸,罗建文看了腕表,掐了时间,没让她重新说一遍。 那个遥远时代的自己,总是那么胆小怯懦,可正是如此,每个人对她的印象都是“你真是一个温柔的人啊”,温柔、存在感又低的人,却是记忆里最先遗忘的那个人。 很多很多年后,安式微在自己二十五岁生日到来前一周,通过聊天软件里朋友动态了解到一位高中同学学了摄影,并自己成立了工作室,读书时与她交情还不错,便照顾她生意,拍了一套写真。后来,成片出来后,她征求安式微的意见,是否可以发动态,安式微知晓这是她的营销策略,没多想同意了。无意之中翻到她的动态,下面有几则评论,“照片里的女生好眼熟”诸如此类,是她们共同的高中同学评论的。 真巧,我还记得你,你却不记得我,安式微在心里默念了三遍这句话。 平平淡淡的生活,没有刺激,没有快感,如同一杯温水走向悲凉的结局。 安式微从没想过自己的性格会有如此大的变化,兴许是大学社团活动锻炼了自己的脸皮,或许是两年职场生活几乎磨平了她的温柔耐心,又或许是在这个虚幻的世界,自己没必要拘谨,壮着胆子,说着胡话,松开束缚的枷锁,试着成为一个未知的自己。 可唯一没变的,还是面向观众注目无处安放的紧张与心悸。 这次,安式微无意之中一战成名,成为全校公认的八卦制造机,至于什么战,当然还多亏借了自己身边校内风云人物的东风,一把火烧了她自诩坚固安全的铁索连舟。 “左手一个苏欧,右手一个何昉,中间还吊着一个韩诚,背上还背着楚翕,谁能有她那个本事。”洗手池旁一个女生冷嗤一声,毫无保留的鄙视。 “我们有空去讨教一下,否则这辈子钓不到帅哥。”另一个女生娇羞的声音,却是裸的嫉妒和讽刺。 安式微黑线,在门后苦笑一声,等两人离开后才从厕所里面出来。 苏欧,恰好只是同桌而已,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这样不着边际的流言;何昉,他不喜欢女人,需要重点强调三遍,什么时候变成她倒追他;楚翕,是她的友,不掺任何的友;韩诚,对,没错,姐姐喜欢的人是他。 所谓流言止于智者,可在座的各位,何曾想过要当智者,人就这么一辈子的时间,不看看热闹,听听八卦,算什么到人间走一遭。 “微微,我早就说过,你那晚不该跟他说话的。”楚翕看着窗外涌动的人潮,无奈叹息。 安式微默然,话是这么说,可谁能想到呢,何昉那厮居然用有喜欢的人当桃花挡箭牌,给他人暗示的对象虽未明说,但种种线索直指安式微,一夜之间,她竟成了何昉粉丝后援会的公敌。尤其是在全校做课间操的时候,几乎所有爱慕何昉的女生借着体转运动朝她的方向看,瞪着苦大仇深的眼,誓要将她生吞活剥。 “安式微,我早说过,别打他主意,女生的嫉妒心很可怕。”王亚军惊奇地扬着眉,撇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这个弟弟心眼也忒小了吧,多久的事了还记到现在,竟然要这样整我。”安式微泪,趴在桌子上,生无可恋的模样。 “微姐,你别忘了,还有一号人物呢。”老虎朝苏欧的方向努努嘴,提醒她别忘了万恶之源中的一个重要角色。 “这关我什么事儿?我可什么都没有做,什么都没有说,别赖在我身上。”苏欧轻描淡写地说道,撇清一切关系。 安式微蓦地直起身来,略带哀怨地盯着苏欧,“你赶紧去找个对象吧,再这么下去,不只是泼水那么简单了。” 这周已经是第三次在课间接水的时候被极端偏执的人故意洒在身上了,所幸冬日里衣服穿得比较多,没有烫到她的皮肤,这种被注目的感觉平平淡淡却又充满了刺激。 其实,她不想这种无聊的流言成为双方的困扰,只是交了一个异性朋友,却要被人误会别有用心。 “要不,我们凑合一下?” 安式微怔了五秒,那一瞬间,她有种莫名的愤怒顿上心头,十分厌恶别人用近乎怜悯和玩笑的语气跟她说,做我女朋友吧诸如此类的让人无地自容的话,虽然对方完美到无可挑剔。又也许是自己过于敏感了,别人只是一句玩笑话而已。 她用沉默回答了苏欧,转而拿出模拟卷,疯狂地把所有题目在心里仔仔细细地读上好几遍,直到背诵下来才肯作罢。 苏欧一直注视着她的眼神从茫然到哀怨,哀怨到惊愕,惊愕到愤怒,却始终默不作声,不像从前那般毫不客气地回堵他的话,呛得他哑口无言。 至少在感情上,她有她的傲骨,并不是靠卑微的态度来获取幸福,尽管,他很认真,比参加任何市级考试还要认真十倍百倍甚至千倍。 “我难道就这么差吗?”安式微小声嘀咕,在演算纸画着圈,飘忽着眼神,空白的纸上,深刻了触目惊心的黑色墨迹。 苏欧没有说话。 同样相似的话从韩诚嘴里说出来亦是让人无地自容,卑劣如尘土,可她从始至终保持后背挺直,大大方方。 韩诚小心地试探,眼睛泛着平静的微光,“安式微,要不我们假装是情侣。” 安式微顿住笔,脸上没有丝毫的情绪,也没有花时间去细细思考,浅淡地笑笑说“若是假装就算了,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韩诚欲言又止,“可是,有些女生对你……” 安式微唇微弯,波澜不惊的语气,“下次谁再泼我多少水,我会丝毫不差一点一滴还回去!” 谁还不是一个睚眦必报的人呢?老虎不发威,真当她是好欺负的吗? 韩诚端凝了女孩许久,深思熟虑后的姿态,缓缓开口“我们一起退社好吗?” 这个问题来得太突然了,安式微从书堆里抬头,惊讶地问“你不是很喜欢演话剧的吗?怎么突然想到要退社?” 韩诚笑看着她,酒窝乍现,“这样,我们就有更多的时间一起温习功课,好不好?” 这样,也挺好,这就是传说中的因祸得福…… 。 第70章 苦涩 我在人生的道路上负重前行,偶尔在街边遇到好心的路人,路人给了我一颗糖。当我雀跃着正要吃掉这颗糖的时候,却被其他人无情地抢走,肩上的重担让我追不上他,我只好继续向前走,期冀着新的糖果出现。 南郊一家咖啡馆里,这个时间点有些尴尬,顾客没有几个,偌大的店里空空荡荡,透着丝丝缕缕的寒凉。 安式微清楚地记得自己跟何昉说过咖啡不加糖的,那厮不知道往咖啡里加了多少颗方糖,完全掩了咖啡的苦涩,留了满嘴的甜腻。 她举手示意,向服务员要了一杯白开水,尔后,心平气和地望向对面笑得妖异的少年,缓缓开口“何昉,你说,要怎样才能放过我?” 何昉摸摸鼻子,挑起半边唇角,眼底闪过一丝玩味,“做我女朋友吧。” 安式微不动声色,眉眼平静,波澜不惊的姿态,“你可拉倒吧,我知道你的取向,性别男,爱好男。” 何昉有些震惊,眯着眼,一直注视着女孩的面部表情,直到她被他灼热的目光盯得浑身不舒服,翻了一个大白眼给他,才惊醒过来,不紧不慢地说“还真是巧,竟然被你发现了。” 安式微继续翻白眼,调笑道“你明明知道我已经知道了,还故意在暗恋你的女生面前提我的名字,你是不是作业少了,无聊得很。” 何昉眸光偏向窗外,静静地,雾色朦胧的上午,有浅淡的视野模糊,一切像是刚睡醒的样子。上扬的唇角舒展开来,温和的弧度,轻轻开口“是呀,太无聊了,总得找点有趣的事情做。” 安式微苦笑一声,有些无奈,“你可以找其他女生或者男生陪你玩,我很无趣的,你又不是第一天才知道。” “而且,你不是很讨厌我吗?这样折腾自己也没什么意思。”安式微补充了一句。 若是每天都能听到关于自己和讨厌的人的流言,换作任何一个人都会觉得是一种侮辱和折磨,更何况对方还是一个极度讨厌女人的奇怪的少年,他本就高傲,又怎屑与她为伍。 何昉双手交叠,轻轻抵在唇边,顿了嗓音,依旧没有看她,好像在思考着什么。 两人静止了交谈,能听到服务员用抹布擦拭桌子的窸窣声响,打了一个实在的哈欠,随意地推着椅子,椅子腿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尖叫声。安式微并不想多说话,他发呆,她索性跟着出神,同他讲话始终保持谨慎的态度,避免言多必失,更招人厌。他们只是比陌生人要熟悉一丁点的校友,撇开他弟弟那层关系,也算不上熟悉,顶多是互相知道对方名字的陌生人而已,仅此而已。 “你喜欢韩诚吧。”何昉沉吟片刻,轻飘飘地冒出一句话来。 安式微摩挲着咖啡杯,抿了一口,被少年吐口而出的问题惊住,差点呛着。这个问题,他问了两遍。 “难道,你喜欢韩诚?”安式微瞪大眼睛,惶恐不安。 何昉从失神中恢复过来,移回懵懂的目光,吼了起来,“放p,我会喜欢他?就算全天下所有的男人都si光了,我也不会喜欢他的。” 安式微听到这句话,暗自松了一口气。 何昉心里莫名的烦躁,尤其是她眼底闪过的那抹悠然,一瞬然,僵了手指。 “喂,安式微,听我一句劝,虽然现在只是谈谈恋爱,不至于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但人还是得好好挑,别跟菜市场买菜一样随便挑,你得看看对方的家庭是怎样,对方的父母是怎样,那可是会直接影响他的品性、人格。你人又傻,所以更得仔细了。”何昉一本正经地倒出来一席话,说完自我感觉良好,满意地点点头。 安式微抓题干的重点严重跑偏,“谁买菜随便了,肯定要挑好的买啊。” 何昉扶额,恨铁不成钢,“哎,真是傻女人。” 说她傻吧,可她揣着糊涂装明白,说她聪明吧,又爱揣着明白装糊涂。她又何尝不知道对方说的不无道理,也知晓他与韩诚似有一些纠葛,可这有如何,谁没有不为人知的一面呢,关键看你怎样对看待它。 何昉话锋一转,问道“安式微,你怎么看待我的性取向?” 安式微诧异,回望着他,笑说“这有什么可说的,不是挺正常的事吗?” 何昉正色,“如果我说,某些人觉得这是心里扭曲、不健康的一种病,甚至还觉得这是伤风败俗的事情,你认为那个人说的正确吗?” “我觉得这件事情无关乎谁对谁错,爱情又不一定只在男女之间产生,同性之间也会有,只是每个人的选择不一样罢了,接受不了的人只能说是他们的思想还没有及时更新,毕竟这个世界还不是我们所期待的样子。”安式微搁下勺子,言辞恳切。 何昉懒懒地靠着椅背,认真聆听。 “就像当初文理分科的时候,我父母要求我必须读文科,但是我不愿意,那时是我第一次违背父母的意思,我们为此争执了很久,互不妥协,可我执拗着自己的选择,想要过的是自己想要的人生,万幸他们最终也选择了我的选择。所以,人生在世,我们都要为自己而活,而不是去纠结别人眼里狗屁不通的对错,这个世界上能评价对错的只有我们自己。”安式微说完有些口渴,喝完了一整杯温水。 安式微见少年黑发垂眸,若有所思的样子,问道“那你自己觉得呢?” 何昉笑开,眉眼明媚,笑颜真实,露出整齐的牙齿,“我只做我自己认为正确的决定。” 正确的决定有很多,但也做了很多错误的决定。 “安式微,我从不待见任何一个女人,你还是第一个,所以你挺幸运的。”何昉抬眼,敛了些许笑意,声线清晰,掷地有声。 其实,上次同他一起去找何时的时候,大概猜到了他不喜欢女人的原因,兴许是他和何时的母亲,在他们头顶的屏障被从天而降的重击得支离破碎时,退缩离去了,冷漠无情成了他眼里女人的代名词。 幸运?这难道是值得骄傲的事吗? “所以,你不讨厌我了?”安式微温和笑开,打趣着。 “还是讨厌吧。”何昉轻咳一声,傲娇地望向窗外。 本是处于两个极端的人,却莫名其妙地坐在一起闲聊,这到底是造了什么孽,才会让我遇到这样一个妖孽。 安式微也不恼,抿了一小口咖啡,糖已经完全化开了,好想更甜了,齁人得很。 “你到底放了多少颗糖?太甜了!” “不多,小半盒吧。”何昉漫不经心地说道,嘴角微微勾起。 “你疯了吗?”安式微哭笑不得,这明明就是报复呀。 “生活很苦,还是多吃点糖。”少年斯文地抿了一口,蹙起了秀气的眉。他不喜欢喝咖啡,总觉得它太苦了,兜里揣着一颗大白兔奶糖,拿了一颗塞进嘴里。 生活远比咖啡苦上许多。 小小年纪,怎么一个两个都是老气横秋的样子,这个年纪不都是青涩懵懂,天真烂漫吗? “老天真是太不公平了。”何昉微微叹气,语气中带着落寞和苦涩。 不公平?安式微蓦地想到了什么,好端端的,又开始悲天悯人的感人故事。 “老天带走了何时的灵魂,只留了他的躯壳给我。”何昉如是说,眼睛中是对命运落郁不满的怨愤。 事实上,确实如此,老天实在太不公平了。那样可爱漂亮的小小少年,若是个正常孩子,必定如哥哥那般,笑尽人间的繁华沧桑。可现实,他的眼神涣散,无法聚焦与人对视,他的世界如无尽的撕裂的黑洞,孤寂又无声,那地方该有多冷啊。当他的小尖牙咬在安式微手腕上的时候,面上依旧是平静无波的木讷,她凝望着少年,用手掌轻抚他的脸颊,可他无法感知别人的温度,别人的疼痛,只会目光呆滞地重复着咬的动作。 他的家人,面对难以治愈的希望,又会是怎么的异于常人的坚强。眼前的少年,在人前的桀骜张狂是他伪装的保护色,人后的真实只有他珍之重之的家人才能得以窥伺,他知晓不能暴露出自己的柔弱,因为他要完成的是他和何时共同的人生。 这种时候,她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别人,静静地做一个聆听者,唏嘘感叹,“何时已经很努力了,你再等等他”,安式微在心里自言自语。 男人心里藏得住事情,就算憋着,憋到死亡到来的那一刻,在意识模糊之间,才无意吐露出来藏了几十年的事情也大有人在。 何昉今日,同她说的事情有些多了,真是历史性的一天。 “这样也好,至少他听话。”何昉苦笑,猛灌了那杯早已没有冒热气的咖啡,如饮酒一般,随意地抹了嘴角,蹭去了那抹泡沫。 “何昉,想哭就哭出来吧,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安式微温和开口,说得认真。 “那可不行,男儿有泪不轻弹。”何昉闻言笑了一下,散了头顶的乌云,明媚的晖色。 安式微笑着看他,她似乎看懂了少年,又仿似看不穿灵魂。 整件事情好像就此发生了转变,何昉谈了一个女朋友,是高一的级花,据说长相身材赛过刘艾珂。 消息传来,安式微的警报解除,恢复了往日的平淡宁静的生活。 可是,何昉的行为着实让人琢磨不透,前几天还在疯狂往安式微身上贴绯闻,转身就跟级花处对象,关键还是他不喜欢的女性。如若是因为自责才勉为其难地跟女生交往,大可不必,这样的牺牲着实大了点。可事实证明,是她想多了,何昉完全是因为个人原因才同意跟级花交往的,并不是为了所谓的道歉,因为那厮的字典里没有道歉二字。 总之,皆大欢喜,没人再找她的茬就是了。 班上的女同学失去了男神,男同学失去了女神,齐齐哀嚎。但是女生们看安式微的眼神躲躲闪闪,碰见了打招呼也是含含糊糊客客气气,反倒给人一种她是恶女的感觉。 “班长,怎么连你也不敢直视我啊?”安式微在走廊上瞧见了王亚军,她转眼一见到安式微的脸就立刻转身,俨然逃跑的姿态。 “我……”王亚军怯怯地转身,欲言又止,遮遮掩掩,不知道说什么。 “我们好歹是同班同学,现在见面怎么跟老鼠见到猫一样。”安式微吸吸鼻子。 “好吧,我替班上的女生向你道歉,我们前几天对你的态度确实不好,还用排球打了你的头,现在大家都不知道怎么跟你说话,挺尴尬的。”王亚军轻轻低下头,有些不自在地开口解释。 说起排球事件,是在上次体育课的时候,班上几个女生故意把球打偏,直直地打在安式微的头上,没有道歉不说,趾高气扬地捡回排球,目不斜视,完全无视她。安式微气急,毫不留情地回了她们,双方险些打了起来。 “你们就这么喜欢何昉吗?”安式微有点心疼这些疯狂的女同学,要是知道自己的男神不喜欢女人,该会是怎样的哀恸场面,在面对自己的时候会不会更自责呢。 “那当然了!”王亚军见气氛缓和下来,顺势攀上安式微的肩,一股脑地说话,“他就像是从漫画里面走出来的完美男主角,我跟你讲啊,他的五官……” 安式微挠挠耳朵,百无聊赖地听王亚军絮絮地描述着何昉的长相,她越说越激动,像是传销组织进行的洗脑工作一般。安式微一开始只是听听她如何如何吹捧何昉的长相,心底一直憋着笑,后来,仔细回想一下,他的脸确实好看,很适合电视荧幕里那些阴戾妖媚的腹黑角色,若是当演员,肯定会大红。 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驰,爱弛而恩绝,说白了,这世道,主要还是看颜值。 。 第71章 白菜 2013年1月1日早上6点整,安式微风风火火地坐了第一班到市的汽车。 安式微非常佩服自己能在冬季假期的早晨五点半准时起床。 去做什么?这么早! 家里的白菜被拱了,现在要去拯救自家大白菜。 安式微按着车票上的座位信息寻找座位,买票的时候跟售票员说过只要靠窗的位置,谁知一大清早眼花机打出了靠走廊一侧的位置的票,她仍固执地坐在了靠窗的位置上。 车窗外还是黑沉沉的一片,什么也看不到,因为是清晨第一班车,整个车厢没有几个人,汽车发动后,司机关了灯,密闭的空间里也渐渐变得安静。 平缓的速度,不流畅的空气,引人入眠。 熟睡中的安式微只觉自己的脑袋很踏实地落在软软的枕上,鼻翼探寻到一股好闻的味道,很熟悉,又很安心。 奇怪,这个地方为什么这么熟悉呢? 视野所及之处,一片苍茫,是纤尘不染的纯白色泽。安式微的眼睛被这白茫茫的一片刺激到,她霍然想起了滑雪时戴的护目镜,感慨现在要是有一副该有多好呀。可是好端端的,怎么又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关键是这个梦里什么都没有。 看来意识仍是飘忽不定,得继续睡了,安式微顺势倒在地上,闭上眼睛,做好了沉入梦乡的准备。 再睁眼时,她看到了自己一个人站在寂寥的街边,周围一个人都没有,整条街上空空荡荡的,这个地方既陌生又熟悉。转身面前是一栋待拆迁的青砖旧房,破破烂烂的,像是一个老态龙钟的老人。安式微百无聊赖,只当自己是爱丽丝梦游探险,开始闲逛。循着楼梯一直往上走,不知不觉走到了天台,破烂的木门虚掩着,拉开门,眼前只是普通的天台。地上生了浅浅青苔,左边是干净的一片墨绿,右边有几排错落的脚印,粗略估计之前有两个人走过。无人居住的拆迁房,谁会这么无聊跑上来玩儿,安式微轻咳,自己好像也算是无聊的人。 安式微往前走,想去护栏那边看看风景,突然面前冲过来一个人撞了她的肩,那人没有片刻停留,慌乱逃跑了。安式微怔然,望向那人离去的方向,蒙上了淡淡的雾色,看不清身形模样。迷惑地快速走到护栏前,有一处青苔破坏得很明显,一个人站立的两枚清晰的脚印,它的旁边印迹不知道是什么造成的,不像脚印,又带有浅显的鞋印…… “醒醒,醒醒!” 安式微缓缓睁开眼睛,迷迷糊糊间,又嗅到了那股清冽熟悉的味道。她在心里暗想,自己又不小心睡到了别人的肩上,真是太难为情了。 “到站了。”低沉温和的声音。 这道声音怎么这么熟悉呢?安式微想努力摆正自己的头,脖子一阵抽痛,无法挪动脑袋,猛地从半梦半醒状态里清醒过来。 “哎呀,好痛啊。”安式微叫唤,歪着脑袋,揉捏着僵硬的脖子,酸痛异常,居然睡落枕了。 “谁叫你睡相难看,我的肩膀都快被你压垮了。”少年揉着自己麻木的左肩,懒懒说道。 安式微猛地转过去,手肘撞到了少年的肩膀,张大灵气的眼睛,“咦,你怎么也在这儿?” 苏欧往前移动了一点,转动着自己的脖子,能隐约听到自己的骨头摩擦的声音,“姜云峰让我过去一趟。” 姜云峰能有什么事找他,安式微冷嗤一声,恐怕跟她是一个目的,只不过她找姜云峰,他找顾行止。 事情大概要追溯到圣诞节那天,安式微睡前有翻看聊天软件里的好友动态的习惯,看到顾行止发了一则动态,是一张正常的庆祝节日的自拍,手里拿着一只可爱的麋鹿玩偶,身后是抓娃娃机,笑靥如花,惊艳了满眼。 安式微习惯性地点赞评论一条龙,再翻看了其他人的动态后,没看到其他新奇的内容就睡觉了。 后来某天,苏欧把一则好笑的好友动态分享给她看,她忽然发现底下那则姜云峰发的动态她好像没有翻到过,求证之后才意识到对方屏蔽了她看他的动态。借苏欧的手机查看了他的所有动态,有一则跟顾行止拍着相似风格的自拍,手里也拿着一只麋鹿玩偶,安式微冒出一个奇怪的想法,仔细对比了顾行止的那张图片,方才发现端倪。可是这一切又来得太突然了,安式微细细端视着两张图片,不遗漏任何蛛丝马迹。 “苏欧,姜云峰有跟你说什么没有?比如自己谈恋爱什么的。”安式微小心地试探,把手机还给他。 “没有,他又不会什么都跟我说。”苏欧收了手机,懵懂地回答,还在状况外。 安式微悲愤,手指飞快地在按键上输了一句话,发送出去。 等了一个课间休息的时间,没有任何回复。 安式微一整天都魂不守舍的样子,目光呆滞,像是真的丢了魂儿。 顾行止当初跟她说过,姜云峰花花肠子,绝对是个不靠谱的男生,怎么一转身就把自己给搭进去了。其实更让她气恼的是,这么重要的事顾行止竟然不告诉她,圣诞节发节日祝福的时候也是只字未提。 “你确定她跟姜云峰在一起了?”苏欧不解,不就是两张图片吗?他看了许久,愣是没看出哪里不对。 “女人在捉jian的时候,智商堪比福尔摩斯。”安式微把顾行止的那张图拿给他看,耐心讲解自己破案思路,“首先,他们两个人在同一个时间,同一个地点,拍了同样的动作的照片,手里还拿着同样的玩偶。其次,你仔仔细细看两张图片里面抓娃娃机的玻璃,上面是不是有一道浅浅的影子,看他们那天衣服的颜色就知道是他们互相给对方拍的照片。最后,顾行止的手腕上露了一条银质手链的小桃心,上面隐约刻着‘z≈ap;f’。以上两个线索虽然证明不了什么,但是第三个线索就是关键性证据,他们绝对有事情瞒着我。” 苏欧咋舌,虽然未能完全明白女人这种生物的脑回路,可是,又不得不承认,观察细致,心思缜密,有理有据,也没打算胡乱冤枉人。 “可是,光凭借手链上的刻的字母,就肯定他们是情侣,是不是太草率了点?”苏欧很快地反应过来,“而且,字母也不是特别清楚。” 安式微又怎会不知,那颗桃心上的字母放大后,只能看到大概,二十四个字母里,z很好认,没有多余笔画,f就不一样了,看着也很像t。 可是,当安式微给姜云峰发信息的时候,那厮不回,打电话,对方又不接,她也无处求证,只有执拗地选择相信自己的第一眼感觉。 “所以,你是吃醋了?”苏欧惊讶于她的过激反应。 “当然吃醋啦!”那人可是除了跟自己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以外,唯一的没有血缘关系的亲人。 安式微跟顾行止自小一起长大,一直都是坦诚相对,从不欺瞒,无论大事小事,喜怒哀乐都会第一时间跟对方分享抱怨。可是这次,她什么都没有说,偷偷跟姜云峰在一起了。一想到她旁敲侧击想套出一些话的时候,顾行止总是敷衍带过,那一瞬间的失落很快漫上心头。她想象过无数次,顾行止果断拒绝父亲亲选的对象,大胆追寻自己的幸福的样子,等了这么久,却是她有意隐瞒。 其实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她并不完全清楚姜云峰的为人,她担心,他照顾不好她的友,她的有二十几年友谊的友,她的胜似亲人的友。 苏欧指尖发凉,搁了笔,晾在一边,淡淡开口“你,还是在意姜云峰的喜欢吗?” 安式微神游在外,望着窗外的枯树梢,仿佛下一秒能开出花一样。 “喂,你这毛病真得改改。”苏欧的指在她眼前晃动。 “还不准我放空一下自己吗?我都失恋了。”安式微双手托着下巴,一直在想,怎样才是最好的结局呢? 失恋?是对谁的失恋? “不行,明天我得去一趟市。”安式微双手拍桌,站了起来,雄赳赳气昂昂。 安式微第一次与身边有女儿远嫁外地的人有了强烈共鸣,为什么不希望自己的女儿远嫁,若是远嫁了,要想见见自己的孩子,还不得远千里跋山涉水更甚者漂洋过海。可她恨不得能立刻出现在他们面前,拽着姜云峰的衣领,告诉他,威胁他,警告他,要是对顾行止不好的话,一辈子赖着他,断他所有的桃花。自然还有千言万语需要交待。 “你到底还是在乎姜云峰。”苏欧思虑,转眼,淡声。 “什么?”安式微未反应过来,尔后过滤了这个问题,冷哼一声“谁在乎他呀,我只是去揍他一顿而已,谁让他拱了我们家的好白菜。” “嗯,确实该揍一顿。”苏欧重新拿起笔,触笔生温,眼睛里泛着明涟的光泽。 当天晚上,苏欧拨通了顾行止的电话,已经许久未联系了。 “哟,苏大帅哥,还真是难得啊,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也不怕我们家微微误会。”对方戏谑的语气,笑开了。 “安式微知道你们在一起了。”苏欧轻声说道,像是朋友之间谈论天气那般的平静。 “什么!她,她是怎么知道的?”顾行止怔住,倒吸一口凉气,握着手机的手紧张起来。 “还不是你们圣诞节发的动态,她自己看出来的,我可什么都没说。”苏欧不紧不慢如是说,心里有点愧疚,要不是他给安式微看动态,也就没有接下来发生的事了。 “真是奇怪,阿峰不是设置了吗?”顾行止疑惑,发动态之前认真检查过几次,确认没有任何问题后才发出去的。 “她明天要去找你,你自己看着办吧。”苏欧如实相告。 “什么?微微要来市!她居然不提前告诉我。”顾行止的声音愈发紧张,担忧道“这可怎么办呀?” “你们自己想办法吧,挂了。”苏欧依旧是平淡的语气,声音带着磁性不急不躁地穿过听筒。 “等等,苏欧,再帮我一个忙,求你了。”顾行止再一次请求帮助,态度诚恳。 一刻钟后,汽车进了站,终于到了市,八点的天还是很阴沉。 安式微的脖子还有些许抽痛,冰凉的手触及脖颈后逐渐温热,用力地摩挲着脖颈周围,缓了些许僵硬抽痛。 忽然起风了,枯树枝沙沙作响,寒风吹在人脸上如同敷了一张冷冰冰的面膜,由外向内通体透着寒凉。 “不进去?”苏欧问。 他们已经在小区门口站了近二十分钟,门卫大叔出来看了几眼,揣测着他们的企图,愣是没上前搭理他们。 安式微早上出发时就已经给顾行止发了信息,她只是一直等待着,安静地等待着。 “还是先给她打个电话吧。”苏欧见她直勾勾地盯着住宅楼,对他的提议不置可否,径直掏出手机,准备拨号。 安式微悄悄觑了少年一眼,把围巾拢到鼻子的位置,轻轻低头,没有说话。 今天是元旦假期第一天,这个时间点晨起的人很少,门口也不是马路主干道,所以很安静,安静得能听到苏欧的手机发出嘟嘟的声音。 一直持续的嘟嘟声,顾行止连自己设置的那样吵闹的来电铃声都没有听到吗?还是故意不接电话。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人接听……” 苏欧无奈耸肩,继续拨号,转眼,眸光流转默默注视着安式微。 安式微的手紧紧攥着手机,它也很安静,没有短信回复,没有来电显示。 她以为顾行止会早早地出现在门口迎接她,给她一个许久未见的思念的大大的拥抱,可是,门口没有女孩的身影,只有她和少年在寒风中飘忽颤抖。感觉这是跟顾行止相处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让她在外面等,真是,恋爱很容易就改变一个人吗? 。 第72章 她说 顾行止站在楼梯上,居高临下,挥手大喊了一声微微,随即一个一百米冲刺,冲下楼梯,冲出了小区路门禁,带来一阵儿凉风。 门卫大叔迷惑,长得挺漂亮的女孩,跑起路来,脚下生风,不是斯文娇弱的模样。 安式微的灰色围巾遮住了面,只余她苦大仇深的双眸,眼睛瞪久了,有些干涩。 算算时间,她和苏欧在小区门口等了五十一分钟,轮番打了十个电话,发了不知道多少条的短信,急得差点儿报警。 这事儿也怨不得她,她的表妹来了市,住在她家,表面是说来看望表姐伯父伯母的,实际上是瞒着父母偷偷来见网友。昨晚两人睡在一个房间,她用顾行止的手机玩了小游戏,一大早的短信轰炸和来电舞曲统统被她截胡了,后来实在受不了手机在她的枕头下发疯似的震动,烦躁地把手机丢给了顾行止。顾行止一看短信和来电显示,猛地惊坐起,疯了一般换衣服跑出门,耗时五十一分钟。 顾行止紧紧地抱住安式微,哄逗着哀怨的她,“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你冷不冷啊?”边说边粗鲁地揉捏着她冷冰冰的脸蛋儿。 安式微翻翻白眼,没好气地说“你在冷风中站五十分钟试试。” 顾行止心疼了,眼角含了晶莹,很自责很自责,“对不起,我们赶紧上去吧,你得烤烤火,太冷了太冷了太冷了!”重要的信息强调了三遍,说完还狠狠瞪了一眼苏欧。 我说顾大小姐,可是你拜托我来帮你的,现在倒好,让我们在寒风里等了将近一个小时,你自己在被窝里睡得暖和,请问一下,你的良心呢?还故意强调太冷了,你以为我不知道安式微怕冷啊,我一直跟她说去附近找家早餐店吃点东西,可她非是不听,固执地在门口等你,门卫大叔又不让进,我能有什么办法,还不是你自己闹的事儿。苏欧在心里一股脑地发发牢骚,面上仍是平静无波。 安式微坐在烤火炉旁,接过一杯热水,摩挲着杯子,暖暖冰凉的手。 顾行止趁她愣神烤火的空当,把苏欧拉到阳台,小声说话。 “其实我跟阿峰早就定好了今天的约会安排,要不,你俩同行,我给你们制造机会。”顾行止眯着桃花目,笑得狡黠。 苏欧正经着脸,瞄了一眼屋内,“你还是先跟她解释清楚这件事吧,她从昨天一直冷着脸。” 顾行止抹泪,苦着脸,拢了拢风吹乱的秀发,“我知道她肯定会生气的,我跟阿峰也是前几天才确认关系的。” 苏欧目光流转,望着阳台一隅的花卉绿植,在冬日寒风中萧瑟的模样,缓缓开口“你好好想想怎么跟她说吧,你们女生的事我也插不了手。” 他其实也不完全了解顾行止,漂亮、真实、单纯是他截止到目前对她的所有认知。他们之间没有什么交际,但他记得最清楚顾行止跟他说的那句话是,苏欧,你是喜欢微微的吧。 她怎么会知道,明明没有表现得那么明显,连姜云峰这样的情场老手都没有看出来,甚至当事人自己也没有察觉出来,这是苏欧一直疑惑的事情。他问过顾行止,可她总是笑而不语。 顾行止拿了一条田园风碎花毛毯,盖在安式微的腿上,掖好后帮她重新接了一杯温热开水,很是殷勤,讨好的模样。 安式微垂着眸,微微低头,黑发垂落,安安静静,慵懒的静止姿态,像一个橱窗里的瓷器娃娃。 她是打定主意不理顾行止。 气氛不知何时变得如此尴尬,顾行止懊恼,迟疑了,三秒后,开口说“微微,你要是觉得不痛快,你就打我吧,我绝对,绝对不会还手的。” 房间里因为开了空调暖风而温暖起来,但暖风并不明显,有一阵没一阵的。安式微略带执拗地盯着烤火炉,几轮暖橘色的发热圈,散发出的强烈暖意却奇异地在身上短暂停留,这种靠外物才能让自己暖和起来,终究抵不了自身蓬勃的炽热。 安式微有些心酸,没有抬眸,平淡开口“你知道我气的是什么吗?” 顾行止撇唇,讪讪道“微微,我知道,你是气我恼我没有告诉你。” 安式微无奈,吸吸鼻子,“顾行止,我们两个是从两岁起就一直在一起玩耍,今年是第十五年了。十五年,我早已将你视为我的亲人,可在你心目中,我就如此不值得信任吗?连这种事都要瞒着我!”安式微越说越激动,转眼望向她,眼眸中微微弱弱的不愤。 顾行止见状,回望着她,眸色变得很复杂,“微微,我只是觉得阿峰之前喜欢过你,现在他喜欢我,我担心你……” 安式微苦笑,“担心我什么,我会介意?” 顾行止点点头。 “我会介意什么,介意的一直都是你自己好吧!难道所有喜欢过别人的人跟你在一起,你都要去介意对方的过去吗?虽然那个人不巧是你的朋友,但是丝毫不影响他跟你在一起,鞋子合不合脚只有脚知道,而不是拿鞋给你的人。”安式微有些恼了,“顾行止,在你心目中我就这么自私吗?” 顾行止忽闪着桃花目,一个劲儿地摇头,把头埋在她的颈间,撒娇的模样,“我的微微最好了,怎么会是自私的人呢?” 她眼里的安式微,宠辱不惊,去留无意。就算小时候她心里很喜欢很喜欢的男孩子并不喜欢她,反而当着她的面跟自己表白,她都是不甚在意,甚至有意撮合。虽有一颗固执的心,却又是坦然放手的人。其实说得难听点,就是自卑怯懦,不去争取就放弃了,这也是她所担心的地方。好在她现在想通了,比以往更加自信了些,至少在追那个她喜欢的人这件事情上,她看到了安式微的改变,尽管结果差强人意。 安式微浅笑,心中有些释然,佯装审犯人的姿态,“咳,切入主题,你给我老老实实交代,你们怎么在一起的?你们在一起多久了?你们进行到哪一步了?” 顾行止直起身来,呆怔着,有些赧然,“呃……这个说来话长!” 安式微轻声叹气,却来了兴致,“那就慢慢说,我倒要看看那个狐狸精是怎么勾走你的魂儿!” 这过程,不可谓不容易。 那个少年,一开始是对自己最亲的朋友献殷勤时,她最初心里是欣喜的,可他的样貌带来的后果就是容易招桃花,她心里有了膈应,将他在学校的情况一五一十告诉了朋友,刚好朋友对他无意,索性直接忽视掉。可奇怪的是他的桃花们似乎都是笑着去告白哭着回去的,好奇一打听,他对桃花们说的都是已有喜欢的人,正在追求当中,虽隔了山河,仍是一副真正动情上心的模样。顾行止对他的印象就此改观。 所谓要想追上那个女生,那么她的闺蜜自然是需要讨好的对象。所以,他们因为有共同认识的人而逐渐熟络起来。 他常常问她关于她朋友的一切,喜欢吃什么水果,有什么不经意做的小动作,喜欢哪种类型的电影等等,她难得的有耐心跟一个男生说她珍之重之的朋友,她心里是希望他能成功的。 后来,她遇到了一个让她极度厌烦的人,父母有意撮合,希望他们能从高中开始培养感情,即使再不情愿,有什么叛逆的想法,都被父母的道德观念折磨得消失殆尽。 万幸,那个人没有同她念一所高中,至少眼不见为净,加上眼前经常出现那么一个戴圆形框架眼镜的好看的少年,那段时间的好心情都是他带给她的。 当她故意与别人暧昧做样子给那个人看的时候,那个人竟去父母面前告状,添油加醋说得难听,谁知他们为了安抚那个人罚了她几个月的零用钱。所以,她经常去蹭少年的饭,不是一次两次,而是经常。 有一次,那个人跑来学校找她,带她去见什么远方亲戚,她不允,那个人不依不饶,强势地拉她走。她的力气拧不过那个人,一直被他拽着走,她咬他,也不松手。她快绝望的时候,那个少年打了那个人,转身握紧她的手,带着她逃离。她头脑昏昏沉沉的,当时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跟着他,一路狂奔,不死不休。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少年没有在她面前提起她的朋友,面对她的时候,眼神闪烁,说话时也不爱看她的眼睛,她清楚记得的,他从来不会如此无礼的。 那次,她喝醉了酒,她打电话给他,说了一通胡话,酒醒后,失忆,始终想不起自己说了什么话。那个少年甚少出现在她眼前,有时候会刻意回避,她心里有了莫名的失落感,那是她从未有过的情绪。 十一假期的时候,她回了z市,他也回去了。她约了朋友去唱歌,当时,她最好的朋友也在,然而,他没有来,她忽然有些开心,带了些许自私的开心。 再后来,万圣节那天,她化了一个吸血鬼妆容,跟朋友在派对上捣乱,玩累了,一个人坐在马路边上,面前突然出现一个戴着橘色南瓜头套的人,手掌心是糖果,她拿了一颗,酸甜的味道,她脑海里断断续续出现那个少年的影子,糖果在舌尖融化,似乎是青春的味道。她抬头望着那个橘色南瓜头套,张着獠牙,咧着嘴笑,像是讥讽。她微笑着安静着泪流满面。刚刚指腹划过那人手掌心时残余的温热早已冰凉。 后来的后来,她表白了,单刀直入,毫不含糊,那个少年看了她许久,答应了她。 所幸,还有一个少年是她真心喜欢的,所幸,对方亦是真心喜欢她。 “姜云峰还在市吗?”安式微问。 “嗯。”顾行止讪讪,双颊卷了桃花妃色,“其实今天有约会。” “哦,我也要去。”安式微直言,丝毫没有觉得自己当电灯泡会有任何不自在。 “好。”顾行止点头,回答得爽利。 安式微有些震惊,望着她,热恋期的情侣自然想过二人世界,她不假思索的答应,看来并不是重色轻友的人。而后,心情舒畅了许多。 “面好了,快来吃吧。”苏欧从厨房里端了两碗面出来,对着沙发上笑得明媚的两人说道。 安式微转眼望他,才意识他也在,此刻脱了羽绒服外套,穿着白色无染的毛衣,袖子挽了两层,腰间系着格子围裙,跟他的气质有细微的突兀,但系在他身上也是万般的好看。 刚刚她们说的那些话他也听到了?安式微看了一眼顾行止,又移回目光,苏欧温柔平静的眼神,客厅厨房辗转,心里生了莫名的感觉。 顾行止拉了椅子,椅子腿儿发出尖锐声响,戏谑道“苏欧,谁要是嫁给你还真是有福气。” 这年头,女人好像越来越懒了,男人要是不会点厨艺,那只能一起饿肚子了。顾行止会吃不会弄,安式微会弄懒得弄,唐甜会弄勤于弄,好像也不能说女人懒,这事儿得看人。 可你偏偏没有选择他呀,安式微小声嘟囔,吸了一口面条。 “微微,你嘀咕什么呢?”顾行止问。 “没什么。”安式微笑着摇头,语气中温柔轻松的笑意。 “好吃吗?”苏欧问。 “特别好吃,是吧微微。”顾行止抢答,用手肘碰了安式微,桃花目忽闪忽闪的。 安式微品了一口汤,味道确实鲜美,舌尖留香,笑着点头。 他看着她,微笑着,湖面上徐徐泛开涟漪。 多年以后,她学着苏欧教她的方法调料汁,可味道总是差点儿,她严重怀疑他有所隐瞒某一味食材。 顾行止质疑,“微微,你说的那个好吃到哭的面到底存不存在呀?虽然调的料汁确实不错,但还不至于好吃到哭吧。” “当然存在了!”安式微激动,旋即撇嘴低声自言自语,“你还不是尝过的,当时还吃了三两面。” 。 第73章 他说 下去见到姜云峰的时候,安式微一直克制着自己的情绪,看他的眼神愈发仇怨,似乎两人有切骨之仇。 姜云峰被她的眼神盯得打了一个寒颤,故意放缓脚步,拉着苏欧走到了她们身后。 “要是微微的眼神可以sha人的话,我现在可是在被她凌迟。”姜云峰用拇指食指比成八的模样,推了一下圆形眼镜,心思复杂。 苏欧微笑着,却说“你泡走的可是她的好朋友,她能不紧张吗?” 姜云峰听着他的话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恍然,“别用泡这个字好吗?我可是真心喜欢阿止的,很认真的。” 苏欧切了一声,不以为然,“你上次说喜欢安式微的时候,也说了同样的话。” 姜云峰语塞,“呃……我浪子回头,安式微只是一个意外,我现在只想好好保护阿止,我们已经约定好了一起考c市的大学。我知道,自己在你们心目中的形象,但人嘛,一生总有一次是要动真情的。” 苏欧轻描淡写地建议,“你找个机会把自己的决心讲给安式微听吧,她才是你感情路上的绊脚石。” 姜云峰迷惑。 “你在她们的眼里就是花花公子一个,安式微可是扬言说你要是敢欺负顾行止,会死赖着你,提刀断你一辈子桃花,再不济,拉去化学yan割了。”说完挑起半边眉,冲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姜云峰哭笑不得,女人真可怕。 谈恋爱约会也就这么点事儿可以做,无非就是拉拉小手,要么更亲热一点就是两个人抱一起吧唧吧唧,今天有两个大电灯泡在,以上动作自然是做不了,不过,抵不过事在人为。 于是,俩单身电灯泡陪一对情侣看电影,大家谈个恋爱都要往电影院跑吗?看电影不应该单纯地看个电影吗? 顾行止昨天就买好票了,当时还不知道安式微要来,赶紧使唤着姜云峰去买票,自己拉着安式微去买爆米花和可乐。 找座位的时候,安式微懵了,顾行止和姜云峰的座位在最后一排的最角落,她和苏欧的座位在他们前面一排。这倒让她想起自己在手机软件上买票选座位的时候,几乎每次图标上角落里的专属四人座总有人选。安式微冷嗤,那儿看电影的视野又不好,离得又远,总之嫌弃那儿没有最佳观影区的位置好。不过确实很适合情侣,是她这种单身铁树不懂的。 安式微识趣,这个时候还是看在他买过吃的给她,给足姜云峰面子,要是换做以前,她肯定会踢他去跟苏欧坐一起。 电影是一部关于来电的鬼片,一个电话si一个人,堪称来电界的死神来了。 安式微全程捂着脸看,偶尔一两个血腥场面闭着眼,诡异的背景音乐,让人后背冷汗倒流。 电影播放约半个小时的时候,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安式微好奇地转头,眼睛还没有扫到他们身上,苏欧迅速地捧着她的脸,喂了她两颗爆米花,见他眼神闪烁,心里蓦地明白了几分,面上微微泛红,把目光移回银幕。 于是,接下来也没了看电影的兴致,一直往嘴里塞爆米花,喝可乐,塞爆米花,喝可乐,为什么要来找不痛快,不自在啊不自在啊…… 姐姐什么时候可以谈谈恋爱呀? 电影还剩半个小时的时候,安式微去了一趟厕所,没有回去,坐在外面发呆,偏着头看售票窗口上方的电影海报。 “都怪你,你怎么没看着她呢?”顾行止找了这层楼的所有女厕,没有发现安式微的身影。 “腿长在她身上,我怎么会提前知道她出去了就没再回来!”苏欧也急,她不认路,走路又冒冒失失的,她把别人撞了可怎么办。 “我们分头去找吧,这死孩子,又不接电话。”姜云峰拉走顾行止,免得两个人吵起来。 地下商城的设计很奇怪,四通八达的,安式微绕了一圈也没有找到刚刚来时记熟的门店。无奈之下求助了一个路人,在他抽象的路线描述中,安式微歪打正着找到了。 安式微排队买了东西后,转身看到了苏欧站在门口,冷冷地瞪着眼,星光暗淡了些许。 “电影结束了?”安式微问。 “嗯。”苏欧说完转了身,慢慢往前走。 安式微跟在少年身后,只觉得他后背的怒火伸长了手,想要攥上她的衣领,狠狠丢出去。 商城里开着暖气,加之又在地下,密不透风,冷空气进不来,暖空气出不去,闷蒸着跳动的心脏。 苏欧忽地顿住脚步,转身望着她,“以后出去了不回来,要发短信告诉我们。” “好。”安式微讪讪点头,她只是临时起意,想着电影还没结束,可以慢慢等他们。 “手机不是摆设,有电话打进来要接,有未接来电要回。”苏欧的脸色一直不大好,却没有任何表情。 安式微有些窘迫,刚刚电影开始前一分钟,她关了静音,他们打的电话愣是一个也没接着。 “你又不爱记路,以后我找不到你了,我该怎么办?”他认真地看着她,紧蹙的眉头带着清晰的勃然的光芒。 “以后我一定回信息接电话的,要是没带手机,你可以用大喇叭,我肯定很快就找到你了。”安式微半开玩笑,囧,她哪有那么容易就迷路。 他有时在想,这个女孩没什么特别的地方,比她漂亮的女生多了去了,比她笑容更加灿然的女生多了去了,比她聪明的女生也多了去了,自己怎么偏偏在意她,在意这个一直意外地出现在他生命里的明眸似骄阳的女孩,喜欢悄无声息地出现,又明目张胆地离开。 他用尽所有方法,想要过得平凡一点。平日里喝惯了可乐,当它的气泡在舌尖上跳动的时候,带给味蕾细胞甚至神经强烈的刺激,那种感觉是白水无法满足的。可是,气体二氧化碳不能替代矿物质给来调节人体体液平衡,简单明了,可乐应是偶尔,白水才是日常。他已经体会过完完全全可乐的人生,这一次,他只想过平平淡淡、无色无味的白水生活。 可再平凡的生活也总会遇到刺激,比如平凡中寻求刺激的安式微。 顾行止撇唇,眼眶瞬间红了起来,“微微,你不至于要这样报复我吧。” 安式微手足无措,怯怯道“我没有啊。” 这位大小姐大概是觉得安式微效仿她,故意不接电话、不回信息,让她也体会一把“我在全世界疯狂地找你,你却在吃喝玩乐享受生活”的戏码,毕竟有些东西,只有换位切身体会,才能感同身受。 苏欧翻白眼,取笑她,“她就是脑袋缺根弦。” “你才缺根弦呢。”安式微笑开,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笑。 姜云峰见状,用眼神暗示着顾行止。 “苏欧,我们两个去点单,阿峰微微去占座。” 安式微还没有说话,顾行止就直接冲到了点单区。 姜云峰下意识地推了眼镜,“我们坐靠窗那个位置吧。” 两人坐定,五分钟的冷场。 “你是有话跟我说吧。”安式微贡献了一个开场白,自顾自地吃着刚刚买的蟹黄包。 姜云峰愣了,点点头。 “我知道,你会觉得我混蛋,明明是先追的你,结果喜欢上你最好的朋友。” 姜云峰见她不搭话,继续说“你可以打我骂我,只要你能消气就行,不怪阿止就行。” 一天之内,两个人都来同她解释,让她消消气,她哪有那么多精力去生气?不过,逗趣儿的事她倒是乐意做。 安式微面上是平静的,眼睛里闪着毋庸置疑的顽皮兴味,笃定的语气,“那如果让我消气的办法就是让你们分手,跟我在一起,你愿意吗?” 姜云峰吓了一跳,几乎要拍案而起,认真的态度,“当然不愿意了,我们可是真心喜欢对方的,你怎么能忍心拆散我们。” 安式微失笑,“好了,我不逗你了。”正经了脸,“谈恋爱这事本来就是你们双方之间的事情,我呢,不会说你们在一起对不对,你们也没有必要瞒着我,更不用觉得抱歉,这是你们的游戏,我只是一个局外人而已。” 姜云峰敛了眸,凝滞了许久,轻声开口“微微,谢谢你。” 莫名其妙,谢什么?谢她拱手让了自家好白菜,谢她成了媒婆撮合了你们,谢她从来没有喜欢过他。 安式微嘴角抽搐,“你以后还是叫我全名吧,现在这个身份不合适。” 姜云峰调笑,“妇唱夫随,我女朋友这么叫你的,我就得跟着她。” 安式微淡哂,旋即,如嫁女时携着女儿走到新郎面前,带着七分威胁的语调对着男方说“姜云峰,好好对她,否则,你会死得很难看。” 没办法,她终究还是将自己的友郑重地交付出去了。 突然,很舍不得。 就这样折腾到了晚上八点半,顾行止想学着韩剧里男女主在约会的地方牵手拥抱,跟姜云峰撒娇撇唇想他答应去游乐园玩儿,她想去坐摩天轮。 “女人还真是麻烦。”安式微含糊不清地嘀咕了一句。 “你难道不是女人?你难道就不麻烦?”苏欧回得精绝。 安式微一脸惊讶地侧过头看向他,明明说得含混,他怎就听懂了意思,还拿话堵她。 大晚上的,安式微此刻已然是倦意麻痹了神经,迷迷糊糊地跟在他们后面,不小心打了一个特别深厚的哈欠,眼角泛了晶莹。 其实昨晚十点就睡着了,谁知午夜零点整被手机来电吵醒了,是跨年的祝福,旧的一年过去,新的一年开始。早上五点半就起床了,今天对于她来讲只是一个可以随时睡去的日子。 姜云峰摩挲着顾行止的秀发,宠溺写满了眼,哄逗小孩儿的语气,“吃冰淇淋会很冷的。” “不,我就要吃。”如同一个小孩儿向大人撒娇买零食的可爱模样。 安式微不自觉地翻白眼,大庭广众之下,众目睽睽,某些人做亲昵行为也是需要注意适可而止。 “先生您好,现在我们店元旦节活动,是情侣优惠,冰淇淋第二杯半价。” 果然,甜品餐车上贴了一张海报,“第二杯半价”这几个字字体大小比较突出,吸人眼球。可是“情侣”俩字也忒小了吧,很是糊弄人。 “刚好,我们有四个人。”姜云峰包裹着顾行止的手,放在嘴边哈气,然后揣进自己兜里,腻腻歪歪,没完没了。 “他们不行,一看就不是情侣。”那个女店员一针见血,看得透彻。 “他们就是情侣!”顾行止坚持。 “我观察了许久,你们两个才是真的情侣,他们顶多是普通朋友。要真是情侣的话,那个女生看你男朋友贴心帮你暖手的反应就应该是瞪她旁边的男生,又或者是蛮横地要求男朋友也学学别人,可她都没有,只是翻白眼,一看就是嫉妒你们。” 安式微干笑,“我嫉妒他们?可别冤枉了我。” 苏欧一根根攀附上她冰凉的指,十指紧扣,掌心的温热同她的冰凉互不妥协,誓要一争高下。 “是啊,我们宝宝有什么可嫉妒的,别生气了,我错了。” 安式微猛地惊醒,睡意全无,撑着眼睛看着她与少年交缠的手,又望向他,少年漂亮的星眼里慢慢注入了宠溺的温柔,微挑眉,多了一分挑逗。 “谁要原谅你了,你先跟你那些前女友断清了再来找我。”安式微咬咬嘴唇,眼底带着浅淡的顽皮笑意。 顾行止见两人演上了,转身跟女店员絮絮说了一通话,终于买到了四人份的冰淇淋。 “为了第二杯半价真是煞费苦心呀。”安式微添了一口冰淇淋,只觉舌尖发冷,身体由上而下,堪堪入凉。 “但是你们配合得挺好的嘛。”顾行止满面狡黠笑意。 苏欧脑袋迷糊,却一直拉着她的手,直到离开店员的视线后被安式微的话惊醒。 “苏欧,可以放开我了吗?” 已经记不清是第几次被他牵手了,但十指紧扣还是第一次,他的手,包裹着她的手,掌心如春日十里微风,秋时温煦慵懒日光,暗藏心底蠢蠢欲动的流感病毒会随不经意的动作而缓缓清晰,深入骨髓,但你是否还是因为惧怕而退却脚步呢? 喜欢就是一种病,是一种传染病。 。 第74章 祝寿 时光总是喜欢在每年出生的那天刻上深深浅浅的印痕,无法抑制毫不留情的流淌的岁月,不死不休。 安式微从出租车上走下来的时候,心里还是忐忑不安,自言自语道“要不自己搁了东西就走?” 偏不巧,少年身姿笔挺,抱着手臂,站在酒店门口,俨然迎接她的姿态。 这少年仗着自己年轻气盛身体好,只穿了一件藏蓝色卫衣套装,一身青春洋溢的气息,引得路人注目。 安式微看着他,反倒瑟缩着自己的身体,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寒颤,把手里的袋子递给他,说“我准备的礼物难登大雅之堂,你待会帮我悄悄给姥爷吧。” 苏欧并没有接,微皱着眉,面色有些不豫,问“你不上去?” 安式微却笑得温温和和,“都是你家亲戚,我就不去了。” 方姥爷今天八十大寿,家人格外重视整岁的生日,特意在z市豪华的酒店办了宴席,邀请了平日里难得一见的亲人朋友,贺寿团圆两不误,老人也趁机拉着自己的战友说久别重逢的话语。而她只是方姥爷认识的一个普普通通的小棋友,出乎她的意料,也被列入邀约名单,可除了今日主角和主角的外孙,其他一个人都不认识,加之这种时候,他们也会忙于招待而顾不得她,混在其中难免尴尬。 “是姥爷要我来接你的,接不到人叫我也不用回去了。”苏欧扫了她一眼,转了身,推开玻璃门,手撑着门,静止的画面。 “诶……”安式微囧,像是被赶上架的鸭子一样,但未免太好欺负了吧。 电梯平稳上升,狭长密闭的空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安式微百无聊赖地阅读着镜子里苏欧的影像,他面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平静无波,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 “看够了吗?” 苏欧转眸盯着镜子里安式微的眼睛,面沉似水,眸子阴晴不定。 对视了片刻,安式微心跳快得过分,移了目光,咬了下嘴唇,随口道“谁看你了,我只是刚好看过来而已。” 语毕,电梯指示灯亮了,门缓缓打开。 熙熙攘攘的客人堵在礼台,记账的两个老大爷忙得不可开交,手里的笔一直没摇晃着身体。 堂外推搡的众人吵吵闹闹的,堂内落座的客人说说笑笑的,气氛热闹融洽。 “哎呀,小微来了。” 身着深灰色中山装的方姥爷笑眯着眼地跟面前的人寒暄,在这个时候不经意转眼看到了安式微,慈蔼地示意她过来。 安式微也是笑眯眯的模样,说了祝寿吉祥话,哄得老人开怀大笑。 “爸,您悠着点儿,小心身体。” 安式微耳畔传来一道温柔又带有半分斥责的嗓音。 转眼间,是穹顶上繁星流转,银河里闪耀的光芒,这样好看的眼睛让她脑海里也浮现出那个少年的顾盼星辉,流光宛转。 那女子穿着粉紫薰衣草色的针织裙,少女粉和成熟紫的融合色调在她身上并不突兀,反而轻柔了她清冷的气质,像淡淡的薰衣草一般宁静美好。她身上除了流苏耳环和无名指的戒指没有其他的首饰。 她望着安式微,问“你就是小微?” 安式微有些拘谨,面上仍是得体的标准微笑,向她点头致意。悄悄觑了苏欧一眼,他远远地站在一旁,轻低着头,眨眼间的功夫,走开了。 那女子含笑拉着她的手,眸光流转如盈盈秋水,细细打量她,不放过每个细节,很奇怪的举动,感觉像是看儿媳妇。 这个想法令安式微咋舌,她从未如此胆大地臆想过,尽管这是一个偏离实际的自作多情。 “长得真好。”女子拍拍她的手,对着方姥爷说“跟您描述得丝毫不差,也是我想的样子。” 安式微的礼貌微笑逐渐变得有些腼腆,木讷地站着,安静地听长辈说话,虽听不懂她的话是什么意思。 方姥爷眉眼和蔼,扬手道“好了,常心,先去招呼其他人客人吧。” 常心?原来她是苏欧的妈妈,方常心,那个苏欧爷爷念叨的常心。 “好好好,就让小微陪你吧。”方常心笑得温和,转眸对安式微说“小微,我爸这边就麻烦你了,我待会儿再来找你。 接下来是安式微陪着方姥爷招呼为他祝寿的人,她负责收礼物,以点头摇头的动作、礼貌温和的眼神应付祝寿客人的稀奇古怪的问题。比如被方姥爷的老战友误认为是他孙女或外孙女,一顿生硬客套的夸赞,见她一直微笑着摇头,心情复杂,走的时候还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比如被某家亲戚误认为是谁谁的小女友,附在方姥爷耳旁窃窃私语,皱着眉头看她,叹气,再叹气,还叹气。总之,安式微自己都搞糊涂了,她不是客人吗?怎么有种被主人的架势? “hey,what’s your na ?” 安式微转头,无人,迷糊,低头,一个西装革履的小男孩,仰头望着她,眨巴着懵懂的大眼。 呃……怎么回答?用英语? 小男孩很没耐心,鼓囊着腮,生气地说“hey ,s ign ,say sothg !(别无视我,说话!)” 安式微哭笑不得,从什么时候开始,小朋友的英语发音竟比她一个大学生还标准。自信点,安式微,你可以的! “你个小兔崽子,说什么洋文,给老子讲中国话。”未及安式微开口,方姥爷先骂了出来。 “姥爷,是妈妈要求我说英语的,我在学校也是用英语跟大家交流。”小男孩蓦地变成腼腆的样子,没了底气。 “你可是中国人,汉字都还没认全,喝那么多洋墨水干嘛!”方姥爷拍桌子,怒指。 “姥爷别生气,我在你面前不说了还不行吗?”小男孩微微低头,俩小食指戳呀戳呀,天真可爱的模样。 “快去把你哥找来。”方姥爷见他态度诚恳,缓了语气。 他得了任务,撒丫子狂奔,逃离现场。 安式微被他的前后矛盾的样子逗笑,以为是一个不可一世的小霸王,结果却是一个色厉胆薄的小正太,能看得出方姥爷的家教甚严。 “苏欧,姥爷好可怕!”小男孩像碰到鬼一般,惊恐着小脸。 苏欧站在堂外,招待来宾,被突然窜出来的跳跳龙一把抱住了腰,上半身往后倾斜了一下。 “你又说英语啦?”苏欧站定,揉着他的西瓜头,浅笑道。 “嗯。”小男孩撇嘴,下嘴唇完全盖住上嘴唇,快撅到天边去了。 难过之余突然想起什么,仰起小脑袋,眼里闪烁着光芒看他,软软开口“苏欧,我看到嫂子了。” 苏欧的手一顿,呆怔了,三秒后,狂揉他的头,西瓜头变爆炸头。 “谁跟你说她是你嫂子了?”苏欧很好奇。 “老妈说的呀,所以我刚刚才去看她的,她理都不理我。”小男孩委屈地再次撇唇,稚嫩的怨愤。 “你没直接喊她嫂子吧。”苏欧惊愕,抽搐了嘴角,扭曲了俊脸。 “没有,我问她叫什么名字,她就是不回答我,苏欧,她是不是不喜欢我呀?”小正太揉揉鼻子,仔细回想自己刚才对嫂子说的话,没什么问题,可她为什么不理我呢? 苏欧抹泪,暗自庆幸安式微没有理他。 “苏欧,我待会儿要挨着嫂子坐,今天一定要让她开口跟我说话!”小男孩握拳加油,志在必得。 “她是个哑巴,你别想了。”苏欧扬眉,不留情面泼了冷水。 “哥,你竟然喜欢一个哑巴……”小男孩泪,美梦破碎。 安式微打了一个特别充分的喷嚏,揉鼻,愣,是谁在骂我?还是在想我? 在安式微扭身收了礼物再回头的瞬间,看到苏欧牵着刚才脱口爱说英语的小正太朝他们走来,当时没仔细看那个小男孩,其实他们长得挺像的。 小正太水灵灵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安式微,眼里像是对异类的好奇与同情…… 安式微囧。 小正太歪头一直看一直看,执拗着,较劲着。 安式微被盯得不自在,趁宴席还没有开始寻了一个借口溜了出去,室内暖气供应过足,加之客人一多,更闷了。 回来的时候,侍应们已经开始端菜上酒,气氛更加热闹融洽。没人注意到她,就随便找了一个空位坐下。 安式微其实不太喜欢这类酒宴,全是中看不抵饿的菜,然而,狼多肉少,更甚者,某些饿狼动作连贯顺畅,一盘菜如蝗虫过境一扫而空,这不,筷子顿在半空中,只能尴尬地收回,怯怯地夹了面前这盘无人问津的凉菜。 “oy ,she’s here !”小正太在她身后兴奋地喊道。 安式微往后看了一眼,他忽闪着眼睛,咬着唇顽皮地笑起来。 不期然而然,安式微被方常心拉到了主位桌左边一桌,皆是女眷,本来说说笑笑话家常,一看方常心叫来一个年轻的小女孩,收了话,饶有兴味打量着她,孩子惶恐,如坐针毡。 “常心,这是哪家亲戚的孩子呀?”一个女子开口问。 “就我家的。”方常心笑得星光熠熠。 “你什么时候生的?”众人惊掉下巴。 “我从别人家明目张胆抢过来的!”方常心爱开玩笑,饶有风趣。 众女眷心里跟明镜似的,恍然,看安式微的眼神愈发和蔼友善。 方常心旁边那个女子凑过来小声跟她说话“这小姑娘看起来挺不错的,不过你这童养媳养得晚了点,要是再早两年……”她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住了嘴,暗暗怪自己口无遮拦,哪壶不开提哪壶,讪讪地坐直了身体,拿筷子的手微微颤抖。 果不其然,方常心脸色有些僵硬。 可眨眼间,她面上复又含了真挚自然的笑,善于调节气氛,意犹未尽,成功把话题重新引回各家的家长里短。 安式微很喜欢方常心,原因不是她温柔漂亮,而是她的善解人意。安式微一直吃着面前那道油炸腰果,一盘见底,再换近一点的酸菜土豆丝,尔后,频频给自己夹菜,这样她不用跟其他阿姨们抢食物,保持了晚辈的礼数规矩。 “小微,你多吃点啊,都是自家人,别拘谨。”方常心面面俱到,东道主的大方姿态。 “阿姨,我……我不拘谨的。”孩子被突如其来的询问吓到口吃,“阿姨,你也吃。” 方常心被女孩的窘迫逗笑,她早就看出来女孩在她们面前不自在,仍是乖巧地吃东西,东看看西瞧瞧,就是不怎么搭话,安静恬然的性子,让人心里面泛起一种很温柔的情绪。 “好。”方常心拖长语音,眸光静静涂抹山水,惊艳了满眼。 “oy ,i want to talk to her !”小正太拉着方常心的手臂,附在她耳畔用小手挡着嘴,轻声说。 “do you like her?”方常心笑着问他。 小正太点头,张大水灵灵的大眼。 “要用中文哦。”方常心揉着他的头发,眨眨眼睛,看起来更温柔了。 她气质清冷,却更适合温婉的笑。 就像苏欧告诉她,他妈妈其实喜欢更沉郁的冷色调,那日穿的粉紫色针织裙也是他第一次见她穿暖色调的衣服,也是适合她的颜色。 小正太软软糯糯的声音,“你好,我叫苏落,and你叫什么名字?” 安式微偷笑,还真是改不掉的习惯。 “我叫安式微,你好吗?”安式微学着小学英语课本第一课的见面打招呼的对话,发现换成了中文,竟有趣得很。 “我很好,谢谢。”苏落配合她,咧嘴大笑。 安式微跟着他笑,眉眼弯弯,跟孩童一般无害的笑颜。 “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苏落收了天真笑容,扭捏着,害羞的感觉。 “好呀。”安式微笑说。 “do you like su ou?”苏落附在安式微耳边,说悄悄话。 安式微有些迷糊,他到底还只是几岁的孩子,知道自己问的是什么问题吗?知道什么是喜欢吗?可转念一想,他们说的喜欢,只是真的单纯无欲的喜欢,就像我喜欢苏落,我喜欢方阿姨,我喜欢方姥爷一样。 所以,答案是“yes, i like !” 。 第75章 情结 桌上堆着时光与成长,身旁的人酣睡的姿态,铅笔灰抹上她的眉。 远方,萧索的静寂的,悄悄卷积着时间的秘密。 临近期末考,同学们熬红了眼,只为了自己的名字在年级排行榜上不至于悲凉地出现在最后一张。 安式微在空暇的时间里常常在想,自己可以熬夜看小说,可以熬夜追剧,可以熬夜看八卦,可终究败给了模拟试卷和每门课程的教辅参考书。欲承桂冠,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于是,每日顶着俩大熊猫眼来学校,课间十分钟是给她续命的充电站。 “哈哈哈……”窸窸窣窣的偷笑声,“真有你的!” 安式微迷迷糊糊间,觉得眉毛、眼皮、脸颊上有轻轻点点的动静,她想要睁眼想要坐起,但是身体又懒懒的不想动。 “叮叮叮叮……” 安式微轻轻睁开眼,手撑着课桌直起身来,整个人软弱无骨的模样。半眯着眼,揉了揉黑黑软软的头发,手背轻轻扫了眼皮,最后,仰头转转脖子。 从后教室门走进来一个男生,经过她课桌的时候不经意地瞥了她一眼,脚步蓦地一顿,错愕地看了她一眼,随即,迅速回了座位。 还来不及想其他的,袁贵宾已经抱着课本进了教室,手里拿着上次模拟考的试卷。 安式微余光瞥到身旁那少年,低垂着头,双手紧握成拳放于大腿之上,身体微微抽动。 谁惹他了?安式微如是想。 袁贵宾双手撑着讲台,意味深长地扫了台下黑黑硬硬的脑袋,说道“上次模拟考大家考得都不错,就是有一个很严重很严重的问题,默写古诗词这么简单的六分,班上全对的没有超过十个,你们要好好反省一下自己。” “有时候一分的距离就决定你是上重本还是只在普通的二本,更何况是六分,六分六分!” 袁贵宾慷慨陈词,越说越激动,小卷发抖动着,像极了贵宾犬摇头晃脑的样子。 “课代表,从今天开始,以后所有要求背诵的课文你必须监督每组的组长,组长要严格要求每位同学顺畅流利背诵课文,一定不能放水,这么简单就能得的分一定不能容忍有任何错!” 说着放水,自己倒是唾星四溅,第一排正对着袁贵宾的同学被她的唾沫毒害,他僵着身体不敢动。你说擦脸吧,嫌弃得过分明显了,不擦脸吧,自己嫌弃自己得紧,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这都是什么破排位,下次一定要考好,老子要选后排! 接下来是发试卷聆听教诲的环节,念一个名字上去一个,只揪着错误一顿猛批。喜欢夸赞成绩好的同学,连犯的错误都能轻易容忍,不敢严厉斥责。 念到安式微的名字后,她挺直了腰杆走上了讲台,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没有一丝预知。 袁贵宾正喝口水润嗓子,抬头,扑哧一声,咽了半口喷了半口,咳嗽起来,涨红了脸,“你是是去钻了狗洞吗?” 安式微呆怔。 狗洞?我?很无聊吗,要去钻狗洞? 本来其他同学大都埋头在书海里徜徉,被袁贵宾的话吸引到了,靠门那几排同学看得真切,先大笑了起来,前俯后仰,捧腹咧嘴。 她显然吓傻了,不懂笑中意。 靠窗两排的同学更加懵圈,只看到安式微毫无笑点可言的背影,好奇她的脸上是何光景,更甚者,起哄让她转过身来。 “闹什么闹,继续做你们的题。”袁贵宾猛拍教鞭,怒吼道。 安式微意识到了什么,摸了自己的脸,指腹上深浅不一的泛着银光的痕迹,是铅笔灰! 心里面登时明白了几分,必定是那三个欠抽少年的杰作,尤其是那个身体抽动的少年,刚才竟是憋着笑。 安式微有些窘迫,用手挡脸,第一次在班上出糗,脸上第一时间变得绯红,耳根也开始发烫,像是发高烧的模样。 袁贵宾抬头,凝视,转眼,嘴角有意无意上扬,复又,抿成一条直线,最后实在忍不住了,摆摆手,失笑道“算了算了,今天就不说你了,拿走吧,赶紧去把脸弄干净。” 安式微讪讪地接过试卷,既有躲过训责的幸运,又有当众出丑的难堪。挡着自己的脸往座位方向走,一路的灼灼目光聚集,愣是看不到她的脸。 如盲人摸象般回到了座位,坐定后,露了一双黑亮的大眼环顾四周,其他没有看到热闹的同学时不时扭头往她那儿瞟,安式微慌地重新挡住花脸。 某人在旁边频频抖动着肩膀,手上的笔也跟着颤抖,无声地笑着,却是有声地戏谑。 安式微囧,没有镜子,看不了自己现在的丑样,其实,挺想看的…… 某人依然看戏的表情,安式微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咬牙切齿。 安式微把餐纸巾弄湿后擦脸,果然,白色纸巾上,银灰侵入纸里,随水漫开,徐徐涂抹银粉,用了几张纸巾才擦拭干净。 一下课,开口如惊雷一般,劈向某人头顶,“苏欧,我要sha了你!” 某人慌乱逃窜,却被她一把抓住,两人厮打起来。 “还好我没参与。”老虎庆幸自己有洁癖,只是在一旁观摩,现在看到安式微发威,不禁吞了口唾沫。 “那个,我先溜了。”楚翕心虚。 “家暴啊家暴啊……”王亚军看着扭作一团的苏安二人,女孩用手肘环扼住少年的喉咙,另一只手猛抓头发,画面不忍直视,掩面叹息。 “啊啊啊……”苏欧狂叫不止。 果然女人是老虎,没几条命还是不要轻易招惹。 后来,女孩报仇,十年不晚,趁某人熟睡的时候,用自己的化妆品给他化了一个美艳绝伦的妆容。某人不知,下了楼,雷到了路人和门口保安,慌地回家,女孩笑瘫在沙发上,然后,某人上前准备收拾她,却反被女孩“家暴”。 少年的头发被安式微揉成了鸡窝,他紧张地检查头发,刚刚被扯头发的一瞬间,他差点儿以为自己的头发会连根拔起,露出光洁的头皮,万幸,依旧是浓密柔软的黑发。 “安式微,你这么凶以后嫁得出去吗?” 苏欧还停留在刚才安式微粗暴撕扯的阴影之中,有些后怕。 安式微一本正经的样子,“你胡说什么呢,我可是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sha得了木马,翻得了围墙,斗得过小三,打得过你这样的流氓,怎么会没人喜欢我这款呢?” 苏欧瞪大双眼,冷嗤,“那他肯定是个受虐狂!” 事实证明,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她这一瓢的确因为这事儿惹了桃花。 某日,安式微正与模拟卷苦战,身侧突然出现一个少年,黑黑亮亮的眸,干净斯文的五官,只是皮肤有点点黑。 “安式微,你有男朋友吗?”少年直奔主题,问得直率利落。 “啊?”安式微从模拟卷中抬头,怔然。 “啊……”楚翕跟着从书堆里猛地抬头转头,直直盯着眼前这个有些傻气的少年。 “我问,你有男朋友吗?”少年再问,脸颊微微泛红,抿着嘴唇。 “没有。”安式微摇头,坦诚道。 少年瞬间眼睛亮了起来,笑说“那我可以追你吗?” 安式微愣,“哈?” 她还未反应过来,楚翕倒一阵风似的冲出教室,没了踪影,她纳闷儿为什么今日如此莽撞? 少年挠挠后脑勺,羞赧满脸,“你要是同意的话,我就追你。” 同意?同意又怎样?不同意又怎样?难道不同意就要放弃吗? 安式微觉得好笑,这是她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表白,准确来说是她第一次被表白。一上来就问我可以追你吗,征求对方意见,还挺有礼貌的表白,让安式微顿生好感。 安式微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可是,我不喜欢你呀。” 少年含羞带怯,“我们可以先接触,慢慢了解彼此。” “张扬,你眼睛什么时候瞎的?” 名唤张扬的少年转身,一个斜眼睨之嘴角带有不羁笑意的少年插着兜儿,一向喜欢破人冷水。 张扬却是毫无章法地出牌,义正词严道“我两只眼睛50,没有瞎!” 安式微被少年的回答逗得开怀大笑,转眼间瞥到苏欧的呆怔模样,笑容愈发灿烂。 苏欧窘住,瞪了安式微一眼,径直附在他耳旁低声说“她不喜欢长得黑的男生,你别想了。” 可张扬偏不上套,转头问安式微,“安式微,你不喜欢黑黑的男生吗?” 安式微敛了笑,正想着找什么理由婉言拒绝,所幸他自己贡献了一个合理的借口,于是决定顺着他的说法,给双方一个台阶下。 “对呀,我这人很肤浅的,还是喜欢小白脸!”言之凿凿,振振有词。 “你跟她终究还是不一样。”张扬有些失落,悻悻离去。 后来从老虎口中得知张扬当时喜欢她的理由,他在初中的时候也同苏欧一样,用铅笔灰整过一个他暗恋的女生,同样也是趁她课间睡着后涂抹的,上课时闹了笑话。不同于安式微的地方是女生脸皮薄,经不起在全班面前丢脸,大哭了一场,从那以后再也没有理过他,他也觉得不好意思,一直没敢跟女生搭话,后来毕了业,就再也没见过那个女生。 不过这个桥段还是很贴合她的,换做以前,她也会跟那个女生一样,以哭声来表达自己的怯懦,以决绝来宣泄自己的愤恨。可是现在,她虽也有羞赧,但也多了几分坦然自若。 以前,又是以前,她总是不经意间拿现在的自己跟以前的自己对比,可是,更喜欢哪一个自己呢? 安式微感慨,张扬哪里是喜欢她,明明就是自己的初恋铅笔灰情结泛滥,她恰好给了他一个重温过往的契机罢了。 光想着说别人陷于过往某种遗憾,但谁没有一个两个情结呢? “微姐,你生气了?”老虎见她愣神,手在她眼前晃动。 “为什么要生气?”安式微懵怔。 老虎猛拍桌子,火冒三丈,“他把你当替身呀!我偷听时,他还在那群男生面前说,要不是他长得黑的原因,早就追上你了,可以圆了他的初恋梦,我呸,说的是人话吗?还有那得意的样子,让我忍不住想抡他一拳!” 安式微从未把张扬的事放在心上,见老虎比她还生气,问道“可是,你干嘛生气呀?” 老虎愣,“你不气?” 安式微反倒被他气笑了,“你好像很希望我生气,其实我跟他又没发生什么,为什么要生气,给自己添堵。” 老虎仔细想想,点头,“也对,这种男生要不得要不得,还好你当时拒绝了。” 转眼已经是新学期的结束。 “时间过得真快呀!”安式微懒懒地伏在桌子上,没了骨头。 “是呀,第二年了。”苏欧环着手臂,望向窗外,若有所思。 “为什么不是第两年呢?两天,二天,两年,二年……”安式微不着边际地问道。 “笨!前面不是还有一个第字吗?”苏欧没有望她,但眸子却是阳光的和暖。 女孩伏在桌子上呵呵傻笑…… 。 第76章 雨伞 这几日连续下了几场绵绵细雨,雨不大,但是是真真切切的冷。 寒风,微雨,街角烤红薯的香味,贩子的吆喝声,踏雨依然欢腾的笑声。 “叮叮铛铛……”门上的铃铛被敲打着,发出悦耳的叫嚣。 “欢迎光临。”女侍应双手交叠于肚脐处,微微鞠躬,服务礼仪无可挑剔。 “预约的7号桌。”女子清冷的声音,不拖泥带水,目不斜视,让身旁的人变得软弱可欺。 “好,您稍等。”女侍应礼貌又谨慎地说道,从前台拿起菜单册,走到女子面前,微微点头示意她准备好了。 谁知女子刚抬腿走了一步,被她拦住,“不好意思女士,伞不能带进去。” 女子偏头看着自己的伞,湿漉漉的,溅了一地的落雨,有些为难,“可是这伞对我来说很重要。” “真的非常抱歉,这是我们的规定。” “那我把伞擦干呢?”女子执拗地坚持。 女侍应面露难色,心里暗骂经理多事,非要搞什么破营销策略,摆了一个雨伞架子在前台一侧,供客人放置雨伞。 女子无奈之下将伞留在了前台。 “您这边请。”女侍应五指并拢,掌心朝上,引着女子上楼,坐上了位置。 “等一会儿再点单,我约的客人还没到。”女子总是在对方的问题刚到喉咙的时候先她一步回答了,让她生生把话咽了回去。 女侍应刚转身的时候,女子又交代了一句话,“对了,我的伞请务必帮我保管好,谢谢你。” “好的。”女侍应说完,踩着高跟鞋回了前台。 “我看她浑身上下穿的都是名牌,怎么会撑着一把破伞?”女侍应在前台站定,没好气地发闹骚。 同事立马示意她小声一点,“小点声儿,让经理又听见你在背后议论客人,仔细扣你工资。” “知道了。”她漫不经心地敷衍回答。 那把所谓的破伞是银灰色伞面的长柄伞,只是伞柄处比较特别,是一颗银色玲珑球,添了岁月的磨痕,显得苍凉许多。 女侍应把目光从雨伞架子移开,冷嗤一声,不甚在意。 转眼间又进来一个人,一个女孩,黑黑亮亮的眼睛,普普通通的穿着,抖落着羽绒服上沾染的雨珠,洒了一地。 女侍应用势利的眼神打量完眼前的女孩后,冷着脸说“小妹妹,我们这儿是高级会所,不是所有人都可以进来躲雨的。” “7号桌。”女孩笃定的语气,诚恳的态度,却懒得理会女侍应鄙夷的目光。 “你是7号桌的客人!”女侍应的脸不由有些僵硬,一想到7号桌另外一位客人,心里隐隐不安。 “你跟我来吧。”语气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改变,但是肢体动作仍是随意散漫。 那女子靠着椅背,右手肘抵在扶手上,身体的重心跟着往右偏,翘着二郎腿,优雅慵懒的坐姿,垂眸望着窗外楼下的行人,敛了两分清冷,多了一分恬然。 “方阿姨。” 方常心飘忽的思绪被叫回,望见女孩,笑说“小微,快坐快坐。” 女侍应显然被方常心的反差惊吓到,愣了片刻,慌地递上了菜单。 方常心唇微弯,温柔溢出眼,“小微,你先看,想吃什么随便点。” 安式微笑着摇头,“阿姨,你点吧,我不挑的。” “好吧。”方常心翻阅着菜单,驾轻就熟,“一份鹅肝酱煎鲜贝,一份黑胡椒牛排,一份法式花椰浓汤……” “跟您再确认一下,您点的是……”女侍应恭敬地重复一遍,没了刚刚对安式微的傲然讥诮。 果然,人民币才是唯一能让他们卑躬屈膝的利刃。 “阿姨,其实不用破费的。”安式微第一次来高级的西餐厅,光听方常心念着那些名字很高级的菜名就觉得价格肯定不低,加上侍应的反应,更加确定了她的猜想,更重要的是,方阿姨点的也太多了吧。 方常心微笑,“这有什么,就吃个饭而已。”反正以后都是一家人,客气什么! 说出来的话是光明磊落,无可挑剔,藏心底的话却又小心翼翼,自作多情。 “小微,阿姨明天就要回c市了,以后我们不能常见面,要是阿姨有事拜托你,你可一定要好好考虑帮帮阿姨啊。” 安式微在心里默念,原来是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可是并不影响她喜欢这位有魅力的阿姨。 其实每次叫她阿姨,安式微次次都觉得别扭,她皮肤保养得很好,看上去才三十出头,叫她姐姐也不为过。 “好。”安式微乖巧地点头。 “阿姨现在就指望着你们能快点毕业,然后一起去上大学,最好你们都考c市,我见你们也方便。到了法定年龄赶紧去把证领了,至于生孩子嘛,你们就自己看着办,想什么生就什么时候生,只要能在我有生之年看到孙子孙女就成。”方常心支肘,十指相扣抵着下巴,畅想着美好的未来。 安式微正在喝茶,扑哧一下喷了,这都说的是什么跟什么呀?你们?谁跟谁? 方常心见她迷糊的状态能大概猜到她的心思,安慰道“没关系,感情是要慢慢培养的” 其实,方常心觉得有种莫名其妙的奇怪的感觉,奇怪的地方在于,自己儿子对待感情的看法似乎改变了不少,若换做以前,他喜欢谁早就追上女孩了,完全不需要她多费心,也根本不会磨磨唧唧,扭扭捏捏,着实着急得很。不过她也庆幸,他的改变,不会再为了感情要死要活。只是他始终放不下心头的旧事,她都缓过来了,为什么他还不能呢? 安式微更加迷糊了,阿姨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她去祝寿完全是因为方姥爷的缘故,而不是因为是苏欧的姥爷。 “阿姨,我跟苏欧只是普通的异性朋友。”安式微特意强调“普通”二字。 “小微,你别有压力,男人才有压力呢。”方常心故意不着边际说话。 说话的功夫,菜已经上齐了,玉盘珍馐,齿颊生香。 方常心随便问了问他们学习方面的事,尔后,好奇自己儿子在学校里的样子,以朋友口吻央求安式微说一些她不知道的趣事,一来一回,聊开了。 “小微,有件事情需要你帮帮我。”方常心忽然认真严肃的语气,敛了眸。 安式微轻轻点头。 方常心正色,声线清晰,“都快两年了,他始终放不下他爸爸的离世,伤害了自己,又折磨了我们。我知道他一直认为是他的原因造成他爸爸出事,其实不是这样的,他爸爸的身体早就不好了,他刚好赶上他爸病发的时候,所以一直觉得自己害死了他爸爸,不肯原谅自己。可是,就算自责又怎样,人都走了,只会苦了活着的人。”越说到后边声线樾含混,如鲠在喉,趋向无声的边缘。 安式微只见过方常心两次,却觉得她冷静睿智,谈及自己的丈夫时眉目含情,小女人的幸福模样。连最爱的人都看淡一切了,可他却偏执地质问折磨自己。 “小微,要是有合适的机会,你能帮我劝劝他吗?”方常心很认真地看着她,想听到她说一声好,双眸如平静无痕的湖面,无尽的撕裂的静寂。 “好,我试试。”安式微郑重其事地说道,可心里没了底儿,劝人,她一向不擅长。 方常心补充一句,“对了,他爸爸每年忌日他都不敢去看他,如果可以的话,那天也麻烦你帮我看着他,我怕他会做一些极端的事情。” 安式微说出自己的疑惑,“阿姨,我们才见两面,您怎么这么信任我?” 方常心浅笑,平静的湖面划开层层叠叠的涟漪,千万般的好看。 “这个嘛,当然是阿姨喜欢你呀。” 真挚又温暖的话语。 酒足饭饱,方常心扬手示意侍应结账。 窗外的雨还没停的架势,甚至更嚣张起来,街上撑开的伞面三三两两,伴着雾蒙蒙的气息,很快,游移飘远。 “小微,阿姨还得谢谢你常陪姥爷下棋,他提起你可是欢喜得很,比见到我还开心呢。”方常心有些嫉妒的口吻,倒让她自己意外,许久了,自己已经许久没有好好生活。 “我也很喜欢跟姥爷下棋的,姥爷很好,跟我的外公一样好。”安式微笑眯眯的样子,煞是可爱。 “你们两个可比苏落懂事多了,不让人操心!”方常心揽着她的肩,往大门方向缓步前行。 “他还小,有任性的资本。”安式微比初时更加放松,说话也开始无遮无拦。 “你们不也是一样,还是小孩子。”方常心搂得更紧了,心情愉悦。 话说到这里,迎面走来那个前台的女侍应,紊乱的高跟鞋跟在玻璃地面上划出尖利的声响,闪烁着眼神,怯怯道“女士……” “怎么了?”方常心问,面色因为她的莽撞而稍显不豫。 “不好意思,您的伞被其他客人误拿了。”女侍应越说越没底气,像泄气的皮球,逐渐失了说话的资格。 方常心的手忽地一下收回,瞪着眼,脸色瞬间苍白,“你说什么!” 女侍应最初把她的话不放在心上,见她们走下楼来就去雨伞架上取那把破伞,不知何时,没了踪影,心里不由想起她平静却冷绝的面容,还是有些后怕。 同事觉得这并不是什么大事,便给她出主意,让她装柔弱女子,必要时流几颗豆大的眼泪,多数客人很吃这套。 “我是不是跟你强调过那把伞,你到底上心没有?”方常心生生容忍胸口的疼痛肆意蔓延,厉了颜色。 “刚刚客人比较多,我们确实没有看顾好,真是万分抱歉。”女侍应说完话微微鞠躬,道歉的姿态诚恳,却有一丝的漫不经心。 “我方才想要带进来的时候你不准,不准也就算了,还不好好看管,那把伞可是我的命!”方常心铁青着脸,几乎失态。 安式微呆怔在原地,心里跟着着急,却不知道怎样安慰方常心。 “对不起女士,我们会赔给您一把一模一样的伞的,请您把店名告诉我,我……我会……”女侍应眼眶有些泛红,语言开始不畅快。 方常心轻轻合上眼睛,长压了一口气,复又,睁眼,冰冷开口,“我都说了,那是我的命,用金钱买不来的。” 大堂经理已经被另一个同事拉来救场,一个劲儿地道歉,说来说去的办法只有赔偿损失,惹得方常心更加不快。 “要么把我的伞找回来,要么就等律师函吧。”方常心平静又绝望地开口,“三天,我只给你们三天时间。”说完拉着懵怔的安式微离了去。 女侍应登时花容失色,怯怯地扯着经理的衣袖,“经理,怎么办呀?” 经理怒骂,“你真是,做事这么马虎,赶紧去调监控,查那个客人的信息。” 方常心走得很快,安式微一路小跑着给她挡雨,可伞面上滑溜下的雨不偏不倚落在她的头发上,染了彻底。 她突然顿住,安式微一不留神撞了她,雨伞的伞柄猛地倾斜磕了她的头。 “对……对不起阿姨,我没注意。”安式微吸吸鼻子,一脸歉然。 方常心把伞向安式微倾斜,脸上露出一个毫无生气的微微弱弱的苦笑,平淡开口“小微,我用不惯别的伞。” “可是,雨很大。”安式微愣了,心有些隐隐作痛。 “没关系,我已经没什么可以失去了。”方常心的黑亮长发被雨水淋湿,失了蓬松,贴在头皮上,身上也满是水渍,宛如落汤鸡一般狼狈。 安式微偏跟她较劲儿,强势地把伞移到她身上,遮住风雨,大人训斥的口吻,恼怒道“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这么挑,真是任性得很!” 她的突然佯装大人的语气使方常心大为错愕,不禁失笑,“你不是说小孩儿才有任性的资本吗?” “所以你是大人,不能任性!”说得振振有词,掷地有声。 “真是的,还不准人任性了。”方常心偏头,微微撇唇,撒娇的姿态。 大人其实也是一个穿着盔甲的小孩儿。 “会感冒的,看你到时候还任不任性得起来。”安式微学着她的模样,开始吓她。 一,二,三,两人笑了起来,雨中,依然热闹的说笑声。 。 第77章 礼佛 日子一天天过去,记忆一点点堆积。 心只能承载大概250克重量,终究记不得那么多事。 春花,夏日,秋月,冬雪,以前觉得时光过得太慢,转眼间,又到了未知的一年。 大年初二这天,难得的冬日暖阳,安家举家出游,礼拜佛菩萨。日子并不讲究,时时是好时,日日是好日,最重要的是虔诚信仰。 一步一欢愉,一步一嗔怒,一步一游离,一步一迷失。庙前的梯,是神的指引,亦是心的方向。 现在已经是一个信仰自由的国度,可是,真正拥有信仰的人并不多,至少现在这十二口人中没有一个有坚定意志的佛教信奉,却也在今日整整齐齐地出现在寺庙前。 长龙山上,千佛寺外,迷雾缭绕,一身着僧衣的和尚清扫着门前尘粒,动作随意潇洒,只留了微微弓着的后背给众人。 走上前才看得真切,那和尚约莫二十来岁的样子,睡眼惺忪,眼角是哈欠后乍现的晶莹带着懒倦的光芒,光洁的头顶没有戒疤,身着薄弱朴素的黄如沙漠的僧衣,萧索伶仃,指上绕了黑沉色的佛珠,若不是见他正面,谁能把生气跟他联系在一起。 “微微,你待会要拜哪些神仙?”沈泓茗突然开口问她。 “财神!”安式微不假思索如是说,谁没有一个暴富梦。 “财神?”沈泓茗疑惑。 “保佑我一夜暴富,生活无忧。”安式微歪头认真地说道。 谁知刚一说完,就听见身侧的少年和尚扑哧一笑,然而很快,又若无其事地继续扫地,目光较劲儿地始终盯着已被他清扫得不染纤尘的地上。 沈泓茗也被她不按常理出牌的想法逗笑了,摸了她的头发,温和说道“怎么小小年纪就钻到钱眼里去了,你现在难道不应该是求文殊菩萨保佑你顺利通过明年的高考吗?” 安式微笑呵呵地说“高考嘛,顺其自然就好了,万一财神爷显灵了怎么办,我这辈子就不用努力了。” 顺其自然,好似是一种不愿去争取的逃避。 “你这个想法可不行呢,这个世界上还是努力生活的人比较多。”沈泓茗摇头,神色复杂。 她又何尝不是当玩笑话说呢,光有此心却无实干,多么悲哀。 自己努力生活在红尘喧嚣的一隅里,每天在忙碌中消耗时光,却又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可是仍然不敢有一丝犹豫,必须一直走着。 “泓茗哥,你现在是不是要求菩萨赐你一段幸福美满的姻缘?”安式微浅笑,如含苞待放的春花。 沈泓茗眼角仿佛含了无边暖阳的灿然,温柔开口“我才开始工作,不急。” 这个话题并不是她无端掀起的浪潮,而是从沈泓茗春节前夕回家那时起,他老妈便张罗着介绍对象,她也是无意之中听到姑姑和胡亚清说起这件事,一则是希望找一个性格温和的女孩子愿意陪着他,照顾他,分了心,有了责任,便没了精力再重蹈覆辙;二则是家长们的通病,一进入社会工作之后就可以抓紧催促子女进行人生下一步——结婚,仿佛这就是人生的正确活法、准确步骤。 安式微突然很正经,偏头望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泓茗哥,我也希望有个人能照顾你。” 希望有那么一个人,能在流缓的岁月里,陪你坐在巷口看渐落的夕阳,听舒缓的音乐,讲温情的话语,也许一生的细水长流,能重燃你生的希望。 沈泓茗这几日因为这件事被自己老妈折腾,有些疲惫和头痛,揉捏着眉心,漫不经心地说“用你的话来说,顺其自然就好了!” 尔后突然想到了什么,调笑说“你还说我呢,要是我遇到一个像你一样的女孩子,说不定还是我照顾她呢!” 安式微囧,我那是着急见你呀。 在沈泓茗回z市的当天下午,他下了飞机直接打车去了安式微家,见他风尘仆仆的模样,让俩大人很意外,更意外的是,他一进屋就低垂着头,看不到他的表情。 安式微在收到他的短信的时候,下一秒冲出房间,他已经进屋,刚换好鞋子,身姿挺拔站在她面前,只是比去年见她时要瘦削许多。 “微微,我回来了。”他一抬头,满目的温和。 仿佛阔别多年的相见,万般思绪涌上心头。 这一种思念,兄妹之间,那个有着相同血液的最亲密的人,在此刻,缓缓推向无声的默契相视,曾经那道刺痛异常的伤口在那一刻从皮肤上剥离开来,逐渐愈合成最初的光洁细腻。 沈泓茗轻轻揉她凌乱的黑发,却发现她没有穿鞋,光着脚站在玻璃板砖上,唇角有温柔促狭的笑意,关切的口吻责问“脚不冷啊?” 安式微才意识到不对劲,低头看的瞬间,凉意从脚心一涌而上,攀上大脑神经,后知后觉却毫不畏惧它的挑衅。 原本沈泓茗以为她定要大叫一声,饶是在夏季,她也定不会光着脚丫站在冰凉的玻璃地板上,因为她惧冷。可是,此刻竟只是傻笑着,着实奇怪。 沈泓茗拿她没办法,把自己的棉拖鞋脱下,拉着她穿上,自己重新走去鞋柜换上一双凉拖鞋。 胡亚清忽然想起沈泓茗出事那天安式微的反应,神色凝重起来,寻了借口躲进了厨房。 “橘子,你哥回来了。”安式微抱着懵懂的橘子,握着它的爪子向沈泓茗打招呼,学着小孩儿稚嫩的声音,“泓茗哥,欢迎回家。” 下午晚些时候,两人闲来无事,遛着橘子在街上闲逛。 春节到来的前几天,街上的热闹气息在冬日的街头巷尾散漫开来,道路两旁的树枝上早已挂满节日的彩灯,只为成为夜晚人间的星。 沈泓茗含笑问她“你现在功课怎么样?跟得上吗?” 安式微说“将就吧,名次算是不上不下的,不过,我有私人补习老师。” 沈泓茗见她说起“私人补习老师”的时候,双颊徐徐涂抹一抹绯色,想起上次逛街的时候碰到一个少年,彼时的她亦是如今这幅羞赧模样,问“上次那个男生?” “嗯!”安式微笑嘻嘻地看着他点头。 沈泓茗苦笑了一下,叹口气,说“你要是被发现早恋了,家里人估计又要闹腾了。” “可是我都要成年了,不算早恋啊!” 说得跟真的早恋了一样,一瞬间面皮绯红,像被火光燎到一样,轻轻咬了下嘴唇,眉眼间添了含羞草骤然瑟缩的赧然笑意。 沈泓茗见状,摇头再叹气,“他们可不管你的年龄。” 这句话令他陷入沉思,他从来都是小心翼翼地生活,保证人前人后的孝顺。但是似乎有人在自己的私密空间里安装了摄像头,被人关注着一切,任人摆布着一切,除了情感,他仅存的只属于自己的情感,在心底慢慢流淌出来,只有这一抹亮色。 女孩歪着头一本正经地说“我觉得,早恋的恋应该是修炼的炼,感情这种东西本来就是需要一个修炼的过程,不应该分早晚的。我又不能很幸运地一次就遇到天定的良人,只能趁早修炼。” 沈泓茗失笑,无奈之中透着浓浓的睿智,温和开口“这又是什么歪理?你只是找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喜欢那个男生而已。” 安式微像是被戳中了脊背,怔了片刻,轻轻点头,“也是。” 沈泓茗好奇,“那你们现在在一起了吗?” 安式微像拉着马匹的缰绳一般,恶作剧地晃了晃手里的绳索,懒懒回答,“没呢,他说他不想在高中恋爱。” 橘子似乎被她晃动的两下触及到了敏感点,猛地回了头,眯着眼斜视了她一下,生气地甩头,却也是憨态可掬。 沈泓茗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微蹙着眉,问“那他跟其他追求者也是这么说的?” 安式微听出了沈泓茗的话中之意,想着少年平日里的的确确是拒绝其他女生的示好,在她没看见的地方有没有就不得而知,但是她还是相信自己的直觉,可说出来的话却没有底气,“好像是的吧。” 沈泓茗心里有些不畅快,凝滞了许久,才缓缓地问“那他喜欢你吗?” “不喜欢也不讨厌吧。” 沈泓茗见自家妹妹怀春未果,伸手揉了揉她的发,“所以现在还是我妹妹单恋了,真是辛苦你了。” 安式微顿住脚步,空放的眼神,似是毫不在意,平淡说道“这有什么辛苦的,我就是在无聊的学习生活中找到一颗能让我觉得甜的糖而已。”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兴许是明知无果,却仍执拗地把喜欢当做习惯,如果戒不掉,那就这样吧。 一瞬间,身体骤然放松下来,思绪竟飘忽,仿佛下一秒就要灵魂出窍。 某只黄澄澄的小团子东张西望,左看右看,突然被安式微手里的绳子拽住,差点儿背过气,转头狠狠瞪着发呆的主人,随即猛蹬着后腿儿,一鼓作气,外加一个冲刺蛮力,挣脱了主人的束缚,雪白的屁股晃悠晃悠,像果冻一般q弹,越跑越远。 “啊啊啊,橘子!” 某人总是反应慢半拍。 万幸,身侧的沈泓茗反应敏捷,先追了上去,留给安式微一个华丽的背影。 “泓茗哥!等等我!” 安式微撒丫子跑在后面,一不留神灌了一口寒风,险些洇过鼻。 不远处,沈泓茗好像在跟谁说话,那人的脚边不正是那只黄澄澄的小团子吗,摇晃着尾巴,吐舌头,笑眯眯盯着那个人,憨傻无比,可爱异常。可安式微越看越生气,养了这么久竟敢说跑就跑,真的丢了可怎么办,下了决心,回去家法伺候。 安式微忽地一阵风似的跑到小团子面前,气息有些不稳,叉着腰,开始吓呼它,“你你你,乱跑什么,被人贩子抓走了可怎么办,就见不到姐姐了!人贩子,很丑很凶!” 某团子像是听懂了她的话,蹲坐在地上,眨巴着眼睛,还是笑眯眯地盯着她旁边的那个人,那眼神,好像在看自己最喜欢的胡萝卜泥。 安式微察觉到别人的视线,扭头,定睛一看,那人戴着红色针织帽,黑色的外套裤子和白色的卫衣,眉眼明媚,像是要迸发出粲然的日光一般。 “诶,苏欧?”安式微惊愕,抽搐嘴角,随后在心里自言自语,“这个城市还真是小啊。” 蓦地明白过来,蹲下身来摸橘子的脑袋,“好啊你,臭橘子,没想到你还是一个小色女呢,不愧是我安式微的妹妹,哈哈哈!” 苏欧笑说“橘子?还真是你的风格。” 安式微把橘子抱起来,“好听吧。” 苏欧转眸,见面前这位说话温和谦恭的男子自安式微到来之后一直不作声,问安式微“他是?” “我表哥。” 安式微向沈泓茗介绍,“泓茗哥,他是我……”顿了一下,生了恶作剧的想法,“一同桌,不熟。” “对啊,我就是一个路人甲,我们不熟,你谁啊。”苏欧也闹。 “你谁呀,这么没礼貌,橘子咬他。” 安式微作势朝苏欧扔橘子,橘子笑眯眯,伸手要人抱,泪奔,养妹不孝啊。 回家的路上,换沈泓茗牵着橘子,某人现在很是嫌弃心思在别人那里的某团子。 一路上,沈泓茗欲言又止,最后实在忍不住问道“刚刚那个男生跟你关系好吗?” 安式微愣了一下,点头,“其实挺好的,他就是喜欢拿话堵我,喜欢欺负我,我刚才就应该让你帮我教训他。” 沈泓茗失笑,旋即正经了脸,佯装自己是名一秒入戏的演员,“是要我扮黑道大哥,上前攥着人家的衣领,冷着脸威胁他,要是敢欺负我妹妹的话,信不信我做了你!” 安式微兴奋了,“对对对,就是这样,可以吓唬吓唬他,但是泓茗哥你太斯文了,没有黑道大哥的狠劲儿。” 沈泓茗对她的话不置可否,浅浅笑着,转头望向女孩,端凝了许久,缓缓开口“我觉得他好像有点儿喜欢你。” 这句话不是他无端的猜疑,而是他仔仔细细观察得出的结论。那个少年,在橘子跑到他面前摇尾乞怜的时候,脸色有些不豫,他走一步橘子走一步,他后退一步橘子前进一步,似是求带回家的可怜模样,他无法不理会,站定在原地,皱着眉头等它的主人出现。沈泓茗走近认领了橘子,他正要离开的时候,安式微喘着气赶到了现场。那个少年的眼神在看到女孩的瞬间温柔下来,尤其是在女孩训斥橘子的时候,嘴角的弧度是幸福归于血液的最终式,未曾移开一眼。后来虽然开着玩笑,但眼底浅淡地泛着一抹蜜色,逐渐在眉眼处清晰。 安式微摆摆手,“不可能,我不是他喜欢的那种类型。” 沈泓茗很意外,“是吗?” 可是那样温柔又专注的眸光,分明就是喜欢,就像曾经的自己,面对那个他如珠如宝的女孩时的眼神一样。 后来,沈泓茗称橘子为灵犬,安式微问为什么,他笑而不语。 “微微,快过来拜一下文殊菩萨。”胡亚清在一尊佛像面前朝她挥手。 “来了。”安式微学着胡亚清的动作,跪膝,合十,默念,三拜,千篇一律。 “还去拜财神爷吗?”沈泓茗在她身侧低声问。 “当然要了!”安式微认真笃定的神情,像是即将要做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一般。 “切,财迷!”安承衍冷嗤。 “怎么,你不喜欢财神爷吗?不喜欢人民币吗?不喜欢人民币可以买的游戏机吗?不喜欢人民币可以买的限量版球鞋吗?”安式微步步紧逼,不容分说。 “那财神爷在哪里?”安承衍语塞,惊觉人民币的重要性,跑得比兔子还快。 “财神爷,小女子的愿望很简单,请您保佑我买彩票中头奖,走路捡到一袋人民币,不,美元,再不济,捡到珠宝钻石也行,保佑保佑。”安式微闭着眼小声嘀咕,诚恳又随意。 “你这是许了几个心愿?财神爷会累死的。”沈泓茗偷笑,一个劲儿打趣。 “他可是神,不老不死。”说得煞有介事似的。 “表哥,财神爷应该是会被她气死的,看到她的愿望清单,摇头说太多了太多了,贪心的人类。”安承衍搭茬儿。 “安承衍,我今天可是看在菩萨的面子上不打你,你少泼我冷水。”安式微怒指。 “切。”安承衍咽了口唾沫,轻飘飘地冒出一个字,没敢再说话。 “爷爷叫你们去拜地藏菩萨,快点下去吧。”安易明不知何时站在门外,和蔼的目光落在沈泓茗身上。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若是将一切都抛给神明,所想所念,皆由天定,不尽人事,这似乎是可悲的。 也难怪了,门口的少年和尚会嘲笑她。 。 第78章 泣声 当熹贵妃绝望地失神地麻木地从房内走出来,与沈眉庄相伴的种种回忆片段不断闪现而出的时候,安式微看傻了,一串暖暖热热的泪水无声地流了下来,跟着熹贵妃哭了出来,转眼间,眼泪蓦地怔住,身侧的唐甜抱着腿,身体在轻微的颤动,她奔涌而出的如豆儿的泪珠,濡湿了珊瑚绒睡裤。 安式微慌地抽了一张纸巾给唐甜擦花脸,带着浓浓的鼻音,“你说我们都看了好几遍了,怎么每次都要哭呀?” 唐甜吸吸红鼻子,哑着嗓子,“娘娘演得太好了,她一哭我也忍不住。” 我们往往以共情来作为衡量演员演技的重要标准之一,他用自然松弛的表演来带动观众的情绪,让观众把自己代入到角色当中,这样,他的表演就是成功的。至少在此刻,安式微看着桌上堆积起来的纸团,觉得自己是与角色共了情的。 唐甜靠在安式微肩上,眼前起了雾色,朦胧了双眼,认真地问道“微微,如果我以后死了,你会不会像贵妃那样哭得很伤心呀?” 安式微怔了片刻,轻轻地弹了她的额头,宠溺地笑说“你放心好了,我们两个都会长命百岁的。以后,我们要一起去养老院养老,晒晒太阳,打打麻将,跳跳广场舞,无忧无虑享受人生最后的时光,哪管谁会先会先离开这个世界呢?反正在地底下我俩还会相见的。” 这似乎是晚间八点档肥皂剧的无脑台词,女主角得了绝症,躺在豪华包间的病榻上,面色暗淡,唇瓣惨白,有气无力地问男主角,要是我死了,你会不会为我流眼泪。而男主角在此刻,会抱紧女主角,安慰她,不会的,医生会治好你的,我们要一辈子在一起。结局,女主角的绝症出乎意料地好了,和男主角幸福地生活下去。 可生活那会有电视剧那么狗血,就算我们悄然离开这个世界,这个世界仍然美好,你身边的人仍然要继续生活,悲伤逐渐被流淌的时间长河冲淡,记忆逐渐被每日的新奇事物蒙尘,所以,会如何呢,又该如何呢? 唐甜执拗地盯着发黄的天花板,眼里含着泪花,像是晶莹透亮的琉璃珠子,紧咬着嘴唇,几乎要咬破皮,僵硬的身体微微发抖,喉咙中压抑着因刚才的哽咽迸发出的巨大的痛苦,却字字清晰,“微微,如果呢?” 她从来没有比此刻更想听到安式微认真的回答,真的很想,就算只是如果,她也很想听到。这不是任性刁难,而是内心极度的渴望,大胆的念想。 安式微轻轻刮了她的鼻子,开玩笑的语气,“你忘了,我可是最讨厌自己哭的样子,太丑了。” 唐甜朦胧着双眼,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突然咯咯地笑起来,“是呀,我也最怕你哭了。” 当然,她必须承认自己也很怕自己哭,一遇到事就选择哭,是懦弱者的无能,是失败者的逃避,是失意者的绝望。 虽然有时候实在忍不住,好吧,她总喜欢给自己找一些合适的理由。 安式微伸出手,轻轻地有节奏地拍着她发红的脸颊,知晓她定是歆羨电视剧里主角的友谊情深,入戏太深,可依旧在心底泛起温柔的情绪。 你会不会很伤心?又会是怎样的伤心呢? 即便是在约莫一年后某天,女孩仍是较劲儿地问她这个问题,那时的她,同样无法给女孩一个回答。即使在冬日的某一天,什么都无法挽回,她亦无法回头,一直奔跑在雪地里,对着苍茫大地,大声地认真地回答这个问题。 安式微的眼睑蓦地轻轻动了动,愣神了片刻,转开这个伤情的话题,“这么难过的日子我们是不是要纪念一下,喝酒!对,喝酒……我去拿啤酒喝。” 唐甜作为安式微唯一的固定酒友,已经被她摸透了习惯。这孩子酒量极差,三罐啤酒下肚,就已经撑不了了,醉态可掬。待她一觉醒来,所有的烦恼统统消失殆尽,可谓一醉解千愁。她现在这副模样,最是适合。唐甜也被她的所谓锻炼她酒量的借口唬得一愣一愣的。 唐甜揉揉鼻子,喃喃的声音,“可是我私藏的啤酒一听都没有了。” 咱家小孩性子可爱,喜欢偷偷藏酒在床底下,所幸父母不常回家,便没有人发现她私开的小酒窖。 安式微惊呼,“这么快就喝完啦?我也没喝多少呀。” 唐甜撇着唇,带着满眼温柔的揶揄道“可是你明明喝了很多呀,我,我喝得少,你知道的。” 女孩四十五度仰望天吹口哨,故意装失忆,那一床底的啤酒,偏不巧,十分之九是进了她的肚子,其实完全可以把她理解为酒鬼转世,三天两头不喝酒就心里痒痒,而且不喝光别人家的酒誓不罢休。 可偏偏唐甜宠溺着她,准备啤酒做下酒菜倒是乐此不疲。 “走,咱俩去打劫超市!”安式微来了购物的兴致,揉捏着唐甜的哭脸,快把她的脸蹂躏得扭曲成一团。 “微微,下次换个词儿,要是被警察叔叔听到了,没准儿真的以为我们要打劫呢,被抓去问话可怎么办。”唐甜带着孩子的稚气认真说道。 两人没有直接去超市,而是先去了大剧院附近的“牟记”吃蟹黄包。 果然是z市美食榜上前五的佳肴,加上这个季节最适合热腾腾的汤包暖胃,今日竟排着长队,两人在队伍尾巴处不紧不慢地移动着步伐。 安式微脑袋懒懒地搭在唐甜肩上,有了些许倦意,眼皮缓缓合上,还未勾搭上周公就被一个大喊大叫的人惊醒。 “我靠,今天怎么这么多人,都排大门口了,张鹏,你滚去排队。”甜美又粗俗的言语。 前面排队的人时不时往后瞟,想看看究竟是谁在公共场合无礼地大声喧哗。 唐甜听着这话,偏头往后瞧,觉得那个女孩实在太无理骄纵了些,说话动作也不像个规矩女孩,对身旁那个戴眼镜的男生指手画脚,男生扭扭捏捏的模样更多的并不是羞赧,而是畏惧。 安式微并没有回头,继续合上眼睛,作为旁观者偷听陌生人墙角的时候,她习惯通过对话来臆想人物的形象,最后离去的时候再偷偷观察别人的外貌,是否如言语一般,这样好像在玩你说我画的游戏。不过,这个声音好像有点儿熟悉。 “你就仗着我喜欢你朋友就指使我做事,我该做的都做了,你什么时候才把东西还我?”男生略微紧张的声音。 “等本小姐什么时候心情好了再给你,说那么多废话干嘛,快滚去排队。”女生踹了男生一脚,确实骄纵过了头。 尔后,身后没有传来那两人的声音了。 安式微便转头,光明磊落地横扫人群,不期然,正好捕捉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发现那个女孩得意的眼神落在队伍最末的方向,笑得顽皮恣意。 她啼笑皆非,世界这么大,偏巧不巧总遇到熟人,这该是多深的缘分啊! 打招呼吧,女孩对她并不友善,两人一问一答的对话一只手指头都能数过来,算不得熟人,不打招呼吧,女孩又是朋友的妹妹,总不可能装作不认识。 正在她苦思如何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处理此类偶遇不想偶遇的人的事件的时候,女孩仿似先察觉到对方的不期而遇。 “楚楚,你再踢老子信不信老子我不顾狗屁绅士风度打女生啊!” 真是辛苦你了,作为她身旁唯一可以出气的对象。 安式微百思不得其解,自己好像并没有做过什么得罪她的事情,女孩从第一眼见她就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恨不得sha之而后快。 楚翕为这事儿同她解释过几次,无非就是被家人宠坏了,见不得家人对别人比对自己好。安式微大概可以想象得出,当哥哥老是拿外人跟自己对比,专挑毛病,换做任何人都没好脸色。她当即苦笑,打趣楚翕,您少在她面前提起我,没准儿我会好受许多。 女孩依旧臭着脸,狠狠地瞪着安式微,不复之前的娇俏可爱。 安式微问心无愧,自是要大大方方地对上女孩仇怨的眼神,微笑着点头致意。 谁知女孩鼓着腮帮子,下一秒拽着那个男生大步流星,离了去,只留下傲娇又凉淡的背影。 “微微,那个女孩子你认识吗?”唐甜方才循着女孩的目光,发现她冰冷地瞪着安式微,不解女孩的目光,有些茫然。又下意识地转眼看安式微的反应,她僵硬着笑容,似是上学逃课出来玩儿,一转眼便被老师当场抓包时的尴尬和一丝慌张。 “她是楚翕的妹妹,叫楚楚。”安式微揉着太阳穴,心头一酸,她同楚楚究竟要这样到何时。 唐甜呆住,自己好像说了楚翕哥亲妹妹的坏话,庆幸刚才没有说出来。 那厢,楚楚转身走了很远,估摸着应该看不到那人,停了脚步,又回头看了一眼,呼了一口气。 “楚楚,你是不是有病,一会儿要吃这个,一会儿要玩那个,有完没完,我他妈又不是你男朋友,对你可没那么多耐心!”那个叫张鹏的男生甩开她的手,看得出是真的动怒了。 “你们都讨厌,太讨厌了,都不喜欢我,为什么,为什么都不喜欢我……”楚楚的双目瞬间染了灼红,像是被火烧的绝望姿态,说话已然颠三倒四。 楚楚的哭闹动静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张鹏显然吓傻了,没有想到自己随口一说的话语竟如此有sha伤力,呆怔了片刻,尴尬地挠挠后脑勺,朝周围的行人微微点头。 “我……我没有不喜欢你,你别哭了行吗?我……我不会哄女孩子……”张鹏语无伦次,急急忙忙安慰。 “楚翕是个讨厌鬼,我讨厌他,张鹏你也是,太让人讨厌了,太让人讨厌了……”女孩泪如泉涌,抽噎的声音,一直重复着那些话。 太讨厌了…… “楚楚,你到底要怎么样才不哭啊?要不,我去排队买你最喜欢吃的蟹黄包怎么样?或者是买那个你看中的杯子?”张鹏扶额,苦着脸,比女孩哭得还难看。 楚楚敛了哭声,若有所思,片刻后淡淡开口“你帮我做一件事情吧。” 终于在半个小时后买到了心心念念的蟹黄包,之后,安式微拉着唐甜去了超市,两个人的力量有限,只买了三听啤酒和一些零食,抬回了家。 在唐甜家酒足饭饱后才慢吞吞地回了自个儿家,安式微心虚地对着沙发上看电视的胡亚清打了招呼,正想偷溜着回房间,被她给拦住了。 “微微,你老是交代,是不是偷偷喝酒了?”胡亚清静静地望着她,一双温柔的双眸藏着明了的光芒,静待对方的回答。 “没有呀,妈妈。”安式微死鸭子嘴硬,一脸正经无害的笑容。 “是吗?那你过来让妈妈闻闻。”胡亚清愈发和爱可亲的模样,微笑中带着洞察一切的睿智。 “妈妈,我刚刚跟唐甜一起去跑了步,出了汗,身上可臭了可臭了,洗完澡出来再让你闻闻好吗?”安式微强装淡定,表情特别诚恳。 “你人都是妈妈生的,什么味儿是妈妈没有闻过呀,快过来!”胡亚清见招拆招,兀自大方地张开怀抱,逼人上梁山的架势。 安式微磨磨蹭蹭地向她靠近了两步,还是停住了脚步,微微低头。 “妈妈,我都成年了,可以喝点酒吧。”安式微有些窘迫,声音越来越小,没了底气。 “那可不行,你现在还是高中生,喝什么酒啊,要是你爸爸知道了,肯定要打你的。”胡亚清温声斥责,却又不像斥责。 女孩自诩聪明灵透,偷喝了酒回家时,先是躲进卧室,换一身衣服再去洗澡,以为没人会发现。怎知,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加上当局者懒惰,习惯存一堆衣服一起洗。胡亚清受不了,每次都主动来收衣服才发现端倪,就算隔夜,衣服上也有略微酸涩的味道,还不止一次两次,可见是一个惯犯。 “更何况你现在还没成年呢。”胡亚清补充一句,眉眼又是平日里温柔得能拧出清泉。 可我早已成年,是一个完完全全的大人了,妈妈,我带走了那个文静乖巧的安式微,在你面前的是一个自己都未知的安式微,妈妈,你喜欢哪一个呢? 安式微见胡亚清近乎宠溺的温柔,更加窘迫,只得乖乖点头,耐心听长辈训导。 她渴慕着家庭合睦完整,渴慕着平平淡淡里的幸福,这一切,就在眼前,她忍不住上前抱了胡亚清,闻着她身上淡淡的香味,混着自己身上的酒味,有了醉人的魔力。无论是以后的残酷现实,还是现在的美满过往,都是她想要狠狠抓住眼前的一切的动力。 万幸,一切都还来得及。 再过几天,就要开学了。 有一日,安式微在书店的长廊上坐着看书,无意翻了一本言情小说,一时入了迷,忘记了时间。等看完了那本书的时候,已是傍晚。 安式微沿着小路折回了巷子中,头顶的橘黄色路灯,昏暗得似老态龙钟的样子。 她低着头认真地走,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突然想起小时候跟顾行止一起玩过踩影子的游戏,谁踩到对方的影子谁就不能动,忍不住试着踩自己的影子。 影子就在我面前,有什么好玩儿的,安式微不由地失笑,摇摇头继续向前走,小心躲避水泥路面裂开的凹陷位置,不知不觉走到了十字路口。 这是她在寒假期间无意之中遇见楚楚的第二次,依然是仇人相见楚楚分外眼红,安式微原本打算礼貌地打个招呼就离去,可这次楚楚主动开口说了话。 “安式微,你离我哥远点!你不配做他的朋友!”楚楚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了她的名字,如此郑重其事,又如此怫然不悦。 安式微端凝了女孩许久,半晌,温和开口“楚楚,我知道你很在乎你哥,但是你也不应该对他的生活指手画脚,更不应该对一个陌生人的决定指手画脚,他把我视为好朋友,我也真心把他当好朋友,前提并不是他是你的哥哥,而是他是楚翕。” “你根本就不懂,你们都会嫌弃他,讨厌他,我不允许你们再一次伤害他。”楚楚的言辞激烈,掷地有声。 “你们,你们,所有人都是坏人!都是坏人……”无限循环,无限愤怒。 女孩努力压抑着情绪,佯装坚强的模样,眼眶却突然红了起来,似乎是害怕自己下一秒会在讨厌的人面前溃败,立即转了身,踉踉跄跄,没走多远,迈开腿跑远了。 安式微站在原地静静凝视着女孩远去的方向,想起了什么,不知道什么东西悄悄滋生,蔓延,腐蚀,溃烂。 影子依旧拉得很长,在寂静幽深的小巷口,似是要朝着巷子深处延伸。 。 第79章 轻狂 又是一年新的学期的开始。 每个人的心情不同,有哀叹,又得起早贪黑苦读圣贤书;有解放,终于不用在家里听长辈念叨,被长辈嫌弃;更多的有欣喜若狂,不过只是女生们的福音—男神何昉开学第一天就高调宣布分手了,是女生的狂欢,男生的噩耗。 “我就说吧,哈哈哈,那个女的配不上他,早晚得分手,分得好,分得妙!”王亚军像个人肉喇叭一样,满世界宣传,就差拉一条红色横幅标语。 安式微叹了一口气,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庆幸那个级花能尽早脱身,以免越陷越深,万一知道对方根本不喜欢自己得多伤心呀。 安式微前一秒刚踏进教室,老虎后一秒一阵风儿似的冲进教室,后背瞬间一凉,随即,老虎结结实实地撞上她,安式微因这强大的冲击力往前踉跄了两步,险些摔倒。 她站定后转身,怒骂那人的冒失,“老虎,你走路不看路啊!” 老虎显然吓傻了,木讷地不敢说话,面色涨得通红。 楚翕看热闹不嫌事大,笑嘻嘻地说“微微,你要是再瘦一点、再轻一点肯定被老虎弹出窗外。” 咻……嘭…… 某个事不关己的家伙绘声绘色地在自己脑海里描绘飞人的画面。 安式微立刻转头给了他一个大白眼。 老虎终于反应过来,顿时有些窘迫,挠挠后脑勺傻笑。 其实也不能全怪老虎,安式微自己有随时随地愣神发呆的毛病,上一秒听了校内八卦趣事,下一秒走路的时候还能忽地顿住脚步,神魂出窍,老虎没想到前面的人突然刹车,一时没反应过来,惯性作用向前,撞了个七荤八素。所以,这也不能怪人家老实孩子,谁让她自己发呆的。 “我给你们讲啊,何昉那厮还真是一朵奇葩,跟他们级花交往了两个月,一个月在复习功课,准备期末考,另一个月在放寒假,这算哪门子恋爱。”老虎冷嗤一声,半是嘲弄半是愤恨。 “又不是只能在学校里谈,万一人家两个放假了天天腻在一起呢?”楚翕不以为然,斜睨了他一眼。 “这事儿我还真打听了,据说级花一放寒假就跟家里人去了h市过冬,开学前两天才回来。中间这么长一段时间见不着,想念得紧,结果发信息打电话那人基本没回,没想到人家一回来就提了分手,这不玩弄别人感情吗?”老虎狂吼一声,义愤填膺的模样。 安式微唇角微微抽搐,苦笑道“您真是比女生还八卦啊!” 不知怎的,老虎似乎对何昉有极大的不满,恨不得对方走夜路掉沟里,此时有些心浮气躁,“我可不是八卦,就单纯看不惯他而已,以为长得好看就为所欲为,对别人的感情不负责,夜路走多了,当心被人毁容。” 安式微的表情微变,那少年居然会以这种方式来结束一段感情,仿似是用一种精神上的虐待,将对方的热情消退,直至走向毁灭。 “不合适当然就分了,你一个外人瞎操心什么?”安式微漫不经心地说道。 老虎有点儿意外,自己好似过分关注陌生人的事了,再看其他人的反应,苏欧戴着耳机专注地听着英语听力,丝毫不被外界的八卦干扰,楚翕只是旁听,却不置一词,安式微肯搭话,但总喜欢跟他唱反调。 “微姐,你怎么老是帮他说话呀!”老虎扁扁嘴,有些不忿,旋即意识到了什么,惊愕到口吃,“你……该不会是……因为……” 安式微迷糊,问“因为什么?” 老虎忽然冒出一句令人喷茶的话,激动地指着她,说“你该不会是因为之前那些流言真的喜欢上他了吧!” 楚翕正喝着水,差点儿洇过鼻,轻咳了起来,拍着胸口,“老虎你真的是无聊。” 喜欢他?安式微可是很惜命的。 安式微不怒反笑,提溜着手里的物理教辅参考书,说“老虎,我看你就是五年高考做少了点,闲着没事儿做是吧?来来来,姐姐这儿多的是,拿去做。” 开学第一周的周末两天,安式微待在星辰继续当她的小安老师,和苏欧一起。 就这样好像跟他一起做了很多事,很多她未曾经历过的事,第一次逃课看比赛,第一次果园偷橘子,第一次牵手奔跑……她慢慢地成为一个未知的全新的自己,本来的那个她仿佛染上一层雾色,模模糊糊的,终至看不清楚最初的本真的模样。 周璟在送完最后一个孩子后,回到教室,饶有兴致地回想冷峻妖艳的少年,“我刚刚才认认真真地仔仔细细地看了何时的哥哥,他长得真是好看。” 苏欧将最后一把椅子推到课桌下,调笑说“璟姐,他能有我好看吗?” 周璟见少年笑得明媚勃发,像朵开到荼蘼的春花,那一瞬间,嘴角跟着上扬,笑说“当然了,我们苏欧最好看!” “好吧,你们都好看!全国第一好看!全亚洲第一好看!”安式微心里默默念叨一句,用蛮力较劲儿地擦拭着桌子,仿佛下一刻就要擦出火花来。 周璟敛了双眸,温和开口“对了,我今天还有事儿,得先走了,剩下的事情拜托小安老师和小苏老师了。” 苏欧笑得真诚,答应得利落,“璟姐放心吧,我们会收拾好的。” 安式微仍然沉浸在自己与课桌摩擦斗争世界当中,没有抬头,没有说话。 少年忙完自己的清扫作业,环着手臂,懒懒地倚靠在门畔,一直注视着女孩放空自己,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重复着手里的动作,他的眉眼渐渐如枝头初发的新绿般温柔起来,仿佛伸手就能触及到炽热的心口。 “这桌子都快被你擦亮了。” 她正愣着,抬眼对上了苏欧的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她的对面,双手撑着桌子,微弯着腰,离她只有五公分的距离,不远不近,却是最安全又不安全的距离。她能从他的哞中清晰地看到了自己近乎呆滞的模样,恍然的一瞬间,望见的是浮浮沉沉的像扬花在微风中摇曳,周围声嚣俱寂,只余他淡淡的呼吸声,让人心生贪恋。 安式微哪里是对视的高手,没超过半分钟就移开了视线,若无其事地擦了剩下的桌子,仓皇逃离。 苏欧这样看着,笑得灿然明媚,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或许只是想看看自己与她对视能坚持多久,没想到,对方竟撑不过他,溃不成军。 据说对视里先移开眼的人,最是长情。 跟校长说完话之后,两人正往公交站台方向走,经过了一家便利店,苏欧忽然觉得有些口渴,于是拽着她进去买水喝。 难得人家请客一次,安式微毫不迟疑地站在货架面前,种类繁多,她看了许久,选不出买哪一种饮料。 苏欧知晓她的选择困难,伸手抓起一瓶牛奶给她,“就这个吧,草莓牛奶只有这个牌子的最好喝。” 安式微在心里暗自揣测了很多次,猜想眼前这个少年是不是会读心术之类的,每次在她苦思选择什么东西做什么决定的时候,他总会给她意见,分析利弊,她再凭自己逻辑判断来选择。 原来这个牌子的草莓牛奶最好喝呀,先入为主,即使后来喝遍了所有牌子的草莓牛奶,好像确实如他所说。 回过神来,他已经转身朝收银处走去了。 安式微望着手里的牛奶,讪讪地不说话,抬腿沿着他离去的方向慢慢移动步伐,在经过隔壁货架的时候碰到了许久未见的何昉,他左手牵着何时,右手提着购物篮,露出白晃晃的牙,耀眼得很。 距离放学已经过去了快一个小时,安式微有些意外,他们还没有回家,不过看得出何昉对于安式微的出现也并未感到意外,依旧泰然自若的姿态。 安式微率先开口问他“何昉,你怎么还在这儿?” 何昉晃了何时的手臂,“给臭狗时买点东西。” 难得没有自恋,说什么诸如为了见他一面煞费苦心、是不是故意跟踪他的此类的话语。 安式微弯腰摸何时的黑黑软软的头发,哄逗小孩儿的温柔声音,“小时还想吃什么呀,姐姐给你买。” 何昉伸出篮子,笑得狡黠,“就这些。” 就这些?安式微暗骂,你丫的怎么不去抢银行?又或者是威逼色诱让收银小妹妹免费请你吃?零食堆满了整个购物篮,不过种类只有两种,需要买那么多吗? 果不其然,收银小妹妹低头装零食计数,时不时抬头看看何昉,复又低眉垂眼,脑袋跟浆糊似的,又得重新数,来来回回,一篮子零食愣是数了好几遍。 苏欧惊讶于在这里碰到那个他从未仔细打量过的少年,这才认真地看了他一眼,果然同他们三个取的外号那样,那双眼睛冷绝深沉,是微敛的宇宙黑洞,可此刻却装了满目桃花红,瞬间倾城。 安式微察觉到了一道灼热的视线,扭过头扫了一眼小妖精,此时他正斜倚在收银柜台,朝自己意味深长地微笑,不禁打了一个寒颤,问“你看着我干嘛?” 何昉谄笑,“学姐,能帮我个忙吗?” 安式微心里迷惑,又下意识地警觉起来,谨慎询问“什么忙?” 何昉粗鲁地揉何时的脑袋,一头乱发随风飘扬,“我想给臭狗时买衣服,但是我挑不好小孩儿的衣服,你能不能帮我挑挑。” 安式微莫名其妙,目光上下扫了何昉一眼,深棕色的棉服,搭了一条颜色较深的牛仔裤,色调搭配上有些不协调,怎么看怎么别扭,若是不看那张脸的话,容易让人误会是一位不会打扮的中年大叔。再看看何时,所幸比他正常多了,可爱的小熊模样,双颊有些微泛红。 平日里看惯了所有人穿校服,好看不好看全靠脸对比出来的。当他穿上校服的时候,鹤立鸡群,傲视群雄,可一换上自己的衣服,却生生拉低了他的颜值,不可谓人靠衣装。 安式微摇头拒绝,顺手抚顺了何时的头发,“你找其他人帮忙吧,我不会给男生挑衣服。” 何昉有些急了,“但你总有基本的审美吧,知道哪一件衣服最好看,哪一种颜色最适合,怎么来搭配才不奇怪,更何况我们家又没有女人,我一大老爷们怎么做得来这种事。” 安式微冷笑,揶揄道“难道你就没有基本的审美吗?” 少年不假思索,认真点头,“我没有啊。” 安式微口吐白沫,有些招架不住,这少年竟假装实诚到这个地步。 便利店玻璃门上的铃铛响过好几次了,不知不觉身后已经排起了队,苏欧在一旁冷眼旁观,终究按捺不住,“安式微,你好了没有?” 未及安式微开口,何昉先插了话,“学姐不走,还要陪我们逛街呢,同学你先走吧。” 安式微惊诧,“我都说了我不会挑。” 你个死孩子,闭嘴吧你,谁要陪你逛街,姐姐可没空。她在心里骂道。 苏欧一直压抑着心里的烦躁,把草莓牛奶递给她,平静地说“没准儿,我可以帮你。” 逛了许久她才反应过来,某人说好的要帮忙,却从未主动,只是在她纠结哪一件衣服的时候发挥作用。何昉那厮亦是如此,就是一没有审美的空有一副好皮囊的花瓶,她觉得好看的,他觉得太丑,他觉得好看的,她觉得更丑。 这又是怎样的一种造物呀…… 就这样折腾到了晚上八点,万幸,在最后一家儿童服装店选择了一件黑白格子的棉服,三个人意见难得统一,安式微还给何时买了一顶黑色针织帽,换季打折优惠了不少。 苏欧见安式微吃完了手里的鸡翅,说道“安式微,我要吃冰淇淋,你给我买。” “你自己不会去买啊。”安式微有些不耐烦地说他,可下一秒站起身来拿起钱包去排队。 何昉抬起头看对面的少年,好奇地问道“你也喜欢安式微?” 苏欧听出他特意强调那个“也”字,心里更加烦躁,不复上一秒的窃喜情绪。 没等他说话,何时不高不低的音调,不紧不慢地说道“相比韩诚,我更希望你是她男朋友。” 苏欧皱眉,疑惑地问“为什么?” 何昉半眯着眼睛,顿了嗓音,片刻,平淡开口“因为他不配!” 苏欧不解,“那你为什么接近她?” 何昉望了一眼点餐处,双眸深沉得如古井泉水,漫不经心道“没什么,只是觉得好玩儿而已。” 苏欧气急,低沉的嗓音压抑着内心迸发的急躁情绪,一字一句,“好玩儿?要是你被人泼热水,被人用球砸,被人撕课本,你也会觉得好玩儿吗?” 彼时,女孩在冬日里接烫水的时候,被人故意洒到手上,抹了药仍是红了一整天。上体育课时莫名其妙被人用球砸了脑袋,差点儿跟对方打起来。还有课本被人恶意撕破,踩上几个脚印,以至于她要熬夜补作业笔记,现在回想起这桩桩件件,心像是被什么一下一下击中。 这种事情怎会翻篇,又怎能翻篇。 何昉依旧用那轻描淡写的语调,漫不经心地说“听起来是挺好玩儿的。” 他本想再用开玩笑的语气说安式微要是再暴躁凶狠一点能有那些女生欺负的份儿,可是,那一瞬间,他摸着何时的头,却触及到了心底早已消亡的温情,似乎上一刻女孩手掌的淡薄暖意还停留在何时的头发上,永恒,带着褪之不去的执拗。 他说“你知道她什么样子最讨厌吗?” 苏欧并不清楚他为什么这么问,懵怔地望着他许久,始终没有说出一句话。 何昉勾起左边唇角,弯了眼,说“顺从的时候。” 对一切顺从的时候,没了反抗,没了自由,没了个性,行尸走肉一般,偏不巧,生活容不下这样的人。 安式微一手一个甜筒冰淇淋,回到了座位。发觉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凝重,看了他们一眼,苏欧抬头回望了她,笑容温暖。 “学姐你可真体贴,还捎带给我买了一个。”说完伸出惨白没有血色的手,腆着脸撒娇的模样。 “谁给你买呀,是给小时的,你喂他吃。”安式微说完顿了三秒,对方没答话,于是把冰淇淋递给他,但没有松手的意思。 何昉惊讶地望了她一眼,攥那么紧,到底给不给冰淇淋?没看到已经在融化了吗? 在她扭头给苏欧冰淇淋的瞬间,何昉一把夺了过去,忽然两手空空,看得有点儿呆。 安式微在排队的时候,心里打着小算盘,买两个冰淇淋,万一何昉说何时不吃冰淇淋,自己还可以吃一个,谁知何时是真的不吃,倒被那家伙半路拦截,失了江山。 苏欧想了想,笑了,随即佯装自己吃不下,把冰淇淋递还给她。 何昉转眼看了看,只是笑。 。 第80章 朝阳 离别时,泪水在备忘录里写着滴落的在白纸上化开的滚烫,风干后皱巴巴的,顿住笔尖,洇开黑色的墨迹,突兀难看,终究要翻篇重新开始。 那少年侧躺在浴室冰冷的地板上,身上穿着单薄的浅灰色毛衣,却早已湿透,是完全昏迷的状态。安式微蓦地想起在她每年冬季感冒的时候,少年在她面前自诩他百分百不会生病,一边洋洋得意一边递给她纸巾。 她突然很害怕,又很懊恼,自己怎么可以全然忘记了方常心临走前交代她的话,怎么不好好记住今天是什么日子,可是注意力终究还是落在此时她拼命拉起的少年身上。 她喊着少年的名字,是敛了坚强瞬间脆弱的悲伤。 完全昏迷的人身子都格外沉,他的重力全压在她身上,冰冷湿漉的衣服也浸湿了她的外套,他原本蓬松的黑发是淋雨后的失落垂坠,额头上有颗颗凌乱分布的汗珠,在头顶的照明灯照射下显得透亮刺眼。那双全是繁繁攘攘星辰的眼睛紧闭着,浓密的睫翼上有细密的晶莹,唇色亦不似平日里红润,添了许多苍白,哪里还有往日的生机可言。 “喂,我的朋友昏迷了,你们快来救他。”安式微急切的声音响彻在寂静狭长的浴室。 “您先别急,他现在是什么状态?” 对方稍显平静的声音刺痛了安式微的心,她的眼眶忽而湿润起来,“怎么叫他都叫不醒,还有额头……额头很烫,嘴里还说胡话……” “他这是发了高烧吗?吃了退烧药没有?” “你没听到吗?我怎么叫他他都没有反应,你们快派救护车过来!”安式微的语调越来越急切,心越来越慌张。 “如果只是高热,我们可以告诉你怎么缓解……” 安式微缓缓闭上眼睛,冷然决绝地说“我拿刀捅了他,再不来他就死了。” 梦被清晨第一缕日光唤醒,半梦半醒时耳畔传来它送你的情话晚上我们再会。 玻璃窗上,染了浅浅的雾色,枝头上吐露的新绿,隔着窗,看不分明。 “你醒了?”一白衣天使给他换上了新的点滴,平静地瞄了他一眼。 “我在医院?”苏欧视线先是模糊,继而渐渐清晰,目光所及是白晃晃的天花板,周围的其他病床床单也是苍白到发冷的纯净色。 “应该很明显吧。”白衣天使笑了。 “谁送我来的?”嗓子因为高烧而酸涩疼痛异常,说话带着微微沙哑。 “你女朋友送你来的,可把她吓死了,从我们见到她的时候就一直哭。”护士在记录表上洋洋洒洒写着记录。 “女朋友?”苏欧迷糊,怎么生个病还捎带送一个女朋友的。 “是呀,你女朋友真的太可爱了,昨天打急救电话说你快被她捅死了,再不去救你,就没命了,吓得接电话的护士差点儿报案。”护士说得有鼻子有眼儿,不像是凭空捏造。 隔壁床的青年小哥搭话“怎么同样是被打了,为什么就没人来照顾我呀?” 护士开玩笑说“得了吧,每天下午来照顾你的难道不是人吗?” 小哥轻笑一声,“那是我妈,能一样吗?” 偌大的病房,只有两床病人,空气中弥漫着白衣天使身上消毒液的味道,有些刺鼻。这时候室内已然有了对面楼折射而来的淡淡日色,混杂着天花板上日光灯的照明,交相辉映。 苏欧还来不及理清事情的来龙去脉,护士已经检查完两人的身体后关了日光灯转身离了去,一瞬间,又恢复了寂静,室内的光线也淡了下去。 “哎,等老子好了,也要去找个温柔可爱又负责的女朋友。” 青年小哥算是看清了,找女人要找温柔的,就算不是温柔的,那至少得是负责的,不能打人了就扔在医院不管了是吧,还得辛苦自己腿脚不方便的老娘来照顾他,将自己刻画成一个无辜善良的受害者。不过他被打纯属是他活该,据说是因为脚踏两只船,女友捉jian在床,暴打了他一顿。 “喂,你们早恋父母知道吗?”很没礼貌的傲然语调。 苏欧大脑仍是迷糊,头昏昏沉沉的,嗓子也不舒服,实在不想说话,于是复又闭上眼睛,佯装安然睡去的模样。 那人见状,很是识趣,闭了嘴,双手枕着脑袋,望着天花板,悠然地吹起了口哨。 不知过了多久,大脑突然一阵的抽痛,仿佛被针扎了一般,熟睡中的苏欧的眉头紧皱在一起,迷迷糊糊间,眉间似有一抹凉意,轻轻揉摩着,终至舒缓开来。 苏欧猛地睁开眼,距离太近,看不清那双手的掌纹,他下意识地抓住那双手,转眼看到了呆怔的女孩,眉眼依旧干净清浅,在被他抓住手的时候,眼底闪现一抹细微的不易察觉的欢喜,复又,堪堪冷淡下去。 女孩想要抽回自己的手,苏欧反而抓得更紧了,认真地看着她,可是,终究无话。 安式微冷着脸,带了些怒气,“放手!” 苏欧不理,只是看着她,狠狠抓住的手放在心口,要是能揉进心里该多好。 半晌,缓缓开口,像是许久没说过话了,沙哑着嗓子,却是撒娇的语气,“我都生病了,你还对我这么凶。” 安式微皱着眉,“你活该,谁要你用冰水洗澡的。” 苏欧惊诧,“你怎么知道?” 安式微仍固执地挣脱着自己的手,没想到他生着病力气还那么大,能隐约感觉到他的指节因为她的反抗而微微颤抖。 “我没眼睛吗?我不会看吗?浴室里的冰水只是摆设吗?”连续发问,咄咄逼人。 其实她并不知道他会用这种极端的方式对待自己,去他家拿换洗衣物的时候,收拾了房间,发现塑料盆里堆着几袋冰袋,白色塑料桶里也有半桶水,水面漂浮着融了大半的冰块。虽说已是初春时节,但这天气还是需要穿厚衣服,再好的身体也经不起这般折腾。如果,如果他就是为了达到最严重的后果,那此刻还生龙活虎的他会是怎样的失望…… 会不会是我多事了,安式微在心里如是想。 生病的人太过脆弱,脆弱到能轻轻一拳击碎,她稍敛愤怒,眉目温和了些许。 苏欧眉眼有了动容,生了开玩笑的心思,“说的好像你亲眼看到我洗澡一样。” “你……”安式微窘住,脸上泛起阵阵桃色,在心中狂扁某人。 某人却笑得狡黠天真,经不住嗓子刺痛,猛咳了起来。 安式微开始威胁他,“别以为你生病了,我就不敢欺负你,你信不信我拔了你的针,扔了你的药,让你好不了。” 苏欧白皙的面容因刚才的猛烈咳嗽而变得通红,笑说“那我得赖上你一辈子了。” 如若知道赖上就是一辈子,那为什么不早点生病。忽而觉得生病的时候,才是离你最近的时候。 洪湖街洞子巷口的朝阳是最好看的,是少年告诉女孩的,也是少年带她去看的。 天刚蒙蒙亮,天边闪着一颗格外明亮的星,在无日无月的天空中显得格外孤寂。街边传来三轮车轮胎滑动的声响,伴着微薄凉爽的晨风绕过耳畔,飘向远方。 安式微坐在巷子里最高一阶的楼梯上,右手撑着脑袋,闭着眼睛,意识飘忽,似是要随时沉沉睡去。 苏欧走到了她的身边,手里端着两杯热豆浆,眼中含着笑意,轻轻碰了她的手臂。 再晚一秒,她就坠入梦乡了,带着倦意接了豆浆,触手生暖,捂着嘴打了一个哈欠,眼角是乍现的晶莹。 “要是待会儿上课打瞌睡怎么办?”还未睡醒的意识。 “我们就不能周末来看吗?”还未睡醒的嗓音。 “可我真的好困啊。”还未睡醒的眼睛。 苏欧摩挲着手里的豆浆纸杯,端凝了她许久,缓缓开口“我妈是不是把事情都告诉你了?” 安式微立马睁开眼睛,意识完全清醒过来,心里莫名惶恐,如窥伺者被当场抓包,小心地开口“你知道了?” 苏欧浅浅笑着,喝了一口豆浆,不紧不慢地说“那日你突然出现在我家,我就猜了个大概,还有,她的伞找到了。” “真的?”安式微舒了一口气,想必她重得旧物,以后自是会小心珍藏,不会再一不小心弄丢了。 苏欧微微低头,黑发垂额,没有任何表情,语气中也脱离了情绪,说“我很希望命运能给我一个意外,让我永远也不要醒。” 安式微眉目骤然深敛,如同天边染了初晨日暮时酞青蓝色泽的流云,想着要心平气和,却发现心跳快得过分,无论怎么深呼吸都无法平息的蠢蠢欲动的脆弱。 即使她不懂如何感同身受,但是,一切都无法挽回,即使再深的疮口,痛到无法呼吸,也只能继续向前了。 噗……豆浆洒了一地。 安式微倒抽了一口凉气,淡黄色的浆液溢满左手,塑料纸杯上被攥出了印子,塑料盖子已经被浆液冲到地上,杯里剩余的豆浆几乎能望见杯底。 她正准备翻书包的时候,苏欧已经抽出纸巾放在她的手上,瞬间吸收了手上未来得及滴落的浆液。 心,意外地,平静柔软起来。 安式微盯着他垂下的黑发,心中有些怅然,面上不笑不怒,“可是不出意外,活个半百年应该没问题。苏欧,生活就这么糟糕吗?” 他们坐得很近,似乎只有01厘米的距离,他抬起头,对上了女孩的眼神,鼻翼间萦绕着她的发丝间淡雅的洗发水味道,他又闻到了令他无法抗拒的温暖发源地散发出的阵阵香气,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有了偷闻别人的癖好。 “以前的确是觉得糟糕透了,但现在觉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人嘛,不都是要习惯后悔吗?” 安式微的心突然绞痛难忍,习惯后悔,这是多么无力的绝望的任由坠落的残破希望。 “那,可不可以不要一边后悔一边生活?” 苏欧带着孩子气般的无措,低垂着眸,暗淡了星辰,“这些道理我都懂,可是,我早就失去了面对生活的勇气,这就是成长的代价。” 寂静无声的巷尾,能听到他淡淡的呼吸声,她试着跟上他的节奏,说了她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占有欲极强的话语,“你可不可以把以前的苏欧还给我。” 安式微从兜儿里拿出了一枚硬币,仿佛这是电影里即将上演的男女主确定要不要在一起的决定方式,淡淡道“如果是人头,你可不可以做回本来的你?” 彼时的你眼中的世界还没有那么糟糕,仍然是向阳而生笑眼观世界的稚气模样。 某人总是那么任性,逼着他做决定。 拇指弹动,硬币逐渐向上攀爬,被地球重力蛮力拉回,一半是光明,一半是黑暗。 苏欧伸出手,先一步抓住了硬币,紧攥在手里,答案未知。 “是什么?”安式微死死盯着他的拳头,抿了发干的嘴唇,有些紧张。 苏欧扬手扔了出去,完美的抛物线,长梯尽头硬币尖厉的叫嚣随着空气飘向耳畔。 “谁知道了,去你妈的命运!我答应你还不行吗?” 世界如此糟糕,但是因为你,我开始慢慢学着你看世界的样子,眼里只装着你。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命轨迹,如果有一天离你最近的人偏离了路线,永远地坠落,直至消亡,那么,请你一定不要停留,继续向前。 不管未来怎样,能跟你一起就够了。 如果有时光机器,你是否愿意回到过去,回到某个特定的时间,改变一次无意的过失,在预知未来的情况下修改所有的一切呢? 可是,这是最伤人的谎言,最好笑的笑话,这个世界没有如果。 “快看。”这一声的兴奋,叫醒了安式微的迷怔,转眼间,第一缕阳光冲破云层,大地苏醒,朝阳如约而至。 再回眸,少年平静的面容,眸中柔光流转,被粲然的日光渲染成金色,明明白白地迎着朝阳,面上没有一丝阴影,伴着初升的金色日光,嘴角不自觉地带了浅显的幸福微笑。 重生,是他看着朝阳小声嘟囔的模糊的两个沉甸甸的字。 她伸手,握他的手,第一次感到真真切切的温暖。 他回握,包裹住她所有的指节冰凉。 一阵清凉晨风徐徐吹过两颗仿似饱经了人间沧桑的疲惫的心,她第一次主动握住了他的手…… “你怎么那么僵硬呢?” 某人非常之嫌弃女孩僵硬的表情和动作。 “脸朝我这边转一点,对对对,肩膀向前倾斜一点,背挺直了,看着镜头……”少年拿着相机,透过镜头,耐心指导。 “我背着光,能照到我的脸吗?”安式微有些茫然,她不会是给朝阳当背景吧。 微风拂过,短发遮了半边脸,她缓缓别过耳后,温柔专注。 “咔”,定格在逆着朝阳女孩最后拂发的浅笑轮廓上。 。 第81章 破坏 安式微策划了一场“约会”,两个人,她和韩诚的。 原本只是一个平平淡淡普普通通的周末,因为韩诚的主动邀约即将变得五色斑斓。 那一天要穿什么漂亮衣服,下午看什么电影,晚上吃什么,日程安排得满满当当。 一下午絮絮叨叨,没完没了,不过是一场自作多情,愣是说出了恋爱的腐臭味。 苏欧转眸,懒洋洋地瞥了她一眼,“人家不过是约你去图书馆自习室看书吗?你确定他会陪你去看电影?” 的确是安式微把图书馆看书学习美化成了吃饭逛街看电影,不过这也算是难得的周末校外相处的机会,也许是期待已久的和他第一次过周末,整个人难免亢奋又忐忑。 同韩诚相处了快两年了,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不长,自己在面对他的时候多多少少还是带着莫名的拘谨和小心,这不是时间就能替她磨平的情绪。 也许是因为喜欢一个人吧,所以才会变得自卑,小心翼翼。 这句话的sha伤力比他告诉她不想谈恋爱的还要大。 她时常在琢磨这个问题,究竟是明爱好,还是暗恋好。明爱,是万一哪一天不爱了转身离开时对方知道,暗恋,是对方不知道。可这种对比,她都觉得不好,明爱虽然是有观众的,可倾注所有感情演出对方依旧没能走进你的情绪,而暗恋只是一个人的独角戏,对方看不看有什么关系呢。 安式微喝了一口水,平淡开口“我可以找借口骗他去。” 说谎这种事情她最擅长了,一迳的淡定从容,理直气壮。 苏欧突然收到一条短信“说了没有,小微来不来?” 是姥爷的饭局邀约,作为上次她辛苦照顾自己生病外孙的答谢。 他心中有些烦躁,原本打算放学的时候再告诉她,可不巧,她周末的时间排满了,实在抽不出多余的时间给他。说来奇怪,她现在鲜少与他单独相处,尤其是在那一日看朝阳之后,表面上与往日别无二致,实际是带着刻意回避,保持朋友距离,他实在不愿称之为谨慎。 “安式微,冰淇淋要吃吗?”苏欧站起身来,偏着头问她。 “这么冷,吃什么冰淇淋呀!”安式微很意外地抬头望他,不动声色地咽了因冰淇淋这个有魔力的三个字带来的丰沛的口水。 天儿真的很冷…… 近几日冷空气来袭,又降了温,春寒秋冻时节,天气最难以捉摸。昨晚半夜下了冰雹,晶莹剔透的石子打在地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伴着雷声闪电,似乎是放肆了一夜的暴虐,清晨方歇。 安式微自是不知道昨晚窗外的盛况,睡得死沉就是好,只是在早上出门的时候才发现夜里对于她来说悄然的一切改变。地上被冰雹雨摧残的树枝的新绿,中空坏死的树枝斜倒在马路上,环卫工人骂咧着收拾残局,没有经历惨痛的过程,又怎能感知结局的潦倒呢? 昨夜,又有谁在闪电惊雷暴雨的夜晚辗转难眠。 “苏欧,我们一起去小卖部吧。”楚翕敏感地察觉到两人的关系有微微弱弱的变化,忍不住接了话。 从小卖部买了饮料后,回教室的路上,楚翕突然转了话题,又绕到两人的关系上。 楚翕拧开了绿茶,罐了一大口,缓缓开口,“你俩没事儿吧?” 苏欧轻轻地笑,漫不经心的样子,“我们能有什么事儿?” 楚翕愣了,半晌,才笑,“你知道你刚刚笑得多难看吗?只可惜没镜子,真想让你看看有多丑。” 苏欧踩到了一根树枝,停顿了一下,踩着树枝向后滑动,踢足球的姿势,蓄力踢了出去,树枝重力不够,只是落在了三米外的地上。 反应干嘛那么明显,欺负弱小无助的树枝算什么本事。 楚翕知晓他生气的原因,疑惑的语气,“真搞不懂,喜欢为什么要藏着掖着?” 苏欧转头看着他,心中五味杂陈,说“我可不想连朋友都没得做。” 楚翕垂头,平淡开口“其实吧,我觉得微微并没有她想象得那样喜欢韩诚,更多的像是某种情结,上辈子错过了,这辈子要牢牢抓住,却依旧患得患失,小心翼翼,这样的喜欢太卑微了。”楚翕的语气,是极为真诚肯定的,“她跟你在一起就不一样了,能够没有形象胡吃海塞,打打闹闹,互相开玩笑,还乱发脾气,蛮不讲理,这才是她真实放松的样子。” 苏欧又何尝不知她在自己面前绝对是没有任何包袱的,想哭就哭,想笑就笑,生气了会抓头发,恼怒了会踢凳子,但不是常说女生只有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才会顾及形象,更何况他又不是她喜欢的人。 楚翕言辞激烈,掷地有声,“喜欢的确是需要小心呵护,可若是少了真实自然又算个屁的喜欢。” 这番彻骨的说辞,像是对别人的说教,又像是对自己的告诫。 苏欧惊讶地问“楚翕,平日里你从不说重话,最近你怎么样?” 楚翕愕然,怎么话题又转到了他的身上,“我……我很好啊,少扯开话题,你就说你是不是喜欢她?” 苏欧被他逼问到哭笑不得,却把心底的烦躁情绪重新撕开,“现在回答是或不是有什么意义,她又不会因为我的回答有任何改变。” 如果答案是肯定,他知道,她必定是当玩笑话听听也就算了,如果答案是否定,他不知道,他们会走向怎样的结局。 暗恋只是一场我喜欢你你不喜欢我的戏码,想想就是折腾自己神经的无所作为的罪有应得。 犯傻,谁不会呢? 楚翕不依不饶,“那这周末她跟韩诚出去你就没有一丁点儿的生气吗?” 不被爱的人,又有什么资格生气。 楚翕固执地想要听到苏欧的回答,可他没有任何反应,面沉似水,平静无波。 周六下午,安式微到自习室的时候,从后门溜进去,又很小心地合上门,轻手轻脚地走到韩诚旁边的位置,按下折叠椅,生怕惊扰到其他人。 自习室只是一个普通的教室那么大,却坐满了人,不只是有学生,还有一些是辞了职准备考事业单位公务员的前公司白领。 占座即王道,放之四海而皆准。安式微旁边的座位上堆满了书,但自她进来到离开,没有一个人是直接坐上这个位置的,倒是有许多没有找到空余位置的人弯腰轻声询问这里是否有人坐,皆是失望而归。 天才是百分之一的灵感加上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原来学霸也是需要刻苦学习的。安式微一直以来只看到他们人前的成绩,却忽视了他们人后的刻苦。韩诚是图书馆自习室的常客,这里一座难求,他也在桌子上留了许多他的书,周末两天也是学到图书馆闭馆的时间,所谓笨鸟先飞,不够努力就飞不高飞不远,更何况他还不是笨鸟。 自习室太安静了,安静地能听到身旁的少年安详平稳的呼吸声,偶尔从身后传出窸窸窣窣的背书声,认真且专注。 安式微昨晚又熬夜了,这次不是看剧,而是跟顾行止煲了三个小时的电话粥,挂了电话已经是深夜两点。书只翻了五页,眼皮就受不了文字的催眠,手肘支着脑袋,进了黑甜乡。 这种不尊重自习室的行为遭到了来往学霸的白眼,韩诚察觉到这些人的视线,扭头望去是女孩歪着脑袋像落枕一般熟睡的脸,他弯了唇,看向她的眼神愈发温柔。他其实很想叫醒她,让她换种姿势睡,万一真的落枕了可怎么办。 安式微头越来越重,手肘一鼓作气地侧滑,身子猛地往前倾,差点儿撞到下巴,一时梦中惊坐起。 还好没有弄出很大的动静,她懒懒地揉了揉眼睛,打了一个打哈欠,转眼须臾间,对上了韩诚满溢温柔又微弱无奈的目光,一瞬间,像是上课睡觉被老师盯上一样,有些慌乱和尴尬,安式微抿着唇挤了一个笑容出来,移开眼,佯装正经看书的模样。 自己这个坏毛病究竟要纵容到什么时候?安式微在心里狂扁自己。 “你确定可以跟我一起去看电影?”安式微问,她也是今天才知道韩诚周末的学习习惯,不忍心打乱他的时刻表。 韩诚拿了一瓶矿泉水给她,温和地说“嗯,偶尔也需要去放松一下,学得太久人容易变得呆板。” 安式微笑,“可你很聪明呀,一点儿也不呆板。” 韩诚面上陷了浅浅酒窝,笑说“还学半个小时我们就过去吧。” 安式微转眼,背着手,眉眼干净明媚,“好。” 一切都如她筹划的那样不紧不慢地进行着,下午三点五十五分,电影还有十五分钟就要开场。 这个世界本来很大,我们却还能在人海里找到彼此,究竟真的是不期而遇还是刻意为之,只有我们自己知道。 安式微在买完电影票的时候,转身抬头转眼间,正好对上了苏欧平静笑容的脸,时间仿佛放缓了速度,空气仿佛凝固了气流,对视的这三秒如同经历了万年,回过神来才发现他身侧还站着笑得慈蔼的方姥爷。 “小微,还真是巧啊。”他们朝安式微走过来。 安式微下意识地咬了下嘴唇,笑说“是呀,姥爷也来看电影啊。”旋即扫了苏欧一眼,却发现他遥望着远方,没有看她。 方姥爷眼睛含笑,问“小微,你是看什么电影啊?” 安式微温声回答“《全城高考》,趁它还没下架过来看看,姥爷你们看什么呀?” 方姥爷拍了拍她的手,看着她,笑得更加慈蔼,“更巧了,我们也是!” 安式微有些疑惑,“可按理说,您应该会更喜欢战争体裁的电影,刚好今天也有这种类型的。” 方姥爷皱眉,“你这孩子,是不是嫌姥爷老了,看不得你们年轻人看的电影,这部电影不是讲高考嘛,可是很有教育意义的,那个词语叫什么来着……” 苏欧轻飘飘地接了话“老少皆宜。” 方姥爷恍然,激动地晃着食指,“对对对,老少皆宜。” 安式微听到这话,脸有些泛红,朝老人安慰地笑,“姥爷,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怕您觉得无聊而已。” 说话的功夫,韩诚已经买好了爆米花和可乐,安式微向方姥爷介绍了他,老人许是喜欢年轻人扎堆儿,欢喜地一左一右拉着安式微和韩诚的手去检票口检票。 在找座位的时候犯了愁,方姥爷想挨着安式微坐,让苏欧去找安式微旁边两个人换座,正巧苏欧买的座位是最佳观影区,那对情侣爽快地换了座位。 她的座位和韩诚中间隔着方姥爷,无奈摇头,电影二人世界的完美幻想被打破,安式微用力啃着爆米花,太阳穴有些许酸。 安式微依稀感觉到,左侧某位少年上扬着窃喜的唇角,心里懊恼,早遇到他们就不看同一部电影了,奈何造化弄人,姥爷太过热情。 电影刚好开始,灯光熄灭,大荧幕播放着一帧帧剪辑好的画面,故事开始。 关于青春的电影,无非是在主角配角身上叙述故事,挖掘疼痛,找到每个人共鸣的青春的定义。 你的青春是怎样的?平淡,刺激,欢喜,疼痛,酸楚,是否经历了人生五味才算是一个正常的青春,可若是只得其中一味,这样的青春是不是比体会完全而有遗憾的青春更加遗憾呢? 他们同时抓起了同一块地方的爆米花,苏欧的指轻轻覆在安式微的指背上,未触及完全却被黑暗赐予了暧昧的时机。如果说,安式微是一部韩剧女主的话,此时应该是害羞地僵着动作,任由男主的指腹挑动心弦,作为互表心意的出口,可惜的是,安式微并不是韩剧的女主,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恋爱小白,所以,她反手拍了他的指背,作为她表明先来先得立场的方式。 苏欧囧,其实刚刚是故意的,奈何姐姐不开窍,我能怎么办? 。 第82章 破坏(二) 他错愕了,三秒后,反手拍她,然后,她又拍回去,很久很久,从电影矛盾开始再到化解,除了是他们悄悄的轻轻的拍打声,还是他们悄悄的轻轻的拍打声。 “你这人怎么跟个小孩子一样,先来后到懂不懂,尊老爱幼知不知道,还有,这是姐姐我买的爆米花,什么都没做还贪便宜,你这算盘打得也忒好了吧……”大脑的声音似连珠炮似的转得比嘴快,心里的世界远比平静的表面丰富得多,好像是玩滑滑梯,一时刹不住闸了一样。 安式微已经没有心思看电影了,情节还停留在上一秒,迅速从桶里抽回了手,生了恶作剧的想法,左手捏着他的下颚,右手抓了一把爆米花,塞进他的嘴里,动作一气呵成,不带一丝的迟疑,完全不给对方反抗的机会。 老虎不发威,真当我好欺负,安式微白了他一眼,好心情地转头望向大荧幕,拢了垂在眼睑处的黑发,是恶作剧成功的雀跃欢愉。 身旁的少年顿了顿,借着大荧幕的光,哭笑不得地看着身前的一片狼藉,嚼了幸运入口的两颗爆米花,扭头发现某人嘴角上扬的坏笑弧度,旋即伸手揉乱了她的头发,还没来得及撤回,却被她一把抓住,狠狠地咬住他的手腕。 他一时没反应过来,手腕处小尖牙的力道十足,肉被她咬着拼命挤在一起,那股子疼痛感由她而起,顺着左手臂毫无偏离地流进心脏,他没有退缩,只是笑,不知道怎么表达出来。 安式微奇怪,为什么没有反抗力,若是如此,她定要咬得更重,算了,自己可是成熟的姐姐,不跟幼稚的弟弟计较,适可而止吧,她想。 韩诚敏锐地听到动静,偏头看着这一切,失魂落魄。在方姥爷扭头看他的时候移开了眼,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喝了一口可乐。 电影结束,圆满谢幕。 可安式微连一条故事线都没有理清,就已看到了结局,心里有些不平,散场起身离开的时候假装不小心踢了他一脚,傲娇大步流星,留下傻了眼的苏欧。 出电影院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恰逢饭点,安式微想着赶紧跟方姥爷道别之后跟韩诚一起去晚饭,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看到方姥爷眯着眼对着她笑,带着些微孩子般的天真。 方姥爷笑说“小微呀,天已经晚了,你送姥爷回家好不好?” 安式微有点儿没反应过来,转头问他“姥爷你说什么?” 方姥爷轻轻敲了她的额头,语气慢慢有了指责,“年纪这样小,还没姥爷的耳朵好使吗?姥爷说,送姥爷回家去,顺便陪姥爷下下棋,你多久没来陪姥爷下棋了,都不想姥爷。” 老人有点儿习惯了还未涉世的孩子在自己跟前说话,若是以后上大学了工作了,见面的机会也就少了,难免孤寂,现在惊觉自己越活越像一个小孩子,无论如何都不希望对方拒绝他的请求。 安式微愣了片刻,转眼看看苏欧,仍是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遥望远方,温和说道“姥爷,今天挺晚的,下次,下次周末我一定来陪您。” 老人骤然皱起浓眉,摆摆手,“算了算了,人老了,谁都嫌弃,我自己一个人回家得了。” 安式微迷糊,“姥爷,不是有苏欧在吗?” 方姥爷登时冒火,“他,让他来陪我看电影,死活不肯来,那我说我一个人来,他又非得跟着,摆着这副臭脸,姥爷我还受不了这气!”说完横了苏欧一眼。 这,真的像极了一个大人不愿意陪逛街买玩具而撅嘴生气的小孩子,安式微只好笑着挽老人的手臂,好言哄着。 苏欧觉得自己无愧,环着手臂,静静地看着自家姥爷唱戏。想着昨晚被老人提溜着耳朵,一整晚在耳旁念叨,印象深刻的那句话是就你这能耐,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媳妇儿,扭扭捏捏小家子气的,我要是像你这样,怎么把你姥姥从北方骗到这儿来,明儿个就要你好好看看你老子怎么把人家小姑娘骗过来! 方姥爷舒缓了眉眼,笑着对韩诚说“好孩子,我得带小微回去了,你回家的时候小心些啊。” 韩诚被突如其来的一句礼貌而疏远的话语惊到咋舌,片刻后,温和地笑道“我正好还要去书店买书,方姥爷,那我就先走了。”然后对上了安式微的视线,向她点头致意,转身离去。 安式微心一跳,呆呆地站在原地目送他离开,自己好像没有温柔地看着他笑,没有客套地说一句再见,直到方姥爷拉着她去路边拦出租车才回过神来。 她就这样跟着他们上了出租车,打开了半指距离的车窗,后来仔细想了想,万一这一老一小是个骗子,三言两语就跟着走了,岂不是羊入虎口,后果堪忧。 那一路上,方姥爷絮絮叨叨说了好些话,但是看到老人兴致颇高的样子,安式微也积极配合着,聪明又风趣的对答一来一回,惹得老人开怀大笑。 苏欧在副驾驶座上,手肘抵在车门窗框,食指指节揉着太阳穴,一直静静聆听着身后两个人的声音,被他们的声音里的情绪吸引着,还有彼此离得那样近,呼吸着同一处空气的卑微的幸福。 那一瞬间,她的话轻飘飘地落在心间,却有异常的十足的后劲,安心踏实又让人迷恋,很久,很久,他的目光在窗外不断向后跑的景色里飘忽游移,嘴角是情绪波动带来的各种各样的微笑。 方姥爷突然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手背护在唇前低声说“对了小微,你还没见过苏欧小时候的样子,待会儿给你看看照片。” 安式微有了些许兴味,笑着点头,往前看了一眼,只看到他的手肘和座位上冒出的飞扬的发丝,被车窗外猛灌进来的春风撩拨晃动。 到家门口的时候,苏欧没有拿钥匙开门,而是直接敲了三下。 不是他们祖孙俩人住吗?还有什么人在吗? 就在她疑惑不解的时候,门缓缓打开了,探出来一个可爱的小脑袋,眨巴着大眼睛,脱口而出软软糯糯的声音,“wele ho!” 安式微嘴角微微抽搐,难道…… “小兔崽子,在老子这儿还敢说洋文,看老子不抽你!”老人说完就进屋去,扬手准备教训他。 “啊啊啊……”小苏落慌乱往屋内逃走,一溜烟儿没了踪影。 安式微手指轻握成拳,抵着上嘴唇偷笑,眼睛不经意地看了苏欧一眼,发现他也在看着她笑,眼里闪着星辰的微光。她蓦地心跳加速,敛了几分笑意,转眼轻咳一声,“既然姥爷我已经送到了,那我先回家了。” 话音刚落,方常心就从里屋出来了,走到玄关向安式微招手,温柔地说“小微,快过来让阿姨抱抱。” 安式微环腰抱了她,鼻翼扫到她身上浓郁的清冽香味,夹杂着丝丝油烟味儿,这才发现她身上系着围裙,扎起了长发,仍是优雅迷人的气质。 方常心拉着她坐下,眉眼俱是温柔,“只有最后一个菜和一个汤了,你先在沙发上坐着等一等。” 安式微皱了皱眉头,看了看提溜着苏落耳朵训话的方姥爷和关门换鞋的始终不讲话的苏欧,又惊讶地望着方常心的背影,一时没有弄清楚状况,呆怔在原地。 “嫂子救我!”苏落的耳朵快被姥爷捏红了,对着安式微大声喊了出来。 “……”安式微正发呆的时候被人一把拦腰抱住,一语如炸雷惊醒梦中人。 “哈哈哈……你这臭小子,比你哥有出息!”方姥爷愣了三秒,反应过来松了手,揉着苏落的西瓜头,张大嘴巴笑起来,皱纹深陷下去。 安式微懵了,脸上泛起微红,万幸苏欧换了鞋径直去了厨房,生怕他听了去,否则又该在她面前打趣,那还要不要她活了。 苏落好似找到了命门,弯成月牙儿的眼睛直直盯着安式微瞧,随即把小脑袋埋在她的腰间,笑声像春日融了坚冰缓缓流淌的山间小溪潺潺。 过了一会儿,抬起头认真地说“嫂子,你可不可以告诉姥爷不要每次都揪我的耳朵,可疼可疼了。 安式微慌地捂住了他的嘴,小心地望了一眼厨房的方向,没有其他动静,呼了一口气,定了心神,“苏落,我不是你的嫂子,不准乱叫哦。” 苏落松了手,歪着小脑袋问“可是,可是你喜欢他呀,还是你告诉我的。” 方姥爷拍膝盖,笑得爽朗,“小微,喜欢就喜欢,没什么可害羞的,他姥姥当年也是偷偷喜欢我不说,非得要我主动,多亏了胆儿肥,脸皮厚,否则哪有这两个臭小子啊。有时候,错过了就是一辈子。” 这怕是天大的误会,倒不是她不喜欢苏欧,只是她对他并没有其他想法,尤其是涉及到男女之间的感情。苏落一小孩子的话,大人应当只是当玩笑话一笑而过即可,不应该放到台面上大肆宣扬,况且两个当事人并无任何暧昧关系。 不过听方姥爷的意思,是要她勇敢追求爱情吗?可双方没有火花,何来星火燎原呢。 安式微同这祖孙俩解释了许久,苏落自是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乖巧地托着下巴,像听故事一样认真专注,但一看其茫然的眼神,便知自己浪费口舌。甩袖转向另一位睿智的老人,可任她如何字字句句认真地解释,老人十指交叉扣着膝盖,笑而不语。 她转过头,正巧苏欧手里端着一盘菜放在了餐桌上,又转身进了厨房,刚才的话应该没有听到吧?她想。 苏落拿着相册跑过来了,连人带册地扑在安式微怀里,像是日漫里波妞从马路上冲过去抱住宗介那样,幸好她坐在沙发上,否则肯定会被扑倒在地。 厚厚一叠的老旧照片,除开前一小半是老人的黑白照片,后面多数是后辈的。老人指着其中一张秀妍姣好面容、扎着两条麻花辫的女子,眉眼是望见了珍之重之的如珠如宝的温柔,笑说“看我老伴儿,是不是很漂亮?” 多么骄傲,多么思念…… 安式微明显感觉到,老人,是极爱照片里的女子。 老人突然想到出租车上的约定,“对了,给你看看苏欧小时候,可好看了。” 相册翻到一半,一张泛黄的照片,左上角的画面不全,脱落到能看清楚白底,不过不重要,重要的是照片上的人还能清晰地看到,扎着两个丸子头,穿着粉色的裙子,眉心贴了一颗红痣,眼睛红肿地盯着某一处,没有看镜头。 这样好看的孩子,难怪会被大人打扮成小女孩的模样,一点儿也不违和。 安式微扑哧一声笑出来“他当时是在哭吗?” 苏落歪在安式微怀里,跟着她呵呵傻笑,“苏欧穿女孩子的衣服,羞羞。” 老人温声说道“他不喜欢拍照,在他姥姥怀里哭着闹着不肯拍,哄了好一阵儿才同意,这不拍出来就是这个丑样子!” 估计是因为他知道自己穿的是女孩子的衣服,所以才不愿意拍吧。 中间大部分都是他的生日照,不同于刚刚那张顽皮家长的恶趣味,每一张他都是笑着看镜头,幸福的嘴角带着如艳阳的粲然,背后都是蓝色钢笔墨水写着苏欧一百天、苏欧周岁,苏欧一岁…… 后面一小部分是合照,其中一张是女子和男子并肩而坐,端正而亲昵,女子膝盖上坐着一个笑得像年画娃娃的婴孩,幸福洋溢在每个人的脸上。 苏欧外貌是像妈妈多一点的。 再抬头时,晚饭已经做好了,方常心解了围裙,招呼他们过来。 安式微立刻觉得惭愧,自己无端贪了便宜,仅仅是送姥爷回家,还蹭了一顿大餐。加上方常心常在c市,鲜少回来,盛情难却,只得硬着头皮留了下来。 在温暖的气氛里,吃了一顿令安式微如坐针毡的晚饭 。 第83章 破坏(三) 春日夜晚的轻柔撩于衣袖,指间,是微薄淡凉的风。 “你家人是不是误会什么了?”安式微打破了两人的沉默,静寂幽深的巷子里声音被无限放大。 少年微微仰头,微风拂动他额间垂落的发,目光中,是伴着橘黄色路灯映照的温暖的纯净,像是迸发出一个新的灵魂,是在早已熟知的相处中,需要重新凝视端详的模样。 “他们误会了什么?”苏欧低沉的嗓音带着些微的倦意。 误会什么?你自己难道没看出来吗?安式微在心里嘀咕了几句。 刚才那顿晚餐差点儿吃出心肌梗塞,面上还是得保持礼貌和随和的微笑,僵硬得跟打了针一样。看着满满的一桌子家常美食,听着长辈们絮絮地讲话,心情如坐过山车一般起起伏伏,也注定了今夜消化不良。 “我们一家人难得在一起吃饭,都多吃点啊。”方常心边说话边用白色公筷给安式微夹菜。 我们一家人?安式微惊觉自己多余了,咬着筷子头儿,埋着头默默吃碗里的菜。 眼看着安式微面色渐渐微红,低头不语的样子,方常心抿嘴偷笑,正巧转眼碰上苏欧的视线,她斜瞪了他一眼,“你倒是夹菜呀,别只顾自己!” 苏欧怔了怔,微张着嘴却没有说话,只是听话地给安式微夹菜,每一道菜夹一点,不多时,已经堆成山了。 方常心见状,微微皱眉,“你这孩子,夹菜得用公筷,没礼貌。” 安式微摆手,笑说“阿姨,我不介意的。” 他家的餐桌礼仪很讲究,每个人都有两副筷子,一黑一白,吃饭黑色,夹菜白色,只不过没有过分严苛,自己夹菜可以直接用黑色,如果给别人夹菜就必须用白色公筷。这让她想起之前在他奶奶家也是这样,本来农村里是不兴筷子留两双,大家都是怎么开心怎么来,虽说干净卫生安全,这样倒显得有些拘谨严肃。 方常心弯了流转的唇,笑容更深了,对着方姥爷说“也是,他们两个人有什么好介意的。” “是呢是呢,哈哈哈……”方姥爷乐了。 这一家人老老小小,一个两个委实喜欢天马行空的想象,无中生有,胡编乱造,无限扩大,囧死某个脸皮薄的小姑娘了。 安式微的脸颊蓦地染成绯红,然后又缩着头继续小口小口地吃东西,没敢多说什么话,怕言多必失,要是落在苏欧眼里,反而坐实了自作多情。 心中莫名生出的逃离开始躁动起来,任她如何在心里默念平静、冷静、深呼吸,就是不顶用。 她偷偷瞄了苏欧一眼,那厮自顾自地夹菜,吃菜,嚼米饭,循环往复,仿佛这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他只是路过来讨个晚饭吃而已。 你永远叫醒不了一个装睡的人。 方常心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起来“小微,我一直没问你,你还没有男朋友吧?” 安式微正漫不经心地咀嚼着食物,刚咽到喉咙的时候却被她的话吓到呛住了,猛烈地咳了起来。 苏欧见她满面通红,咳嗽不止,便拍着她的背,帮她顺顺气。 “小微,快喝杯水。”方常心慌地倒了一杯水给她。 安式微苦苦思索,自己到底对苏欧有什么特别的行为举动引起了他们的误会,以至于方常心从第一眼见她就像是跟亲人相聚似的,一股子亲热劲儿,就算是对自家孩子的朋友也做不到如此程度。苏落一个连喜欢是什么意思的乳臭未干的小孩子暂且不论,方姥爷更不用说了,他一直以来甚是喜欢自己的小棋友,常在外人面前夸赞她对老人有耐心又贴心,但这跟苏欧是扯不上半点儿关系的,又何来的误会源头。于是,就更迷糊了。 她对于这个问题自然是不会回答的,一来方常心的神情像极了胡亚清在发现她写了一篇抒情类的短篇文章后假装随口一问的从容自然,二来这个问题终归是否定句,根本没有必要回答,索性借着强烈咳嗽蒙混过去。 她已经稍微平复了一些,但还是捂着嘴小声地咳,既有礼貌又拖延时间。于是乎,因为她的咳嗽而成功转移了注意力。 说来好笑,高中本就是一个让家长和学生绷紧神经的重要阶段,家长们恨不得把自家孩子泡进书海里,照老罗的话就是现在应该斩断不成熟的七情六欲,应该做一个没有感情的学习机器人,待到录取通知书在手时,管你人前人后几幅面孔。可是,他们家对于这个方面似乎也很讲究。 当然,这不止安式微有疑惑,苏欧自己也不解,之前不是一直都反对他早恋,怎么现在看待这件事情反而比高考重要,后来忍不住问了姥爷,原话是这样的,“你呢,从小身边没个女性朋友,就喜欢跟男孩子扎堆玩儿,你妈担心你找不到女朋友,现在逮一个算一个,关键是这个女孩相貌品性又好,也算是你占便宜了。” 苏欧咋舌,心想老妈估计是担心自己的儿子会跟同一小区的那个喜欢男孩子的男孩子一样,为了爱情不惜与父母决裂,虽然她在国外留学的时候对这种取向的事情早已司空见惯,但在国内传统家庭来说,多少存在注意和反对的态度,自是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也是这样。如果是那也没办法了,再不济还有一个儿子,如果不是,那就赶紧撮合,管他算不算早恋呢。 方常心一向擅长调节气氛,见安式微已经缓过劲儿了,笑眯眯地望着面色依旧是桃花红的女孩,问道“小微,尝得出这道菜是什么做的吗?” 说完用白色筷子夹了一片微微带点黄色的白色切片,像肉又不像肉,吃起来是肉的质感,裹上浓稠的酱汁,鲜美爽口,口齿留香。 安式微细细琢磨着舌尖似肉非肉的食物,着实吃不出这道菜是什么做的,疑惑地摇头。 “常心,看来你忙活了一整天准备的菜还没番茄炒蛋受欢迎。”方姥爷笑说。 安式微有些窘迫,其实她觉得这道菜很好吃,但是离得远,没怎么好意思伸长手去夹,索性就只吃面前的番茄炒蛋,竟然被方姥爷看出来了。 “爸,能怎么办,谁叫我生了一个没眼力见的儿子。”方常心哀怨地瞪着苏欧。 苏欧夹肉丝,她抢,苏欧夹青菜,她抢,苏欧喝汤,她还抢,委实像个小孩子。 苏落在一旁吧唧嘴,笑得欢天喜地,方姥爷笑着摇头,宠溺溢出眉眼。 安式微觉得好笑,前一秒还是笑意如春花绚烂满地开,这会儿像个小孩子同自己孩子争抢东西,和往日清冷优雅的气质不同,多了几分亲切自然。 咦,好像话锋忽转,并没有回答问题,就此不了了之。 尔后,方常心东拉西扯说了好一阵儿的家常,万幸没有再往高中生的感情该不该趁早的方向继续深扒。 这一顿晚餐的真正目的方常心一直未提及,只当作一顿普普通通的晚餐。安式微起初也没想到这层,后来仔细想了想,也许只是巧合,她在两年前不经意撞了这个少年,彼时年少无知,只记得疾言厉色的一片星海,后来彼此经历了欢乐的事事桩桩,却不知他是如何在人间炼狱里折磨自己,甘于受尽业火的灼烧,至死方休。 难道,遗憾始终要悬在头顶,成为一道警钟,时时提醒你不要忘记。 她说,苏欧,我的指是冷的,温暖不了你。 他说,我的指是热的就行。 那日幽深的巷,朝晖照亮了深处,漫天的光芒温暖,身上被金色渡上了彼此守护的信念,伴着堪堪上升的势头,跨越了生命的惨烈和腐朽,涅槃重生。 临走时,方常心坚持要苏欧送她回家,苏落吵着也要跟着去,被强制留在家,安式微找了许多借口,但是她劝得殷勤,实在拒绝不了。 “要吃冰淇淋吗?”苏欧在路边一家快餐店甜品站门前顿住脚步。 安式微走到他面前,逼问的架势,“你为什么不回答我的问题?” 苏欧笑,停顿了一会儿,懂装不懂,“什么问题?” 安式微见他唇角的那抹意味不明的狡黠微笑,登时有些窘迫,生怕他再误会什么,便偏着头,闭了嘴,移开了目光。 苏欧微微抬头,示意她,“要吃吗?” “好啊。”她点点头,笑说“我要吃海盐口味儿的。” 苏欧抿唇微笑,“好。” 她突然多了一个爱好,就是做与这个时节不符的事情,比如寒冷天气吃冰淇淋,从小的观点就是冰淇淋应当属于炎热夏季的,是给浮躁的心降温的。她本惧冷,却在吃冰淇淋的时候感觉到异常的奇特的冷静。 安式微舔了一口冰淇淋,抬眼无意间注意到他露出一节手腕,忽而想到下午自己在电影院咬了他一口,讪讪问道“疼吗?” 苏欧迷糊,“什么?” 安式微缩缩脖子,小声说“你手腕上……” 苏欧愣了愣,很快知道了她欲言又止的原因,随即撸开袖子,伸到她面前晃动,愤然,“当然疼了,我咬你一口你试试看!你是属狗的吗?” 安式微这时才看清他手腕处浅淡的印子,已然看不出圆圆扁扁的形状,轻轻微笑,说“可巧了,我还真属狗。” 少年收回手,转头望向远处,微风拂过,卷起微尘,携着不愉飘向远方,只余唇角微微的一抹温柔。 “你不能动了。” 当耳畔所有的一切都隐去了声息,苏欧被一道温柔舒心的嗓音叫醒了灵魂,无意识地顿了脚步,转眼的一瞬间,女孩跨步站立,很是认真专注地看着他,手里的冰淇淋吃了大半,甜腻粘黏的白色液体沿着黄色薄饼脆筒慢慢融化滴落,这画面,这神情,像极了自己幼时在操场上偷偷瞄到的小女生玩游戏的认真模样。 苏欧疑惑,“干嘛?” 安式微弯了唇,眼底泛起的微光尽显其顽皮意味,“影子是你的分身,我踩了你的影子,你就不能动了。” 于他而言,许久未玩过儿时的游戏了,记忆早已蒙上厚重的阴影,看不分明,记不清晰,饶是那日在篱笆栅栏外,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洒下的斑驳的树影,半是阳光,半是影子,女孩在树荫下玩跳房子,眼睛却无法移开,以明目张胆偷看的姿态,静静凝视着那个人,宛如被人蛊惑了一般。 苏欧嗤笑一声,移开眼不望她,“无聊!” 安式微撇嘴,翻翻白眼,“无趣!”尔后,快速地吃完了手里的冰淇淋。 夜晚时分,微凉的晚风,行人稀稀疏疏,两人慢吞吞地走在街上,还原夜的宁静舒逸。 苏欧转过眼,瞥了她一眼,注意到了她嘴角的异样,“都吃到脸上了。” 安式微顺着他的视线摸了右边脸,再看了看掌心,“有吗?” “反了。”苏欧伸手拖住她的左下颚,大拇指指腹轻轻蹭了蹭她的嘴角,温暖的指温,和她泛红的双颊,带了暧昧和宠溺,一时懵怔,心思全藏于心底。 “安式微。” 安式微循着声迹扭头,错开了少年的手,他手里落空,三秒后,若无其事地收回。 她对上了街对面站立的清秀干净的少年目光,大声问道“韩诚,你怎么在这儿啊?” “我看你一直没有发信息给我,来看看你回家了没有。”他走过来。 安式微不自觉地抿了下嘴唇,轻声笑道“啊,我也是刚吃完饭回来,你吃晚饭了吗?” 韩诚微笑着点头,“嗯。” 苏欧见他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安式微,蓦地,一种莫名的连他自己都不敢承认的占有欲缓缓从心底滋生。 三个人穿过了灯色昏暗的巷子,就这样走到安式微家楼下,一路无话,半刻钟的距离,感觉走了一个小时那么长。 安式微食指指了指身后的楼梯,微笑着说“那个,我到了,你们早点回家。” “好。”苏欧点头,利落地转身离了去。 韩诚淡淡微笑,酒窝亦是浅显的,朝她轻轻点头也离开了。 两个少年一前一后,距离不远不近。 沉吟良久,直到出了巷子,韩诚开口问道“苏欧,你是不是喜欢她?” “是。”简洁肯定的回答,不带一丝迟疑。 韩诚笑得有些勉强,“也是,每天都坐在一起,能没有感情吗?”顿了两秒,又说“你成绩不错,不应该只在普通班。” 苏欧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平淡开口“只是厚积薄发而已。” 许久后韩诚才冷笑一声说“厚积薄发跟深藏不露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苏欧望着街边看不真切的银杏树叶,眸中的温柔带了一丝缭绕的冷意,冰冷开口“也许是吧。” 韩诚停住了脚步,注视着少年挺立的背影,第一次在一个人面前问了这么多话,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开始有了不安和畏惧,低声说“苏欧,你有很多选择,她不是唯一,但她是我的唯一。” 他想他,这辈子算是栽在那个女孩手里了,可她身边还多了一个人,那个人还待她那般好。多可悲啊,他竟在奢望她的一世温情,却不知如何留住她。 苏欧站在原地,没有回头,晚风骤然生猛,扬起他额前的发,明眸如夜间月亮掉进湖中的温柔,缓缓开口“唯一这个词是不能轻易定义的,况且她不是我人生的选择题,而是作文必答题,需要细细审题立意,错过了满盘皆输。” 。 第84章 命运 人是否能操纵别人的命运? 其实说得也不对,并非是操纵,谁又能操纵得了谁的命运呢? 如果,你知道另一个人的结局,会不会在某个特定的时刻给对方自欺欺人的忠告和劝慰。 广播里教导主任的粗旷厚重嗓音飘荡在春日里橘黄色的光线里,生生打破了日光的温柔,言语凌厉刺破空气中和风卷起的细小微尘,大抵能想象出主任一手拿着话筒,一手背在腰间,唾沫横飞的模样。 “喂喂喂……同学们注意一下啊,现在说一个非常重要事情。” “主任又开始抽风了!”老虎瞥了一眼小卖部天花板角落里挂着的喇叭,冷嗤一声。 “关于高一五班的何昉同学参与校外聚众斗殴,鉴于我市一良好市名及时阻止,未造成人员伤亡、财产损失等严重后果,加之何昉同学及时认识到错误,校方酌情,予以何昉同学全校通报批评,希望其他同学不要效仿,触及到校纪校规会影响到你们的前程……”越到后面越痛心疾首,哀学生之顽劣。 老虎在收银处付款,竖着耳朵仔细听,越听越来气,“都聚众斗殴了,就给小妖精一个通报批评?这处罚未免也太轻了吧!” “虎哥你小点儿声,当心被人听了去。”唐甜食指放到嘴边,杏眼撑得圆,示意他小声说话。 “切,我还怕他不成吗?只是可惜,长得那么好看,骨子里就是一地痞流氓。”前一句是不屑一顾的讥诮,后一句是美人堕落的惋惜。 “老虎,你就承认吧,你就是嫉妒小妖精打架了学校只给了他一个通报批评的处罚,哈哈哈……”安式微扑哧一声笑出来,笑得前仰后合,不能自持。 突然,大家像是发现了什么,瞪圆了眼睛盯着她背后,楚翕手轻握成拳,猛地咳嗽起来,苏欧面无表情,朝她身后的方向呶呶嘴。 安式微疑惑转身,一抬眼对上了刚刚广播里教导主任猛批的男主角,他正倚靠在小卖部冷柜旁,双手插进裤兜儿,左边唇角向上微挑,意味深长又带了丝丝温柔的微笑顷刻间穿透他以往的冷绝尖锐。 “小妖精?”何昉微微眯眼,朝她走了过来,“敢情我还有这样一个外号啊。” “哈哈哈……同学你误会了,我们说的不是你。”安式微死鸭子嘴硬,歪着头,笑弯了流转的眸,十分之真诚无害。 何昉目光投向远方,微蹙眉,作冥思状,“我没记错的话,好像最近全校通报批评的就我一个吧?” 安式微装得淡定,“同学,你真的听错了。” 大庭广众之下被当场抓包,着实令人尴尬,自然,她不会费力不讨好地去向他做过多解释,更何况他还是一个从未把别人的看法放在心上的高傲无敌的少年,此刻蒙混过关是她的唯一选择。 安式微回头扫了一眼,那几个家伙反倒事不关己地看热闹,老虎在她回头的瞬间仰头望天吹口哨,唐甜挤了一个难看的僵硬的笑容,苏欧目不斜视,没有半点表情,兀自喝着手里的冰红茶,只有楚翕了,安式微向他眨眼示意,希望他能明白她的眼中之意。 楚翕果然没让她失望,立即反应过来,“微微,我记得下节课老罗要检查作业,赶紧回去写作业了。” “对对对……你不提醒我差点儿都忘了。”说完头也不回地转身往教学楼方向撒丫子疾步离了去。 然后,剩下几人愣了几秒,慌乱抱头鼠窜,跟着离开是非之地。 初春的天空碧蓝如洗,濯去纤尘,流云如绵长的絮在天边徐徐涂抹开来,流露出温和可爱的模样,头顶树木返青,在温柔的光线里留给大地斑驳的影子,和风穿过绿色的缝隙,在白寥寥的空气里躁动春日的心跳。 安式微沿着树荫铺陈的路一直跑,一直跑,在教学楼前的花坛边停了下来,直到坐在了有明显擦拭痕迹的台面上,才想起来大口喘气。 双手触及到了冰冷的如黑曜石一般的抛光砖,蓦地缩回手,光速恢复了前一秒的记忆,“还真的不能在背后随便议论别人。” “所以,你又在背后说谁的坏话了。” 安式微正偏头往来的方向看,居然在转眼望教学楼台阶的间隙瞥见了杜巧,她耳朵里塞着黑色的耳塞,看着她,薄唇微抿。 “我可没有啊,别冤枉我。”安式微故作凶巴巴的模样,撇着唇。 “那你心虚什么,额头都冒虚汗了。”杜巧取了左边的耳塞,坐到了她的身侧。 “我只是锻炼身体,跑跑步而已,最近学习太累了,放松一下。”说着动动脖子,佯装做运动的姿态。 杜巧忍笑,随意地往安式微刚才跑来的方向看了一眼,目光没有扫到其他熟悉的人,又移回了目光。 “就你一个人去了小卖部?” “不是,我刚刚遇到一个烦心的家伙,先一步过来了,我在这儿等他们。”安式微揉捏着略微僵硬的后颈。 两人又陷入死寂,安式微扭头看她,她却低头翻书,真的不把课间的喧闹声放在心上。 安式微苦笑,不知从何时开始,女孩日渐疏离,不再每日站立在教学楼楼梯口抱着那本《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等他们一起吃饭,她也曾试图想亲近女孩,可女孩从始至终都是不冷不热的态度,尤其是在女孩生日那次同她絮絮地说了好多话,似是那一天说完了所有的话之后,惜字如金,说的话就更少了,见面的次数也更少了。 不过,她最近有了明显的变化,比如矫正后整齐标准的贝齿,嘴唇部分比初见她时要自然好看得多,比如,她换了一个不大适合她的发型,剪了及腰的长发,代之知性的齐肩短发,再比如,笑容比以往要多一些,至少安式微很少见她笑,对比以前,现在已经算是破例了。 当然安式微必须承认,自己对她的确是存了三分刻意和五分畏惧,她身上有一种奇特的居高临下的气质,或许是腹有哲理气自简傲,加之一本正经不咸不淡的语气,更难让人接近。安式微自私地想过自己能不能做一次蛇,不是恩将仇报的蛇,而是做到没齿不忘,感恩涕零,悄悄离开,保留农夫善良的余温。 “你最近变化挺大的。”安式微抬头仰望梧桐树稍上粘黏的细小的晶莹,并不转头,平淡开口。 这是女人的直觉,一个埋头苦读的优等生开始注重自己的外在形象,不再买自己一贯喜爱的阴郁的冷色调衣服,她想,杜巧终于肯面对自己的感情了。 “头发吗?短发方便点,不用费心去扎头发。”杜巧轻拢了黑发,顺了两拨挡住自己的下颚线。 今天虽然阳光正好,却格外冷,杜巧在校服外套了一件绚烂耀眼的酒红色针织毛衣,衬得她的皮肤略微苍白,倒不是不好看,只是她一时没适应过来。 “你的头发长长了,不去剪吗?”杜巧淡笑,看她。 自大学开始留短发已经有五年之久,算上在这里的两年,已经七年了,不知不觉,竟留了七年的短发,她从未让它轻易攀附上她的心脏,不经意间,厌倦了一成不变,蓦地希望有所改变。 “不剪了,留着吧,等下次门口的值周老师看不下去了就能扎起来了。”她拢齐所有的发,指尖轻柔绕了发香,左手托起,右手探寻散落的几缕碎发,在发顶粗略估计了扎起后的马尾长度。 “你很适合短发。”杜巧微微皱了眉头,无法抑止心里的焦躁和抵御。 “每个人都这么说,可适合总不能就这样一辈子吧,偶尔也要改变一下。”安式微散落了头发,阳光透过树隙映着墨色的发,如同渡上了繁繁攘攘的星色,温柔淡然。 “安式微,你可真难懂。”杜巧的语气像讨论今天天气晴朗一样平静。 “是吗?比《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还难懂吗?”安式微宽和地笑笑,戏谑道。 “不,人心比书更难懂。”杜巧卷起书,大拇指指尖滑过每一页纸,掀起层层隐形的涟漪,留下一道清晰的指痕。 “女人心,的确太复杂,谁又能看破,连我自己都看不懂。”安式微白皙的手将右侧垂落的发别在耳后,声音平淡。 也许是安式微的语气过于平淡,又或许是她的表情太过沉静,让杜巧觉得没有说下去的必要了,于是把目光移回到书上,重新卷起滑动印刷纸,指腹光滑得像刷了一层透明的釉,浑厚的书页摩擦声没有节奏,两秒翻完,复又,不厌其烦地继续翻,指痕多了几道。 这要是被李文静看到了定会埋怨她不爱护书籍,安式微在心里想象得出那个戴着眼镜的女孩的动作、神情、言语。 “哈哈哈……微姐,你刚刚真是跑得比兔子还快,你早这样跑,一千五百米妥妥的第一名。” 突然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从身后梧桐树侧面走出几个人来,安式微没有回头,此刻只是感慨这几个人高腿长的少男少女走路的速度也忒慢了点吧。 “杜巧你也在啊。”唐甜走近,定睛仔细打量了她,“你剪头发了?” 杜巧轻轻点头,唇角勾起微微的弧度,安静温柔。 “微微,你没有看到你走后何昉的表情,可尴尬了……”唐甜坐到她身侧,开始絮絮地讲话。 老虎见没有插嘴的份儿,摊手道“我们三个大老爷们好像多余了,回教室吧。” 然而走在台阶上的时候,老虎发现身后隔了近五米距离的三个女生叽叽喳喳说个没完,不对,只是两个女生叽叽喳喳地,另一个女生安静地跟在最后面,一语不发。 “怎么我们身边的女生都不太正常,一个话太多,一个瞌睡太多,没一个让人省心的!”老虎挠挠头,百思不得其解。 “难不成你喜欢杜巧那样的?她话不多,又废寝忘食的。”楚翕白了他一眼,小声说道。 老虎走到楼道转弯处时悄悄瞄了一眼杜巧,摇头,“太安静了也不好,跟她说话总觉得累得慌,死气沉沉的。” 苏欧平淡地插话“您老要求可真高,看你智商不够,长得也不正常,说不定人家还懒得跟你说话呢。” 楚翕笑说“一语中的,不愧是苏欧。” 老虎窘迫,拍拍苏欧的肩,“得了吧,不就是说了你家微姐一句嘛,你们一个两个至于来损我吗?这护短护的,生怕让人不觉得我欺负她。” “你家”二字成功取悦了苏欧,瞳仁明亮,唇角有了温暖的笑意,转眼须臾间,女孩谈笑风生,带着些微春日阳光的气息,凝固了记忆。 “夏夜!” 某个陌生女孩抱着一叠作业本停住脚步,循声望过来,开口问“卢虎,怎么了?” 老虎傻笑,“我妈前两天回了一趟老家,阿姨托她捎了一些东西给你。” 女孩温和一笑,弯了眉,“东西多吗?今天我没有空,改天去你家拿。” “不多,我下午回家了再带过来,到你们宿舍楼楼下我给你打电话。” “好,谢谢你。” 夏夜?安式微觉得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问“老虎,她是谁呀?” 老虎心不在焉地说“她叫卢夏夜,我们一个院子的,同姓但是没沾上一点亲戚关系。” 安式微惊愕,再次确认,“文科精英班的卢夏夜?” 老虎看着她,露出好奇的神色,“是啊,你认识她呀。” 安式微站在走廊看着女孩的背影,随着步伐有节奏摆动的长马尾,微昂的头,傲然得意的姿态,不禁想到她日后的结局,却在心间漫延出丝丝酸楚和怅然。 如果你知晓一个陌生人的结局,是否会只做一个旁观者,不论其悲喜,静待事态发展。说起来也是世事弄人,明知他人结局,却不知自己的,还喜欢瞎操心,真以为自己慈悲,其实什么能耐都没有。 。 第85章 繁花(一) 繁花的背后,总有它隐藏的腐烂,你纵容它,也在毁灭自己。 “我说,你是我人间的四月天,笑响点亮了四面风,轻灵在春的光艳中交舞着变。你是四月早天里的云烟,黄昏吹着风的软,星子在无意……” 人间四月,春意盎然,许是和风卷过了杏花的淡雅纷飞,添了晨间的细微露珠,摇摇晃晃铺陈于染了雨色微潮的柏油地面之中,有了难舍难分的情谊。 “唰唰唰……”老虎拿着扫帚狠心“拆散”这对相恋不过半日的世纪佳人,加之安式微在一旁念着文绉绉的清心咒,非但清不了心定不了神,反而使他几乎如苦练武功走火入魔般暴走。 老虎杵着扫帚,苦着脸打断她“微姐,我求你了,别念了成吗?咱俩赶紧收拾完了,还得回教室上早自习呢。” 安式微懒洋洋地低头瞥了被扫帚摧残的七零八落的繁花地面,复又将视线转向头顶的树梢上,笑说“连凋零的模样都这样好看,果然美好的东西什么时候都是好的。” 这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令老虎错愕,能看出眼前这个女孩子刚刚昂起的头带有一点儿勉强装出来的矜持傲然,顺势插了一嘴“好个p,贴在地上难扫死了,得让教导主任自己来体会一下,扫雨后的落花有多难。” 教导主任的确有这样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就是校内的所有地方必须保持如同脸一样干净,监察卫生大队也甚是严苛,每个班级划分的公共区域有任何落花杂草定要扣分。所谓不要落尽的凄美,只要繁盛的华丽,如此过河拆桥,当真负了春日美意。 安式微对此规定轻嗤一声,“我倒觉得挺好看的,像极了婚礼上新郎新娘走的花路。” 老虎很是煞风景,无意识开口“撒那些花只为了图热闹好看,你知道这样会累死多少清洁阿姨吗?” 安式微对着无辜的坚强的枝头杏花翻了一个白眼,“老虎,你真得好好反省一下你自己了,为什么没有女生喜欢跟你聊天。” 老虎怔然,然而还未从她的话里细品一二,安式微又说“没想到你突然变得很爱学习了,那我们快点扫吧,还得回去上早自习呢。” 这句话前言不搭后语,老虎更加懵怔,思维像打了一个死结般,无奈笑了笑说“您老真的没事儿?” 安式微挺直了腰板,不以为意,“我好得很,能有什么事儿?” 老虎一笑,没吭声。 不远处,在她看不到的观众看台上,站了一个带着灰蒙蒙天色的少年,失神地望着杏树下清扫落花的女孩,眼眸中是随时奔涌的无以复加的痛失。 时年,二零零八。 依旧是繁花纷扬的四月,彼时风和日丽,伴着枝头上落脚的黄鹂的鸣啼声,在微风中步步分解,落在耳中早已稀稀疏疏,难辨其音。 男孩蹲缩着身体,不久前在草丛边丢了一颗如黄豆大小的砂糖,已然引得蚂蚁倾巢出洞,他静静地看着蚂蚁有序地点点地移动砂糖,不多时便兴了邪恶的念头,拾了一节枯树枝,搅弄热闹,黑色芝麻们猪突般流窜,七慌八乱。 恶作剧成功,男孩咯咯地笑起来。 女孩在一旁看得分明,轻轻微笑,“你这样可不太好,它们好不容易才觅得食物,你一捣乱,它们又得辛苦去找食物。” 男孩垂着头,黑色刘海遮了眼,女孩看不大真切他的表情,但她知晓他清澈的眼睛里毋庸置疑的顽皮青涩笑意。 沉吟了许久,男孩百无聊赖地用枯树枝拦住跑路的蚂蚁逗趣儿,女孩坐上了秋千,漫不经心,轻轻摇晃着。 “我们一起去念二中好吗?我……我考不上一中……”男孩丢了枯树枝,把头埋在膝盖上,抱着腿,宛如羊水中无意识的婴孩。 “有我在,你肯定也会考上一中的。”女孩漾开灿如春花的绚烂笑容,她看得出男孩心里的芥蒂,认真地看着他,却在心底生了温柔的怜惜。 “可是,可是……”男孩欲言又止,迷糊着双眼死死盯着地上的白砂糖,它完整得好似前一刻的蚂蚁移食未曾发生一般。 “放心吧,我会帮你的,你相信我。”女孩在秋千上胡乱地蹬着双腿,试着借助自己的力量来荡秋千,倘若绳索再长些,栏杆再高些,就能飞得更远,离得更高。 那一日,繁花飞尽,男孩记着女孩的话,但那时候的他还不知道,小矮人陪伴着公主,保护着公主,可他终归只是一个小矮人,不是优雅高贵的王子,不配站在公主的身侧,只能在身后远远地看着她。 后来,他想过很多词来形容自己,当然这也是其他人用来嘲弄他的,比如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鸡蛋上刮毛,上天摘月亮,简单概括就是四个字——痴心妄想。 男孩看着母亲,却笑了,自己骨子里就是一个小矮人,这德性,是血液里流淌着的,连死也无法改变的。 “妈妈,求你了,我想去读一中,求你了!”男孩双手合十,虔诚地祈求眼前面无表情的母亲。 “想读一中?差多少分你自己不清楚吗?能上二中已经很不错了,真是烧钱的家伙,上辈子真是欠你的。”母亲声音突然高了几度,尖锐的声音划破黑夜的静寂,刺耳又锥心。 “妈,要是哪一天我不见了,你会去找我吗?”男孩自己也说不清当时是怎么了,也许是太渴慕温暖,竟脱口而出这个问题,这个他明明知道答案的问题。 “找你?你最好永远都不要回来,带个拖油瓶没人看得上老娘,走,走了正好。”母亲横眉立目地用食指指尖狠狠抵了男孩的额头。 男孩的心突然沉下去,不理会她,淡定地转身走回房间去,一头摔在床上,用枕头捂住双耳,这个答案一点儿也不奇怪,为什么还要自取其辱。 躲也躲不掉的血缘关系。 女孩站在高高的栏崖上,伸直双臂,步履轻盈平稳,像平衡木运动员一般自信,温柔的目光,在墨蓝色的天空下,同化世界的冷傲。 男孩焦急地说“你这样很不安全,快些下来。” 女孩微笑,更加肆意,望着天空,大声喊道“因为你在我身边,我才不怕的。” 她的完全信赖突然刺痛了男孩,有些东西明明触动不了他的,可面对的是她,他心里突然有了没有源头的悲伤,愈发尖锐,隐隐作痛。 男孩的手离女孩的手臂只有三厘米的距离,没有牵紧的双手,没有包裹的掌心,若有似无的指尖的温度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却在风中迅速地消失了,只余指尖的淡凉。 他的心思太多了,连他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比女孩子还弯弯绕绕的,他甚至不愿称之为……怯懦卑微。 女孩得意地说,“你看,我是不是好好的走完了这段路,多亏了你在我身边。” 她轻轻抓住男孩的手,从高台上跳下,安全着落,却没松开男孩的手,手心里冒出的薄汗,浸湿了两人的掌纹。 男孩看着她,叹气,“可是,以后我不能保护你了……” 说到这里,女孩突然红了眼眶,眼底溢满同失了如珠似宝般的酸楚,她喃喃的声音,“可是,离了你,我该怎么办?” 他说“你终要学会自己长大。” 但无论何时何地,我都会默默守护你,直到黄土埋身,终至枯骨成灰。 后来,女孩如愿考上全市第一中学,男孩在离得很近的二中,但两人恍如隔了一个世纪的距离,再也没有见过面。 我在前面走,你在后面走,总觉得安心,是因为身后有微小的强大。 “高二还没结束就这么努力,真到了高三,岂不是要玩命。”何昉修长的手指随意地托着玻璃杯,左手拿着一块黑色的微纤方块布料,轻轻地擦拭掉杯上沾染的晶莹,唇角微妙地一弯,阴鸷之中是意味不明的讥诮。 安式微顿住笔,微微抬头,略带伤感的声音,“无论你是年轻气盛的少年,还是白发苍苍的老者,学习是没有终止的那一刻,就像我们对自己期待充满期待一样,你如果不努力,期待永远只能是期待。” 何昉见不惯她老气横秋的模样,愤愤摔擦布,没好气地说“喂,要学习给老子滚回家去学,别耽误老子做生意!” 安式微摩挲着咖啡杯,用小勺儿敲了一下,“叮”得一声余音绕耳,微笑说“我付钱了,你不能赶客人走。” 何昉冷笑,“图书馆有一个叫自习室的地方知不知道,那里的氛围更好,都是一群不要命的人,适合你学到死。” 安式微对他的冷言冷语倒没有多大反应,看着窗外,平淡了面容,“可那里有一场赌约,我去不合适。” 他冷漠地瞥了她一眼,言语讽刺,“憋死你丫的,没出息的家伙!没爱情会死吗?” 安式微心底无奈叹口气,却温柔了眉眼,干脆坚定,“会!” 这个看似是简单普通的学生,却是一个年纪心理都成熟的女子,爱情只不过是她生命里的一部分,并非全部,她只是渴慕,在爱与被爱的游戏中,自己能有一席之地,而非一个看客。 何昉转身看了一眼挂钟,手叉着腰,说“你到底什么时候走,我快要打烊了。” 安式微呵呵笑,“你关门前一秒。” 她只是想找个清净的地方看看书而已,家里不合适,总会分心想要玩手机看电视,图书馆也不合适,没有自己位置,连站着也不合适。只有这里了,离家比较近,环境也不错,买一杯咖啡可以坐一天,店员还不能轻易赶客人走,只是不巧,她不知道何昉在这里打工。 安式微心思飞到天边,不自觉地喝完了甜到发腻的咖啡,微微皱眉,她讨厌太甜的东西,转头问道“这家老板知道吗?自己雇了一个未成年。” 何昉翻了一个白眼,迈步走了过来,收走最后一个杯子,“这是我表叔的店,不算童工吧。” 安式微收拾书包,随口一问“那还招人吗?” 何昉又是自恋心作祟,冲她吹了声口哨,“怎么?想趁机勾搭我,好来个日久生情?” 安式微摸了摸鼻子,嗤笑,“像你这种弯成钢丝球的,姐姐可没空理顺。” 何昉一愣,钢丝球,这个比喻还是第一次听,笑骂了一句,“老子还不喜欢女的呢。” 清明时节,雨水十足的充沛,许是人间伤感的人多了,连老天爷也感动了。 何昉锁了门转身,冷风猛灌入怀,裹紧了黑色连帽外套,“早就叫你回家吧,你非不听劝,现在好了,都没带伞怎么回去。” 安式微抬头凝视了几秒,不怎么在意地说“去路边拦车吧,打车回去。” 何昉把外套拉链拉到头,套上了帽子,轻轻扬眉,“我就不用了,我住的近,跑回去洗个澡就成了,你去打车吧。” 安式微点头,“好,你慢些,天黑了小心路滑。” 何昉头也不回地沿着屋檐往前走,瘦削萧索的身影在拐角尽头处消失了。 来往的车辆在泥泞的马路上穿梭,行人稀稀疏疏撑着伞,步履匆忙,天色渐暗,视线模糊。 雨好像没有要停的意思,反倒较劲儿地越下越大,好像谁惹它生气了一样。 她站在屋檐下,伸出左手,感受冰冰凉凉的雨胡乱拍打在手心,溅成一朵朵透明的花,不多时,雨水汇聚成“河”,顺着手臂微昂的弧度,从指尖溜向手心,再到手腕,直至攀爬无力,被袖口的纤维吸尽。 蓦地,手心没了雨水的恣意绽放,一抬头,望见的是比黑夜还漆黑的伞,像是吞没万物的黑洞。 安式微顺着伞柄的方向看去,惊讶地看着一脸平静的少年,“你怎么来了?” 少年淡淡皱眉,波澜不惊的语调,“接你回家。” 只消一句,再也未曾忘记。 。 第86章 繁花(二) 老虎很少看到安式微在课间睡觉了,反而一改常态,拿着一篇稿子在教室外走廊上念叨个没完。 一天两天也就算了,这种没有安式微睡觉的课间已经持续了快一个星期,这是她撞邪了还是自己撞邪了,老虎不能在两者之间找到一个合适的说法腹诽,感觉颇为奇怪,轻轻撞了楚翕的手臂,忍不住问道“咱微姐这是怎么了?” 楚翕顺着老虎的目光看过去,安式微侧倚在墙上,右脚脚尖点地,随意地交叠在左腿上,微微低头,黑发垂额,拢在肩背的黑发不受控制地滑过肩头,挡住她的下颚,突出她小巧挺翘的鼻梁。 他沉吟了片刻,目光落在了英语模拟卷上某个陌生的单词上,结合前后语境琢磨了许久也不知其意,平淡开口“你不知道吗?她参加了市级演讲比赛,下周六是初赛。” 老虎怔怔地看着楚翕,惊呼,连续发问,“我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的事儿?你们怎么都不告诉我?” 楚翕好像没有反应过来,“假期结束就报名了,哦,对了,你那两天忙着准备你们篮球社团的活动,没来得及告诉你。” 老虎一脸茫然,“可微姐不是一向害怕舞台吗?怎么突然想着要报名参加演讲比赛了?” 楚翕搁了笔,揉揉眉心,微微扬起唇角,似笑非笑地说“越害怕什么就越要试着去克服,让自己变得强大。” 老虎一听,心下吃惊,转眼看到安式微在大庭广众之下笑意盈盈地对着空气煞有介事地说话,于是更加确定,她是下了百分之两百的决心。 他这样想着,这时,方才在教室门口微顿脚步的苏欧扭头看了一眼安式微,三秒后重新迈开腿进来,眸光温和,微垂着头,左手随意地当毛巾揉擦着沾了水珠的黑发,袖子挽起一节,露出醒目的红色编绳,再醒目也难敌他的眉眼。 饶是一个对自己外貌自信心爆棚的男人在见到苏欧的时候也会偷偷照镜子认真反思自己的长相是否存在问题。 老虎不由地多看了几眼,在苏欧察觉他的视线抬眼时方才回过神来,惊觉到自己的局促,双耳微红,轻咳几声,清清嗓子道“苏欧,你知道微姐要参加演讲比赛吗?” 苏欧轻轻点头,“知道。” “哈?怎么你们都知道啊!”老虎忽然觉得一股愧疚冲到头顶,心里如是想着,瞥了一眼正歪着头默读的安式微,“就我一个人不知道,显得太不局气了。” 苏欧轻描淡写地说道“这有什么,她不是觉得无聊吗?给自己找点事情做,打发一下时间。” 老虎错愕,至今,他仍然觉得他身后的这俩人不大正常,有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成熟稳重,有对人生的伤感困惑,有对未来的清楚透彻,这种感觉是他在父母身上才能体会到的。不过,将这种错觉安放在与自己同龄人的身上,委实有些微的诡异。 早熟的人是不是更让人心疼呢,实在,让人心疼。 老虎凝视着少年的面孔,片刻后,笑说“打发时间?要是被老罗听到了肯定气到吐凌霄血,当场扔给你一叠模拟题,让你做题做到吐血。” 四月的空气有种特别的味道,甘醇清润,恍如新生的希望,让人忍不住贪恋地吸食着,四周虽一片喧闹嘈杂,却格外静心沉气。 安式微现在能勉勉强强背完演讲稿,在无人之地,她能轻易地用最生动的语言、最自然的表情、最鲜活的姿态想象自己站在舞台上的完美演绎,甚至能描摹出场下观众欢呼鼓掌的场景,生动得仿佛就发生在眼前。可在教室外的走廊上,每个匆匆走过的路人面前,她又变得寡言少语,刚刚脑海里浮现的自信胆大的那个她忽而变得支离破碎,怯懦得不堪入目。 也许就是因为这样,天马行空的精神幻想总是不经意间丰富了她的内心世界,却鲜有机会和勇气在表面肆意张扬。 校长在课间看到有趣的一幕,安式微对着一群无视她存在的自顾自玩耍的小朋友们絮絮地念叨着什么,类似魔女挥动魔法棒时碎碎念咒语般认真专注,本以为不甚和谐,但出人意料的,在她真挚饱满的感情当中,并无许多尴尬。 她默默地端凝着她许久,这么长时间的相处过程中让她发现,女孩其实是极其敏感脆弱的,却在表面努力呈现出一个完美的自信的安式微,但这番雕琢过的痕迹,却几乎在其他心思不细腻的人面前完全忽略掉。 小朋友们午休时,女孩会在阳光明媚的午后,背对着阳光坐在休息椅上,几乎不讲话,也不贪睡,不知道在神思着什么,当然,她还是喜欢看女孩贪睡的模样,至少那一刻她能看懂女孩是真真切切在安睡的。 年轻人,烦恼怎会如此之多…… 然而,很多时候,女孩喜欢听她说话,并不插话,偶尔能配合她用简单的话完美地表达自己的想法,但女孩甚少对她讲关于自己的事情。她突然明白,喜欢听故事的人,是因为自己的故事太少了。 她趁女孩喝水的空当走过去,微笑着面孔,问道“小安老师,你在念什么呢?这么认真。” 安式微扭头,笑颜明媚,“校长。”顿了顿,有些不好意思地抠了鬓角的乱发,赧然道“我参加了一个演讲比赛,在念演讲稿呢。” 校长微微垂眸浅笑,“原来是准备演讲比赛啊,不错,有利于锻炼口才。”摸了摸她的头,“争取拿一个好名次啊。” 安式微笑得温和,“我就是一打酱油的,名次什么的倒没有想过,主要是想提高自己的胆量。” 校长笑弯了眼,缓缓开口“也对,看我又是一副大人的古板思想,比赛本就不应该只注重名次,最重要的还是你能从中学会什么,有没有比之前更进一步,战胜自己比战胜队友更有意义。” 安式微拿着水杯,微笑着点了点头。 这时上课了,远处的苏欧单手拿着他心爱的“ten”渐渐走近,在最近的一间教室门口顿住脚步,尔后走了进去。 校长目送着他走进教室,由衷地感叹,“苏欧这孩子真不错。” 安式微大言不惭地佯装生气,“自从他来了之后,校长真是忘记了大明湖畔体贴温柔的小安老师了。” 校长理屈,摇头,这孩子委实喜欢吃醋容易嫉妒,不过,很是可爱。 这一日傍晚,鸡蛋黄在西边落下,天边的云被它的余晖镶了一层金色的边,不多时,渐渐过渡成墨蓝色,绵长柔软的絮悠然地飘走在日暮宁静中。 安式微百无聊赖地数着牙签筒里所剩无几的牙签,像数着日子过日子似的。 苏欧看着她,抿唇微笑,语气是十足的嫌弃,“十二根,你不会还没有数清楚吧。” 安式微假装懵怔地想了想,定定地盯着筒内,“十二根吗?我怎么数着有十三根呢?” 苏欧笑了起来,微扬了眉,“是呢,差点儿忘了,我眼前这个人木讷得跟它们一样。” 安式微有些疲惫,没有心思开玩笑,托着下巴坐在桌边不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余光感觉到桌子上有一个物体移动到自己这边,低眸一看,一只盛了清水的塑料杯子,周身的茶垢沉淀着让人分不清杯子原本的颜色到底是透明棕色还是透明白色。 “喝点儿水吧,你一到陌生的地方就很少喝水。” 安式微抬眼看到对方正托着下巴带着温柔的浅笑看自己,登时一愣,更让她惊讶的是他竟然知道自己的很多习惯动作,出乎意料的了解自己。 她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 苏欧摩挲着自己手里的塑料杯,坦然地笑说“你表现得应该很明显,刚好我又不是瞎子傻子,大概能猜出来。” 安式微想了想,点头,“也对。” 想什么呢?自作多情! 不过,安式微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竟有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习惯,吃饭喜欢咬筷子头儿,喝奶茶喜欢咬吸管,在陌生的环境下做任何事情都拘谨局促,他竟看出这么多门道,仿似一眼都能把自己看得通透,不禁自言自语道“好奇怪啊。” 苏欧疑惑,“什么奇怪?” 安式微喝了一小口清水,笑得温和,“没什么。” 话音刚落,老板端着两碗面放到了他们面前,苏欧顺手把刚刚开水浸泡过的筷子递给她,漫不经心地说“待会儿你跟我去一个地方。” 安式微用汤勺喝了口鲜美的汤,抬头问“去哪儿啊?” 苏欧用筷子卷面,吹了口气,“去了你就知道了。” 长林广场命名同附近不远处的长林中学一样,借着区域环境的优势省心又省力,周围树木繁盛,繁花似锦,是天然的休闲娱乐场地,尤其是这个饭后的时间点钟,广场聚集的人格外多。 广场上有三棵体格健壮的梧桐树,在诺大的广场中央成等腰三角形摆放,砌成的花坛台面上坐着前来休息和观望的许多各自熟悉又陌生的“游客”,天色渐暗,头顶的镁光灯在最后的日色和最初的夜色上无缝衔接,恍如白日从未间断过一般。 苏欧选了一个朝向舞台的方向落座,取出自己的“ten”,重新调音,舞台正中央站着一个穿着黑拼酒红v领上衣,酒红边裙裤套装的中年妇女,正在给自己的黑色大音响调音量。 安式微迷糊,“苏欧,你到底要做什么呀?” 苏欧调好了音,指腹滑动琴弦,黑发垂额,掩了表情,紧绷的唇角温柔起来,“没有人是百分之百不害怕舞台的,别看他们表面上松弛自在,其实心里或多或少都会有一丝丝的畏惧,到底如何压制这份畏惧,得需要足够大的勇气和足够厚的脸皮。” 还未等安式微开口,他抬起眼,又说“安式微,你需要战胜你自己。你在我面前都可以放松地唱歌,你同样也可以在其他人面前做到。” 安式微愣了,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能一样吗?我认识你啊,又不怕你。” 苏欧单手抱着“ten”,眉目深敛,“但他们不认识你,你也不认识他们,你又为什么怕他们呢?” 安式微对天长叹了一口气,轻轻闭上眼睛,“好吧,你说服我了,那唱什么?” 苏欧双目温和,扭头看着她,“你想唱什么就唱什么。” 她猛地睁开眼睛,下定决心,“那就应景一点儿吧,梁静茹的《勇气》,虽然此勇气非彼勇气,但这两个字听着还是能带给我一点勇气的。” 停顿了三秒,温暖细致的音调响起,晃眼的镁光灯也少有的温柔起来。 “终于做了这个决定,别人怎么说我不理,只要你也一样的肯定……” 终于做了这个决定,还是鬼使神差地做了这个决定,一刹那有奇怪的感觉,这么喧闹的人群,却只能听到自己的声音和他的琴弦声。温柔的歌曲,放缓的嗓音,眸中只余他的微笑,躲过了四周尖锐好奇疑惑。 安式微一跳一跳地走着楼梯,黑发随着动作左右摆动,闻着楼梯两侧雪白贴梗海棠淡淡的清香,好心情地哼唱起来,渐渐地成了调。 苏欧顿住脚步转身等她,“你刚刚还是脸红了。” 安式微回望他的目光,讪讪道“能不脸红吗?那么多人看着呢,虽然那些女孩子都只是在看你。” “是吗?我没有注意。”苏欧把目光投向左侧的海棠,微风拂过,携下几瓣脆弱的小花,悠然开口“明天继续。” 安式微呆了,“还来啊!” 苏欧抬头看她,她已经跳到他前两步走过的台阶上,微笑着说“你什么时候不脸红了,就成功了。” “这感觉怎么像是街头卖唱啊,明天要不戴个帽子来?” 她有些心不在焉地答话,最后一步在苏欧面前脚底打滑,她不受控制地扑向他,万幸只有最后一步台阶,两个人如叠罗汉一般直直地撞倒在冰凉的地上。 苏欧被这突然的撞击吓得后脚没有站稳,本能地抱着她从楼梯上滑了下来,磕到了头,后背也有些疼痛,“ten”也重重地摔在一旁,发出沉闷的声响。 安式微偏着头埋在他的胸前,能听到他因突如其来的意外惊到加快的心跳声,她蓦地脸红了,抬起头看到了他的下巴,“你……你没事儿吧?疼不疼啊?” 惊魂未定,苏欧撑着头看了她一眼,终究又垂下头,“要不换你在下面,让你也感受一下。” 安式微不好意思地说“我发誓这是个意外,那个……那个你的头疼吗?” 苏欧唇角微微上扬,“可疼可疼了,估计得脑震荡了。” 安式微赶紧从他的手臂里挣脱出来,站起身,拉他起来,“真的?那赶紧去医院,万一,万一影响到你明年高考了,那这后果我可承担不起啊。” 他从她手里夺过手机,含笑,“好了,骗你的,只有一点点疼。” 安式微担忧,“确定只有一点点?” 苏欧忽然皱着眉头,托着后脑勺,“不过还是需要一个人帮我揉揉,还是有点儿疼啊……” 飘扬的海棠,繁华落尽的余音,在灯光下悠然落下。 。 第87章 繁花(三) “……i have a drea that y four little children will one day live a nation where they will not be judged by the lor of their sk but by the ntent of their character……” p4里播放着一段黑白视频,马丁·路德·金咏叹调式的演讲正点燃在场观众的热情,也催眠了某个装腔作势的女孩。 唐甜伸手接住了头顶悠悠飘落的一朵些微完整的小白花,拂平了一角的褶皱,别在女孩白玉一般的耳朵上,嘴角蓦地生了不设防的幸福温柔微笑。 她左耳戴着另一只耳机听着这激愤高亢的演讲,却仍然歪着头,沉浸于数女孩如扇的睫羽,像是小时候对万物充满好奇,对着镜子数睫毛或者头发的根数,那时候年纪太小,还能有耐心地玩一整天。 “……free at st! free at st!thank god alighty, we are free at st!”最后演讲结束,现场观众交叉双手互相牵手,高歌自由平等,整段视频播放结束,耳机里没了声音,十秒后屏幕暗了下去。 这时,从假山一侧走过来一个少年,没注意到地面有一处方块瓷砖比周围的要凸出一小节,不经意踩了“地雷”,瓷砖下暗藏的脏兮兮的隔夜积水溅到他另外一只白鞋上,也浸湿了鞋带,渲染出一块难看的突兀的“山水画”。 在这令人难堪的啪嚓声响起时,少年在别人的目光移到自己身上之前慌乱地转身,撒丫子狂奔,上了一层楼的楼梯后,急促地喘气,在二楼外走廊隔墙探出头去,往远方望了一眼,尔后悄无声息地转身继续上楼去。 距离上课还有不到五分钟的时间,唐甜叫醒了女孩,递给她一瓶草莓口味的牛奶,女孩闭着眼不住地揉眉心,嘴里也不停地吸允着牛奶,喝了大半才平息了喉咙干涩的,缓缓睁开眼,视线先是模糊,带着淡淡的雾色,目光所及,皆是行色匆匆的白蓝相间的影子,继而渐渐清晰,眼前所见是平日里司空见惯的课间活动场景。 唐甜含笑用指腹摩挲掉女孩不小心吃进嘴里的两根头发,“微微,后天就要比赛了,明晚可得早点休息。” 安式微不甚在意,眼神空放,沙哑着嗓子,“就五分钟的事儿,不必那么紧张。” 唐甜张嘴准备说些鼓励的话语,就被一句冷言冷语噎在喉咙里,生生咽了回去。 “这可是市级的比赛,就你这参赛的态度,真是白白糟蹋了评委的耳朵,还浪费他们的时间。” 两人一起抬头,只见来人扎着斜马尾,手插着兜,扫过来的目光带着漫溢的揶揄,还不忘卖一送一给了对方一个能翻出眼眶的大白眼。 安式微好像有些眼睛疼,突然转移视线,伸手捏着唐甜的下巴,细细凝视着她的小脸蛋,像是古装剧里浪荡公子调戏良家小姐。 唐甜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呆怔,片刻后,斜眼瞄了一眼十米开外的那个女生,看不真切她的表情,但能敏锐地感觉到仇人相见剑拔弩张的气氛。 陈敏见她不搭话,朝她抬下巴,鄙夷的眼神,冷嘲热讽,“安式微,你连我都比不过,还妄想跟艾珂比吗?也不拿块镜子好好照照自己,够不够格!” 安式微听了这句话,懒洋洋地叹了口气,眼神却并未向她偏离,“谢谢您的提醒,不过我够不够格你说了还不算。” 陈敏倒是冷笑了,挑起秀气的眉,言语凌厉,“我且看着吧,你是怎样在初赛就被刷下去。” 而后,望了腕表,利落转身,绝尘慢跑向教学楼。 唐甜在她走远后扭头看安式微,发现她面无表情地眯着眼睛,死死地盯住陈敏离去的方向,以为她因为陈敏的挑衅而心情不豫,唇边挂着安慰的微笑,“微微,别担心,你练习了这么久,肯定能进半决赛的。” 语罢,安式微扑哧一声笑开,转眼望她,“要是你是评委,我直接保送到决赛了。” 唐甜认真地摇头,“不不不,你就是第一名了,我钦定的!” 安式微用大拇指指腹蹭了一下嘴角,敛了些微笑意,“小t,我没事儿的,她说的话我压根儿没听进去,你也不用安慰我……我要赢的只是我自己,其他人怎样与我无关。” 唐甜半信半疑,“真的?” 傍晚起了风,吹落了她耳上的白花,白得这样粹净,落在发梢,经不住地心引力的魅力,松了手。 “丁零零……”安式微准时踩点跑进教室。 刚才一步两个台阶地跨上楼,把身体里积攒的一点儿力量悉数用完,此时喉咙有些发痒,轻声咳嗽了几下。 英语课上到一半,忽而一个白色纸团从天而降,大抵是因为在发射地点被错误预估方向,偏离了几度,落在了安式微和苏欧中间的地板上。 安式微低头看了一眼孤零零的纸团,很想给老虎当头一棒,这厮仗着自己离垃圾桶只有两米之距,乱扔垃圾的毛病总爱不定时发作。怔忡了片刻,却终究还是习惯性地弯腰去捡,尔后完美投球,扔进了斜后方的垃圾桶内。 老虎撑着脑袋,时不时转头望后方瞟,安式微敏感地察觉到了他的异常,碍于此刻教室外虎视眈眈盯梢的老罗索性没搭理他。 趁着英语老师喝水休息的空当,他按捺不住转过头来,手掌掩在口前,小声问道“你们怎么没什么反应?” 安式微迷怔,“什么什么反应?” 老虎张大眼睛,难以置信的模样,“你没看纸团?我上面写得很清楚了啊?” 安式微汗,“我以为是垃圾,给扔了。” 老虎黑线,下意识地扫了一眼身旁低着头做题的楚翕,眼神一瞬间变得有些怪,欲言又止,终究无话,转了身。 她发现自己没有办法再专心听课了,注意力被老虎的一串迷惑行为和一团神秘白纸搅散,视线在老虎焦灼的后脑勺和楚翕淡然的后脑勺之间扫来扫去,眸子阴晴不定。 人为什么会有那么多无法窥伺的秘密,那么多莫名而生的情绪,置身其间,仿佛是情感的奴隶,套上被现实操控的枷锁,沉迷,堕落。她突然想起了何时,空放呆滞的眼神,再灼热似骄阳的情感也难以点燃他静谧的黑甜乡,但他的那个世界却给人安全和温暖。 又是一场头脑风暴,她不禁哑然失笑,自己还真的思想上的巨人,现实中的哑巴。 再抬眼的一瞬间,对上了英语老师的视线,安式微能感觉到老师洞察一切的了然自信,以为她只是目光提醒,谁知她眸底闪过一丝兴味,决定对自己刚刚书海里摸鱼的行为加以惩戒。 英语老师笑得那样真诚,问道“安式微,你来说说单选的最后一道题选什么?” 安式微傻眼了,来不及仔细阅读题目,手在桌子底下偷偷扯苏欧的衣服求助,谁知他好像早料到一样,抿唇笑得幸灾乐祸,不理会她,真是见死不救的家伙。 “嗯……” 英语老师也是一个难打发的主儿,步步紧逼,“which one?” “嗯……”她继续装傻充愣,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什么主语谓语宾语,分析一长串句子的句型结构,急得头皮发麻。 “既然不知道正确答案,那下一次发呆记得把老师也带进去。”老师带过好几届学生,处理这种腼腆听话的学生自是不费力,说的话也是温和中带刺。 众人哄堂大笑,笑得极为事不关己,极为幸灾乐祸。 下课铃刚宣布休息十分钟,安式微就转过头问“苏欧,你怎么能见死不救呢?你都不知道我刚才多尴尬呀。” 苏欧很随意地说“你已经不脸红了。” “啊……”安式微一愣,很是诧异,低眸细细回想了一下,自己在面对难堪的境遇时好像没有以往那么轻易害羞脸红,不禁呆呆地盯着眼前的少年,仿佛世界在微微晃动。 “你看什么呢?我脸上有花吗?”苏欧轻轻弹了她的额头,唇角带着温柔促狭的笑意。 他说完,转头继续认真地抄着黑板上的笔记。 安式微蓦地移开了眼,不太自然地微垂着头,惊觉自己方才心里生的那一抹悸动实在不妥,好像,就好像是在古代有了婚配,却对另一个公子的某个撩动芳心的动作暗生情愫,如此三心二意,着实匪夷所思。 她思绪有些不受控制,如果她没有足够定力的话,那她现在就不会气定神闲地坐在这里了,还腆着脸幻想着不可知的未来。 这时老虎的手在她眼前晃动,“微姐,微姐,微大姐?” 安式微回了神,微皱着眉,“什么?” “啊……纸团!” 她这才想起来课上寻思的事儿,不知是谁扔了带有红油的零食袋,把里面的白色染了个遍,味道实在刺鼻,就算再好奇纸团上写的内容,也断不会在垃圾桶里找真相。愣了一会儿,傻呀,当面问不就行了! “老虎,那个纸团上你写了什么?” 老虎伸手挠挠后脑勺,笑说“没什么。” 安式微早就注意到他心虚的表情,明显就是什么事要告诉她,现在又说没什么,吊人胃口着实让人讨厌。 “少废话,到底要说什么?”安式微拍桌子,佯装发怒。 “真没什么,嘿嘿,微姐,你就当是我的恶作剧。”老虎双手合十,虔诚地忏悔,“我错了,我保证,绝对没有下一次了。” 安式微不以为然,“愚人节那天你也是这样说的,你的下一次就像蟑螂一样,踩死一只还会冒出无数只。” “微微,待会儿放学了你先回家,我有点事儿,不用等我。”楚翕转身过来,适时插了一句嘴。 安式微有些诧异,自从她报名参加演讲比赛后,心思全投在上面了,倒没有在意楚翕有没有在她身旁,她一直觉得他在,从未离开。 现在想来,他这几天的的确确鲜少在自己面前晃悠了,尤其是在清明节假期归来之后,她确定这种感觉不是自己的错觉,楚翕肯定有什么事情瞒着她。她没有主动去问,而是选择等待他主动告知,或许并不是无关紧要的事。 她差点儿忘了,楚楚在她面前压抑着情绪,声嘶力竭地说过,“你根本就不懂,你们都会嫌弃他,讨厌他,我不允许你们再一次伤害他。” 楚翕似乎在等她的回答,略带丝丝紧张地看着她,但始终没有说些什么她想要知道的信息。 安式微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面上仍是温和的笑意,“好,你忙完了早点儿回家。” 第二日早晨,安式微准时到公交站台,却没有等到楚翕,时间已经来不及了,她只能先走一步了。 早读快开始的时候,楚翕依然没来,短信电话都没回复,她有些张皇失措,不断地告诉自己,楚翕只是迟到了,他不是故意不回信息不接电话的…… “他今天请假了,你别担心,没什么事儿。”苏欧在一旁默默地看了她许久,安慰地笑笑说。 安式微扭头瞥了一眼苏欧,转眼间吓了一跳,已经发现他的嘴角有淡淡的一抹红,像是开了一朵开到荼靡的桃花,“你嘴角是怎么了?被人打了还是被人亲了?” 苏欧伸手摸了一下嘴角,笑得狡黠,“可能是在梦里不小心被人亲了吧,没办法,总有人贪恋我的美色。” 安式微扬眉,摇摇头,什么时候了,还这么自恋。 “擦了药没有?” 苏欧犹豫了片刻,看了她清浅的眼神,严肃正经了起来,“这种小伤擦什么药,过不了多久自己就好了。” 安式微揶揄道“那我上次被刀划了一个小口子你恨不得要我去医院包扎,你现在伤的可是你的脸呢?如果好不了我看你的残缺美要怎样去诱惑学妹们。” 苏欧觉得好笑,眸光流转星河,“你忘了吗?我的魅力可不止美色呢。” 她想了许久,眼前这个少年真的越来越像初见时那样恣意张扬,不似前段时间的温柔乖觉,想必已经是完全看开了,人总不能一直沉迷于过去吧。 。 第88章 繁花(四) 清晨七点五十分,五路大公交车从支路起点站出发,在第二个站点刚塞了一众乘客后,就在小十字路口前与一辆歪着屁股停在中间车道悠闲等人的大众汽车狭路相逢。 林立的高层住宅小区支路本就路况复杂,加上当地居民为了节省停车费用,街边随意停车蔚然成风,整整齐齐地霸占了一个车道,若是再出现一辆车肆意横占两道,就能引发大喇叭绵绵不绝的刺耳谩骂声。 司机大叔许有清晨的起床气,手握成拳定定地摁住喇叭,嘴里碎碎骂道“你丫的听不见吗?等人也要给老子把车停好啰……会不会开车,会不会停车!驾照是怎么考的……” 这一长串的骂骂咧咧只能由车厢内的乘客消化了,众人忍不住伸长了脖子张望,那辆大众车慢吞吞地移动摆正,耽误了近三分钟时间,才得以摆脱困境。万幸,今天是休息日,平日拥堵的次干道口一路畅通无阻,大叔卯足了劲儿踩油门踏板,疾驰驶进了次干道。 安式微站在换乘站点,手里那杯原本热气腾腾的豆浆早已凉透,每隔几分钟打一个充分饱满的哈欠,耷拉着眼皮足足等了二十分钟。 本来等五路公交车的人并不多,发车间隔时间为十分钟一班,硬生生因为后一辆车未按时到站而集中了大批火力,虎视眈眈地盯着公交车驶来的方向,待公交车到站时,前门堆满了人,你争我夺,互不相让。 先上车是等,后上车也是等,安式微干脆在一旁静静地看他们在门口张牙舞爪争夺上车的优先权。 眼珠跟着人流滴溜溜转,耳朵也没有闲着,听着身旁的少年闲聊。 “今天不是周六嘛,怎么这么多人?”略微抱怨的沙哑嗓音。 “我们赶紧上车吧,不然来不及了。”少年的声音很好听,很温柔,让人不禁联想到温和礼貌的绅士。 “怕什么,不是九点才开始嘛,去那么早,看人脸色听了说话真是烦人。” 语气温和的少年没有说话,但安式微能感觉到他这一刻的失落情绪。 “咳咳咳,那个,阿川,我是真心实意来陪你比赛的。” “嗯,我知道。” 上了公交车,安式微是最后一个挤上车的,站在前门门口的小平台上,位置不算好,其他人上车下车准能与她擦肩,旁边就是投币箱,活脱脱像是一个守箱门童。 司机是个急性子,把笨重的公交车当跑车开,偶尔遇到马路上有凹凸起伏的地方,还能让乘客免费体会一把平地弹起的娱乐项目。 前面小汽车的屁股忽然亮了红色,司机反应快,猛踩刹车,安式微的上半身不受控制往前倾,撞上了横梁,左脚上又多了一只大脚。肚子上的疼痛倒只是皮毛,关键是脚上这一记相当有力度的亲热,真的很痛! 她倒吸了一口气,顺着脚对上了它的主人,安式微这才发现,眼前这个少年身材挺拔高挑,模样生得好看,戴着一顶黑色鸭舌帽,清晨初升的太阳斜洒进车厢的阳光给他韶染了一层金色的边,几乎俊得无法无天。 这个少年好似没有从方才的平地风波中反应过来,脚并未立即收回去,石化一般定在原地。 司机大叔随即骂咧了一句,缓慢起步,安式微低头看了一眼,哭笑不得地在他眼前晃动手指,“同学,已经没事儿了,你的脚可以收回了。” “哦……”少年轻描淡写地收回了脚。 这态度,这语气,还真是轻狂呢。 安式微宽容地笑着,又看了一眼自己的鞋,光荣地印上了半只灰色大脚印,前些天赶上骤雨,溅了泥土,可是辛苦刷了许久才还原本色的白鞋,小心翼翼的保护终究还是抵不过意外的不期而遇。 “同学,不好意思踩到你了。”他身旁的一个少年替他道了歉,微笑着点头致意。 “没事儿。”安式微笑着摆手,转过头去。 公交车一路横冲直撞驶进了站点,终于在八点四十分到了少年宫。 刚一下车,手机铃声响起,唐甜的来电很是时候。 “微微,我们已经到了,现在在三楼的303号教室门口,你到了没有?能找到地方吗?要不要楚翕哥下来接你? 安式微失笑,现场这些红色的指示牌总不能是摆设吧。 “小t,你让楚翕下来接我吧,我就在大门口等他。”懒的毛病越来越严重,只要身边有同行的人在,她绝对不会主动费脑子的。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安式微有些气恼,楚翕昨天消失了一整天,今天又先她一步到少年宫,刻意避开她,却还是要来给她捧场,着实让人捉摸不透。 安式微挂了电话,正抬头怒目对着无辜的天空撒气,余光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 转眼发现刚才在公交车上踩了她的少年正眯着眼盯着她,清冷的眸光不带一丝友善,安式微不明所以,低头再次确认了白鞋上的脚印,好像确实是他踩了她,而不是她踩了他吧。 安式微长这么大,从来没有遇到脾气这样奇怪的少年,这次倒好,一连遇到两个,何昉撞了她,这个少年踩了她,可对方的态度比作为受害者的她还要尖锐傲慢,难道造物主赐予他们美好皮囊的同时连脾气都是复制粘贴出来的? 那个少年微微垂眸,冷淡地说“阿川,我们走吧。” 另一个少年凝滞了片刻,扭头打量了他的神情,最后轻叹了一口气,“好。” 话说回来,安式微觉得另一个温和的少年似曾相识,却不记得在哪里见过他,偷偷朝他们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那两个少年的走路姿势也掩盖不了的愤怒与失落。 突然从楼梯上走下来一个让她又生气又心疼的少年,愈发瘦削的身体经不起一阵风的考验,定睛一看,登时愣住,他的左边脸颊上贴了一张创口贴,因为大小有限,遮挡不住墨青伤痕向四周肆意蔓延。 “微微。”楚翕犹犹豫豫地喊了她的名字,语气带着无措。 “是你打了苏欧,还是苏欧打了你?”安式微阴沉着脸,回想昨日苏欧嘴角的新鲜伤口,今日又看到楚翕脸颊上的大片淤青,不禁把两者联系在一起。 楚翕伸手挠挠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说“微微,跟苏欧没关系的,你可不可以不要问啊,这本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安式微凝视着少年躲闪的眼神,琢磨了片刻,轻声叹气,“知道了,谁稀罕晓得!” 她算是想明白了,这个阶段的男生总免不了有什么叛逆的想法,或许是为了某个女生打架也属正常,自己的反应反而小题大做了点,索性随了他们去。 “走吧,比赛要开始了,我们赶紧去做准备吧。”楚翕温柔地推着她走,上了三楼。 安式微一进休息室就傻眼了,她的女对手们化着精致的妆容,做了漂亮的发型,穿着精美的服饰,男对手们虽没有女生们这般夸张,至少在穿着上下了功夫的,饶是知晓这是市级重要的比赛,也被这眼前的如同参加晚会的场景晃花了眼。 唐甜凑到她耳边轻声说道“微微,对比一下,你穿的的确是随便了点。” 安式微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装扮,白色衬衣加浅色牛仔裤,扎着普通的马尾,整个人就是青春洋溢的少女,但这样对付比赛确实过分随意了,可这只是初赛,她换衣服的时候也没有多想,誓要将怎么舒适怎么来的自由散漫进行到底。 “我看挺好的,自然舒心的状态比那些刻意雕饰的外表要加分得多。”苏欧懒洋洋地说道,伸手递给她一罐雀巢咖啡。 “我又不困,喝什么咖啡,不喝不喝。”安式微一看到咖啡瞬间提了神,一个劲儿地摇头拒绝。 “喝点吧,你的号还在后面,我怕你等着等着瞌睡就来了。”苏欧轻轻地拔开了拉环,径直递到她嘴边,恰好蹭到了她的上嘴唇,现在不喝也得喝了,活脱脱逼人喝酒的架势。 安式微舔舔干燥的嘴唇,白了他一眼,从他手里接了过来。 “是呀,微微,就喝一点点,我们待会儿得去观众席了,不能陪你说话,这万一一犯困脑袋短路了怎么办。”楚翕附和道。 老虎和唐甜在一旁抿嘴偷笑。 “你们担心的事情可真多,这么重要的比赛我现在腿都有些发抖,哪儿还有多余的心思打瞌睡。”安式微长叹一口气,漫不经心地说道。 “你但凡自己能把事情做到极致,考虑全面,我们也就省心多了。”苏欧玩弄着手里没来得及丢掉的拉环,认真严肃的语气。 “是是是,你说的对,姐姐还没弟弟一半成熟呢。”安式微撇着嘴,不以为意。 “我们先去观众席占位置了,苏欧,你再陪陪微微,免得她一个人坐在这儿不自在。”楚翕说完步履飞快地推着老虎和唐甜出去了。 漫长的等待过程真的难熬,安式微喝完了一整罐咖啡,去了两次卫生间,回来发现前面还有五位选手。过了差不多十五分钟,终于等到工作人员叫走前面两位选手出去做准备,苏欧便起身要去观众席。 “安式微,张嘴。”苏欧从衣服兜里掏出一个绿色小铁盒,倒出两颗绿油油的东西。 安式微迷惑,仍是乖巧地张嘴。 苏欧微笑着把手心的东西塞进她的嘴里。 清凉的薄荷味在荡漾在舌尖,薄荷气充斥着鼻腔,一瞬间大脑清醒了不少。 “加油,尽力就好!”苏欧微微扬起嘴角,温和地笑道。 安式微笑着点头。 待苏欧走后,安式微听到身旁窃窃私语的话语,好奇地回头看了一眼,几个女孩捂着嘴偷笑,向她投来羡慕的目光。 安式微上台之前,在后台偷偷地扫了一眼观众席,她的朋友们都坐在下面,期待着她的表演,那一刻,她从未有过的心安翻涌上心头,从未有过的感动流淌进血液。原来自己还可以仗着年少轻狂的冲动,让自己的生命更加鲜活生动,并且能让自己一向沉静温和的性格,在聚光灯下躁动出热情狂傲。 安式微写了一篇以梦想为主题的演讲,写的是她的梦想,是年轻的她的梦想,亦是成熟的她的梦想,一张口,说话呼吸皆是萦绕着她饱满的心绪,光泽了她的微笑,洗净了她的胆怯。 再睁眼,结局已经分明,她望向台下的朋友,他们为她欢呼,站起来兀自呐喊,仿佛自己已是无人可及的胜利者。 她确实已经是胜利者,是在与自己心魔的抗争中,sha掉了对方,完美地成为存活下来的一方勇士。 “微微,你进半决赛了!”唐甜飞快地跑到她面前,一把抱住了她,激动地像得了糖果的孩子。 “真的假的?”安式微难以置信地看着从远处走近的楚翕,问道。 “当然是真的了,不过有点儿危险,是半决赛的最后一名。”楚翕笑说。 “这已经是最好结果了,我竟然还能进半决赛,真是瞎猫碰上死老鼠。”安式微调侃道。 “评委老师们好像很喜欢这类主题的演讲,我看有几个进半决赛的选手都是演讲的这个,微姐,看来你下次也得揣度评委老师的喜好,没准儿能进决赛呢。”老虎冲安式微笑出尖尖的虎牙。 “老虎,你到底会不会说话,我们微微明明是靠实力,怎么就变成靠揣度评委的喜好进半决赛的?”楚翕用胳膊肘撞老虎,给了他一个大白眼。 “哎呀,瞧我这张破嘴,老是爱胡说八道,咱微姐是实力派,实力派呀!”老虎轻轻拍着自己的嘴,尔后呵呵傻笑起来。 “微微下一场肯定也能成功的。”唐甜挽着安式微,得意地笑道。 安式微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们笑,听着他们闹,转眼间对上了苏欧温和安静的目光,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 第89章 繁花(五) “搞不懂评委老师们到底是怎样的评分标准,还真是什么人都可以晋级,什么样的水平都可以容忍。”讽刺的冷笑声在笑闹和喧嚣的走廊上相当刺耳。 安式微转头一看,是陈敏,轻蔑的标志性笑容,嘴快叛变出逃,咧出天际。 陈敏向她的方向堪堪走来,不等对方反应过来,又讽刺一句“某些人只不过是靠运气罢了,至于那么高兴吗?” 她今天化了淡妆,整张脸竟顺眼多了,只是白眼咧嘴也掩盖不了假友善的面容,又显得莫名的突兀。 安式微没吭声,今天难得心情好,不想与她多费唇舌,当即假装没看见她,准备转身离开。 “某些人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水平,人欠嘴欠哪儿哪儿都欠,就算是侥幸晋级了,身边也没个朋友替她高兴!” 安式微一愣,只见苏欧双手插在兜里,面无表情地眯着眼,他的眼睛,含了坚冰,定定地看着对面的女生。 陈敏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有些恼怒,“你说谁没朋友,我朋友只是没空来而已,她们肯定都会替我高兴的。” 苏欧冷笑一声,“哦,那关我们什么事。” 陈敏惊呆了,眼睛狠狠瞪着他,“那你凭什么要说我!” “真是好笑,我说的是某些人,又没说是你,是你自己腆着脸对号入座。”苏欧歪着头,颇有耐心地说了一大堆话,“再说了,我们微微来参加比赛就是来陪你们玩儿的,压根儿就没把名次放在眼里。当然了,无论她做什么,场面我们自然要给她撑全了,免得有些人不知好歹,以为她不搭话就可以随便欺负她。” 我们微微?安式微第一次从他嘴里听到这样亲昵的称呼,不由得有些惊诧,嘴角也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 老虎环着手臂看戏,几不可闻地说“有苏欧在,都没有我们插嘴的份儿。” 楚翕附和,笑道“难得又是一场好戏。” 唐甜伸手挡在唇前,小声说“你们可别忘了,陈敏可是在说微微的坏话呢。” 老虎哪里不知道那少年为什么这么大火气,瘪着嘴腹诽,这家伙,护短护得实在过分了些,要是换做是他被人欺负了,苏欧没帮着对方踹他一脚已经算是格外开恩。 陈敏望着他,琥珀色的眼眸,藏了冷冽的流光,让人望而生畏,慌忙移开视线,仍是摆出一副傲然姿态,语气咄咄逼人,“就算我欺负她,你又能把我怎么样。” 苏欧伸出食指,挠挠太阳穴,白皙的手背隐隐可见的淡青色血管,冰凉的嗓音,“我可不是绅士,不介意打女人,你要是有几条命,可以试试看。” 完全插不上话的安式微扯了他的袖子,清清嗓子,“咳咳,过了,过了。” 苏欧却迈步向她走近,在她身侧站定,微微弯腰,用只有他俩才能听见的音量,一字一句地说道“别以为你做的事神不知鬼不觉,要是还有下次,我可保证不了我的手会不会伸向你的脖子。” 陈敏先是一愣,瞳孔骤缩,抬头直直盯着他,随后瞬间明白了他的话中之意,被他吓得噤若寒蝉,不过很快又恢复了镇定,转眼鄙夷地觑了一眼安式微,无懈可击的回答,“同学,你没有证据请不要胡乱攀咬,我可没有做什么亏心事,自然不会怕你。” 然而她话音刚落,苏欧忍不住轻笑了一声,“那你刚才心虚什么?” 陈敏脸色一变,“你……” 苏欧懒洋洋地瞥了她一眼,“你记住了,再有下次,我可会新账旧账一起算。” 安式微全然不明所以地看着苏欧同陈敏耳语,陈敏的表情完美演绎了全国各地的天气预报,很是好奇他们的谈话内容,等陈敏狠狠瞪她一眼之后离开,她三步并做二步走到苏欧面前,问道“你们偷偷说了什么?我看陈敏脸色不太好,你不会真要打她吧?” 苏欧叹了口气,调侃道“我看上去很像是暴力男吗?” 安式微略带揶揄地冲他点点头,“不是你自己说的,不介意打女人吗?不过男人打女人,真的很没品的!” 楚翕伸手揉了她的头,打趣道“微微,他只是会打欺负他女人的女人而已。” 安式微若有所思地看了看他,许久后,不着边际地说道“我饿了,想去吃饭。”说完之后挽着唐甜往楼下走。 楚翕以为她会接他的话茬儿,反倒被她清奇的脑回路打得措手不及,立刻转头看着苏欧,十分同情地说道“难道你准备一直这样下去吗?不清不楚地对她好,还要看她对另外一个不喜欢她的男人不死心,你真的心甘吗?” 苏欧听到这里,眸色暗淡下去,方才脸上对她的温和笑意倏地藏了起来,“如果这次她真的放弃韩诚了,我会走到她面前的。” “他本就不值得微微喜欢。”楚翕顿了一下,攥住他的领口,脸色一变,“苏欧,你他妈的能不能爷们一点,把微微抢过来!” 走廊尽头,暗处,一个少年斜靠在窗台边,扫过来的目光透着刺骨寒气,只要有人敢与他对视,定会僵成冰块人,他玩弄着颈处戴着的吊坠,在暗淡的光线中,闪着同眼神一样的冷光。 午后,原本万里晴空无云遮蔽的天色渐渐变了脸,白云层层拥簇着遮住了整张蓝脸,透着强光,不雨不晴。春季时,天气总是看心情不稳定发挥,前一秒还是笑脸,随便吹一朵云都能盖过嚣张的日光,偶尔遇到一片乌云惹得它落泪。待云层消散,又自顾自地冒出来太阳晃花人眼。 这个点钟,正是饱暖思困倦的时候,音乐声和人声的喧闹渐渐消弭,南郊风情街的一间咖啡馆门口早早地挂上了“close”的小木牌,在赶着时间追求金钱的商业街里特立独行起来。 安式微坐在窗边,百无聊赖地取了一张玫红色彩纸,在手机上网搜了一下折纸大全,选了一个难度系数较大的樱花,按着步骤一步一步地蹂躏着彩纸。 苏欧被闲置在一旁,耷拉着眼皮,扫了一眼对面两个人,动作神情一致地微微低头专注于自己手里的东西,问道“你为什么要帮他的忙?” 安式微没有抬头,认真专注地研究图中粗略带过的一个小步骤,反复实践,不多时,彩纸上留下了清晰的白色折痕,皱着眉回答道“准确来说,我只是帮忙照看何时,他哥又不能带着他去进货吧。” 苏欧摩挲着手里的茶杯,发出极不耐烦的摩擦声,“难道就没有送货员吗?还要自己亲自跑一趟,怎么想都不对劲,我怀疑他是不是别有用心。” 安式微终于听出了话头的不对,抬眼看了看他,摇头浅笑道“他能有什么用心?” 他出神地看着手里烟蓝色茶杯,眼睛里微微弱弱地漫开的不安,“他把你叫过来,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他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安式微怎么可能不知道何昉会打什么主意,只不过绝对不会是关于男女之间那档子事儿的。 “不会,他是g……”安式微话说了一半,才意识到何昉身边的人好像都不知道他的关于情感私密,硬生生把gay的“ai”这个音节咽回了肚子里,抿了抿下嘴唇,尴尬地挤了一个笑容出来,愣是没再继续说下去。 苏欧听了,先是看到了她心虚的小动作,随后心里明白了个大概,直截了当地问“他喜欢男人?” 安式微低下头,当即假装听不懂他的问题,“我可什么都没说啊,我什么都不知道。” 苏欧不依不饶,伸手迫着她的额头,促使她抬起头,“就算他喜欢男人,你也不能和他亲密接触,防人之心不可无,万一他心怀不轨有什么其他的目的?你忘了他在学校是怎么整你的?” 安式微觉得好笑,顿了顿,又觉得感动,随即故意搭错重点,“我哪有跟他亲密接触,他可烦我了,可讨厌我了,巴不得我离他十万八千里。” 苏欧无奈,缓缓皱起眉,“既然烦你,讨厌你,那他为什么找你帮忙看着何时呢?” “嗯……”安式微仔细想了想,“可能我跟何时比较熟吧,他才信任我的。” 苏欧轻叹了口气,停顿了一会儿,良久后才轻声说了一句,“你那是没心眼,傻得无可救药。” 两人沉默了几分钟,苏欧看着她苦着脸拆了折,折了拆,愣是没折出像样的东西来,忍耐力到了极限,“我一个人坐着无聊,要不你陪我玩五子棋,输的人就接受弹脑门的惩罚。” 安式微手里的动作一顿,来了兴致,笑说“好啊。” 没有真正的五子棋盘,便随意拿了一张演算纸,手动画了歪歪扭扭的方格线,安式微画空心圆,苏欧画实心圆。你跑我赶,围追堵截,安式微习惯挡别人的路,死守对手的出路,猝不及防,对手声东击西,在外围成功连了五子。 苏欧重重的一记弹指打在安式微额头,她捂着额头,扭曲了面容,吼了一嗓子,“很痛诶,你就不能轻点吗?” 他幸灾乐祸道“我还没用力呢,不过就这么点儿力度你都承受不了,那以后你跟你……”话音陡然一滞,惊觉自己说了隐晦的话语,实在不妥。 安式微摩挲着额头,问道“以后什么?” 苏欧眼神转了别处,假意轻咳了一声,“没什么,继续吧。” 第二局还没结束,何昉已经骑车回来了,搬了货从后门进来,盘点清楚后才回到工作区。 一进来就看到一幅温馨的画面,落地窗前,两个人低头画着什么,互相不说话,可这种状态却意外的自在舒服,偶尔含着漫溢的温柔笑意,忘了时间。 何昉定定地看了半分钟,方才回了神,没好气地说道“喂,我这里不是拿来给你们谈情说爱的,注意点影响好不好,旁边还有个孩子呢。” 安式微懒得抬头看他,“小时在认真地画画,又不知道我们在干什么。”片刻后才听出话里的重点,“不对啊,我们哪有谈情说爱,少胡说八道了。” 何昉嗤笑,“你们这样还不叫谈情说爱,那叫什么?” 第二局安式微又输了,倏地站起身来,转了话锋,耍赖的姿态,“你既然回来了,小时就还给你啰,苏欧我们走吧。” 何昉难得有兴致,笑说“再坐会儿吧,我请你们喝咖啡,聊表谢意。” 安式微摇头拒绝,“不用了。” 苏欧却礼貌地点头,“好啊,麻烦你。” 何昉换好了衣服,边做咖啡边找话头,“听说你去参加演讲比赛了,怎么样,是不是第一轮就被刷下去了。” 安式微白了他一眼,“借您吉言,我进半决赛了。” 何昉笑弯了眼,“这评委是什么水准,只是看你长得好看,打了个同情分?” 安式微继续翻白眼,这孩子嘴里怎么没一句好话。 苏欧突然想起了什么,对她说“安式微,我要吃冰淇淋。” 安式微诧异地扬眉,“冰淇淋?我现在上哪儿去给你买冰淇淋啊?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吃这个?” 何昉懒洋洋地插了一句嘴,“往前走两百米有一家新开的便利店,那儿有。” “好吧。” 待安式微拿着钱包出去后,何昉转头看了一眼苏欧,似是早预料到他会问话,漫不经心地问道“怎么,有什么话需要单独跟我说?” 苏欧凝滞了片刻,轻声开口“上次谢谢你。” 何昉扬起嘴角,眼皮也不抬,“我只是看不惯韩诚而已,并不是在帮她,你千万别误会。” 苏欧说“不管什么原因,你还是帮了她,至少她没有受到伤害。” 何昉顿了顿,严肃认真的神情,“苏欧,如果那天我不在,她要是真的出事了怎么办?你认真考虑过这个问题吗?韩诚出于某些原因暂时无法跟她在一起,等他完全抛开一切,你觉得你还有机会吗?那个女人又他妈的是一根筋,如果我是你的话,我现在就会把她抢过来。” 苏欧默了一瞬,“我也有某些原因,无法放开自己来爱她。” 何昉端来一杯咖啡,泡沫沿着杯身向下滑落,“反正我就只有这一句话,那个傻女人肯定不会放弃的,你自己看着办吧。” 苏欧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抿了一口甜腻的咖啡,手机突然响了,听着里面传来令他安心的声音,低头一笑,“只要是你买的都可以。” 何昉冷笑一声,转身进了里屋,“痴男怨女,天生一对啊。” 。 第90章 繁花(六) “砰”,身后惊起一声炸雷般响动。 安式微吓了一跳,转眼看到了一个炸了毛的少年撑着门,脸上几乎找不出一丝一毫的温和,眸中含了火焰般的流光,仿佛下一秒就要喷涌而出。 “哎哟,你这臭小子,是要吓死你小叔啊!” 楚锐正专心地和安式微交流擒臂上勾的技巧,被楚翕吓得立马捂住了心脏,登时花容失色,顷刻间他一径的荷尔蒙气质崩塌,无处安放的小拇指微微翘起。 安式微见状,哑然失笑,即使外表强悍的硬汉也会有特别脆弱的心脏,耸了耸肩,在心里默念,所以她没有外表看上去那么坚强也实属正常。 楚锐缓过了劲儿,骂道“好端端的,发什么疯!整得老子快分不清你到底是青春叛逆期还是更年期提前了。” 楚翕并不答话,视线也不向他们偏离半度,直冲冲地坐到一旁的座椅上,看得出来,他正努力地与自己体内的怨气斗争,不至于殃及他人。 安式微舒了口气,恰好和楚锐对视了一眼,心照不宣地继续刚才未完成的动作。 自打那次楚翕受伤后,楚锐盯得他愈发紧了,上下学准时准点接送,风雨无阻,黏密程度过分到就差跟着他再念一次高中,连带着周末也要拎着他守俱乐部,这倒不像是小叔该做的事情,更像是一个保姆在照顾一个巨型婴儿。所以呢,巨婴宝宝发火也是理所应当的,这种没有自由的所谓悉心看顾相当于身处一个活动范围广、居住环境优越的监狱,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会怒火中烧。 楚翕敢怒不敢言,瞅了一眼小叔那身呼之欲出的饱满肌肉,缩着脖子不敢轻易得罪,只好靠摔门扔课本泄愤。 楚锐让安式微自己巩固练习,下意识地看了楚翕一眼,往火上浇了一把油,“楚翕,你要是有小微一半的觉悟,我也不会像这样逼着你。” 楚翕转眼狠狠瞪他,愣是没吭声。 楚锐懒洋洋地走到门口,仔细打量了老实本分的木门,右上角有一道新鲜清晰的剐蹭,粗略估计了那家伙的力道,再加上周边的几道陈年旧伤,心头倏地一紧,莫名有些担心自家的钱包,转过身露了一个八颗牙的笑脸,说“你说这门又没得罪你,你老是找它的茬儿有什么用,有本事来摔你小叔。”楚锐慢慢朝他走近,“不是跟你说了,只要你赢了我,从此以后就不再缠着你了,你爱往哪儿飞就往哪儿飞。” 本就在气头上,楚翕不由得多瞪了他几眼,冷淡地回了他一句“你明知道我打不过你,还故意说这些话来气我,有本事别拿你擅长的跟我比,欺负我不会拳击算什么大人。” 楚锐可是典型的挑事儿的头儿,看热闹的角儿,嘴里说是赢了他天高海阔任你飞,实际上却偷偷拴住脚丫子,当你垂涎可得的自由到来时,翅膀还未煽动两下就拽着绳子拖你回来,就是喜欢看你瞎折腾,还自豪地告诉你,老实待着吧,别做梦了。 他笑容灿烂地拍了楚翕的肩,居高临下得意的模样,“臭小子,你什么样子我不知道,就算我拿不擅长的跟你比,你也比不过我啊。” 安式微在一旁偷笑,看着楚翕郁结的眼神,忍不住嘴欠了一句,“你们可以选一个两个人都不擅长的比不就行了。“没等他俩反应过来,指着房间角落里挂着的飞镖盘,又说“我看那边有一个飞镖盘,你们可以试试。” 楚锐愣了一下,回过神来,急急忙忙摆手说“小微,我们就是说说而已,叔侄之间哪会真的动手。” 楚翕望了一眼飞镖盘,好似不怎么意外安式微会提起这个,眉头瞬间舒展了些许,“小叔,你就是赌不起,我就知道,你除了这身没用的肌肉什么都不~敢~赌!”最后三个字刻意拖长音重点强调。 楚锐挑挑眉毛,不置可否,“得了吧,少用激将法,我才不会上当的。” 其实是他不大擅长掷飞镖,不过确实也没空搭理,当初他的朋友买来那玩意儿,纯粹只是为了图好看,偶有其他学员课间拿来玩儿,其余时间都是被遗忘,丢置在一旁。 楚翕显然猜到了他的回答,微挑了眼角,自以为小声地说话,“微微,我早说过吧,他除了拳击什么都不会,就嘴巴吹得厉害。” 话音刚落,还不等楚锐说话,面色沉郁地起了身,慢吞吞地往门外走,偷偷给安式微递了一个眼神。 安式微当即会了意,配合他适当刺激楚锐,希望他能松口。 “叔叔,你真的只会拳击?”安式微等楚翕出去后,连忙凑到楚锐跟前,佯装惊讶,忽闪着大眼睛问他。 “别听楚翕乱说,我擅长的可多了,比如……”楚锐在脑海里认真搜索,扳着手指头罗列,“比如说格斗啊,跆拳道啊……” 所谓术业有专攻,没想到他除了职业拳击还顺带学了其他的,安式微不禁开始同情楚翕,这种级别的人物确实赢不了,若是能在他的拳头下过三招还能笔直地站立,想必也需要练就一身好功夫。 “好厉害!”安式微苦笑一声,没等他把吹嘘的话语讲完,突兀地插了句嘴,“那掷飞镖肯定也没问题,叔叔你为什么不答应跟他比一下呢?还是……你真的不会?” “我当然会了,小微,不是我吹啊,我就算是随便扔着玩儿也能赢他,”楚锐心虚地瞥了一眼门外,发现没人,才接着说,“楚翕这小子我最了解他了,作为一个男人,四肢发达,却不爱运动,白瞎了身体素质,他要是玩飞镖,能把飞镖扔进盘里就已经是最大的进步了。” 安式微一偏头,说道“看他的样子,觉得掷飞镖你肯定不如他,那你为什么不让他彻底死心呢?” 听了这话,楚锐支支吾吾地,不似平日里的干脆果断,凝滞了许久,话音一转,轻声笑了,“其实我也不想天天看着他,他难受,我也难受,这事儿吧,说起来太复杂了。” “我知道。”安式微点点头,她知晓家长都操心有关自家孩子的事情,不分大小,巨细靡遗,但这种程度的保护实在是过头了些,忍不住多了一句嘴,“可楚翕快要成年了,无论做什么事情,他心里会有自己的判断,会考虑事情的后果,当然了,叔叔,我不是说你们不该管,也不是说完全同意他的做法……” 楚锐一笑,他哪里不知道这俩小孩儿打的什么主意,“小微,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是你不知道,他总是一个人承担……”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被突然出现在门口的楚翕打断,“小叔,明天可不可以放我一天假?” 虽然自始至终楚锐在外人面前从未提及楚翕过往的只言片语,也没有答应他那个在其他人看来再平常不过的小请求,但看到楚翕急于打断楚锐的话,而楚锐在听到他的请求又面露难色时,安式微想着,他的过去大概很辛苦吧,辛苦到所有人都在保护着他。 在回去的路上,车上的所有人都很沉默,气氛仿佛是充气快充到极致的气球一样,再多一点就会爆炸,大不了鱼死网破。楚翕坐在副驾驶座位上,看着窗外飞逝的风景,只留给安式微一个萧索的后脑勺。 安式微在路口处下了车,却没有走,呆呆地站在路边,往四周扫了一眼,身后整齐排列的梨花树像是街道严肃立正的标兵,梨花早已落尽,独留深绿色的叶子在枝头集所有恩宠于一身,傲然屹立,她魂不守舍地摸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 “你老实告诉我,楚翕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翌日清晨,他们约好一起爬山。 天气心有灵犀地配合着他们的行程,这一日,日光正好,微风拂香,绿草清和,连原本已过花期的繁花,在孤傲高寒的山顶上,忍不住同情心泛滥,带着细微的暧昧,延长了与它的相守之期。 “哎呀,我不行了,咱们……咱们歇会儿好吗?”楚翕在身后微微弯着腰,大口喘着粗气。 老虎发挥了体育特长,一溜烟儿爬在最前面,甩了他们十几米之远,在上面傲视群雄,喜不自胜,戏谑道“楚翕,你一大老爷们,能不能争气点儿!别总是像个娘们一样!” 楚翕随意盘坐在草地上,笑骂“去你的,别站着说话不腰疼,我要是有你这身体素质,篮球还轮不到你打。” 说实话,楚翕的身高优势的确是适合打篮球,只不过相比以前,愈发瘦削了些,若是此时依旧是高一胖瘦相宜的模样,想必也是能和老虎一较高下的。 “休息一会儿吧,太累了,我也快受不了了……”安式微十分懒散地瘫在青石上,向前面的几个人摆手。 “不是吧,你们两个空着手有什么可辛苦的,最辛苦的是我跟苏欧好不,背着这么重的包,还走得比你们快!”老虎无奈地摊手,择了一处平坦的大青石,坐着等后面磨磨蹭蹭的几个人。 唐甜走得也很快,不多时便追上了老虎,立刻转身,明媚地笑着向他们招手,尔后坐在老虎旁边一起看下面的三个人龟速一般前行。 苏欧抬头看了一眼越发毒辣的太阳,挡在了安式微面前,不慌不忙地取了背包里的水,递给她。 楚翕一掀眼皮就看到这一幕,用一种相当不要脸的撒娇语气证明自己的存在,“咳咳咳……我呢?” 苏欧白了他一眼,“你的水杯在老虎包里,要喝水自己找他拿。” 一场简单的爬山活动硬生生花了一个半小时,当然只是上山的时间。 终于到了目的地。 准确来说,今天是他们几个在课间的突发奇想,想要一场别开生面的“piic”,不过事实证明,仅仅只是一次普普通通的“piic”,没有特别的事情发生。 他们坐在一颗绿油油的梧桐树下,摊开一张碎花方形桌布,摆了头一天每个人精心准备的满满的食物,吃饭时,楚翕和老虎斗嘴,其他人适时横插一脚,笑声不断。 。 第91章 繁花(七) 若能避开猛烈的欢喜,自然也不会有悲痛的来袭。—《人间失格》 安式微慢吞吞地踱步往操场临街的休息区走去,一路葱郁行将滴落的枝叶铺了满满的一地树影,像是踏上了通往前世今生的孤桥,隔着交错的时空,终归有未得的执念。 转眼间定格了一幅“貂蝉拜月”的绝美惑人的画面,怎奈天公不作美,晴空万里,没有澄丽月色。 安式微堪堪走近这幅画卷,硬生生地毁坏了它的意境,随意地坐在了休息椅的另一端,和“貂蝉”仿似隔了一个银河的距离,她手欠地一上一下拉校服拉链,定定地目视前方,面上没有半点表情。 在没有阳光惠泽的地方,树荫借着独占江山的阴影淡凉了空气,生生将细碎温和的阳光变装成绷紧人神经的灼目烈光。 两人静默了许久,刘艾珂率先开了口,“安式微,我叫你过来,是想正式地跟你道个歉,上次是我太任性了。” 安式微眼皮懒得抬,淡淡道“本来就是我们两个人的赌注,你情我愿,又不是你一个人的错,完全没有必要道歉。”她低头看了一眼拉链头,补充了一句,“若是真的出事了,你下跪道歉也没有用。” 又是一场良久的沉默,耳中萦绕的是身后的课间笑闹喧嚣,面前铁栅栏街道上小贩的放声吆喝,脆弱易碎的气氛往往经不住上帝的轻轻弹指,顷刻间崩塌。 刘艾珂突然说道“我输了。”顿了顿,转头看她,眼角登时有了微妙的晶莹,仍是优雅地吸吸鼻子,继续说“但是我不会放弃的。” 安式微心里咯噔一下,终于偏头看了她一眼,试探问“他拒绝你了?” 刘艾珂沉吟了片刻,移开了目光,自嘲道“他在选择我的那一刻,我以为他还会是我的男孩,那个从小一直跟在我身后说要保护我的男孩,安式微你知道吗?那一天,当时心里失而复得的喜悦是我这一辈子最幸福的时刻。”本来她紧紧锁住的眉心在谈及她的男孩时骤然舒展开来,眼睛弯得除了温柔竟再也容不下其他,与看安式微的刻意维持的礼貌是有区别的。 “三年,竟然只花了三年,就让以前很多事情都变了。原是我太天真了,还在原地守着过往,却未曾想过怎样才能跟他走向未来。”她心绪激动,绷紧的身体微微有些颤抖,下巴往下沉了一下,两只手绞叠在一起,不多时,滴落而下晶莹的水珠,在白皙的手背上溅开一朵朵透明的小花。 安式微听到这里,不觉心里莫名郁结,却在下一秒手动复原,恢复了镇定,缓缓站起身来,波澜不惊的语调,“不死心就重新追回来呗,至少在二选一的游戏里你赢了,说明他心里还有你。”说完她抬脚就走,撇下她没再回头,心说自己又不是绅士,没空安慰梨花带雨的美人。 明明自己的心结缠绕得一团糟,还不知道要花多长时间才能慢慢解开,现在哪能有多余的慈悲怜悯留给别人。何况那个女孩有一个人默默守护,并不需要其他人施舍的廉价的怜惜。 “安式微,我不会给别人做嫁衣的。”安式微自顾自地走了几步,身后忽而传来认真笃定的声音,随着风声飘向她的耳朵,有些微微发痒。 她三步并两步地冲到草丛另一边,鬼鬼祟祟藏在草丛后边的两人敏锐地发现了她,慌地起身,作鸟兽散。 “你们两个给我站住!”安式微厉声喝道,一个百米冲刺狂奔过去。 那两人还没走几步,被凌厉的声音吓得一个踉跄,站定在原地,手忙脚乱地做了一系列无意识的小动作,待安式微跑到他们身后,背后惊觉一阵凉意,忙狼狈地露了一个八颗牙的标准微笑,静待发号施令。 安式微盯着两人绷紧的背影,注意到了楚翕后脑勺的几撮不安分的发丝微微翘立,不由得偷笑,尔后抱着手臂正色道“你们两个好歹是正人君子吧,偷听别人墙角是不是不太道德!” 老虎僵硬地转过身来,眼神不自觉地闪烁,底气不足,却是死鸭子嘴硬,拒不承认莫须有的罪名,“微姐,这话可不能乱说,我们……我们就是有点渴了,正要去小卖部买点喝的,哈哈哈,您要一起去吗?” 安式微拧着眉,没好气地说“你们少忽悠我,小卖部是这个方向吗?” 楚翕觑着老虎心虚的模样,直翻白眼,心说,能有再烂一点的借口吗? “微微,我们是不放心你,担心那个刘艾珂又怂恿你跟她玩游戏。”楚翕冲安式微笑出一脸真诚无害,“我们不是故意偷听你们说话的,你别生气。” 安式微笑笑,“你们放心好了,我以后是不会再跟她有任何接触的。”说完,她扭头看了一眼被草丛遮挡住的休息椅,那个女孩已经不在了,只剩空澄的椅子,渐渐冷却了温度。 老虎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她,小心翼翼地问道“那韩诚呢?你……” 楚翕当机立断打断他,“好渴啊,还去不去小卖部?” 听到这里,安式微心倏地一紧,面色变得很微妙,眉眼间有了不易察觉的沉郁,转眼仅一瞬,却又是明净清浅的温和笑意。 楚翕细细打量她的神情,平静无波,好像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找不出任何破绽,和老虎交换了眼神,假意看了一眼腕表,笑说“微微,我们赶紧去买吧,快上课了。” 再次见到韩诚,是在三天后的课间操上。 其实每次课间操集合、解散时都能见到他,虽只是在人海中匆匆的一眼,但也是她做课间操唯一觉得有趣味的事情。 字正腔圆的口令声从大喇叭里发出,偶尔拖泥带水地带着“滋滋啦啦”的声响,多半是被电流影响到。学校对于这种情况,一般采取没实质上的毛病就马马虎虎将就着用,贯彻努力做好该关注的大事上面,把所有的精力花在刀刃上。 安式微站在女生一行的第七个,听着口令规规矩矩地伸展着身体,到第七节跳跃运动,她像没了骨头一样,懒散地跳起来,胡乱挥舞着手臂。 身后王亚军气息不稳地怒吼着,“安式微,好好做!” 安式微缓过神来,悄悄地吐吐舌头,做了一个鬼脸,伸直手臂在头顶击掌。 最后整理运动做完,教导主任宣布无事退朝,丢了一句“分班级有秩序地离场”就背着手先行离场了。前一分钟还是格式化地散场,而后一分钟,各班级差不多走到教学楼楼下的位置,心照不宣地作鸟兽散。 楼道口准备回教室的人太多了,安式微没有随波逐流,默默地站在梧桐树下,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白色帆布鞋上清晰地印了一块醒目的黑色污泥,是刚刚上楼梯的时候不小心被别人踩到的,又得刷鞋了,她想。 突然,她脚边多了一双白底蓝纹的运动鞋,它没有要走的意思,反倒羞涩地退了两步,她不甚在意地在心里感叹一下,“这颜色跟校服还挺搭的。” “安式微。” 她闻声后脑袋“嗡”地一下全乱套了,没有抬头,只是瞪大眼睛直直地盯着自己的白鞋,仿佛那块鞋印下一秒要开出一朵花来。 韩诚压低了声音,“你能看看我吗?” 正在她犹豫该不该抬头明明白白地直视他的眼睛时,手腕突然被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拽住,逆着人群涌来的方向与他们狭路相逢。 这种叛逆人群誓要与世界为敌的感觉让她的心死灰复燃,她想,为什么又是他,为什么总是他,为什么只有他? 。 第92章 繁花(八) 劳动节假期第一天晚上下了一场瓢泼大雨,随着繁花落下,冲刷了整座城市,洗尽污尘,带着清新气息迎接新的一月。尔后的几天,日光无差别放送开始,渐渐上了瘾。 白昼时,暑气蒸腾,扑面袭人,有些人甚至早早地穿上了清凉的夏装,待夜幕低垂时,尚有凉意弥漫,卷着树枝的孤寂,一天之内上演了两种截然不同的天气。 窗前,月上枝头,窗台上有斑驳的树影,以轻盈的姿态堪堪而行。 安式微缓缓睁开眼,不间断地眨着眼睛,在现实和梦境之间挣扎。忽然面前没有关好的窗户“啪”地一声,被风吹得合上了,也把她从虚乎的意识里拽了回来。 她缓缓直起身来,用指背摩挲着面颊,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时钟,十点一刻,她又在看书的时候睡了一觉,有些歉然。 安式微摇摇晃晃地开门走出去,客厅早已熄了灯,一片沉寂。他们家的作息很有规律,没什么特殊重大事件的情况下,雷打不动的习惯到点吃饭,准时睡觉,没有其他的娱乐项目,所以连带着安式微也养成了习惯。 这一次,她在不断打破,不断创新,似乎成了另一个习惯。 当她洗完澡,吹了半干的头发回到卧室的时候,手机铃声在唱完最后一句歌词后偃旗息鼓,这个点是谁?她想。 她慢吞吞地拿起手机的时候,被无视了很多次的铃声又卷土重来,气势汹汹地怒吼着,她不紧不慢地按了接听键,懒懒地开口“干什么呢,这么晚了?” 对方相当飘忽的嗓音,有气无力地骂道“你是傻子吗你?还是脑袋缺根筋?” 安式微一愣,“你喝酒啦?” 片刻后一声暗哑的声音,“我没醉,我清醒着呢。” 隔着听筒都能感受到对方气息不稳,听得让人跟着低喘起来,她微微叹气,问道;“你是不是打错了?” 她换了一身衣服出门,赶到楼下的时候,苏欧正靠在椅子背上,手撑着一侧扶手,头快垂出椅背,两条长腿随意交叠着,紧闭了双目,面上没有一丝绯红,又不太像是醉酒的样子。 安式微四下打量了一下,没有发现其他人,怀疑他是不是方向感不太好,张黾勉家同她家明明隔了两条巷子。 “要不要我帮你给学姐打电话,叫她过来?”安式微背着手,试探问道。 苏欧倏地睁开眼睛,站起身来一把将眼前的人攥入怀抱。 安式微被突如其来的拉扯吓得打了一个寒颤,瞪圆了眼睛,反应过来后想要挣脱束缚,却被他抱得更紧了。 她能感觉到颈间对方急促的呼吸声,带着丝丝缕缕的酒气和温热,蓦地浑身一僵,血液直冲向头顶,呼吸也莫名其妙地跟上他的节奏。 他的力气很大,安式微拧不过他,索性放弃了,任由他抱个满怀,支支吾吾了半天,说道“苏欧,我……我……” 苏欧把头埋在她的发间,闻着她的发香,轻声开了口,“你来了。” 安式微知晓他定是认错了人,前些天她看到张黾勉找过苏欧,还不止一次,楚翕装作不经意进出教室听了几个关键字,什么复合呀,什么后悔呀,什么假意呀…… “苏欧,我是安式微,不是张黾勉。”安式微皱着眉,大声地提醒他。 苏欧心中烦躁,只是紧紧地执拗地抱着,稀释心底所有的苦闷与痛失,时间能停留在此刻该有多好。 “喂,楚翕,你现在在家吗?苏欧喝醉了,我扛不动他,也不知道发什么疯,找不到张黾勉来找我撒气,真丢脸!”最后三个字对着瘫坐在椅子上傻笑的人重点强调。 “啊……那怎么办?要不我就把他扔这儿算了,反正他也不清醒。”她偷笑着策划如何处置一个酒鬼。 “我刚刚打电话了,他家里没人,方姥爷去了c市,什么!我家?”安式微扭头看他,发现他靠着椅背闭目养神,不住地揉着眉心,前一分钟还吵闹着要喝酒,这会儿安静地像是一个乖宝宝。 “可我爸妈在家,我怎么解释?”安式微下意识地挠了挠太阳穴。 突然肩膀向下一沉,苏欧的头很踏实地砸在她的肩上,不安分地摩擦着她的颈,嘴里碎碎念着“头疼”。 “头疼?活该,谁叫你喝那么多酒的!”她用手掌把他的脑袋移开,没过几秒,那家伙像牛皮一样重新贴上来。 “好吧,楚翕,我带他去我家算了,先挂了啊。” “我要喝水,我要喝水……”魔音入耳,无限循环。 安式微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偷偷拿手机拍下他今晚的醉态,刚按下快门,就被抓住了手腕。 苏欧微眯着眼,带着浓浓的鼻音问道“你干什么?” 安式微心虚地笑笑,“没什么,你不是要喝水吗?我带你去喝。” 苏欧迷蒙的目光落在了她的手机上,一伸手便抢了过去,飞快地输了密码,屏幕上显示了他歪头撒娇的憨态,他未语先笑,“我们还没有单独合过影,来,拍一张!” 安式微突然觉得自己理会醉汉是件愚蠢至极的事情,十分后悔接他的骚扰电话,要么一觉睡到天亮,要么手机关机,世界清净。 “你怎么这么丑呢?你怎么这么笨呢?你怎么这么傻呢?”他总是固执地盯着手机屏幕,重复着这三个问题。 安式微暗骂,“你才丑!你才笨!你才傻!” 上楼的时候苏欧也不停地笑闹,安式微连拖带拽地把他弄到了家门口,连哄带骗地忽悠进了客房,瘫倒在床上,总算消停了。 胡亚清睡得浅,闻声打开了房门,发现客房的陌生男子,诧异地撑圆了眼睛,“微微,他是?” 安式微正好倒了一杯水进来,“妈妈,他是苏欧,我常跟你提起的,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喝醉了酒,家里又没人,我只能带回家了……” 胡亚清看了一眼睡得死沉的少年,“你还是想想怎么跟你爸爸解释吧,他一向不喜欢学生喝酒的。” 安式微犹豫了一会儿,“嗯,妈妈,你早点休息吧,我明天会跟爸爸好好解释的。” 胡亚清没说话,转眼又看了看嘴里呓语的苏欧,转身回了房间,轻轻合上了门。 有点儿伤脑筋,安易明一直以来奉行是哪个年龄段就做那个年龄段该做的事情,不能过度逾矩,不能背离原则。 “都赖你,我明天肯定又要挨批评了。”安式微没好气地拍了他的手臂,把水放在床头柜上,关灯离去。 清晨,苏欧的生物钟准时敲醒了他,缓缓睁开眼,“嘶……”迷迷糊糊间只觉脑袋有一些沉重,伴着意识回笼,扯到了一根神经。 视线逐渐清晰,目光所及是一盏陌生的圆形吸顶灯,侧头看到白色床头柜上静静摆放着他的手机和一杯白水。 惊愕茫然的同时,艰难地坐了起来,伸长了胳膊去抓手机,悬在空中顿了一下转而端起那杯水猛灌,解了干涩喉咙的燃眉之急。 目光一扫,这个一个不大的房间,陈设简单,除了自己躺着的床,一个床头柜和一个小衣柜,再无其他多余的东西。 他迟疑地起身,才发现自己的衣服没脱,看来昨晚是直接滚到床上,心头缓慢地涌现出昨晚零零碎碎的画面,努力串联起整个情节,不知不觉间他已经走到了客厅。 刚一走到沙发的位置,就听见“汪”的一声,一只橘色的从阳台吱溜一下移动到他的脚边,用头使劲儿蹭他的腿,热情奔放地摇着尾巴。 “是你啊。”苏欧记起来这橘色的一团是谁家的宠物,蹲下身来摸它的头,软软的毛发像棉花一样,不由得多撸了几下。 “你醒啦!” 这时,从阳台走进来一位气质优雅的女子,眉眼微弯,温和的笑容让人没有一丝紧张的感觉。 苏欧出于礼貌,向胡亚清点头致意,“阿姨。” 胡亚清关切地询问,“头还疼吗?” 苏欧摸了摸后脑勺,对她微笑一下,“呃……没事儿了。” 胡亚清笑,“你先坐会儿,我去叫微微。” 过了几分钟,安式微歪歪斜斜地走到客厅,黑发蓬松凌乱,边走路边打了一个饱满的哈欠,耷拉着眼皮跟闭眼没什么区别,木然地坐到了沙发上,脚蹬了鞋,半躺了身体,换个地方继续睡。 苏欧第一次见她起床的模样,不禁感慨平日里贪睡的样子竟斯文多了,半晌后,笑着打招呼,“早啊。” “早啊。”安式微有气无力地回了一句,三秒后,猛地反应过来,犹如醍醐浇在头顶,彻底清醒过来,慌忙起身,拖鞋来不及穿就跑回了房间。 苏欧迷怔,大清早的以为见鬼了吗? 不多时,安式微换了身衣服重新回到了客厅,有些尴尬地看着苏欧,不着边际地说道,“你……你酒醒啦?” 苏欧和她对视了一眼,少见地脸色微微泛红,试探问道“我昨天有没有说什么胡话?做什么奇怪的事情?” 安式微开玩笑地说“没有啊,就是普通的发酒疯而已,真的应该给你录下来,让你好好欣赏一下你的舞姿。” 说话间,胡亚清已经准备好了早餐,吩咐安式微去书房叫安易明吃饭,温和地招呼苏欧坐下。 安式微挽着安易明出来的时候,还一个劲儿地感叹今天是什么日子,让一向贪睡的女儿难得早起,转眼看到了苏欧。 安易明微蹙了眉,问道“这位是?” 安式微悄悄看了一眼安易明的脸色,答道“爸爸,他是苏欧,是方姥爷的外孙。” 苏欧同样礼貌地向他点头,跟他打了招呼。 气氛忽而有些尴尬,安易明虽然知道方姥爷和老爷子的关系颇深,但还不知道两家的孩子竟也熟络,沉吟了半天,才找了些话头缓和了气氛。 饭后,苏欧寻了一个理由跟胡亚清辞行,可中国人一贯热情好客,胡亚清好言挽留了许久,最终拗不过他,便答应了,让一旁笑眯眯吃青枣看戏的安式微送客人。 走到楼下的时候,沉默许久的苏欧突然问道“安式微,你是把所有的感官都对我屏蔽了吗?” 安式微怔然,不知所云,不明所以。 苏欧默默地看着她,心底的情绪压不住,攥紧拳头,这个问题,不可谓不含蓄。 视觉上你看不到我对你的特别,听觉上你分不清我的话哪些是玩笑哪些是认真,嗅觉上你闻不到我身上是你喜欢的橘子味,味觉上你尝不出我给你的甜,触觉上你体会不到我面对你时炽烈跳动的心脏。 还有你的第六感,你引以为傲的第六感,为什么感觉不到? 。 第93章 繁花(九) 安式微取了一个包裹回了家,刚一开门,橘子“汪”了一声,想趁着铲屎官开门的空当,拼了汪命往门外探头。她虚掩着门,习惯性地伸脚把那个欲逐草四方的团子运球般倒腾进屋。 “好你个小色汪,这么容易就被美色迷惑了,还想跑,都不要你姐啦。”安式微蹲下身来,粗鲁地揉搓着它的脸。 橘子一看大门被紧紧合上,没见着刚才那个帅气的按摩师,不住地摇荡着尾巴,被眼前这个铲屎官按摩得不舒服,使劲晃着脑袋,轻易地从他手里挣脱出去,扭着屁股走出维秘感,回首一个鄙夷的眼神,这个铲屎官差评,绝对差评! 这时,手机短信息提醒,沈泓茗的短信来得很是时候。 “微微,东西收到了吗?” 安式微拆开了包裹,里面是一些b市的土特产和几包进口汪零食,并贴心地用不同包装袋分类包裹好,附上一张印着素雅的海棠花的卡片,上面用黑色的钢笔写着,“时有落花尽,远随流水香,一切顺遂,吾妹勿念。” 她已经很少有机会收到手写的邮件了,寥寥几个字却承载了无尽的思念,凌厉潇洒的笔迹仿佛刻画了书写者的清晰轮廓,所谓见字如面,大抵就是这种感觉。 “东西收到了,家中一切安好,放心。” 过了几分钟,手机又窜出来一条新的信息。 “感情方面有新进展了没有?” 新进展?新进展倒没有,事儿反而出了一大堆,她用拇指指腹无意识地轻轻摩挲着卡片,眼前无数次重复着浮现出那双闪着流光的眼睛的画面,和自己莫名的心率失常。 “心无杂念,专心赶清华超北大呢!_”安式微腆着脸回复。 “那个男孩挺好的,如果可以的话,考虑在一起吧。” 那个男孩?是哪个男孩,安式微很想问,但很快反应过来,这个想法不禁让她大跌眼镜,竟然自作多情地以为是多选题。 不过,沈泓茗似乎过分关注她的感情生活了吧,这种特殊时期难道不应该是鼓励一心追求功名,抛开杂念吗? 安式微正发呆的时候,胡亚清从书房出来叫她,平静的面容却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显然是要挨训了,她只好先把千头万绪憋了回去,把包裹递给了胡亚清。 原本安易明的脸色有些不豫,抬眼看着这个与自己眉眼别无二致的女孩微微低着头,一副愧疚的模样,登时缓和了脸色,带着清蔼温和的气场,轻声说道“微微,不是爸爸要说你,但这件事你确实处理不当。你应该心存戒心,不是所有异性都能带到家里面,万一我和你妈妈都不在家,你和他孤男寡女,他要是有什么其他不轨的意图,你一个女孩子怎么躲得过?还有,那个男孩实在是不懂事,年纪轻轻就喝个烂醉,还跑到女生家里面来撒泼,现在的学生要都是这样了,咱们国家还谈什么将来!你千万不准像他那样不懂规矩,冲动鲁莽。”安易明一股脑儿地把弊端全说出来,以成年人的理智约束晚辈。 安式微咋舌,她之前还自作聪明地认为安易明只是会把苏欧当反面教材约束她不能喝酒,没想到大人的重点关注在于半夜的醉酒异性闯入家里,到底安全不安全?为爱买醉的年轻人到底能不能成为国之栋梁? “爸爸,这次的确是我考虑不周,但是我对他是知根知底的,这一点您可以放心,我保证,绝对没有下次了。”安式微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歉然道。 安易明凝视了她许久,舒缓的眉隔着眉心再次相聚,顿了顿,开口问道“那个男孩是不是喜欢你?” 安式微吓得差点儿平地摔倒,疑惑地看着安易明,被他的想象力弄得哭笑不得,连忙摆手道“爸爸,我们没有什么的,真的!他喜欢的是一个学姐,那个学姐刚好离我们家很近,他可能是因为昨天喝醉了,所以才没找对地方。” 她努力在安易明面前把苏欧刻画了一个买醉少年一爱难求,跑到人家楼下哭诉还没找对地方的路痴加情痴的形象,不对,不是刻画,这是事实! 安易明有点意外,认真端视着女孩的神情,半晌,问道“真的?” 他深信不疑,饶是一个人再不认得路,在意识模糊的时候,下意识间,电话总不会打错,人总不会认错吧。男人的直觉,那个男孩有觊觎他掌上明珠的嫌疑。 安式微认真笃定,点头道“当然是真的!” 安易明的眼睛垂了下来,沉吟了片刻,温柔了眉眼,意味深长地说“微微,下半年就要升高三了,关键时期,我们的心思都要放在学习上,那些奇奇怪怪的人以后少接触,好吗?” 安式微稀里糊涂地点头。 她心里忍不住想告诉安易明,他口中所谓的奇奇怪怪的人到底是怎样一个金玉其表,风华其中的优等生,是你女儿不能轻易赶超的。 安易明没再说多余的话,仅凭这点表面的东西来看,难以判断自家女儿的情感态度,他也不愿因为这件事影响到她的情绪。至于那个男孩,他以一个过来人的经验看得了然,本能地认为他是冲动的空有迷惑他人皮囊的纨绔子弟,至少在他眼里是踩了两次他所忌讳的地雷。他管不了那么多,只能多花点功夫劝导自家孩子远离,他要的是自己的孩子一生平安喜乐,顺遂如意,以自由的姿态过好每一天,以后要找的人必定是成熟稳重的,而不是一个耍横粗鲁的人。 苏欧随意地坐在沙发上,用近乎仇视的目光盯着电视墙上挂着的那幅竹石墨画,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静坐冥想着,直到急切的敲门声响起。 “你们两个怎么来了?”他手插着兜儿,微眯着眼,疑惑问道。 “我们再不来,你丫是不是准备要憋死自己,苏欧,我们还是不是兄弟了,要不是阿止告诉我,我还一直蒙在鼓里呢。”姜云峰拉着顾行止轻车熟路地进了屋,换好鞋后径直坐到了沙发上。 “我早说韩诚不靠谱了吧,出了这么大的事微微竟然不告诉我,苏欧,还有你,你也不说,就欺负我隔得远,不在z市是吧。”顾行止出离愤怒,朝着苏欧瞪圆了桃花目。 姜云峰安慰地笑笑,“阿止你消消气,气多了对身体不好。” 顾行止一见他没良心的笑就来气,提溜着他的耳朵,“你还好意思笑,都怪你!你一开始明确目标追我不就好了,非得绕一大圈,害得苏欧为了顾及跟你的友谊,放弃了表白的机会,现在搞成这副样子你满意了吗?” 苏欧靠在沙发背上,淡淡地瞥了他们一眼,他感觉自己被顾行止的指责声惹到头疼得快要炸裂开来,只好手肘撑着扶手上,不住地揉太阳穴。 “阿止,这怎么能是我的错呢,我一开始的确是喜欢微微的,只是后来我们在一起久了,才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你了……”姜云峰越说到后面声音越小,像一只蚊子嗡嗡唧唧,果然思维是跟不上嘴欠的速度。 苏欧预感可能有另一场暴风雨来袭。 果然不出所料,下一秒,顾行止压着火,一字一句地说“是了,你是不是一直以为是我捡了便宜,要是微微对你也有意思,还轮不到我是吧!”最后几个字特意加了重音,毫无预兆地发了火,喷了姜云峰一脸。 姜云峰揽着她的肩,把她拉近自己,好生哄着,“阿止,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也知道,我在你面前就容易嘴笨。” 苏欧“……” 姜云峰万万没想到今日两人同仇敌忾,合力声讨苏欧,结果变成了批斗自己,吓得不敢多说话,小心翼翼地看女友脸色,时不时递给苏欧一个请求帮助的眼神。 苏欧毫无所动,枕着右手臂,目光落在茶几上的某一处,眸色逐渐深沉下去。 偏离了重点许久,姜云峰话音一转,“阿止,我们今天的任务是干什么你忘了?”说完朝苏欧的方向呶呶嘴,眼神也移动到他的身上。 顾行止恍然,拍了一下手,“对啊,瞧我这记性,苏欧,你怎么说?” 这位仿若事不关己的少年在两人的注视下,眼皮也不抬,淡淡道“什么怎么说?” 顾行止一听,登时来气,仍是耐着性子说道“说什么!当然是你的态度了,你要是喜欢,我们就帮你追,你要是不喜欢,就当我们有病瞎操心,谁也别碍着谁!” “帮我追?你们打算怎么帮?”苏欧觉得好笑,他什么时候沦落到需要别人帮他追女生的,不过说实话,还挺期待。 这不摆明了就是喜欢的答案,顾行止来了兴致,笑眯了桃花目,“好说好说,我这么多年看得偶像剧还少吗?套路,都是套路,不信套不住小白兔。” 顾行止就是这个风格,有偶像剧的恋爱情结,有八点档的狗血悸动,不整点动静怎么叫疯狂叛逆的青春呢,只要有机会,定要体验一下理想变现实的感觉。 “微微,你倒是快点儿,再不出发人家都等急了。” 顾行止在玄关换了鞋,等了近十分钟。 安式微慢吞吞地拿了背包出来,“但凡你能早点儿跟我说,我也不会去洗头,戴个帽子就出门了。” 顾行止吐了吐舌头,笑嘻嘻地看着她,“但是你的头发真的出油了,还是得洗洗!” 安式微也不知道顾行止怎么突然回了z市,还打着交了男朋友的旗号请客唱歌吃饭。请的人并不多,奇怪的是请客的名单,除了她就是苏欧,这并不意外,意外的是还有唐甜,楚翕和老虎,然而这三个人跟他们并没有任何交集。 楚翕和唐甜暂且不说,上一次跟顾行止见过面,唱过歌,聊过八卦,奉行的是朋友的朋友还是朋友的原则,再次见面完全像是老友相聚,分外想念。老虎更不用说,自来熟的性格,天涯何处皆挚友。现下多了一个当初的绯闻男主姜云峰,本来以为会有些尴尬,但出人意料的是,一群同龄人仿似天生的默契,在一起,吃饭聊天谈理想,并没有太多的距离感。 安式微趁着去卫生间的空当,偷偷问她“蜘蛛,你要介绍男朋友给你朋友认识,可在场的都是我的朋友啊。” 顾行止转了水龙头,清澈的水以迅雷之势包裹了她的白皙的双手,前一秒揉搓出泡沫转瞬即逝,娇笑着说道“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呀,我们不是一体的吗?” 安式微苦笑一声,问道“话是这么说,那你为什么不请你的二姐,三姐,四姐呢?她们可是初中时候你最要好的朋友。” “瞧你那小气劲儿,她们的确是同我要好的朋友,但是你不一样,你可是我最珍贵的朋友,跟她们不是一个级别的。”顾行止扯了擦手纸,吸尽手背上泛起的水珠,又说“你的朋友同你交好,我自然是有私心的,想看看他们到底怎么样,所以想借这个机会认识一下他们。” 顾行止无奈地看了看正冥思苦想的安式微,下意识地捏了她的脸颊,戏谑道“怎么?还不准我认识你的朋友吗?” 安式微心底泛起阵阵温柔的情绪,忍不住抱了顾行止,她必须承认,她的友是真正盼着她好的人。 只是这个好,安式微并不知,掺了真诚的私心和善意的算计。 顾行止突然想起什么,扼住她的喉咙威胁,“对了,微微,之前韩诚那件事我还找你算帐呢?” 安式微蓦地有些心虚,瞥了她一眼,没有讲话,佯装呼吸困难,不停地大口喘气。 顾行止错愕,以为自己用力过猛,慌地松了手,拍着她的背,帮她顺气。 安式微突然咯咯地笑起来,带着嘲弄的语气,“哈哈哈,你上当了,我骗你的!”说完先一步撒腿跑开。 。 第94章 繁花(十) 顾行止推进门时,三步并两步地冲到姜云峰的身侧,没了骨头,八爪章鱼一般贴在他的身上,一径撒娇的模样,“阿峰,安式微她欺负我!” 安式微受不了撒娇女人的娇嗔,伸手捻了一下刘海儿,毫无保留地赠给对方一个大白眼,“顾行止,明明是你欺负我好吗?少装清纯无辜受害者了!” 于是,顾行止开始无限魔音贯耳,撒泼耍无奈,“就是你,就是你,就是你欺负我,阿峰……” 看戏三人帮在一旁不吱声儿,眼睛滴溜溜地在他们身上扫来扫去,乐得看戏,一齐笑得快喷出苦荞茶。 安式微无奈地笑了,顾行止本就是小孩儿心性,爱胡闹,既然笑闹开了,索性就陪她玩儿。猛地拍桌,急了,“顾行止,别以为你有男朋友就可以扭曲事实,胡乱攀咬,你再这样,当心我揍你啊!” 顾行止吓了一跳,细细打量她的神情,讶异于她眼底的玩味,她竟然少见地肯配合自己唱戏,怔忡了两秒,从善如流地继续撒泼,“阿峰,你看她!” 姜云峰注意到了顾行止递给他一个隐晦的眼神,心中了然,随即佯装愤怒,“安式微,你居然敢当着我的面欺负我女朋友,我可告诉你,除了阿止,我对其他女人可没有绅士风度的啊!” 安式微不以为意,反倒狠狠地瞪了姜云峰一眼,“你给我闭嘴!我们女生说话你一大老爷们插什么嘴!要脸不要!” 姜云峰在女生面前从来都是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少有被女生噎得说不出话,顿感舌头打结,心下觉得自己上辈子肯定是欠了她们姐妹二人的情,这辈子打不得骂不得,不能轻易得罪。 当即将矛头对准事不关己的看客之一,本着我不好过你也别想好过的原则,扬了声调,“苏欧,你女人欺负我女人,你也不管管。” 苏欧懒洋洋地靠在沙发背上,两条长腿在桌下随意交叠,舒舒服服的坐姿,原本面沉似水的面容因为姜云峰的刻意强调“你女人”而骤然泛起阵阵温柔涟漪。 然而还没等他说话,安式微又嘴欠插了句话,“说我就说我,扯别人干什么,我就欺负你女人了,怎么着吧!”蓦地顿了顿,皱起了眉,“你女人?不对啊,要不是我当初让着你,我家辛苦种的白菜能随便让你拱,少在我面前大呼小叫的。” 顾行止听着这话怪怪的,避重就轻地嚷了一句,“微微,说谁是白菜呢,我可是青春无敌美少女!把我比喻成白菜多掉价啊!” 姜云峰“……” 苏欧对安式微说的话深表赞同,n右手从身侧的架子上取过菜单薄,放到安式微面前,慵懒又舒服的语调,“今天是这位猪请客,你可以狠狠宰他一次。” 安式微深以为然,“嗯”了一声,苏欧颇有耐心地当上了服务员,细长的指在菜单薄上游移,只给她介绍齁贵齁贵的菜品。 姜云峰欲哭无泪,心疼自己钱袋子快保不住了,死死地盯着苏欧,哀怨的眼神几乎穿透镜片。痛斥某人妇唱夫随,为了哄自己的女人高兴,不顾念兄弟的情义。 安式微毫不在意地点了几个大菜,在翻看甜品栏的时候反射弧终于成功着陆她的大脑皮层,才反应过来姜云峰刚刚那番意味深长的言论,转眼看着苏欧,问道“不对啊,我什么时候变成你女人了?” 两人的距离挨得很近,近到带着丝丝缕缕暧昧的嫌疑,安式微下意识地移开几厘米左右的距离。 “难道不是吗?哪有异性朋友像你们两个这么亲密的?”顾行止娇笑地看着他们。 苏欧的左手臂搭在沙发檐上,在安式微重新靠回沙发背后,尤其是两人低着头,一起翻看菜单,隔着一拳之距,落在外人眼里,像是苏欧揽着她的肩膀,有说有笑的模样,亲昵得委实过分了些。 安式微不置可否,淡淡地说“楚翕呀,我跟他更亲密,就差黏在一起了。“ 似乎,有一道冰凉的目光。 楚翕惊觉,转眼对上了苏欧的视线,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呃……我跟微微并不亲密的,要是一起上下学就算亲密,那老虎还经常摸微微的头,那怎么说?” 老虎被莫名其妙的点名吓到喷了茶,干脆结巴上了,“我,我……” 心里的那个老虎嘴皮子可溜了,刹不住闸一样,但又不好意思放在明面上说那是意外,只是意外,他可以解释的,那一次是自己喜欢的女生向苏欧表白,他实在气不过,当着苏欧的面,打着气死他的名号,故作姿态地摸了安式微的头,还不止一次,还大言不惭地向苏欧抬下巴,报复手段实在是幼稚。 顾行止笑嘻嘻地看着安式微,感慨万千,“还真看不出来啊,我们微微长大了,居然跟这么多男人都有一腿。” 安式微无语,翻翻白眼,“我跟你还有一腿呢,上下学吃饭睡觉摸头捏脸都有了,都快长到一起去了。” 顾行止挑挑眉毛,笑得狡黠,“我们两个都是女生能一样吗?”忽而指向三个懵怔少年,“说,你们三个是不是都对我家微微有意思?” 安式微哭笑不得,连忙摆手说“没有的没有的,我的小姑奶奶,您消停一下成吗?别乱点鸳鸯谱了好吗?”转头跟他们三个无辜少年道歉,“大家别介意哈,这个女人就喜欢疯闹,听听就算了。” 顾行止不依不饶,“谁说我在乱点鸳鸯谱的,你自己好好想想,他们三个人当中有没有那么一个人对你有什么不轨的想法?” 安式微皱起了眉头,没好气地说“差不多得了啊,玩笑也要适可而止,姜云峰,好好管管你女朋友。” 顾行止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在唱独角戏,当事人挑了一下眉,平心静气地当起了局外人,仿似整件事于他而言皆是浮云,不值得花费心思。 她有些气恼,附在姜云峰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又略微生气地看了一眼安式微,良久,才回过神来,恢复了正常的状态,找了些话头,同看戏三人帮聊了起来。 有些事,难道真的就此尘埃落定?可是,她不死心,执拗地希望自己能做一点有推动力的事情。 菜陆陆续续地上桌,顾行止借口要去看看外面阳台布置的多肉植物,拉着姜云峰出去了,尔后苏欧看了一眼手机,迟疑地起身迈步出去。 顾行止沉声问“苏欧你到底怎么回事儿,光我们几个唱戏,你也得积极主动配合,这方面你真的需要跟阿峰学学,什么叫没脸没皮。” 姜云峰一天之内听到这么多关于自己的贬义词,有些消化不良,苦着脸说“阿止,我哪有没脸没皮,我,我脸皮可薄了。” 顾行止捧着他的脸安慰,“乖,你别打岔。”随即正了色,“苏欧,我们可是真心希望在她身边的人是你,自从出了韩诚那档子事儿,我这两天老是想东想西的,晚上还做噩梦。有那样一个危险人物在韩诚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做出伤害微微的事情,你如果真的喜欢她,就不要再退缩了好吗?” 苏欧双手插兜,面无表情地侧头遥看远方,不吭声。 姜云峰大概知道他不说话的原因,刨根问底道“苏欧,你的心结都已经解开了,为什么还要畏畏缩缩的?” 苏欧原本平静的脸色硬生生地添了几分柔和的色泽,轻声开口“这种事情顺其自然吧,更何况她已经原谅韩诚了。” 然而苏欧的话音刚落,姜云峰脸色一变,眉头倏地一皱,“你知道顺其自然只是退缩逃避的光鲜说辞,人往往只有在放弃努力的时候才会说顺其自然,若是你真的要这样,你可能这辈子都没有机会了。” 苏欧听了,转眼看着姜云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吃饭的时候,苏欧看到安式微正在低头喝汤,别在耳后的发丝不安分地垂落,险些沾上油渍,早料到会这样,特意找顾行止要了发绳,右手托起她的发,左手拢过其他散乱的发丝,在右手汇合,缓缓的动作温柔地扎起低马尾。 顾行止见状,扯下自己的发绳,撒娇道“阿峰,我也要你给我扎头发。” 姜云峰宠溺地笑着,接过发绳,学着苏欧的模样,开始倒腾女友的头发。 众人唾弃,还吃什么饭,看他们秀一下恩爱就已经饱了。 安式微有些不好意思,转头说“我自己来吧。” 苏欧严肃地说,“别乱动,扯到头发可别喊疼啊!” 安式微觉得自己面上大抵有了可疑的微红,她感觉到自己的头皮酥酥麻麻的,心也是酥酥麻麻的,他为她扎头发,想必是不想看到她刚洗的头发沾上油渍显得邋遢。 过往的一帧帧片段瞬间清晰呈现,他对她这样好,好到离了他竟有些不适应,这种感觉就好像是误食了毒品一样,上瘾而不自知,尔后发作起来才知厉害,可那时,离不开了又该怎么办呢? 顾行止打趣道“啧啧啧,小唐甜,你学到了吗?下次出门的时候一定要记得散着头发,吃东西的时候万一有喜欢你的男孩子替你扎头发呢。” 唐甜眼睛水汪汪的,点头道“嗯,我学会了。” 安式微嘟囔道“什么跟什么嘛!”没有过多纠缠这个话题,低头用汤勺不停地喝汤,堵住自己的嘴。 顾行止见安式微不为所动,有些急了,脑海里粗略构思了一个故事,饶有兴致地讲述,“这样吧,我给你们讲一个故事吧!很久以前,有一个美丽温柔的公主,她的性格嘛,说好听点是单纯善良,说难听点就是蠢笨如猪。因为国王和王后的小心呵护,她一直无忧无虑地生活着,直到有一次遇到一个王子。她无意间喜欢上了那个王子,喜欢到无法拥有,原因是那个王子并不喜欢她,尽管他们一直生活在一起。在一次狩猎游戏中,这个公主和王子邀请的异国公主不小心掉进了埋伏的陷阱里面,不幸的是豺狼也掉进去了。手里的猎枪已经没有子弹了,王子只能选择救一个公主出来,他选择了那位美丽绝伦的异国公主,抛弃了公主。” 安式微黑线,这个故事怎么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呢? 老虎听得糊涂,问得明白,“那个王子就不能把豺狼解决了,这样两个公主不就都可以救了吗?” 顾行止带着怒气,不是对老虎的,而是对故事里的王子,“别打岔,那个王子就是一废物,打不过豺狼,只能带一个公主跑。” 老虎恍然,“哦,这样啊,那后来呢?” 顾行止接着说“后来公主被赶来的骑士救下,有惊无险,但骑士受了重伤。话说那个骑士,他偷偷爱着公主,默默保护着她,却眼睁睁地看着公主原谅那个王子,也不跟公主表明心意。这个公主习惯了骑士对她的好,却眼瞎心盲,看不到骑士的爱意,偏偏要执着一厢情愿,你们说是不是像猪一样蠢?” 唐甜说“那个骑士要是能勇敢一点儿就好了。” 老虎说“那个公主要是能感受到骑士的爱就好了。” 一个希望男方主动,一个觉得女方会意,不同视角,不同结论。 安式微不以为然,揶揄道“骑士自己不表明,那个公主就算感觉到了也会觉得是自作多情,万一她会错意了岂不是很尴尬。” 话音刚落,苏欧倏地手一顿,搁了筷子,目光潋滟,认真问道“你也觉得骑士应该勇敢一点吗?” 安式微点头,眉眼弯弯,“既然王子并不喜欢她,骑士为什么不把公主解救出来呢?” 其实,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是那个傻傻的公主,卑微地喜欢不可得的王子,并不是每个人都像那个公主那样幸运,有骑士深沉的爱。 。 第95章 家长会(一) 安式微漫无目的地乱走,直到在一棵梧桐树下站定。梨花已落槐花变老的时候,梧桐树依然是冷峻的模样,未到花期,花苞含羞掩在绿叶间,即便是被春风俘虏,依旧傲骨枝头。 校园种植的花尽数被和风鼓动,绽放了一春,零落成泥时,似有若无,还弥留了丝丝缕缕的甜香。安式微闭上眼睛,贪婪地呼吸着离愁的气息,虽是年少愁滋味,但也架不起这般愁苦滋味。 今天已经是假期回校的第二天,算是受难日。 安式微一直不大反感开家长会,这次于她而言无关痛痒的见面交流会说到底只是给班上有突出表现学生的展示机会。她既不是班主任重点表扬得意了家长神色的优等生,也不是点名批评的会让家长无可抑制地手心发痒回家收拾的差生,这时倒乐得不用上晚自习,偷得浮生半日闲,这么来看,好像挺划算的。 所谓受难,自然是因为家长们在与班主任的以“成绩”为交流后,优等生似乎在更上一层楼这个永远不满足的问题上更有压力了,而差生的皮肉更有压力了,并不怎么突出的多数中等生们在中等线上悬浮不定,得到的不外乎是注意力需要集中,多向优等生学习的统一说辞。所以既知结果,便无所谓奖惩,综上所述,家长的重点便是学习,学习,学习! 整个学校前一秒还是朗朗悦耳的读书声和偶尔突兀响起的凌厉刺耳的教鞭声,此刻校门开放,顿时变得闹闹哄哄的,当然,多数贡献者是浑厚有力的成年音。 她正好整以暇地张开手掌,伸向天空,以狭长的指缝来分解刺目的明媚阳光,透过指缝仿佛闻到了它的干爽味道。看到的不仅仅是每天一模一样的太阳,还有追逐你的喧哗且静默的时光。 忽然右肩被轻轻拍了一下,安式微不由得一激灵,回头,讶异地看着身后的女子。 “方阿姨,您回来了。” 方常心的脸好像绽开的春花,笑意写在她的脸上,连着唇角都是美丽的弧度,洋溢着温馨,能赶走所有的坏情绪。 她是个极其讲究的人,穿了一件复古红色长裙,明黄色印花图案相得益彰,耳垂上亦是相衬的简约款式的红宝石耳钉,着实是一个优雅又艳丽形象的女人。 方常心伸手揽住她的肩膀,“你在这儿做什么呀?” 安式微笑着说“我妈妈还没到呢,她从单位过来得花十几分钟,我担心她待会儿还要花时间找教室,在这儿等等她。”语气十分轻松,没有家长与学生的芥蒂,更像是朋友之间的天然契合。 也许是因为被安式微说的这句话刺激到了,她若有所思地环顾了四周,缓缓皱起眉头,叹了口气,“难怪说女儿才是贴心小棉袄,真是羡慕你妈妈。我从进校门到现在,连那个臭小子一根头发丝儿都没有看到,真是养了一只白眼狼。” 安式微解释道“一下课他就被班主任叫去办公室了,实在分身乏术。” 可方常心依旧阴沉着脸,忿忿道“就算是有事儿耽搁了,难道就不能发个短信告诉我吗?他就是没良心,一点儿都不心疼自己老妈。” 安式微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安慰一下她,心想也许每个人心底都有稚气未脱的另一个自己,至少眼前这个被树叶间隙透下的斑驳光影镀上了淡淡金光的长发女子依旧是一副与外表不符的稚拙天真的模样。 她凝视了方常心许久,话锋一转,“阿姨,你看起来那么年轻,别人要是听到苏欧叫你老妈,肯定会吓一跳的。” 听了甜言蜜语,方常心终于笑出来了,也不掩饰自己此前的沉郁情绪转晴,眨巴着眼睛,“真的?” 安式微眉眼弯弯,温和道“看上去像姐姐。” 方常心乐了,伸手揉了揉她的脸,“看来我儿子所有的审美都花在你身上了。” 安式微疑惑,“什么审美?” 方常心反而卖起了关子,抛了一个媚眼,笑而不语。 说话间,安式微不经意转眼便看见胡亚清已经进了校门,皱着秀气的眉,神色焦灼,步履匆匆,每走两步便加快步伐小跑。安式微觉得她的模样实在可爱,很想大声告诉她,不用着急赶时间,还没等她开口,胡亚清已经走了过来。 胡亚清斯文地低喘着,发际线处藏了些许细小的晶莹汗珠,同方常心相较,她像一朵淡雅的白兰花,别有一番韵味。 “妈妈,其实时间还很充足的。”安式微体贴地抽了一张纸巾递给她。 “我不是怕路上堵车吗?刚刚校门最近的一个路口排了快十分钟的长龙,我提前下车走过来的。”她边说边擦汗,扭脸转移了视线,蓦地发现一陌生女子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对着安式微问道“这位是?” 方常心自己接了问题,“安妈妈你好啊,我是苏欧的妈妈,很高兴认识你。” 胡亚清笑着点头,“呃,是苏欧的妈妈啊,你好。” 家长们已经陆陆续续进了教室,以往课桌上堆着的书籍堡垒统统撤掉了,整间教室焕然一新,归功于昨天下午的形式主义全校大扫除。 班主任还没到,有的学生还陪着家长说话,有的早收拾书包恣意飞扬,轻飘飘地飞出了学校。 胡亚清坐上了安式微的座位,微蹙着眉,语气带了一丝责备,“微微,你怎么坐到了最后一排?还离垃圾桶这么近,多不卫生啊。” 安式微不以为然,笑着答“反正坐哪儿都是坐,不影响学习的。” 胡亚清仍是介怀,“可是……” 然而她话音没落,安式微插了一句话打断她,“妈妈,你看,有两米多的距离,不近的!”说完用手臂认真丈量了距离,示意给她看。 教室里家长们前后左右寒暄起来,可唯独方常心抱着手臂站在走廊上,整个人透着浓浓的低气压,心里细细盘算着,因为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自己今天定要当面教训那个不折不扣的白眼儿狼,才能平息怒火。 苏欧接到了连环call,待匆匆赶到的时候,方常心正冷淡地盯着他,带着锐利的严肃感。他对自家老妈这种眼神早已习惯了,毫不在意地说道;“你今天穿的是不是太过张扬了,这可是家长会,不是舞会。” 方常心提溜了裙摆,不以为意,“我儿子长得这么好看,你老妈自然不能随随便便应付吧!“ 苏欧开始有些头疼,下意识地抠了一下太阳穴。 方常心见他心不在焉的样子,不留情面地拍了苏欧的后脑勺,“臭小子,要等你老妈开完会一起回家吗?” 他迟疑了一会儿,轻轻点头,“嗯。” 方常心不禁烦闷了,他在自己面前总有些拘谨,但她清楚地记得今年清明时他终于应允同她一起去墓园,去看静静长眠的赐予他生命的男子,终于正大光明地在她面前悲伤流泪。 “苏欧,你为什么不接电话,你为什么不接电话,明明可以救他!“她在医院走廊上攥紧他的衣领,一遍又一遍重复,一遍又一遍流泪。 “对不起。”他小心翼翼地低声说。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她颤抖着身体,哭到直直瘫倒在地上。 他无法面对悲愤冷漠的她,选择逃离了。 他想抱起她,可终究慌张地无助地站在原地,甚至困在心底,任由心门关闭,再也找不到出口。 可母子之间哪有无休止的沉默,她惊觉自己的自私。意外和故意是虽由意组成,却不能混为一谈。她刻意曲解,以为只是一时情绪,放眼竟是伤人无形的刀。 “回来吧!”她说。 风中,依稀能听到无措的单薄的声音,和着丝丝缕缕的清冽香味,断断续续传入她的耳中。 方常心突然哀怨地看了他一眼,说“连等老妈一起回家都这么勉强,到底是不是亲生的了?” 苏欧黑线,目光仍是柔和,却没作声。 方常心生了恶作剧的想法,调侃道“看来我得认个干女儿了,女儿贴心,比儿子靠谱。”她自顾自地说了许久,发现对方无动于衷,不屑搭理,于是刻意提高音量,不怀好意地继续说“你觉得小微怎么样?让她做你的干妹妹,互相也有个照应。” 苏欧一愣,反应过来后当即拒绝,“老妈你可别胡闹,我才不要什么干妹妹。” 方常心不为所动,往教室里看了一眼,轻轻地说“我看小微就很好,反正我很喜欢,你老妈我现在不是征求你的意见,是在通知你,既然我没有儿媳妇,那认一个干女儿也是一样嘛!” 苏欧一听急了,“方常心同志,你的两个儿子可都是未成年,哪儿来的儿媳妇?” “那女朋友呢?”方常心一皱眉,反问,“女朋友总得有吧,找女朋友又不是什么难事儿,高中还没初中混得好呢。”话一说完,才发现自己说错话了,下意识地去看苏欧的反应。 苏欧对她最后一句话倒是毫无触动,旧事重提,被揭伤疤,他好像有了免疫力,反而习以为常了,坦然笑过,“快高三了,要以学业为重,老妈,别想那些有的没的,操心老得快,容易长白头发。” 方常心愣了一下,讶异于他态度的转变,迅速地看了他一眼,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继续开玩笑,“谁老了!谁长白头发了!小微还说我像你姐姐呢。” 苏欧扑哧一声笑了,“你信她?她就是哄你开心而已。” 方常心懒洋洋地瞥了他一眼,“就算她说的是谎话,也能逗我开心一整天。不像某些人,就知道泼冷水。” 抱怨的话音刚落,就听到一声偷笑,她循声望去,一个陌生女孩正站在后教室门口,定定地打量着她,看女孩的样子刚从教室里面走出来,恰好听到他们的对话。 那个女生礼貌地朝她行了礼,背着背包离了去。 方常心顿时有点儿窘迫,想问苏欧刚刚那个女生是谁,这时班主任已经就位,苏欧带她坐上了座位,背起了背包准备离开教室。 。 第96章 家长会(二) 安式微和唐甜并肩坐在阶梯观众看台上,她歪扭着背,支肘撑着下巴,定定地目视前方的某一处,渐渐地灵魂出窍,没了神。 穹顶暮色被余晖染尽了淡淡的暖橘色,原本嚣张的日光完成了日复一日的宿命,耷拉着疲惫的脑袋瓜子,含羞带怯地向下前行,温和了些许。 耳畔传来篮球场上混杂纷乱的动静,凌厉运球拍地的啪嚓声、篮球砸篮筐的哐哐声和运动鞋摩擦地面的尖厉声响。安式微正愣着,突然一个篮球圆滚滚地溜到她的脚边,蹭了她的白色帆布鞋,来了一场不期而遇的相逢。 这轻轻的触碰,唤回了她的心魂,转眼须臾间,她看到了苏欧站在不远处,双手插着腰,气息不稳,喊了一嗓子,“安式微,把球踢过来。” 未及她反应,唐甜应声对着他们的方向自信地踢了一脚,然后,篮球偏离了预设的轨道,越滚越远,下一秒尴尬地捂了脸贴在安式微身上。 安式微被她的反应逗笑,抻着脖子喊道“弟弟,自己去捡,别欺负我家孩子。” 苏欧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其他几个队友拍手起哄,他尴尬地自己小跑着过去拾了起来,漫不经心地运着球,尔后不知想起了什么,单手撑着篮球,“安式微,我要喝水。” “还真是大爷!”安式微小声嘟囔,偏偏习惯性地站起身来,“等着。” “有一个自己的专属啦啦队就是好,捧场买水递毛巾,多贴心啊!”旁边一个健康黑皮肤的少年感慨。 “那你可说错了,苏欧岂止有那一个啦啦队,他能有一个连,而且那些女孩子比刚刚那个殷勤得多,是你这种孤家寡人体会不到的。”旁边一个胖胖的男生用手背拍了他的肩膀,戏谑道。 黑皮肤少年白了他一眼,“大哥就别说二哥,你不也是没人送水,还要抢我的水喝。” 胖胖的男生大喇喇地勾住他的脖子,“我们兄弟俩分什么你的我的,多见外啊!”转眼见苏欧迈走回来,生了恶作剧的想法,十分找揍地打趣说“苏欧,你有弱水三千,不如把那一瓢让给我?” 苏欧回骂一句,“去你的,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说完手腕儿随意一抬,轻轻松松,篮球乖巧地中了篮筐。 黑皮肤少年本就觉得身上汗津津的不舒服,被他勾住脖子就更难受了,再次翻了一个快翻出眼眶的白眼,嫌弃地拎开他的爪子。 胖胖的男生不甚在意,捏着自己的下巴自言自语地说“诶,不对啊,我干嘛征求你的意见,我应该去问那个女同学。” 少年惊诧,“那个女生不是他的女朋友吗?” “当然不是了。”胖男生眉飞色舞地说道“你进队比较晚,还不知道那个女生就是苏欧的跑腿丫鬟,听老虎说女生打赌输了,所以苏欧老是使唤她做事,一点儿都不怜、香、惜、玉!”他故意拖着长音强调最后四个字。 苏欧挑挑眉毛,“还打不打球了,不打滚蛋。” “来了来了。” 从操场慢吞吞地走到小卖部的时候,一路上被渐落太阳挣扎散落的阳光刷了一层灿烂而不耀眼的光芒,身后的影子拉扯得失了本真。 唐甜抬起头,直视地望着夕阳,目光中,是圣洁和热烈,一转眼,又换了一副模样,笑得勉强且淡然,像是经历了烈日灼热的苦痛,只余麻木和空茫。 安式微非常敏锐地捕捉到唐甜的神色变化,她想,她的女孩从假期回校就有点儿不对劲儿,尤其是今天,安静得让她觉得女孩是不是快要忘记怎么说话,怎么发音了。她轻轻地握了一下女孩挽着自己的手,“小t,你今天怎么了?还好吗?” 唐甜从失神中恢复过来,简单地回答“我没事。” 安式微并不觉得意外,心中早已猜到了她定要这样回答,仍又忍不住想问。她自己也明白,女孩子的心思总是弯弯绕绕的,千千结于心,却难诉哀伤。她尝试过很多次,想让女孩打开心门,依然败得一塌糊涂,溃不成军。于她而言,是内心在痛苦挣扎之后,选择默默消化不良症状,那些需要吐露出来的黑色泡泡早在自己的心门的攻防下一触即破,化成水继续留在原地。 “小t,有些事情你不想告诉我,我便不问,等你想要说出来的时候,一定要记得我一直都在。”安式微也抬起头,望着落寞的太阳,若是身临其境,会不会有同样的感觉呢? 唐甜回握了她的手,目光潋滟,在暮色中闪着清浅的光芒,郑重地点头,“微微,我真的没事儿,如果有事,我定要同你说的。” 小卖部此时是难得一见的惨淡经营。老板娘得了空,坐在收银台处,眼睛直直地瞅着那台快光荣下岗的老式电视机,里面重播着八点档长篇连续剧,嘴巴和手也不让闲着,极其熟练地磕着瓜子儿,许是前一秒连续剧的剧情发展到关键地方,此刻顿住了一贯的动作,呆若木鸡地定住,瓜子壳还难舍难分地贴在嘴皮上。 还不等她从跌宕起伏的情节中走出来,安式微已经从冷柜里抓了一瓶矿泉水站在了玻璃柜前。 柜台上摆放了一个小型梯形塑料架子,各色小包装的零食整整齐齐地排列,她无意间瞥了一眼,看到了德芙白巧克力,回头望了背着手呆怔模样的唐甜,便顺手拿了一包。 她在老板面前晃晃手,老板才回过神来,淡淡地瞄了一眼柜子上量少利薄的商品,不耐烦地说了金额,又移回了视线,自顾自地嗑起了瓜子。 安式微低头摸钱袋子,蓦地想起了方才自己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在一瞬间了然。 在家长会开始之前,她正坐在楚翕的座位上跟胡亚清说着话,怕她一个人闷,打开了喉咙开关,一股脑儿说了一大堆,细致到刚刚在食堂吃了什么,哪样菜好不好吃,听得胡亚清一个劲儿笑。 胡亚清忍不住打断她,“微微,这次考试你是不是没有考好? 安式微刚到嘴边的一句话被生生憋了回去,无意识地吞了一口唾沫,慌忙摆手说“我不是怕你无聊,陪你说说话解闷儿,妈妈怎么会觉得我是心虚呢?” 其实昨天分发了各科试卷后,她四处奔走打听,大致估量了自己在班级的排名,不高不低,不至于难看,只是在旁边那位面前不好意思拿出手。 老虎妈妈转过来搭话,“你女儿多懂事啊,还留下来陪你说话,我家那个儿子大大咧咧的,一下课人就没影儿了,我还是自己找来教室的。” 这种时候,胡亚清一径的客套,“她就是不想早点儿回家学习,躲懒而已。”说完轻轻刮她的鼻子,眼神温和地仿似下一秒能漫溢出清澈的湖水。 安式微悄悄地吐了舌头,眼底是顽皮的笑意。 正说着楚翕迈步走了进来,表情有明显的僵硬,像刚打了针一样,看到安式微坐在他的座位上,勉强手动地挤了一个笑脸出来,没想到效果不佳,竟然比哭还难看。 安式微没怎么多想,扭头跟胡亚清介绍了他,“妈妈,他就是楚翕。” 楚翕礼貌地朝胡亚清点头致意,“阿姨好,我叫楚翕。” 胡亚清只是从安式微口中听过这个名字,一直没机会见着真人,加上得知他上下学都是同自家孩子一起,现下还坐得近,不可谓形影不离,不由得细细打量了他,“我时常听微微提起你,每天搭你们的车真是不好意思,什么时候来家里做客,阿姨做好吃的给你。” 楚翕终于真诚地笑了,见牙不见眼的,“阿姨,我的饭量可是很大的,您到时候得多准备一点儿了。” 胡亚清还没来得及继续说话,就在这个时候,他身后缓缓走过来一位中年女子,皮肤保养得很好,眉眼的神韵同楚翕很像,尤其是方才楚翕僵硬的表情,让人更加断定他们之间有某种关系。 “你要是真的饭量大,身子骨还会这么弱?”声线清晰,却是凌厉的言语。 原本明媚阳光的笑脸硬生生地收了回去,也许是因为其他长辈在旁边,楚翕蓦地又挤了一个苦笑,规矩地喊了一声,并指着自己的座位,“妈,我坐这儿。” 安式微一愣,赶紧站起身来让座,掠过楚翕站在胡亚清的旁边。她错愕地看着楚翕的妈妈,立刻意识到他们母子之间的气氛有点不对。 还没等楚翕介绍,她的眼神毫不掩饰地直直落在安式微的身上,僵着脸不作声,令人生畏。 就这样处于尴尬的状态,安式微心头莫名地紧张起来,但还是一鼓作气,决定先发制人,朝她礼貌地微笑点头,刚想喊“阿姨好”的时候,楚翕径直挡在了她面前,隔绝了灼人的目光。 楚翕淡淡地说“妈,你快坐吧。” 她似乎对楚翕冷淡的语气早已习惯了一样,没说什么,慢吞吞地坐上了他的座位,旁若无人地跟左邻右舍寒暄起来。 楚翕暗自松了一口气,转而向安式微小声说道“微微,我先回家了,明天早上我们老地方见。” 安式微点头,没多问什么,毕竟这是他的家事,不便多问。 不多时,家长们互相聊开了,不知道找了什么话头,讨论得热火朝天。 她呆呆地看着楚翕妈妈的后脑勺,总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她,却始终想不起来。 当她看到小卖部老板娘嗑瓜子的样子,再加上自己手里的白巧克力,脑海里立刻蹦出当时的场景目光呆滞的她站在超市甜品区的货架前,手里拿着一盒白巧克力,置身云外。原来她就是楚翕的妈妈,这样奇特的缘分! 老板娘被连续剧里某个场景逗乐了,转眼瞥见呆呆的女生愣在当场,迟迟不肯交钱,忽地敛了笑容,敲敲玻璃,“喂,同学,你买不买?” 安式微回过神来,赶紧摸了几枚硬币和一张纸币递出去。 她把这桩偶遇讲给了唐甜听,一路感慨有些人不经意的萍水相逢,尽有再次相识的缘分。 残阳凄艳,女孩们背对着日光,身前的影子像是喷在地上的墨迹,在晨昏即将交替的世界里愈加深刻清晰。 教学楼似乎很热闹,隔老远就听见里面传来的鼎沸的人声,多半是班主任们正唾沫横飞地在家长面前表扬或者批评学生,顺带委婉地教训下梁不正的第一任老师。搭了一整天的戏台子,又怎么可能不表演什么叫两面三刀。 “苏欧,接着。”安式微突然在篮球场边上开口叫他。 苏欧运球的动作微顿,一回头,惊觉一个在余晖中耀眼透明的炸弹冲他飞了过来,他下意识地预估它的落地范围,后退了两步,伸手完美地截住。 他浅浅地笑了笑,拧开了瓶盖,灌了一大口水,是食髓养成的坏毛病,改不掉了,也懒得改。 胖胖的男生突然说“啧啧啧,一瓶水而已,至于乐成这样。” 黑皮肤的少年笑了起来,“明明是你吃不到葡萄就怪葡萄酸的,也没见着有人给你送水。”他突然想起某人之前说的话,调笑道“你不是说要取她那一瓢饮吗?人家就在那儿呢,赶紧去,过了这个村儿可没这个店儿了。” 胖胖的男生人胖胆儿也肥,冲安式微大声问道“安式微同学,你考不考虑交一个男朋友,能帮你打架的那种?” 安式微错愕不已,打架?她又不是社会女流氓。 她心想这胖子存心挑逗她,简直活腻歪了,大声问了一句,“是谁能帮我打架?是谁要做我的男朋友?” 他飞快地瞥了苏欧一眼,火上浇油,“谁问你就是谁呗!” 安式微笑说,“我早看你不顺眼了,你狠狠抽自己十个耳巴子,我就答应做你的女朋友!” 此话一出,他当即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一脸不知所措。 两秒后,男生们笑得前俯后仰,尤其是那个黑皮肤的少年,捂着肚子笑出了泪花。 少年缓过劲儿来,拍了他的肩膀,“哈哈哈……谁叫你自取其辱的!丢死人了!你敢不敢真的扇自己耳光来证明你喜欢她!” 胖胖的男生骂道“去你的,老子开玩笑的!” 苏欧冷淡地瞥了他一眼,漫不经心地说道“想撩女孩子,你们还嫩了点。” 。 第97章 家长会(三) 苏欧刚说到这儿,两个男孩便一齐一脸迷惑地看着他,心下好奇换做是他会如何说,并冒着教学楼里随时可能冲出来某个眼尖耳聪家长的危险,在家长眼皮子底下公然挑战他们的早恋禁忌。 黑皮肤少年等了半天,愣是没有等到苏欧继续往下说,没忍住开口问道“学长,如果是你,你会怎么追女生呢?” 苏欧垂眸,捏着手里的矿泉水瓶,不经意稍一用力,瓶身瘪了下去,凹陷了一块,发出哗啦啦不耐烦的声响。 他转头望向不远处的观众看台,安式微正坐在第一层阶梯上,手里拿着刚刚掰下来的一小块白色巧克力,咀嚼了一小口,登时甜腻得闭了眼笑得满足,手还配合着不停地晃动,活脱脱像一个小孩儿初尝糖果的样子。 到底是有多甜,才会笑得那样深刻,伴着温暖的日色,灿若琉璃。 她喜欢黄昏时分,那个时候漫溢的细腻到极致的橘色阳光是最温柔的色泽,盛极而衰是常态,但这个时段却带着异常的静谧和美好。 他每每戏称她喜欢伤春悲秋,朝阳不应该才是他们的象征吗?老是这样,哪有一丁点儿青春洋溢的气息。可还原了本质,终归是事物必然发展的过程。 他不明白自己总是要取笑她些什么。 从开始到现在,他就把一切的一切都藏着,秘密,是永远深藏不见光的。可是,可悲的是,外人看得透彻明白,却抵不过那个揣着糊涂装明白的傻子。 “学长?”黑皮肤少年凑到他跟前晃手指,“该回神了。” 苏欧可能觉得他们有点幼稚,还有自己刚刚发表的荒谬言论,嗤笑一声年少轻狂,微微仰头,喝完了整瓶水。 胖胖的男生前一秒还沉浸在方才的窘迫之中,下一秒好了伤疤没了记性,又嘴欠插了一句,“你忘啦,他还需要自己主动去追吗?” 他不想让谈话变成深入研究高中生该不该早恋、如何早恋的课题。 “今天就到这儿吧,我们明天再约。”他懒洋洋地说了一句结束话题的话,把篮球扔给了黑皮肤的少年,冲胖胖的男生扬眉,“平时少吃点儿,每次看你打球上气不接下气的,我都跟着呼吸困难。”不顾他在身后张牙舞爪地乱叫,提着空瓶子步履飞快地离开。 命运之所以称之为命运,在于你无论身处何地,身逢何时,总会跨越江海山河,时间时空,沿着手里无形的命运线相交在一起,自然而然地契合。 舌尖上最后一点甜腻消失殆尽,彻底融化进血液里,安式微下意识地抿了抿干涩的唇,转眼须臾间,看到了眉眼间带着浅淡笑意的苏欧缓缓走近,她歪着头往他身后望了一眼,另外几个男生还在继续你争我抢地蹂躏着篮球,好奇问道;“你不打了吗?” 苏欧有些疲惫,回头看了一眼,慵懒地耸肩,“不打了,家长会应该快结束了,我怕待会儿没接到电话,又会被某位方姐姐训话。” “方姐姐?”安式微疑惑,停顿了一会儿,思考良久才反应过来,手指合成拳,抵着嘴唇偷笑,“可以想象。” 唐甜大方地伸出巧克力,问道“苏欧,你要吃巧克力吗?微微给我买的。” 安式微伸手按下她的手臂,“他应该不喜欢吃巧克力,你自己吃啊。” “谁说的!”苏欧听了这句话,一皱眉,飞快地接了话,“你又不是我,怎会觉得我不会吃!说得你好像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一样,知道我在想什么。” 安式微笑骂,“你才是蛔虫呢!” 唐甜眨眨眼,轻轻笑了起来,把吃了小半的巧克力递给他。 苏欧迟疑了一会儿,好像在思考什么,几秒后冲着安式微说“你喂我吃。” 安式微和他对视了一眼,无可抑制地涌现了掐人的想法,终究还是憋回去了,皮笑肉不笑地说“你自己没手吗?我看你打篮球打得挺溜的,怎么吃个东西手就废了?” 苏欧摊开手掌,展示他漂亮的沾了尘的手,“我不是没来得及洗手!” 安式微白了他一眼,半开玩笑地说“洗了手再来吃,我帮你按住小t,不会跑的。” 唐甜咯咯地笑起来,梨涡更深了,把巧克力递给安式微,“微微,你就喂他吃一块嘛,我现在已经忍不住想吃完剩下的了,他要是一走,我肯定吃完了。” 她呆呆地看着手里掀开半截衣服的羞涩巧克力,又转眼看到唐甜正带着不怀好意的笑意朝苏欧努了努嘴,她登时有些不好意思。这可是在学校呢,明目张胆的亲昵行为怕是不妥,更何况还是一个耀眼的少年。 安式微往四下谨慎地瞄了一下,两个篮球场上都有人打篮球,专注认真,并没有人注意到这里,轻轻地说“不过我……我也没洗手啊。” 苏欧毫不介意地点头,清澈的眼睛中满是笑意,“反正比我的手干净。” 对方不介意,那自己纠结个什么劲儿,安式微心中一定,掰了一小块,抬头说“低点低点。” 苏欧乖巧地弯腰,张着嘴巴等待投喂。 安式微以迅雷之势完成了近乎疯狂的危险动作,不过她好像慢慢习惯了,习惯地顺从他的意志,那种好像是每天吃饭会咬筷子头儿,睡觉会掀被子的无意识动作,明明在脑海里警醒了无数次,可仍是改不掉的恶习。 她忽然想起那天晚上,他为了一个女生醉酒的时候,她的心好像微妙地向下沉了,有着她不想承认的不易察觉的窒息。 当时对视的刹那,她脑海里盘桓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在推开他后,静默了许久,小心地脱口而出一句话,“如果说我喜欢你了,我该怎么办?” 他瘫倒在椅子上不省人事,她无奈地笑了,还好听不到,自己这是怎么了,在妄想着什么! “我还是觉得黑巧克力比白巧克力要好吃得多,吃着黑色巧克力总能感觉舌尖有一丝丝苦涩的味道,甜中带苦,才更耐人寻味。微微,你觉得呢?” 唐甜说了许久的话,安式微才回过神来,勉强地笑了笑,“应该跟爱情很像吧。“ 也许跟单向的所谓爱情更像吧,甜是青春念想的甜,苦是黑洞秘密的苦…… 大概是这句话前言不搭后语,唐甜不由得愣了一下,“微微?” 安式微惊觉自己又说了莫名其妙的话,勾着她的肩膀,立刻微笑起来,“跟我没关系,那玩意儿我又没有!” 唐甜下意识地瞄了一眼苏欧,发现他微沉着脸色,若有所思的神情,她轻轻叹气,“不知道骑士在想什么?” 安式微轻轻一挑眉,“什么骑士?” 还没等唐甜继续往下说,突然跑过来一个少年,神色慌张地问“同学,你们哪一个叫安式微?” 安式微困惑,迟疑地举了手。 少年简明扼要地说“那边那个男生是你朋友吧,刚刚球偏了,打着脸了,鼻血止不住流,你快去看看。” 他们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篮球场边上,一个少年微仰着头,鼻子以下全是醒目的血迹,源源不断地沿着脸颊四散开来。 那个少年是个暴躁的急性子,见不惯她还淡定地张望,慌地拽着安式微的袖子,带她飞奔过去。 苏欧一皱眉,集中十分的注意力盯着那边的动静,那一瞬间,舌尖上弥留的甜腻陡然变了味儿。 “苦肉计。”唐甜低眸,突兀地说了几个字。 苏欧漫不经心地“唔”了一声,凝滞了几秒,问道“什么苦肉计。” 唐甜目光空放地望向远方,“连一向文文弱弱的韩诚都在想办法引起微微的关心了,可是骑士还是没有任何反应。”还未等苏欧从她的话中明白一二,杏眼聚了神,继续说“苏欧,你记得欠我一个人情。” 说完抓着背包朝事故现场跑去,仿似士兵举着炸药包去炸碉堡。 安式微正翻兜儿找纸巾的时候,没注意到唐甜在后面翻包倒兜,掏出一包未开封的纸巾,“微微,给,纸巾!” 她被突然出现伸在眼前的纸巾吓了一跳,一看是唐甜,马上又放松下来,接过纸巾连续抽了好几张,替韩诚擦脸。 唐甜严肃地说“韩诚,错了,应该坐下,微低头,捏住鼻子用嘴呼吸。” 韩诚僵了一下,尴尬地照她说的方法做,唐甜也没闲着,颇有耐心地指导他。 从唐甜过来到现在,安式微愣是没再帮什么忙了,忽而觉得自己倒像一个多余的帮不上忙还瞎操心的外人,她默默注视着韩诚从喷薄到止息,抑制了血液的恣意挥洒。 唐甜带他去篮球场角落的水池洗了脸,回来时依旧是干干净净的少年,只是鼻子泛着淡淡的红色,被夕阳映衬得并不明显。 韩诚不太自然地说道“唐甜,谢谢你。” 唐甜笑得真诚,“不客气,记得不要急着擤鼻,等不适感消了就好了。” “好。”韩诚僵硬地点点头,脸上始终是旁骛的神情,视线时不时游移到安式微身上,似乎有话想单独跟她说。 唐甜敏锐地察觉到他想支开自己的意图,反倒神态自若地说“韩诚,以后流鼻血了记得不要仰头,你应该知道。” 韩诚的脚步微顿,这才认真地看了唐甜,自己拙劣的表演实在蹩脚,恐怕不止她一个人看出来。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了回来,唐甜径直上前来挽着安式微,“韩诚,我们先走了,你以后注意点就是了。” “这个……”韩诚欲言又止。 唐甜手肘碰了安式微一下,笑着说“微微,苏欧还在等我们呢,我们快回去吧,别让他等久了。” 安式微意识到她是什么意思,对韩诚微笑一下,“韩诚,那我们先走了。” 她想,她还是记仇的,自己不是圣人,包容不了所有。 尤其是,被抛弃,真的,挺难受的。 教学楼陆陆续续有家长走出来,刚好在这个时候,手机适时地响了起来,三班的家长会结束了,她们不慌不忙地朝约定的地方走去。 在寂静的巷子里,胡亚清突然转过头来说“微微,有件事妈妈想征求你的意见。” “嗯,妈妈你说。”安式微温和一笑。 胡亚清默了一瞬,开口说“下次……下次选座位能不能不要坐那儿?” 安式微一脸茫然,“妈妈,垃圾桶并没有什么影响的,大不了我以后悄悄把它踢到中间去……” “不是这个原因,”胡亚清打断她,拍着她的手背,继续说“理科班的男生本来就多,你们那个小组就你一个女生,妈妈是怕你被他们欺负……” “妈妈,你是不是担心我会早恋啊?” 安式微哭笑不得,这次家长会果然是家长们一探究竟的宝贵机会,自家孩子坐在教室的哪个位置,周围的同学学习成绩怎么样,是不是异性同学,有没有早恋的可能性,不停地排雷,小心地求证。 得出的结论往往直接且深刻影响到家长与学生之间的信任感。 胡亚清缓缓皱起眉,“不只是早恋的问题,还有其他原因,总之,这一次你听妈妈的话好不好?” 安式微心底蓦地生了感动的情绪,胡亚清以朋友劝导的姿态与她对话,而不是严肃蛮横的命令,反过来轻拍她的手背,安慰地笑笑,“妈妈,我真的没有早恋,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再说了,我同桌成绩不错,还能鼓励我学习呢。” “我当然知道他成绩好,他妈妈的脸都快笑僵了,显得我手里的成绩单特别难看。”胡亚清故意强调了最后四个字。 安式微突然有点窘迫,确实在他面前,自己是大受打击的那个,弱弱地回道“哪有特别难看。” 胡亚清揉了揉她的头发,“微微,如果可以,妈妈希望你下次选一个适合你的位置。” 巷子里忽然窜出一只肥胖的家猫,撞倒了一块木板,它冷傲地瞅了平躺的木板,悠然地“喵”了一声,迈着轻俏的猫步头也不回地转回窄道里。 。 第98章 最近这段时间楚锐一门心思全扑在拳击比赛的准备中,分身乏术,已经快两个星期没做贴身保镖,楚翕也乐得自在,心情也舒缓了些。 这一天,他正坐在露天的小吃摊,混在一群无所事事的中老年人当中,浑身洋溢着的青春光芒,晃得旁边那桌的几位老大爷嫉妒地移开眼,唾沫横飞地吹捧自己年轻时候的英勇事迹。 楚翕没有闲心听这一耳朵真假难辨的故事,低头认真专注地啜着白色瓷碗盛着的豆浆,碗里泡着炸得焦黄酥脆的油条。他发顶小小的旋儿处立着几根特立独行的发丝,许是晚上睡觉不安分,给了它们脱团的机会。 等到油条吸收了满腔的豆浆,楚翕拿起筷子夹了送进自己的肚子,极致的满足感从清晨的一顿简单温暖的早餐引诱进血液里。 “楚翕,快点儿,车到了。”安式微从百米开外的地方冲过来,单手背在后压住背包,径直跑向公交站点,掀开乌泱泱拥挤的赶车人群,一只手抓住玻璃门上的护栏,一只脚蛮横地踏在公交车的前门平台上,把“你要是敢关门,信不信我直接挂门上”写在脑门上。 “同学,你到底上不上车?”司机大叔见她横在门口一动不动,极不耐烦地喊道。 安式微急促地喘着气,“师傅再等一下,我朋友马上到。”随即往后仰头,喊了一嗓子,“楚翕,你快点儿!”最后一个字拖长了音,在喉咙滑了一个u型坡,夹杂着荒废整晚一鸣生涩的嘶哑感。 余音未了,楚翕已经抱着背包冲她狂奔而来。 司机大叔板着脸摁了前门开关,习惯性地挂档打了方向盘,融入了车流。 安式微瞅着他不安分的头发,戏谑道“你那几根头发挺有自己的想法。” 楚翕不知所谓,摸了摸头,探寻到叛逆的发丝,非但没有顾念形象压下它,反而用食指卷着玩儿,开玩笑地说“大概是随了主人吧。” 她附和地点点头。 车厢内本是清晨蓄势的沉寂,在下一站点开门的时候被生生打破。 “你这人怎么回事儿,推什么推!我还没上车了,赶去投胎吗你!” “你磨磨蹭蹭的摸鱼呢你,后面这么多人就等你一个!” “你谁呀啊你,警察吗?管那么多……” 安式微和楚翕默契地对视了一眼,无奈地耸耸肩,总有人有“宽广”的胸怀广纳他人的事儿。他俩被人潮从前面冲到了后门的护栏柱子边,门口还没断了这屁大点事儿的争执,安式微身旁两个坐着的大妈唯恐天下不乱,十分嘴欠地瞎嘚啵,句句不离那女人粗俗鄙陋,后面干脆上升到教养层面。 安式微也在心里默默多管闲事起来少说两句吧,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还好司机大叔也是暴脾气,没忍住吼了一句“要么上车要么滚蛋,吵什么吵,耽误其他乘客的时间!”并下意识地摁了一声喇叭,给自己的话注了嚣张的气焰,以绝对的优势压倒了对手,两人当即偃旗息鼓。 空间是靠挤出来的,这是早高峰约定俗成的规矩。眼看着上车的人越堆越多,他俩又被人潮往后猛推了一把,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一个高高壮壮的大汉,手臂一挥隔开了两人,挡得严严实实,这场面可谓比肩接踵,亲密无间。 “微微,你忍忍,快到了。”一道沙哑的声线穿透大汉的结实的肌肉。 她讨厌跟陌生人贴在一起,尤其是异性,以往有楚翕挨着她,多少有些空隙,此时四面楚歌,她猛地僵着身体不敢随意动弹。 公交车晃晃荡荡的,她努力缩着身体,尽量腾出一点空隙,战战兢兢地站足了一个站的距离,才得以摆脱肢体接触。可那壮汉依旧横亘在她和楚翕之间,填补了他们空间上的距离。 只要不当肉夹馍,其他的不重要。 安式微拉着扶手,看窗外飞快向后退的建筑物,心中蓦地隐隐不安,总觉得车厢内有一道灼热的视线正盯着她,这种感觉像是在荒凉的野外,某个幽黑的未知山洞领域中有一只猛兽血红着双眼,直勾勾地注视着洞外猎物的一举一动。虽然它从未有一刻的现身,但是那种胆战心惊的压迫感仿似是强大的磁场,凝滞了空气,缓慢了时间,令人生畏胆寒。可扫了一眼车厢内的人,并没有发现那种目光来源。 “微微,下车了。“楚翕站在后门的阶梯上回头望她。 安式微从自己被害妄想的世界中清醒过来,步履轻快地越过那个壮汉,还不忘回头佯装无意偷瞄他一眼,看清了模样。移步到了楚翕的背后,拽着他的包,等待公交站进站。 五月有晚春的温柔和初夏的嚣张,仿若一株双生花,在一枝梗子上相互爱恋,却又相互争斗,上演了一出好戏。 安式微攥着背包肩带,微低头认真地走路,每一步都强迫自己踩在地砖的正中央,走出一条直线来。刚开始的几步还能准确地踏出节奏来,后来渐渐地乱了步伐,复又从第一步开始新的一局自娱自乐的游戏。 楚翕脚步突然停住了,问道“微微,你现在到底怎么想的?” “什么怎么想的?”安式微不答反问,动作并没有停下来,仍然专注于自己的脚尖是否准确无误地敲打了正中。大约过了三秒,耳畔未能传来答案,而且余光里也没有瞥到身侧另一个模糊的影像,她下意识地顿住步伐回头看。 一臂之距,楚翕半转着身体,带着近乎仇视的眼神盯着他身后的某个地方。 安式微循着他的视线望去,韩诚静静地站在不远处,脚的位置是她刚刚走过的地砖,很像直线上随意取的两个点,限定了距离。 这一次,她不带着爱慕的眼镜,认真审视着韩诚的外表,不想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那个穿着白蓝相间的少年,浑身上下干干净净的,在斑驳的光影中闪着淡淡棕色的黑发自然垂落,下巴白皙若刻,就连青春期应该有的胡须也未见零星半点,温和端正的模样,浸润在稀少的晨光里,几乎能触到灵魂的深处。 安式微时常在心里默默揣摩,她在他心里会是什么样子呢,是否有完整清晰的记忆。她一遍又一遍把他的五官刻在心里,熟悉到能随时地轻易地描摹出他的模样,生动得仿佛就在眼前。 突然之间,身体里另一个安式微竟开始冷笑嘲弄这场她费尽心思用坚持建成的堡垒在血淋淋的现实面前如此的不堪一击,然而很快,突然抱头痛哭,连她自欺欺人认为的卑微幸福都会毫不留情地抛弃她。 现在,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要怎样选择。 安式微垂了眸,淡淡地说“我也不知道。” 那一晚,天台的风,像是加了十足马力,拖拽着天台虚掩的门关关合合,铰链几乎要失去控制地从墙体被拔出,堆积如山的旧课桌让两抹身影艰辛地扎根在孤立无援的土地上。 何昉手插着兜儿,皱紧了眉头,“安式微,别哭了!” 对方完全不理会,好似被他这句话打开了阀门,泉涌一般的泪水一瞬间从她的大眼睛里奔涌而出,无法抑制之势。他顿感无措,不知道应该怎样安慰女生,横了心威胁道“你再哭我把你扔这儿不管了!” 话音刚落,安式微怔了怔,模糊着双眼望他,吸了吸鼻子,带着浓浓的鼻音,“我都这么难过了,你就不能让我哭一下吗?” 何昉冷嗤一声,不以为意,“哭有什么用,他又看不到!” 安式微被他的话呛住,止了声,用力咬着嘴唇,低头压抑着哽咽,豆儿大的泪珠啪嗒地落在手上,不多时弄湿了手背。 耳畔只有呼啸的风声和清晰的啜泣声,何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蓦地同情心泛滥,给自己发了张好人卡,“好吧,允许你再哭两分钟。” 安式微猛地抬头,“为什么只给两分钟,不够!”按理说不应该凑个整数吗? 何昉斜眼看她,冷却了目光,又将眸光偏向黑墨水一般的天,轻轻开口“列车停靠的时间只有两分钟,只有这两分钟的眼泪才有机会被看见,如果对方错过了,你继续哭有什么意义,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 安式微听了这番话,顿时转移了注意力,思考许久,好奇地问道“所以你只哭了两分钟吗?” 何昉“什么?” 安式微有些迟疑,沉吟片刻,怯怯地说“你家里的事,你讨厌的那个人。” 何昉微微勾起唇角,好似在谈论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语气是极致的冷淡,“是啊,那两分钟是我当她已经死了,哭给她送行的。” 想必是无法割舍的爱,才会有无法原谅的恨,她触及了别人的伤心事,登时惭愧不已,“何昉,对不起啊,我……我不是故意要问的。” 何昉无奈地笑了,“可你已经问了,现在道歉有什么用!” 此时她的心情已经恢复了平静,脸颊上的泪痕已被风化剥蚀,红肿的眼睛有了淡淡的血丝,“何昉,我还是要谢谢你,”随即扬起了头,挺直了背,微弯了唇,“谢谢你多事儿。” “完了?就这样?这么没诚意,早知道就不跟来了,还不如在家陪狗时画画。”何昉把衣服拉链拉到头,冷笑一声,“狗时可比你听得懂人话!” 安式微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别老这样叫小时,他会不高兴的。” 何昉也瞪她,嚷嚷起来,“要你管,他可是我弟弟,我乐意!” “你……” 安式微正准备还嘴,天台的门“砰”地发出一声巨响,比冷风的劲儿还大。 两人同仇敌忾地齐齐回头,准备向无辜的门撒气,却看到了一个微微弯腰、扶着门大口喘气的少年。 “苏欧,你怎么来了?”安式微迷惑。 苏欧冷着眼瞪她,三步并两步地冲到她面前,不答反问“你有没有事?” 安式微迷糊地摇摇头。 何昉不禁打了一个寒颤,不是被风鼓动的,无意识地捏了捏自己的下巴,眼神在两人之间游离,十分知趣地撂了一句话,“既然他来了,那我走了。” 安式微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见何昉显然松了一口气,利落地转了身,脚步飞快地朝门口走去,像是丢了烫手的山芋,省了麻烦。 等到了门口,何昉忽然回头,不正经地吹了一声口哨,转而又郑重地说道“安式微,还是找一个会坚定选择你的男人吧。” 总有一个人会坚定地选择你,他想。 安式微浑浑噩噩地听了,不置一语,今天实在是太累了,身体累心更累,不愿再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转眼瞥见苏欧的一张冰块脸,问道“对了,你还没回答我呢,你怎么来了?” 苏欧从开始到现在,一直瞪着她,脸色难看得像吃了苍蝇,“安式微,你下次再这样不把性命安全当回事儿信不信我抽你啊!” “好凶啊你,对我就不能温柔点吗?”安式微拢了拢贴在颈处的黑发,扁扁嘴。 可能是意识到自己的态度,旋即缓了些许神色,“还能好好走路吗?” 那一路,他固执地背着她,她乖巧地趴在他的肩上,伴着好闻的橘子香味儿,睡得安稳。 那一天,只有橘子味儿的味道没有欺骗她。 那一次,她知道了有些人总像是影子一样,总在她最狼狈最需要的时候幻化出现,介入她刚刚碎了一角的急需填补空缺的心脏,而后悄然离去,任由她继续流光溢彩。 她不好,她一径逃避,却总是依赖别人。 预备铃响起,飘荡在清晨的每一分阳光里,彩色的泡泡散漫地在空中跳跃,宣告着初夏的悸动。 “愣什么神,快上课了!” 安式微反应过来时,连人带包被苏欧和楚翕一左一右拽着袖子冲向了教学楼。 。 第99章 无题(二) “你……你你们两个,以后,”安式微气息不匀,扶着教室后门大口喘了一口气,继续说“以后跑步的时候别带上我……” 苏欧郑重其事地说“那可不行,老罗要来检查早课,我们不能迟到!” 安式微扭曲了脸,怒指,“我腿能有你们腿长吗?” “哟,您二老又当陪练呢!”靠墙最后一排的少年笑眯眯地插了一句嘴,冲着苏欧贼兮兮地抬下巴,“您老要是迟到了,老罗可舍不得说你,没准儿还以为你是学得太辛苦了起不来。” 此时,王亚军抱着一叠作业本从前门进来,目光犀利地对准了后门几个闲散躲懒的惯犯,吼了一嗓子,“你们几个生物作业交了吗?英语范文背了吗?大清早就开始叽叽喳喳的,快回座位坐好了,不然记分!” 三个人十分默契地朝王亚军挤了一个标准八颗牙的微笑,尔后灰溜溜地逃窜回了基地。 这些天他们三个一改常态,天天准时掐点儿进教室,愣是不愿意多贡献一分钟给学校,老虎知晓原因,可还是忍不住嘴欠问了一句,“怎么,你们又遇到韩诚了?“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楚翕突然用胳膊肘顶他,“闭嘴吧你!” 还来不及说别的,英语老师慢悠悠地走了进来,撂了一句“今天之内必须背诵三篇范文”后坐在讲台边低垂着头,似乎心情不豫。 三篇范文!众人的脸齐刷刷地苦成便秘脸,前一秒一片哀怨乱叫,下一秒却因老师冷冽的气场吓得赶紧闭了嘴,于是只能无声地向着造物主控诉。 “生理期的女人还真是惹不得。”老虎抱怨了一声,在闹哄哄的书声教室里听得不是很清楚。 楚翕倒听得真切,淡淡道“你当心我们班女生们听到了,不顾同学情谊集体踹你。” 老虎没有接他的玩笑话,支肘撑着脑袋,没了骨头似的斜倚在课桌上,又抱怨了几声,“你看看这几篇范文,像老太太的裹脚布一样,真他妈长,我真的真的一篇都背不了,还不如让我抄一百遍。” 楚翕一副关爱智障的模样,嫌弃道“背书能费多少脑子,你就不怕她单独请你去办公室喝茶?” 听到这里,老虎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突然想起之前英语老师修理班上背诵懒散态度的手段,庆幸自己平日里在组长那儿攒了一点儿人情,还能凑合摸鱼蒙混过去。 老虎用他特有的蹩脚发音过了一遍范文,烦躁地揉了一头的乱发,悲愤交加的同时无意间瞥到了前排座位的王亚军,转而哑然失笑,显然长出了一口气。 这也难怪,对比之下,安式微和楚翕就比较惨了。因为他们这组的组长是铁面无私王亚军,别说支支吾吾凑齐整篇小范文,就算是流畅地背诵了前文,不小心在最后一句话打了个盹儿也会被无情地淘汰回去重背,所以,他这组的组长可谓天使。 正所谓班委的权利越大,想掐死他的理由越多,都是老罗故意惯的毛病。 课间休息时,安式微去接水,嘴里轻轻念着英语范文,记忆断断续续地涌现,每个词像是在心中拖了一个重物,费了思量。拧紧瓶盖后猛地转身,和面前一团白影撞了个正着。 “啊!” 安式微头顶一阵生疼,倒抽了一口凉气,准确地击中了对方的下巴,然而被对方“啊”的一声吓得手忙脚乱地捂着头,仰起头时,却看到了对方单手托着下巴,张着嘴,许是磕到牙了。 她哭笑不得地看着眼前的惨状,轻轻掴一下自己的脸颊,总是横冲直撞,迟早撞出一个足球队,叹气说“不好意思同学,没撞疼你吧?” 那个少年暗骂一声“你他妈的明知故问,你来试试看疼不疼”,下意识地捏了捏尖下巴和脸颊,看动作像是在确认自己的脸是否还对称,下巴有没有撞歪,那求证的模样甚是可爱。 安式微看着他的脸,突然灵光一现,“原来是你啊!我就说上次见你就觉得眼熟,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那个少年一脸迷惑地看着她,摸着下巴,打量了许久,恍然明白过来,“我也想起来了,是在公交车上对不对?那一次我朋友还把你的脚给踩了,真是不好意思。” 安式微摆手说“你太客气了,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倏地眼神不自觉地游移到他的下巴上,她尴尬而不失礼貌地笑,“那个,同学,实在对不起,我走路时常发呆,很喜欢撞到别人,你见谅。” 少年宽容地笑说“没事儿,还好下巴是真的,没撞歪。” 瞬间,安式微对他的好感评级加了一格—幽默大度。 少年的皮肤很白,是白到发冷的苍白,很像她看的美剧里吸血鬼般的冷白皮,五官挺立,看起来更有一种病态的感觉。 少年问“对了同学,我叫周明川,你呢?” 安式微刚想开口回答他,忽然感觉一阵风从身后冲来,随即,那个叫周明川的少年被那阵风的冲力往后推了几步。 “她叫什么名字跟你有什么关系!”一声洪亮怒吼在走廊上传开,吸引了周边大半看戏的目光。 安式微定睛一看,“老虎?” 他径直挡在安式微的面前,侧头安慰道“微姐别怕,有我在。” 安式微迷怔了一下,“我有说我怕了吗?” 蓦地发现哪里不对劲,是他们两人的气氛,她无端感觉到了一股浓浓的火药味儿,谁身上要是有火准能一见火就炸。老虎是误会她在害怕什么?还是觉得眼前的少年在欺负她? 周明川冷淡地看了他一眼,“同学,我并没有问你。” 老虎的脸色难看至极,吼道“把你那些奇奇怪怪的想法给老子塞回你的大脑。” 周明川冷笑一声,抬眸看他,“我能有什么奇怪的想法?” 一看对方鄙夷不屑的态度,老虎带着一股子社会青年的痞气,“老子可不管,谁敢打我们家微姐的主意,我就弄谁!”这话听起来倒有一种无理取闹,蛮不讲理的感觉。 周明川懒洋洋地嗤笑,倒也知趣,一歪头,对着老虎身后的安式微说“同学,我们不撞不相识也是缘分,你一定要记得我的名字,周明川。” 说完,免费送给了老虎一个大白眼,头也不回地走了。 半晌,安式微突然戏谑道“老虎,你不会是喜欢我吧。” 老虎眼神一滞,弹了她的额头,“清醒点,你这女人怎么那么自恋呢?你可是我老虎的兄弟啊,抓住重点,兄,弟!” 安式微翻翻白眼,没吭声。 他突然严肃正经地说“对了,别跟那人说话,以后在学校看到离远一点,听见没?” 安式微好奇,“他是sars病毒吗?为什么要离远一点?” 老虎皱着浓眉,“别问那么多,我还能害你不成!” 周明川这个名字不可谓不熟悉,方才一时不察,竟然忘记去年自己是在操场上见过他的,那时还是很短的寸头,而如今黑发垂额,后脑勺的头发险些掩没了后颈。她还能回想起当时楚翕同他说话时神情怪异,动作紧张,加上如今老虎看见他亦是带着杀气,更加肯定他们之间某种纠葛是她这个局外人所不知的。 安式微忍不住好奇心,问道“老虎,你就不要再瞒着我了,告诉我你们上次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老虎不露声色地咽了唾沫,闪烁着眼神不看她,却也慷慨陈词,“这是我们男人之间的恩怨,女人还是不要插手。” 安式微执拗地盯着老虎,“你刚才还说我是你兄弟呢,我当然也可以为兄弟两肋插刀。” 老虎面露难色,“这不一样。” 安式微不依不饶,“你说不说!” 老虎仗着有秘密傍身,嘚瑟嘚瑟,“我~就~不~” 说话间,他们俩已经在教室门口了,忽然一阵闹哄哄的声音从楼下传来,还有人甚至胆儿肥地开始哼唱婚礼进行曲。 隔壁班两个女生趴在阳台上往楼下探头看热闹,不多时便开始发表自己对于这件事的高谈阔论。 “既然工作日要结婚,为什么不请假在家好好操办?非要在校门口搞这么大排场。” “上完课再去酒店现场结婚,人家这叫爱岗敬业,你懂什么?” “爱岗敬业?真是笑死人了,她明明就是来显摆自己有钱,跑来上课还能在领导面前博一个好的名声,你干嘛给她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你就是见不得别人好。” 安式微拧开瓶盖,边喝水边听免费直播,大概理清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这小孩儿心眼儿也忒坏了,只看表面就直接下结论,万一那个老师是真的不想耽误教学进度,岂不是冤枉人家了。” 老虎不以为意,“反正那个老师也听不见,这有什么。” 安式微皱眉,“你不知三人成虎,谣言只要一开始,就会有成真的时候,而且人们只乐意接受自己假定的事实,直接忽略掉那个没有任何噱头的真相。” 老虎听得云里雾里,话音一转,说了一句无厘头玩笑,“我只知道三人行必有一个我,不知道三人还能成了我。” 安式微“……” 老虎呵呵傻笑,安式微白眼,“这个笑话一点儿都不好笑。” 晚自习结束,安式微和楚翕还剩了最后一篇范文没有背诵,被王亚军强行留了堂。 王亚军没有闲着,低头抄笔记写习题,十分钟后准时检查背诵成果,“你们两个好了没有?” “班长,你再等等我……”安式微慌地默背了最后一句。 王亚军恨铁不成钢,“我们这一组就你们两个拖后腿,小祖宗,拜托你们上点心吧,背个范文不难的。” 安式微小声嘀咕,“你但凡没那么苛刻,早背下来了。” 王亚军问“你说什么呢?” 两人紧赶慢赶地完成了今日的背诵任务,回到家时已经快十点半了。刚到楼下,就看见昏黄路灯下站定了一个少年,在听到脚步声的时候回了头。 安式微走近,好奇问道“韩诚?你怎么还没有回家呢?” 少年欲言又止,沉吟片刻,定了心神,缓缓开口“已经有45天了……” “什么45天?” “已经过去45天了,这四十多天时间里你没有主动来找我说话,没有跟我一起去自习室学习,没有,没有认真地看过我了。” 安式微若有所思地盯着路灯柱,淡淡的铁锈覆在上面,在灯下能轻易地忽略掉,轻轻地说“是吗?原来都这么久了。” 韩诚叹了口气,“以前,你很辛苦吧。” 安式微愣了愣,有些讶异地看着韩诚,他的眸光流转,如水般澄澈明净,在暗处尤为晶亮迷人。 韩诚说“从前有个男孩走在前面,女孩跟在男孩后面,就算只能看着背影,就算知道不会回头,可女孩依然坚持跟在男孩身后。有一天,男孩回头了,却不知道身后的女孩什么时候跟丢了,他原路返回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后来才知道,女孩走了另一条路,已经走到男孩面前了,这一次,换女孩不会回头了。” “她曾经也抛弃过我。” “升初中的时候我没有考上一中,后来花了三年的时间,我终于如愿转来了一中。我努力走到她的面前,是为了想亲自告诉她,我会成为一个耀眼的韩诚,而不是一个遭人白眼的私生子韩诚,会被人随时抛弃的韩诚。个人出身我决定不了,但裁量未来的权利我定会好好攥在手里。” 安式微适时地插话,“英雄是不问出处的。” 韩诚深深地看着她,“安式微,你也是我未来的一部分,我,我想在……” 这时,安式微的手机突然响了,是胡亚清催促回家的电话。 “我,我……” 安式微浅笑,打断他,“韩诚,有什么话我们明天再说吧。” 韩诚倏尔一笑,“好。” 。 第100章 无题(三) 她说,我们没有随心所欲的资本,但我们有选择不甘平庸的权利。 我们是否会因为自己的出身不够体面而自卑,不够显贵而怨愤。 在不断成长的过程中,让自己逐渐升级,向着体面和显贵,穿过自卑和怨愤,获得重生。 小的时候,他常常一个人抱着皮球站在角落,那个皮球是小姨来看他的时候买的,到目前为止他一次没舍得玩过,但每次出门一定会带上,像他的影子一样。 下午的嚣张阳光下,不远处几个小朋友争夺着娱乐场地的占有权,一个比同龄人要高出几厘米的小男孩和另一个胖男孩拉帮结派,用石头剪刀布的方式来划分娱乐设备。 场地中央是最大的镇场之宝—滑滑梯,在分配的过程中两队的小老大伴了嘴,小孩子不懂得分寸,干脆动了手。一开始只是轻打柔磕,转眼胖男孩推到了高男孩,就像蹭了火柴盒的侧磷面,一碰就起了火,上前掐着胖男孩的肩膀,厮打起来。后来矛盾升级,每个小男孩都想当老大,起了内讧,场面一片混乱。 这时,他在一旁实在看不下去,上前试图去拉架。他表面看上去文文弱弱的,实则是一个强有力的种子选手,把掐成一团的几个男孩分开,大吼了一声,吓得两个肇事者慌地逃开了,剩下的几个瞪着眼,还没从掐架的余温中清醒过来,他跑回了树荫下,小心地抱起皮球,轻轻拍了上面的尘土。 他转过身来,问道“我有皮球,你们可以跟我一起玩吗?” 他话音没落,其中一个小男孩认出他来,指着他大声说“我不要跟你玩,妈妈说你是野种,你妈妈是坏女人,我才不要跟你玩!” 听到“野种”两个字,他急了,“我不是野种!” 那个男孩对家长的话坚信不疑,小食指一直指着他,“你是,你就是!野种!野种!野种!没有爸爸的野种!” 其他几个男孩先是一愣,随后被那个男孩煽动后,学着他的模样,参与人身骂战。 他的脸蓦地红透了,像是在太阳下暴晒了一整天,扔了皮球,扑上去重重地抡了那个男孩一拳,男孩的嘴角见了血。 后来,那个男孩的家长对着他的母亲骂了几句,连着手指的动作也如出一辙,所幸他们并没有借题发挥讹上他家,赔了些医药费也就不了了之。 他当时孤零零地站在医院走廊上,看着自己的母亲被别人指着鼻子骂,别人看她的眼神像瞧见了脏东西,而他的母亲在那一刻卑微如尘土,低贱如草芥。 那一天他从大人口中学会了“私生子”这一个比“野种”要优雅好听得多的词语,那是他的新的代名词。 “你要是再惹祸就不准出去玩儿了!”母亲眼中仿佛生了火,掐着他的手臂,怒骂道“你听见没有!你听见没有!” 他执拗地选择了自己的选择,“他们骂我是野种,骂你是坏女人,还骂我没有爸爸,就该打!” 母亲气结,“你……”沉默了片刻,双手紧紧抓着他的肩膀,血丝一根一根攀上她的眼球,“他们说的对,你的确是野种,你妈也是坏女人,你,你是真的没有爸爸。” 他不愿意听母亲说话,他认为她就是一个随时可能疯掉的女人。 他那晚从母亲眼中看到了翻涌的惊涛猛烈拍打刷着青黑苔藓的礁石,也听到了骇浪响彻天之角的凌厉攻势,在天然的屏障里传播开来久久回响在耳畔,“你给我牢牢记住了,你一辈子都摆脱不了野种的身份,和我一样,一辈子都抬不起头。” 他抬头望天时,湛蓝如洗的天空,不惨一丝尘杂,万里无云,烈阳没有阻挡,一路向西。 因为时常打架,他跟着母亲流浪,辗转换了两个地方,三所学校。这次,是第三个地方,他待的时间最长的地方。 “你要跟我一起玩吗?”女孩背对着阳光,从沙堆里站起身来,夕阳毫不客气地给她镀上了一层金边。 他问“你的朋友呢?” 女孩拍了拍手里黏住的细沙,“我才搬过来,还没有朋友。”见他也是一个人,反问他“你的朋友呢?” 他摇头,“我没有朋友。” 女孩朝他微笑,从小塑料桶里拿出一把塑料铲子,说“这样吧,你要是能帮我堆一座城堡,我就做你的朋友。” 在他孤寂阴冷的童年里,就这样被一道粲然的金光照了个遍,拨开乌云,找到藏着的幸福线。 女孩坐在秋千上,呆呆地看着挑逗蚂蚁的他,不经意说出了疑惑,“他们说你妈妈是小三,是真的吗?” 他手里的枯树枝一顿,不答反问“谁告诉你的?” 女孩看他神色肃穆,微微垂下头,怯怯道“一个朋友。” 他没有看她,“是她是小三,不是我。” 女孩咋舌,讶异于他的直白坦率,“你……” 他问“是不是觉得很丢脸?”地上的那只蚂蚁被他的树枝挡住不着方向,像上了热锅,横冲直撞。 女孩有些羞愧,“我并不是那个意思。” 他放过那只蚂蚁,站起身来,面沉似水,“那你为什么要来问我?单纯只是想找我求证?我猜你现在是这么想的,如果我说不是,你肯定会松一口气,然后指责你的朋友无中生有,如果我说是,你可能要考量一下我们是否还能继续做朋友,毕竟以你的家世,你父母不会允许他们的女儿跟一个私生子来往亲密的。” 没等女孩从他的话中细品出来,他又说“我答应过你,绝对不会对你撒谎,所以你问什么事我都会跟你坦白的。” 后来,女孩在他和名声面前选择了后者。 安式微坐在窗前,盯着月亮攀上树梢窗外的梧桐树,毫不保留地给层层错落的树叶刷上了银灰色的釉,矗立起清冷孤傲的一座城。 她看着看着,转眼须臾间,面前的演算纸不知道什么时候湿透了。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么难过。 胡亚清推门而入,看到眼前的这一幕,不禁疑惑,“微微?” “妈妈,怎么了?”安式微重重地抹了脸颊,并不掩饰自己的丑态。 胡亚清把牛奶放在书桌的一侧,“热了一杯牛奶给你。”眼神落在了她面前浸湿而粘在一起的演算纸上,温和地问“是学习压力太大了吗?” 安式微有些窘迫,收了那张湿漉漉的演算纸,“也还好,暂时还没有那么大的压力。” 胡亚清揉了揉她的头发,“你别跟我说是眼睛里进沙子了,妈妈可是不会相信的。” 听了胡亚清的话,她着实准备说的那句“眼睛里进沙子”刚到喉咙就给生生咽了回去,慌地找了另一个借口,“我刚刚看了一篇抒情文章,跟窗外的风景很像,就把自己带入进去了。” 胡亚清对她微笑一下,摊开手索要,“那你现在拿出来让妈妈也看看,是不是真的感人呢?”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安式微笑说“虽然我很想给妈妈看看,但是东西在学校图书馆,我现在不能飞过去给妈妈带过来。” 胡亚清捏了她的鼻子,“油嘴滑舌的。” 她把牛奶移到她的面前,不再说话,径直离开。 走了几步,突然又回头,“微微。” 安式微迷惑地回头。 胡亚清郑重地说“什么年纪就做那个年纪该做什么事,你知道的。” 安式微眼神一凝,转眼间又恢复了正常,轻轻地点头,“嗯。” 正值大课间休息时间,安式微没了骨头,趴在课桌上密谋每日课间准点勾搭周公的任务,这样反人类的行为落在王亚军的眼里,落实了她天山童姥的名号。所谓天山童姥,其实就是说她长着一张少女的脸,做的都是姥姥辈的事儿。 她仿佛在梦里被周公拖着走,一步一步朝他既定的轨道前行。 “啊”地一声,安式微垂死梦中惊坐起,一瞬间头脑中的飘忽意识归于眼前的真实。 这儿的动静吸引了大片的目光,片刻后,引发围观爆笑。 安式微捂着脸,有些不好意思地站起来坐回座位,埋着头避开众人的焦点关注。 楚翕目睹了全过程,具体是这样的安式微趴着睡觉,有个她自己不知道的坏习惯,就是睡觉的过程中会锲而不舍地往右移动。平日里苏欧会拽着她摆正位置,今天反而一副无所谓看戏的模样,楚翕回头看他的时候,他正斜着眼睛瞟她的动静,好像在思考着什么,纠结着什么。 他下了一句结论“来自男人的报复!”当然是对她不听话,原谅负心汉的报复。 立刻转过去试探问道“微微,摔疼了吗?” 安式微猛地抬起头,惊诧,“我居然能坐在地上,还真是神奇!” 楚翕显然有些失望,“看来没摔疼,长不了记性啰。” 安式微一脸茫然,没多想,继续趴着睡觉。 。 第101章 风语(一) z市目前还算不上是国内的一线发达城市,各个开发商在每个区跟风拿地,新城旧区交错,在光鲜亮丽的都市商圈周围,处处可见突兀的年代感十足的老旧建筑,活脱脱一个城乡结合部,这也成了整个城市的发展趋势。 最早开发的南区西郊在风雨霜雪的洗礼下渐显衰老之态,低层建筑的外墙上流下了时间的青黑刻痕,防盗窗铁锈斑斑,在风沙中摇摇欲坠等待宿命。 昔日繁闹的旧商城在南郊兴盛大道旁世纪大厦的建成投入使用之时便失了人心,大厦开业当天吸引了大半z市的人流量,都市感完败年代记忆,认证成为南区的新一任中心。除了建筑外表摩登时尚,白昼时并无明显区别,待到灯火初上,世纪大厦燃起的通明灯火在整片南区尤为嚣张,旧商城偃旗息鼓,成了一处忽明忽暗的萤火,亟待政府改头换面。 倦鸟归巢夜幕降临时,旧商城方圆几里已不见多少人影,一楼的几家店铺早早地关了门回家。其中一家儿童服装店的老板慢吞吞地盘货,耽误了些许下班时间,艰难地拉着因为生锈而严重卡壳的卷帘门。 他专注地在一上一下反复拉扯最后一处卡壳时,楼上忽地传来一声貌似凳子倒地的凌厉声响,在空旷宁静的商城里以无可阻挡之势散播,直直揉进耳朵里。 “我靠,不会闹鬼吧!” 旧商城除了一楼因临街的优势还勉强经营着几家小店面,二楼以上早已人去楼空,平日里连一只老鼠都不会光顾,刚才突然传来一阵声响倒着实瘆人。 他身量瘦弱矮小,胆儿也成正比,战战兢兢地走到内庭边探头往上看,层层惨淡的外围墙没有任何动静,他敏锐地竖起耳朵细细聆听,大致过了一分钟,寂静如旧。 突然对面的一间空铺子“啪”地响了一声,没有关好的窗户被风吹得合上了,飘扬的破烂窗帘在残余的风力下缓缓归位。 他先是吓了一跳,尔后确认了是风的恶作剧,当即长舒了一口气,“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还好只是刮风。” 终于逮到机会拼过了最后那道坎儿,关一道门花费两分钟时间,他倒无所谓,反正现在是混吃等死的状态,时间花在哪里又有什么区别呢。 他悠闲地转着钥匙扣,一扫方才差点儿吓尿的阴霾,好心情地吹起了口哨,在繁华世纪大厦最外围的热闹街角看见一个时常光顾的非法占道的烧烤摊,一屁股坐在恰好容得下他的小板凳上,咧牙笑“老板,老规矩。” “得嘞,今儿怎么晚了一点儿?”烧烤摊老板穿着满是油渍的围裙,戴着袖套,顺手挑了几样菜品,放在烧烤架上刷油,灯光下如同青黛色的烟雾缭绕在半空,呛鼻得很。 “今天女人不在家,回去没饭吃,就等你这口了。”他抱着左膝盖,往后拉身体,“最近生意做得怎么样?” “别说了,最近啊,不太平,白天的包子生意越来越难做了,每天都被城管追,我现在只能每天晚上跑勤点啰。” “没办法,都是为了家人嘛。”他笑得淡然,“男人这个男字,四个口却只有一个力,要想不被四张口压垮,就得用力扛着。” “就是这个理儿。”老板动作熟练地撒上了佐料,装盘端上桌。 “你家孩子现在怎么了?”他吃了一口烤得酥嫩的肉,随口说了一句。 “也就那样,这个年纪又是叛逆期,管不了哦。”老板嘴上说得轻松,实则心里沉甸甸的,不愿提及。 “哎,这世上没几个孩子能让家长省心,都是上辈子欠的债,这辈子得还给他们。”他作为两个孩子的爹,在这方面也颇有感悟,拿着串儿晃了晃,表示无奈。 街角的人还不算多,除了来撸串儿喝酒的,就是有一些小情侣从前面的世纪大厦方向过来,直接拐进几百米外的一处僻静的窄巷里,光明正大,丝毫不在意别人会看见。 他瞅到两个晃晃悠悠的人影进了窄巷子里,摇摇头,“现在的这些年轻人,胆子越来越大了,一点儿都不知道害臊!他们父母要是知道了,得多丢脸!” 老板见惯不怪,“希望那些男孩子有责任心,别玩弄人家感情就好。” “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家的是儿子,我们家两个都是女儿,换作是我,我非得揍死那个臭小子。”他扔了竹签串,拧着两条眉,眉心循着肌肉记忆,皱起沟壑纵横,像是贴了几个小的川字。 在一千米开外的南区标志性建筑—世纪大厦,弥漫着浓郁的香薰精油味儿,像是被泡进了炼香池一般,不要钱般猛窜入鼻。 以世纪大厦为中心,周遭的店铺依着和它的距离而起价,自然,卖的东西也因店铺租金水涨船高。就拿衣服来说吧,同一个进货渠道拿的货,同一件衣服,一件进了不入流的地下商场,一件进了高档销金专柜,价格却判若云泥。不过尽管如此,依旧挡不住消费者粗蠢无知地主动掏腰包,商家也是吃定他们的消费虚荣心。 世纪大厦背后一家临街甜品店里,店员正在按照老板规定处理掉即将过期的甜品。 “真可惜呀。”短发店员愣愣地看着黑色塑料袋里沦落为废弃垃圾的各类甜品,叹息道。 另一个店员端出老练的架势,免费给新来的同事上课,“这有什么可惜的,老板他自己愿意,宁愿扔掉也不会打折,更不会送给客人。” “可是真的很浪费。”说完又看了一眼,微蹙着眉,好像在纠结着什么世纪难题。 “慢慢地就懂得了,你现在才开始上班还不懂,所以觉得可惜,往后就不会了。” “真的,真的很浪费!”她小声嘀咕。 就在这时,玻璃门上挂着的小铃铛响了,徐徐打开,一个穿着一身黑色衣服,戴着黑色棒球帽的客人走了进来。 “欢迎光临!”两个人光速地摆出职业标准微笑,向门口的方向点头致意。 “我来取蛋糕,今天上午订的。”一道低沉的嗓音从口罩后传来。 “好,请说一下您预留的电话号码。”短发店员眼尖手快地接了话。 看着他一身沉郁黑色的装扮,还戴了口罩,店员不由得多看了一眼,一心二用地查找订单信息。低头摸索了半天,不禁在心里偷笑,今天明明只有三个订单,已经取走了两份蛋糕,剩下这一份难道不应该就是这位客人的吗? “陈先生是吧,您稍等一下,我马上去取。” 客人礼貌地点头,在店员进里屋取东西的时候,视线移到背后的甜品柜,大约是闲着无事,踱步走过去看。 另一个店员适时凑过来,顺着客人的视线来揣度他的喜好,“您好,我们今天推荐的是这款法式咸奶油面包还有那边柜子里的杯子蛋糕,您可以试试看。” 她看着客人的眼睛,这才发现他的眉眼生的好看,眸中如微风卷了一片桃花轻轻飘落,落在平静的湖面掀开层层涟漪,流盼间心旌摇摇,让人没了防备,不自觉地陷入。 她一直没礼貌地注视着客人的一嗔一喜,鬼使神差地想扯下他的口罩,忍不住想看看他的其他部位能不能镇得住眉眼的魅力。 客人没理会她的喋喋不休,目光未偏离半度,像是在找寻什么东西,环视了四周的玻璃柜,问道“有马卡龙吗?” 店员还因他前一秒的冷傲而介怀,但面上还是八颗牙的标准微笑,“不好意思,马卡龙已经卖完了。” 一想到黑色塑料袋里的马卡龙,惊觉今天处理得过早了,若是这位客人能消化一些也是好的,但转念一想,自己并不是销售,又不靠业绩活,费那么多心神做甚。 在她心猿意马的同时,短发店员已经取出了蛋糕,客人已经折回了收银台,付了尾款后推门离了去。 客人留了一个悬念给她,她失魂地自言自语“也不知道他长得好不好看。” 短发店员不明所以,随口说“挡着脸,我也不知道,但是今天上午来订蛋糕的那个小男生还挺好看的。” 她傻了一会儿,“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不在?” “你当时好像去仓库拿材料了,不过这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一个长得好看的男孩子吗?每天看得还少吗?” 她自言自语地得出结论,“好看的人都喜欢扎堆儿玩,四舍五入就是他也长得好看,太好了,对得起他的眼睛。” 短发店员一耸肩,按照她平日里花痴的严重程度,这幅模样倒也无可非议。 烧烤摊在世纪大厦夜生活开始的时候迎来生意高峰,老板此时争分夺秒地跟炭火斗争。服装店老板本想着借着吃了几串烧烤可以放肆地霸占一处位置,并不着急回家,看他忙得晕头转向的,上前搭了一把手。 他问“今天你老婆不来?” “她这两天生了病,我让她在家好好养着,我忙点无所谓,别苦了她。” 面前选菜的一小姑娘听了这话,猛地抬头投来欣赏的眼神,特意多选了几个菜,把菜篮子递给他。 “我那服装店要是开不下去了,我也来摆个烧烤摊,到时候跟你抢生意……”他眉飞色舞地说了一通,唾沫星子快喷到老板脸上了。 “得了吧,就你那厨艺,还没我儿子弄得好呢。”老板被油烟呛得眯着眼,抬手用手背蹭了额上的汗珠。 “老陈,可别小看我,我可以跟我女人学嘛,做饭能有多难。”他三下五除二地把茄子切开,学着老板的动作,刷油撒佐料,有模有样的。 他在端菜上桌的时候,隔老远就看见方才晃晃悠悠进窄巷的两个小年轻走了出来,这才看清楚了脸,虽然两个人都穿着稍显成熟的衣服,但看脸上漫溢的青春气就知道,他们还是学生。 男生勾着女生的肩膀,整个人跟一只八爪鱼似的贴在女生身上,附在她耳旁说话吹风,逗得女生笑出了桃色。 不多时,突然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个人,使劲儿把男生从女生身上拉开,那个男生带了醉态,却执拗地去抱女生,着实嗔怒耍浑的模样。 气氛,似乎到了剑拔弩张的程度,但是距离隔得远,听不真切他们争执的内容,倒是激发了他内心的好奇心,看得心直痒痒。 两个人为了争抢一个女生的狗血戏码在现实生活中演了个遍,他在心里如是猜想。但是,艺术来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至少他知晓故事的大致走向和人物的情感意向。 “老板,还要一瓶啤酒。” 隔壁一桌的客人把他从晚八点档的剧情中拉回了现实,他转而笑眯眯地继续投入到转行实习当中。 “你是没瞧见刚刚那个场面,那两个男生也就拉拉扯扯,一点儿都不干脆,能动手就不要多说话。不过那样子还真像我年轻时候,跟班上一个男生追求同一个女生,其实那个女生不喜欢我们两个,但我们非要女生选一个,吓得她去告诉老师,我们两个还挨了顿板子,现在想来倒是有趣,真是时光不待人啊!”他经验所得,顿感骄傲。 “敢情你小时候是个小流氓了,还硬要人家女孩子选一个,你觉得有趣,倒把人家吓得不敢回忆过去啰。”老板说完被油烟呛了一口,转过身去冲着地咳了一嗓子。 “还说我呢,报应了吧。”他一边笑一边往他背上拍了几下。 老板顺了气,举手示意他不用替他拍背,重新拧回身体翻转烧烤。 夜晚的地表温度没有因为地上群聚夜生活的人群而易改原则,此时枝叶草木繁花,被夜播撒了晶莹露珠。 在繁闹的背后,它依旧是孤寂的夜,不甘心地带着些许凉意,在人间每一处角落轻轻说着,你若孤单,我会陪你度过漫长黑夜,直至车水马龙。 。 第102章 风语(二) 夜色如墨,伴着微微吹拂的风,沙沙地却极具穿透力地在整栋空旷的楼里回荡,像是有人在低声细语。 五楼走廊尽头的一间房间里,角落里锈迹斑驳的水龙头仍在负隅顽抗,艰难地挤出一滴浑浊的水滴,滴在沾满灰尘的地上,溅起一朵水花,在寂静异常的空间里以清脆的姿态强调自己的存在。 经典黑白无声的世界如同上世纪的默片,一帧帧影像惜时如金地光速切换,十帧俱下应接不暇。 默片世界陡然停在模糊的一帧上,在达到极致的膨胀后“嘭”得迅速支离破碎,悬浮的灵魂渐渐归于脑勺。昏迷中的安式微在半梦半醒之间,只觉身体酸软却动弹不得,意识飘忽又想入非非。 可就是在这迷迷糊糊的意识里,她先是看到圣洁的一片白,眨眼间又是冷淡的一抹黑,最后尘埃落定,魂归现实,缓缓睁开眼的同时身体也重新注入活力。 目光所及是毫无生气的漆黑一团,没有丝毫微光乍现,她下意识地以为自己还处在迷幻的梦境,正准备重新闭上眼睛,脑海里灵光闪现一件事,她猛地撑圆了眼睛,意识像是坐过山车,在缓缓行进到最高点,滞留了三秒后倏地降落清醒了整个大脑。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她能大致看清房间里其他物品的轮廓,却分不清具体是什么。 这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里?谁带我来的这里?那人又要对我做些什么?……安式微在这个陌生的地方霍然发出一连串的疑问,像幼时缠着自己的母亲,每一句为什么都是对万事万物的好奇。她再怎么冷静,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思维跳跃,理智下线。 她觉得难受,想要坐起身来,这时才发现自己的手脚完全不受控制,双手背在身后绑着,脚踝好似也缠绕着几股绳,嘴上贴着胶带,侧躺在冰冷的地板上,半边身体已然麻木。脑袋贴着地,能闻到灰尘的气味,没有吸入一丝颗粒,却倍感窒息。 这……惊愕恐惧袭来,所有的血液冲向头皮,她能感觉到身体的每个细胞无可抑制地跳跃起来,连带着身体不自觉地跟着抖动。 她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这只是一个噩梦,梦醒来就没事儿了,生活又不是狗血的八点档,加上他们家没钱没势,怎会有绑架这一说。虽然她在看连续剧的时候,碰到这样的情节时会对女主哭鼻子的无措反应嗤之以鼻,吹嘘自己定会利用环境完美化解危机,可当她真正遇到这类匪夷所思的事情,着实令人难以接受。 她闭着眼睛默念,可带着潮气的铁锈味儿却残忍地把她拉回现实。 看吧,要你看剧的时候瞎说八道,一语成谶,这下玩儿大了吧……安式微应景地干哭了一下,大约过了三十秒,见好就收,反正没人看见,软弱装给谁看,最重要的是现在哭根本没用。 安式微平躺着身体,平稳地呼吸,试着调和自己,让心态不至于那么脆弱。可思绪不受控制地发散,心头蓦地涌现出了诸多恐怖的连续剧情节,臆想了会遇到的各种恶劣手段,瞬间冷汗直流。 镇定,镇定,镇定……一切都会化险为夷的,没准儿是楚翕他们的恶作剧! 安式微不知道现在是几点了,只能凭直觉推测。大约是在一个多小时之前,正值下午放学时间,她今天恰好回了一趟家,返校的路上收到了一条qq短信,短信内容的大致内容是楚翕要她去旧商城附近的一家饭店等他,有什么事要单独跟她说,她没怎么多想就去了。她按着短信的提示走到了后巷,低头查看短信的时候一不留神被人从背后捂了口鼻,她本能地去抓身后那人的手,挣扎了无果,反倒吸了乙醚昏迷过去。 不知道究竟是不是恶作剧,可是,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心里莫名惊恐。 她在完全看不清房间内部结构的情况下静静躺了近一刻钟,这时,窗外的月亮堪堪移步到这一层的中间位置,拉了大半的遮光窗帘只挡了部分月光,泼洒进来的月光毫无保留地把逼仄的室内切割为二,一半明若焰火,一半深黑如墨。 在斜洒进来的光线照明下,以狭长的一缕月光为轴,周边事物蒙上了浅浅的银灰色,离轴越远越趋于墨黑,但这已经足够了,安式微立刻坐了起来,大致扫了一眼室内。 这是一间再普通不过的房间,带有门的一侧墙壁,左面是一扇紧闭的门,右面摆放着一个分不清具体什么颜色的笨重书桌,大概有半个人高的高度。它的面前是两张随意摆放的风年残烛的木头椅子,靠窗的角落里立着桀骜不屈的锈钝水龙头,还有她面前的一堆杂物,许是前一任主人在搬走的时候粗略打扫了一下,没来得及清理掉,此时已经覆上了厚厚的一层灰尘。 安式微顿时失望透顶,这里并没有什么可以帮助她的东西。她想站起身来跳到窗边去查看周边情况,才发现自己脚踝上的绳索的另一端拴在书桌腿上,活动范围实在有限。 这是斩断了她所有逃生的可能性! 那人还挺聪明的!她在心里说完这句话后自己都震惊了,居然还有闲心苦中作乐,竟然还胆大地夸奖绑匪,那种钦佩还真是需要她付出惨痛的代价。 可是,自己能怎么办?不确定周围有没有人的情况下,喊不了,也跑不了。 就在她快要放弃的时候,忽然听到一道凌厉的叫嚣声,接着哐哐哐作响,咔!停住,复又哐哐哐,咔! 楼下有人? 像是溺入深海里,快沉下去的那一刻抓住的浮板,她本能地抓住脱困的机会,用头使劲撞倒了离自己最近的椅子,希望它较大的哐当动静能引起别人的注意,谁知这一撞竟散了架,四仰八叉地倒了在地上。她隔着胶带,拼命喊了几嗓子,喉咙抗议地痒了起来。 这动静应该够大了吧,异常安静的晚上,想不听见都难。 这一次,她打起十二分的精神,静静等待,紧张地喘着粗气,嘴上的胶带已经蒙上厚厚一层白雾。随着理智逐渐恢复,她才意识到自己的愚蠢,万一楼下的那个人就是绑架她的人怎么办?这个动静反而告诉他你的人质已经苏醒,还妄想逃跑。 等了大约两分钟,门外的走廊没有动静传出,她暗自庆幸却又发觉自己有明显的失落,那种复杂情绪让她无法言喻,一瞬间,掀起的海浪将她重新卷入海中,击中了内心最后一点坚强,鼻腔的酸涩翻滚而来。 正当她为自己的无助难过的时候,一声悠然跑调的口哨声夹着貌似一串钥匙在指间转动的金属碰撞声传来,她整个人愣住了。在这种月黑风高的氛围渲染下,别人的闲情像一把锋利的快刀,以哨声为介质,将她最后一丝渺茫的希望斩断,超越了恐惧,正走向了另一种叫做绝望的真实感,欲生生将她凌迟。 奇怪的是那声口哨并没有走近,反而很快地消失在空气里,耳中只余一种声音,她颤抖的呼吸声。 难道,我错过了一个求救的机会?安式微在心里如是想。 无规则的月光图形因为月亮的闲散漫步拉得更长,安式微此刻要是贴在地上,能被月光照亮她的模样,必定是一张呆滞无望的惨白面孔。 就在她空放地盯着那堆杂物愣神的时候,月光缓缓地拉长了身影,无意闪亮了杂物里的某件物品,几乎晃瞎安式微的眼睛。 那是什么?安式微心头一动,像毛毛虫般地蠕动到杂物堆面前,就着清冷的月光,仔细确认杂物里面有没有可用的东西。 一辆z市特有的状如一只变异大老鼠的红色小四座的黑车停在路边,司机师傅站在路边抽烟,刚从北区拉了客过来,休息片刻准备换下一个商圈蹲客。 抽完了一根烟后,用脚踩熄了火,粗鲁地弯腰咳嗽了一嗓子。直起腰背的时候瞅见了一个黑影径直往旧商城里走去,不带一丝迟疑和顾忌,可这旧商城几乎成了南郊的弃子,黑灯瞎火的往里凑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于是他多事儿地喊了一句,“嘿,小伙子,里面早就没人住了。” 那人听了这话,倒是十分乖觉,刚踏进门的一只脚蓦地收回,拉低了帽檐,原路折回去了。 “人模人样的,也不像流浪汉啊,真是的。”司机在多管闲事后好心情地哼着小曲儿,开着黑车绝尘而去。 那人在窄巷里待了几分钟,探头出来,四下环顾一圈,确认安全后重新往旧商城里走去,轻车熟路地拐上了楼梯。 当他走到三楼的拐角处时,兜里的手机震动起来,电话一直锲而不舍地打进来,他不耐烦地拿出手机,等最后一声响过之后,把手机调成了静音状态。 安式微总对希望抱有幻想,她并没有崇高的理想,只想平平淡淡过了这一辈子,可老天爷好像很喜欢跟平凡的人开玩笑。先是莫名其妙回到了高中时代,成了一个装少女的大姐,不过这也是板上钉钉的事,容不得她改变,好在无惊无险地过了两年美好时光。可是老天爷怎么可能免费给糖吃,最近的不顺心就是它收取的利息。自己在与刘艾珂的赌注中差点儿被社会流氓欺侮,所幸遇到了多事儿的何昉,勉强躲过了一劫。可如今,自己被动地困在密室里,周围的一切都是未知的,若是遇见劫财的,舍财打发掉也就算了,若是遇到劫色的,算了,她不敢想,身体本能瑟缩在一起,试图说服自己不要去想。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有脚步声传来,很轻,像踩着棉花行走似的,但在寂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引人关注。 安式微不敢发出任何声响,努力克制自己因这骇人的脚步而急促失控的呼吸,脚步在门口停止的刹那,她猛地闭上眼睛,保持一开始的动作与尘土亲密接触。 吱吱吱呀,推门的沙哑声灌进她的耳朵,在她猛烈跳动的心上重重地踩了几脚。 一,二,三,四…… 然而,等了许久,头顶没有其他声音传来,这种猎人端着枪指着猎物的感觉实在磨人,她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快要跳到嗓子眼来了,要是脚上没有被绑着,她此刻定要试着冲出重围,见路就跑。 就在她在脑海里构建自己的逃跑计划时,那人开了口,打破黑夜的沉寂,他瓮声瓮气地说“你已经醒过来了,没有必要装睡。” 正常来说,靠屋内椅子的残肢断臂就能轻易判断地上的她已经是清醒状态了,可对方迟疑地开口,大抵是想看看她会做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举措,安式微有一种自以为聪明却被人一眼识破还静静看你演戏的挫败和侮辱。 她大着胆子坐了起来,就着窗外泼洒进来的淡淡月光,一道连月光都照不亮的身影清晰地映入眼帘,她用仇视的目光盯着那人,嘴里嗡嗡得像一只小蜜蜂说了一长串话,管他听不听得懂,反正气势上绝对不能输,否则助长了别人的嚣张气势,让自己处于任人宰割的被动局面。 那人戴着口罩,压低着帽檐,根本看不清楚脸,冷淡的声音并没有因为口罩而削减半分气势,“我是谁,我要做什么,你待会就知道了,现在乖乖地坐在这里等,别着急,不会让你久等的。” 安式微被他的话吓得怔在原地,他竟然让她耐心地等,莫不是sha人如麻的逃犯,享受折磨猎物的神经再轻松解决掉的快感,她不禁打了一个寒颤,背在身后的手心开始冒冷汗,额间也不听话地跳脱出几粒晶莹透明水珠。 他走到门口,忽然又停了下来,半转身体,说了一句,“乖乖听话,别打什么坏主意,这里没人来的。” 。 第103章 风语(三) 吱吱吱呀,门复又轻轻合上,整个房间因为室外好奇飞进来的新鲜空气中道而止而变得躁动。 安式微只觉耳中轰鸣,很快又恢复了镇定,故意装出来的畏惧最是容易迷惑对方,但身体的本能反应骗不了自己,她当时确实害怕对方的伤害就在猝不及防的下一刻。 等等,惊愕茫然之余,她细思后发现方才那个人无论从声音还是身型与她认识的任何一个异性都对不上号,可是他为什么会用的是楚翕的号联系她,他跟楚翕之间有什么关系,又或者是楚翕有什么意图,脑海里这些问题应激而出吵得她脑仁儿疼。 收回杂乱的思绪,陌生的环境,完全不认识的人,脑子里只有一个声音,不管是不是恶作剧,不管有什么骇人的目的,她现在必须立刻马上想办法逃。 她闭上眼睛,定了定心神,抓住手里的最后一根稻草。 那人在警告了安式微之后,转而放轻脚步走到了同层较中间位置的一间房门口,右手悬在门把手上,虚握的状态,好像在纠结着什么问题。 不同于五楼以下商铺店面安装的卷帘门,五楼靠后街排列的几个房间,是后勤办公房,是普通的推拉式棕门,只不过繁华旖旎不再,门身逐渐褪去颜色,门柄已是油漆斑驳。 走廊尽头的窗户懒懒散散地洒入淡淡的银灰色,勉强照亮铺满杂物的路。这几日昼夜温差大,白天积攒的闷热一到晚上便败下阵来,试图用些微的寒意抓住初夏的尾巴,在时节里凸显自己的独特。一阵凉风迫不及待地从窗户飞进来,把他从温情的沉思中唤回,复又迟疑了两秒,终于一鼓作气地转动了门柄。 一打开房门,月光像不要钱地撞个满怀,清晰地勾勒出他的轮廓,藏在帽檐下的眼睛在那一刻陡然明亮起来。可他整个人似乎透着一种对光芒过敏的感觉,三步并两步地冲到窗前拉紧遮光窗帘,抓住窗帘的手猛地舒缓开,很明显松了一口气,他扫了一眼房间,思考了片刻,留了另一扇窗的月光。 他往后退了几步,直到小腿碰到了柔软的沙发,像找到了安全的依靠,不假思索地坐下去。就着面前一方月光,低头一看,缓缓皱起了眉,不耐烦地拍手抹去手上的脏东西。 静坐了几分钟,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又塞了回去,正要收回的手一顿,从口袋里面拿出打火机。他的上半身前倾,手肘撑在大腿上,打火机被他玩弄转动在食指和大拇指之间,使它迟迟施展不了自己的才能。 房间里安静得能听到打火机在摩擦着他的指腹,他倒颇有闲心地把玩了几分钟的打火机,如果不是指间的轻微声响,没有人会注意到房间里还有一个正在与黑暗融合的影子。 他时不时掏出手机看时间,似乎特别注重某个时刻的到来,像是要进行一场宗教仪式,必须在特定的时间完成才能得到灵魂的升华。等待的过程的确最难熬,悠然轻松的同时又极为急躁不安,他终究还是从口袋里掏出了烟盒。 他定定地盯着房间中央的椅子腿儿,近乎仇视地朝它喷云吐雾,转眼间,却又是温柔的能掐出水的小心翼翼。 一根烟的光景,烟蒂上最后一点星火消失殆尽,眼前的烟雾也渐渐飘散开去,丝丝缕缕的烟草味儿还停留在空气里,欲与发霉的灰尘味儿争夺场地制胜权。 这时,放在沙发上的手机突然顽劣地震动起来,扭动着身体。 他不紧不慢地扔了烟蒂,摸了手机径直走向门外,走到门口时回头望了一眼,凝滞了一秒,轻轻合上了门。 他并没有看来电显示,而是直接摁了接听键,用极度不耐烦的语气接起电话,“再发疯信不信老子揍你。” “你来揍我吧,我求之不得。”对方似乎在一个嘈杂的环境之中,可声音带着醉酒后的漂浮感,“我想看看你揍我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看你真的舍不舍得。” 他闻言于心不忍,放缓了语气,“别以为喝酒了就可以乱说话,时间不早了,快回家去睡觉!” 对方安静了几秒,听筒里传来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的喧闹,正是这种喧闹,给了对方大声说话的勇气,“阿燃,我怎么想的,你都知道的对不对?” “听话,别闹,”他垂了眼眸,沉吟片刻,“明天我再来看你。” “阿燃,你为什么不肯回答我,你为什么不肯放过他,你回答我好不好?” 他没有回答,迟疑了几秒后挂了电话,重新回到了房间里,靠着沙发背,头枕在沙发檐上,按揉着攒竹穴,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方才绷紧的身体在他努力调和下逐渐放松。 就在这个时候,手里的手机闪起了信号灯,闹铃叮叮声传来,绵长而空灵。 一则时间提醒,晚上八点五十分。 他不慌不忙地关了闹铃,抵着沙发背起身,走向大门一侧的桌子位置,吝啬得借着清明澄莹的月光,打开了一个方形盒子。 一切准备就绪,唤醒了沉睡在椅子上的人,静静地观看他睁眼的过程。 “你醒了。”口罩里掩盖不了的期待情绪。 楚翕前一秒还在梦乡与现实之间游荡不定,下一秒因为悠悠落在耳畔的熟悉的声音而垂死梦中惊坐起,倏地瞪圆了眼睛,仿佛那道声音来自无间地狱。 “唔唔唔……”楚翕本能地挣扎,想要远离那道声音,同样的被眼前的少年限制了说话行动的权利。 “楚翕,你乖乖听话,不要闹,这里除了我没人听得见,嚷嚷是没有用的!你放心,我绝对不会伤害你的。”他强势地抬着楚翕的下巴,逼迫着他看自己。 可他越是强迫楚翕做什么,楚翕越是违逆他的意志,正当两人僵持不下的时候,闹铃又响了,他知道时间快到了,放弃与楚翕无谓纠缠,重新回到桌子面前。 月光在几根烛光点亮的同时蓦地收缩到角落,溃不成军,烛光的火焰明亮得照明了整个房间,骤然泛起温馨的色泽,却与现在的气氛格格不入。 楚翕惊恐地盯着他,并没有因为他准备的东西有丝毫的变化,尽管今天确实是他翘首以盼的生日。他的生日,是希望同家人朋友一起过的,而不是同眼前这个人,这个他躲了两年的人。 他用手机里的软件计时,“五,四,三,二,一!” 时间定格,八点五十八分,一分不多,一秒不差。 “楚翕,生日快乐,今天你又长大一岁了。”他捧着蛋糕半蹲在楚翕面前,眉眼弯弯,“许个愿吧。” 可寿星此时大口喘着粗气,脑子里一团乱,像一股胡乱拧在一起的细线,越搅越乱,哪里还有闲情逸致许愿吹蜡烛。 像是一下子回到了三年前的今天,眼前的少年当时也同样地买了一个生日蛋糕为他庆祝生日,彼时满心欢喜的温度早已淡凉,此时深深的恐惧窜进每一寸肌肤里,揉入每一滴血液中。 楚翕一动不动地坐着,像是被人雕刻成一座雕塑,等待未知的宿命。 他对楚翕的反应颇为满意,凑到他的面前,笑说“你看,你这样多乖啊,要是一辈子都这样听话就好了。” “我想了很久,实在想不出什么礼物能让你开心,所以,”他轻轻摸着楚翕的脸颊,继续说“我想送你一个你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礼物!” 楚翕倏地一愣,他是要做什么,要送什么礼物,为什么想为他庆祝生日却要绑着他的身体封住他的口呢?这一切实在匪夷所思。 他开始看不懂眼前这位少年,这位他的挚友,这位他一直想亲近又害怕亲近的人。时隔两年,他从来不敢主动联系他,生怕自己再给他带来伤害。可这次,他为什么会这样的方式出现在他面前。 。 第103章 风语(三、) 时年十五岁。 陈燃说,楚翕,我们一起去自由的世界吧。 那个世界在哪儿? 陈燃轻轻笑着,微凉的食指指腹轻轻蹭去余光扫到的嘴角的奶油,下意识地吸吮掉手里的白色,微微挑眉,细品下来居然有一种劣质的芝麻味。 “every you every ”陈燃舔舐着嘴皮,仰头望着天,黑发明眸,目光中带着虔诚,白色的校服淡化了他尖锐的灵魂,“一个能容忍所有可能性的世界。” 那个世界能容忍什么,容忍所有的奇奇怪怪,容忍所有的冷嘲热讽,容忍所有的离经叛道,一个没有撒旦的邪恶,只有耶稣惠爱世人的天国。 细细算来,陈燃陪伴在楚翕的身边,有两年三个月零五天,这是一个准确的数字,准确到他能脱口而出的数字。及至束发,楚翕貌似成熟很多,却在感情上幼稚如总角孩童。 楚翕不曾明白,那一日陈燃凑近附上他的眼皮时,他轻微颤栗的睫羽是否存在着一种洗涤灵魂的妙意,他亦不明白,这是否是他心里难以跨过的不见底的鸿沟。 那个少年侧着身体,手肘撑在栅栏横梁上,随意轻松的姿态,轻轻开口“楚翕,在古代,男子十五岁束发应当立志,你也应该好好想想自己前进的方向。” 楚翕问“陈燃,你不是说我们一起去自由的地方吗?” 那个少年大笑,带着温柔的揶揄和善意的嘲弄,“前提是你要先成长起来,我可不带小孩子去。” 可那时的男生一致觉得自己已经足够成熟,除了年龄这个数字不大,不被合法允许独立出去挣钱以外,基本上会端着长辈的架子充当一个小大人,“陈燃,老子今天已经十五岁了,你见过十五岁一米八三的小孩儿吗?” 少年闻言浅笑,不置可否,“这个嘛,当然只有你自己最清楚。” 楚翕咬牙切齿,“陈燃,你丫的是不是欠抽,我都说了多少次,我不是小孩子,我可以像你一样坚强。” 终于,陈燃笑不出来了,只是安静地看着稚拙嫩气的喜欢说大话的少年。 在中考前夕,清辉溶溶的月夜,陈燃站在逼仄狭窄的巷子里,被头顶的月色四面楚歌地包围着,黑发被汗水浸透,贴在头皮上,狼狈不堪。素日里白净的校服外套上染了厚厚的一层绯红,色泽在银灰色的映衬下柔和得失了些许刺目的恐惧。 楚翕惶恐地撑圆了眼睛,瞳孔不断扩大,半张着嘴,喉咙像是被人紧紧扼住,嘶哑到近乎窒息,“陈燃,你做了什么!” 这道撕裂的声音在寂静的空巷中清晰扩散,陈燃扬了唇,血淋淋的手撑着墙,整个身体像是被人猛地松开了提线的木偶一般,仿佛下一秒就要失去控制地倒地,“楚翕,你记住,你终将要学着自己长大。” 楚翕怔怔地看着他,胆战心惊。 中考的那几天,天气出奇的闷热,头顶的风扇乐此不疲地转动着自己的枝叶,可它拼尽全力的付出,却被烈日的暑气轻松击溃。 原本楚翕和陈燃的考场在一个学校,他拿着准考证在门口等到了考试前十五分钟,被巡考老师拖进了考场。这一次,楚翕没来,在伸缩门合上的那一瞬,横亘在两人之间的无形手掌强势地拉远了距离。 某一天,母亲手里拿着一个信封,脸上是一副见了鬼的狰狞模样,转眼的仅一瞬,却又是过来人的冷静淡漠。 “哥哥,我们一起去其他城市生活吧,妈妈已经安排好了,那里没有人认识我们,你,你趁着这次生病忘记那些不开心的事情好吗?” “哥哥,我早就跟你说过,那个人不是好人,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 “哥哥,我不是故意对你凶的,谁叫你不疼我……” 他想,这还是自己的妹妹吗?她说话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温柔了?她不是嫌弃他吗? 楚翕离开了生活十几年的小县城,他回头看了一眼此刻站立的离别最多的地方,身边除了唠叨的亲人没有其他在意的人。在身体发生不易察觉的成长时,无意冒出了一颗智齿,两年三个月二十一天,它好像并那么不重要,却总是时不时疼痛,提醒你记得它的存在,然而不痛的时候,又忘记拔掉。 “陈燃,我们分开吧,我害怕了,请你放了我。” 后来,后来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题外话------ 补上一章的内容,手动滑稽 。 第104章 风语(四) 嘶!安式微挺直腰背的状态持续了十几分钟,导致背部肌肉僵硬难忍,她倏地弓着背,身体本能松懈,像泄了气的皮球。此刻整个人挥发着体内仅剩无几的水分,很是虚弱,不停地搜刮口腔内快榨干的唾沫星子。 喘匀了气息,安式微又重新直起背,将目光移到紧闭的门上,紧绷着神经,死死咬住下嘴唇,额头上几乎蒸发干净的细密虚汗在她僵直身体的同时卷土重来,占据了惨白面容的半壁江山。 异常灵敏的直觉告诉她,那个危险的人物应该就在附近,想必此时正在某个角落虎视眈眈地注视着一切,自己应该更加小心谨慎些,别被他发现出端倪,安式微边想边继续手里的动作。 最后紧绷的一根弦在锈钝刀片的磨合下陡然弹开,手腕处的压迫感在一瞬间消失殆尽,安式微把悬着的心重新扳回到了它原来的位置。她并没有着急撒开,而是抓住断开的两条绳索,继续伪装成别人期待的样子。 她集中全身心的注意力,张着耳朵听门外的动静,所幸,是死一般的寂静,连一滴水的声音都没有,随即长长舒了一口气。 然而心情像坐了过山车般起起落落,她感觉自己高兴早了,低头一瞧,现在还有脚腕上一处绳子没有解开。思维不受控制地浮想联翩,要是她正在解的时候,那个人突然闯进来怎么办,到时候自己依然是没有搏斗的资本。 女人在力量角逐中本就处于弱势方,更何况是在束缚双脚的情况下。她再次仔细打量房间,查看自己还有没有遗漏什么可用的东西。复又像蝉蛹般贴在地上,用严肃正经的眼神调戏了那堆被无情丢弃的杂物。 “本就是废弃的房间,有一块小刀片已经是老天可怜我了。”安式微无声说话。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忽然传来动静,似是有人快步走来,安式微瞬间流了冷汗,紧紧攥住手上的两股绳子,右手的刀片横亘在手心,一阵刺痛盖过了惊恐不安,抱着绝对不能被发现的心态强装镇定。 那扇棕色门从外被蛮力踹开,门板撞在墙上,来了一场阔别多年的亲密相拥,空气像肆虐的流感病毒般逮着机会就窜进来同化一处的异类,掀起一层尘土飞扬。 没等安式微从错愕中反应过来,那个人已经冲到她面前扼住了她的喉咙,眼神凶狠地盯着她,“给我老实点,你会少点罪受。” 冰冷而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像来自地狱,安式微知晓挣扎反抗是白费力气,何不留存实力,尝试找其他出路。于是佯装配合地点头,那个人见她顺从,有那么一瞬间的惊讶表情,然而很快恢复了狠厉,迟疑了片刻才松了手,去解她脚腕上的绳子。 安式微仔细地端视着眼前这个人,敏锐地捕捉到了刚才他眼睛里闪过的表情,她不禁推测对方的心理。也许是与他计划相悖,她的乖巧反而让他少了猎物反抗带来的刺激感和满足感,若他喜欢追求这种感觉,是不是会做出更残暴更变态的事情,这让她开始胆战心惊起来。 不过,他为什么会解开绳子,安式微心头涌现了更多的疑惑。 是要带她去另外的地方继续折磨她,还是看在她听话的份上,真的让她少受点罪? 她突然有些后悔自己刚才为什么没有一鼓作气地解开手腕的绳子,打开门往外跑,或者是找个地方躲起来,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虽然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她至少可以摆脱脚上的束缚,如若能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逃出生天,这便是最好的结果了。 那个人解开她的绳子后,粗暴地把她从地上拽了起来,推着她走出房间。 安式微脚步轻慢地走在走廊上,在黑暗中观察着楼道的设计构造,没走几步就被那人推进了另一个房间。 还没来得及瞧清楚周围的环境,稀里糊涂地进了房间里面。安式微刹那间错愕不已,月光下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后脑勺,就算是远远地看一眼,也绝对不会认错的。 楚翕微仰着头,空洞地睁着眼睛,本来没什么反应,却在看到安式微的一瞬间,面色倏地大变,浑身紧绷着,眼珠子行将跳脱出眼眶,“唔”得嘶吼起来,徒劳地挣扎,几乎要将椅子折腾散架。 安式微摇摇欲坠地走过去,瞪大的眼睛突然一阵抽痛,正想冲到他身边的时候被身后的那个人摁住肩膀,盘算好各种逃跑计划的大脑一下子又回到了最初的茫然无措。 “楚翕,我准备的礼物你喜欢吗?”那人的声音悠悠嗒嗒落在耳畔,却重如坚石。 “唔唔唔……”楚翕使劲儿摇头,失控地流着眼泪。 礼物?什么意思?把她作为礼物送给楚翕?还是说她身上即将发生的事情才是重头戏。 安式微实在摸透不了对方的心思,只能怔怔地看着楚翕,迫切地想从他那里解开自己的迷惑。楚翕只是无助地摇头,一半脸掩在黑暗里,一半脸盛着清冷银辉,两串晶莹的泪珠横冲直撞,弄花了整张白净的面容,像是一个化了半面妆的鬼怪。 “你知道楚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吗?”那人附在安式微的耳旁低语,“你千万别被他的外表迷惑了,要想看清楚一个人的本质,得从他身边最亲近的人身上挖掘。” 那个人好似摘了口罩,吐出的温热气息不经意地喷洒在安式微的腮帮子处,她不由自主冷得打了一个寒颤,紧紧咬着牙,发出咯咯的摩擦声响,手心里的刀片沾了血腥,仿佛注入了鲜活,尝了甜头,欲往更深的肉里钻。 楚翕是什么样的人不需要你来告诉我,他有多好只有我知道,你他妈又算个什么东西,敢在我面前诽谤他!安式微在心里怒骂这个挑拨离间的恶徒,又莫名地心慌起来。 “我与他朝夕相处了两年的时间,比他自己还要了解他,他故意在你面前藏着,你分不清也不是你的错。今天就让我来告诉你,他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那个人故意压低了声音,继续说“你老实待在这里,不捣乱的话我就放了你。” 安式微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明显感觉嘴角微微抖动,她下意识地咬住唇瓣,依然乖巧的模样,轻轻点头答应,暗自窥伺可乘之机,好一举挣脱桎梏。 那个人再一次讶异于安式微异常冷静的反应,这才认真地看了她,又说“别耍花样,你出不去的,钥匙在我身上。” 安式微面无表情地侧头瞥了他一眼,又就着月光看了门柄上的锁,竟思维发散地感慨他是蓄谋已久,为了这出戏煞费苦心,私下偷偷做足了充分的准备工作,这间房简直就是天赐的完美犯罪场地。 等等,她才反应过来,他竟然在自己的猎物面前毫无顾忌地露了脸,尽管她只是斜眼扫了一眼,但这已经足够指认出他来。他难道不怕东窗事发惹上法律刑责,又或者说是他原本的打算就是折磨够了就sha人灭口,荒野抛shi,永绝后患。 他似乎很满意猎物的表现,朝楚翕淡淡一笑,颇有兴致地说“楚翕,你放心,我不会对她做什么的,我的目的只在你。” 目的不在她,而是在楚翕?安式微感觉到了危险的到来,眉头一皱,像是站在雪坡下,一个轻轻的喷嚏引发了顶部堆积的雪崩落,生死就在一瞬。 当他移步到楚翕面前的同时,安式微下意识地在房间里探寻足以支撑她反抗的东西,飞快地将房间里的所有物品全部收进眼底。 他粗鲁地擎着楚翕的后脑勺,强迫着他镇定下来,看着他发颤的睫毛,微微扬起唇角,“楚翕,我要当着她的面,让她看清你,也让你认清你自己!” 楚翕几乎猜到他要做什么,半面妆的面容上蓦地一片空白,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过度的颤抖让人怀疑他是不是得了某种怪病。在他快临近绝望的时候,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面前的少年,像是送别的不舍和遗憾,缓缓闭上眼睛,接受改变不了的困境。 他一度以为自己看错了,从楚翕眼中解读到的属于他的一丝丝温情,是时隔两年再次从他当年费尽心神保护的男孩眼中萌生出来的,他几乎想扳开男孩的眼睛,想小心谨慎地确认一遍。 还没等他有下一步动作,头顶的一阵异常的抽痛伴着木块的断裂将他带离了清醒的意识,他的眼前一阵一阵的金星零零散散闪现,尔后渐渐发黑,身体失去了控制向下倒去。 “唔唔,唔唔……”楚翕睁开眼,惊恐地看着昏倒在地的陈燃,下意识地去喊他的名字,没有任何反应,复又抬头看着安式微,顿时倒抽了一口凉气。 安式微利索地撕下嘴上的胶带,“嘶……”,摸了摸唇角,解放了束缚已久的喉咙,不正经地说“可疼死我了!” 。 第105章 风语(五) 安式微有些后怕,提着心移步去探那个人的鼻息,直到手指上有轻微安详的温热扑来,才稍稍安了心。 楚翕显然还没有回过神来,瞪着两只快飞出眼眶的泪眼看着地上的四仰八叉行将散架的木椅,眼泪难舍难分地在眼眶里转来转去,就是流不下来。 安式微苦中作乐地臭不要脸了一把,朝楚翕歪着脑袋露了一个贼笑,活脱脱像一个要劫色的女流氓,“帅哥,等我收拾他了,救命之恩就以身相许报答吧!” 楚翕“……” 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开玩笑! 说完之后,安式微倏地收了脸上的不正经,飞快地绕到了楚翕的身后,三下五除二地解了绳子,转而用这根完整的绳子去绑地上那个昏迷不醒的少年。 “微微,”楚翕身体还没缓过劲来,有些轻微的颤栗,“我……” 安式微严肃地打断他,吃力搬弄着那个人的手臂,“楚翕,先别说其他的,快来帮忙,他太重了。” 两人配合默契,不多时,利索地把少年绑成了蝉蛹状,再次确认他挣脱不了,这才长长地顺了一口气。 形势大反转,这个游戏忽然变得有趣多了。 楚翕喘匀气,说“微微,对不起,是我连累你了。” 安式微没有注意到他歉然的神情,只是就着月色认真端详着少年的样子,好奇问“他是谁呀?”她取下碍事儿的帽子,这才看清少年的脸,像一尊艺术雕像般挺立俊俏的面貌被银灰光泽镀上了一股禁欲冷淡气息,“不过这张脸好熟悉……” 灵光一现,恍然道“啊,我想起来了,我在公交车上见过他。” 楚翕疑惑“什么时候?” “演讲比赛初赛那天,他跟我坐的一辆车,”安式微忽然发现回忆里还牵扯到另一个认识的人,心头一动,“他当时和周明川在一起,他……他不会是周明川说的那个发小吧,叫……叫什么来着……” 楚翕飞快地接了她的问题,“陈燃。” 安式微刨根问底,“陈燃?那他是你的朋友?还是你的仇人?” “朋友。”楚翕低着眸,几不可闻地说“我们曾经是最好的朋友。” 曾经是最好的朋友,特意加了一个限定的时间状语,不管名词前的形容词多么美好,都已是一种过去的时态。 安式微站起身来,问“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就把他扔这儿?” 像是没有听到她的问题,楚翕话音一转,“微微,我刚刚是真的害怕你失手把他给打死了。” “我……我也有些怕,不过还好你小叔教过我一些防身的技巧。”其实她当时心里也没底,下手没轻没重的,满脑子只有本能的求生意志,所幸没有造成严重后果。 楚翕终于想起来自己还没有回答安式微的问题,说道“微微,我想跟他谈谈,很多事情还是要当面说清楚,免得他再做这样极端的事情。” 安式微点头,“也好,那我回避吧。” “微微,之前我有事一直瞒着你,现在还连累你跟着我受累,”楚翕顿了顿,“你有权利知道这一切。” “陈燃……”楚翕蹲下身去叫醒昏睡的少年,温和的声音像耐心的家长叫小孩儿起床。 眼见少年意识逐渐清醒,安式微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小步,刻意拉远与危险少年的距离。 陈燃定了心神,扬了唇角自我吐槽一番,“哼,我竟然大意到把后背留给敌人。” 楚翕一听急了,“陈燃,你要做什么都冲着我来,我不会有任何怨言,但我求你不准伤害她。” 陈燃面色大变,冰冷刺骨的声音,“你还真的是爱她啊,为了她低声下气地求我。” 楚翕一愣,“你别胡说,她是我的朋友,我们之间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陈燃的脑袋本来贴在地上,当楚翕严肃认真地解释后蓦地抬起,眸底闪现出一丝浅显的光芒,“她不是你女朋友?” 楚翕摇摇头,“当然不是了,我是怎样你难道还不知道吗?” 这句话语焉不详,绕得安式微云里雾里,心里倒堆起了无数个好奇,还是忍着没有插话,呆呆地望着他们。 陈燃平躺着身体,月光照亮了他的眉眼,比睡颜的时候更添生动鲜活,突然大笑,“哈哈哈……楚翕,我是不是差点儿就伤害你了。” 安式微恼了,气冲冲地往前走了两步,“什么叫差点儿,你已经伤害他了!难道只有实质性伤害才算是伤害吗?” 他陡然瑟缩着身体,试图把头埋在颈间,轻轻地却绝望地开口,“我教会他成长,可他却不要我了。” “陈燃,我没有不要你,我只是,”楚翕收回进身体的眼泪复又卷土重来,“害怕别人的眼光,我想要自由而已……” 陈燃冷笑,“楚翕,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你要自由,好,我给你自由!”他气得从地上坐了起来,“我强忍着不来找你,实在忍不了,想见你了,就算好你出门的时间,在你每天上车站点的前一个站上车,我就想着,能多陪你一分钟我就多活一分钟。” 安式微也在一瞬间明白过来,原来她在公交车上时常感受到的敌意目光竟来自于他,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可是,她在这里好似显得过分多余了,于是轻生咳了一下,“呃,还是你们两个聊吧,我出去透透气。”往门口走了几步,想起了什么,回头问“那个,陈燃,钥匙在哪儿?” 走廊上依旧是一片昏黑,安式微去周边察看情况,这才发现自己所处的地方是几乎荒弃的旧商城。这几间房临近后巷,那一块矮楼低舍皆是人去楼空,白天基本上没人会吃饱了撑着没事跑来,更何况是晚上,要是当时她有机会趴在窗子上求救,估计也是白费力气。 回到走廊的时候看到楚翕出来了,问道“谈好了吗?” 楚翕“嗯”了一声,轻轻地点头,整个人掩在黑暗里,看不真切他的表情,却能感觉得到他的卑微幸福与茫然无助交错的复杂气息。 安式微沉声说“那我们回家吧,已经这么晚了,再不回去家里人可能要报警了。” 楚翕低声询问“微微,你介不介意我放了他?” 安式微开玩笑说“那他不会再绑我们吧。” 黑暗里隐约的发誓手势,“我保证不会,你先到楼下去,我跟他随后就到,万一他反悔了,你可以搬救兵来救我。” 安式微纠结了,“楚翕,他虽然没有真正伤害我们,但是这个行为已经触犯法律,你确定你原谅他了?你确定他不会再犯?” 楚翕似乎猜到了安式微会强调这件事的后果,“微微,你要是想告他,也一起告我吧,这件事本来就是因我而起。” 这明明就是逼着她放弃这个念头,“你……”随后想到他们的关系,无奈地摇头叹息,“算了,他要是真的不再犯错,这件事就这样吧。” 在出租车后座上的安式微定定地盯着正前方副驾驶座位上陈燃的后脑勺,陈燃隔着后视镜瞅到了她审视的眼神,心里倏地想起自己脑袋被砸的感觉,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楚翕坚决不让陈燃送他到门口,在路口与他展开了近十分钟难分难舍的告别,晾在一旁的安式微冷眼旁观,心中波涛汹涌,欲把俩人拍死在路边。 “陈燃,你以后想见我了,就光明正大地来,偷偷摸摸的,怂不怂啊你!” 陈燃笑,见牙不见眼,“好。” 安式微实在受不了了,识趣地转身离开。 楚翕慌地跟陈燃挥了手,追上了她,“微微,我送你回去。” 安式微翻了一个白眼,重色轻友的家伙,一点儿不顾虑一个单身女孩的感受。 沉吟片刻后,楚翕说“微微,你有什么问题就问,我肯定会如实回答你的。” 安式微不假思索,“你喜欢他?” 对方简短而肯定的回答“嗯。” 安式微没再继续问,楚翕反而惊异,“没了?” 安式微点头,“没了。” 两个人都沉默下来,只是安静地并排走着,待到一盏跳脱的路灯下,楚翕轻轻开口说“还有一件事,是我的秘密,我其实一直觉得自己心里住着一个女孩,讨厌自己的性别,也就是别人定义的跨性别者。只不过在这个限定性别和性取向的社会,我没有勇气按照自己的意愿生活。”他默了一瞬,“微微,你是不是觉得我是奇怪的人,心理有问题的人。” 安式微脑子里一时之间多了许多未及时处理的信息,有些混乱,她沉寂了几秒,郑重地说“这怎么能说是心理有问题,你只是清楚你自己是什么样的人而已,做真正的自己为什么一定要去看别人怎么定义,最重要的难道不是你自己的看法吗?” 她接着补充一句,“楚翕,即使我们改变不了别人,那就努力不被别人改变。” 楚翕朝她温和地点头。 这时,从粗壮的梧桐树后走过来一个人,站定在树荫下,慵懒地抱着双臂,面无表情却异常尖锐的神色。 安式微惊奇,“苏欧,你怎么在这儿?” 苏欧冷着声问“为什么不接电话?”边说边走近她,才注意到她衣服上裹了厚厚一层灰,头发也染了深灰色,看上去像被人在煤球堆里搅过,更生气了“你去哪儿了,身上这么脏?” 安式微摸了摸口袋,糟糕,手机丢了!该不会是在陈燃那儿吧? 她小心翼翼地觑了苏欧一眼,怯怯地说“我走路不小心掉进那个电缆井了,打电话叫楚翕去捞的我,楚翕,对吧?” 楚翕意会,“对,我也是找了很久才找到微微,呵呵呵……那个井还挺深的。” 苏欧一挑眉,“是吗?那口井在哪呢,我走路的时候注意点。” 安式微笑说“现在已经加了井盖,放心吧,不会再出意外了。” 苏欧瞅着她一脸的污渍,没好气地说“脏死了,回去了洗干净点。”推着她上楼,“还有头发,多洗几遍,都臭死了。” 此地不宜久留,安式微见状,顺势撒丫子往楼上跑,留个他们一个邋遢的背影。 楚翕在安式微走后,没了底,心虚地说道“苏欧,那我也回家了。” 苏欧拉住他的胳膊肘,沉声问“站住,你没有话要跟我说吗?” 楚翕整个人透着做贼心虚的紧迫感,僵硬地站直了身体,仿佛苏欧的话是命令,可就是咬定主意不告诉他事实。 苏欧大概猜到了,问“是不是跟周明川有关?还是他又找人打你了?” 楚翕慌地摆手,“没有,不是他……”正要解释的时候,余光扫到扶着扶手站在楼梯间的安式微,“微微?” 安式微冲下楼的时候并没注意他们还在楼下,及时地刹住车,好奇问“你们怎么还不走啊?” 苏欧摆着臭脸,“你又下来干什么?” 安式微立马背着手,咬了咬下嘴唇,笑说“没什么,我就是……” 苏欧注意到了她心虚的小动作,很霸道地伸手,“手拿出来我看看。” 安式微缩着脖子,藏的动作更明显了,支支吾吾半天,“我……” 苏欧扯过她的手臂,动作虽然粗鲁野蛮,却带着满眼的疼惜。 掰开她紧握的拳头,一道深得快见到断骨的口子叫嚣着,像一张微闭的血口,许是忍着锥心的痛,才能嵌入骨髓。 楚翕吓到扭曲了脸,哑着嗓子,“微微,你受伤了!”冲苏欧交待了一句,“苏欧,我去买药。” 那少年像是没见过人受伤一样,定定地望着那道伤口,眼角有了可疑的微红,失魂落魄地一把拉她入怀。 安式微错愕,缓缓皱了眉,“苏欧?”她下意识地想要挣脱,却被他攥得更紧了。 这可是在她家楼下,被爸妈看见了可不得了,她急了,“苏欧,你这是干什么呀?你放开我。” 苏欧平淡地说“嘘,别说话。” 。 第106章 风语(六) 楚翕一路气喘吁吁地冲回去,中途抄了近路,在逼仄的窄巷里惊动了一只蜷成一团球熟睡的野猫,它瞬间惊炸了全身的猫毛,瞪着眼“嗷呜”了一声,猛地窜进了离它最近的杂物堆缝儿里。 他也跟着吓了一跳,飞快的脚步骤然停了下来,他蹲下身子为自己的莽撞道歉,“对不起啊小猫咪,打扰你休息了。” 不料那只野猫高冷记仇,直接无视入侵者,缩在缝儿里面,继续做自己的喵生清梦。 楚翕温和一笑,放轻脚步离去。 待到他悄然走回楼下的时候,看到的是一副静谧温暖的场景—在路灯洒散的橘色光线外,两个模糊的影子交叠在一起,它的主人们紧紧抱着,微风吹得扶疏枝叶簌簌作响,沉寂的时光放缓了速度,把记忆深深隽刻。 楚翕心满意足地笑了,磊落地站在原地看着,却又惊觉安式微的伤口耽误不得,平息了急促的呼吸后,状似不经意地咳嗽了两下。 安式微从失神中惊醒过来,她竟鬼使神差地容忍苏欧抱了几分钟,上一次是意外,可这一次他是清醒的,自知不合规矩,一用力挣开了苏欧,下意识地抿了抿干干的唇皮,“呃,你回来了。”看着楚翕一脸贼笑的模样,慌地摆手解释,“楚翕,不是你想的那样!” “微微,我可什么都没问啊,你心虚什么?”楚翕抿着嘴皮一个劲儿地憋笑,生生憋出了这个年纪没有的法令纹。 安式微急得直跳脚,“苏欧,你也解释一下啊!” 苏欧却不怎么在意,“解释什么?不就抱了一下嘛,至于这么大惊小怪。” “也对哦。”安式微倏地一愣,才品出话里的意味,什么叫‘不就抱了一下’,她怎么着也算个女的吧,“也不对啊!我又不是随便的女孩子!” 楚翕轻轻地打断她的思绪,“好了好了,不说了,快处理你的伤口吧。” 然而还没等他拿出消毒酒精就被苏欧强取豪夺,一偏头,驱鬼的架势,“东西交给我,你可以滚了。” 安式微僵硬地扯了左边面皮,从他手里抢过塑料袋,“好了,你们两个都可以滚了。”说完转身正要离开,半转身体又补充了一句,“你们赶紧回去,别在这儿瞎溜达了。还有,楚翕,你回去的时候给我手机打个电话。” 她的最后一句话语焉不详,楚翕还没能及时反应过来,苏欧却在一旁缓缓皱了眉,等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时,他才开口问“什么意思?” 楚翕怔了怔,几乎是在一瞬间明白过来,脸上却装作完全不知道的茫然,“微微的手机不是掉了吗?可能她还是想试试能不能找回来吧。” 苏欧深深地看了楚翕一眼,他把脑海里所接受到的信息一一摊开,用枚举法逐个排查事情的所有可能情况,最终,只说了一句忠告,“楚翕,我不管你具体是因为什么原因惹上了麻烦,也不管你和对方是无心还是有意,自己的事情最好不要牵扯到别人。我和老虎倒无所谓,可她不一样,她终究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并没有什么通天的本事。” 楚翕看着他身上蹭到灰尘,郑重地说“我知道了,你放心,以后都不会了。” 也许是从楚翕不假思索的肯定回答和严肃认真的神情中得到了一丝安慰,他轻轻点了头,懒懒的嗓音,“不早了,你快回家吧。” 楚翕顿了一下,见他没有要走的意思,问“你不走?” 苏欧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影子,直接转了话头,“楚翕,我突然害怕了,我害怕她会因为我受伤,甚至是死亡。” 这让楚翕无法接下话来,他自己心中了然,明明是自己的私人原因才导致安式微受伤的,反而被苏欧误会,下意识地背着手在身后握成拳,手背缓缓显露出淡青色脉络。 有一瞬间想要告诉他事实,正当他苦苦思索的时候,苏欧抬眸看着他,“如果有一天,她真的因为我受到伤害,你一定要帮我劝她放弃我。”他的声音很低,但在静寂的夜里却像加了扬声器传播开来。 安式微到家的时候,发现客厅灯还没关,小心地探头往里看,发现电视上正播着一则牙膏的广告,望了一眼沙发的位置,果然不出所料,胡亚清习惯性等她回家,此刻坐在沙发上,靠着沙发背打瞌睡,手里的遥控器行将滑落。 她把药偷偷塞进鞋柜,抖了抖身上的灰尘污垢,这才蹑手蹑脚地走过去。 就在这个时候,遥控器被摔落在地,胡亚清听到动静惊醒过来,转眼看到灰扑扑的安式微,顿时睡意全消,“微微,你这是怎么了?” “在返校的路上,不小心摔进了一个没盖井盖的电缆井。”安式微一本正经却又带着愧疚的表情,说谎话从来是脸不红心不跳。 胡亚清上下认真打量,“那你有没有受伤啊?” 安式微紧紧攥着拳头,脸上呈现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悠然笑容,掩饰自己的心虚神态,“没有,就是身上蹭了灰尘,我去洗洗就好了。” 胡亚清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啊,走路的时候就好好走,老是不看路,万一那口井很深怎么办?没有人发现你怎么办……” 没等胡亚清的唠叨话讲完,安式微用真挚的歉意打断她的话,“我知道了妈妈,吃一堑长一智,以后都不会了。” 胡亚清不依不饶,执拗于她的恶习,“你哪一次不是敷衍我说记住教训了,可转眼就忘了,下一次下一次,你永远在说下一次……” “妈妈,我真的记住了,真的真的,你赶紧去休息吧,我明天还要上课呢。”安式微脏了手,没敢用手推她回房,只是朝卧室方向努努嘴。 胡亚清没再多说,目光中掺着无可奈何,刚走了几步,好似想起来什么,回过头来说“对了,我打了那么多次电话你为什么没有接?” 安式微有些歉疚地弯眉,“妈妈,手机可能丢了……” 若是换做平日里她无端丢了东西,胡亚清定是要斥责一番,可看到她这般狼狈的模样,又实在不忍厉声,只是安慰两句就回了房间。 等到安式微收拾干净后,拿着药躲进了房间,这才认真察看自己的伤口。方才用清水擦拭了周围的血迹和些许锈斑,其实伤口并不深,只是血污的夸张渲染效果而已。 她想试试酒精直接淋在伤口的感觉,将清澄的消毒液盛在手心,长“嘶”了一嗓子,本能侧了手倒掉,倏地握紧完好左手捶桌子,倒抽了一口气,伤口像是无数只小虫子疯狂地用小尖牙从骨头上撕扯着血肉,并伴有强烈的搅乱交错。 “还真疼!”她用手背重重地蹭了额头的虚汗,吸了口气,将心中的怪异思想慢慢压下,重又上了药。 夜里大多时间是静悄悄的,偶有虫鸣绕耳,连带着窗帘上斑驳的树影摇曳,独奏一曲安宁的夜曲。 安式微辗转难眠,突然之间接受了太多的可能,有些消化不良。 她忽地起身回到书桌前,伸手拉了台灯,从抽屉里拿出日记本。她本来没有写日记的习惯,自从莫名其妙回到了年少时代,便开始记录自己的新生活。 她想了想,心像被人拧住似的,喘不过气来。 沉思之中,她转头看向书桌上的一面圆形梳妆镜,是顾行止搬家前送给她的,置物托盘上还贴着她们的大头贴。她微微移动镜子,台灯的光打在脸上,自己的模样在镜中清晰呈现不施粉黛的素颜略显苍白,若隐若现的眼下细纹,如果不是稚嫩的五官透着青春气,很难相信她假装的这个年纪的脸上已经有时光留下的痕迹。 她定了心神,开始在白纸上留下画符般的字迹。 5月22日,生日祝福。 第一次感受什么是冰冷的恐惧,不仅是地上的冰冷,还有心里的冰冷。 如果当时,没有那块锈钝的刀片,也许我会经历一次无法弥补的伤害吧,并不是我会看到什么,而是重要的朋友他会经历什么。 那个男孩说自己教会他成长,说自己爱他入骨,可是爱到底是什么,男孩似乎自己也没有真正学会。他只是一味地从对方身上索取他想要的爱,却忘了自己应该给对方他所需要的爱,男孩所谓的这种爱真的是爱吗? 他今天告诉我,他想要做真正的自己,一个内心深处藏着的另一个性别,那个一直压在心口的不合常理。 我见过他努力尝试接受自己的性别,在深巷里亲吻一个女孩儿,好像这并不是靠努力就能克服住内心的障碍,后天的终究抵不过天生的。 可他却不能,因为他被世界隔在了一堵被叫做“异类”的墙外,限定了他的真实,规矩了他的身份。 究竟是谁规定了社会的理所应当?男人理所应当喜欢女人,女人理所应当喜欢男人,男人理所应当挣钱养家,女人理所应当传宗接代…… 在不被世界改变的前提下,打破传统,挑战异样,那么会不会有更多的可能能光明正大地平等地存在世界的每个角落,会不会有更多的希望,世界会不会更加美好精彩? 算了,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不知道世界会不会有所改变,现在最重要的是他能平安健康。 总之,我希望他能做真实的自己,不被任何人异样眼光改变的自己。 钢笔移动到右边的第二页上,定定地盯着日记本上的日期那一栏,不知道故事开始该写点什么。 不知不觉写了大半的日记本里,好像关于他的特别多,虽然只是繁琐的日常学习生活,但她无意间把每件小事都记录在册,细致到他每天转了多少次笔,挠了多少次头。可惜的是,她没有回头看自己的日记内容,也没有及时明白她有多在意他,有多喜欢他。 忽然有了莫名的感觉,她重又动了笔。 今天是他第二次抱了我,不知道他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做这个亲昵的动作,反正我当时是真的很紧张。 ‘不就抱了一下’,他轻描淡写地跟朋友解释,许是出于对我的关心,或许是怕我不小心死掉了,所以才没经过我允许擅自抱了我,我拧着这件事不放倒显得是我多心了。 可是,我终归是过不了那道叫苏欧的坎儿,像是吸了灵魂的罂粟,成了瘾…… 这样形容好似太夸张了点,却又莫名契合。 我努力让自己变得优秀,却总像是在原地踏步,他越走越远,我已经追不上他了。 还好,他依旧是我的同桌,就算精神距离越来越远,物理距离永远只有半臂之距,仅这一点,足以让我藏着对他的喜欢。 。 第107章 风语(七) 这是安式微第一次认真端详陈燃,磊落细致到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五月底的太阳在清晨已然开启了无私情怀的奉送,他整个人沐浴在明媚的阳光下,没了那顶碍事的黑色鸭舌帽,一扫昨夜整个人透露出的沉郁冷漠。周围的一切骤然隐去声息,特意为他留了一隅净土,偏袒得明目张胆。 陈燃啜完最后一口乳白色豆浆,抬头时恰好对上了安式微微眯着双眼如同审视犯人的犀利目光,尔后想到了昨晚的事情,不动声色地移开了眼睛,喉结显然动了动,却终究还是没开口说话。 还好安式微脸皮够厚,直眉愣眼地盯着异性并无半分害羞的神情,她也不管自己的行为落在对方眼里是否礼貌,眼神牢牢地锁定着目标,仿似下一刻要看穿他的灵魂。 陈燃反倒觉得不自在,略微尴尬地低着头,要不是因为她知道自己对异性不感兴趣,没准儿会理所应当地自作多情一把—她是在引起他的注意。 沉默了一会儿,他脑海中霍然想起了一件事,从背包里掏出手机,轻轻放在安式微的手边,恭恭敬敬地说了一句,“不好意思了。” 安式微讶异地眨眨眼,“原来你会道歉啊。” “道歉?”陈燃扬扬眉,“很难吗?我一直都会啊,我看上去很像是一个蛮不讲理、没教养的人吗?” 安式微“……” 初次见面的惊人一脚,是实打实的无礼傲慢,可如今在她面前装出的温顺谦恭仅仅只是因为她是楚翕的朋友而已,所谓爱屋及乌,他已经表现得无懈可击。 楚翕听了这番话,有些急了,“你以前总是欺负我为什么从来没跟我道过歉?我就这么好欺负?” 陈燃终于逮住机会露出好看的牙齿,笑说“你可不一样,不用我太客气。” 此刻作为“外人”的安式微冷笑了一声,目光转到别处,一动不动地盯着木桌的某一处虫眼出神。 楚翕白眼扁嘴,悻悻腹诽,敢情是欺软怕硬,见我打不过,只敢欺负我。 陈燃被他的表情逗得笑意更甚,无意间转头看向安式微,她的手正搭在手机上,若有所思的模样,没话找话说“哦,对了,昨天你有很多来电,我没接,直接调静音了。” 安式微“……” 这才是你的风格嘛! 她面无表情地瞪了他一眼,察看了手机的来电记录,登时被一片红色吓了一跳,其中还夹带着几十条的短信轰炸,想起了某人之前说过的‘有电话打进来要接,有未接来电要回’,难怪呢,昨晚眼睛瞪得比谁都大。 楚翕一早就察觉到安式微对陈燃的敌意,实在不知道该如何缓和两人之间尴尬的气氛,艰难夹在中间,佯装认真地啜豆浆,眼神却状似无意地在两人身上扫来扫去。 方才安式微不经意抬手的时候蹭到了伤口,缓缓皱了眉,他起身去买了一颗白水蛋,贴心地剥好了放在小碟子里递给她,终于转了话头,“微微,你的伤口怎么样了?现在还疼吗?” 安式微摊开手掌,一晚上的元气休养,状如毛毛虫的伤口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痂,极为脆弱,若不是昨晚动笔写日记扯到,说不定会恢复得好一些。她咬了一小口白嫩的鸡蛋,轻描淡写地说“都处理好了,没多大影响。” 还没等楚翕搭茬儿,陈燃很随意地先开口说“你真的挺让人佩服的,我也是听楚翕说才知道,你为了怕我发现,使劲儿攥着刀片,割了那么深的口子,愣是一滴眼泪都没流。” 安式微立刻抬眼看他,似笑非笑道“女人当强则强,当柔则柔,尤其是遇到像你这种恐怖分子,一条口子有什么好哭的,我连砸人都不带眨眼,直接往脑袋上狠狠地砸!” 陈燃被她的话噎得面上泛起可疑的微红,但在阳光下并不明显,“咳咳咳……”他轻咳几声以掩饰自己的窘迫情绪,勉强笑了一下,又继续说“你就真的不怕把我给砸死了,摊上一条人命可是会影响你的生活。” “你放心,这倒不会对我的生活产生任何影响。”安式微把鸡蛋一分为二,漫不经心地说道“你难道不知道刑法有一条是说,对正在进行不法侵害行为的人,而采取制止这种行为,并对其造成损害的,属于正当防卫,不负刑事责任。更何况是你这种意图进行暴力犯罪的恐怖分子,有任何伤亡也并不算防卫过当,仍然不需要负刑事责任。”安式微特意强调了“暴力犯罪”这个名词。 陈燃的脸更红了,抽了一张纸巾装作若无其事地擦嘴。 一直没找着机会插上话的楚翕递给陈燃一个隐晦的眼神,示意他闭嘴。 陈燃在跟楚翕亲近的朋友套近乎这件事上碰了壁,没敢再多说一句话,乖巧地坐着,同时含情脉脉地看着楚翕,寻求他的安慰。 安式微习惯先吃完蛋白,再吃最难下咽的鸡蛋黄,可白水煮的鸡蛋并没有什么特别吸引人的味道,尤其是蛋黄,并不好吃,却依然借着习惯吞咽了,就着温水,顺畅了成堆堵在食道门口的蛋黄。 等她吃完,楚翕起身收拾了一下,背好了包做好了去坐公交车的准备。 安式微见陈燃似乎要与他们同行的意思,问楚翕“他跟我们顺路吗?” 陈燃是个实实在在嘴欠又爱插嘴的,“好像是不太顺路,不过没关系,只会迟到一小会儿,学校都习惯了。” 安式微开玩笑的语气,“有你这样的好学生,还真是他们的荣幸啊。” 陈燃迷怔,到现在还没有弄明白安式微为什么喜欢针对他,虽然她是自己计划中的一环,但他并没有想过对她做任何过分的事情,更何况这个计划中最大的受害者—楚翕,他本人没有计较什么,她一个旁观者未免过分执拗。 一路上三个人都没吭声,保持着一定距离,一前一后上车,像素不相识的路人。直到她和楚翕下了车,楚翕同他无声挥别后快步跟上安式微。 楚翕同她只有一臂之距时,先开了口打破两人的沉寂,“微微,你是不是不太喜欢陈燃?” 安式微摇头,“你说错了!”顿了顿,又说“不是不太,是讨厌。“ 楚翕疑惑,攥着背包肩带的手握紧了一下“为什么呀?” 片刻后,安式微顿住脚步,转身看着他,“因为他欺负你,你原谅他,我可不会。” 楚翕怔住,“微微。” 安式微站在高他三个台阶的位置,居高临下的姿态,却是怜惜的目光,“楚翕,这件事情我虽然只是窥探到冰山一角,但足以让我感到难过,我做不到释怀,就只能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对自己所看到的作出判断。”几乎一瞬间眼底的泪泉翻涌,却终究被她压制直至平静,“我知道这样对他很不公平,但是我害怕最坏的结果发生在你身上。”她复又吞了一口唾沫,定了心绪,“这不是一笑就能泯恩仇的,至少我不会,楚翕,你多担待。” 楚翕紧握着的手倏地舒缓,浅笑道“没关系,他嘴那么欠,人那么坏,也没几个人喜欢他。” “那你还喜欢他。”安式微在心里自言自语,随即无奈地摇头,打趣说“看出来了,他脑瓜子硬脸皮也厚,怎么可能跟我这种小女生计较。” 当安式微坐上座位的时候,还没来得及从背包里拿出课本,课桌上从天而降两个摇头晃脑的鸡蛋。 安式微迷惑“什么意思?” 苏欧边收拾背包边淡淡说“给你的,记得都吃了。” 安式微下意识地做了吞咽的动作,刚刚被一颗小鸡蛋黄噎住的窒息感仿佛发生在上一秒,慌地把鸡蛋还给他,像扔了炸药似的,“我早上已经吃过一个了,不信你问楚翕。” 苏欧自然是不相信一个说谎不打草稿的人,“你每次说谎都会找他做掩护,我不会上当的。” 楚翕偏过头来解释,“苏欧我发誓,微微真的吃过了,还是我亲手剥的。” “亲手?”苏欧拿了一个鸡蛋,伸到她面前,“那需要亲手喂你吃吗?” 安式微想到了他的几十个未接来电,心虚地笑了一下,“呵呵呵……不用。”迟疑地从他手里拿了鸡蛋,“待会儿吃可以吗?我实在实在吃不下了。” 苏欧把另外一个重新放回她的课桌上,“那好吧,我待会儿检查。” 课间,安式微趁苏欧不在,拦着老虎恳求,“老虎,帮我吃一个。” 老虎果断拒绝,“我不吃,这鸡蛋都已经冷透了。” 安式微拍桌,“我们还是不是兄弟了,兄弟有难,你难道见死不救?” 老虎指了指楚翕,“你为什么不让楚翕帮你吃?” “楚翕他不喜欢吃鸡蛋。”安式微剥好了凑到他的嘴边,“你就从了我吧。” 接下来的几天,每天都有噎死人不偿命的白水蛋在等着安式微,在这种强度的训练下,达到了常人难以想象的效果—三秒钟吃一个鸡蛋,不喝水的前提下吞咽完毕。苦中作乐,又是一个难熬的过程。 “苏欧,再吃鸡蛋我就要变成鸡蛋了,可不可以不吃了?”安式微在他面前晃了晃手,已经结了厚厚的痂,“你看我的手,已经好多了,而且也不疼了。” 苏欧平淡地说“你每天只吃一个鸡蛋,周末两天应该没有吃,没有集齐七颗,暂时变不了鸡蛋的。” 安式微搬出自己道听途说的科学,严肃说“科学表明,鸡蛋吃多了对身体不好。人体每日摄取的胆固醇应少于300毫克,一个鸡蛋含有280多毫克的胆固醇。”“天啦,我每天吃两个,胆固醇肯定蹭蹭往上涨,姐姐年纪大了,很容易引发心血管疾病的。”她把鸡蛋放到他的课桌上,“所以还是不要吃了。” 苏欧毫不示弱“科学表明,你的那个说法是站不住脚的科学假说,今年《英国医学期刊》刊登一项数据分析,发现鸡蛋摄入与心脏病发生无关,而且鸡蛋里面含有丰富的卵磷脂,恰好卵磷脂能够抑制胆固醇的吸收。”苏欧把鸡蛋重又放回她的课桌上,“所以,姐姐你放心大胆地吃,不会影响到您的健康。” 安式微调笑,“姐姐穷,实在是没钱给你,总不可能一直贪你便宜吧。” 苏欧微笑,“楼下超市大减价,我买了一打的鸡蛋,没花多少钱,我免费请你吃。” 这一去一来的聪明对答让安式微险些蹦起来,“苏欧你别逼我发火啊!” 苏欧不以为意,“我就是在逼你,怎么着吧?” 安式微气急,环着手臂,一字一句,态度坚决,“今天,我!偏!不!吃!” 兵来将挡,无所畏惧,“大庭广众之下,别逼我亲手喂你吃。” 安式微瞪眼,“姐姐可是被吓大的,少威胁我,我就不吃!” 说话间,苏欧拿鸡蛋在桌子上磕了一下,又滚搓了一圈,慢悠悠地剥壳儿。 她实在是无言以对,怒指,“喂喂喂,你,你,你还来真的?” 每日上演的投喂记着实精彩,楚翕便当作清晨的第一个故事会,笑说“微微,你就从了他吧,省得他每天都要来哄你。” 安式微瞪着楚翕,看热闹不嫌事大,欲将他一脚踢在墙上贴着。 “我闭嘴。”楚翕做了一个闭嘴的手势,对她每天吃鸡蛋像上刑场的痛苦幸灾乐祸,憋着笑转过头去。 安式微悻悻地接过面前这个被扒了衣服晃悠的鸡蛋,小声嘟囔,“年纪轻轻的怎么像我外婆一样啰嗦?” 苏欧问“你在嘀咕些什么?” 安式微苦笑一声,“没什么,就是觉得这个鸡蛋还挺嫩的。” 然后,终究还是乖乖地完成了每日营养清单第一条,直至手心的伤口完全愈合,彼时,他曾私心地希望那道伤口永远不要结痂、脱落、复初。 。 第108章 离别 六月的太阳急不可耐脱去了温柔的外衣,投入了轰轰烈烈的炙烤大地运动。 z市中医院,一踏进大门,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萦绕在鼻,连着气温跟着骤降几度,渲染这个伤病生死离别场的肃穆庄重气氛。 安式微跌跌撞撞赶到医院时,老爷子已经咽了气,‘西去’地突然,她未来得及见上最后一面,跟彼时一样。 彼时老爷子离世,几乎是没有告别的记忆。他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她的生命里,再见到老爷子的时候,眼中只看到冰冷的墓碑,和碑上仍旧镌刻着没有参加丧礼的不肖孙女的名字。活人与离人的距离,立着墓碑,隔了生死。 下午四点开始是家属探视时间,病房外走廊,气温并没有因为人的聚合流动和室外的燥热而升上半分,雷打不动地透着凉意,似乎是天然的压制浮躁的屏障。 在大人办理手续的期间,安式微静静地坐在走廊的椅子上等。 片刻后,安易明从病房里出来,坐在她的旁边。 半个小时前,老爷子执拗地吊着最后一口气,等着看自己的孙女一眼,可终究拧不过时间,遗憾地闭了眼。 安式微匆匆赶到的时候,握着他冷却下来的手,面沉似水,一语不发。 握住手的一瞬间,他起初以为自己的女儿也会像其他家人一样痛哭流涕,可是等了许久,她没有说过一个字,流一滴泪,连眼尾也没有丝毫泛红的迹象,他讶异于女儿的分外冷静,那种冷静近乎冷漠,好似离世的那个人同她没有任何关系。 安易明作为长子,老爷子曾极度重视他这一脉的头胎,当得知是女孩时,愣是没去看过一眼。他知道隔壁老爷子看不顺眼的大爷家得了男孩,定是心里有了芥蒂。他抱着出生十几天的女儿,硬生生塞进老爷子怀里,老爷子当即愣了,瞪大了眼,仿佛拿了一颗定时炸弹。缓了几秒,才转眼看怀里正吸吮手指的孙女,咿咿呀呀地笑眯了眼,另一只小胖手在空气中胡乱地抓,严厉半生的眉心倏地舒展开来,这才认真打量自己的孙女。 往后的日子,安易明没再有传来二胎的动静,加之安承衍及时出世,老爷子渐渐淡了劝生的执念,对乖巧懂事的孙女上了心。 他担忧,自己的女儿终难释怀,可近两年她对老人勤于关心,乐于陪伴,确实是实打实的孝顺,让老爷子心中郁结,愈发自责,也愈发疼惜。 安式微低头看着脚尖,迟疑了片刻,才轻声说“对不起爸爸,我,来晚了。” 安易明拍拍她的手背,“微微,没关系的,爷爷说他已经很满足了。”他安慰地浅笑,“你平日里陪他的时间比爸爸这个做儿子的还长,比爸爸还要有孝心。” 安式微抿了抿唇,方才犹犹豫豫地说“我是在弥补曾经的遗憾。” 安易明被她这一句语焉不详的一句话搅合得云里雾里,“嗯?” 安式微忽地意识到了自己说了意味不明的话,随即浅淡地笑了一下,话音一转,“爸爸,我想再去看看爷爷。” 死亡是血液所有善恶的沉寂,白色是灵魂滞留人间的纯粹,黑色是心灵卸下恩怨的庄严,这三者的结合,是远游天外的离人在世间留下的最后一抹景色。 方姥爷在第三日上午风风火火地赶到殡仪馆,他近来大部分时间都在c市,可身在曹营心在汉,隔三岔五便要回z市一趟,这次正好错过了棋友的最后一面。 前来吊唁的人已经不多了,方姥爷上祭后被安式微奶奶引到棚里休息喝茶,沈泓茗招呼完一位亲友,正准备回主棚的时候,转眼看到了一个眉眼间带着哀戚神色的少年。 他走上前,“你叫苏欧对吧?”他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能脱口而出他的名字,大抵是这个名字好像是有人在他面前说过。 苏欧点头,“是。” 沈泓茗礼貌地浅笑,“能拜托你一件事吗?” 苏欧莫名其妙地被别人扔过来一个请求,倏地一愣,随后反应过来他是谁,“你说。” 沈泓茗示意他跟上,回到了主棚,朝角落里低头愣神的安式微努努嘴,“她已经两个晚上没有睡觉了,人也不哭,也没吃什么东西,谁劝她都没用。”他看向苏欧,“能带她出去散散心吗?你是客人她不会拒绝的。” 苏欧从踏进殡仪馆开始,一直在找她的身影,上祭的时候并没有见到,这会儿倒一动不动地跪在地上,好似方才是他自己没有看见。 沈泓茗蹲下身,摸着她的头说“微微,你朋友来了。” 安式微一抬头,魂不守舍的样子,眼球被丝丝缕缕的血丝缠绕,面色更加苍白,唇色附和着淡了颜色,嘴唇上起了难舍难分的死皮,活脱脱像一个毫无威胁力的可欺女鬼。 沈泓茗温和地说道“棚里还有今天赶来的亲戚,我忙不过来,你的朋友你就负责招呼一下。”起身走的时候,朝苏欧点头示意。 安式微哑了嗓子,“你随便坐吧。” 苏欧“……” 安式微见他没反应,环视四周,苦笑了声,“也没地儿坐。” “出去走走吧。”苏欧拉她起来,才两天没见,好像轻了些,忍不住腹诽一句,自己煮的鸡蛋都喂狗肚子里去了。 苏欧绕过另一户人家摆在过道的花圈,沉声道“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你也不要过分伤感了。” 安式微“其实我一个人偷偷哭过了,具体有多少次我自己都忘了,所以现在我实在哭不出来,不过,我确实没有遗憾了。” 彼时老爷子是在她临近高考的时候离世的,这次竟提前了近一年时间,这是她颇为震惊的地方,好在她偷了两年的光阴,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她话音刚落,胡亚清从堂外的方向走过来,有些讶异于苏欧出现在这里,冲他温和一笑,转向安式微,“微微,你回家休息一下吧,眼睛都熬红了。” 安式微摇头,“妈妈,我不累的,我精神可好了。”拢了拢她垂在眼角的黑发,心疼地皱眉,“你才辛苦呢,忙里忙外,我又帮不上什么忙。” 胡亚清不依不饶,“橘子在家没人照顾,你要是想替妈妈分忧,就回去喂它吃点东西,再下楼遛遛它,你呢,下午五点再过来。” 还没等她说话拒绝,胡亚清转脸对苏欧说“苏欧,能麻烦你送她回一趟家吗?到楼下就可以了,我们实在走不了,没人押着她回去她肯定是不回的。” 安式微使劲摇头,“妈妈,我不回去。” 苏欧却答应得利落,“好。” 胡亚清推着安式微走到门口,拦了出租车,好像人贩子拐走无辜少女般硬塞了进去,关了车门才长出了一口气。 苏欧摇下车窗,“阿姨,麻烦您跟我姥爷说一声,我送完她就回来接他。” 接近十二点,烈日当头,出租车稳稳当当地行驶在公路上,积攒了两个晚上的倦意袭卷了安式微的身体,不多时,已经歪着脑袋贴膏药般黏到了苏欧的肩上。 不知道睡了多久,醒过来时还在出租车上,安式微看着车窗外陌生的街景,心下迷糊,无意间转眼扫了一眼计价器,登时张大了眼睛,险些以为自己眼睛花了,嚷了一嗓子,“师傅,你的表是不是坏了?” 大叔不甚在意地瞥了一眼计价器,“没坏啊,正常着呢,坏了我不得亏了。” 安式微急了,“可是从殡仪馆到我家最多也就四十,怎么可能有一百五!你是不是绕路了!” 苏欧轻轻打断她,“师傅,去我们之前说的目的地,别理她。” 安式微瞪了他一眼,“你傻不傻呀,他在绕我们路。” 大叔漫不经心地从后视镜瞄了她一眼,不背这莫名其妙的锅,“小姑娘,我可是良心司机,你别冤枉好人啊,不信问你旁边那个小伙子我到底有没有绕路。” 安式微据理力争,“他乡下来的,z市的路还没认全呢,你绕路他当然不知道了,可别欺负他这个正经的老实人。” 苏欧“……” 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你这小姑娘还真是蛮不讲理啊,是你旁边那个小伙子让我绕城走的。”大叔抬眼看后视镜,惊起抬头纹,“小伙子,你倒是说句话呀!” 安式微拍座垫,“他吃多了会让你绕城走?肯定是你故意的!我要投诉你!” 大叔刹了一脚,把车停在了路边,“小伙子,你说话呀,是你说的要绕路走,你怎么不吭声啊!” 苏欧看了计价器显示的金额,掏了零钱,“师傅,我们就在这儿下车,不好意思。” “你拉我干什么,他坑了我们,我们就要维权……”安式微话还没说完就被苏欧从车上拉拽了下来。 大叔脸青白了一阵儿,跟撞鬼了似的,等少年回手带了车门,猛地踩了油门,绝尘而去。 苏欧笑说“看来精神回来了。” 安式微疑惑,“什么?” 苏欧没有搭茬儿,而是往街上扫了一眼,说“先吃点东西吧,正好我饿了。” 等餐的时候,安式微见他时不时笑出声,喋喋不休地揶揄道“笑,就知道笑,你们男人花钱总是大手大脚的,钱很多吗?很烫手吗?又不是你自己挣的,用起来一点儿都不心疼……” 苏欧“要不然这样吧,我把我每月的生活费放你这儿,我需要买什么跟你打报告,你再决定给不给。” 安式微扁嘴,“打住,我可不是你的财务会计,自己的账都算不过来,哪有闲心替你管钱。” 苏欧毫不在意地一耸肩,“那就没办法了,我大手大脚惯了,改不了。” 卤肉饭上桌,摆盘精致,顿时有了食欲,吃了几口后,发现苏欧没有动筷子,问“你刚刚不是说饿了吗?你怎么不吃?” “呃……”苏欧扬眉,“我突然又不饿了。” 安式微吃了一惊,腹诽,学什么不好,非要学资产阶级的腐朽,有钱也经不起无限挥霍浪费吧。 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一点半,安式微掏了钥匙出来,转头看他,驱人的架势,“好了,我已经到门口了,你可以走了。” 苏欧似笑非笑地点头,站在原地就是不走。 安式微缓缓皱眉,“我真的到了!” 苏欧微扬下巴,“我看着你进去。” 安式微却一脸防贼似的,眯着眼装侦探推理,“你为什么还不走?难不成你想入室抢劫啊!” 苏欧黑线,没有接她的玩笑,“你还是听你妈妈的话,老老实实去睡会儿,就算要守夜,也得有精神不是?” 安式微虚握着门柄的手蓦地搭上了那阵冰冷,定定地看着他,良久后叹了口气,“好吧,我会好好休息的。那你能帮我去遛一下橘子吗?它待会吃了东西,铁定是有力气折腾,会吵到我的。” 苏欧笑说“好。” “你遛完了就把它关回笼子里,钥匙嘛,你就挂在门后挂钩那儿就可以了……”安式微絮絮地说“还有,万一橘子想喝水了,公园西门那儿有一处自来水,可以喂给它喝,但是要记住,千万不能让它吃地上的脏东西,它要是不听的话你就教训它,让它长长记性,这些注意事项我说的很清楚了吧?” 苏欧微坐在沙发上听她说话,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温柔笑意。 “对了,橘子喜欢跟公园里一只雪纳瑞玩儿,如果今天它也在,你就让它多玩会儿。” 安式微给橘子套绳子时忽然想起什么,问道“今天是周几?” “周六。” 安式微眼神倏地一亮,“那可真是巧了,你们肯定能遇上,那只雪纳瑞的主人可是一个顶漂亮的姐姐,身材很有料,性格也很好,而且最最重要的是,目前她还是单身。”她一脸贼笑,抖抖眉,“机会我可给你了,不用客气。” 苏欧“……” 。 第109章 逗笑 紧闭的黑色木门缓缓打开,安式微倏地撑大了眼睛,拿着薯片的手悬在半空,定定地追着门后的一抹身影。 她的眼里,藏了一个秘密的蓝调。 最后一个脚步轻轻落定,楚翕提着裙摆,优雅地微弯膝盖,寻求肯定的眼神,“怎么样,好看吗?” 这是她第一次见一名男子穿女装,一袭靛蓝色棉麻长裙,顺着他瘦削的身体垂下来,虽然没能撑起这条裙子,却也是恰到好处的宽松。 粉黛重抹的妆容效果削弱了他硬朗五官的男气,颇有些英气勃发的气质女人味,若不是张扬的喉结无意识蠢动,或许混下人群中只是一个身高扎眼的漂亮女人。 安式微不由得看愣了一下,大脑里跟浆糊似的,短路式想不出合适的形容词,胡乱捻了两个语气词,“哇~哦~” 唐甜在看到他的一瞬也傻眼了,片刻后才反应过来他的问题,直接结巴上了,“楚翕哥,我,我,我还缓过劲儿来。” 这倒可以理解,楚翕在唐甜面前一向是一个贴心谦恭的大哥哥形象,骤然发现他不为人知的一面,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 唐甜起初以为今天安式微给他化妆只是兴起,觉得好玩儿,楚翕哥也惯坏了她,只要她高兴,便耐心地由着她胡来,没想到,楚翕今天是借着逗安式微开心,同时告知她他的秘密。一瞬间在心里对刚才的反应悄悄生了温柔的歉意,不觉地对起了手指。 安式微搁了薯片,往前探着身,一边仔细打量着眨巴眼睛的楚翕,一边舔着唇皮,消化掉唇边留下的茴香味精痕迹,得出结论,“楚翕,下次换一顶假发吧,你的脸型比较适合长发。” 楚翕伸手拢了拢鬓角垂落的发丝,扁扁嘴,“可我喜欢短发,尤其是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留着的那款短发我就很喜欢。” 他喜欢女性时尚杂志,喜欢模特的妆容发型,喜欢饰品口红,不喜欢篮球游戏,不喜欢抽烟纹身,从一开始就无意告诉了任何人关于他的秘密,却被限定的性别让人忽略得彻底,待到他将秘密公开,却触及到了他人认为禁忌的变态心理。所有的一切,都要从别人那里得到肯定吗?答案应当是由你自己判断。 安式微忽地想起与楚翕的第一次见面,彼时他是拿着时尚杂志,微微颤手指着某一页上的模特搭茬儿,当时没曾多想,现在细想来,总觉得哪里不对劲,问“楚翕,难不成你是因为我的头发才想认识我的?” 楚翕笑了,“嗯”了一声。 “……”安式微沉郁了几秒,颇为失望,“我一直以为是我的个人魅力呢。” “我我我。”唐甜跳起来找存在感,“我就是因为你的魅力喜欢你的。” 楚翕若有所思地盯着安式微看了一会儿,缓缓开口“微微,去剪头发吧,我觉得短发更适合你。”他摸了摸下巴,“长发扎起来是挺方便的,但是短发更方便。” 唐甜分外认真地一点头,“嗯,臣妾附议,我们微微长发也好看,只是短发更适合。”说完还不谋而和地同楚翕相视击掌。 安式微被这一左一右的甜言炮弹夹击,叹了口气,“那好吧,我明天就去。” 补充总结一句这两人合体,一唱一和能化腐朽为神奇,可以说,在肯定安式微价值这一方面竖起了谄媚逢迎的旗帜。 说话间,安式微晃晃悠悠重新回到沙发上,唐甜的目光掺上了宠溺,跑去了厨房,宝贝儿般从冰箱里拿了三罐冰透了的啤酒。 楚翕上前去接,忍不住打趣,“现在女孩子都有喝酒这个爱好了吗?” “也不能说都有吧,”唐甜瞄了一眼吃零嘴的安式微,继续说“我只知道微微和我喜欢。” 楚翕呆呆地盯着手里冒汗的罐装饮料,无奈地叹息,“又不带我玩儿。” 唐甜抿唇,无辜的杏眼诚不可欺,忽闪忽闪的时候随时让人陷进她清澈纯净的眼神中,不忍厉声斥责。 闷热的天,冰凉的酒,藏了一个春天的故事,被微风吹醒在新的一季,甚者扬起波澜,惊了静谧的时光。 楚翕举起啤酒罐,冲着一无所知的天花板喊道“敬没有绝对的自由,敬无能为力的年纪,敬无愧于心的选择,敬千千万万像我这样的社会边缘人,敬要命的z中,让我遇到救命的朋友。” 安式微笑,浅抿了一口气泡,淡淡道“所想所愿,称心如意。” “那我说什么呢?”唐甜一歪头,食指抵着唇,“嗯……就敬明天太阳照样升起,敬未来希望永远都在。” 三罐啤酒各自入了肚子后,唐甜收拾了乱七八糟的东西,踩平了三个空啤酒罐儿,随后从房间里拖出了一个能装得下一个人的口袋,发出哐哐的声响。 楚翕扯了一下唇角,提高了嗓门儿,“你们两个到底背着我喝了多少酒?” 安式微惊起一脸贼笑,“也不多,喏,就你看到的那些。” 楚翕白了她一眼,别过脸去,“你们真不够意思。” 安式微安慰地笑笑,“别生气了,之前我们觉得你是一个男的,多多少少有些不方便,你放心,以后一定带你。” 楚翕撇嘴,悄悄觑了她一眼,被安式微唇角的笑意打动,面上是死鸭子嘴硬,装作满不在乎地说“那好吧,我就勉为其难原谅你了。” 唐甜说“楚翕哥,帮个忙!” 。 第109章 补更 唐甜的家掩藏在李家坪的一处粗糙的住宅区内,这里极不显眼,楼层矮且破旧,从后山鸟瞰整座城市时,它只是其中影影绰绰的一处破败点缀。与繁华地带的高档住宅建筑群不同的是,少了销金的世俗风,多了几分生活烟火气。 虽然这里被称做“坪”,可地形起伏落差太大,实在搞不懂政府在命名的时候是依据什么标准来。每每从公交站点下车,到唐甜家楼下的这段距离,耗费体力的程度堪比爬了一半的后山,活生生地逼着增加肺活量。 从她家到最近的一家收破烂店恰好是山下到半山腰的距离,加上天气闷热不堪,一路上没有绿荫掩映,走到店门口的时候,三人已经满脸红扑扑的直冒粗汗,跟刚露天蒸了桑拿似的。 唐甜一个劲儿地用手扇风,源源不断的汗水打湿了她鬓间的细发,狗皮膏药似的贴着,“这还没到七月呢,已经这么热了,正经到了夏天,有够受的。” 话音刚落,她的眼前忽的多出了一只手,拿着白色的绢帕,“给。” 唐甜怔然,顺着手的方向看去,和绢帕的主人对视了一下,微笑着摆手,“同学,不用了,谢谢你。” 少年犹豫地收回了绢帕,微垂了头,低声说“不,不客气。” 安式微茫然地看了看那个脸生的少年,他不紧不慢地收回绢帕,紧绷的唇角有一瞬的颤抖,看得出来,他是个羞赧脸皮薄的,没说几句话,脸颊上已有了淡淡微红。 那少年是从店内走出来的,大抵是已经处理完自己的废品了,在意图献殷勤碰壁后,讪讪离去。走了几步,还下意识地回头,不经意撞见了安式微审视的目光,做贼似的慌乱回头,跑远了。 待他走远后,安式微贼兮兮地凑过去问“小t,他是谁呀?” 唐甜没有注意到安式微八婆的表情,摇头道“我也不认识,但是见过几次。”她用手背抹了一下额头的汗,继续自顾自解释说“就是在这里,他也常来卖废品,什么书啊光盘啊纸箱啊,每次都不一样。” 楚翕靠在墙上歇气,在旁边开口问了一句“那他刚刚是想跟你搭讪?” “应该不是,我每次碰到他,他都是冷着一张脸,让人很难亲近。”唐甜好像是想起他的冷淡的样子,不禁耸了耸肩,“跟我搭讪?不像是他能做出来的事情。” 安式微缓缓皱了眉,看了看少年离开的方向,“那可不一定,万一他先在你面前混个脸熟,然后像刚才那样递手帕给你伺机接近,最后好把你这只单纯的小兔子诱骗进陷阱里,无情地吃掉。”她勾着唐甜的肩膀,分析得一板一眼。 楚翕轻轻地用手背点额头的汗,“微微,万一人家的举动真的是出于善意,你这样想,会不会把人家想得太坏了。” 安式微抿了唇,“有吗?”尔后,她又想了想,说“可现在哪个男生会用绢帕擦汗呀,还那么主动拿给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用?” 楚翕不以为然,“这有什么,绢帕比纸巾实用性更强,也可以重复使用,省钱又给人一种文艺的感觉。” 安式微懒洋洋地把双手抱在脑后,“嗯”了一声。 有时,我们会对陌生人突如其来的某个举动抱有警觉,不管对方善恶与否,而我们在第一时间作出本能的反对抵抗反应,源于我们本身不信任的心和恶的眼睛。 安式微竟觉得自己擅自随便定义别人的行为,对他们实属不公,明明自己也不够好,又如何轻易限定他人的善恶呢? 谁也没有资格轻易妄下结论。 唐甜不知何时已经把口袋扒拉上秤,喊了一嗓子,老板见是熟客,扬手让她自己数了数量直接告诉他结账,回头继续绞铜丝线。 今天的阳光虽然很霸道,但是并不会让人觉得心里烦躁,反倒能借着暑气排解压抑和平息紊乱。 唐甜数完后直起身子,甜美的嗓音,“老板,有一百三十个。” “一百三十!真的假的,等于说你们人均六十几瓶,也太……”楚翕惊掉下巴,不自觉地动了动喉咙,“也太能喝了吧。” 唐甜还没来得及回话,安式微就插了句嘴,“这可是我们大半年的量,你少夸张了啊,别小题大做冤枉我们。” 楚翕大着嗓门儿说“大半年?你确定是大半年喝出来的?” 他见识过安式微喝酒,以为一个柔弱的女生酒量肯定也是成正比,没想到安式微酒当水喝,能毫不费劲地喝趴下他。如果不是自己喝尝过她杯子里的酒,说不定他会怀疑她把酒偷换成水,不要命地猛灌自己酒。 安式微眯着眼笑,“真的是大半年的量,我们可是好学生,很少喝酒的。”说完之后又赶紧补充了一句,“楚翕,别告诉别人,这可是我们女生之间的秘密。” “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为什么不能告诉别人?”楚翕不解。 “万一他们都知道了,以后找我去挡酒怎么办?到时我又不好意思拒绝。”安式微苦笑,“而且我爸不准女孩子喝酒,他要是知道了肯定要骂我的。所以,你和唐甜两个人知道就够了。” 楚翕点点头,“好,我记住了。” 这时,唐甜从店里跑出来,数着手里不知道经历了怎样沧桑的皱巴巴的纸币,未语先笑,说“走,我请客,去小卖部买雪糕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