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章 重生归来 清吾死了,死得干净。 受了仙门魁首白弥一剑,还被一把业火烧成了焦尸。 这还不算,连她住了几百年的琅琊山都被烧了个精光。 她这一辈子也没做过什么坏事,甚至可以说,没做过什么事。 虽是天魔之体,却一辈子被禁锢在琅琊山巅。 到死,也没见识过琅琊山外的风光。 清吾倒在业火里的时候,两眼望去,仍旧是那四四方方的一片天。不同的是,在鲜红的火焰映照下,数百年未曾更迭的碧蓝苍天,竟添了一分妖冶诡异的鲜红。 火焰顺着手脚爬上清吾的身,滚烫滚烫,锥心刺骨的疼。 便是这样火热的痛感,对清吾而言也是新奇的,未曾体会过。 她这辈子活得没什么趣儿,唯独那娇弱的小宠物砚尘烬还叫她舍不得。 但清吾明白,她死了,他也自由了,于她或他都是救赎。 了了,了了,心愿都了了,死就死吧。 因而,仙门魁首白弥来杀她的时候,她连反抗都没有。 任凭剑刃穿透躯体,任凭业火灼烧肉身,她只觉得终于……解脱了。 做个囚犯有什么好的?还不如死了干净。 …… 一滴冰冷刺骨的水滴正正好好的落在清吾的眉心,一股寒意瞬间弥漫开来,叫清吾打了个寒颤。 她猛地睁开双眼,周遭一片昏暗,隐约有白雾笼罩,但依稀可见在夜风里摇晃的枝叶。 此时此刻,清吾正躺在一棵足有两人环抱粗的大树下,树叶上的寒露落在她额头,凉极了。 清吾“嘶”了声,一手撑着地面,一手擦拭脸上的水滴,缓缓坐起身来。 荒山野岭,周遭寂寥而阴寒。 清吾在心里犯起了嘀咕,她住的琅琊山怎么会这么荒凉? 即便是破败不堪,也该是业火焚烧留下的残局,怎么会……枯草遍地? 正想起身查看,清吾才发现自己躺在一个怪异的法阵里。 法阵刻画在她身下,朱红的符号,像是血画出来的。清吾摸了一下,那红色像是嵌入了泥土里,擦拭不掉。 她细细的打量着法阵,心想,这似乎是某种献祭或招魂所用的邪阵。 清吾意识到自己早就已经死了,难道是她的魂魄被召回了? 可她无依无靠,不认为,会有人这么做。 心有疑惑,清吾瞧见不远处有一方小池,她摇摇晃晃的起身,往那小池的方向走去。 一只脚刚迈出法阵,周遭刹那间闪过一道红光。 清吾顿感颅内一阵刺痛,吃痛的捂住脑袋,一个踉跄重新跌坐在地上。 一幅幅画面宛如诡异的走马灯,闪现在清吾的脑海中。 路姚清,画面里的每一个人都在喊着这个名字。 那些陌生的画面,一张一张的往清吾脑子里刻,叫她头痛欲裂。 直到那钻心挠肺的痛感消逝,清吾浑浑噩噩的坐在地上,脑袋里乱成一团。 清吾没忘了自己想要确认的事,她再次艰难地爬起身,脚下的法阵已经消失于无形。 蹲在小池旁,清吾看着水面映照出自己的脸,尽管这张脸和她原本的脸有三分神似,但可以确定,不是同一个人。 清吾干脆坐在小池旁,仰面躺下,一只手无意识的拨着清凉的池水。 也不知躺了多久,清吾总算是捋顺了思路。 这个被献祭的少女,名为路姚清,年方十八。 原是湘灵城寻常人家的孩子,三年前因妖邪作祟,父母双亡。 华云长老见其可怜,又是半魔体之躯,便带回华光门,收为弟子。 路姚清虽有半魔体之身,但不具慧根,修为不济,又受人排挤。 此番,随众弟子下山降妖除邪,与众人走散,不知是什么人,以其魂魄献祭亡灵,肉身竟成了清吾的容器。 清吾长叹了口气,乱糟糟的想,也不知是谁有意召回她魂魄,还是无意召到了她。 她原本死的好好的,到底是谁这么无聊? 无聊也就罢了,竟还给了她这样一个尴尬的身份,华光门弟子! 她还不至于忘了自己是被华光门门主所杀,如今竟成了杀身仇人门中的小卒,还真是让人叹息。 而且,还有一件她很在意的事。 记忆里有一个少年的身影,他和路姚清来往不多,她也只知道那少年名叫砚尘烬,是掌门的弟子,说过一次话。 “砚尘烬……”清吾念叨着这个名字,这是她养了两百多年的宠物的名字。 一身纯白无暇的皮毛,触感柔软,两只水灵灵的眼睛漂亮到了极点。 是同一个人吗? 清吾正思索着,突然一阵脚步声传来,清吾立刻警惕的起身,浓雾中,隐约瞧见几个人影。 脚步声越来越近,她抬手一掌,并非要伤人,只是想把人赶走,她往脚步声的后侧方发力。 原本应该炸开的地方竟安然无恙。 清吾才发现,自己体内没有可以调动的魔气,反倒因为这一使力,她的肚子隐约作痛起来。 她掀开衣摆一看,肚子上被划了一道伤口,虽然不深,但挺长的一道,几乎把她的腰环了大半圈。 伤口的周围爬满了诡异的符咒,那些符咒似乎对魔气产生的禁制,才致使一丝气息都调动不起来。 清吾连忙去擦拭符咒,可刚擦了一点点,腹部尖锐的痛感便立即涌上来,她痛的咬牙。 伤口不深,竟这么痛? 看来这些符咒是给伤口止痛之用,为防止伤口恶化,符咒对体内的灵息产生了禁锢。 清吾咬破手指,按照方才擦拭掉的痕迹重新填补上。 果然,符咒修补完全,腹部的痛感顿时消失。 正当她松了口气,一道光线从浓雾中照了过来,清吾本能的抬起手臂挡在眼前。 突然,一个清脆的少年声音喊道:“是路姚清!” 还没等清吾从光线中晃过神来,便有四人围了过来。 接踵而来的是数道强光,清吾不由得皱了皱眉。 不知是谁突然踹了她一脚,随后一个少女的声音传来,“路姚清,你装什么死呢?连个诱饵都做不来,一个没盯紧你,你就趁着雾重跑没影儿了,想造反吗?没死赶紧起来,别耽误大家捉拿妖邪。” 说话的少女名叫程安逸,是华光门一名女弟子,因着性子轻浮,游走于各个师兄弟之间,得了不少的庇护,越发嚣张跋扈起来。 其余三名少年也同为华光门弟子,除了站在最前头的张明,其余的两个,连路姚清也没什么印象。 程安逸见她不为所动,怒道:“路姚清,我跟你说话,你权当听不到是不是?给我滚起来!” 说罢,她不耐烦的冲身旁的少年使了个眼色,少年迈了一大步,一只手拎着清吾的手臂把人拽了起来。 程安逸轻蔑地扫了清吾一眼,对三名少年道:“继续去寻其他师兄弟们。” 三个少年纷纷点头,浑然没给清吾说话的机会,硬拖着人往前走。 不知走了多久,前头带路的程安逸喊道:“前面有一间祠堂,我们进去看看。” 少年们立即跟上她的脚步。 那祠堂的后头是一处院落,数间屋子破败不堪。 隐约间,清吾瞧见一个人影闪过,立刻压低声音:“别动,里面有人。” 这话一出,几人纷纷停下脚步,警惕起来。 那间有人闪过的屋门突然打开,走出了几个少年。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原来是走散的几名师兄弟。 程安逸气愤地回过头,狠狠地瞪了清吾一眼,尖着嗓音道:“大惊小怪,你吓唬谁呢?” 清吾怎么知道会是一路人? 程安逸难得的没有为难她,反而急切地拉住其中一名少年的手臂,如蜜一般娇软着问道:“阿烬呢?跟你们在一起吗?” 少年道:“我们也刚找到阿烬,他不太舒服,在里面休息。” 程安逸眉开眼笑地跑进屋去,清吾忍不住感慨,这怀春少女的心思,都写在脸上了,竟然有点让人羡慕。 清吾是个‘囚犯’,到死也没见过除了父亲以外的男人,更别提…… 彼时,清吾才惶惶然的意识到,自己已经不是囚犯了。 她垂眸看了看自己的手。 是了,她不是清吾,而是路姚清,自由之身,可以随心所欲的活着。 清吾还没欢喜片刻,便被张明从背后推了一把,“发什么呆,赶紧进去!” 虽是已经是自由身,眼下她还是路姚清的身份,需得好好顶替这个角色,此刻也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了。 清吾走进破败的小屋子,屋中亮着微弱的光线,就在那光线旁,一个少年闭着眼睛,斜靠在墙壁上。 就在清吾看过去的刹那,少年突然睁开了双眼。 那双眼睛带着狐族天生特有的魅惑,能轻易摄人魂魄。 少年容貌绝美,叫人惊艳,只是不知是那微弱光线的影响,还是少年原本就病痛缠身,竟有一种很脆弱的易破碎之感。 程安逸蹲在少年身侧,关切道:“阿烬,你怎么样,哪里不舒服?” 少年没有回答,目光还是一眨不眨的注视着清吾。 清吾也像是被那双勾人的眸子摄了心魂,呆呆地看着他。 这张脸,这个人,是砚尘烬! 直到一道冰冷的视线朝清吾射过来,清吾才后知后觉的回神。 程安逸正用一副要杀人的模样盯着她。 清吾看得出程安逸原本就不喜欢她,自然不愿给自己找麻烦,便连忙收回视线,对着身后的张明说道:“我能坐下休息一会吗?” 张明默认了,清吾忍着疼找了个角落坐下,她闭上眼睛,打算养养神。 可不知为何,脑海中浮现的竟然是方才那柔弱少年的眼睛。 那双眼睛和她记忆里的一双眼睛重合起来。 耳边传来一个少年的指责:“砚尘烬,程师妹同你说话呢,你为何一言不发?” 砚尘烬这三个字,立刻吊起了清吾的心,她没睁眼,只是竖起耳朵,想听得真切些。 只听砚尘烬轻描淡写的开口,“我很累,不想说话。” “你……不识抬举。”少年气急败坏道。 反倒是当事人程安逸没有丝毫不悦,替砚尘烬解释道:“阿烬只是太累了,张明师兄,你别生气。” 这摆明了是维护砚尘烬,张明气急,干脆眼不见心不烦,在清吾那处角落坐下。 清吾感觉到身旁有人坐下,便缓缓睁开眼睛,想打探一下砚尘烬的底细,于是小声问道:“那个砚尘烬……” 她话还没问出口,张明一个狠厉的眼神瞪过来,清吾顿时不知如何开口。 一个避世而居,几乎没有与人打过交道的人,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应付这样尴尬的场景。 清吾想了想,觉得应该跟对方共情,便改了改语气,问道:“我说那个……不识抬举的砚尘烬,为何如此……嚣张?” 不识抬举和嚣张这几个字,成功的让张明缓解了几分怒气。 他特地把声音抬高了,说道:“不就是被妖族抛弃的幼子,从小跟着魔头清吾生活了两百年,竟也敢以此为由,声称多年来稳定了魔心。我呸,那魔头怕是死了也想不到,自己养了这么多年的白眼狼,竟然恬不知耻的跟仙门邀功。若非门主看在仙门和妖族联姻,给妖族薄面,又岂会特许他回妖族?可这白眼狼倒好,竟求着门主,非要留下,做了门主的入室弟子。” 清吾:“……” 原想旁敲侧击的打探一下,却不想张明这家伙对砚尘烬深恶痛绝,嚷得人尽皆知。 程安逸连忙替砚尘烬反驳,“张明师兄,你怎么能这么说阿烬?阿烬他是忍辱负重。” 张明的话,像是一巴掌一巴掌在打清吾的脸。 她竟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应该为张明一口一个魔头喊她而生气,还是应该为砚尘烬的背弃而难过。 清吾眸子淡淡的看了一眼砚尘烬,那少年竟然也同样在看她。 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满是愧疚和哀伤。 清吾心头像是被重锤猛敲了一下,有些钝疼。 她从前,一贯宠溺他,疼爱他。 砚尘烬虽然只是她爱不释手的宠物,但她从未对他有过半分怠慢,样样都是把最好的给他。 甚至,连她死前,都不忘他身体虚弱,把魔气渡给他,好让他活得长久。 可就是她如此宠爱的狐狸,却在她死后,投靠了杀死她的人。 清吾心里乱糟糟的,说不上来生气还是难过。 002章 没一个能打的 这番话里的两个当事人都沉默着,反倒是张明和程安逸吵了起来,一个诋毁砚尘烬,一个维护砚尘烬。 门外一阵阴风骤起,把空荡荡的房间吹的咚咚作响,连还在指责张明的程安逸都闭了嘴。 风声里,清吾隐约听到了一个女人的哭声。 清吾压低声音,“有人在哭。” 众人竖起耳朵,仔细去听,竟真的有抽泣之声。 清吾隐约感觉到一阵寒意,她缓缓站起身,想前去查看。 可她还没来得及动作,身旁的张明便腾地一声站起来,拔出腰间的佩剑,喊道:“可算是让我找到这邪祟了,我今日就宰了你!” 说罢,他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那‘邪祟’如此阴寒,相隔如此距离都能让人心生寒意,绝非凡品。 清吾几乎本能的伸手想阻止,可虚弱的她哪里比得上那少年脚步灵巧。 张明冲出房门,还没等众人看清,便有一阵阴风吹过,将房门重新合上。 清吾踱到门前,蹲在房门口,顺着破旧的房门漏洞看过去。 只见,张明在院子里挥舞长剑,怒喝:“妖邪,滚出来!” 片刻,一红衣女鬼赫然出现在张明身后,那女鬼垂头散发,两只惨白爬满血丝地眼球从散乱的头发之间露出来,闪烁着凶光。 张明察觉到身后的阴寒之气,猛然回身。 待看清了那女鬼,他双腿打颤,但如今箭在弦上,临阵退缩实在丢人。 于是乎,他鼓起勇气,提着剑刃冲了上去。 清吾心中咯噔一下。 这女鬼看上去少说有百年道行,周身散发着怨气和红光,区区一个张明简直如同蝼蚁。 清吾现在魔气全无,根本没有胜算,转头在其余几个年轻修士之间看了一眼,怕是所有人加在一起也不是那女鬼的对手。 清吾的视线最后落在砚尘烬身上。 她当年曾把自己大半的魔气都给了砚尘烬,按理说,他可以敌对。 可看他脸色苍白,一副病恹恹的样子,哪里像是个能打的? 只可惜了她那些魔气,都付诸流水了。 砚尘烬迎着她的目光,站起身来。 程安逸伸手去扶,却被他轻而易举的躲开了。 砚尘烬一贯不喜欢别人碰他,这一点,程安逸十分清楚,于是她讪讪的收回了手,不敢再犯。 砚尘烬走到门口,咳嗽了两声,问道:“怎么样了?” 他的声音十分微弱,好像每说一个字都很艰难,他说完又咳了两声,俨然是久病不治的模样。 清吾虽然气他,但看他如此虚弱,再加上她如今是个死人,总不好当众叫他难堪。 她回答:“张明没救了,只盼他别冲进来,把厉鬼引来便好。” 若是张明把厉鬼带进来,怕是众人皆要没命。 程安逸不分青红皂白地指责道:“你说的还是人话吗?张明师兄好歹是我们的同门,你竟说出这样的话,置他的生死于不顾。” 清吾自认脾气还不错,但也并非什么都喜欢容忍,更别说此刻事关生死安危,她冷声道:“你若是想救他,现在就可以出去。” 这话把程安逸噎得哑口无言。 外头一阵凄厉的喊叫声响起,那是张明的声音。 清吾连忙往外看去,只见张明已经被折磨的满脸鲜血,不成人样。 那厉鬼突然往这边看了过来,清吾连忙闪身,险些与那厉鬼对视。 清吾的手指抵在唇上,让众人噤声。 在听到张明的喊叫声之后,众人已经吓得魂飞魄散,甚至没察觉到路姚清和往日大有不同。 瞧见路姚清的手势,众人纷纷捂紧了自己的嘴巴。 咚的一声,是房门被冲开的声音。 众人被吓得一颤,清吾连忙探身看过去,原来是红衣厉鬼在一间一间的找人。 这廊下的一排房间,有五间小屋,他们所在的这一间是第四间,而那厉鬼开的是第一间。 厉鬼没有在屋内找到活人,便飘荡出来,继续往第二间去。 又是咚的一声,第二间也被打开了。 清吾心道不好,这样下去,迟早是要被发现的。 如果能有人出去,引开这厉鬼,其余人等再趁机躲进被搜查过的房间,或许能保住众人性命。 她看了看惊慌失措的修士,以及病恹恹的砚尘烬。 这些人当中,没有一个能堪当大任的。 这几个修士,对她十分冷漠,清吾原也不打算帮助他们,只是…… 她的视线定格在砚尘烬身上,若不是为了她心爱的小宠物,她只管想法子自己逃走便是。 清吾收回视线,咬了咬牙,掀开腰腹间的衣摆,擦拭掉伤口周围的符咒,只擦掉了一点,腹间的痛感便立刻涌了上来。 她忍着痛,撕下房门上糊着的破旧白纸,咬破手指在上面画下符文。 白纸立刻放大数倍,跳动起来,宛如活物一般。 清吾抬起头,却发现不知何时自己被砚尘烬挡了个严实。 她顾不上许多,攀着砚尘烬的手臂站起身来,少年很自然的扶住她的手。 清吾压低声音道:“听我说,那厉鬼正在一间一间搜寻活人,马上就会找到我们这里。等她打开隔壁房门的时候,我将活纸送出去,引开那厉鬼。我们趁机躲进隔壁屋子,切记不要关门,听明白了吗?” 修士们被吓得魂不附体,哪里还能听到清吾的话。 清吾恨不得给他们几巴掌,但害怕被外头的女鬼听到声响,她只能咬着牙又重新说了一遍,那几人这才回神,纷纷点头。 “咚”隔壁房间的门被冲撞开,清吾从门缝里将那张活纸送了出去。 活纸在隔壁房间门前跳来跳去,吸引了女鬼的注意力,那女鬼从房间飞出,直奔活纸而去。 清吾继续施法,引着女鬼往祠堂外去。 趁着那女鬼追赶活纸,清吾打开房门,小声道:“快过去!” 众人纷纷往隔壁房间跑去,只剩一个砚尘烬。 清吾收了法术,侧目看他一眼,拉起他的手臂便要跑出去。 可,偏生那人身娇体弱,禁不起如此拉扯,竟长腿一歪,跌坐在地上。 003章 抱一下 清吾眼看着女鬼折返,两人已经无路可退。 若此刻她自己离开,砚尘烬定然会成为厉鬼爪下的亡魂。 到底是自己养大的狐狸,如今又是个娇滴滴的美人儿,清吾如何能放任不管? 清吾强忍着痛,一手抄起砚尘烬的纤腰,把人背在背上,强忍着痛意飞身从屋顶出逃。 出了祠堂,清吾早就没有半点魔气可用,只能靠着所剩无几的体力往前跑。 屋漏偏逢连夜雨,清吾腰腹上的伤口剧烈的痛着,这会儿还要抗着个大男人,更是叫她力不从心。 最要命的是,少年趴在她肩头,浑然不知处境危险,竟时不时的嗅一嗅她的脖颈,时不时又闻一闻她的头发。 行为举止跟他小时候无异,总是喜欢撒着娇蹭她。 清吾皱眉,喘着粗气,呵斥:“阿烬,别乱动!” 少年果真不动了,乖乖的趴着。 好在他听话,清吾松了口气,继续往前跑。 可清吾的体力一点一点在消耗,她心里很清楚,这样下去,哪怕红衣厉鬼没有追上她,她也会因为体力耗尽而倒下。 到时候,不光是她,砚尘烬也会丧命。 清吾大口大口喘着气,问他:“还能不能走路?” 砚尘烬没说话,不知道是被吓傻了,还是柔弱的没力气说话。 清吾又喊:“不管你能不能走,若是我倒下了,会尽力帮你缠住女鬼,你竭尽所能的逃走,知道了吗?” 少年仍旧一言不发,反倒用下巴轻轻蹭了蹭她的脖子。 这都什么时候,还撒娇? 今非昔比,眼下不是他撒撒娇就能蒙混过关的时候了! 清吾还想说什么,可身后啜泣声越来越大,她甚至能感觉到女鬼周身散发出来的森森阴气。 一只乌青的,宛如枯槁的手从清吾的后方探了过来,眼看就要抓住清吾的肩膀。 砚尘烬看着那只伸过来的鬼爪,轻飘飘的转头往后看去。 清吾察觉到他的动向,怕他受惊,喊道:“别往后看!” 少年此刻已经和那红衣女鬼对上了视线,砚尘烬眼神狠厉的看着女鬼,眸子里里闪烁出阴冷的红光。 薄唇一张一合,他用口型说了一个字,“滚!” 那红衣厉鬼便被吓得不敢再追,顿时化作一缕黑烟,消失于无形。 清吾已经快要耗尽力气了,额头上也已经冒起了冷汗,眼前逐渐变黑,身体越来越沉重,双腿也像是被大石块绑住了一般。 就在她几乎要倒下去的时候,猛地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她还不能晕过去,还要……缠住厉鬼,给砚尘烬博得一线生机。 少年凑在她耳边,轻轻的说了声,“女鬼,不见了,停下吧!” 清吾惶惶然的停下脚步,可她太累了,这一停下,便顿时力气全无,猛地栽倒下去,连累着砚尘烬也摔了下来。 砚尘烬也整个人趴在她身上,压住了她。 腹部的伤口撞在地面上,身上还被少年死死的压着,她痛的几乎要晕过去。 清吾艰难道:“快起来!” 少年依依不舍的从她身上爬起来,坐在她身旁,伸手拉了她一把。 清吾闭着眼睛,挺尸般躺着,声音微弱至极,“别动我,让我躺一会儿。” 少年刚一松手,清吾又一把握住他的手,“过来,让我抱一会儿。” 砚尘烬眸子一颤,眼神暗了几分,轻声道:“不太好吧。” 清吾这才睁开双眼,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现在的处境,她叹了口气,“我可救了你的命,按理说,是该以身相许什么的,连抱一下都不行?” 事实上,清吾也是打趣儿,她方才瞧见了砚尘烬对程安逸的冷淡,并不觉得他肯叫人抱着。 清吾也不想抱他,她想抱软软的小狐狸。 人都不让抱,更别说真身了,清吾自是没抱什么希望。 意料之外的是,少年歪了歪身子,躺在她身边,拉过她的手臂,搭在自己腰间。 清吾愣了下,心想,瞧他样子如此清高,倒还挺感恩?都是她教导的功劳! 如果现在提出,让他变成狐狸的话,他能答应吗? 罢了,罢了,还是不要蹬鼻子上脸了。 清吾侧过身子,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忽然想起了张明说砚尘烬的那些话。 她很想问问砚尘烬到底是怎么回事,可又觉得自己无端的问他,会让他怀疑自己的身份。 人人痛恨的魔头从地狱里爬出来,若是被人知晓了,大约还是会被人人喊打的吧! 即便没有天魔体,清吾的对法术的修习和资历也远在仙门之上,足以引起惶恐,更别说,她还占了一个半魔体之躯。 所谓的半魔体,和天生魔体的区别在于:天魔之体,乃万年难得一遇,无需修行也可增长魔气和修为;而半魔体则数不胜数,虽有修魔天分,但需要后期培养,如果二十岁后还不曾修魔,那些魔修天分就被浪费掉了。 也就是说,半魔体比普通人多的也仅仅二十年的天分。 路姚清刚满十八岁,哪怕只有两年,凭借清吾的资质,也足以登峰造极。 清吾无奈的叹了口气,人呐,总是对一无所知的力量产生惧怕。 趁着清吾走神之际,一只手攀上她的腰腹。 清吾隐约感到疼痛稍稍缓和了几分,她垂眸看去,少年正在给她疗伤。 “你还有法力可用?”清吾挑眉。 这小子方才逃跑的时候怎么不助她一臂之力?这会儿想起来了!!! 砚尘烬低声道:“一点点。” 果真如他所说,清吾只觉得痛感还没完全消失,少年的灵力便断了。 清吾打量了他一番,想着这小子还真是中看不中用。 灵力如此微弱,哪怕是承受了她一半的魔气,也没掀起任何波澜。 这也就罢了,他模样瞧着高高瘦瘦的,腰身更是盈盈一握,没想到背在身上倒是格外沉重。 清吾抱怨道:“你瞧着娇娇弱弱的,没想到还挺沉的,素日里还是少吃些饭的好。” 少年垂下眸子,身上那股子委屈的劲儿都快溢出来,低声说了句“好。” 004章 小狐狸的讨好 清吾又道:“我现在是动不了了,我们就在这里等到天亮吧,等太阳出来,浓雾散开,再回去找他们几个。” 砚尘烬点点头,道:“我好累。” 清吾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心道:你还累?都是我在背着你跑,你有什么可累的? 少年眨了眨眼睛,提出一个不情之请,“我太累了,维持不了人形,地上太凉,我若恢复真身,会生病。所以你能不能……让我趴在你身上?” “……”清吾心里纳闷儿,竟还有这等好事? 她清了清嗓子,道:“也……不是不行。” 少年浅浅一笑,竟平添了几分妖艳,转瞬间少年周身发出微弱的光芒,化成一只娇小的白狐。 清吾咽了咽口水,连忙把他抱在胸口。 小狐狸安逸的趴在她身上,打了个瞌睡,闭上眼睛。 清吾的手指几乎控制不住地去摸那毛茸茸的脊背,一下又一下,根本停不下来。 他真的好软啊! 说来倒也奇了,小狐狸格外温驯乖巧,一动不动的由着她蹂躏。 果然啊,这软软的小东西,当真有安抚人心的能力,清吾竟觉得身上没有那么痛了,脸上甚至洋溢起甜丝丝的笑意。 清吾的视线很快被小白狐柔软的大尾巴吸引了。 从以前,清吾就最喜欢摸他的尾巴,可清吾也很清楚,砚尘烬最不喜欢被摸尾巴。 每每她生出一点儿使坏的念头,小狐狸总会躲闪着把尾巴移开,不准她碰。 尽管心里很清楚,但清吾此刻真的很想揉一揉那条软绵绵的尾巴,她垂眸看了一眼趴在她肚子上的小白狐。 他合着眼睛,似乎很安逸的样子。 正是好时机,清吾细长的手指一点一点的挪过去,小心翼翼地接近。 得逞的那一刻,她明显感觉到小狐狸的身子颤抖了下,颇为不满地抬起头来,睁开眼睛。 清吾却是一副干了坏事,仍旧不知悔改的笑着,趁机又搓了几下。 意外的,小狐狸竟然没有躲开,反而委委屈屈的重新趴回去。 倒是怪了,从前他绝迹不肯的,如今倒是…… 清吾惶惶然的想起了什么,是了,她现在不是大魔头清吾了,只是一个仙门修士,路姚清。 莫名的,这个念头在清吾的脑海中一泛起,她便涌出了一阵哀伤。 她养了多年的狐狸,不肯给她摸尾巴,如今却肯给一个小丫头摸,真是让人难过。 越想越觉得自己不受砚尘烬喜欢,清吾收回了手,对那条尾巴也没兴趣了。 反倒是她停了手,小狐狸又抬起头来看她,待看清了她眼里失落的神色,小狐狸眸子颤了颤,翘起尾巴,送到她手里。 清吾愣了下,苦笑道:“你这算是……讨好我吗?” 小狐狸发出呜呜的几声,像是承认了。 砚尘烬是不是喜欢路姚清? 可在路姚清的记忆里,她和砚尘烬没什么交集。 不过转念去想,砚尘烬年幼的时候,连喜欢吃什么都要清吾来猜,自己从来不说。 这般看来,他暗恋路姚清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难怪,难怪程安逸会这么讨厌路姚清,程安逸心悦砚尘烬,砚尘烬又喜欢路姚清,都是孽缘啊! 清吾有一下没一下的揉着软软的尾巴,心里感慨万分,也不知道自己这一死,死了多少年了,当年的小少年都有了意中人,还真是时光飞逝啊! 哎,只是可怜了砚尘烬,如今还不知道他喜欢的路姚清已经死了。 喜欢的人突然变成了自己曾经的旧主人,知道真相的话,他得有多难过啊? 清吾越想越觉得心酸,越想越觉得疲惫,便闭上眼睛,打起了盹儿。 月黑风高,白雾缭绕,阴风阵阵,露宿山头。 尽管清吾已经很累了,但睡的并不熟,只觉得自己是在半梦半醒之间。 冷风吹在清吾的脸上,她隐约听到几声哀嚎悲泣,像是鬼魂痛哭,又像是鬼怪细语。 清吾像睁开眼睛,可眼皮好像被沾上了一般,死死的黏在一起,分不开。 她本能的想抱紧怀里的狐狸,可手下却好像是空落落的。 “阿烬……”她在喉咙里艰难的发出这么一声。 隐约间,仿佛有一只微凉的手在轻抚她的脸颊,但并不真切。 渐渐的,耳边的杂乱声音突然戛然而止,消失于无形。 清吾甚至觉得这只是自己在做梦,否则的话,鬼魂侵扰不会突然消失无踪。 一夜昏昏沉沉的睡眠,以至于清吾醒来的时候,觉得更加疲累不堪。 清吾睁开眼睛,瞧见小狐狸仍旧乖巧的趴在她身上,她下意识地抚了抚他的皮毛。 小狐狸缓缓睁开了惺忪的睡眼,他的眼睛很漂亮。 清吾没见过别的狐狸,不知道妖族的狐狸是不是都这么漂亮。 真是越看越喜欢,清吾戳了戳他的耳朵,他便抖一抖尖尖的耳朵,又机灵又可爱。 天已经大亮了,在阳光的辐照下,混沌山上的浓雾也散开了,周围的情况都清楚的映入眼帘。 也该回去跟祠堂里的修士会合了。 清吾问道:“休息的怎么样?能自己走吗?” 小狐狸摇摇脑袋,表示不能。 清吾无奈的叹了口气,只怕是要把它抱回去了。 她突然想起自己腰腹上还有伤口,低头检查,竟发现那伤痕已经愈合了。 清吾惊诧起来,没想到半魔体的恢复能力这么强,她一个天魔体在没有魔气疗伤的情况下,都没有这么快速的愈合能力。 然这路姚清的身体,仅仅是一夜,全都好了。 清吾没再多想,单手抱着砚尘烬,撑着地面缓缓地站起身来。 她活动了下腿脚,体力也恢复了,倒也算是好事,否则的话,她自己都是半个残废,还要抱着个拖油瓶,那才痛苦。 清吾抱着砚尘烬循着大概的路线往回找,可走了许久,也没找见那间祠堂。 她停下脚步望着周遭的一片荒芜,心里有些忐忑,这地方她是不是走过了?难道是鬼打墙? 两指按在太阳穴,扫视一圈却什么也察觉不到。 005章 都给你吃 魔气还是太弱了,根本无法破法。 清吾垂眸,看向砚尘烬,待瞧见那只合着眼睛,正休养生息的小狐狸,清吾到嘴边的话都咽了下去。 问他也没用! 这可如何是好? 清吾一手从衣裙下摆撕下一块布条,绑在一棵树上。 继续往前走,大约一柱香的工夫,便远远的瞧见了那条随风摇摆的布条。 果然,一直在原地打转。 清吾正苦恼着,怀里的小狐狸动了动,他道:“放我下来。” 她连忙将小狐狸放下,随着白绒绒的一团一落地,便有一道光茫闪过,幻化成少年模样。 砚尘烬望着看不到头的前方山路,道:“走了很久了。” 清吾点头,“鬼打墙,我们一直在原地打圈,没出去过。” 砚尘烬四下望了望,道:“我们换个方向走,如若能找到下山的路,先下山。” 说的也是,她没必要非跟那几个没礼貌的少年修士会合不可。 两人往山下去,一直走到太阳高照,日头毒了起来,也没瞧见山下的村落。 清吾问道:“你还记不记得,昨日上山走了多久?” 砚尘烬偏过头来,轻飘飘的看着她,仿佛自己置身事外一般淡然,道:“半个时辰,但现在,我们走了将近一个时辰,我想,我们被困住了。” 清吾见他如此神态,不由得感叹,这小子到底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处境? 身涉险境而不自知!大概是安逸的日子过久了。 ‘咕噜噜……’一阵不合时宜的声音传来。 清吾揉了揉肚子,魔气不足,连肚子都开始饿了。 砚尘烬浅笑道:“你饿了?” 这小子还有脸笑? 清吾没好气道:“背着你这个大男人跑了大半夜,又被你压了一晚上,我不该饿吗?” 砚尘烬眉眼带笑,低声道:“怪怪的。” 清吾自己说完,自己也觉得怪怪的,这话怎么听怎么像是俩人干了什么离谱事儿。 她轻咳一声,连忙转移话题,“上山,找点吃的。” 好在这荒山上还树木环绕,有的上头结着野果,方才往山下走的这一路,遇见不少。 两人往山上走,不多时,便瞧见几棵高大的果树,上头结着红彤彤的果子,只是……这树有点高。 清吾站在树下,跳起来,刚好能摸到那颗果子,没摘下来。 砚尘烬仗着身高的优势,很轻易的将果子摘下。 瞧见他白净细腻的手心里,那颗红艳艳的果子横在自己眼前,清吾咽了咽口水,道:“给我?” 少年点点头。 清吾接过果子,放入口中。 浆果软软的,入口即化,甘甜美味。 “好吃吗?”他那双眸子里像是伸出来两只小勾子,挠人的心。 清吾心里咯噔一下,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她这是发什么神经? 都怪这只狐狸,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娇媚,竟还浑然不觉。 清吾轻声说了句还不错,连忙撇开视线,眼巴巴的望着树上其他的果子。 砚尘烬也跟着她看过去,道:“其他的,有点高,我也够不到,要不……我抱你摘?” 抱她?这小子怎么好意思说得出口? 清吾盯着他看了一阵儿,看得砚尘烬耳根子有些红,别扭的撇开视线。 她只轻笑了声,道:“你这身子骨,还抱我?算了吧,过来,我抱你摘。” “……” 砚尘烬抿着唇,神情有些不自然道:“也,也好。” 总比连被抱也没有的强。 清吾双手环住砚尘烬纤细的腰身,把人抱了起来。 昨日她身上有伤,疼的厉害,背着他跑路的时候实在是疲乏不堪,此刻抱起他倒是轻而易举,并不怎么费力。 果然是个娇娇弱弱的主儿,白长了这么高的个子,内里虚弱不堪。 砚尘烬浑然不知她在想什么,只是被她抱着,心里欢喜,一门心思都在勒得紧紧的腰间。 虽然他不很重,但也不是抱着他玩儿的。 清吾提醒道:“你愣着干嘛,摘果子!” 少年这才从幸福泡泡里回过神来,哦了一身,抬起手臂,一颗一颗采着果子。 不多时,手里已经放不下了,他低头喊,“可……可以了。” 清吾把人放下来,少年便乖巧的把手里的果子都摊开在清吾面前。 一、二、三……清吾数了数,一共九颗浆果。 念在砚尘烬采果子有功的份儿上,清吾很是公平的分配,“我四颗,你五颗,行吗?” 原以为少年会欢喜的答应,却没想到他只是摇了摇头。 竟还不满足? 要是不够的话,等下再抱他摘便是了,这小子可真是小气。 清吾只好道:“那……我三颗,你六颗?” 她完全搞错了他的意思,少年再次摇头,把两只手往她面前送了送,“都给你吃。” 清吾有些反应不过来,干嘛都给她吃? 虽然也可以再摘的,但是先填填肚子也是好的。 要不是跟这个娇气包生活了两百年之久,清吾几乎要被这种行为感动了。 不知是不是看出了她的心思,砚尘烬垂着眸子,道:“我不饿。” 他不饿的话倒是可以另当别论,牛不喝水总不能强按头。 清吾也没别的话可说,便伸手去拿少年手里的果子,可少年的手比她的大得多。 砚尘烬两只手能放九颗,清吾却只能拿六颗。 瞧见清吾一脸为难,砚尘烬笑道:“我先帮你拿着。” 清吾也不跟他客气,美滋滋的吃了起来。 她很喜欢吃香香甜甜的果子,从前琅琊山上便有好些果树。 每到春夏,酸的甜的,各式各样的果子应有尽有。 那时候的清吾自是不必烦心采果子的事情,她魔气很强,只要伸伸手,果子便会落在她手心。 可她如今才觉得,这些小东西,自己辛苦采摘的,比轻而易举得到的,更加甘甜美味。 九颗果子尽数下肚,清吾心满意足的抚了抚肚子。 原来凡人们填饱肚子是这样的感受,说不上来的满足。 吃饱了,清吾懒懒散散的往树下一坐,树荫遮蔽着太阳,少年站在阳光下,皮肤白皙的发光。 006章 不想你误会 清吾打量着他,心想:真不愧是我养大的小宠物,模样可人。 “阿烬,过来。”她冲他招了招手,颇有一种逗狗的嫌疑。 但少年并未生气,反而乖顺的坐到她身边,歪着头问她,“你喊我什么?” 清吾这才察觉自己得意忘形了,她笑笑瞎扯道:“我看程安逸总这么喊你,我不能喊吗?你要不喜欢……” 她话还没说完,便被少年打断了,“你可以喊。” 清吾:“……” 这小子似乎没有看上去那么不好相处。 反正已经被困在这里了,与其浪费体力到处乱走,还不如坐着休息,恢复修为。 清吾闲来无事,便跟砚尘烬搭话,“你今年多大了?” 路姚清是个不问世事的姑娘,对清吾这种‘魔头’的事情知之甚少,故而清吾很难根据路姚清的记忆判断,她死了多久了。 砚尘烬看了她一眼,眸子幽深,道:“二百六十七岁。” “……” 清吾微微皱起了眉头。 她忘了,这小子在琅琊山都住了两百多年的,具体多少年岁,她以前也算不清楚。 清吾想了想,又问:“那,你进华光门几年了?” 少年沉默了片刻,原本看向清吾的视线收了回去,飘向远方,“五年八个月零七天。” 他声音很弱很浅,像是不情不愿说出来的。 清吾夸道:“你记性可真好,零几天都记得清?” 少年眸子幽暗,轻声嗯了一声。 他忘不了,每一天都提醒自己,过去了多久。 清吾倒是没有往深了想,只是想着,原来她已经死了五年多了。 除了这个,她对砚尘烬的事情,也很好奇,尽管看出少年并不是很想回答,但她还是开口问道:“昨日张明师兄说的,都是真的?” 砚尘烬紧张望她,慌乱地否认道:“不是,当然不是!” 他如此着急,清吾也被吓了一跳,这人的反应……很有一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 越是这么想,清吾的情绪越不好,她道:“不是就不是,你激动什么?” 砚尘烬垂着眸子,声音压得很低,“不想你误会。” “你说什么?” 少年摇摇头,甚至没敢看她,只是道:“没什么,我不想说这个。” 清吾叹了口气,心想此事定然曲折扑朔,逼问他也不是办法,暂且不提罢。 不提这事儿,清吾也跟他没话可说,两人就这么沉默地坐着。 坐了半个时辰,清吾觉得两人之间的气氛太差,很不舒坦。 她站起身拍拍身后的灰土,“在这里等着也不是办法,我们四处走走,瞧瞧有没有可以栖身的场所。” 砚尘烬站起来,一言不发地跟在她身后。 他看着眼前的少女,伸出手来,想触碰她的肩,但又悻悻地收回了手。 她是不是……生气了? 砚尘烬暗戳戳的猜想,但又不知道如何是好。 两人沉默着把山头转了个遍,没找到什么山洞之类地方,倒是在山上发现了三两处陷阱。 砚尘烬站在足有三尺宽的坑边上,道:“这坑挺深的,瞧着有些年头了,应该是附近仙门挖来猎捕妖兽的吧!” 清吾对这些仙门的手段并不了解,不过这似乎不是什么好兆头。 这山上不仅有鬼,还有妖兽? 眼看着日头偏西了,得赶快在太阳落山之前找到个住所才是。 昨日是累极了,露天睡了一晚,如今想起来,实在是后怕。 两人在山里搜寻,一直到太阳下山,也没个避身的地方去。 清吾按了按自己眉心,魔气仍旧极其微弱。 按理来说,不该恢复如此缓慢,难道说……困住他们的所在,能抑制修为恢复? 修为极弱,无处藏身,恶鬼和妖兽随时可能对他们下手。 此刻,天色也暗了下来,这样下去,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果真是祸不单行,昏暗中,四周开始生出浓雾。 清吾皱了皱眉,眼看着原本就不怎么清晰的视线更加受阻。 突然,一只手牵住了她的手。 清吾顺着那只修长的手往上看去,视线停留在少年的脸上。 砚尘烬轻声道:“起雾了,我怕……走散了。” 清吾点点头,也便由着他牵着。 天色越来越暗,浓雾遮蔽了视线,叫人看不真切。 夜风吹着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隐约间,传来一阵孩童的哭声。 清吾皱了皱眉,“有小孩在哭。” 砚尘烬惊慌的躲在清吾身后,整个人都贴在清吾身上,道:“白日里我们都把这里走遍了,没有小孩,该不会是鬼怪吧?” “爹,娘,别丢下我,求求你们,别丢我一个人在这里……呜呜……” 那孩子雌雄莫辨的童音,径直的飘进清吾的耳朵里,唤起了一些久远的记忆。 她被爹娘扔在琅琊山巅上的时候,也是这样哭的,也是这样……求的。 见清吾走神,砚尘烬扯了扯她的手,“你怎么了?” 清吾回神,摇摇头,道:“应该不是活人,我们离远点。” 两人转身要走,突然一双小手抱住了清吾的腿,“爹爹,娘亲,你们要去哪里?别走……” 清吾愣了神,腿上哪里是被个孩子抱住了?分明像是长在了地上一般,怎么也动弹不得。 她紧张的吞了吞口水,手掌覆盖在额头,似是在思考,实际她在探测魔气还有多少。 可怜的是,她微弱的魔气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清吾心想一定是路姚清半魔体的缘故,能够吸引妖邪。 砚尘烬的手在抖,似乎很害怕。 清吾紧紧的握住他的手,捏了下以示安慰。 低头看下去,腿上抱着一个小女孩,扎着两个羊角辫,垂着头,看不见脸面。 女孩突然抬起头来,那张惨白惨白的脸上毫无血色,一双眼睛空洞洞的,没有眼珠。 那宛如白纸一般的脸面上,嘴巴一张一合,“娘亲,你抱抱我好不好?” 清吾的眸子一暗,心里一紧,竟不受控制松开砚尘烬的手,弯腰要去抱那女孩。 就在手几乎碰到女孩的腋下,砚尘烬一把握住她的手背,“清姐姐,别碰她!” 007章 自讨苦吃 清吾无神的眸子顿时恢复了清明,她连忙直起腰来,看向砚尘烬,刚才,她被这女孩迷惑了心智。 女孩仍旧喊着,“娘亲,抱抱我吧!抱抱我……” 一声声,一字字都像是带着魔力在攻击清吾的神智。 眼看清吾低头看向女孩,双眼又要染上灰蒙蒙的尘埃,砚尘烬双手捧住她的脸颊,“清姐姐,别看她,看着我,你看着我!” 视线停留在砚尘烬的脸上,美人如画,说的不假。 砚尘烬就像是画出来的一样,美的不真实。 一双狐狸眼,饱含情意,仿佛看一眼就能让人陷进去。 清吾就在这样的一张漂亮的面容上,稍稍找回了一丝神智。 对了,迷惑心智,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清吾急切道:“阿烬,放出点惑香,控制住她!” 散发惑香,这是狐族与生俱来的一种能力。 惑香有蛊惑人心的能力,原本是狐狸作为动物的一种本能,用于催化另一半生情,繁衍生息。 但于狐妖而言,这种能够让人迷惑心智的香味,也能用来蛊惑人心,从而下达命令或者审问。 砚尘烬有些为难,“我试试。” 片刻之后,少年委屈道:“我使不出。” 清吾咬了咬牙,真是靠不住,她闭上眼睛,低头对那女孩说道:“宝贝,你跟娘亲玩捉迷藏好不好?你若是找到我和你爹爹,我便抱你,如何?” 女孩歪了歪头,嘴角咧开一个诡异的弧度,“好啊,娘亲,可要说话算话。” 清吾揉了揉她的头顶,手心里枯草一般的触感,显然不是人类该有的头发,她淡然道:“当然。” 女孩双手捂住眼睛,“娘亲,我开始数了,一、二、三……” 清吾牵住砚尘烬的手,低声道:“快跑。” 两人牵着手在山间疯跑,身后的女孩的数数声,好像萦绕在周围。 该死,他们现在被鬼打墙,根本跑不远。 不多时,便有从前方听到了女孩的声音,“娘亲,我开始找了哦!”。 清吾只能往其他方向跑去,突然脚下一空,整个人栽了下去,连带着牵手的砚尘烬也摔下去。 咚的一声,两具身躯重重的落地。 清吾被砚尘烬压在下面,摔得更狠,她咬着牙推开砚尘烬,少年正要痛呼,却被清吾一把捂住了嘴巴。 她整个人贴着土坑壁,听着动静。 那孩子呼喊着,“爹爹,娘亲,你们在哪儿?” 清吾的眸子暗了暗,她能感觉到那东西在沿着土坑的边缘打转儿。 除了孩童的声音,还有一个人的呼吸,也极其的沉重。 清吾横了砚尘烬一眼,凑在他耳边,声音压得极低,“轻点儿喘。” 这事儿实在是怪不得砚尘烬,土坑并不很宽敞,清吾有紧紧的贴在他身上,薄凉的夜里,一具温温热热的身躯叫他心脏砰砰乱撞,气息不稳。 他想说话,可嘴巴被捂住了。 砚尘烬干脆屏住呼吸,呼吸声儿没了。 好在没多久,那孩子的声音消失了。 清吾这才匆忙忙的松开了手,可砚尘烬憋气憋傻了,忘了要呼吸。 她两指捏开他的嘴巴,“喘气儿啊!” 砚尘烬这才大口大口地呼吸起来,像是要被憋死了似的。 清吾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松下来,手指收回来的时候,下意识逗弄小宠物似的在他下巴尖挠了挠。 少年扭捏的躲开,往后退了退,手下却摸到一个圆滚滚的东西。 借着从土坑上方洒下来的一点点微弱的光,砚尘烬看清了手里的东西,是一颗白森森的骷髅。 “啊!”少年连忙扔掉手里的头骨,惊慌失措的缩在清吾身边,双臂紧紧的抱着她的脖子。 清吾推了推他,“你喊什么?” 少年整张脸都埋在她颈窝里,急促的喘息着,可怜兮兮的说道:“骷髅,有……有骷髅!” 清吾还以为是什么呢,原来是骷髅。 这不知什么时候的陈年老坑,有点骷髅什么的也很正常的,大惊小怪的,吓她一跳。 她敷衍的拍了拍少年的后背,“别怕,骷髅而已,又不会吃人。” 这世上的人都比骷髅可怕! 砚尘烬却喘得越来越厉害,两条手臂也抱的更紧了。 清吾只当他是害怕,安慰了一阵儿,直到鼻腔里弥漫进淡淡的幽香。 这味道……好熟悉! 香味是从砚尘烬身上散发出来的,这个认知让清吾猛然睁大了双眼,紧紧的捂住鼻子,怒道:“砚尘烬!” 少年却浑然不觉她的怒意,反而抱着她的脖子,蹭了蹭,香味更浓。 清吾扯开少年的手臂,一手钳住他的两只手腕,把人按在土坑壁上。 她气恼,“砚尘烬,把你的惑香收起来!” 少年迷迷蒙蒙的望着她,似乎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方才让他用惑香,他使不出,现在小鬼走了,对着她就能使出来了? 清吾几乎要被他气死。 虽然惑香可以用于迷惑心智,审问和命令。 但年幼的狐妖,在受了惊吓或者情动的时候,也会不由自主的发出惑香,用于保护自己或者……引诱。 清吾对砚尘烬的惑香太熟悉了,他从前便是如此,仗着年纪小,身子弱,从来都控制不住香味弥漫。 那时的清吾,修为极高,他的惑香并不能起到什么作用,清吾尚且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如今…… 清吾只觉得心头一阵迷乱,甚至忘了屏住呼吸,少年的惑香不停的涌进来,让她几乎控制不住心绪,呼吸也急促起来。 迷迷糊糊中,她松开了少年的手腕,长腿跨在少年身侧,捧着他的脸吻了上去。 方才还迷迷糊糊的少年陡然睁开双眼,眸子里丝毫没有先前的迷离。 他眼睁睁地看着清吾几乎撕咬般的啃他的唇,“嘶……”有些疼。 良久,砚尘烬才意识到应该反抗,不轻不重的去推清吾的肩膀。 少女竟真的松开了些,她跪在少年身前,居高临下的瞧他,喘着粗气道:“你都多大了?竟还控制不住你的香,这是你自找的!” 008章 喜欢宠物的喜欢 说罢,清吾再次吻了上来。 砚尘烬推搡着喊道:“放开我,我……我要变回原身了。” 清吾一把钳住少年的下巴,已经被迷得失了心智,满腔的怒意和火焰无处宣泄,她威胁道:“你试试看,你敢变回原身,我就着原身尚了你。” “不行……”砚尘烬呜咽着摇头,可那人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 也不知被她亲了多久,砚尘烬感觉衣摆被人掀开,一只冰凉的手覆在他腰间,激得他打哆嗦。 砚尘烬抬头看向土坑的顶端,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摇摇晃晃的滚过来,从上方落下,不偏不倚的砸在清吾的后脑。 清吾脑袋一歪,晕倒在少年怀里。 砚尘烬深深的喘了几口气,修长的手指抚了抚薄唇,无奈垂眸看着靠在他肩头的少女,气呼呼地埋怨道:“定力这么差,我不过是想问你几句话,你倒好,把我的嘴巴亲肿了,还想动手动脚。” 他缓了缓,在清吾耳边打了个响指,少女便立刻坐直身子,面对着他。 清吾缓缓地睁开眼睛,双眸低垂,眼神空洞。 砚尘烬的手不由自主的抚了抚她的脸颊,轻声问道:“你是什么人?” 清吾宛如傀儡一般,如实回答:“清吾。” “看着我。” 清吾的眸子望向他的眼睛,但却毫无灵动的神色。 砚尘烬深深的看着她,问道:“喜欢我吗?” 对方点头。 少年眸子颤了颤,紧张的手指抖了抖,“说,说出来!” 清吾:“喜欢。” 砚尘烬被这两个字取悦到了,他勾起唇角,再问:“喜欢我什么?” 清吾沉默了片刻,道:“皮毛!” “……什么?”砚尘烬以为自己听错了。 可清吾仍旧回答,“皮毛,软软的。” 砚尘烬气恼道:“你……就只喜欢我的皮毛?” “还有……尾巴,耳朵,都喜欢。” 合着就只喜欢他的原身,喜欢狐狸? 少年气呼呼地收回手,眸子里带着审视的凌厉,“你把我当什么了?” 清吾歪了歪头,无法控制本能的回答:“我的……” 砚尘烬阴沉的脸色稍稍有了一丝转机,正当他满心欢喜这一句‘我的’之时,又被猛地浇了一盆冷水。 “我的……宠物!” 宠物两个字,叫砚尘烬顿时冷了脸,他沉着眸子,“只是宠物?” 清吾如是回答:“嗯。” 砚尘烬:“……” “喜欢我,只是喜欢宠物的喜欢?”他眸子里发出森森的冷光,明明听得清清楚楚,却还不敢相信地反复的确认。 清吾自是浑然不知,只是诚恳的点头,“是。” 砚尘烬咬着牙,“除了宠物,作为男人,你就没有一点喜欢我?” 清吾摇摇头道:“娇娇弱弱,扭扭捏捏,不算……男人!” 这话当真是戳了砚尘烬的心窝子,气得像是要背过气去,“你……” 他气得背过身去,不理她。 没了砚尘烬的控制,清吾歪了歪身子,便要倒下去。 额头几乎要撞到土坑壁的时候,却又被人稳稳地接住了。 少年扶着她的脑袋,让她靠在自己肩头,脸上仍旧带着气愤和恼怒的表情。 他低声嘀咕着:“你怎么能……这么欺负人?” 可清吾已经听不到了,沉沉的睡去。 清吾醒来已经是次日清晨,还没睁眼,便觉得后脑一阵钝疼。 她下意识地揉了揉脑袋,好像肿起来了。 昨晚的事儿在脑海里浮现,惹得清吾顿时睁开了眼,她正靠在砚尘烬肩头,而后者还闭着眼眸,睡着。 上上下下的扫视一圈,发现砚尘烬衣冠整齐,清吾这才放心下来。 她想起自己好象被什么东西砸到了,正是后脑肿起来的大包。 还好,还好,她要是真的因为惑香轻薄了砚尘烬,可还了得? 按照这小祖宗的性子,这会儿她怕是要淹在砚尘烬的眼泪坑里了。 他小时候就爱哭,又娇气,又脆弱。 磕了绊了的,都要哭闹个不停,不高兴了,也要哭,还需得哄着。 性子软软的,虽然娇些,但还算听话,又可爱,会讨人欢心。 不似现在这般,长大了,性子也…… 清吾说不上来,他的性子,看着有时候冷冷的,有时候又……挺可爱的,甚至……不知道是不是长大的缘故,仗着容貌姣好,清吾总觉得他时不时的想勾人。 诚然,清吾也不能否认,是自己的问题。 他那眼神带着勾子,叫人忍不住往歪了想。 清吾叹了口气的功夫儿,少年便动了动身子,醒了过来。 砚尘烬还念着昨晚的气,心里对她不满,也不看她,也不跟她讲话。 可这委屈巴巴的眼神,落在清吾的眼睛里,还以为他是生气昨日她亲了他的事儿。 虽然当时整个人都不听使唤了,可记忆还是有的,自然,也包括她胡说八道的那一句惊天地泣鬼神的话,就着原身…… 清吾想起来,都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她清了清嗓子,道:“昨日的事儿,原就是你的不对,都这么大了,自己控制不好自己的香,可怪不得我。我本就是受害者,你自己吃了苦头也不能全赖我,我不同你置气,你也别计较那么多了,反正也……” 也没发生什么嘛! 可这番话还没说完,少年便向她投来幽怨的眼神,“你是受害者,我罪有应得!” “……” 清吾哪里是这个意思? 她只是想说都有责任,各退一步罢了! 本想据理力争,可当视线落在少年微微肿起来的唇瓣上时,她的气焰一下子就被浇灭了。 少年赌气似的,偏过头去,不给她看。 清吾心里愧疚,“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哎呀,我道歉,都是我不对,我修为低微,没有定力,念在我是初犯,原谅我吧!我对你绝对没有乱七八糟的心思,我也不是有意轻薄。我保证,我以后再也不会欺负你。这样,我连看你都不看,离你远远儿的,嗯?行不行?” 嘴上这么说,可这坑里哪里有她可远离的地方去? 009章 故意报复 砚尘烬冷嘲热讽道:“你自然没有心思,我连个男人都算不上,你能对我有什么心思?我看你,巴不得现在就爬上去,丢下我,最好叫野兽吃了我,往后便无人知晓你的恶行。” 清吾:“……” 这小子平时不声不响的,生起气来口齿这般伶俐,而且还越说越偏? 她何时说他连男人都算不上了? 这一桩桩罪名扣的,清吾跳进河里都洗不清。 不知从哪里开始辩解好,清吾乱了半晌才憋出一句,“我不丢下你。” 砚尘烬双眸湿润的盯着她,看得清吾心里软极了。 要说这人的本能可真吓人。 她都死了一回的人了,重新换了个身躯活过来,还是一瞧见他委屈的模样,便忍不住心如刀绞,恨不能把人抱怀里好好揉一揉,安慰安慰。 清吾有一下没一下的抚着他的后脊,“都是我的错,我的错,你那些话太重了,可不是我说的,我没说你不是男人啊。我也没说要丢下你,我现在没力气,你等我恢复体力,我先驮着你上去。要是遇上野兽,就算是让野兽吃了我,我也想法子让你活命,好不好?” 少年偏过头来,眸子里带着幽怨,奶里奶气的抱怨:“你总这样,就会骗人。” 清吾好脾气的哄着,“没骗你,前日夜里被女鬼追杀,我不也拼了命想法子让你活吗?” 砚尘烬委屈的撅着嫣红的肿嘴唇儿,“那我是不是男人?” “……” “是,怎么不是呢?阿烬是我见过长得最好看的男人,又高又帅,又可爱。”清吾讪讪的讨好。 少年眸子里的委屈稍稍缓和了几分,但仍旧别别扭扭,“不准说我可爱。” 可爱是用来形容小狐狸的。 清吾点头,“好好好,不说不说,别气了,乖。” 砚尘烬轻哼了一声,“原谅你这一次。” 清吾也不知道自己是做了什么孽,被人用惑香迷了一遭,罪魁祸首却委屈的要哭了,如今她还要跟他道歉认错,好声好气的哄着。 把砚尘烬哄好了,清吾也累极了。 哄他可比被女鬼追赶跑路累多了,往后还是小心些,可不能惹了他不高兴。 昨晚乌漆嘛黑的瞧不清楚,这会儿清吾才注意到这坑里躺着的两颗头骨。 她用手挖了挖,不多时便瞧见土下还埋着不少骨头。 砚尘烬胆小,躲在她身后,连看都不敢看。 清吾拍拍他扒在她肩头的手,道:“别怕,已经死了很多年了。” 其实,清吾想不明白,为什么砚尘烬会如此胆小。 害怕鬼也就罢了,连骨头也怕? 可分明,他自己都是个妖啊,怕这些东西,成什么体统? 一想到砚尘烬的原身,清吾顿时打消了这种念头。 那么软萌萌的小东西,娇娇弱弱的小可怜。 不,他不算妖! 清吾越挖越深,挖出的骨头也越来越多,好像没完没了似的,“怎么会有这么多白骨?即便是荒山野岭,骷髅遍地,也不该全然是人的尸骨,总要有些野兽什么的。可这都……十几颗头骨了。” 砚尘烬扯了扯她的衣袖,“你别挖那些了,我害怕。” 他可真是朵娇花儿。 清吾安抚道:“好,不挖了,我们想法子上去吧。” 这坑洞大约一丈多高。 清吾驮着砚尘烬的话,他应该可以爬上去的。 可砚尘烬不肯,“我怕高,我不能站你肩膀上。” 清吾:“……” 昨日你站在坑边,也没见你害怕啊! 这小子是不是故意找事儿,想报仇? 清吾一瞧见他那双眼睛,到喉咙口的话,又憋了回去,“算了,我背你爬上去吧,你可得抱稳了。” 少年点点头,“好。” 背着你,就不怕高;驮着你,就怕? 清吾心里暗暗翻了个白眼,更觉得他是存心的。 把砚尘烬背在身上,清吾捞起他两条长腿,少年难为情地躲了躲。 清吾憋屈地在他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别乱动,腿,缠上来!” 砚尘烬被打了一下,有点委屈,望着她近在咫尺的后颈,委屈的想咬上一口。 可明明那白皙的颈子就在眼前,尖锐的牙齿也露出来了,他却突然舍不得咬下去。只是收了牙齿,红肿的唇瓣轻轻的蹭了蹭,鼻尖在她颈间嗅了嗅。 清吾‘嘶’了一声,扯着他的腿,圈在腰间,“别乱蹭!” 小时候的那些毛病,他是一样儿都没改。 好在洞口不算太宽,清吾尚能双腿撑着两侧,往上攀爬。 两刻钟后,可算是爬上去了。 清吾累极了,扯开砚尘烬的腿,“你真的好……” 重字还没说出来,便已经被少年娇弱的,水汽茵茵还带着勾子的眼睛狠狠的勾了一把,清吾连忙改口,“你真的好乖!” “也不准说我乖。”砚尘烬抱怨道,乖也是形容狐狸的,他不喜欢。 可爱也不行,乖也不行。 清吾仰面躺在地上,敷衍道:“好好好,不说就不说,我快累死了。” 砚尘烬坐在她身边,食指和中指点在她眉心,丝丝灵力往她身体里涌,周身的疲乏很快就消散了不少。 清吾一把抓住他的手,斜眼看他,“你有灵力?那你还让我背着你爬上来?” 少年垂着眸子,低声道:“只有,一点点!” 清吾坐起身来,显然是不相信他,“上次你就说一点点,用完都恢复真身了,这次怎么没有?” 砚尘烬被她握着手腕,有点心虚,“我不知道。” “你是不是在报复我昨日亲你?”清吾质问。 少年回答:“不是。” 不是倒是真不是,但报复也是真报复。 他是生气,生气的却不是她亲他这回事儿。 清吾重重的喘了口气,手指刮了下他的鼻子,道:“心眼儿可真小。” 她站起身来,随手拍了身上的土,向砚尘烬伸出一只手,“起来,赶紧想法子出去,这地方太危险了,指不定什么时候,我们也成了坑里的白骨。” 清吾突然想起某种可以使用死人尸骨炼化魔气的方法,但尸骨不能太过久远,三五年内尚可使用。 010章 数到一千 她转头对砚尘烬说:“你先在上面等我一会儿,我再下去看看那些骨头。” 砚尘烬眸子一深,扯住她的衣袖,“你要把我一个人丢在上面?” 清吾怕被他发现端倪,怀疑她的身份,便哄着他,“白日里那些鬼怪不会出来,你就在洞口坐一会儿,好不好?” 少年沉默许久,似乎是不情愿。 清吾抚了抚他的脸,“乖,我是担心你怕那些白骨,我很快就上来,你在这里数到一千,喊我,好吗?” 砚尘烬不情不愿地点点头,“一千,一个数都不能多。” 跟个小孩子似的,真是可爱。 清吾点点头,冲他笑笑,“好。” 跳下坑洞,清吾咬破手指,在尸骨上画出符咒,随即便有一道血色灵犀从尸骨中涌出。 清吾大喜,这些尸骨没有超过五年的,正合适使用。 她盘腿坐在地上,以血为媒,将尸骨中残存的怨念和阴气化为魔气。 直到吸干了尸骨中所有的魔气,清吾点上眉心。 能转化的魔气虽然不多,要破鬼打墙还是绰绰有余的。 清吾连忙从洞口爬上去,只见少年亭亭的站在洞口,腮帮子鼓鼓的,好似生气了的小田鼠。 他道:“都数到五千七百八十九了。” 虽然不合时宜,但是清吾扑哧一声笑了。 因为这一声笑,少年的脸色更加难看,“你还好意思笑?” 清吾憋着笑,“我不是当你喊我了吗?你数到一千怎么不叫我?” 砚尘烬垂下头,嘀咕道:“我喊你,你就会上来吗?”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她那会儿正在全神贯注炼化魔气,且不说能不能听到砚尘烬喊她,即便听到了,也绝不可能停手的,否则怨气未经炼化入体,是有可能乱人心智的。 清吾被他问得哑口无言。 少年哼了一声,道:“下次不准这样。” 清吾见他给了台阶,赶紧点头,“我知道了,下次不会,我们想办法下山吧!” 砚尘烬突然握住她的手,清吾歪头看他,他便解释说:“你方才骗了我,我现在要看紧你,以防万一,你把我丢下。” “……”清吾无奈,“我看起来像是那种人吗?” 少年显然很不给面子,“像!” 罢了罢了,由着他牵吧! 两人并排而行,清吾心里盘算着,怎么才能不着痕迹的破坏鬼打墙,而不被砚尘烬发现。 直到晌午,砚尘烬问她,“你饿不饿,那边有野果子。” 清吾瞧了瞧,想着正是个机会,她没皮没脸的眨眨眼,“我有点累了,你过去帮我摘几颗吧!” 砚尘烬眸子幽深地看了她一眼,只这么一眼,清吾便有一种自己的想法被人看穿了的感觉。 她正想说点什么转移砚尘烬的注意力,那人却突然点了头,“好,你等等我。” 听他这么说,清吾才算是松了口气。 待那少年刚走到野果树下,清吾便连忙薅下几片草叶,她用血画下符咒,结印施法。 草叶从清吾手中翻滚落在地上,往四面八方蔓延开去。 不过片刻,画了符咒的草叶撞上鬼打墙的透明结界,红光一闪,震破了结界。 结界碎裂的刹那,发出一声响动,吸引了砚尘烬的目光。 清吾赶紧喊他,“阿烬,你采好了没有?” 少年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回答:“好了!” 清吾松了口气,还好没被他发现。 方才施法把清吾的魔气耗了个干净,但能够破除结界,已经是万幸,她便也没有在意。 清吾咬了一口野果,酸的她牙都要倒了,她苦着一张脸把嘴里的果子吐出来,“怎么这么酸?” 少年丝毫没有意外,只是淡淡的说道:“我没尝。” 这小子的态度十分让清吾怀疑,他是故意的。 难道是因为方才让他数到了五千?心眼儿可真小。 清吾扔掉了果子,道:“算了,我不吃了。” 还是先出去再说,不然也不知这小子还会给她使什么绊子。 清吾佯装着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同砚尘烬继续找出路。 不到半个时辰,便瞧见远处的祠堂。 清吾装出一副惊讶的样子,“阿烬,我们走出来了,可算是走出来了!” 砚尘烬眸子里并没有喜色,只是淡淡道:“哦。” 这小子又犯什么毛病?好不容易出来了,怎么好像不是很高兴? 瞧见他面无表情的朝祠堂走过去,清吾只觉得莫名其妙。 没等他脚踏进祠堂,清吾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腕,“等等,你……能不能变回狐狸?” 砚尘烬转过身来,脸色阴沉的看她,果断回答:“不能!” 如此不容商量的拒绝,清吾也愣住了,“你怎么了你?突然生什么气?” 他若真的受了委屈倒也罢了,可清吾自认方才什么也没做啊,他还生哪门子的气? 砚尘烬甩开她的手,“我不想变成原身,不行吗?” 清吾深吸一口气,“你嘴巴肿着呢,被他们看见了怎么办?” “你怕我丢你的脸?”他气呼呼道。 这小子泼脏水的本事跟谁学的?一盆接着一盆! 清吾无奈,“我怕你觉得丢脸,算了算了,你不怕就算了,我真是吃饱了撑的,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难怪世人都说,孩子长大了惹人嫌,如今看来,绝不是空穴来风。 她正要进去,少年连忙幻化成原身,委屈道:“你……抱我。” 清吾一口气憋着,心里也不舒坦,但还是把小狐狸抱在怀里,走了进去。 祠堂院内,地上有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那是张明的尸体,清吾走近一看,那人几乎整张皮肉都被什么东西啃食了。 似乎是因为停放了一天两夜的缘故,尸体已经有些发臭了。 清吾皱了皱眉,撇开视线。 廊下的五间屋子都大敞着。 清吾走进第三间屋子查看,却没见半个人影。 都过了一整日了,难道他们几个已经下山了? 正当清吾打算带着砚尘烬离开,突然外头传来一阵声响,还没等她回头,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女声,“路姚清!” 011章 蚊子咬的 是程安逸的声音,清吾回头去看,便见少女带着几个师兄弟回来。 程安逸一进门便注意到了清吾怀里的砚尘烬,声音顿时软了下来,“阿烬?” 小狐狸闭着眸子,没理睬她。 程安逸以为砚尘烬昏迷了,狠狠的瞪了清吾一眼,怒道:“路姚清,你太过分了,自己行动迟缓,还连累的阿烬也跟着你一起惨遭女鬼之手。这两夜一日,可把我担心死了。好在阿烬回来了,不然的话,我一定把你剥皮抽筋。” 清吾怔了怔,不由得感叹如今真是世风日下,她可是想法子救了这群小崽子的命。 况且,不管怎么说,都算是砚尘烬连累了她,竟还有人替他抱不平? 莫名的想起那晚张明一口一个白眼狼的喊着砚尘烬,清吾却觉得相比于砚尘烬,程安逸更像是白眼狼。 不感谢她也就罢了,竟然指责她。 清吾浅浅一笑,道:“哦?危急关头,我看你跑的比谁都快,竟还有心思管顾旁人?” “你……”这话一下子把程安逸的嚣张堵了回去。 程安逸气得不看她,视线转向清吾怀里的砚尘烬,“把阿烬交给我,谁知道你会不会又安了什么坏心。” 什么安了坏心?分明就是想抱砚尘烬吧! 还说的那么大义凛然的,清吾心里觉得这丫头一点都不诚恳。 虽然心里不想把狐狸交出去,但是想起方才两人还像是吵架般的对话,想必砚尘烬也不想被她抱着,清吾干脆把狐狸双手奉上。 砚尘烬虽身子虚弱,却极少有恢复真身的时候,更别说能让旁人趁机抱一抱,更是从来没有过的。 不单单是程安逸,连同着方才跳下来的几个少年,都忍不住想摸一摸柔软的小狐狸。 程安逸见她识相,倒也不跟她计较,欢欢喜喜的要去接砚尘烬。 可手指还没碰触到白色皮毛,那狐狸便摇身化成人形。 砚尘烬垂着眸子看了清吾一眼,不知是不是清吾的错觉,竟然有一瞬觉得他眼神里有种难以言喻的委屈和不满。 清吾有些呆愣,好容易变回去,这才多大会儿功夫,他又变回来了! 变都变了,也不能强按着他逼他再变回去。 气人的是,他还委屈上了,该委屈的人是谁? 清吾自己面对着他,他不高兴,她只能哄着,怕他哭了。 如今这么多人在,叫别人哄去吧,她真是累了。 砚尘烬那两片嫣红的唇,肿的高高的,实在是很难让人注意不到。 程安逸第一个发现了端倪,“阿烬,你的嘴巴怎么肿了?” 这种部位,总不会是磕了碰了的。 砚尘烬抬眸看了清吾一眼,他没说是谁干的,但又好想说了是谁干的。 不单单是程安逸,连同着其他几个弟子也纷纷看向清吾。 程安逸咬牙道:“路姚清!!!” 清吾皱了皱眉,心道:这小子绝对是蓄意报复。 心眼儿何止是越长越小,分明是长没了! 清吾尽量保持沉着,“夜里山间蚊子多,许是被蚊子咬了,你喊我做什么,我还能管着蚊子,不准咬他?” 这个解释,程安逸和一众师兄弟显然不买账,“蚊子能咬成这样?” 清吾真是后悔,自找麻烦,回来找他们做什么?还不如想法子下山呢! 原想着多几个人照顾小祖宗,这下可倒好,都帮着小祖宗收拾她来了。 清吾气恼地瞪了砚尘烬一眼,那人上一秒还嚣张的生着气,在被瞪了一眼之后,顿时眸子里的怒意都变成了委屈。 砚尘烬收回视线,低声说了句,“是蚊子,大蚊子!” 当事人都说是蚊子,这可不就是蚊子了! 程安逸心疼道:“难不难受啊,被蚊子咬了会很痒吧?阿烬别怕,我给你输点灵力,很快就不痒了。” 说着,她伸手去拉砚尘烬的手腕,却被少年轻巧的躲开,“我不喜欢别人碰我,走开!” 不喜欢被碰,却让路姚清抱着回来? 程安逸一肚子的火儿都归在路姚清的身上,清吾被她那宛如刀子一般的眼神盯得不舒坦。 这小丫头真是奇怪,他不爱搭理你,你生他的气去,冲我撒什么火儿? 清吾扫视了一圈,找了一个看上去还算冷静的少年,问道:“你们怎么还在山上?” 少年正要开口,却被程安逸打断了,“如果我们能下山,还会留在这里吗?” 清吾皱了皱眉,原本耐心就被砚尘烬磨得没剩下多少,这会儿几乎被程安逸磨没了,“所以?” 那少年还算是个拎得清的,说道:“昨日天亮之后,我们便在山中寻找砚师弟……哦,还有路师妹,但是没有找到。似乎是受结界控制,找不到下山的路。入夜外头不安全,便只能重回祠堂,躲避一宿。今日一早便再次出去寻找下山的方法,仍旧无果。方才程师妹说天气太热,便暂时回来休息。” 清吾知道自己在这些人眼里,只是一个能作为诱饵的半魔体,救不救都无所谓,倒也不很计较这个。 只是下山无路,这一点很让人头疼。 “那……女鬼呢?”清吾问。 少年回答:“自前日夜里,女鬼追随你们而去,便没有再回来过。昨日夜里倒也有小鬼作祟,在外头啃咬张明师兄的身体,但程师妹担心女鬼就在附近,我们也不敢轻举妄动。” 清吾扫了程安逸一眼,叫别人大义凛然舍身忘死的时候,倒是颐指气使。到了自己身上,怂的就差没挖个坑把自己藏起来了。 现在的年轻人啊! 仙门收弟子都不筛选一下的吗? 什么人都能进门,可不就越来越糟糕了! 清吾注意到只有五六个弟子,便问:“其他人呢?” 少年道:“程师妹需要人护送,其他人先去采野果了,很快就会回来的。” 清吾点了点鼻尖,就算需要护送,也不用这么多人护送吧? 她讪讪的笑了笑,“原来如此。” 也不知程安逸发什么疯,突然又喊了几个少年出去瞧瞧有没有什么野兔野鸡什么的,回来加餐。 012章 口气不小 众人要离开,程安逸又喊她,“路姚清,你也别闲着,一起去!” 清吾这下明白了,原来她是想把人都赶出去,就能跟砚尘烬独处了。 可外头是真的热,清吾并非想故意找茬,只是懒得出去,“我和阿……砚师兄昨日不小心掉进坑里了,现在身上还疼着呢,需要休息。” 程安逸立刻嚷嚷了起来,“路姚清,你还想霸占着阿烬?你想得美!” 清吾觉得,此刻要是把砚尘烬拉过来,抱在怀里,说上一句,‘他乐意被我霸占’,一定能让程安逸闭嘴。 可清吾也同样觉得,要真这么做了,砚尘烬定然会一把推开她,跟着程安逸一起骂她。 清吾抬眸恰好和砚尘烬的视线对上了,少年面上似乎还矫情着,袖子下方露出来的一根手指却朝她勾了勾。 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清吾有点儿不大确定,总觉得这小子可能有什么阴谋的样子。 就在她走到砚尘烬身侧的一刹那,少年的身子顿时歪了歪,倒在清吾肩头。 清吾:“……” 这显然是在碰瓷吧?她可什么都没做,这小子故意陷害的!!! 砚尘烬极其虚弱的说道:“快扶我坐下,好累。” 清吾愣了愣,看不懂砚尘烬的套路,但还是抚着他坐在地面陈旧的蒲团上。 程安逸早就炸了,“路姚清,你赶紧放开阿烬!” 这丫头眼睛是不是被糊住了? 她那只眼睛看见她不放开砚尘烬了?分明是砚尘烬不放开她! 清吾一时间有点搞不清楚状况,她下意识地推了推砚尘烬的肩膀,换来少年的哽咽,“别动,我好难受。” 他自己不让动的! 清吾摊了摊手,道:“这可不是我霸占他,他……额……难受!” 程安逸气得跺脚,顿在砚尘烬身侧劝他,“阿烬,路姚清对你图谋不轨,你先松开她!” 有话说话,干嘛非得给她扯个罪名才算? 清吾无奈的翻了个白眼。 砚尘烬却嘀咕道:“走开,你……好吵。” 这一句差点叫清吾笑出声来。 虽然好像不太礼貌,但是瞧见处处针对她的程安逸吃瘪,莫名的有点儿得意。 清吾憋着笑,手指抵在唇上,很认真地说道:“嘘,你是有点吵。” 程安逸大怒,“你……” 正要发作,但想到砚尘烬怕吵,竟生生地憋了回去。 清吾见那少女气呼呼地夺门而出,心里不由得感慨: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好残忍,但……好解气! 程安逸出去,连带着一众师兄弟们都走了。 清吾松了口气,拍了拍砚尘烬的肩膀,道:“行了行了,别装了,都走了。” 少年这才抬起头来,一双勾人的眸子亮晶晶的。 不敢看他的眼睛,清吾移开视线,拍了拍缠在她腰间的手臂,“松开,要被你勒死了。” 这小子娇娇弱弱的,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抱着她的力道倒是不小。 砚尘烬气呼呼地松开手,道:“利用完我,就把我丢一边。” “……” 这话说的!好像她是个忘恩负义的负心汉一般。 清吾扯着他的手重新环在腰间,“你不嫌我轻薄你,爱怎么抱怎么抱。” 原是跟他置气来着,没想到这小子更赌气,还真的把她抱紧了。 虽说正是个夏末的时节,可这山上热的厉害,此刻被紧巴巴的贴着,更觉得不舒坦。 清吾推了推他,“我认输,我认错行不行?别赌气,快松开,热死了。” 少年僵持了会儿,轻描淡写的松开手,眸子里满是不情不愿,嘴上却还说着,“知道错了就好。” 说到底,这小子的坏脾气多半是自己惯出来的毛病,他一向如此,较真的很。 越发长大了,这些毛病更加明显了。 清吾抬手戳了戳他的脸颊,无奈的叹道:“你呀你,真不知说你什么好,你这样以后可怎么娶媳妇儿?” ‘娶媳妇’这三个字,狠狠的抓住了砚尘烬的呼吸。 他小心翼翼地看向清吾,问道:“我这样,不好吗?” 不是不好,是很糟糕! 清吾不想招惹他生气,只能违心地说:“倒也不是不好,只是……可能不是女孩子喜欢的类型吧。” 砚尘烬转了转身子,曲着两条腿,正面朝向清吾,很认真的取经,“那……女孩子喜欢什么样的?” “……” 喜欢什么样的呢? 清吾自己也说不上来,她见过的男子少之又少,男子有什么样子的她都尚且不知,更别说什么样子的招姑娘喜欢了。 只是有一点可以肯定,砚尘烬这样的,她不会喜欢就是了。 又娇又弱又爱闹脾气,性子跟程安逸有些异曲同工之妙。 清吾这边想不出来个所以然,砚尘烬却眼巴巴地等着她说下去。 她看着少年勾人的狐狸眼,随口道:“大概,喜欢很厉害的吧。” 清吾想着自己看过的不少情情爱爱的话本子,里头的女主角大多喜欢这种,英俊非凡,武力值报表。 “首先得长得俊,有钱有势,霸道又温柔,最好是修为高深,天下第一的那种。” 砚尘烬很认真地问:“就这些,就够了?” 这话成功的引起了清吾的鄙视,“什么叫就这些?这些还不够?你除了长得好看以外,其余都不搭边儿,还敢说大话?” 话一出口,清吾就后悔了,这么说是不是太过分了? 有点打击人家自信心了吧! 可砚尘烬似乎没有不高兴,只是问道:“你也喜欢这样的?” 大概吧!清吾说不好,不过话说回来,这么优秀的男人,谁不爱啊? 于是乎,她淡淡的点点头 清吾安慰似的拍拍他的肩膀,道:“你也别太灰心,也不是所有人都跟我一样肤浅的,所谓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嘛。” 砚尘烬点点头,耳根子有点红,低声道:“其实,我有一个挺符合的人选,你想不想认识?” “啊?你要给我介绍男人?”清吾眼睛瞪得浑圆,虽然说不上哪里奇怪,但是被养大的宠物介绍男人,这事儿似乎不那么正常,“狐狸?” 013章 小狐狸的哥哥 少年点头,“嗯,我一个哥哥。” 清吾脸上有点僵硬,这事情,无论是从我成为我宠物的嫂子,还是我圈养过我小叔子都挺奇怪的!!! 她敬谢不敏,“算了算了,我……配不上,配不上!我看程安逸挺不错的,你干脆给她介绍算了。” 砚尘烬似乎对她这种烂泥扶不上墙的态度很是不满,冷哼了一声,转过身去,不搭理她了。 “嘶……”这小子的臭脾气。 怎么,她现在只是不用他介绍他哥就不高兴了,要真是介绍了,她要是不嫁给他哥,他还想拿刀架着她脖子逼婚不成? 真是反了天了!世风日下,世风日下! 清吾也转过身去,干脆靠在祠堂的供桌腿上,闭眼小憩。 没睡多久,外头一窝蜂吵吵嚷嚷的回来了。 清吾一睁眼发现自己哪里是靠在桌腿上,分明是躺在砚尘烬腿上。 这打个盹儿,怎么还打到人家腿上去了? 还好砚尘烬也闭着眼,似乎睡着了,没察觉。 想起两人还在怄气,清吾连忙坐直身子,她这一动,引得砚尘烬也醒过来。 清吾刚想解释一句,可砚尘烬一脸不想理她的模样。 气得清吾也不说话了,别的都好说,这强买强卖的毛病可不能由着他,不然的话,说不准哪天连孩子都给她安排了。 不多时,修士们回来了,程安逸兴致勃勃地捧着几颗又大又圆的果子,邀宠般的送到砚尘烬面前,“没找到野鸡和野兔,只找到了这些,阿烬,你快吃一点。” 清吾看着那圆滚滚红彤彤的果子,不由得啧啧嘴儿。 砚尘烬接过果子,道了声谢。 这会儿清吾心里有些懊悔,自己不该跟砚尘烬闹脾气的,这些人里,唯独砚尘烬和她有点牵连,其余的人都不怎么喜欢她。 这下可好,今日怕是要挨饿了。 清吾巴巴的瞅着砚尘烬,那人还生着气,也没说要分一颗给她。 罢了罢了,不分就不分了,有什么了不起的? 眼前突然被三颗果子吸引了视线,那果子躺在一只宽大的掌心。 清吾顺着那手掌看过去,对上了一双含笑的眼睛。 少年微微一笑,在清吾身侧坐下,道:“路师妹也没吃东西吧,这些给你。” 这真是从天而降的惊喜,清吾惊喜的眼神里都快冒出水花了。 没想到,没想到华光门里还是有善良人的!!! “扑哧”一声,清吾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砚尘烬掌心里的一颗果子被捏碎了,鲜红鲜红的汁水从指缝里流淌出来,滴落在白净的衣袍上。 “阿烬,你衣裳脏了。”程安逸连忙从怀里掏出条帕子,想给砚尘烬擦拭,却听到对方冷冷的嗓音,“我自己来。” 浪费食物!清吾连忙小心翼翼地接过眼前少年手里的果子,那少年笑意盈盈道:“还没跟路师妹打过招呼,我叫赵锦英,是华风长老的弟子。” 清吾点头,“路姚清,我师父是……华云长老,赵师兄,你人可真好。” 话音刚落,清吾手心里果子还没捂热乎,便被人一把打翻在地。 清吾瞪大了眸子,瞧着那三个果子落在地上,摔烂了。 她皱了皱眉,看向方才突然横过来的手臂,“砚尘烬,你干什么?” 少年阴沉着眸子看她,脸不红心不跳的说道:“我不是故意的。” 这还不是故意的? 清吾咬了咬牙,忍下怒意,只当他是小孩子耍小性子,不跟他计较。 赵锦英尴尬的笑了笑,道:“路师妹别生气,我这还有三颗,分你两颗。” 清吾道了声谢,拿过两颗果子,紧紧的攥在手心里,身子挪了挪,离砚尘烬远些。 事实上,赵锦英到并非是对清吾心存可怜,他只是比较好奇她和砚尘烬的关系。 要知道,砚尘烬这人,在整个华光门,是出了名的清冷淡漠,但他对这个路姚清好像格外不同。 还有方才的行为,说不是故意的,谁信啊? 闹小脾气似的,绝对有问题。 谁还没点子八卦之心呢! 赵锦英本就是来打听打听消息的,被砚尘烬这一闹,更闻到了一股八卦的味道。 只因路姚清和砚尘烬是挨着坐的,赵锦英怕自己问出来的话,叫砚尘烬听到,便扯了扯清吾的衣袖,“路师妹,你跟我出来,我跟你说句话。” 清吾垂眸看了看手心里的果子,心想,天下果然没有免费的午餐。 吃人家的最短,可不就得跟人家说话嘛! 不过,说句话罢了,也没什么。 清吾正要起身,突然一只手伸了过来,紧紧的包住她握着果子的手,用力一捏,捏碎了她手里的浆果,又抓住她的手臂,她眼睁睁地看着那只手上的鲜红汁液,浸润了她因摸爬滚打早就不怎么干净的衣裳。 “砚!尘!烬!”她怒目瞪他,浪费食物也就罢了,竟还在她衣袖上擦手? 虽然她衣裳不怎么干净,但这像是被抓了个血手印的痕迹实在难看。 原本清吾就生他的气,这下子倒好,又被他点了一把火。 少年不仅不思悔改,反而手掌在清吾衣袖上反复蹭了蹭,这才收了手。 程安逸叫道:“路姚清你喊什么喊,阿烬又不是故意的。” “你瞎了吗?他怎么不是故意的?”清吾脑门上大写的一个‘怒’字。 如果说方才被蹭了果浆清吾有点恼,被程安逸这一激便是真的生气了。 清吾气得一把扯下衣袖,露出一条雪白的手臂,她把手里的衣袖扔在砚尘烬盘坐的腿上,“你这么爱擦,随你擦!” 他不是真的想擦手,只是…… 砚尘烬眸子颤了颤,脱下外袍,连忙往清吾身上披,却被她推开,“用不着。” 少年颤抖着眸子看向她,他知道清吾真的生气了。 她极少生气,每一次生气,砚尘烬都怕的瑟瑟发抖。 这一次,也如此。 那双勾人的狐狸眼此刻含着满满的泪珠儿,像是动一下就会掉下来一般。 清吾见不得他如此模样,干脆站起身来,压着肚子里的火儿,对赵锦英道:“赵师兄,你不是有话同我说,我们出去说。” 014章 太重了,要少吃饭 砚尘烬连忙幻化成狐狸,紧紧的缠在她脚边,却被清吾一个不查踢了一脚。 小狐狸摔在地上,呜咽了一声,可把清吾心疼坏了。 她不是故意踢他的!这真不是故意的。 程安逸怒了,“路姚清,你怎么敢这么欺负阿烬?” 清吾肚子里窝着火,弯腰把小狐狸抱起来,“我欺负他又怎么样,你果真是个瞎子,没看见他上赶着给我欺负吗?” 旁人不清楚路姚清为人,但程安逸十分了解。 这个原本畏畏缩缩的路姚清,此刻却如此言辞犀利,毫无忍让之意。 程安逸眯了眯眼睛,“你不是路姚清?” 清吾冷笑一声,道:“我是路姚清,只是不是以前那个任人欺负的路姚清,此番能不能活着离开这里都是未知,你还盼着我临死还受你的气?程安逸,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贪生怕死还装模做样,我忍你忍够了,看见你这张虚伪的脸,我就恶心!” 这话无疑像是一把火点燃了程安逸的引线,轰隆一声炸了,“你,你凭什么这么说我,你又算什么?你以为你救了我们一次就了不起了?你不过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贱人,我今日不好好教训教训你,我就不姓程!” 说罢,程安逸拔出剑来,直指清吾而来。 清吾反手抽出赵锦英的佩剑,挡住程安逸的剑刃。 清吾还抱着一只狐狸,算是让了程安逸一只手,可对打起来,却丝毫不逊色程安逸,反而占了上风。 虽然清吾已经尽力循着记忆里路姚清学过的招式应对,但还是必须速战速决,拖得越久,便越容易让人发现破绽。 十几招内,剑刃在程安逸面颊上划了一道,趁她分神,清吾用剑柄将她击倒。 程安逸在左颊上摸了一把,瞧见红艳艳的血水,“路姚清,你……你竟敢划伤我的脸,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清吾淡漠的看她一眼,将手里的剑送回赵锦英的剑鞘里,“等你有这个本事再说吧!” 然而,程安逸的追随者不少,几个少年纷纷跳出来替程安逸打抱不平。 清吾见这地方无处容身,还不如今早不回来。 她有些抱歉的看了赵锦英一眼,道:“赵师兄,抱歉,我看这地方留不下我,你有什么话,现在跟我说吧。” 赵锦英也是被这一场闹剧惊到了,更何况清吾怀里抱着砚尘烬,他只是摆摆手,“也没什么要紧的。” 被他这么一看,清吾才想起来还抱着砚尘烬,“砚师兄还是请赵师兄照看吧。” 她说着,把怀里的狐狸往赵锦英手里送,可那四只小爪子紧紧的抓着她的衣裳,不松爪。 小狐狸仰着头,含着泪摇头。 清吾重重的叹了口气,“算了,我还是带着他吧。” 赵锦英点点头,道:“路师妹,我人微言轻,也说不上什么话,你别生气啊。” 清吾浅笑了下,“不会。” 走出祠堂,清吾重重的在小狐狸软软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就会惹我生气,小坏蛋!” 小狐狸嘤咛一声,躲了躲。 清吾叹了口气,心里懊悔,她何苦来的跟他置气? 这小家伙的性子,她又不是不清楚,何必如此? 只是他素日里喜欢闹是常事,如此过分却是少见。 清吾拎起小狐狸的两条前蹄,把他举高,视线和那双委屈的狐狸眼对上,“你方才到底发什么脾气?” 小狐狸的眼睛眨巴了几下,拱了拱鼻子,红艳艳的小舌在清吾脸颊上滑过。 清吾神情缓和了几分,“别想蒙混过关。” 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翘起来,轻轻在她拎着他的手背上,讨好般的扫了扫。 重新被抱回怀里,狐狸尾巴往清吾手心蹭了蹭。 生气的时候胡作非为,讨好的时候又使出浑身解数。 清吾揉了揉他的尾巴,无奈的摇了摇头,“真是拿你没办法,以后不准这样了,听到了吗?” 小狐狸的脑袋晃了晃。 还是狐狸模样讨人喜欢。 清吾在山里采了些果子果腹,喂给砚尘烬,他却不吃。 “方才答应什么了?还闹脾气?”清吾训斥他。 小狐狸摇摇脑袋,低声道:“我……我不饿。” 从前日晚上,清吾一见到他开始,这小子就一点东西都没吃,到现在将近两整日没吃没喝了。 这狐狸又不是铁打的,怎么会不饿? 清吾把果子递到他嘴边,“别惹我生气,快吃了。” 小狐狸撇开脑袋,低声道:“不要……我不饿,真的不饿。” 嘴里说着不饿,肚子却传来一声声哀嚎,控诉着饥饿。 两只雪白的耳朵抖了抖,染上一抹红晕。 清吾耐着性子问:“还在生气?” 小狐狸摇头,“没有。” “没有生气,为什么不肯吃东西?”清吾逼问。 小狐狸眼皮低垂,小声道:“我……太重了,要少吃东西。” 就他这分量,清吾一只手就能拎起来,那里重了? 清吾无奈,“没人觉得你重,再者说,少吃东西也不是不吃东西,你想饿死吗?” 砚尘烬一声不吭,倒是再次面对清吾递到嘴边的果子,他张开了嘴。 果子很甜,很清香,汁液在唇齿间流转,滋味美妙。 清吾勾唇笑道:“怎么样,好吃吧?乖,再吃一颗。” 小狐狸很听话,她喂给他,他便吃下去。 清吾从来没觉得养狐狸有什么难的,直到拥有了这一具修为低微的修士身躯。 她心里不由得感慨,她还尚不是凡人,便觉得照顾宠物如此辛苦,可见寻常百姓要养这么一只,怕是遭罪了。 这日午后格外的炎热,清吾坐在树下的阴影里都觉得热出了一身的汗。 想起附近有一处山泉,能去洗洗脸,凉快凉快也是好的。 只是那太阳毒的很,清吾实在不想在太阳底下走,于是乎,一直忍到太阳快要下山,这才动身。 那山泉被一片树林围绕,遮掩在树荫之下。 早知这地方如此凉爽,真该扛着太阳的暴晒过来。 泉水凉凉的,清吾用手捧着喝了两口,又洗了把脸。 015章 不准挠人 瞧着四下无人,清吾扯下腰间的衣带缠在小狐狸的眼睛上,“阿烬别乱看,我下去洗个澡。” 狐狸耳朵红透了,“别,会有人来的。” 清吾望了望,道:“不会的,天快暗了,他们几个肯定躲起来了,不敢出来。” 小狐狸见她已经动手宽衣,也没再说什么。 清吾只着一件兜衣和一条短短的底裤下了水,虽说是夏日,身子闷热,但皮肤一触碰到那冰凉的水,还是激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好容易适应了水里的寒意,清吾一抬眸对上面向自己的小狐狸。 虽说狐狸的眼睛上蒙了腰带,可莫名的有一种被窥视了的感觉。 清吾道:“你……转过去。” 小狐狸低下头,道:“我帮你望风呢!” 清吾笑出了声,“你能看见吗,就帮我望风?” “我当然……”小狐狸咽了咽口水,“我当然看不到!” 突然,一阵阴风吹过,冻的清吾发抖。 正想上岸穿衣,却听到一声狼嚎。 清吾连忙循着声音望去,只见一双阴森森的眸子从林子里穿过。 还没等清吾的手摸上衣衫,那头野狼已经冲了过来,身形娇小的狐狸龇牙咧嘴的挡在她身前,作势要跟那头野狼一战。 那狼足有十个狐狸的大小,哪里是他能一战的? 清吾一把抱住小狐狸,躲进水中。 一声剑刃划破空气,随即便有几滴血水落进了山泉。 清吾听到岸上野狼哀嚎,不久便倒地不起。 一个清朗的少年音传来,“出来吧。” 清吾从水里冒出头来,也不忘赶紧把狐狸抱出水面。 小狐狸陡然被清吾拉下水,此刻有些溺水,晕过去了。 清吾看向眼前的少年,模样俊朗英气,身材高挑,手持剑刃,在昏暗的光线下,自带一股子英武伟岸。 这人路姚清认得,名为江铭昀,是华光门最为出色的弟子,也是门主白弥最得意的弟子。 江铭昀不认得路姚清,但却认得砚尘烬的真身。 视线在砚尘烬身上扫了一眼,他慌忙转过身去,问道:“是……砚师弟吗?” 清吾愣了下,这才想起自己的处境,要命的是,她还把砚尘烬抱在胸前。 她连忙把砚尘烬放到岸上,道:“是他,江师兄,我是华云长老的弟子路姚清,麻烦师兄先回避,容我……容我把衣裳穿好。” 江铭昀抬起步子便要走,清吾又喊住他,“江师兄,麻烦把砚师兄带上。” 少年没转身,往后退了几步,蹲下身子,把手背在身后。 清吾把砚尘烬放在他手上,那人便抱着溺水的小狐狸走远了。 可算是叫清吾松了口气,她不过就想洗个澡,却闹得这么尴尬。 还好砚尘烬晕过去了,否则的话,她都不知道怎么面对他,衣衫不整的把狐狸拖下水。 小狐狸溺水的时候扑腾着爪子,把她的兜衣带子抓断了,还在她胸口挠了几条抓痕。 清吾慌忙从水里爬上来,她把断掉的兜衣带子两端系在一起,继续穿好,便随意的套上衣裳。 循着江铭昀远去的方向,足足走了一刻钟,可算是瞧见人了。 这个江铭昀,还真是个正人君子,走这么远! 砚尘烬已经被江铭昀施法救醒了,挣扎着不肯让江铭昀抱着。 江铭昀只好把小狐狸还给清吾。 待瞧见清吾那条没了衣袖的手臂,江铭昀立刻收回视线,把外袍脱下来,扔给清吾,“把这个穿上。” 清吾愣了下,把衣裳披在身上。 砚尘烬的爪子揪住那件衣袍,想扯下来,可又怕清吾生气,委委屈屈的收回了爪子。 清吾问道:“江师兄怎么在这里?” 江铭昀:“你们一行人来混沌山,三日未归,长老担心你们的安危,命我前来营救,其他人怎么样?” “他们,在祠堂里,张明师兄已经遇害了,其余的师兄师姐都还安好。”清吾如是说道。 江铭昀似乎没什么情绪,只是淡然道:“知道了,带我去吧!” 路姚清的印象里对江铭昀是敬佩的,华光门里最优秀的弟子,模样虽然比不上砚尘烬俊俏,但也算是个出众的。 总体来说,相比于砚尘烬这样的病美人,江铭昀这般样样儿拔尖儿的,反而值得倾慕。 华光门女弟子中曾有好事者给男修们排名,首当其冲的便是江铭昀,砚尘烬位居第二。 只是没想到如此深受爱戴的少年,竟这般冷情。 听闻同门身死,毫无反应。 怀里的小狐狸突然动了动,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在她手腕上挠了一下。 “路师妹?”江铭昀这样出类拔萃的,被人盯着看也是常有的事,因而对注视的目光很是反感,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清吾愣了下揉了揉手腕,道:“抱歉,刚才走神了,我这就带路。”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江铭昀似乎不很喜欢跟人接触,和清吾的距离相隔一丈。 清吾看着手腕上的红痕,捏了捏小狐狸的耳朵,“不准胡乱挠人。” 不到半个时辰,便瞧见祠堂所在。 清吾从祠堂的大门往院子里张望,江铭昀要走进去,反被清吾扯住了手腕,“江师兄别急,先前这院子里出现过一个很厉害的女鬼,先确认一下,在不在。” 江铭昀扯了扯手腕,“松开!” “哦。”清吾松开手,往里扫了一圈,没瞧见半个鬼影,“进去吧!” 江铭昀自己进去的,清吾给他指了指,“第三间。” 她不想看见程安逸,故而干脆在外头等着。 清吾听到江铭昀进去之后,众弟子叽叽喳喳的声音,她轻咳一声,好心提醒,“有什么掏心窝子的话,咱们回去说也一样的。” 没多久,江铭昀便带着弟子们出来,清吾很自觉地跟在后头。 说起来这个江铭昀还真是有威望,原本咋咋呼呼的程安逸都有模有样的乖顺,瞧见她,也不吵不闹。 清吾看着程安逸脸上的那道伤口,想着自己是不是太过分。 好歹是姑娘家家的,又是个爱美的年纪,打人怎么能打脸呢? 016章 给狐狸爪子剪指甲 可干都干了,后悔也没什么意义。 江铭昀打破山上结界的时候,清吾还真觉得这后生前途无量。 山上阴气很重,众修士的修为被损耗十分严重。 江铭昀带着十来个人就近在混沌山附近的仙门中驻扎。 说是让弟子们休养生息,可清吾能看出来,江铭昀这人有股傲气,此番前来未见得就只是为了救出这几个同门。 从清吾跟江铭昀说张明身死,他毫无反应就能知晓,他根本不在乎众人的死活,只是把这当成一个任务。 除此之外,于他而言,还有更重要的任务,那就是捉拿邪祟。 把众人托给仙门,也不过是甩掉拖油瓶罢了。 清吾觉得这个江铭昀很不简单,但这不关她的事。 混沌山地处偏僻,混沌仙门的规模也并不怎么大,大约只有百来人,不似华光门足有千人。 这样的小门派,难免有不可避免的麻烦,就是……客房并不多。 好在男修们很有眼色,愿意两人同住一间,才能让清吾免于和程安逸一间屋子的尴尬。 自然矫情又麻烦的砚尘烬,也要自己住一间才行。 分配好了房间,清吾问混沌门的弟子借了把小刀。 把砚尘烬送回屋里,清吾道:“爪子伸出来。” 小狐狸不情不愿地把小爪子塞到清吾手里,任由清吾一根一根的削掉他尖锐的指甲。 清吾一面削,一面道:“看你以后还能不能随便挠人!” 小狐狸垂着眸子,“你把我的指甲都削没了,我遇上危险怎么自保?” 听他这么说,清吾莫名的想起方才野狼出现的时候,这只小小的狐狸不顾安危的挡在她面前。 清吾心想,你哪有什么自保的能力?不添乱就不错了。 她伸手挠了挠他的下巴,“我保护你,行不行?” 小狐狸眯着眼睛,哼了一声,“我才不信你。” 清吾笑了笑,“我何时骗过你,你怎么总不信我?” 骗了,而且,骗了很多次。 你以前也说过,会一辈子保护我的。 你还说过,你永远不会离开我。 可你骗了我,轻而易举的丢下我,让我一个人度过了近六年。 清吾见他一副委屈的模样,轻声道:“我不骗你,我保证,要是遇上危险,我一定挡在你前头。” 就像你在山泉边,保护我那样,保护你。 修好了指甲,清吾便回屋去了。 砚尘烬见清吾离开,便幻化成人形,一双狭长的狐狸眸子盯着那扇关上的房门。 江铭昀安顿好了众人,果不其然独自上山去了。 清吾坐在窗前,看着外头一闪而过的白影。 虽然江铭昀是很出类拔萃,但清吾并不认为他能斗得过那女鬼。 那女鬼少说有几百年的功力,不是一般人能对抗的。 她抬头望着天空中的明月,叹了声,“但愿他能活着回来吧!” 关上窗户的刹那,一个少年站在距离窗户不远的位置,贴着墙壁,眸子里带着猩红。 清吾一觉睡到天亮,能躺在卧榻上睡觉,真是人生一大幸事啊! 起身出去找点东西吃,正巧遇上赵锦英急匆匆地往江铭昀房间去。 瞧见清吾,赵锦英道:“路师妹,听说江师兄受了很重的伤,要不要一起去看看他?” 清吾有些意外,这个江铭昀还真有本事活着回来。 她点点头,跟上赵锦英。 一进江铭昀房间,床边已经簇拥了八九个人,围在江铭昀身侧乱作一团。 江铭昀几乎奄奄一息,倒在卧榻上,身上的白衣几乎被血染红了,脸上也有几条伤痕,把那张英俊的脸毁的彻底。 已经有人封住了江铭昀的筋脉,去请混沌门门主前来救治了。 都围在这里也不是办法,清吾转身要出去,这才瞧见砚尘烬也来了,就站在她身后,一声不响,她竟然丝毫没有察觉。 清吾:“你什么时候来……哎……” 砚尘烬拉着她的手臂,把人拖出房间。 身子骨娇弱,力气真不小。 清吾身上穿着江铭昀的外衣,她自己都忘了,砚尘烬倒是注意到了,拉着她回屋去。 “你要去哪儿啊?” 砚尘烬不答,拉着她进了自己房间,关上门便开始扯清吾的外衣。 清吾:“你扯我衣裳干嘛,松开,你疯了吗?” 少年拍开她的手,“这不是你的衣裳。” “谁的不都一样?有的穿就不错了,你别跟我动手动脚的,你可别忘了,是因为谁,我衣裳缺了半边袖子。”清吾抱怨起来。 砚尘烬把自己的外衣脱下来,道:“他的衣裳太长,你穿我的。” “……” 他的衣裳长,你的就不长了? 你的不仅长,你比他的还长!! 砚尘烬似乎也注意到了这一点,手指在衣袍上划了一道,裁掉了一段,“这回不长了,你穿我的。” 清吾狐疑的盯着他,“有什么区别?” 少年垂着眸子沉默了片刻,道:“不一样,我的给你,算是赔罪;你穿他的,是受人恩惠,不一样。” 说的倒也有点儿道理。 清吾脱下外衣,被砚尘烬一把夺过去,“我帮你还给他。” “……” 这小子怎么如此积极?总觉得怪怪的。 清吾道:“都被我穿过了,好歹洗一下还给人家吧!” 见她伸手要来拿衣裳,砚尘烬连忙举高了,不给她碰,“我来洗,当是跟你道歉,你就……不准再生我的气了,行吗?” 清吾早就不生气了,浅笑着点点头。 晌午时分,混沌门的弟子来送了些吃的,正好赵锦英来了,两人便把吃食摆在院子的凉亭桌上,一起吃。 两人面对面坐着,清吾随口问道:“江师兄怎么样了?” 赵锦英叹了口气,“伤得很重,听说他是装死逃过了一劫,不然啊,早就被厉鬼吃了。不过能不能真的死里逃生还要看造化,岳门主说,不确定他能不能挺过去。还需得再观察个三两日,眼下是暂时回不了华光门了。” 清吾一面吃着东西,一面应和的点点头。 赵锦英咬着筷子,盯着清吾,仔仔细细的打量。 017章 红娘小狐狸 要说这路姚清,好像也挺好看的。 模样又英气又漂亮,美的很大方,但却不是惊艳的类型,看不腻,需得细细品鉴方觉的她是个极漂亮的。 清吾疑惑的看他,“赵师兄,你盯着我干什么?” 赵锦英放下筷子,四下张望了一番,确认没有人,这才凑近清吾,问道:“路师妹,我问你啊,你和砚师弟是不是……” 他的两手各自成拳,伸出大拇指,两根拇指互相对着晃了晃。 “啪”的一声,清吾的筷子都吓掉了。 她愣了愣,道:“我跟他?怎么可能啊?” 砚尘烬就是只小狐狸啊,虽然长得漂亮,但也只是只漂亮的小狐狸! 清吾连忙摆摆手,“不是,绝对不是,赵师兄,你想的也太多了!” 赵锦英明显有些失望,“嗐,我还以为你们俩看对眼了呢,原来是我理解错了。不过我瞧着砚师弟对你挺特别的,他可从不让人碰他真身,也从不跟人亲近的。有没有可能,他喜欢你?” 虽然她也搞不清楚,他是对路姚清依赖,还是对这个有些熟悉的旧主依赖,但绝不是那种感情。 清吾摇摇头,“他不喜欢我,他还说给我介绍他哥哥呢,可能瞧我长得像他未来嫂子吧!” 赵锦英大惊。 这位高岭之花砚师弟,在赵锦英的印象里是最冷淡的,世人都说狐妖是最妩媚动人的。 可砚尘烬分明也长了一张妩媚的脸,却生生地叫他那冷漠的性格带偏了。 他不像是个妖,反倒像是个清冷无欲无求的神,多一个眼神都是对他的不敬。 赵锦英实在是难以想象,这样的一个人,竟然……给姑娘介绍男人??? 他脸上带着诡异的古怪,“路师妹,咱们俩说的是一个人吗?” 清吾愣了下,“你们华光门还有别的叫砚尘烬的?” “什么叫你们华光门?”赵锦英鄙夷。 清吾尴尬的笑了笑,“咱们,咱们,口误。” 赵锦英翻了个白眼,重重的叹了口气,道:“我只是不敢相信,砚师弟给你介绍他哥哥。” 清吾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这算什么,他还有更离谱的,我没答应他,他还跟我生气呢,我可头一回听说还有这么强买强卖的红娘。” 赵锦英一时间惊掉了下巴,嘴巴大张着,能塞下一颗鸡蛋。 他不知道该惊讶砚尘烬给路姚清介绍哥哥,还是路姚清拒绝了砚尘烬的哥哥,更或者是砚尘烬为路姚清的拒绝不高兴! 清吾抬手拍了拍赵锦英的脸,“赵师兄,你口水流下来了。” 赵锦英连忙回神,正想说什么,却瞧见砚尘烬站在房门口,正往这边看过来。 他胡乱的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砚尘烬已经走了过来,脸色阴沉沉的,像是在生气。 砚尘烬冷着脸问:“你们在干什么?” 清吾道:“没什么,就说……嗯……” 赵锦英一把捂住清吾的嘴,讪笑道:“哦,路师妹关心江师兄的伤势,正在问我呢。” 砚尘烬扯开赵锦英的手,道:“你别碰她。” 联系方才清吾跟他说的那些话,赵锦英理所应当的把砚尘烬的这种行为,当成是维护自己未来嫂子。 他连忙摆手,“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点事儿,下次再聊,下次聊。” 说着,赵锦英急匆匆地溜了。 砚尘烬坐在清吾对面,不冷不热的问:“你很担心江铭昀?” “当然担心啊,你不担心吗?”清吾反问。 “担心。”担心他还能苟延残喘的活下来。 少年垂着眸子,随手捻起桌子上的筷子,气呼呼地吃了两口菜。 “哎……”清吾想要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 那双筷子……方才被赵锦英咬过啊! 可见他已经吃进嘴里了,清吾也只好把话咽下去。 砚尘烬最矫情了,从小就爱干净。 刚送到琅琊山巅的时候,但凡是清吾咬过的东西,用过的碗筷,或者是喝过水的杯子,他都不肯碰。 为了迁就他,琅琊山上不管什么东西都是两份的,一人一狐,各用各的。 砚尘烬幽怨的看着她,“你不愿意跟我一起吃饭?” 清吾扯着嘴角笑了笑,“没,吃吧。” 她说着,也动筷子吃了起来。 如此这般吃饭,倒是让清吾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多年前的琅琊山。 看着眼前的少年,已经不是当初的小孩子,心里感触良多。 吃过了饭,清吾便在屋子里打坐修行。 没多久,砚尘烬又来了。 “怎么了,有事?” 少年摇摇头,道:“我没事,只是,一个人太无聊了,让我在你这儿待一会儿。” 他眼巴巴的看着清吾,清吾自是拒绝不了,叫他进了屋。 清吾道:“我要修行,不能陪你说话。” 砚尘烬点头,“我不说话,昨晚没睡好,想在你这里睡一会儿。” “……” 说好的太无聊呢?睡觉在哪儿不一样,还分场合无不无聊? 不过清吾对他这种毫无逻辑的前言不搭后语早就习以为常,倒也不很想戳穿他。 少年坐在卧榻上,被清吾推了一把,“睡里面去。” 砚尘烬躺到卧榻里侧,给清吾留了足够大的位置,可以打坐。 没有山上的阴邪之气阻碍,清吾利用路姚清半魔体的优势,魔气突飞猛进。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砚尘烬在侧,她有一种熟悉的归属感,修行起来更加得心应手,十分顺畅。 夜幕降临,清吾调息了魔气,缓缓睁开双眼,卧榻里侧的少年蜷缩着身子,像个娘胎里的婴孩,自我保护的状态。 莫名的,清吾被他的睡姿戳了心,连睡觉都如此防备,可见这些年来他受了多少委屈。 清吾轻轻抚着他的碎发,到底为什么不回妖族,要留在华光门? 她真的很想知道。 少年呓语般的嘤咛一声,奶里奶气的喊了一声,“清姐姐。” 他以前总爱这么喊她,难得睡梦中还记得她。 清吾不由得勾了勾唇,低声道:“我在,宝贝别怕。” 只有小狐狸讨了她欢心的时候,她才会如此叫他。 018章 七月十二 不知为何,少年听了这一句,委委屈屈的瘪起了嘴,双手攀住她的手臂,紧紧的抱在怀里,清吾只能伏低身子,由着他抱。 砚尘烬委委屈屈的埋怨,“清姐姐,坏人!” 清吾理所当然的安慰道:“不怕,宝贝,姐姐保护你。” 少年更加委屈了,“呜……讨厌清姐姐!” 清吾:“……” 合着她才是那个坏人! 清吾无奈的笑了笑,“我怎么坏了?为什么讨厌我?” 少年近乎哽咽,脸颊鼓起来,像个奶包子一样,嘀咕道:“我才是宝贝,你不能叫别人。” 清吾掩着唇笑道:“好好好,你是,你是,我什么时候叫别人了?” “叫了!”少年哼哼了两声。 清吾想了想,没想起来,她记性并不很好,尤其是以前自由散漫的惯了,更是从不斤斤计较。 不过,瞧着小狐狸软萌萌的撒娇,清吾倒也不跟他争,“那我认错,我以后不叫别人,就叫你,好不好,宝贝?” 少年哼了声,呜咽着说了声好。 清吾心里想,他这是睡了还是没睡? 要是没睡,怕是不会这么跟她说话,毕竟她现在不是他清姐姐,只是同门路姚清。 若是睡了,还能跟人对着说梦话,也挺神奇的。 也许,真的是把小狐狸委屈坏了,这些年,五年几个月来着?清吾没记清楚,但砚尘烬却一天不落的记在心里。 这是不是意味着,或许这些年,他一直还想着她,还念着她? 是不是意味着,华光门的人对他不好,让他受了委屈,他能想着的,只有那个死了的旧主人? 越想越觉得小狐狸可怜,大概是因为路姚清有几分像她,他才如此依赖路姚清。 清吾心里跟针扎似的疼,就好像自己捧在手心里精心呵护着的宝贝,如草芥一般被旁人欺负了,她一想到就觉得难过。 砚尘烬睡得很沉,清吾也舍不得把他叫醒,被他抱着一条手臂趴在卧榻上也很累,她便干脆在他身侧躺下了。 这一躺下可倒好,打了个哈欠就睡着了。 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做了个梦,梦里自己被束手束脚的绑了起来,动弹不得,她越是想挣脱,捆绑的绳索越是勒紧,直到她快喘不过气,绳索才稍稍松懈了些。 清吾再不敢挣扎,只能任由绳索捆缚,不再动弹。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 清吾睁开眼睛,手臂还是被砚尘烬抱着,少年却不似先前那般蜷缩着的姿态,而是直挺挺的侧身面向她躺着。 他的脑袋近在咫尺,一偏头险些撞上他的额头。 小狐狸睡着的时候不似醒着那么娇,没有脾气,软软的,可以随意揉捏的可爱。 清吾揉了揉他的脸,滑嫩嫩的。 这人瞧着脸上没什么肉,摸上去却是柔软的。 尾指习以为常的勾了勾他的下巴,他跟小猫儿似的,她跟逗小猫儿似的。 砚尘烬呜咽了声,睁开了眼,拍开她的手,带着娇滴滴的气儿道:“讨厌。” 清吾收了手,满眼笑意的看他,“你可真能睡,八九个时辰,还睡的这么沉,你不知道孤男寡女睡一起要出问题的吗?” “能出什么问题?”少年眸子幽深,他倒盼着出问题。 这小子还真是一点也不怕她。 清吾凑近他些,笑意盈盈的盯着他的眸子,逗他,“宝贝,要我给你示范吗?” 砚尘烬只觉得像是被人戳了后脊,一股酥麻沿着脊背往上爬,直直的冲上脑门儿,叫他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不……不要。”他欲拒还迎般的推了推她的肩膀。 清吾故作惋惜的往后退了退,“好吧,那就算了。” 就这么算了? 你再坚持一下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砚尘烬垂了眼眸,不大欢喜。 清吾以为把人逗生气了,便坐起身来,道:“别怕,我不欺负你。” 少年嗯了一声,似乎没得到什么安慰,也跟着起身,“我该回去了。” 清吾已经盘腿坐好,准备打坐了,听他要走,自然而然的点头,“去吧。” 要是能挽留他一下就好了。 砚尘烬这么想着,心里越发失落了。 三日后,江铭昀总算是从鬼门关活过来了。 同门师兄弟们瞧见他醒来,都激动的快哭了。 江师兄可是华光门的骄傲啊,又是救了他们的恩人,捡回一条命来,别提多让人开心了。 清吾也在这些人之中,只是心里并不那么有感触,甚至有些怀疑,那一个个要掉眼泪的少年们是不是真心的。 虽然不能说感动涕零,但至少也该表示表示,不能太过冷漠。 清吾也作出一副感谢上苍,把江铭昀还回来的模样,和其他人一样,目不转睛的看着卧榻上病恹恹的人。 看了不过片刻,便被一个高挑的身影挡住了。 砚尘烬将先前江铭昀的那件外袍放在他卧榻前,随即便站在清吾前头,挡住了清吾的视线。 被挡住了正好,省了她不少表情,装样子也很累的。 江铭昀虽然醒了,但动弹不得,也说不出话,还得修养几日。 岳门主发话了,“江师侄需要静养,各位师侄先回去吧,不要搅扰了江师侄休息。” 那敢情好,清吾第一个应和着出去了。 一出门,砚尘烬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你站住。” 清吾愣了愣,回头看他,“有事?这两三日都没见你了,怎么了?” 少年哼了一声,道:“三日。” 两日三日的,有什么区别? 清吾搞不明白,又问:“所以?” 所以,我想你了。 砚尘烬气呼呼的叹了口气,道:“今日是什么日子?” “七月十二。” 少年近乎跳脚,“我当然知道是七月十二,我……你……算了,你当我没说过。” 砚尘烬气愤地回屋去了。 赵锦英从江铭昀屋里出来的时候,清吾问他,“七月十二是什么日子?” “七月十五是乞巧,七月十二,我也不知道,节日吗?还是生辰?”赵锦英不解的问。 清吾记得砚尘烬的生日是一月,一月二十五,不是七月十二啊。 019章 喝药式喝酒 难道是路姚清的生日? 清吾回忆了一下,路姚清是寒冬出生的,也不是。 她耸耸肩,道:“罢了,没事。” 清吾转身要走,赵锦英喊住她,“三日后就是乞巧了,程师妹都开始绣荷包了,路师妹不绣吗?” 说起来,清吾没过过乞巧节,也不会刺绣。 不过乞巧节也叫女儿节,是姑娘给心仪的男子送荷包的日子。 清吾心里泛起了嘀咕,难不成小狐狸想让她给他哥绣荷包? 赵锦英见她没答话,傻愣愣的站着,拍了下她的肩膀,“路师妹,你想什么呢?想这么出神?” 清吾回了回神,抚着下巴,道:“你说,有个人想让你给他哥绣荷包的话,这事儿正常吗?” 赵锦英嘴角抽了抽,心想:师妹,你就差把砚尘烬三个字说出来了。 他为难道:“这种事情,我还是第一次听说,不过砚师弟这么娇贵的人,要是拒绝他的话,他会不会生气啊?” 赵锦英从没见过有人拒绝砚尘烬的。 诚然,这也和砚尘烬几乎不提要求脱不了干系。 单是想想,那个又漂亮又贵气又清冷的美人儿,被人拒绝时的伤心难过,赵锦英一个男人都觉得可怜。 清吾重重的叹了口气,“可我不会绣啊。” 赵锦英拍了拍胸脯,“放心,我会,我教你。” “啊?”清吾惊得五官都快拧巴到一起去了,“你一个大男人,还会这个?” 赵锦英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得意洋洋道:“那有什么?我会的可多着呢。你今日下山去买些布料和丝线,我明日教你,就这么说定了。” 还没等清吾说话,他已经洋洋洒洒的回屋去了。 清吾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他跟谁说定了?她还没同意的呢!!! 思来想去,清吾觉得偶尔讨好一下小狐狸,让他高兴高兴也没什么,荷包可以送,但是相亲这回事儿,还得以后再说。 午后,清吾打算下山,一拉开房门,便瞧见砚尘烬站在门口,手停在半空,似乎要敲门。 少年脸色不怎么好看,似乎还在生气。 清吾道:“我知道你说的日子了,正巧我要下山,你要不要一起去?” 听她说想起来了,砚尘烬的神色稍稍缓和了几分,点点头,“嗯,一起。” 下山的路上,清吾满脑子想的都是,该买什么颜色的布,又该买什么颜色的丝线呢? 有了,就买最艳俗最难看的配色,这样小狐狸的哥哥瞧见了肯定不喜欢,说不准还能给退回来。 这样一来,岂不是不用费神相看了? 清吾心里盘算的很好,心情也好了起来。 砚尘烬问道:“你想吃什么,今日我给你买。” 清吾愣了下,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路姚清是个穷鬼,她没有钱啊! 还好带了砚尘烬下山,不然的话,可真是要白跑一趟了。 她讪讪的笑道:“你钱带够了吗?” 少年哼了哼,表情带着几分傲气,“够你花的。” 那就好,那就好。 清吾又问:“我想要什么,你都买?” 砚尘烬没回答,又哼了一声。 清吾心里一直有个疑问,砚尘烬的‘哼’到底是行还是不行? 晌午没吃饭,两人一下山便寻了间客栈,点了几样招牌的小菜,要了一壶小酒。 清吾坐在二楼靠窗的位置,望着楼下人来人往的街道,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人。 第一次在客栈里吃饭,第一次看着这么多人来人往,第一次瞧见热闹的市集,清吾心里暖洋洋的,头一回觉得,自己真切地活着。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仿佛连空气都是甘甜的。 酒水上来了,清吾先给砚尘烬斟了一杯,又给自己倒一杯。 清吾曾经幻想了无数次,等她的小狐狸长大了,可以陪着她把酒言欢的,如今总算是得偿所愿。 她举着酒杯,“今日多谢阿烬款待,来,喝一杯。” 砚尘烬有些为难,清吾这才想起来,他身子弱,“喝不了就算了,你的话,我可以理解。” 原本想说自己不会喝酒,可听了清吾的这句话,砚尘烬整张脸都沉了下来。 她又在小看他了! 似乎是本着不喝了这杯酒,就不是男人的想法,砚尘烬将那杯薄酒一饮而尽。 为了证明自己,砚尘烬又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举起酒杯就要喝掉。 清吾赶紧拦他,“别喝这么急,会醉的。” 少年不听她的,拂开她的手,再次饮尽杯中酒。 这是干什么呀,喝酒是为了高兴,他倒好,跟喝药似的,一捏鼻子一仰头,喝的格外痛苦。 等到菜上桌了,砚尘烬已经晕乎乎的了。 清吾给他夹菜,“你吃点东西,别光顾着喝酒。” 少年哼哼唧唧的捏起筷子,可筷子好像跟修长的手指作对似的,怎么捏都捏不稳,掉在地上好几次。 清吾也是服了他,干脆夺下他的筷子,换了一副新的,夹起一块肉片,递到他唇边,“你别乱动了,张嘴!” 砚尘烬小脸儿带着一抹红晕,在那张白的发光的脸上格外明显,眼睛染上醉意,有些迷离,更显得魅惑。 嫣红嫣红的唇张开,贝齿咬住那块肉片。 清吾看得发愣,心想,这大概就是传说中唇红齿白的小白脸儿了吧? 吃掉肉片,少年便如嗷嗷待哺的幼鸟一般,砸吧砸吧嘴儿,撒娇道:“还要吃。” 清吾好气又好笑,问他:“吃哪个?” 少年笑得傻呵呵的,指着笋尖儿,“这个。” 吃到嘴里,他又竖起一根手指,“再吃一口,不,再吃……”他的手胡乱的比划着,最后摊开五指,道:“吃八口。” 清吾忍不住笑出声来,她手肘搭在桌子上拄着脸颊,一手给他夹笋尖儿吃,她问道:“这么喜欢吃这个?” 少年明媚的笑着,“喜欢。” 清吾心里忍不住想,要是小狐狸一直这么讨人喜欢就好了。 能养一只这么可爱的小宠物,还挺幸福的。 等到把砚尘烬喂饱了,清吾累的手都酸了。 020章 撒娇的小宠物 她甩了甩手,放下砚尘烬的筷子,吃了一口颇受砚尘烬喜爱的笋尖儿。 只一口,清吾差点吐出来。 也不知这混沌山下都什么口味,这么清爽的笋尖竟然做成了甜的,又甜又咸,实在难吃。 难为小狐狸吃了这么多,也不觉得奇怪吗? 清吾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按照砚尘烬吃的最多的夹了几口,果然,都是清一色的甜口。 再去尝一尝他不肯吃的,是辣的和咸的。 原来他爱吃甜的啊? 清吾跟他生活了两百多年,竟然从来不知。 琅琊山巅是禁锢她的地方,所以砚尘烬可以随意出入。 山上除了结界,也有仙门弟子把守,每日送来饭食。 清吾喜欢吃辣的,咸的。 但砚尘烬不能吃辣,每次吃一口就辣得狐狸吐舌头。 于是乎,清吾也极少吃辣了,只吃咸的。 小狐狸很听话,她吃什么,他就跟着吃什么,从来不挑。 即便是从前吃辣的,辣出了眼泪,他也会尽数吃下去。 清吾自认为一向迁就砚尘烬的口味,却不知道他或许也一直在迁就她的口味。 这般想着,清吾莫名的觉得有些伤感。 砚尘烬凑上来,皱了皱好看的眉头,“清姐姐,你不高兴吗?阿烬又惹你生气了吗?” 他说的很是委屈,听的清吾心都要化了。 手臂一挥,清吾把他抱在怀里,轻声哄着,“没有不高兴,阿烬这么乖,怎么会惹我生气?” 砚尘烬紧紧的搂着她的颈子,靠在她肩头上,抱怨道:“我这么乖,你怎么不叫我宝贝?” 清吾心里跟翻波浪似的,一颤一颤的,声音更是柔软到了极点,“宝贝,我们家小宝贝不委屈了。” 谁能拒绝得了一个会撒娇的宠物呢? 诚然,清吾是拒绝不了的,一听到他撒娇,半边身子都酥了。 砚尘烬听不够似的,缠着她喊了好几回宝贝,这才心满意足。 清吾从来摸不透砚尘烬的心思,这人跟他的真身一样,看着萌萌的,内里精着呢,遮遮掩掩的让人家看不穿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 他极少跟她撒娇,也极少跟她提要求。 自己什么也不说,也不要,就等着清吾自己发现,自己给他。 清吾若是没在他需要的时候给他,他又闹脾气,十分孩子气。 是以,至今清吾才知道他爱吃甜的,喜欢别人叫他宝贝。 看似精明,实际上,是个彻头彻尾的小可爱。 两人从客栈里出来,已经是半个时辰后了。 清吾扶着他走,他不乐意,吵着嚷着让清吾背他。 没办法,清吾只能把他背在背上,想着还有要紧的事儿没干,便背着砚尘烬去买布料。 小摊子的老板是个大约四十出头的半老徐娘,摇着花枝招展的扇子,道:“姑娘是要买布料做荷包的吧?” 清吾惊讶,“老板娘怎么知道?” 那妇人的视线在醉醺醺的砚尘烬身上滚了一圈,清吾顿时明白了什么。 她笑了笑,“老板娘误会了,不是做给他的,他只是我养……我养大的一个弟弟罢了。” 妇人哈哈笑了起来,“姑娘不必解释,我明白。” 我看你,不是很明白! 不等清吾解释,妇人便扯了一块乌金的黑布,道:“这位公子端庄贵气,最适合这块布料了。” 清吾摆摆手,这个太好看了,“有没有那种一看就是女人用的,娇气些又难看的布?” 妇人:“……” 这位姑娘的品味,还挺特别的嘛! 清吾自己扫视了一圈,指着一块艳粉色,活似女子兜衣的布料,道:“就这个了!” 妇人:“…………” 着实特别,太特别了! 清吾想着,布料买了艳粉色,丝线就挑了深绿色。 俗话说,红配绿,赛狗屁。 这种搭配,正好! 清吾又买了几根针,包好了一并收进乾坤袋里。 她冲身后的砚尘烬喊道:“宝贝,把钱袋给我。” 妇人:“………………” 看来她真是老了,现在的年轻人啊,实在是……不同凡响。 少年从怀里摸出钱袋,乖乖巧巧的递给清吾。 付了钱,清吾便背着砚尘烬回去了。 妇人艳丽的扇子扇了几下,摇了摇头。 把砚尘烬背回混沌门,天都快暗了。 清吾要送他回房间,他踢着腿不答应,“不要,我不回去,我不要回去……” 两条修长的小腿乱踢乱晃,清吾都快背不稳他了,“宝贝乖,别胡闹,你累了,该睡觉了。” 少年哼哼唧唧的摇头,“我不累,你都三日没来找我,我好想你,再陪陪我嘛。” 清吾愣了愣,想起上午砚尘烬纠正他三日没见的事情。 这三日,他在等着她去找他? 可两人的房间也就隔了一间,他想见她,随时可以过来的呀! 清吾背着他回自己房间,把他放在卧榻上,少年作势便要往榻子上躺,清吾赶紧拦住,给他脱了鞋,才准他躺在上头。 少年抱着被子,如同抱了线团的小奶猫,嘤咛着在卧榻上翻来覆去的滚啊滚。 清吾揉揉他的脑袋,“好玩吗?” 少年眼睛笑得弯弯的,打了个酒嗝,“好玩儿。” 清吾心想,不该叫他喝酒的,该弄些牛乳什么的给他喝,最好喝的浑身都冒奶气儿,再打着奶嗝说话,就更好了。 她问:“想吃奶吗?” 砚尘烬停下了滚来滚去的动作,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心口看,嘴巴一张一合真有一股子想吃奶的味儿了。 清吾又气又笑,拍了拍他的额头,“宝贝,我可没有奶给你喝,倒是可以给你弄些牛乳,你喝不喝?” 少年砸吧着手指,小声道:“要放糖。” “放糖,放糖……”清吾被他逗笑了,心想,你都这么甜了,还要放糖? 等到清吾去跟混沌门的弟子讨了加糖的牛乳来,砚尘烬已经睡着了。 可惜了,没能瞧见他喝牛乳的样子,想想也知道,肯定很可爱。 清吾叹了口气,低头喝了一口牛乳,顿时眉头挤到了一起。 糖加太多了,齁甜齁甜的,好难喝。 021章 绣荷包 还好没给小狐狸喝,要是喝哭了可怎么办? 清吾又想,若真是喝奶喝哭了,应该也挺有趣的。 砚尘烬睡在清吾的卧榻上,睡姿豪迈,到底是醉了酒,和平时判若两人。 一整张卧榻,被他占的满满当当的,没半点儿地方。 清吾原想在砚尘烬屋里睡一晚,但又怕砚尘烬夜里醒过来哭闹着找人,若是叫旁人知道他睡在她屋里,传出去也不太好听。 没法子,清吾只好在地方铺了条褥子,睡下了。 次日一早,砚尘烬一醒过来,便感到脑袋一阵闷痛。 他揉着后脑起身,瞧见清吾坐在地上打坐。 清吾听到动静,便睁开眼,“醒了?” 少年点点头,想说话,可喉咙里干涩的很,正巧卧榻旁的小桌子上放着一碗牛乳。 他探了探身子,拿起碗来,正要喝,清吾连忙阻止,“你别喝那个,太甜了,而且,我喝过了。” 砚尘烬不喝别人喝过的东西,她很清楚。 可少年没听她的,咕咚咕咚喝了两大口,许是喝的太急了,高挺的鼻尖上还沾了一点。 清吾愣愣的看着他,果然是个奶包子,喝了奶,更加软萌可爱了。 清吾起身,给他擦了擦鼻尖上的奶,问道:“好喝吗?” 少年别扭的说道:“还好。” 清吾品评不出他的还好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她试探的问道:“以后每天都给你喝这个,好不好?” 砚尘烬红了红耳朵,嗯了一声。 清吾怎么觉得,他喝了奶,性子都软起来了。 她挠了挠他的下巴,意外的,他在清醒的时候没有反抗。 砚尘烬被她逗弄了会儿,本着不能太主动的原则,要回屋去了。 临走时,少年问她:“我昨日喝醉了以后,没做什么惹你生气的事吧?” 清吾浅笑着摇头,何止是没有,他昨日可让她高兴坏了,“没,你喝醉了比平日讨人喜欢多了。” 眼看着少年的脸色不太好看,清吾又赶紧改口,“我的意思是,你现在也很讨人喜欢,只是醉了更讨人喜欢。” 砚尘烬听着她狡辩,倒是没闹脾气,只是哼了声便走了。 送给走了小狐狸,清吾想起还有个荷包要绣,便去了赵锦英屋里。 赵锦英在看到那块绣布和丝线的时候,大脑一片空白,“你这买的什么?抹布吗?” 清吾笑了笑,道:“是不是一看就不会有人喜欢?” 何止,这颜色,即便是绣上凤凰天仙怕是也没有男人要吧! 赵锦英讪笑道:“路师妹还真是,煞费苦心啊。不过我有个问题,砚师弟生的那么好看,他哥哥应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吧,你为什么不答应啊?” 自然是因为尴尬的身份了,别说是砚尘烬的哥哥,便是任何一只狐狸,都没戏。 但清吾没法跟赵锦英解释,只能道:“我跟你说不明白。” 她越是这么说,赵锦英心里越发有诸多猜疑。 难道是路姚清喜欢砚尘烬,但被砚尘烬拒绝了,为了以绝后患,砚尘烬想把哥哥介绍给路姚清,路姚清心碎不已,才断然拒绝? 可赵锦英想想也觉得说不通,便摇了摇脑袋不再想了。 两个人专心致志的研究起刺绣来,赵锦英自己也是个半吊子,教起清吾来更是困难重重。 事实上,单单是要决定秀什么东西就很是苦恼了。 清吾只买了一种颜色的丝线,墨绿色,这真是为难住了赵锦英。 想了半天,赵锦英提议,“就绣个竹子吧!” 听起来不错,似乎不会被误会什么。 可当清吾第十次戳到手指之后,她气恼地把绣布扔在地上,“不干了,再绣下去,我的手都快被扎成筛子了。” 赵锦英倒是个好性子的,把绣布捡起来,道:“俗话说,十年磨一剑,师妹你这也太没耐心了吧?” 清吾烦躁的看着手上的针眼儿,再看看那绣布上已经被染上的血迹,心里琢磨着,这血能洗掉吗? 绣了整整两日,清吾满意的拿着荷包从赵锦英屋里离开,一出门,正巧遇上在隔壁敲门的砚尘烬。 一瞧见砚尘烬,清吾连忙把荷包藏在身后,冲着赵锦英摆了摆手,对方很是心领神会的接过去,藏在袖子里。 清吾尴尬的笑了笑,“阿烬,你找我?” 少年狠狠的瞪了她一眼,一声没吭,转身便走。 “哎……”清吾话还没说,少年已经进屋去了。 赵锦英不理解,“你不就是给他哥的吗?藏什么,搞得鬼鬼祟祟的。” 清吾道:“这你就不懂了,我做的这东西这么难看,今日被他瞧见了,肯定说我做的不好,说不准还会生气让我重新做。可若是明日乞巧给他,就算他有怨言,我也来不及重新绣了呀!” 这话好像也有那么点儿道理。 赵锦英望着砚尘烬的房间,“但我看砚师弟,好像已经生气了。” 清吾道:“他就是气做的,每日不生一两次气,算不得一日。” “可是,以前,砚师弟从来不生气的。”赵锦英虽见到砚尘烬的时候少,可他总是冷淡淡的,又带着病容。 虽然他有脾性,但也不会如此不给脸面的转头就走,而且还是莫名其妙的转头就走。 清吾狐疑的顺着赵锦英的视线看过去,“真的假的?他该不会是就欺负我性子好,跟我发脾气吧?” 乞巧节这一日,混沌山也有祈愿的习俗,因江铭昀还在病榻上,华光门众弟子决定去山下的寺庙祭拜,请愿江铭昀早日康复。 清吾也在其中,她瞧见程安逸脸上的伤口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看样子没少用灵力滋养。 再去看砚尘烬,那人再对上她的视线后,立刻把眼睛移开了,好似方才看得不是她一般。 怎么还在生气?清吾心里嘀咕着。 她小心翼翼的往砚尘烬的方向移动,还没到那人跟前,却瞧见程安逸先跟砚尘烬搭上了话儿。 清吾竖起耳朵来,仔仔细细的听着两人的对话。 程安逸:“阿烬,今日是乞巧,等祭拜了神佛之后,我们下山走走吧?” 022章 小狐狸的奇葩审美 少年淡淡道:“我很累,不能到处走。” 清吾忍不住摇头,这小子还真是不解风情。 好在程安逸锲而不舍,“没关系,阿烬,那我们回去,一起做巧果,好不好?” 砚尘烬仍旧面无表情,“我不会做。” “我教你呀,阿烬,你要是不想做,看着我做给你吃也可以的。”程安逸考虑十分周全。 可对方仍旧不近人情,“我不喜欢吃那种东西。” 程安逸垂着眸子,心里难过,从袖子里掏出一枚乌金黑的荷包,上面绣着漂亮的鸳鸯戏水。 虽然距离有点远,但清吾还是看得出程安逸手艺了得。 再想想自己绣的东西,线头都没剪掉呢。 清吾突然想起来了,她原本做好了荷包打算回去洗一洗上头沾的血污,可后来遇上砚尘烬,她就把这事儿给忘了。 那枚粉色的荷包,还沾着她的血呢! 再回过神来,程安逸已经跟砚尘烬分开了。 哎,刚才的荷包,砚尘烬收了没有?她这一晃神,错过了最精彩的部分! 砚尘烬突然抬眸看她,狐狸眼里带着点委屈的幽怨,活像个……被丈夫抛弃了的小怨妇。 清吾心想,方才砚尘烬瞧过程安逸的大作,这会儿再看她的荷包,肯定会有一种天壤之别的差异,这样最好。 她面带微笑的靠近砚尘烬,少年却端着态度,一副不想理她的模样。 清吾两指夹住他的袖子,扯了扯,“阿烬?” 少年没吭声,也不看她。 清吾惋惜道:“看来有的人忘了今日是什么日子了,既然如此,我还是滚远点,免得碍眼。” 言外之意是,你不理我,我可不给你哥哥荷包喽! 砚尘烬瞥了她一眼,道:“我当然记得是什么日子,不像有的人,言而无信。” 这话清吾可就不爱听了,她为了那枚丑到极点的荷包,手上不知道扎了几十下呢,怎么能说她言而无信? 清吾也学着他一贯的模样,装模做样的哼了一声,道:“谁说我言而无信了?我靠谱着呢!你提醒我的东西,我可做好了,你还要不要了?” 少年被她学样儿,气呼呼地瞪她,“我什么时候要你的东西了?” 清吾伸出两根细长的手指,从怀里掏出那枚粉嫩嫩的荷包,在砚尘烬面前晃了晃,“所以说,你不要喽?” 砚尘烬的视线像是被那枚荷包抓住了视线,荷包晃到哪边,他便往哪边瞧,就像在小狗崽儿面前晃着一根肉骨头一般,眼睛都错不开了。 他一把抓住那枚乱晃的‘肉骨头’,正正反反的看了好几遍,呼吸都吊了起来,“给,给我的?” 清吾道:“给你干嘛?给你哥的!” 砚尘烬跟没听到似的,细细的摸着那荷包上绣着的……圆球。 被他这么认真的盯着瞧,清吾莫名的有种很不好意思的感觉,她挠了挠头,道:“本来是打算绣竹子的,可我头一回绣这种东西,水平有限,绣着绣着就不知怎得,变成个圆儿了。我可不想拆了重新绣,就干脆绣了个球。” 砚尘烬脸上洋溢着甜甜的笑意,偏过头来,含羞带怯的看了清吾一眼,道:“已经很好了,我很喜欢,别给我哥哥了,这个……给我吧!” 清吾看着他笑容满面的模样,心里有些疑惑,“你认真的吗?你喜欢这东西?” 粉粉的荷包,绣了个墨绿色的球,真的有人会喜欢? 别人怎么看,她不知道,反正她自己是觉得这东西丑爆了! 少年眼睛笑得弯弯的,很珍惜的将荷包捧在心口,认真的点点头,“很好看,我很喜欢,我想要这个,给我吧。” 清吾好心的劝道:“你不是都有一个程安逸送的了,要这个干嘛呀?她的好看,你带着这个多丢脸啊?” 砚尘烬眸子柔柔的,像是含了暖洋洋的春风,让人看了便暖心。 他解释道:“我没要她的,我不喜欢她那个,就喜欢这个,给我吧,好不好?” 清吾也有点迷糊了,不喜欢绣的好看的,就喜欢丑的? 小狐狸的审美是不是有点问题? 清吾讪讪的笑了笑,“随你吧,反正也是你自己提醒我做的,给谁不一样?” 这会儿砚尘烬心里高兴,也不跟她生气,只是解释,“我什么时候让你做这个了?我可没这么说。” 他还不承认了! 清吾道:“就前日,哦不,是大前日,七月十二,你问我什么日子,可不就是为了提醒我这个?” 砚尘烬戳了下她的脑门儿,“你怎么这么笨,连七月十二都忘了?我可不是提醒你绣荷包,你这么笨,自己想去吧!” 不是为了提醒她绣荷包? 清吾看着自己一手的伤口,心想这也太亏了! 瞧见一个个小红点儿,清吾提醒道:“用之前记得先洗一洗,上头沾了血的,不太干净。” 砚尘烬仔细一瞧,果真有好几处红点点儿。 他抓过清吾的手,看着手上数不清的小伤口,笑容顿时消失了。 清吾觉得,要是他现在两只狐狸耳朵露在外面的话,肯定是耷拉下来的,又可怜又可爱。 她还没委屈,他先委屈上了,“怎么这么不小心,早知道这样,不要绣了,我也不是很想要。” 清吾轻笑着摊开手掌,“不想要啊?还给我吧!” 少年赶紧把那枚荷包藏进怀里,“都送给我了,不能要回去。做人要……言而有信,不能食言。” 清吾收回手,“我向来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从不食言。” 砚尘烬哼了声,小声嘀咕道:“骗子,你还说每日给我奶喝呢,说完就忘了!” 他声音很低,但还是被清吾听到了。 清吾想起来了,是有这么回事,但她只是玩笑,这小子还当真了? 她浅笑,“就因为这个,昨日生我的气了?” 砚尘烬委屈的垂着眸子,低声道:“不单是这个。” 还有别的?“看来我罪名不少,说来听听。” 少年沉默了片刻,才说道:“你昨日,为什么在赵锦英房间里?” 023章 一起做巧果 清吾坦荡荡的说道:“跟他学刺绣啊,不然呢?” 砚尘烬不信,“他是个男人,男人怎么可能会刺绣?” 清吾却道:“那怎么了,就不准人家赵师兄藏这颗少女心?再说了,凭什么男人就不能会刺绣?偏女人来做这些?” 她越说越夸张,竟还大言不惭道:“我以后的男人,就必须得会刺绣,我再让他给我绣个鸳鸯的荷包,我日日挂在身上,到时候看谁还敢说三道四!” 说话间,已经到了寺庙门前。 众人走进大殿,殿中供奉的是万佛神。 这万佛神是由一万尊小佛组成的神像,说是万尊,实际上大约就几十尊吧! 弟子们纷纷双手合十祈祷。 砚尘烬也闭上眼睛祈祷,“万佛神在上,砚尘烬祈求清姐姐能永远陪着我。” 他许完愿,偏头看向清吾,她也刚许完愿望,睁开了眼睛。 砚尘烬问:“你许了什么愿?” 清吾看了看旁人,凑在砚尘烬耳边,小声说,“自然是求万佛神给我一个会刺绣的男人啊。” 她自己说完,自己哈哈笑了起来。 砚尘烬却很认真,“会有的,肯定会的。” 众人听到笑声,都看向清吾这边,程安逸更是皱了皱眉,一脸怒意地瞅她,“神佛面前,竟如此笑得如此轻浮,简直就是对神佛的不敬。” 清吾收起脸上的笑,摇着头的看了程安逸一眼,道:“啧啧,乞巧日啊,有人送不出去荷包就开始捻酸吃醋了,神佛闻到醋味都酸了,哪还有心思管我笑得轻不轻浮?你说是不是,程师姐?” ‘程师姐’三个字咬的很重,嘲讽的意味儿十足。 程安逸大怒,“路、姚、清!你说谁的荷包送不出去?你才送不出去!” 她喊得气势恢宏,双手成拳却难言她微微颤抖的身子,她说着小心翼翼地去看砚尘烬。 砚尘烬并没有在意她,只是眼巴巴的注视着清吾,听到她说:“程师姐别对号入座啊,我可没说你,不过,我挺喜欢吃巧果的,要不,师姐给我做点吃,如何?” 程安逸对砚尘烬说的话,都被清吾听了个十成十,这会儿被如此羞辱的摆在台面上,程安逸的面皮都涨红了。 程安逸反驳不了,气呼呼地走了。 几个追随她的弟子,追着她出去。 赵锦英远远的冲着清吾比了个大拇指,清吾微微挑了挑眉,回应他。 眼前一白,清吾的视线被砚尘烬挡住了,他似乎没察觉到自己碍事了,浅笑着说道:“我也会做巧果,我做给你吃?” 清吾愣了愣,“你还会做这个?” 少年有些不太确定,“应该……会吧!” 合着是个说大话的,不过做巧果似乎也挺有趣的,她还没尝试过呢! 于是乎,清吾答应了砚尘烬,回混沌门,做巧果去。 因着乞巧日的缘故,混沌门的弟子放了一日假。 每到这日,山下十分热闹,还有乞巧灯会,是以男男女女的弟子都下山去凑热闹了。 只有几对年长的道侣,在厨房搭了小桌子,一起做巧果。 清吾跟着砚尘烬进去的时候,瞧见了厨房最角落里独自做巧果的姑娘。 那姑娘生的很普通,皮肤有些苍白,没什么血色的样子,说不上好看,是在人堆里找不出来的那种人。 清吾只是被那一对对甜蜜蜜的小情侣吓到了,这气氛,这场合,实在是……不适合她和小狐狸! 原想带着砚尘烬转身就走的,却注意到了那个普通的姑娘。 清吾心想,可算还有个……正常些的。 她拉着砚尘烬凑到那姑娘身侧,问道:“这位道友,我们能跟你一起做吗?” 少女有些内向,只看了砚尘烬一眼,面上顿时红了起来,不好意思的点点头。 这位公子生的好俊俏,明明美的跟朵花儿似的,却气质清冷,叫人不敢近距离接触。 清吾和砚尘烬洗了手,便跟姑娘讨教。 少女道:“我叫……江七白,你们,叫我七白就好了。巧果……要提前做面团,我这里,还有多余的,分给……分给你们一块。” 清吾连连道谢,也介绍了自己和砚尘烬。 面团一分为二,清吾一块,砚尘烬一块,学着江七白的样子,揉着面团。 清吾一面揉搓着面团,一面问道:“七白姑娘,你怎么自己一个人在这里做巧果?做给心上人的?” 少女顿时红了脸,结结巴巴道:“不,不是的,不是这样,我……做给……江公子的。” “江公子?哪个江公子?”清吾问。 江七白垂着头,小声说道:“就……受伤的江公子,我奉师命一直……照顾他,他现在还卧病……在床,很可怜。我跟他又……又是同姓,按理说算是……本家,我就想……给他做点巧果,让他……也跟着高兴高兴。” 原来是做给江铭昀的?! 真不愧是华光门第一人翩翩公子,受万千少女喜爱,便是身受重伤,动弹不得,竟还有迷妹趋之若鹜。 清吾偏过头来,看了砚尘烬一眼,摇了摇头。 这就是第一和第二的区别啊! 砚尘烬不解的望她,“我脸上,沾上麦子粉了吗?” 被他一问,清吾突然很想恶作剧,她故作认真的点点头,“有,你凑过来,我帮你擦擦。” 少年眸子软软的看她,很乖巧的垂下头来,任她擦拭。 江七白有些莫名的看着两人,砚公子脸上,分明干净得很啊,路姑娘怎么说‘有’呢? 清吾趁他不注意,手指在小麦粉里戳了戳,沾了不少,笑嘻嘻的抹在砚尘烬脸上。 瞧着砚尘烬脸上的白手印,清吾哈哈大笑。 原本俊美的脸上,被弄脏了,江七白觉得这么清冷的人,一定要生气的。 却不想,少年只是不紧不慢的从怀里拿出条帕子,慢条斯理的擦了擦,颇有一种贵气。 他眸子里非但没有怒意,反而带着浅浅的笑和浓浓的宠溺。 清吾笑够了,便继续捏着面团,做好了一枚巧果,她便用手捂住,问砚尘烬,“阿烬做了什么形状?” 024章 情感导师江七白 “我想着程安逸哪能吃下这么多,就等着到时候混一串儿吃。结果,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醉鬼,趁乱一把抱住了程安逸,嘟嘟囔囔的就要亲程安逸,哈哈哈……” 清吾也忍不住笑出了声,搓着手道:“然后呢?那人得逞了没?” 程安逸作为华光门弟子,虽然是个废柴,但总不会连个凡人都打不过。 不过清吾还是期待发生点儿什么,挫挫那臭丫头的傲气。 赵锦英摇摇头,见清吾有些失望,又道:“先别急着失望啊,还没完呢,那醉鬼要亲程安逸,程安逸就躲了一下,醉鬼的嘴擦着程安逸的后颈错过了。说时迟那时快,我们程师妹狠狠的朝那醉鬼肚子上打了一拳。哈哈,那醉鬼挨了这一下,肚子里的酒水饭食全都吐了出来,吐了程安逸一身,哈哈哈。” 可真是出人意料,没想到比亲了一口更大快人心。 清吾笑得腰都要直不起来了,又听赵锦英说:“你是没瞧见,程安逸那张脸顿时就黑了,恨不得当街把一身衣裳扒了扔掉。” 虽然没能亲眼瞧见,但听赵锦英这么说,清吾几乎可以想象了。 两人笑了一阵儿,赵锦英又一脸坏笑地问她,“我方才瞧见,你和砚师弟一起做巧果呢?怎么样,有没有小鹿乱撞,怦然心动?” 赵锦英这小子,八卦八上瘾了,总打着她和砚尘烬的主意。 清吾无奈道:“我都跟你说了好几次了,我跟砚尘烬,绝对不可能,他不会喜欢我,我也不会喜欢他。我们俩就……”清吾想了想,说:“嗯……就……好像是主人和狗,你知道吧,一丁点儿可能都没有。” 听他这么说,赵锦英叹了口气,道:“就算你想撇清关系,也不用这么贬低自己吧?哪有人把自己比喻成狗的?” 清吾:“……” 谁说她是狗了?! 清吾翻了个白眼,道:“我跟你说不明白,反正就没有,你少胡思乱想,还有……不准乱传,别坏了人家名声。” 赵锦英耸了耸肩,“好吧,对了,你荷包给他了吗?” 清吾点头。 赵锦英大惊,“他没生气?” 清吾道:“他说他喜欢,不给他哥了,他要自己留着,我哪知道他喜欢那种粉粉嫩嫩的东西?” “什么?!”赵锦英下巴都快惊掉了,“你说他留下了?还说喜欢?” 乖乖,砚师弟是得多喜欢路姚清,才能违心的说喜欢那玩意儿? 清吾也很奇怪,“谁知道他什么品味啊,啧啧啧。” 赵锦英有些羡慕的望着清吾,道:“路师妹啊,就……有没有一种可能,那个主人他,其实挺喜欢狗的?” 清吾:“……” 非要用这个比喻吗?就算要用,能别把我当狗吗? 挨了一记白眼,赵锦英心里感慨,主人喜欢狗,可那狗,她是个傻狗!傻狗她不仅傻,还傻的彻底! 另一头,瞧见清吾跟着赵锦英出去的砚尘烬,手里的面团往桌子上一扔,脸上写着大大的‘不高兴’。 江七白安慰道:“砚公子,路姑娘她……只是说几句话,很快就……就回来了,你……别担心。” 砚尘烬抬眸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又细又长的手指戳着桌子上的面团,委屈道:“她才不管我担不担心,坏人。” 她还以为路姑娘和砚公子之间,应当是路姑娘喜欢更多一点,没想到砚公子这样一张清高薄情的皮囊下,竟然藏着一颗如此炽热的心。 “其实,两个人的感情,要……慢慢经营的,不能一头热,也……也不能太冷淡。喜欢一个……人,本身就……很难得,若是能得到回应,就……就更难得了。砚公子,已经很……幸运了,闹脾气,解决不了,问题。公子,很聪明,应该比我,明白的多。”江七白说道。 砚尘烬没抬头,仿佛是在对着那块面团说话,“我从来没得到过回应,她说,她只是把我当成小宠物,她喜欢的,也不是我这样的人,她喜欢的是江铭昀那样的。” 江七白怔了怔,有些惊讶,她没想到砚公子这样又漂亮又痴情的人,竟然也会有人拒绝。 “可是,路姑娘,不是给公子……送荷包了吗?”七白问。 砚尘烬沾了麦子粉的手隔着衣裳摸了摸心口的荷包,“我自己要来的,虽然她不是给我的,也不是我想的那个意思,但是我……还是好喜欢。” 江七白吸了吸鼻子,快要哭出来了。 砚公子他,也太可怜了吧? 她在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帮砚公子劝劝路姑娘,这么好的砚公子,不该被如此对待! 清吾威胁了赵锦英几句,不准他乱说话,便又进了厨房,瞧见砚尘烬垂着头,戳着面团。 江七白眼泪汪汪的,像是要哭了,看她的眼神也怪怪的。 她才走了没多久,怎么气氛变成这样了? 清吾照顾小孩儿似的拍了拍砚尘烬胸口的小麦粉,“你看你,弄得到处都是,怎么了?不高兴了?” 少年抬起头,脸上带着微笑,摇摇头,“没有不高兴,赵师兄,跟你说什么了?” 被他一提,清吾脑海中又浮现出幻想出来的程安逸的窘迫样子,顿时笑出了声,正想跟砚尘烬说,又意识到还有个江七白在。 虽然说,这也不是什么不能让人知道的事儿,但是在别的门派弟子面前说程安逸的糗事儿,显得她太嘴碎。 清吾笑着眨眨眼睛,道:“先不告诉你。” 烙巧果的时候,清吾就察觉到江七白看自己的眼神很不对劲,似乎是想说什么,但又说不出口的样子。 清吾把江七白拉到一旁,小声问道:“七白姑娘,你怎么一直盯着我?” 江七白确实有话想说,可又觉得今日大好的日子,应当多让路姑娘和砚公子相处说话。 于是,她道:“没有,就是,觉得跟路姑娘……相处融洽,想跟你做朋友,我明日,能……去找你说话吗?” 025章 一醉解千愁 那敢情好,清吾也想知道这个单纯可爱的姑娘,会不会跟华光门第一梦中情人发展出什么爱情故事。 她笑着点头,“好啊,我随时欢迎。” 江七白心里像是放下了一块大石,她想,路姑娘人也挺好的,可能只是没意识到砚公子的喜欢罢了,也不能怪她。 巧果烙好了,砚尘烬的几个荷包形状的巧果还依然坚挺,但清吾的‘小狐狸’巧果就没有那么好运了。 原本还有点猫狗的形状,被烙扁了之后,像一只小肥猪一样。 清吾看着自己做的三只‘小肥猪’,倍感失望地问砚尘烬,“好丑啊,你还要吗?” 少年小心翼翼地捻在手里,“答应的事儿不能反悔,这次不准食言。” 清吾笑笑,“我都知错了,你别翻旧账啊,等会儿,我带你下山,请你喝两壶牛乳,好不好?” 砚尘烬软糯糯的说了声好。 清吾抓着一块荷包巧果,塞进嘴巴里,还有点烫,不很甜,还不赖。 她又吃了一块,道:“那你等等我,我去跟赵锦英借点钱,马上带你下山。” 说罢,她抓起最后一块巧果,想着拿去贿赂贿赂赵锦英,好开口借钱,却被砚尘烬一把扯住了袖子,“我有钱,你借我的就是了,干嘛找他?还有,不准把我做的巧果分给他。” 清吾看着手里的巧果,心下一惊,这小子会读心术? 她连忙咬了一口巧果,道:“我借你的钱,请你吃东西,你不觉得……怪怪的?” 砚尘烬哼了声,道:“不怪!” 说着,便拉着清吾往外走,清吾冲江七白挥了挥手,“七白姑娘,明日记得来找我玩儿啊!” 江七白温柔的笑着点点头,目送二人离开。 砚公子和路姑娘,果然很般配。 路过客房,遇上程安逸从屋里出来,皱着眉嗅着身上的味道。 她都洗了三次澡了,怎么还是觉得有一股恶心的臭味儿? 清吾忍不住低笑起来,砚尘烬问她,“你笑什么?” “这事儿说来话长,我……” 清吾话还没说完,便听到程安逸欢喜喊道:“阿烬,你要下山去吗?正巧我也要下山去,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吗?” 砚尘烬淡淡的看她一眼,道:“抱歉,我跟阿清约好了。” “阿清?” “阿清?” 程安逸和清吾几乎同时说出这两个字,别说是程安逸了,清吾都想问问,她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个称呼? 不过瞧见程安逸一脸的阴沉,清吾突然觉得这个称呼也挺好的。 她笑嘻嘻的说道:“我喜欢你这么叫我,再叫一次。” 少年像是只听到了前四个字,面上染起一层红晕,狐狸眼里满是柔情。 许久,他才又深情的喊她,“阿清!” 这个称呼,像是期盼了多年,终于得偿所愿才能喊出来的一般,声音有磁性又柔情。 清吾感觉听了这两个字,腿都快软了。 这小子怎么突然搞得这么……含情脉脉,有点……莫名其妙! 然而,这一声喊得清吾腿有多软,就喊得程安逸心里有多气。 清吾冲她做了个鬼脸,洋洋得意的拉着砚尘烬的手,蹦蹦跳跳的下山去。 两人在山下找了间牛肉馆子,要了半斤牛肉,两壶牛乳和一壶牛乳酒。 清吾还是第一次喝牛乳酒,很好奇是什么味道。 她把两壶牛乳推到砚尘烬面前,“这两壶,一壶是今日的,一壶是补偿你昨日的。喝了就不准再记我的仇了。” 少年点点头,“但你也要答应我,以后不准言而无信。” 刚想反驳一句,‘我什么时候言而无信了’才突然意识到,她好像言而无信的次数不少,便叹了口气,道:“我知道这是我的毛病,我慢慢改,再说了,我记性不好,忘了的话,你提醒我就是了,不至于生闷气。” 少年却道:“你记不住,就说明你不用心,你既不是真心的,我提醒你也没用。” “……” 这一套歪理,说得……还真有点道理。 清吾仰头饮尽了杯中的牛乳酒,酒水带着牛乳的香味,还有点甜甜的味道。 砚尘烬把她的酒杯夺过去,倒了杯牛乳,道:“姑娘家家的,不要总喝酒。” 清吾从十六七岁就开始饮酒,数百年来,早就养成了习惯。 其实,她也并不那么爱喝酒,只是书上说…… “一醉解千愁。” 清吾笑着接过牛乳喝掉,又倒了杯酒。 砚尘烬哼了声,“你有什么愁?” 她笑着看他,道:“不愁,我现在啊,别提有多高兴了。” 这是真话,她真的高兴,重活一次,所有的一切都让她高兴,哪怕是她不喜欢的程安逸,也让她高兴。 这些新奇的感受,她从未拥有过。 清吾就着酱牛肉喝光了一壶小酒,兴致大好,又问店家要了一壶牛乳酒。 小二道:“姑娘,这牛乳酒喝着甘甜可后劲儿十足,这来我们店里就没有喝第二壶不醉的,您还是点点儿其他的酒尝尝。我们小店的清酒和桂花酒也都不错的。” 清吾不信邪,“我素来千杯不醉,就要牛乳酒,再来一壶,再加半斤酱牛肉。” 她如此坚持,小二也没有二话,只能下去准备。 酒壶再次空了,清吾竟有些飘飘然的微醺,她心想这牛乳酒果然不同凡响。 脑袋沉沉的,清吾便歪着头靠在桌子上,看砚尘烬把牛乳喝的十分周正,像是在品鉴什么琼浆玉液。 她笑着问:“好喝吗?要不要让掌柜的给你加点糖?” 少年没答话,放下手里的杯子,问她,“你是不是醉了?” 清吾摆摆手,道:“这点酒,我怎么会醉呢?我没醉,我还等着你喝完,跟你出去看灯会呢。” 砚尘烬有些怀疑她的话,她每次喝醉了都说没醉。 瞧着她双眼迷离,似有醉态。 等到清吾又一次催他,“你快点喝,照你现在的速度,怕是要喝到明天。” 于是乎,砚尘烬一杯接着一杯的喝,分明喝的极快,可偏生就是有一种清贵的感觉。 026章 成全你的心意 清吾想着,他原本就是狐族的皇子,只是被送到仙门做了质子,后来又跟了她这么个不靠谱的主子罢了。 如果不是如此,他大约比现在的样子,还要尊贵。 他连喝个奶,都如此撩人心弦。 清吾咧着嘴笑起来,“我以前怎么没想到,该日日喂你这个的。” 微醺让她甚至没意识到自己话里的不妥,砚尘烬心想,她似乎真的醉了。 他没说话,浅笑着摇了摇头,继续把牛乳喝完。 片刻,砚尘烬放下杯子,整理了下衣摆,站起身,“喝完了,走吧。” 清吾站起身来的时候踉跄了下,砚尘烬连忙扶着她,“醉了?” 她摇着手指,“没醉。” 两人沿着镇子上的湖边走,不少姑娘公子在湖边放灯。 清吾顿时觉得有趣,但又没钱,便问砚尘烬,“阿烬,你想不想放灯?” 他眸子柔和,明白她的意图,也不戳破,点了点头。 街上的花灯数不胜数,样式却大同小异。 砚尘烬问她喜欢哪一个,她也不客气的指着最大最漂亮的莲花灯,“就这个吧,挺好看的。” 卖花灯的小哥儿赶紧把花灯奉上,又拿出纸笔,道:“姑娘可以在这花灯上写上心愿,放下河的花灯,若是能在下游找到,便能得偿所愿。” 莲花底座中间有一面小旗子,清吾取下旗子,递给砚尘烬,道:“我没什么心愿,你来写吧!” 砚尘烬接过旗子,又从小哥儿手里拿了笔,转头看了一眼清吾,护食儿似的掩盖住旗子,低声道:“你不要看。” 清吾无奈的笑笑,“好好好,我不看。” 砚尘烬在旗子上写了字,又很细心的把旗子卷得严严实实,放回原来的花灯上去。 砚尘烬付了钱,清吾便抱着花灯,欢欢喜喜的去放灯。 顿在河岸上,手指轻轻的在水面上推开花灯,岸边几个放灯的姑娘被砚尘烬吸引了注意。 即便是光线昏暗,也挡不住砚尘烬的绝世容颜。 有几个大胆的姑娘,拿着荷包便围了过来。 清吾见状笑道:“我们阿烬还真是人见人爱。” 她凑在他耳边低语,“喜欢哪一个?我给你制造机会。” 砚尘烬的脸色有些阴霾,但良辰美景,他不想生气破坏,只道:“都不喜欢,少操心。” 他揽着清吾的腰,道:“在下早已娶妻,姑娘还是另寻良人吧!” 听了这话,少女们纷纷惋惜的摇着头走了。 清吾笑得眼睛弯弯的,“你倒挺有法子的。” 少年没说话,只是揽着她腰的那只手,不轻不重的捏了下。 清吾正要说他,却见湖面上驶过一只小船,船儿驶过,激起水面上一层一层的涟漪,把刚放下水的花灯都冲散开了。 清吾望着那艘小船,又看看砚尘烬,道:“我还没坐过船呢。” 话音刚落,少年便拉着清吾的手,往小船停靠的方向去。 小船是从下游划上去的,两人追着小船一直走到上游。 砚尘烬很大方的付了钱,牵着清吾上船,不多时,船头调转,船儿也离岸了。 清吾慢悠悠的坐在船上,斜靠后半躺着倚在船板上,仰着头往天上瞧,“明明是一样的天,一样的星星,早就看腻了的光景,现在竟然……很喜欢。” 砚尘烬坐在她身边,也跟着抬头看了看天空。 是啊,明明是一样的,但如今能和她一起看,就格外不同。 小船行驶到桥洞,清吾随手捞了一个漂在水面上的花灯,穿过桥洞,月光映照在花灯上。 清吾撩起花灯上的小旗子,上面隐约可见砚尘烬,喜欢等字眼儿。 她坐直了身子,正要仔细去看,却被砚尘烬一把抢了过去。 他慌慌张张地把小旗子撕了个粉碎,紧张地整个人都绷直了,他近乎喊着问道:“你看见什么了?” 清吾愣了愣,心想这人反应怎么这么大,吓她一条。 她无奈道:“我还没仔细看呢,就看见你名字了,写了什么?紧张成这样!” 少年像是松了口气,别别扭扭的说:“没,没什么,我随便写的。” 随便写的用得着这么激动? 清吾并不信他,想起旗子上‘喜欢’二字,脸上带着暧昧的笑,凑近砚尘烬,“阿烬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少年后背僵直,警惕的看她,质问道:“你不是说,没仔细看吗?” 清吾眼睛转了转,笑道:“我骗你的,你那点心思,我早看出来了。” 砚尘烬心里砰砰的乱作一团,她看出来了,她……看出来了! 许久,少年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小心翼翼地望她,“那……你怎么说?” 清吾只是想逗逗他,却不想被反问了,她摸着鼻尖儿,笑着说:“能怎么说?很好啊,你有这种心思,我会成全你的。” 虽不知砚尘烬喜欢的是谁,但她这个好心的旧主,自然是愿意帮忙的。 少年却在听了这句话后,涨红了一张脸,“你……你说真的?” 清吾笑着揉揉他的脑袋,“当然了,我这人向来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莫名的,砚尘烬在听到这句保证之后,心里产生了一丝怀疑。 她每次这么说,都是转头就忘了。 砚尘烬正想追问,却见清吾靠在船板上躺下了,喃喃着说:“好想摘一颗星星下来。” 少年也没在发问,也看着浩瀚的星河,心想,真的好美,我也好想摘一颗星星给你。 已经入秋了,夜里的风有些凉,砚尘烬偏过头,“有点冷,我们……” 可船板上躺着的那人,已经四仰八叉的睡着了。 砚尘烬看着她的睡颜,因为仰头微微张开的薄唇,在月光下,宛如镀上了一层光晕,好看极了。 不知不觉间,他微微凑近了那张脸,几乎要亲上去的时候,却被一阵不合时宜的咳嗽声惊扰了。 砚尘烬白净的脸顿时被吓得涨红了,跟要滴下来血似的。 然,划船的船夫也不想打断他们,但是马上要靠岸了,岸边人多,如此行径实在不雅。 027章 没有人教我怎么喜欢 付钱给船夫的时候,砚尘烬都不敢看那船夫的眼睛,他觉得自己是个卑鄙的小人,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趁着清吾睡着偷亲她。 打横抱着清吾离开的时候,砚尘烬几乎能感觉到身后船夫看他异样的眼光,于是乎,他连走路都差点左脚拌右脚。 回去的路上,砚尘烬更是心不在焉。 离开镇子的时候,遇上了赵锦英。 赵锦英喊了他几声,他都惶惶然的没听到。 把清吾送回房间,砚尘烬坐在卧榻前,盯着清吾的脸,心里后悔,方才干嘛要在船上做那样的事情? 要是被瞧见了,要是被发现了,多丢脸啊! 事实是,已经被发现了,已经很丢脸了。 尽管如此,砚尘烬看着清吾的脸,还是忍不住想亲一亲。 正要凑过去,少女却好似察觉,翻了个身。 这可把做贼心虚的砚尘烬吓坏了,一颗心脏都快跳到嗓子眼儿,紧张的他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清吾没醒,但砚尘烬也不敢再做什么了。 他想,清吾都说了让他得偿所愿,他应该再耐心些的。 想着来日方长,砚尘烬怀揣着一颗少女心回了房间,抱着那枚粉嫩嫩的荷包,瞧了又瞧,爱不释手。 最后,把一枚狐狸形状的巧果放进荷包里,紧紧的捂在心口,这是他的宝贝,就像他是清姐姐的宝贝一样。 这一夜,闻着巧果香甜的味道,小狐狸连做梦都是甜的。 清吾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的晌午,被一阵敲门声吵醒的。 倒是没有什么不适,只是有些困倦。 她揉着眼睛起身开门,来人是江七白。 江七白有些抱歉,“路姑娘还没睡醒吗?对不起,我晚些时候再来。” 清吾被外面斗大的太阳晃得睁不开眼,手背遮挡着,这才勉勉强强能看清江七白的脸,“没关系,进来吧。” 江七白进了屋,看着清吾胡乱的洗了两把脸,还是昏昏沉沉的坐在卧榻上。 她不由得莞尔,道:“路姑娘,真是孩子气。” 清吾洗了脸,稍稍清醒了些,笑道:“七白,就我们两个人说话,你不必姑娘姑娘的喊我,叫我……”脑袋里突然浮现出砚尘烬取的昵称,“叫我阿清吧!” 七白点点头,“好的,阿清。” 清吾满意的应了一声,道:“你今日不必照看江铭昀吗?” 江七白:“要的,一直都是……我在照看,江公子,只是方才……江公子吃了清粥,已经歇下了,无须我……我一直看着。” 清吾没想到,只有她们两个的时候,江七白说话也是如此紧张。 看来她结巴这事儿不是一朝一夕养成的,改不掉了。 她随口问七白,混沌山这么多弟子,为何偏要让她照料江铭昀。 江七白只是苦涩的笑说,“我是门中……修为最低微的,修士,向来……不声不响,没人在意,也无人……过问我愿不愿的。” 原来是这样。 人善被人欺,尤其是懦弱又善良的人! 想必,她从小到大没少吃苦吧! 两人交心的说了好些话,倒了倒苦水儿,算是彼此有些安慰。 江七白没忘了自己此行的目的,她问清吾,“阿清,你跟砚公子,是……什么关系?” 清吾愣了下,心想,怎么连七白也觉得她和砚尘烬有点儿什么? 她想着昨日对赵锦英说的‘主人和狗’的比喻,被深深的误解了,便也不想再用这种说法。 清吾摊摊手,道:“就,很普通的关系,算是……朋友吧。” 七白看着她似乎没有掩饰,不由得叹了口气,道:“阿清,我觉得,砚公子,是个很好……很好的人,他对你,很用心,难道你……一点也不……不喜欢他吗?” 砚尘烬对她是很用心,好的没话说。 一举一动似乎也都表现出对她的……喜欢? 是喜欢吗?清吾不确定。 她没被人喜欢过,任何意义上的喜欢,都没有,所以……很不确定。 只是想到,粉嫩嫩的圆饼荷包,烙成了猪的狐狸巧果,给她买花灯,带她乘小船…… 清吾不知道砚尘烬是怎么想的,但她自己一直以为,这是从小照料的小宠物对主人的喜爱,并非别的什么。 可天底下哪有把宠物的嘴巴亲肿了的主人? 况且,她把他当宠物,可在他眼里,她是路姚清,不是主人。 难道说,他真的喜欢路姚清吗?昨晚的花灯上,写的是路姚清的名字吗? 可她不是路姚清啊! 清吾皱起了眉,她竟大言不惭的跟他说,他会得偿所愿,殊不知他喜欢的人早就已经死了。 江七白见她一脸凝重,道:“阿清?砚公子,一颗真心,你千万……千万不要辜负他。” 清吾点了点鼻尖,为难道:“我,我不知道。” 她真的不知道,不知道怎么喜欢一个人,也不知道怎么面对旁人的喜欢,更是不知道怎么能让砚尘烬不难过。 她的小狐狸,她也不舍得让他难过。 江七白重重的叹了口气,说道:“我父亲是个……修士,我母亲,只是个凡人。年轻的时候,母亲,很爱我父亲,但是父亲却……一心向道,从不在意,儿女私情。可,多年来,母亲的情意,父亲都看在眼里,娶她,也只是因为……感激。成婚后,父亲对母亲淡然,但母亲却……甘之如饴,直到,我三岁的时候,母亲去世了。父亲那时候,才意识到,自己有多么……深爱母亲,只是他以前……太年轻,他说他不知道,什么是……喜欢。” 她握住清吾的手背,眼里满是温柔,“阿清,我不想你,像我父亲一样,看不懂自己……的心,错过了……一生所爱。” 清吾感受着江七白手心里的温暖,却说不上话来。 脑子里有点乱,但她觉得自己和七白的父亲,不是一回事。 尽管,尽管阿烬对她也很好,也很用心,但是……那是喜欢吗? 她不明白。 清吾沉默了许久,道:“可是,我不懂,没人教我,怎么喜欢一个人。” 028章 一场误会 少女的眉眼间带着笑意,她就知道,阿清只是不明白。 “父亲说,喜欢就是笑,你看到他,跟他……相处,不由自主的笑了,就是喜欢。”江七白解释说。 清吾想,她独居几百年,终于重见天日,瞧见到外面的世界,看到谁都很开心,都想笑。 她不能否认,阿烬,是特别的。 他是她从前唯一的依赖,唯一触手可及的东西,但现在……好像和别人一样了。 清吾不认为在琅琊山的时候,喜欢砚尘烬,更不认为自己现在喜欢他。 只是,他有点不同罢了。 送江七白离开的时候,清吾脑子还乱乱的。 她关上门,七白问她,“你要去哪里吗?” 清吾几乎没过脑子的回答,“给阿烬弄些牛乳去。” 少女嫣然一笑,阿清是喜欢的砚公子的,只是自己没有意识到罢了。 敲开砚尘烬的房门,少年看她的神情很不自然。 清吾想起江七白说的话,想问一问砚尘烬,可见他一脸娇羞的模样,清吾突然就问不出来了。 她要走,砚尘烬问她,“要不要进来坐坐?” 这话放在平日里,清吾觉得没什么,但今日他说出来,她心里格外别扭。 清吾连忙摇了摇头,道:“我……我还有事,我约了七白说话呢,下次,下次……再陪你吧!” 少年眸子里闪过一丝失落,但还是点了点头。 清吾见他这副模样,心里跟被针扎了一下似的,说不上来是心疼还是愧疚。 她又解释了句,“早说好了的,下回一定陪你。” 砚尘烬终于有了些笑意,乖巧的说道:“嗯,我等你。” 这一句话,更叫清吾觉得羞愧了。 她这算什么?明明没那个心思,还吊着人家胃口吗?她真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 以后,还是尽量少跟砚尘烬来往的好,免得继续让他误会了。 清吾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除了打坐修行,就是跟来看她的江七白说说话。 有几次,清吾问了问江铭昀的情况,七白只是说他恢复得很好,再过个三五日便可以下榻了。 这日晌午,七白没来,她每日都是这个时辰来,今日倒是奇怪。 经过这几日的相处,清吾越发的喜欢跟江七白说话,是以她今日不来,清吾还有些不习惯。 想去瞧瞧怎么回事,路过江铭昀的房间时,听到了里面一阵劈里啪啦的响声,像是东西被打翻在地的声音。 清吾皱了皱眉,心想这人卧病躺着也不让人安生,便推门进去查看。 一进门,便听见江铭昀气息微弱的喊着,“不知羞耻,你简直不知羞耻,给我滚,你给我滚出去!” 这话并不是对着清吾说的,而是对着低泣的江七白。 清吾早把江七白当成朋友了,亲眼瞧见自己的朋友被人这般羞辱,清吾顿时火冒三丈。 她拉着江七白的手臂,把人挡在身后,怒道:“江铭昀,你好大的脾气!七白没日没夜的照顾你,你不知感恩也便罢了,凭什么如此嚣张?” 江铭昀从小到大一直是天之骄子,众人心中的楷模,受万人羡慕和敬佩,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 他面色苍白,抬手指着清吾,嘴唇气得发抖,“路姚清,你又凭什么,敢这么跟我说话?” 清吾冷笑,居高临下道:“凭你现在只是一个废人,我想要你的命都不在话下,更别说教训你。” 这话不假,更是气得江铭昀险些背过气去。 从未有人敢顶撞过他,哪怕是他如今身受重伤,也无人如路姚清这般羞辱他。 江铭昀咬着牙,恨不得堵上最后一口气,也要跟路姚清打一架。 江七白抽泣着阻拦清吾,“阿清,不是你想……想的那样,只是……一场误会。阿清,我们先……先出去,江公子还在……病着,不能受刺激。” 清吾恨铁不成钢道:“都什么时候,你还护着他?七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有什么委屈,只管说出来,今日,我一定给你做主。” 少女垂着眸子,睫毛上挂着眼泪,摇着头,道:“我没有,没有委屈,阿清,我们……我们走吧。” 她被人欺负惯了,也替别人找理由找惯了。 哪怕是自己受了委屈,江七白也只会一门心思的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 可清吾不是这么个人,她无拘无束的惯了,虽不惹事,也不能受人欺负。 清吾狠狠的瞪了一眼卧榻上要被气死了的人,道:“江铭昀,别以为你天资聪颖就可以无法无天了,虎落平阳尚且被犬欺,更何况,你现在就是一条落水狗。今日七白护着你,我便饶了你,下次你还敢再犯,我定要了你狗命。” 这番话对于高高在上的江铭昀而言,简直比给他一刀更让他痛苦,他恶狠狠的瞪着清吾,眼睛都快红了。 他猛地伏在卧榻边,吐出一口血来,奄奄一息的模样。 江七白擦着眼泪扶他躺下,道:“江公子,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先休息吧,我这就……就滚出去,你不要……千万不要动怒。” 清吾拉起江七白,道:“七白,这小子就是从小被惯坏了,如今不好好教训他,活着也是危害人间。” 江铭昀也是被刺激到了,一肚子的火气没地方出,竟不顾脸面,宛如回光返照一般说道:“我危害人间?路姚清,你大可以问问这位江姑娘做了什么好事。我说过数次,不喜女子照料,让她寻个男弟子来,她恬不知耻的不肯,如今倒好,竟趁我睡着,更换了我的衣裤,洗净了送回来。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干出这等不知羞耻的事情,还怕我说吗?” 清吾了解七白的性子纯良,就算喜欢江铭昀,也绝不可能做出这等事来。 正欲反驳,却听到江七白抽泣着说道:“不是的,江公子,不是这样的。我……不是不想……换人来照料你,只是……只是门中弟子,都有要事在身,不便前来。江公子,我不是故意……凑在你身边的。” 029章 要你狗命 哪里是什么‘要事在身,不便前来’分明是推三阻四,不肯做伺候人的活计。 都到了这种时候,江七白却还尽力维护着门中弟子的颜面。 清吾道:“江铭昀,你当你是什么人,想让谁来侍奉,就有谁来侍奉?七白是门中最好说话的弟子,若非她心地善良肯照顾你,你以为会有人管你死活?我倒是想问问你,你既然如此不喜七白照料,为何不干脆差遣你的那些好师弟来照看你?” 这话问得江铭昀哑口无言,那几个臭小子,一开始还围在榻前,师兄长师兄短的,可没见一个肯给他端茶倒水的。 唯独这个不起眼的江七白,虽然他不喜,总给她脸色瞧,她还是任劳任怨的照顾着。 清吾安慰着江七白,“七白,不哭了,以后我们不管他了,别哭了。” 江七白哽咽了几声,又道:“衣裤的事情,江公子也……会错了意,我没有给……给公子换衣,只是公子……昨日……衣物脏了。我求了师兄……来给公子换下衣裳,我只是代劳,洗干净,来还给公子,并非公子所说……的那样。” 少女的抽泣声,一声一声砸在江铭昀耳朵里。 是他误会了吗? 方才一瞧见江七白把衣物送进来,他顿时怒火中烧,连带着几日卧床不起的烦躁,一股脑地全都归到江七白的身上。 此刻,仔细想来,他甚至没有问上一问。 江铭昀脸色难看,是那种无地自容的难看。 清吾恨不得给他一脚,让他长长记性,“江铭昀,你真当自己是什么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主儿?你怕是没个镜子,好生照照你现在病怏怏的模样,简直叫人倒足了胃口,有人诚心诚意的照料你,你便该烧香拜佛的供着,下次再敢如此欺辱别人,小心我要你狗命。” 她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喜欢的小姐妹,怎么能给江铭昀那个冷血无情的战斗怪羞辱? 拉着江七白离开江铭昀的房间,清吾心里的火气才消减了几分。 江七白擦了擦眼泪,安慰道:“阿清,我没关系的,真的。从小到大,我听过的……难听话比这些……过分的,还有很多,我其实……已经习惯了。再者说,江公子,只是病的久了,心里……烦闷,我很清楚的。” 明明是自己受了委屈,反过头来安慰生气的清吾。 一个性子隐忍至此的少女,实在叫人心疼。 清吾扶着她的头发,道:“七白,你又不是他们的奴隶,没必要总是默默承受这些,如果不开心的话,怼回去就是了。你若是一味的纵容和原谅,只会让他们越发张扬。” 就像当年那些畏惧她的人,她以为只要自己永远待在琅琊山,只要自己安安分分,他们早晚会知道她没有威胁的。 可是,恐惧没有随着时间的绵长而消散,反而愈演愈烈。 但是她,在那封锁的‘囚牢’里待得久了,竟真的觉得自己是个可以被随意处置的囚犯。 竟连身死,也不觉得不公。 直到重新活过来,清吾才真的明白,让她死去的不是那些讨伐她的人,也不是杀了她的白弥,而是……她自己。 是她自己想死了,如果她想活下去,哪怕屠尽天下人,她也有这个能力。 可是,她……不想!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她自己的容忍和迁就造成的,它们把她变成了真正的囚徒。 所以她现在,随心而行,想活得更张扬些,不再受制于人,受制于禁锢。 如今,看到同样憋屈的江七白,清吾心里总有一点感同身受。 江七白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道:“阿清,你说的,我都明白,可是我……”改不掉的。 清吾也知道养成了这很难,她经历了生死,才懂得的道理,怎么能让旁人突然就明白? 她叹了口气,正想说什么,却瞧见一抹颀长的身影往这边走过来。 清吾愣了下,待看清那人,她连忙紧张道:“七白,你慢慢想,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点事,我先回去了。” 说罢,也没给江七白说话的时间,清吾飞也似的逃走了。 江七白呆呆地看着清吾消失的身影,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直到身后传来一个少年清冷的声音,“江姑娘,方才跟你说话的,是不是阿清?” 江七白回身,瞧见温润矜贵的砚尘烬,这么一张漂亮的脸,眸子里却满是失落,一眨不眨的看着清吾离开的方向。 她好像明白了什么,阿清是因为砚公子,才慌忙逃走的! 少年重复了一次,“是她吗?” 江七白本能的点点头,又怕砚尘烬难过,撒谎道:“砚公子,方才阿清……陪我跟江公子……说了几句话,她突然想起来……有要紧事,嘱咐了我两句,就赶紧回去了。不是……”不是故意躲着你。 这话说出来总有些欲盖弥彰,江七白便连忙打住了。 砚尘烬的视线终于从那悠远的方向收回来,转而落在江铭昀的房门上。 特地来陪江铭昀说话,却一看到他,就转身跑了?! 她就这么……讨厌他? 砚尘烬面无表情,淡淡的说了句,“我知道了。”便往房间去。 江七白想问他,两人是不是发生什么了,可觉得不合时宜,又没有问出口。 这几日,她每每跟清吾说起砚尘烬,清吾总是想方设法的把话岔开。 起初,江七白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现在看来,似乎不是。 砚公子他,真的好可怜! 江七白深深的叹了口气。 原本江铭昀的病本来快要好了,再有个三两日就能下榻的。 可被清吾那番话一激,吐了回血,再加上心里愧疚自己胡言乱语,伤了江七白的心,使得他又病倒了。 他端着面子,又因为确实是自己的错,也没跟任何人说起清吾教训他这事儿。 清吾倒是因为他的守口如瓶,对他有了几分改观。 因而,江七白决定继续照顾江铭昀的时候,清吾也没再说什么。 030章 才不喜欢你 江七白和江铭昀暂且不提,清吾还有更大的麻烦。 砚尘烬这几日似乎在堵她,吓得她哪儿都不敢去,只敢躲在屋里。 哪怕是吃饭也跟别人错开来,避免见面尴尬,因而常常吃不上饭。 白日里有人来敲门,清吾也不敢开,生怕是砚尘烬。 ‘咚咚咚’有人敲了三下窗户,清吾知道是江七白来了。 这是她和江七白的约定,寻她的话,不要敲门,敲敲窗户,她就知道了。 清吾打开房门,往窗户那边望去,正要招手让她进来。 然而,来人并非一身素黄衣的少女,而是白如月光的少年。 砚尘烬的脸色极其阴沉难看,若不是他无意中发现江七白每次都敲窗户,他也不会如此试探。 没想到……竟真的如他想的那般! 清吾也愣住了,等回过神来,少年已经站在门口。 她连忙后退一步,急匆匆地关上房门,却被少年抢先一步,手掌按住房门边缘。 清吾这一关门,硬生生地把少年的手夹住了。 她赶紧放手,那只纤细白皙的手已经被挤得红肿。 砚尘烬更是疼的眼睛里含了泪,瞧上去水气氤氲,楚楚动人。 清吾见不得他委屈,更见不得他哭,心头像被针刺了一般,疼得厉害。 砚尘烬轻哼了声,问她,“你要躲我到什么时候?” 清吾满脸的愧疚,要拉他进屋,“你先进来,我给你上药。” 少年却甩开她的手,脸上挂着幽怨和难过,“不用你假好心。” 清吾:“……” 不让他进来,他用手挡门;叫他进来,他又不肯了。 清吾当真是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叹了口气,哄他,“你手都肿了,别闹脾气,乖,先进来。” 眼泪在少年眼里打转儿,没掉下来,却比掉下来更叫人心疼。 清吾好声好气的继续哄着,“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弄伤了你,阿烬听话,先擦点药,要跟我算账,咱们上了药再说,好不好?” 少年还是站在门口,没打算要进去的样子。 清吾没法子,只好反其道而行之,“好罢,你不想上药,我也不逼你了,你先回去吧,有什么事,我们下次再说。” 说罢,她转身进屋,却没再关门。 果不其然,少年追了进来,憋屈地嚷起来,“你把我的手弄伤了,你得负责!!!” “好好好,负责,没说不负责,坐下。”清吾无奈,拉着他在椅子上坐下,取了伤药,轻轻的涂抹在红肿的手指上。 一碰到伤痛处,少年便疼的打哆嗦,但咬着牙没喊出声来。 见他如此隐忍,清吾心里更是愧疚不已,尤其是砚尘烬那双含了泪的眼睛,自始至终一直盯着她,害得她不敢抬头。 原以为砚尘烬会抱怨的,却不想他全程一言不发,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委屈得连话都说不出。 不过他也确实委屈,清吾若是旁观者,自己都替他委屈。 可……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阿烬是她养大的,从小狐狸到小少年,感情肯定是有的,但绝不是那种感情。 清吾对任何人都能抱着一种自由洒脱的样子,失去或是拥有都可以随心所欲,唯独砚尘烬不行。 他跟别人不一样的,所以清吾拿他没办法。 上好了药,清吾重重的叹了口气。 砚尘烬见她收起药瓶,沉着脸问道:“你连看都不想看我一眼?” 这一句话,差点吓得清吾拿着的药瓶脱手。 清吾把药瓶放在桌子上,手指弯曲点了点鼻尖,颇为心虚道:“阿烬啊,我……” 她真不知该怎么跟他说。 少年却拖着委屈的声线,拔高了嗓门儿,“你看着我说话!” “……” 她不看着他都说不上来,看着他更不知道说什么了。 清吾犹豫再三,还是抬起眸子,只看了少年一眼,她就后悔了。 眼眶湿漉漉的,眼尾通红,跟别人狠狠欺负了一遭似的。 砚尘烬吸了下鼻子,问她:“你……为什么躲着我?” 清吾答不上来,沉默良久。 “我问你,为什么躲我?”砚尘烬人不可忍,手指捏成拳。 清吾怕他如此激动,手伤的更厉害,没法子再装哑巴,只得硬着头皮问道:“阿烬,你是不是……喜欢我?” 少年绷紧了,看着她的眼睛像要哭了似的,心里骂她明知故问,面上却不冷不淡地说:“你觉得呢?” 她觉得?她觉得还是不要吧! 清吾没回答,但表情里全都是大写的‘别爱我,没结果’。 两人沉默着僵持了好一阵儿,清吾觉得自己脚要站麻了,想动一动,可又怕被逼问,只能忍着不动。 早知道,方才应该坐下说话的。 良久,砚尘烬深吸一口气,袖子下的指甲都快嵌进掌心肉里去了,他冷声道:“自作多情,我才没喜欢你。我只是……觉得你很熟悉,我想亲近你,没有……喜欢。” 这番话,他极力的说得气愤,以此来掩盖他心里的伤痛。 “真的?”清吾如释重负。 少年被她的神情刺痛了,心里更加难过,却咬着牙说道:“自然,我为什么喜欢你?你有什么可让人喜欢的?” 虽然这话听起来不太对劲,但清吾听了,高兴极了。 她头一回发现,原来被鄙视也可以让人这么轻松! 原来她的小宠物还是拿她当主人依赖。 那就好,那就好!!! 都怪赵锦英和江七白,一个两个的都会错了意,说得她都信了。 清吾一手抚着心口,一手大咧咧地拍着砚尘烬的肩膀,笑得释然,“可不是,我就说嘛,你怎么会喜欢我呢?吓死我了,太好了,阿烬,你都不知道他们都说你喜欢我,害我自己都当真了。不是就最好了,要是真的,我都不知道怎么面对你了。” 少年的眸子幽深,像是一汪死水,毫无波澜,掩饰着水底的波涛汹涌。 他气恼地拍开清吾的手,冷哼道:“我才……不会喜欢你。” 清吾笑着点头,“那就太好了,等会儿我去弄些奶酒来,咱们好几日都没说说话了,可把我憋坏了,今日可要把酒言欢。” 031章 趴窗户听悄悄话 砚尘烬却突然站起身来,扬了扬受伤的手,道:“下次吧,我手受伤了,想回去休息。” 他现在,一刻都没法子在她面前装作不在意。 清吾一拍脑门儿,道:“对对对,你得好好休息,不急,等你手好了,咱们再一醉方休。” 从清吾房间里出来,砚尘烬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像是被抽干了血液的僵尸,手脚都有些不听使唤了。 他真的好没骨气,连喜欢都不敢承认。 可是,承认的话,就会被抛弃。 她已经冷落了他这么多天,他真的……受不了。 还是……不要承认好了,能看着她已经够好了。 砚尘烬走了没多久,赵锦英来找清吾了。 他神神秘秘的跟清吾说:“我方才听到了一些消息,江师兄和那个混沌门女弟子的事儿,你知不知道?” 因为砚尘烬的那番话,叫清吾整个人都神清气爽,她翘着二郎腿,问道:“你说得是哪一件?” 赵锦英道:“哎呀,就是他们俩眉目传情得事儿啊,你不是跟那个女弟子走得很近,她没跟你说?” 清吾知道江七白喜欢江铭昀,但没跟赵锦英说过。 虽然她和赵锦英也是朋友,但是跟朋友说朋友的八卦,清吾总觉得不地道。 再加上,赵锦英这人是个大嘴巴,他知道的事情,几乎所有同行弟子都得知道。 清吾摸了摸鼻子,打马虎眼,“她没提过,怎么回事啊?” 赵锦英摇了摇头,眼神鄙视,“你可真是一点八卦的本领都没有,近水楼台都得不着月。前阵子,江师兄的病突然恶化了,这事情你总知道吧?” 何止是知道,说起来,可能还是她直接造成的。 清吾点了点鼻子,心虚问道:“知道,那怎么了?” 赵锦英翻了个白眼,“那好好的大活人,说恶化就恶化了?这其中肯定有问题,而且师兄弟们轮番问了好几次,江师兄都绝口不提,这说明……” 清吾轻咳一声,这说明他自己没脸说呗! 赵锦英自话自说,下结论道:“这说明他存心维护或者……就是他不好意思说。” 清吾挑了挑眉,“你要说的,就这事儿啊?” 她顿时没什么兴趣了,作为当事人之一,还是罪魁祸首,事情的始末清吾最清楚。 赵锦英见她不以为意,又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就在江师兄病情恶化之前,可有人瞧见女弟子,大半夜偷偷摸摸的给江师兄洗衣裳了。” 清吾当然知道,要不是因为这个,江铭昀不会误会江七白行为不检点,更不会挨了清吾一顿骂吐血了。 她心不在焉的问:“七白照顾他,给他洗衣裳怎么了?” 赵锦英翻着白眼,“你懂什么,衣裳脏了,白日里洗便是了,为何非要在夜里洗。诚然,说不定那上头沾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他说着,暧昧的冲着清吾笑了笑,显得有些……猥琐。 江铭昀的衣裳为何脏了,这一点清吾倒是没关注,不过若是沾了灰尘,却是没必要那么晚给他洗。 再看看赵锦英的眼神儿,难道是……那个? 清吾以前看过不少小人书,自然不是单纯无所知的少女。 不会吧?清吾有些怀疑,“你别乱猜,诋毁七白的名声。” 赵锦英一副‘我了解’的神情,道:“放心,这么大的事儿,我就只跟你一个人说,不会告诉别人的。” 然而,赵锦英嘴里的‘我不会告诉别人’,就跟清吾常说的‘我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差不多的。 清吾表示并不怎么相信。 送走赵锦英之后,清吾便去找江七白,想打探打探情况。 不料,敲了门,没人回应。 这个时辰,江七白不在屋里的话,大约就是在江铭昀那里照料他了。 清吾站在江铭昀房门前,正想敲门进去,又突然想起了赵锦英的话。 心里越发好奇,她收了手。 小心翼翼趴在窗户上,清吾推开一条小缝隙,往里头看去。 江七白正扶着江铭昀,给他喂粥水喝。 休息了几日,江铭昀的身子又恢复了些,能说话了,但手脚无力,还需得江七白喂食。 他看着少女用心的照料他,心里越发觉得愧疚。 之前的事情,江铭昀还一直没道歉,总觉得跟有什么堵在心口一样,叫他怎么都不自在。 喝了粥水,江铭昀张了张嘴,话还没说出来,脸就先红了。 江大公子这辈子都没跟人低过头,别说道歉了,连软话都没说过一句。 他尝试了几次,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只憋出一句,“先前的事,你最好忘掉!” 听到这一声,在外头偷听的清吾忍不住想脱下鞋扔过去,打扁他那张俊脸。 清吾皱眉,这小子是没挨够骂,想找打了! 江七白却没有生气,只是浅浅的笑了笑,“江公子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 江铭昀也觉得自己这句话不像是在道歉,又鼓起勇气,说:“那件事,我做的不太妥当,但你也有你的不是,莫要钻牛角尖,知道吗?” 这次不像是威胁了,反倒像是……在说教! 清吾捏着一只绣鞋的手紧了紧。 这小子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存心找死? 然而,江七白的性子比清吾好了不止一点半点,她点点头,“我知道,我没有……记恨公子,公子也不……不必挂心,我心里已经……原谅公子了。” 江铭昀听她这么说,算是松了口气,但还是死鸭子嘴硬的说:“你明事理就好,我这可不是在跟你道歉。” 明明心里想的是道歉,可偏偏,又拉不下面子来。 少女那张平平无奇的脸上洋溢着笑容,莫名的,江铭昀突然觉得,她还有点可爱。 江铭昀有些烦躁的偏过头去,道:“之前你做的巧果,还不错,再做一次给我吃。” 江七白愣了下,想说什么,但又咽了回去,“好。” 瞧见江七白要出来,清吾连忙往后退了一步,脚下踩中了什么,险些摔倒,却被人扶住了腰身。 032章 小狐狸醋小狗 清吾回头一看,是脸色阴沉的砚尘烬。 她也顾不上解释,拉着砚尘烬的手,便要往房间后头躲。 可那屋子后面是石子路,有不少尖锐的石头。 清吾方才气得把鞋都脱了,怕被江七白发现,也顾不上自己的脚了。 还没踏上石子路,清吾顿感身子一歪,被人打横抱了起来。 她呆愣愣的看着砚尘烬,那人手臂故意一松,清吾身体下坠,只得本能的抱紧了他的脖子。 清吾有些惊讶,砚尘烬这么娇娇弱弱的模样,还能抱人呢? 等到江七白走了,砚尘烬才从石子路走出来。 他没有要放下清吾的意思,只是冷着一张脸质问:“为什么偷看?” 被他这么一问,清吾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她总不好跟砚尘烬说赵锦英说过的那些胡话。 旁人也就罢了,砚尘烬年纪还小,不能听这些。 清吾瞎扯道:“哦,我想来看看江师兄,就偷偷看看他在不在。” 这话摆明了是胡说八道。 江铭昀身受重伤,无法起身,不在房间里,能在哪里? 清吾想了想,也觉得不妥,又解释说,“我是看看七白在不在。” 她没把两句话联想起来,更是没意识到自己前后的话合在一起会是,“我想来看看江师兄,偷偷瞧瞧七白在不在。” 这摆明了是想找机会跟江铭昀独处。 砚尘烬冷冷的盯着她,“你不是看江师兄,管江姑娘在不在做什么?” “……” 这小子刨根儿问底的毛病跟谁学的? 她转移话题,晃了晃腿,道:“你先把我放下,你身子弱,别浪费力气。” 也不知砚尘烬是抽的哪门子疯,竟然反问她,“我身子弱,江铭昀他就不弱了吗?” 他连病床都起不来,你还一心只想着他?那我呢? 砚尘烬心里委屈,觉得自己现在不比江铭昀差,不明白清吾为什么还是喜欢江铭昀,不喜欢自己。 然,清吾对这莫须有的喜欢一无所知,只是不解的说:“你跟他有什么好比的。” 若是清吾知道这句话落在砚尘烬耳朵里,会变成‘你凭什么跟他比’,大概会气晕过去吧! 砚尘烬想把她丢下,可看着那只没穿鞋的脚,又狠不下心来。 他抱着清吾回房间去,把人放下便要走。 清吾喊住他,“你就这么走了?我说你……”到底要生气到什么时候? 质问的话,在砚尘烬回眸眼泪汪汪的看她时,不知不觉变成了,“我说你……你别气坏了身子,好不好?” 清吾心想,自己真是个宠物奴,一瞧见小祖宗不高兴,都开始不分青红皂白的包容了。 少年没说话,清吾拉着他的手,叫他坐在自己身边,她双手抱住少年的腰,央求着,“阿烬,别生我的气了,我都好久好久没摸摸你了,你变成狐狸,让我抱抱,好不好?” 这话也不知怎么又惹恼了小祖宗,他气恼地推开清吾的手,腾地一声站起身来,怒斥道:“你想得美!” 说罢,砚尘烬头也不回的走了。 清吾叹了口气,她这个主子做的也太没用了,想摸摸宠物的皮毛都要被拒绝。 但是,不想搓狐狸皮毛的主人,不是好主人。 晚饭时,清吾讨好的给砚尘烬送去一壶牛乳。 他接过去的时候,清吾趁机轻浮的摸了摸他的手,“阿烬,让我抱抱吧,好不好?” 少年气得连人带牛乳一起赶了出去。 砚尘烬背靠着房门,心里委屈,她就只喜欢我的皮毛! 清吾叹着气,把牛乳放在门口,“罢了罢了,你不肯就算了,牛乳我放在这里了,你记得喝。” 原本还没觉得有那么想摸,偏生一而再再而三的试探没得逞,清吾心里有些痒痒的。 赶巧第二日,江七白从后山捡了条小奶狗回来。 清吾一看见小狗儿,就爱不释手的抱在怀里。 揉着软软的狗毛时,清吾顿感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小奶狗的毛色是纯白的,跟砚尘烬的皮毛有几分相像,虽然手感完全比不上,但也比看不见摸不着的强。 清吾笑说:“这只小狗我挺喜欢的,给我养着吧!” 七白本来也挺喜欢这只小狗的,不过一听到清吾喜欢,便立刻答应了下来。 瞧见清吾抱着小奶狗高高兴兴的回房间去,江七白心里也欢喜,她想,阿清可真有爱心。 清吾一连三日都没再来找过砚尘烬,让他不由得想:自己是不是太过分了? 少年心里像是分化出两个小人儿,一个说:她都示好了,何必还要端着架子?给她抱一抱,也没什么不行的。 可另外一个却说:她就只喜欢我的皮毛,越发让她得逞了,更不把我当人看了。 最后,第一个战胜了第二个,原因无他,他真的受不得被冷落。 砚尘烬没忍住,推开房门,正好瞧见清吾坐在院子里的凉亭,背对着他,瞧不清楚在干什么。 砚尘烬正想走过去,却见那人转过身来,低着头,专心致志地逗弄着怀里毛茸茸的小奶狗,竟丝毫没察觉到他。 那只小狗奶萌萌的,但在砚尘烬眼中,却是比妖魔鬼怪更可怕的东西。 他捏紧了拳头,气得浑身发抖。 难怪不来看他了,原来是有了新的宠物。 喜新厌旧!始乱终弃! 就算是把他当成宠物,他也得是唯一的那个! 砚尘烬眼睁睁地看着清吾从他视线里走过,连头都没抬一下,全部的注意力都在她怀里的小奶狗身上。 她都不看我了! 这个认知让砚尘烬大脑一片空白。 不行,不能放任那个小东西不管! 砚尘烬气冲冲地去敲了清吾的门,可咚咚声响起来,他又后悔了。 自己冲过来干什么? 难不成变回狐狸,跟那只不入流的小奶狗争宠吗? 砚尘烬气得跺了跺脚,正想转身走开,房门却打开了。 清吾一见是他,顿时眉开眼笑,“阿烬,你找我啊?” 她柔和的微笑,让砚尘烬躁动的怒火稍稍缓和了几分。 可砚尘烬一垂眸,瞧见那只小狗懒洋洋的缩在清吾怀里,刚消下去的气焰又涌了上来。 033章 根本没人喜欢我 注意到砚尘烬的目光,清吾笑嘻嘻的拎着小奶狗的两只前爪,举到砚尘烬面前,“怎么样,是不是很可爱?” 少年没说话,脸上阴恻恻的。 清吾没等到他回应,手都举酸了,重新把小奶狗抱在怀里,惋惜道:“只可惜它不是只狐狸,不然的话,一定和你一样可爱。” 砚尘烬咬了咬牙,气鼓鼓道:“差得远呢!” 说罢,少年气呼呼地走了。 清吾愣住,呆呆地看着他走开,心里纳闷儿,这小子来干嘛的? 砚尘烬越想越不高兴,清吾也觉得他今日的行为怪怪的。 不过,既然小狐狸肯跟她低头,来找她,她也该顺着台阶下了。 黄昏时分,清吾弄了两壶牛乳给砚尘烬。 敲了两回门,砚尘烬没给开。 清吾也不知他在不在屋里,便把牛乳放在地上,打算回去。 一转身,房门吱呀一声开了。 砚尘烬一脸不高兴的盯着她,脸颊气得鼓鼓囊囊,颇为可爱,看得清吾忍不住想捏一把他的脸。 可偏生,他不高兴,清吾自然不敢下手。 砚尘烬哼了声,“你来干嘛?” 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清吾扫了一眼地上的牛乳,心想:牛乳想你了,我送它来看看你,你信吗? 没等清吾说话,少年又道:“一点诚意都没有。” 清吾连忙把牛乳端起来,毕恭毕敬的摆在他面前,“有诚意,我特地拿给你的。” 砚尘烬扫她一眼,别扭道:“我说的不是这个,哪有人……敲两次门,不给开就走的?” 合着我该把门敲烂了是吗?清吾摸了摸鼻子,讪笑着:“我错了,下次我多敲几次!” 没见清吾抱着那只讨厌的‘怪兽’,砚尘烬倒也没有那么生气了,他状似无意地问:“那只狗呢?你不稀罕了?” 清吾笑道:“怎么会?在我屋里呢,你喜欢吗?我抱过来给你玩一会儿?” 谁要玩那么讨厌的‘怪兽’? 砚尘烬气极,从清吾手里夺过牛乳就进屋了。 房门咚的一声关上,清吾微微闭了闭眼,吓了一跳。 真是小祖宗,太难伺候了。 清吾无奈的摇了摇头,觉得还是小奶狗好,狐狸什么的真叫人捉摸不透。 这几日夜里起了秋风,有些寒凉,混沌门便给留宿地华光门弟子派发了厚被子。 赵锦英带头去取的被子,一床一床地挨个儿分发。 给清吾送去的时候,清吾注意到他一脸古怪的神游,便用指节敲了敲他的额头,“想什么呢?莫名其妙。” 赵锦英回神,道:“你听说过喝奶会醉的吗?” “……”清吾无语,“你脑子没事儿吧?” 赵锦英神神秘秘地说道:“方才,我去给砚师弟送被子,瞧见他喝奶喝的晕晕乎乎的,跟醉了似的。我也是头一次瞧见有人喝奶喝醉了的,真是神奇。” 清吾愣了愣,脑袋里浮现出砚尘烬醉酒的样子。 又软又乖,和清醒时候的高傲暴躁完全不一样。 不自觉地,清吾忍不住勾了勾唇。 赵锦英见她脸上挂着怪怪的笑容,皱了皱眉,问:“想什么呢?一脸轻浮。” 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赵锦英又道:“你不会想趁着砚师弟醉了,欺负人家吧?我告诉你,砚师弟可是华光门第一美人,你敢欺负他,小心回去之后,被门中女修围殴!” “第一美人?他不是排第二吗?”清吾纠正。 赵锦英翻了个白眼,道:“你懂什么,江师兄那是仗着修为和能力,才排了第一。但看脸的话,砚师弟绝对是头一号,不光是女修,便是男修也有不少对砚师弟心存爱慕的,你可仔细些。” 一听这话,清吾有了兴致,“哦?他还有男修追求?来来来,进屋说。” 清吾拉着赵锦英进屋,听着赵锦英把砚尘烬的被追求史讲了个明明白白。 乖乖,这也太夸张了吧? 清吾揉着小奶狗,不可置信的问:“这么多人喜欢他,他一个也没看上?” 眼光也太高了些! 赵锦英不屑道:“你懂什么?砚师弟性子淡,对谁都冷冷的,也曾有人问他这话,你猜他怎么回答?” 清吾两眼放光,“快说快说!” 赵锦英:“砚师弟说,根本没人喜欢他。你说他是不是故意装模做样?分明就是心知肚明的事儿,还装作……” 他后面说的话,清吾已经有些听不清了。 只是那一句,‘根本没人喜欢他’让清吾久久不能自拔。 清吾以前也听过这句话。 在琅琊山,砚尘烬刚修成人形的时候,奶萌奶萌的小奶包,十分讨人喜欢。 她那时候问他,“阿烬,你们狐狸都和你一样可爱吗?你是不是在妖族很受欢迎?” 小少年声音软软的,带着雌雄莫辨的稚嫩,“根本没人喜欢我。” 他那时候是这么说的,但清吾也觉得他是装傻谦虚。 明明是类似的话,明明是同一个人说出来的,清吾此刻却因为这一句话有种莫名的哀伤。 或许因为她曾对他说过,“那我来喜欢阿烬,我永远都喜欢阿烬,好吗?” 对于清吾来说,这样的承诺并不算什么。 事实上,她除了喜欢砚尘烬,也没有别的可以喜欢的。 相比于藏书阁的老鼠和院子里随地拉屎的飞鸟,清吾最喜欢这只干干净净的小狐狸。 可她送他走的时候,也是果决的。 任凭他喊,任凭他哭,他喊得声音沙哑,哭得声嘶力竭,清吾还是送他离开。 不知为何,这一刻,清吾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 可明明,给他自由才是最好的选择。 这一晚,清吾睡的并不安稳,翻来覆去,脑子里都是小少年哭泣的样子。 他如今性子冷淡别扭古怪,会不会……是她造成的? 清吾爬起身来,等到脑子被寒风吹醒,她已经站在砚尘烬的房门前。 这个时辰,阿烬应该睡了。 清吾苦笑了下,就算他没睡,她能跟他说什么? 告诉他,她的身份吗? 或许对砚尘烬来说,好不容易从过去的阴霾里走出来,她凭什么再次勾起那些沉重的回忆? 034章 狗‘丢了’! 清吾回屋,躺在卧榻上,心里五味杂陈。 小奶狗一下一下的拱着清吾的手,清吾这才偏过头来,轻抚了下它的脑袋。 不一样的,和小狐狸很不一样。 没摸两下,清吾便突然感觉脑袋晕乎乎的,很快便陷入了昏睡。 漆黑的房间里,一个颀长的少年偷偷摸摸的推门进来,为了避免清吾半夜醒过来,他用了些法术。 砚尘烬把那只该死的‘怪兽’从清吾怀里捞出来的时候,小‘怪兽’还在嗷嗷的叫唤着。 少年把小奶狗拎到山中的乱葬岗时,那小东西还浑然没意识到自己的处境,甚至打着哈欠,在他怀里钻来钻去的。 砚尘烬凶巴巴的龇了龇牙,露出两颗尖尖的牙齿,冲着那小奶狗作了个鬼脸,“再敢乱动,我吃了你。” 可那小东西丝毫没有因为砚尘烬的威胁而害怕,反而晃着脑袋趴在他肩头,红艳艳的舌尖儿舔了舔他的脸颊。 砚尘烬嫌弃的皱眉,单手拎起小奶狗,拉远了距离。 小奶狗‘汪汪汪’叫了几声,不似在嚎叫,像是在撒娇。 这一刻,砚尘烬突然有点明白,清吾为什么喜欢它了,这小‘怪兽’真的有点可爱! 砚尘烬心里的小人儿又开始叫嚣了。 ——讨厌,这么娇弱的小东西,杀掉的话,是不是太狠心了? ——可是,他夺走了我的宠爱,不能留它狗命! 纠结了许久,砚尘烬到底是没能狠下心来杀了那只小奶狗,甚至把它送下山,找了户人家,放在了人家的院子里。 临走的时候,砚尘烬还回头看了那小‘怪兽’一眼,替自己辩解:我可不是喜欢你,只是怕被阿清知道,她会生气! 第二天一早,发现小奶狗不见了的清吾,急得什么也顾不上了,焦头烂额地到处寻找。 从清晨找到了太阳落山,整整一日,清吾就差把混沌山翻过来了。 天色暗下来的时候,清吾筋疲力尽的回来,坐在院子的凉亭里,心里说不上来的滋味。 好端端的一条小狗,竟然被她弄丢了。 七白知道了的话,也不知道会不会生气。 砚尘烬端了一盘饭菜走过来,在清吾对面坐下,“听他们说,你找了一整日的东西,在找什么?” 清吾情绪低落,心不在焉的回答,“七白给我的小奶狗,你昨日见过的,白白的,很可爱那个。才养了三四日,就被我弄丢了。” 少年不喜不忧,淡然的把筷子递给清吾,道:“先别急,你都一整日没吃东西了,先吃点东西,我陪你慢慢找。” “你不生我的气了?”清吾问道。 砚尘烬不置可否,扬了扬手里的筷子,“先吃东西。” 清吾接过筷子,但没什么胃口,盯了饭菜片刻,又把筷子放下,“算了,我也不是很饿,不吃了吧!” 见她起身要走,砚尘烬开口问道:“阿清,你是不是……很难过?” 她就差把难过两个字写在脸上了,砚尘烬怎么会看不出来? 清吾摇摇头,怕自己的不良情绪影响了砚尘烬,于是只说:“阿烬,我没事,你不用担心我。只是养了几日,心里有感情,弄丢了舍不得罢了,过几日就会好的。” 丢了也只是有点舍不得,几日就会好吗? 她对他也是这样的感情吗? 砚尘烬眸子暗了下去,半赌气半讨好的说:“你想抱抱我吗?” 清吾:“……” 少年水灵灵的狐狸眼浅浅的望她,像是没聚焦,但更添了一股子慵懒的美态,清吾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她家小狐狸在安慰人呢。 清吾怕他勉强,温柔的笑了笑,道:“我真的没事,你不用安慰我,回去吧。” 砚尘烬眸子更暗了,不满都快从眸子里溢出来了,他质问:“你现在只想抱那只小狗了吗?” 她怎么会不想不想抱他? 这小子瓷瓶瓶似的心,摔一下就会碎的? 清吾赶紧哄着,“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怕你为难自己,我没事的,我不难过,你不给我抱也没关系。自然,你若是想,我当然是喜欢抱你的,那只小狗,怎么能跟你比?” 那只小狗,她喜欢是喜欢,但也只是喜欢了几日,养了几日。 而眼前的这一只,是她最宝贝的,养了两百多年,爱极了的小狐狸,哪里是一只小狗能比拟的? 少年神色稍稍缓和,“我又没说为难,自己乱猜。” 砚尘烬瞪了她一眼,便变回原身。 清吾抱着小白狐的时候,心里暖暖的。 从前觉得他性子古怪,十分情绪化,但如今却觉得他不仅可爱奶萌,还单纯善良。 清吾想着,不要让他不高兴,抱一小会儿就收手。 可她实属高估了自己的自制力,从手指沾上那柔软的皮毛开始,她的大脑就不听使唤了。 什么抱一会儿就收手,都是扯淡! 于是乎,清吾甚至没问过砚尘烬的意见,得寸进尺的抱着小狐狸睡了一觉。 一觉醒来,什么小奶狗都抛在脑后了。 果然,还是她的小狐狸最讨人喜欢。 然而,小狐狸抱抱体验卡只有一晚上,待到她rua着小狐狸的尾巴,把小狐狸rua醒过来的时候,小狐狸已然变成了翩翩少年。 尴尬的是,没停手的清吾就这么在少年的屁股上摸了两把。 她火急火燎的松了手,不自在的咳了一声,“你怎么变回来也不说一声?” 砚尘烬也没比她好到哪里去,脸红红的说道:“抱也给你抱了,摸也给你摸了,我该回去了。” 清吾尴尬着呢,也没好再多说什么,由着他离开了。 抱了砚尘烬,清吾真坐实了‘始乱终弃’的名头,把那只小奶狗抛在脑后了。 晌午,清吾给少年送牛乳的时候,傻呵呵的冲他笑,少年勾着唇,不怎么高冷的哼了声,说她喜新厌旧,是个没原则的坏女人。 自己说完了,自己又担心把清吾得罪了,又改口说,“倒也没有那么糟糕。” 清吾笑嘻嘻的说:“阿烬,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你每半个月给我抱一次,行不行?” 035章 只能有一个宠物 少年皱了皱眉,半个月抱一次就够了吗? 清吾以为自己得寸进尺了,又连忙改正,“一个月,一个月总行了吧?” 还越说越久了! 砚尘烬瞪她一眼,“如果你保证以后不碰别的小猫小狗小狐狸什么的,我就半个月给你抱一次,要是你有别的宠物了,我就再也不给你抱了。” 清吾自然没别的话说,半个月,已经很好了。 她说半个月抱一次,可没说一次抱多久,她笑着点头,举起四根手指,“我发誓,从一而终,从一而终!” 少年把手里的牛乳端到清吾面前,“自然,答应我的东西也不能少,不准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好,好,我都答应你。”清吾笑着说。 都说了什么都听小宝贝的,自然是要听的。 清吾很有作为宠物奴的自觉性。 把狗弄丢了,清吾还是很自觉的去跟江七白告罪,江七白性子温和,并没有责怪她,反而安慰她好一阵儿。 清吾越发心疼江七白,这样好的性子,定然是承受了不少磨难才炼成的。 七日后,江铭昀终于可以下地了。 华光门也早就传了书信来,命众弟子速速返回。 清吾走的时候,很舍不得江七白。 送行的人群里,清吾抱着江七白,心里酸酸的,“七白,你可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总让自己受委屈,要是有人欺负你,你写信来告诉我,我马上赶过来,帮你教训他们。” 少女回抱着清吾,混沌门女弟子众多,可却只有清吾一个人是真心对她好的。 眼看着清吾要走了,江七白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阿清,你也要……照顾好自己,我想你的时候,会给你……写信的,”江七白哽咽着说道。 清吾吸了吸鼻子,觉得哭出来太丢脸了,便强忍着没有哭。 她捣蒜似的点头,“一定,你想我了,就告诉我,我一定会回来看你的。” 两人直到分别了,还彼此念念不舍。 宿敌程安逸把清吾的这种表现,定义为:“瞎矫情!” 清吾心里烦闷,甚至懒得跟她辩驳,只是没搭理她。 御剑返回华光门的路上,砚尘烬修为低微,跟清吾共乘一剑,见她不开心,他也跟着难过。 砚尘烬搂着清吾的肩膀,道:“阿清,我站久了,有点累,你抱着我吧!” 把小狐狸抱在怀里,她轻轻的抚着他的皮毛。 明明是最喜欢的皮毛,可现在却并不能完全治愈她悲伤的心情。 离别的滋味,清吾好久好久没有感受过这种离别的苦。 上一次是什么时候? 是她爹娘把她一个人扔在琅琊山的时候。 一股子悲伤顿时爬上清吾的心头,不断地往周身蔓延开来。 两个时辰后,众人到达华光门。 清吾看着那青石铺成的台阶,足足有数百阶。 台阶之上,是一座雕饰华丽的宫室,给她一种极尽威严的感觉。 身旁的几位修士已经开始往上走了,清吾也只能跟上脚步。 她心里有些纳闷儿,明明可以御剑至台阶之上,为何非要徒步而行? 这台阶走起来可真够累人的,清吾原本心里就难过,要爬这么多台阶更是烦闷,她不自觉的揉一揉小狐狸的耳朵。 瞧着他耳朵一抖一抖的,清吾心里方才有了些安慰。 走在前头的程安逸一回身瞧见这一幕,差点气晕过去。 该死的路姚清,她竟敢……逗着阿烬玩儿! 更让她恼火的是砚尘烬眯着一双眼睛,一副颇为享受的样子。 好容易走到了台阶的最顶端,踏入宫室大殿的一刹那,清吾便觉得浑身不自在。 继续跟着修士们一同往里走,入眼的是雕饰华丽的大殿,大约是用来会客或议事之用。 穿过大殿左侧的旁门,便进入了殿后的院落。 真不愧是第一大仙门,一排排的宫室赫立于前,宫室的左侧是演武场,演武场之后又是一座座小院落;右侧则像是藏书室或者教习室。 穿过左侧的演武场,进入一处院落。 院落虽小,但也是相比于宫室和演武场而言的。 当真身临其境之后,才觉察这小小一个院落,抵得上她在琅琊山的整个府邸。 清吾心不在焉,跟着绝大多数人往院落的左侧去。 少年修士纷纷用异样的眼光看向清吾,不知什么时候落在了后头的程安逸也跺着脚喊了起来,“路姚清,你要不要脸?你要去男修的住所睡吗?” 清吾:“……” 哦,是了,左侧是男修的住所,右侧才是女修的住处。 清吾正不知所措之时,怀里的狐狸翻身幻化成少年模样。 他半靠在清吾身上,小声道:“阿清……要送我回屋。” 意识到砚尘烬是在替她解围,清吾连忙点了点头,道:“哦,对,阿烬身子弱,我得送他回去。” 程安逸捏紧了拳头,眼神里都快飞出刀子来了。 清吾不怕事,但也不爱惹事,况且她现在心绪不佳,没心思陪程安逸闹,清吾揽了下他的腰,“行了,快回去吧,别惹事。” 这话说得格外熟络,好像是一家人似的。 砚尘烬乖巧的点点头,由着她扶自己往前走。 走了几步,清吾偏过头,问他,“哪一间?” 砚尘烬抬手指了指,清吾的视线聚集在他的手指上,有点挪不开。 这人的手,又纤细又修长又白皙。 这还是清吾头一回仔仔细细的瞧他的手,她眼巴巴的看了一阵儿,有点想摸摸的冲动。 清吾被这个念头狠狠的抽了一巴掌,她想什么呢? 抱抱摸摸真身也就罢了,平白无故的去摸人家少年的手,实在太猥琐了。 可恍惚又觉得,自己又不是没干过,摸一下,他也不会生气的。 砚尘烬进她一动不动的停着,这才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他眸子闪了闪,小声问道:“想摸?” 清吾点点头,忽然清醒过来,又连忙摇了摇头。 砚尘烬念着她今日心情不好,倒是格外纵容,他低笑了一声,道:“先扶我进屋,现在……有人看着呢。” 036章 漂亮的手 这话叫清吾顿时红了耳根子,怎么说得好像俩人要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似的。 她抬眸看他一眼,见他眉眼间尽是笑意,竟有些……宠溺的柔情。 清吾心头涌起一丝怪异,轻咳一声,道:“送你进去。” 走进砚尘烬的房间,清吾扶着他坐在卧榻上。 他突然伸出一只手,横在清吾面前,“给!” 清吾愣了下,才意识到他什么意思,心道:都送上门儿来了,不摸白不摸。 少年虽然病态,但手却没有沧桑之感,反而细腻的很,明明是骨感的手相,触感却格外柔软,叫人爱不释手。 清吾就这么跟个登徒子似的,等到她有意识的时候,已经把那只白嫩的手揉红了。 她连忙松开手,格外羞愧,道:“抱歉,阿烬,我……没忍住。” 砚尘烬没有怪罪,反而眼睛笑得弯弯的,问道:“不摸了?” 都红了,他不疼吗? 清吾盯着那只满是红痕的手,“你可真娇弱,手都红了,我每次揉你真身的时候,是不是也会弄疼你?” 少年没有否认,只是道:“半个月一次的话,我还是可以承受的。” 清吾差点忘了这件事,顿时反应过来,“所以说,这半个月的算是用掉了?” 抱着他回来的时候,她满脑子都是江七白,浑然没想到这一茬。 少年淡淡然的说道:“当然了。” 清吾有些懊悔,没珍惜机会,再多抱一会儿。 她亡羊补牢道:“方才你突然就变回真身,我还没抱够,你再给我抱一会儿呗?我就轻轻的抱着,不使劲儿,行不行?” 狐狸眼眸像是带着柔软的钩子,勾得清吾心里直打颤。 他沉默了片刻,答应了。 清吾趁着外头没人,把小狐狸抱回自己屋里。 当清吾一推开房门,眼前乌泱泱的一片脏乱景象真是把她惊到了。 乱七八糟的东西掉了一地,这路姚清的生活习惯也……太糟糕了吧?! 可一进门,清吾就发现这并非是屋主人随意放置物品导致的脏乱,而是有人刻意为之。 摔落在地上的花瓶碎成了好几片,还有椅子断了两条腿,洒了一地还没干涸的墨汁,还有被撕碎的画作,甚至连被褥都是扔在地上的。 这无疑是被人故意弄乱的。 而且是,前不久刚发生的事情! 清吾心里想着,即便不是程安逸干的,大概也跟程安逸脱不了干系。 她没注意怀里的小狐狸看着眼前的杂物,眸子里闪着微弱的红光。 清吾深吸一口气,揉了几下小狐狸的皮毛,让自己心情平复一些,无奈道:“看来,得好好收拾收拾了。” 砚尘烬眼神凛冽,是啊,该好好收拾收拾了! 清吾把砚尘烬放在卧榻上,好在这段时日的苦心修行,清吾的修为大有提升,要使个清洁术法还是绰绰有余的,不然的话,手动清理起来可够她整理到黄昏了。 一刻钟后,屋内整洁如初,清吾打了个哈欠,抱起卧榻上的小狐狸。 昨晚想着要跟江七白分开,一晚上都没怎么睡好,这会儿正是困顿的时候。 她抱着小狐狸躺下,只是轻轻搂着,也不敢用力。 小狐狸虽然病弱,可毛皮是软软的,暖暖的,叫人爱不释手。 清吾刚沾上枕头,又打了几个哈欠,沉沉的睡过去了。 待到她呼吸平静而沉稳,怀里的小狐狸变化成人形,侧着身子,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 少年轻轻的揽住清吾的腰,凑近在,在她额头印下一吻,声音低微:“清姐姐,我不会让人欺负你的。” 清吾梦呓般的嘤咛了一声,很快又没了声响。 这一觉,睡得很香。 清吾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 她掀开被子,瞧见小狐狸还温驯的睡在她怀里。 清吾又忍不住去戳他的耳朵,每戳一下,尖尖的小耳朵便颤一颤,格外有趣。 小狐狸悠悠转醒,两条前腿往前搭着,伸了个懒腰。 清吾睡够了,可不想起身,想到以后都不能跟江七白一起,说说女孩子之间的话儿,清吾心情很不美丽。 她叹了口气,轻柔的抚着小狐狸柔和的皮毛发呆。 直到,一声尖锐的女声划破长空,钻进清吾的耳朵里,打破了这原本的寂静。 那尖叫一声接着一声,此起彼伏,格外骇人。 清吾皱了皱眉,无法装聋作哑,只能翻身下榻,抱着小狐狸出门查看。 尖锐的喊叫声,引得不少人从屋里探出脑袋来。 清吾很快意识到那声音,是从她隔壁的隔壁发出来的,在她前头已经有人上前敲了门。 敲门的少女一转头,瞧见清吾抱着只白狐狸,怔了怔,拧着眉喊道:“路姚清,你从哪里弄来的野狐狸?” 这一声引来了周围几个房间的少女围过来,纷纷盯着她怀里的砚尘烬。 “嘴巴放干净些!”清吾心里纳闷儿,这人见过砚尘烬的真身吗? 倒不是没人见过,一来见得少,二来……没人觉得路姚清这样的人,能跟病美人砚尘烬扯上什么关系。 两个人,一个是华光门云华长老数百名弟子中的一个,岌岌无名又沉默寡言。 而另一个是华光门白弥门主屈指可数的弟子中的一员,样貌出众,病弱娇美,整日闭门不出,别说路姚清,连他亲师兄弟都少见他出现。 两人几乎是八竿子打不着的。 屋子里的尖叫声还未停歇,这些人还有心思关心狐狸? 清吾道:“还是把门撞开吧,这里头是什么人?” 那敲门的少女白眼一翻,不屑的冷笑:“你不知道是什么人?路姚清,你可真能装!” 清吾:“……” 她应该知道吗? 清吾正想好好的想一想,几个男修已经三两下踢开了房门。 一开门,三五只斗大的老鼠从里头飞也似的冲了出来。 女修们纷纷吓得魂不附体,有攀在身边男修身上的,有抱成一团的,还有的干脆吓得瘫坐在地上,还被夺门而出的老鼠踩了一脚。 清吾倒是没什么反应,她并不怕老鼠。 037章 华光门第一公敌 相反,被关在琅琊山上的那些年,她能与之为伴的除了怀里的这只狐狸,也就几只老鼠、几条蛇虫以及偶作停留的飞鸟了。 倒是她怀里小狐狸宛若受惊了惊吓,下意识地往她胸前缩了缩。 清吾轻抚着小狐狸圆圆的脑袋,安慰着:“别怕别怕,老鼠而已,乖,不怕。” 小狐狸这才稍稍平静下来。 男修们已经冲进了屋,没多久便将里头的少女抱了出来。 那少女只穿了件里衣,轻薄如纱,有松松垮垮的搭在身上,恍若穿了,又好似没穿。 若不是她正披头散发,被吓得疯疯癫癫,倒是别有一番韵味。 清吾下意识地捂住小狐狸圆滚滚的大眼睛,只觉得这场面有点……狐狸不宜! 男修把那少女放在地上,少女吓得紧缩成一团。 “咳咳,发生什么事了?”身后传来江铭昀沙哑又冷清的声音。 江铭昀的视线在对上清吾的刹那,整张脸都不好看了。 之前因为江七白,两个人闹得很不愉快,甚至可以说是相看两厌。 江铭昀看了一眼清吾怀里的狐狸,冷声说道:“砚师弟还真是喜欢缠着路师妹,这都什么时辰了,还在路师妹怀里不肯下来,真是叫人……惊讶!” 这一番话,几乎引起了周围所有女修的注意。 女修们纷纷看向清吾怀里的狐狸,因着清吾的手挡住了小狐狸的大半张脸,倒也瞧不出样子。 只是,这华光门除了砚尘烬之外,再无别的白狐狸了。 若非路姚清等人先前下山去捉拿邪祟,今日方才返回,旁人也不会如此断言,这是从外面带回来的野狐狸。 人群里,不知是谁颤抖着声音喊了一声,“路姚清,你……竟敢挟持门主之徒,还不快放开砚师兄!” 清吾:“……” 说什么挟持不挟持的,怎得不说是砚尘烬挟持了她,非要她抱着? 清吾细细一想,好似没人会挟持旁人揉捏自己的吧! 她解释道:“他情愿的。” 那打抱不平的女修气得连声音都颤抖了,“你休要胡言,砚师兄从不让旁人碰触,你算什么?” 清吾心道:不瞒你说,我算他旧日的主人。 见清吾不答,又多了几个指指点点的声音,纷纷讨伐清吾。 这阵仗,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人了。 可都是拜江铭昀所赐,这个仇清吾算是记下了。 清吾被骂的狠了,只好道:“行行行,我错了,我放了他还不行吗?” 说罢,正要松开手,却见那只小狐狸的两只小爪子,紧紧的攥着她的衣袖,不肯松开。 清吾抬了抬手,道:“你们看到了,他自己不松手的,怪不得我。” 说罢,她又挑衅似的在小狐狸的尾巴上捏了两把。 一干女修被气得恨不得砍了清吾,瞪着一双双发光的眼睛,跟要吃人似的。 先前赵锦英跟她说过砚尘烬的被追求史,清吾还不大相信,眼下算是长了见识。 她不由得感叹,这一张漂亮的脸蛋儿还真是占尽了优势。 砚尘烬虽然身体虚弱,修为低微,单凭一张脸,便在华光门中如此受人喜爱。 这还只是华光门第二少女梦中情人呢!若换成第一,还了得? 清吾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她气得华光门第一少女梦中情人吐了血,又‘霸占’了第二少女梦中情人,岂不是把整个华光门的女修都得罪了? 她无奈的摇摇头,低声道:“看你娇娇弱弱的,还挺能招桃花的。” 小狐狸蹭了蹭她的手心,充耳不闻。 “啊……”一声尖叫再次吸引了众人的视线,清吾也不由得看过去。 只见那披头散发的少女仓皇地扯着自己微薄的衣衫,顿时场面变得不堪起来。 清吾再次捂住小狐狸的眼睛,下一秒却见一只连带着尾巴足有一尺的老鼠从她衣裳里跳了出来,落在地上打了个滚儿后灰溜溜的逃走了。 这场面谁看了能不打寒颤? 尽管清吾早年曾同鼠虫为伴,但也决计不会把老鼠放进自己的衣裳里。 这也太……诡异了! 在那少女胡乱折腾的时候,散乱的头发被掀开,露出一张被吓得苍白的脸。 虽然只有一刹,可清吾看清了,那人不是旁人,正是程安逸。 难怪方才敲门的女修会说她装模作样。 原来是宿敌啊! 只是这会儿,那位宿敌模样太不整洁,衣不蔽体,还在一众男修女修的注目之下,这是何等的难堪? 华光门中和程安逸交好的男修女修不计其数,可遇上了这等事儿,女修们纷纷替她羞耻,不愿牵涉其中。再加上路姚清和砚尘烬,更是叫她们分心。 至于男修,众人虽然素日里能从程安逸这里讨些便宜,多多少少的追捧她。 可程安逸这女人又当又立,一面勾着众人替她撑腰,一面还毫不掩饰的打砚尘烬的主意。 是以,男修们恨不得能多让她发会儿疯,还能多瞧两眼俏丽的风景。 可清吾面对这样的场面属实尴尬,又因那少女是和她不睦的程安逸,她倒也没有那么心胸宽广的替她整理衣裳。 好在江铭昀还算是个正人君子,脱下外衣罩在程安逸的身上,这才保全了程安逸的一丝颜面。 清吾想起当日在混沌山上,江铭昀也曾把外袍借给她过。 莫名的,她突然觉得江铭昀这人,好像也不是很糟糕。 闹剧也算是演完了,清吾叹了口气,便要转身回屋。 刚走两步,便有几个女修拦住了她。 清吾不解,“这是何意?” 走也不让走,非要她留下来看着不成? 那女修是和程安逸狼狈为奸的,名唤梁贞。 梁贞瞪着清吾,眼睛里跟要冒出火来似的说道:“程师妹出了这样的事,你头也不回就要走,难不成是做贼心虚?这华光门里向来少见老鼠,更别提这般成群结队的了。怕不是有人趁着程师妹休息,往她房里放了老鼠。” 清吾皱了皱眉,这些仙门弟子,怎么都这么喜欢不分青红皂白的随便指控? 038章 八卦无处不在 她无奈道:“这事儿谁说得清楚?说不准是她自己生活脏乱,引得老鼠在她屋里安了家,这也能怪我?” 不知是谁眼尖,喊了一声,“方才众人见了老鼠都害怕慌乱,偏生你一人不怕,不是你,又会是谁?” 不怕老鼠还成了原罪了? 清吾指着一个两个的男修,道:“他们几个也不怕,你怎么不说是他们干的?” 被她怼的无言,女修便说:“你强词夺理,路姚清,这事儿肯定跟你脱不了干系!” 清吾无奈的揉了揉眉心,道:“我方才在屋里睡觉,才刚醒来,如何放老鼠?” 这话更是引起了几人的质疑,梁贞第一个戳穿她:“路姚清,你自己听听你这话有没有人信?你方才在屋里睡觉,一出来便能抱着砚师兄,难不成你的意思是,你同砚师兄同榻而眠?” “……” 虽然听上去不可思议,但……这是实实在在的事实啊! 清吾不想辱了砚尘烬的名声,便沉默起来。 越是如此,越引起女修们的怀疑。 “怎么,被戳穿了,说不出话来了吗?” “就是就是,众人之前,岂容你扯谎狡辩。” “程师妹和你有仇是众人都知道的事,除了你,还有谁会这么做?” “……” 这一条一条的指控,怎么乍听起来,似乎还挺有理有据的呢? 清吾真是百口难辨。 她一向不适应这样的场面,众人对她口诛笔伐。 上一次面对这样的场景,还是她身死的那一日,漫天的怒骂和鄙夷充斥着整个琅琊山。 那可不是什么好经历。 正当清吾不知如何是好之际,怀里的小狐狸开口了,“我能证明,阿清从一回来,便与我在一处,没有机会去放老鼠。” 砚尘烬的声音很微弱,但还是一字不差的落入众人的耳中。 即便如此,仍旧有人发问:“可路姚清方才说,她在睡觉。若是她没有放老鼠,为何要说谎?” 砚尘烬淡淡道:“阿清说,在睡觉不假,同我在一处也是真,无人说谎。” 女修们纷纷白了脸色。 他这是变相的承认了两人同榻而眠? 怎么可能? 这可是谁都亲近不得的砚尘烬啊! 路姚清这样一个小人物,怎么可能……和他有牵扯? “砚师兄,你不要维护这个路姚清,她可不是什么好人。” “是啊,砚师弟,别为了这种人,玷污了自己的名声。” 一口一个‘不是好人’‘这种人’,清吾真的很想知道这些捻酸吃醋的女人们,能把她妖魔化到什么地步? 说来惭愧,这种事儿,不是应该玷污了姑娘家的名声吗? 怎得一个两个只担心砚尘烬的名声,不担心她么? 然,无人在意清吾,只有砚尘烬十分大义凛然的回了三个字,“我高兴。” 清吾无奈地轻咳,“所以,现在,我能离开了吗?” 有了砚尘烬替她作证,倒是没什么人怀疑她害程安逸,毕竟有机会和砚尘烬待在一处,谁还会浪费时间去做这种恶作剧? 可砚尘烬的这番话,不免引来女修们的妒忌,越发瞧路姚清不顺眼了。 进屋关上门,清吾心想,这事儿肯定不是意外,不过要是人为的话,谁会对程安逸下这样的毒手? 虽然看上去只是一般的恶作剧,但是效果十分残酷。 女子看重名节的世道,程安逸如此衣不蔽体的在众目睽睽之下丢了脸,颜面扫地,又受了惊吓疯疯癫癫。 幕后之人,虽然为民除害,但也算是心狠手辣,绝不是善茬儿。 砚尘烬见她若有所思,便问:“程安逸是罪有应得,连老鼠都看不过去,不值得可怜。” 清吾愣了下,笑道:“阿烬,我还以为你天真善良,没想到也是个嫉恶如仇的。我不是觉得她可怜,只是我在想,是什么人干的,这个人的目的又是什么。” 如果说,这人是为了报复程安逸,清吾自己都觉得自己最有嫌疑,可偏偏她自己心里最清楚,不是她干的。 小狐狸眯着眼睛,蹭了蹭她的手臂,道:“别想了,我又有点困了,你再抱着我睡一会儿吧!” 也是,管他什么人干的,虽然手段恶劣,但也算是替清吾出了口恶气,不去管他就是了。 之后的日子倒也平淡,回来的弟子们休整好了,便纷纷去拜见师父。 清吾原本也打算意思意思,去拜会师父华云长老。 在华云长老殿外等了足足半个时辰,殿中侍奉的师兄出来回话,“路师妹,师父进来要事不断,恐怕一时半刻不能得见。此番的事情江师兄已经向众位长老禀报,师父知晓你受了苦,稍后会命人送些补品给你,你且好好休养便是。” 清吾点了点鼻尖,心想,给什么补品,给点钱不好吗? 她现在真是穷鬼一个,师父又抠门的很。 不过,路姚清到底是个不得意的弟子,苛待些也没什么奇怪的。 华云长老坐下百十号弟子,一个小小的路姚清算什么? 若不是与生俱来的半魔体,怕是连华光门的大门都不得见。 见不着面也好,有补品也比没有强,清吾拱手称是,便退下了。 女弟子们都不待见清吾,男弟子们也看不上她,是以清吾日日都和赵锦英混在一起。 这小子真是走到哪儿就能八卦到哪儿,清吾跟着他,倒是听了不少华光门里的爱恨纠葛。 今日是这位长老的年少往事,明日是那位长老的情爱历史,真真精彩。 倒是砚尘烬,这几日好像身体很不好,整日闭门不出。 清吾担心他,说了几次要照顾他,都被他拒绝了,最后他只允了每日黄昏,她来给他送牛乳。 能见一面,也比见不着要好些,清吾也算是答应了。 先前程安逸那事儿,闹得人尽皆知,相比于程安逸的落魄,清吾和砚尘烬同榻之事更惹得整个华光门上下感慨不已。 女修们一见清吾,便要酸酸的怼上两句。 尤其这几日砚尘烬和她见面少了,更是有人大作文章,给清吾按上了一个被抛弃的卑微怨妇的名头。 039章 一封信引发的惨剧 诚然,也有人觉得,清吾这几日和赵锦英走得近,是退而求其次,更有甚者,说清吾不知好歹,得陇望蜀,砚尘烬才不理睬她的。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清吾皱眉。 赵锦英哈哈大笑起来,“他们就是这么说的,就你这个当事人还不知道,你现在在外面名声大的很。” “……”这种名声不要也罢! 赵锦英问道:“所以说,你们俩到底怎么回事?” 清吾耸耸肩,“不是跟你说过好几次了,我们俩,就……朋友,再普通不过的朋友,感情比你喝的水还清!” “我就喜欢喝浑水!”赵锦英笑道。 清吾:“……” 这日晌午,清吾收到了江七白的来信,她躺在演武场的石阶上,翘着二郎腿读着江七白的信。 信中只是向阿清问了好,询问阿清和砚公子的近况,又说了自己一切安好,信末尾又向江公子问好,内容十分简略。 清吾读完了信,仿若从那字里行间瞧见了那个温柔又内向的少女。 她把书信遮在眼睛上,就这么翘着腿躺着,晒太阳,打瞌睡。 睡得迷迷糊糊之中,隐约听到有人舞剑划破空气的声音。 这大晌午的,谁这么刻苦,还在演武场练剑? 忽然间,一阵风吹过,将清吾面上的书信扬起来,飘飘扬扬,最后落在一个少年的脚边。 清吾是在一阵吵闹声中醒来的,她揉了揉眼睛坐起身来,循着那吵吵闹闹的声音看过去,瞧见了赵锦英和一个清吾不认得的少年以及江铭昀三人。 赵锦英手里拿着一张信纸,指控道:“这信上白纸黑字,人家要是跟江师兄没关系,为何要向江师兄问好?” 一听这话,清吾连忙到处找江七白写给自己的信,哪里还有半个信的影子? “……” 这个赵锦英,又开始口不择言的胡说八道了! 她刚爬起身,便听到江铭昀冷着脸说道:“不过是个粗鄙不堪曾经侍奉过我几日的丫头罢了,赵师弟难道家境贫寒,从未被丫鬟服侍过?一个粗使丫鬟,难道我还要费心记得她?” 这话像是一把火点在了清吾的引线上。 江铭昀冷冷的转过身,正想离开,却被清吾从背后狠狠的踢了一脚。 作为华光门最优秀的弟子,尽管江铭昀的伤势还没完全恢复,但反应力十足。 被踢了这一脚,他一个踉跄,随即转身,提剑迎了上来。 清吾只是出来晒太阳的,根本没带佩剑,她伸手拔出赵锦英的剑,便同江铭昀缠斗在一起。 几个回合下来,江铭昀便开始吃力。 他身体还没恢复,越往后拖,对他越不利。 但这个路姚清,显然没有半点退让的余地,一副怒火中烧,不打的他满地找牙不肯罢休的模样。 半晌,清吾的剑刃划开江铭昀的衣摆,一枚小小的香囊掉在地上。 江铭昀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清吾一掌打倒在地,剑刃抵上他的脖颈。 对于这个趁虚而入搞偷袭的家伙,江铭昀深恶痛绝,他眼神冷到了极点,一眨不眨地瞪着清吾,“路姚清,你胆子不小!” 清吾的剑刃往少年脖颈上又贴了几分,她道:“你胆子更大,江铭昀,我说过,你再敢诋毁七白,我不会饶了你,今日是你自找的!” 方才还在看戏的赵锦英和另外一个弟子也意识到不对劲,赶紧来劝架。 赵锦英扯着她手腕,劝:“姚清,江师兄不过是嘴硬,你跟他计较什么?” 弟子道:“就是啊,路师妹,江师兄向来如此,打死不承认的,你快消消气吧!” 然而,这两位好心的劝架人士丝毫没能让江铭昀领情,甚至觉得这两个多嘴多舌的家伙,比路姚清这个动手的更可恶。 江铭昀铮铮傲骨,岂容这三个上不得台面的小角色作践? 他仰起脖子,道:“路姚清,你要是真有本事,大可动手杀了我,今日即便是我死了,我说得也都是事实!” 见他还不知悔改,清吾真恨不得砍他一剑。 赵锦英按着清吾的手,道:“姚清,江师兄口是心非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我早先不是跟你说过的嘛,你快把剑放下,他就这副死德性,你别跟他置气呀!” 江铭昀恶狠狠的瞪着赵锦英,如果眼神能杀人的话,他已经把赵锦英的脸瞪出个窟窿来了。 赵锦英浑然不觉,只一心劝着清吾,身后的手冲师弟摆了摆,师弟立刻心领神会的扶起江铭昀离开。 清吾知道自己不能杀了江铭昀,有人劝着,给她台阶下,她便也就这么稀里糊涂的下了。 待到江铭昀已经被扶着走远了,清吾才抬手把长剑收回赵锦英的剑鞘。 赵锦英连连朝清吾竖大拇指,“姚清,你可真是让我大开眼界,没想到你以前唯唯诺诺的不吭声,经历了一回生死大劫,突然就顿悟了。先前我瞧你和程安逸那个废物对打,还没觉得怎么样,没想到你连我们‘江大爷’都能打败,你可太厉害了。” 清吾斜眼看他,“江大爷?别乱取绰号,胡说八道。今日的事,全是你挑起来的,我的信呢?还给我!” 她摊开手,赵锦英讪笑着把书信放回清吾手心,他挠着头笑道:“我就是无意间捡到了,正跟郝师弟分享呢,谁知道被江大爷听到了。他不搭茬儿也就罢了,可他非要反驳我,为了捍卫我八卦的尊严,我就……没忍住,嘲讽了他两句,谁知道他信口胡说,反倒惹得你不高兴。” 清吾冲他翻了个白眼,“你先前怎么答应我的?说好了不传七白的事儿,你怎么回事?” 赵锦英拍了拍自己的嘴巴,“我多嘴,我管不住嘴,我真的知错了,好姚清,你就原谅我这一次吧,我下次保证不传她了,我保证!” 见清吾还没消气,赵锦英连忙讨好道:“要不这样,我请你去吃华光街市的香酥饼,可甜了,怎么样?” 清吾皱眉,怒道:“赵锦英!你觉得这是一块香酥饼就能了事的?” 040章 口是心非江铭昀 那还能怎么样?赵锦英有些为难。 只见清吾伸出两根手指,晃了晃,“两块!不准讨价还价。” 赵锦英摸了摸钱袋,咬了咬牙,认命道:“好吧好吧,两块……就两块吧!” 两人好兄弟似的勾肩搭背着走,清吾无意间踢到了地上的小香囊。 赵锦英弯腰捡起来,随手便打开来,里面放这一块圆滚滚的巧果,已经风干了,很硬实。 他扬了扬巧果,问道:“这是你的吗?” 清吾一把夺过那枚巧果,细细的在手上看了看,巧果是圆圆的笑脸,清吾很熟悉。 江七白说:把巧果做成圆圆的笑脸,显得喜气,江公子在病中,需得添添喜气才好得快。 这是江七白做的巧果,怎么会掉在这里? 清吾刹那间明白了什么,江七白只给江铭昀做过巧果,难道说……江铭昀一直藏在身上? 瞧见清吾发愣,赵锦英狐疑的看她一眼,问道:“姚清,你想什么呢?这东西是不是你的啊?该不会是江铭昀的吧?这巧果……难道是定情信物?” 清吾生怕赵锦英到处乱传,便从他手里抢过香囊,道:“当然是我的了。” 还没等清吾阻止赵锦英胡思乱想,他已经笑眯眯的打量她,“难道是乞巧那日,砚师弟做给你的?” 赵锦英一副‘我早就看出来了’的派头,道:“还说你们俩什么都没有,我就说,你怎么可能抵挡得了砚小公主的魅力,还不是拜倒在石榴裙下了?” 清吾皱眉,“你又乱取名字!什么砚小公主?” 少年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砚师弟身上那股娇滴滴的味儿,可不就是公主嘛?依我看啊,公主都没他那么娇气。” 赵锦英思索着,从前砚尘烬虽然娇弱,但从不娇气,自从和路姚清亲近之后,何止是娇气,都快柔弱不能自理了。 好几次,他都瞧见路姚清坐在院子里,看着砚小公主喝牛乳。 砚小公主那模样,那神态……简直就是没足月的小娃娃。 清吾在他脑门上拍了一巴掌,“行了行了,你别瞎想了,这个巧果是七白送给我的,你满意了?” “什么嘛!”赵锦英巴不得有什么秘辛呢,没想到只是江七白送的。 从华光街市逛完回来,赵锦英又遇上了几个师兄弟,凑一起说话去了。 清吾本来打算一起去,无意中瞧见江铭昀在演武场搜搜寻寻。 这人明明心里有七白,却非要装模做样,真是让人讨厌。 拒绝了赵锦英等人的邀请,清吾径直往江铭昀的方向走去。 “江大师兄,找什么呢?”清吾双手环抱,靠在演武场的围栏上。 江铭昀抬眸看了她一眼,愤恨但又无力出手,冷声回怼:“不劳路师妹挂心。” 说罢,他便转身要走。 清吾跟了上去,嘲讽道:“有的人啊,有心没胆,敢做不敢当,喜欢就喜欢,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胆小鬼,最让人不齿。” 江铭昀阴恻恻的瞪过来,“你说谁是胆小鬼?” 清吾摊了摊手,一副‘你自己非要对号入座’的表情,“我又没说江大师兄,江大师兄激动什么?我只是感慨一下,怎的……江大师兄现在连旁人说话,也要约束吗?” 这个路姚清,一字一句都像是要把他往死里气。 江铭昀气恼地加快了脚步,清吾自然不甘示弱,又道:“喜欢人家,又不肯说,要是被别人抢走了,就只能后悔去喽!” 前头的少年突然停下脚步,转身咬牙切齿地看着清吾,“路姚清!你到底想说什么?” 清吾也不再打马虎眼,她收起脸上的嘲弄,认真说道:“七白是我朋友,你若是真的有心,不要如此端着架子,偷偷摸摸的,反倒丢脸。” 江铭昀捏紧了拳头,浑身都散发着怒气,“路姚清,我再说一次,我不喜欢江七白,她不过是照顾过我罢了。一个姿色平平,修为低微,没有主见,连说话都结巴的女人,有什么地方值得我喜欢?” 她根本没有什么特别的,她根本配不上他! 江铭昀想到那少女笑起来的模样,心下不禁一软,但很快又被他剥离出去。 他不会……绝不会喜欢那样普通的人! 清吾见他冥顽不灵,恼怒着拂袖而去。 傍晚,清吾去给砚尘烬送牛乳,远远儿的瞧见江铭昀还在到处找东西。 清吾心里啐他,死鸭子嘴硬! 她存心想让江铭昀长长记性,于是第二日黄昏,才把装了巧果的香囊还给江铭昀。 江铭昀一见失而复得的香囊,连忙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 清吾见他那副样子,心里更加鄙视他,“真不知你怎么想的。” 江铭昀还想说些什么,却瞧见砚尘烬往这边走过来,他连忙把香囊收进怀里,傲气的说了句,“不关你的事。”随即,进屋去了。 真是个疯子,分明很喜欢,分明很珍惜,偏偏打死不承认! “阿清,你在这里做什么?”身后传来砚尘烬的声音。 清吾转身,揉了揉鼻尖,道:“跟江师兄说了几句话。” 正要回屋去,砚尘烬又喊她,“你怎么了?” 清吾愣了下,苦笑道:“没事,就是有些事情,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就不想了,她不想让自己的情绪影响了砚尘烬,于是乎,她随即摇了摇头,问道:“你今日怎么出来了,身子好些了没有?” 少年答:“好点了,突然很想出来走走,方才我去你房间寻你,你不在,我就自己出来了。” 两人在演武场散步,清吾有些心不在焉的问道:“阿烬,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少年眸子颤了颤,低声道:“想跟她在一起,一直一直都在一起。” 清吾偏过头来,又问:“那,为什么有的人,明明喜欢一个人,却还要装作不喜欢的样子?” 砚尘烬抿了下嘴唇,鼻子酸酸的,“可能,因为对方不希望被喜欢吧。” 清吾不解,“如果对方也喜欢他,他也知道对方喜欢他,为什么还不肯承认他也喜欢对方?” 041章 酒后吐真言 少年深深的望她,她说的是江铭昀吗? “我不知道!”砚尘烬冷淡的丢下这么一句,又道:“我累了,要回去休息了,你自己散步吧!” “哎???”清吾眼睁睁地看着少年大步离开,心里十分诧异。 这又是怎么了?她说错什么了吗?只是跟他探讨嘛,怎么还生气了呢? 回华光门已经一个多月了,这几日砚尘烬不爱搭理她,连牛乳也不喝了。 说好的半个月一次抱抱体验卡也没有了,清吾心里好生郁闷。 再加上昨日赵锦英受命下山去了,清吾更是无聊了个彻底。 入夜,清吾打了几壶小酒,坐在屋顶上喝闷酒。 月光下,一个少年提着剑从外面回来。 清吾扬了扬酒壶,喊道:“江大师兄,要不要上来喝一杯?” 江铭昀刚从演武场回来,冒了一身的汗,正打算回去沐浴休息,瞧见路姚清坐在屋顶的轻浮样子,不由得皱眉,没理她。 见他不为所动,清吾眼珠子转了转,改口道:“江大师兄,别着急走啊,这几日,七白来信提到了你,你想不想看?” 少年身形一顿,抬头看她一眼,“无聊!” 他没做停留,径直进屋了去了。 清吾自觉没趣儿,只好继续喝酒赏月。 一炷香之后,江铭昀的房门打开了,少年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的衣袍,腾身而起,落座在清吾身边。 这个江铭昀真是爱端架子,哪怕是在讨厌的人面前,也要保持形象。 也难怪不肯承认喜欢江七白了,这人心里高傲着呢,寻常女子怎么能让他觉得好? 清吾嗤笑一声,摇了摇身侧的酒壶,找了一壶满的递给江铭昀。 江铭昀没接酒,直截了当地问:“信呢?” 信嘛,有是有的,也都有问候江铭昀,可清吾没带在身上。 清吾笑着抬了抬酒壶,道:“你先把这个喝了再说。” 华光门是仙门大家,向来重茶轻酒,除非门主在场的重大宴会,否则都是一茶代酒。 江铭昀自成年一来,还没参加过重大宴会,是以,他还没喝过酒。 犹豫之际,清吾嘲笑他,“你行不行啊?” 这话无疑是在华光门第一人的脑袋上拔毛,江铭昀夺过酒壶,仰头咕咚咕咚的将那壶酒干了。 辛辣的酒水从喉咙里淌进去,呛得他要流眼泪,可江铭昀生生地忍住了,末了还故作潇洒的擦了擦嘴。 清吾被他幼稚的举动逗得哈哈大笑,“江铭昀,你耍什么帅啊?” 少年打了个酒嗝,已经开始晕晕乎乎的了,他面上红红的说道:“本大少爷本来就帅!” 才一壶酒,就醉成了这样,帅什么帅? 清吾坐直身子打量他,竖起一根手指,问道:“江大少爷,这是几?” 江铭昀那张冷脸都快看对眼了,最后坚定的说道:“四,就是少了三根手指头。” 这话引得清吾大笑,这小子到底是醉了还是没醉? 清吾问道:“还认得我是谁吗?” 少年盯着她看了一阵儿,道:“讨厌鬼!” 清吾:“……” 看样子,脑子还挺清醒的! 清吾突然想到了什么,笑嘻嘻的问:“江大少爷,你有没有喜欢的人啊?” 江铭昀垂着头,忽而甜蜜蜜的勾起了唇角,一副害羞扭捏的模样,道:“有。” “那……你喜欢的人,是谁啊?”清吾继续试探。 少年沉默了片刻,清吾见他许久没答,没什么耐心的喝了口酒。 “讨厌鬼!”江铭昀回答。 这三个字,叫清吾刚入口的酒一下子全喷了出去。 她猛咳了几声,心想:这小子是不是疯了? 江铭昀却好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注意到她这边的动向,嘴里喃喃着,“你们两个,都是讨厌鬼。” 清吾这才松了口气,原来只是他也讨厌江七白罢了。 害她还以为他喜欢自己呢! 她翻了个白眼,道:“我讨厌也就罢了,七白那么好,你凭什么讨厌她?” 江铭昀陷入了沉思,很久才说:“她那么普通,还……还非逼着我喜欢她,很讨厌!” 谁逼着你喜欢了?臭不要脸! 清吾无奈的摇头,七白喜欢上这么个玩意儿,可真是倒了霉了! 江铭昀一面说着江七白的坏话,一面又露出甜丝丝的笑容,最后下结论,“其实,她也没有那么不好,她对我好温柔。” 清吾翻白眼,道:“少自作多情,七白对谁都温柔。” 这话引起了少年的不满,“不一样!她对我,最温柔。” 清吾瞥了他一眼,“是是是,对你最温柔,那你怎么还嫌东嫌西的?” 江铭昀道:“可本大少爷太帅了,她配不上!” 清吾手里的酒壶咔嚓一声捏碎了,额头上暴起青筋,“你有种再说一次?” 少年喃喃着:“她……配不上,可我还是喜欢她。” 真是大少爷脾性,可真矛盾!清吾无奈的摇摇头。 江铭昀絮絮叨叨了几句喜欢江七白的话,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他身子一歪,险些从房顶上摔下去,可把清吾吓坏了。 把江铭昀拖进屋里扔在卧榻上,这小子又醒过来了,大吵大嚷的喊着要娶江七白。 清吾瞧见桌子上的纸笔,笑了笑,道:“你要是真的喜欢七白,就立个字据,不然的话,我就当你在胡说八道。” 醉酒的少年根本经不起清吾一激,摇摇晃晃的坐到桌子前,歪歪扭扭的开始写字。 可是笔上的墨水都滴在了白纸上,他也没下笔,反而愣愣的回头问清吾,“怎么立?” 清吾轻咳了声,道:“你就写我江铭昀,喜欢江七白。” 等到江铭昀写好了,清吾一看,差点吐血,这小子还真就写了‘你就写我江铭昀,喜欢江七白’几个大字。 清吾:“……” 她折了下纸,把上头的‘你就写’三个大字裁了下来,其余的部分折起来,收进乾坤袋里。 清吾心想,这下我可有证据了,我让你再死鸭子嘴硬! 心满意足的清吾从江铭昀房里出来,正好遇上要出门的砚尘烬。 042章 不同凡响的江大少爷 砚尘烬一见她,脸色从平淡变为喜悦再变为阴沉。 清吾冲他挥挥手,“阿烬,你……”要去哪儿? 话还没说完,清吾便被一声巨大的关门声打断了,眼前哪里还有少年的影子。 好几日都没怎么见过砚尘烬了,清吾心里纳闷儿,去敲了敲少年的房门。 原本里面还点着灯的,被她敲了几下,屋里的灯都灭了。 清吾心想,赵锦英说的真没错,砚尘烬就是个公主,不,比公主还让人捉摸不透。 一觉醒来,江铭昀脑海里涌现出陌生又熟悉的画面,无一不在提醒着江铭昀昨晚自己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他猛地起身,捂着还在隐隐作痛的脑袋下榻,桌子上有一小块纸片,上头写着‘你就写’三个大字。 这三个字宛如晴天霹雳,向江铭昀宣告,那些混乱的记忆都是真的。 若不是头疼欲裂,江铭昀真想提着剑去杀了清吾。 他无力的重新倒在卧榻上,心里想着,该死的路姚清,会不会把这件事告诉别人? 江铭昀调整好状态,忍着头痛,来敲清吾房门的时候,清吾还没睡醒呢。 她揉着眼睛起身开门,在瞧见来人是江铭昀之后,顿时清醒了几分。 清吾笑道:“呦,这不是江大少爷,这么早来找我干嘛?” 江铭昀不想站在门口跟清吾讨论昨晚的事情,于是推了清吾一把,进屋关上房门。 他瞠目,“路姚清,你到底想怎么样?” 清吾打了个哈欠,道:“我没想怎么样啊,我只是希望江大少爷认清自己的内心,不要抱憾终生。” 江铭昀沉默了起来。 其实,连他自己也会有这种担心。 他是真的……有点……喜欢江七白,可是,那么普通的一个女孩子,真的值得他喜欢吗? 修行大道中,江铭昀从来不会为了芝麻而舍弃西瓜,尽管芝麻也是好的,可西瓜更好。 分析利弊,懂得取舍,这才是大义。 但是在感情里,真的也是这样吗? 江铭昀不知道,但他知道的是,他不想被人耻笑,被人议论。 如果他真的和江七白在一起的话,那会是个什么样的场面? 所有人都会鄙夷他,竟然跟如此平淡的姑娘在一起。 江铭昀很害怕。 清吾大约能猜到江铭昀的想法,他这么高高在上的人,哪怕是跟仇敌喝酒,都要沐浴清洗,整理妥当才行,更别说对待感情。 他对自己严格,对自己的另一半更加严格。 可这样真的好吗? 清吾叹了口气,从乾坤袋里掏出昨日的字据,道:“我也没想威胁你或者怎么样,我只是觉得好玩儿罢了。你不高兴的话,我撕掉就是了。但是江铭昀,既然喜欢就不要退缩,畏首畏尾只会让你和对方都痛苦。” 她说着撕掉了手里的字据。 江铭昀看着被清吾扬起来的纸片片,沉默良久,“可是,我不知道。” 清吾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事情没人能替你知道,江大少爷,你自己好好想想。七白只是容貌和天分欠佳,可她性子好,又温柔又体贴又善解人意,你有什么可不知足的?” 是啊,她真的很好。 可江铭昀一时间还没法儿说服自己的心。 从清吾房间里离开,江铭昀整个人失魂落魄的。 三日后,江铭昀来找清吾,清吾有些惊讶,“江大少爷,你怎么来了?” 少年皱眉,“别乱喊!” 清吾挑眉,笑道:“这不是你自己说的嘛,大少爷?” 越说她,她越来劲儿。 江铭昀干脆不计较了,他不自在的坐在椅子上,问道:“之前你说的那件事,我觉得……有点道理,所以,今日来跟你讨……讨论一下。” 认识的时间也不短了,清吾总算是能摸到点江铭昀的脾性。 分明是想讨教,偏要说是讨论,江大少爷的嘴可真硬啊! 清吾在他对面坐下,并不计较地笑道:“大少爷想讨论什么?” 江铭昀脸上有些不自在的红晕,双手无措的一会儿放在桌子上,一会儿又拿下去,反复了几次,足可见他有多紧张。 良久,他才憋出一句:“我想确认一下,我是不是真的喜欢她。” 寻常人喜欢一个人都是想确认一下,对方喜不喜欢自己,唯独江大少爷特立独行,要确认自己喜不喜欢对方。 清吾无奈的摇摇头,“这个你自己不清楚吗,还用跟我确认?再说了,我又没喜欢过什么人,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喜欢七白?” 江铭昀愣了下,“你和砚尘烬不是……都……那什么过了吗?” “……” 这又是谁传的? 清吾叹了口气,“江大少爷,你这都是什么信息来源?太扯了吧?” 江铭昀狐疑,“刚回华光门那一日,在程师妹门口,不是你们亲口说的,咳,睡在一处了?” “……”,清吾懒得解释,“这事,我说不清楚,反正我们俩什么都没有。感情这回事,我只能给你点意见,共情什么的,你还是找别人吧!” “你有什么意见?”江铭昀问。 清吾想了想,好像自己也没什么意见可给的,只有一点,“喜欢就追啊,你一个大男人,不要怂,好不好?” 江铭昀却一本正经道:“我知道她喜欢我,对我用心,我不追也能拥有,我只是不确定,我是不是真的想要。” 这话引得清吾翻白眼,这小子到底哪里来的自信? 两人激烈的讨论了一番,清吾总算是明白了江铭昀的顾虑。 这家伙字里行间都是自命不凡,被人捧惯了的,他又极为在意旁人的眼光,生怕自己有一丁点儿做不好,叫旁人鄙夷。 江铭昀可真是全靠自己努力成为华光门第一人的,和砚尘烬那种只靠一张脸的病美人截然不同。 想到砚尘烬,清吾便想起这几日去敲他的门,都被他置之不理,心里难免有些不舒坦。 也不知这小子到底生哪门子气,能气这么久。 江铭昀认真地问她,“你觉得,我是真心喜欢江七白的吗?” 043章 江铭昀,我真的会谢 清吾摊摊手,“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这事儿谁能替你知道?不过呢,我知道酒后吐真言,你那日喝多了说的话,你该不会全忘光了吧?” 江铭昀沉默了片刻,“酒后胡言!” 清吾心里翻了个白眼,道:“我只知道,七白这么好的姑娘肯定不止你一个人喜欢,你这般犹犹豫豫,她早晚要跟了旁人的,有你后悔的时候。” 这话当真是刺激到江铭昀了。 虽然他一直试图说服自己不喜欢那么普通的江七白,可不排除旁人不喜欢,如果她和别人在一起了怎么办? 一想到这种可能,江铭昀心里跟点了火似的,十分焦灼。 要送江铭昀离开的时候,他走到门口,想起一件事,转身跟清吾说:“对了,明日岚阕长老授命带领弟子下山追查华光门弟子失踪一事,我向岚阕长老举荐了你,你准备一下,辰时出发。” 清吾愣了下,“你……举荐了我?” 你脑子没事儿吧? 谁知江铭昀淡淡地说:“这是个难得的机会,算是我今日与你讨论的报酬,你不必谢我。” “……”清吾瞪大了眸子,这小子敢不敢再擅作主张一些? 清吾真是忍不下这口气,“谁准你没经过我同意就举荐我的?干嘛没事找事,你是不是闲的?” 然,江铭昀却一脸不解,自以为给清吾谋了多大的福利似的,“岚阕长老是华光门中最出色的长老,前任门主之子,难得出山,能与他并肩作战是弟子们的荣幸。” 清吾真想给他一拳,告诉他,她压根儿就不是他们华光门的弟子,更不想有这种……‘荣幸’。 她皱了皱眉,“你能再去说说,别叫我去吗?” 江铭昀摇头,“不能!” 清吾眉心拧紧:我真的会谢! 送走了江铭昀,清吾心情十分复杂。 她好容易能过几天清闲日子,该死的江铭昀,竟然又想让她去送死? 入夜,清吾端了牛乳去瞧砚尘烬。 仍旧是闭门羹,清吾站在门口,又敲了几下门,“阿烬,我有话跟你说,你开门。” 片刻,少年打开房门,脸上带着幽怨。 其实清吾也没什么话要说,只是觉得山下危险重重,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见不到小狐狸了,想来瞧瞧他罢了。 清吾点了点鼻子,道:“我能进去吗?” 少年僵持了片刻,才往后退了一步,让她进屋。 清吾刚把手里的牛乳放下,砚尘烬便问她:“你要跟我说什么?”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这几日华光门弟子也开始失踪这事儿你知道吧?”清吾问。 砚尘烬轻飘飘的看她一眼,“与你何干?” 清吾不是个爱管闲事的,除非跟自己相关的,否则一应不想插手。 更别说,她这身体的原主人,唯唯诺诺,性子木讷,更不是个能关注大事的人了。 这事原本是和她没关系的,可江铭昀那臭小子多嘴多舌,自以为是,现在……有关系了! 清吾坦白道:“我明日开始,跟江师兄他们下山去调查女修失踪。白日里我不在,怕你找不到我,特地来跟你说一声。” 砚尘烬的脸色不太好看,“跟江师兄?” “啊?啊,是,不止江师兄,还有个什么长老,我忘了。”清吾道。 少年冷着脸,“说完了?” 清吾愣了下,“嗯,说完了。” 正经事说完了,还有不正经的没说。 清吾本来还打算提一提先前说的半个月一次的抱抱体验卡,可砚尘烬压根儿没给她机会。 少年气呼呼地推了她一把,“说完了就出去,我累了,要休息。” “……”清吾郁闷的起身,只觉得小狐狸总莫名其妙的生气。 清吾被他推搡到门口,无奈道:“之前说的,半个月……” 话还没说完,人已经被关在门外了。 第二日辰时,清吾按照约定的在华光门山门前等候。 她是准时前来的,却不想已经来了不少人。 大约七八个白衣弟子,还有一个身着浅青色的男子,衣着考究,配饰华贵,应当就是什么什么长老了。 只是奇怪,华光门里的长老大都是五六十岁的模样,偏这人瞧着不过二十出头,模样生的俊俏。 清吾的眸子和那青衣男子对上视线,只觉得一股很熟悉的感觉涌向心头。 这人,她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她还没说出口,那青衣男子倒是先出了声,“你就是路姚清?” 清吾被点到名字,立刻双手抱拳,道歉:“是,让长老久侯,实在不该,弟子知错。” 叶岚阕笑了笑,“无妨,你也不是最后一个。” 清吾松了口气,原来还有比她还晚的。 几名弟子中,清吾唯一认得的就是江铭昀,她很自觉的站到江铭昀身边去,小声问道:“你们怎么来这么早?” 江铭昀端着架子,“弟子早到是礼数。” 清吾刮了刮鼻尖,没再说话。 等了一刻钟,已经过了辰时,清吾也不禁好奇起来,这个迟到的是谁啊? 只见一少年姗姗来迟,身形高挑单薄,姿容绝世。 清吾眼角跳了跳,这不是……砚尘烬? 少年平缓的走近,对叶岚阕说了声抱歉,便不再多话。 叶岚阕对砚尘烬有种莫名的善待,竟浅笑着抚了抚砚尘烬的头顶,“无妨,你身子不好,我特地命人准备了马车,就在山下。” 砚尘烬点了下头,“多谢。” 叶岚阕颔首,带领众人下山。 砚尘烬不声不响的走到清吾和江铭昀中间去,把两人分隔开来。 清吾倒是不甚在意,只是关切的问他,“你怎么跟来了?这又不是下山去玩的,你身子这么弱……” 少年气呼呼地瞪她,“我不弱!” 清吾无奈,“行行行,你不弱,但这一去不知道有什么危险,你跟过来冒这个风险干什么?” 砚尘烬抬眸扫了一眼身侧的江铭昀,道:“他能来,我为什么不能?” 这能一样吗? 江铭昀是华光门弟子里第一厉害的,你是第一虚弱的,这……能比吗? 044章 她不是魔头 清吾怕他听了这话闹脾气,倒也没说,只是压低了声音道:“你管他做什么?他找死也不是一回两回的了,你能不能往正常人身上看齐?” 也不知这番话是戳中了砚尘烬哪一点欢心了,少年原本冷着的脸顿时缓和了不少。 他哼了声,道:“我不会有事的,叶岚阕都答应了,你就别担心了。” 一提起这位长老,清吾越发觉得不可思议,问道:“你跟那位年轻的长老,什么渊源?他怎的对你如此偏爱?” 连这么重要的调查都能随意把他这个拖油瓶带进来,这位长老定然是十分宠爱砚尘烬的。 砚尘烬道:“我跟他很久之前就认识了,我以前受过他的恩情,相熟一些罢了。” 清吾脸上大写的不信。 他受了那长老的恩情?可那长老对他这般厚待,更像是长老受了他的恩情。 人都已经跟过来了,清吾也没有话语权叫他回去,只是嘱咐他,“凡事不准逞能,遇上危险要懂得躲避,记住了吗?” 砚尘烬道:“我答应你,但你也得答应我,不管发生什么,都必须让我跟着你。” 要是真遇上什么危险,小狐狸跟着岚阕长老才是最安全的,跟着她算怎么回事? 看出了清吾的犹豫,少年委曲求全地说:“你答应的话,我让你抱抱我。” 清吾双眸一亮,“成交。” 跟着她也行,她现在有魔气傍身,寻常的妖邪倒也不足为惧。 实在遇上了厉害的,大不了带着他跑路就是了。 下了山,便有三辆马车停着。 叶岚阕道:“阿烬,过来跟我同坐一辆车。” 砚尘烬看了清吾一眼,眼神里满是期盼,等着清吾说跟他一起去。 然,清吾只是劝道:“乖,去吧!” 少年气恼地瞪她,“骗子!” “……”清吾无奈,这不是她说了算的呀! 叶岚阕看出了两人之间的端倪,笑道:“路姚清,你也一起来。” 于是乎,清吾、砚尘烬和叶岚阕同乘一车,其余弟子,四人一车,便上路了。 自打上了车,叶岚阕便用一种怪怪的眼神盯着清吾,清吾被他盯得不自在,便轻咳一声,问道:“岚阕长老,此番我们要去何处?” 叶岚阕回答,“西陵鬼谷。” 传说西陵这地方原本是世外桃源,后来经年变化,一夕之间整座城被屠杀殆尽,阴气弥漫,成为鬼城。 后又随着地域变迁,西陵地势塌陷,形成四面环山的山谷,阴魂聚集。 通常人死之后,魂魄进入冥府,孟婆审判此人生前善恶之事。 若生前行善积德,便可重新入六道轮回,若生前作恶多端,魂魄经由黄泉入地狱,受刀山火海酷刑。 其中不乏一些十恶不赦的人,或是魂魄缺失的人,便会被孟婆等阴官吞噬,也可免除折磨。 自从西陵鬼魂猖獗,便有不少恶鬼和残魂进入西陵,以求庇护。 西陵鬼谷的首领自称鬼王,与冥界两立已久。 倒并非鬼王修为能与冥王匹敌,只是西陵鬼谷阴邪之气过重,鬼谷之中还有野妖盘踞,虎视眈眈,冥界也不愿两败俱伤。 清吾问道:“长老是怀疑,那些失踪少女被人剔除了魂魄?” 叶岚阕点点头,“我查看过一些带回来的疑似尸骨,骨骼上带有魂魄残片,这些鬼魂或许去了西陵。若是能找到魂魄,或许就能顺藤摸瓜,找到下手之人。” 清吾捻着下巴想了想,倒是有些道理。 如今是线索全无,也只能从夹缝里找一点可能性了。 正想着,身侧的少年突然脑袋一歪靠在清吾肩头,清吾连忙偏过头来,“累了?” 砚尘烬点点头,“你抱着我吧!我想睡一会儿。” 清吾求之不得的应声,“好。” 少年变化成狐狸模样,乖乖巧巧的趴在清吾腿上。 清吾许久没能摸到小狐狸的皮毛了,不知不觉,下手有些重了。 小狐狸哀嚎一声,“你轻些,好疼!” 清吾连忙抬起双手,不敢乱动,等到小狐狸合上眼睛,清吾这才小心翼翼地把手搭在他毛茸茸的脊背上。 叶岚阕笑得温柔,“阿烬好像……很依赖你。” 清吾抬起头,与他对视一眼,笑道:“可能我比较有亲和力吧。” 叶岚阕摇了摇头,道:“你和他以前的主人,长得很像。” 这话让清吾一愣,这个叶岚阕,她曾经见过吗? 清吾沉默良久,思索良久,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少年,让她不由得皱了皱眉。 是他吗? 清吾试探的问道:“我听说,阿烬以前的主人是琅琊山上的……女魔头,岚阕长老也认得她?” 叶岚阕掀开身侧的车帘,往外看去,“我认得她,她是个很好的姑娘,不是女魔头!” 是他,真的是他! 清吾皱了皱眉,心中不免起了几分防备,“是吗?长老和她之间,好像有些渊源?” 叶岚阕收回视线,在清吾身上稍作停留,道:“有!” 他避重就轻的回答,让清吾更加暗了暗眸子。 马车行驶了整整一日,天黑之前在邻近的城中落脚。 砚尘烬还睡着,清吾便抱着他下了马车。 素日里,他睡觉很浅,尤其是白日,动一动他的身子,他便要醒过来的。 今日可倒好,一觉睡到天黑,清吾抱着他下车,他都毫无察觉。 弟子们两人一间,因清吾是唯一的姑娘,只能自己一间,叶岚阕身为长老,自然也是单独的一间。 叶岚阕道:“阿烬不喜欢与人接近,给他单独一间。” 弟子们看看岚阕长老,再看看岚阕长老口中‘不喜与人接近’却被清吾抱在怀里的小狐狸。 清吾先把砚尘烬送回屋里,刚把他放到卧榻上,小狐狸便睁开了双眼,打了个哈欠,问道:“你要去哪儿?” “天黑了,我回去睡觉,你饿不饿,需不需要我弄些东西给你吃?”清吾道。 小狐狸摇摇头,瞪着一双圆滚滚的狐狸眼,拖着刚睡醒有些娇娇的嗓音,说道:“你不抱我了吗?” 045章 不是帮我,而是帮他自己 这谁顶得住啊? “可以吗?”清吾问完,身体已经比脑子快一步的把砚尘烬抱在怀里。 刚一出门,正好遇上来送饭的江铭昀。 江铭昀冷着脸看了清吾一眼,似乎是在质问这么晚了,她抱着砚尘烬出去做甚? “岚阕长老命我送吃的来给砚师弟,你们要去哪里?”江铭昀问道。 清吾道:“他今晚睡我屋里,你把这些送我屋里去吧!” 江铭昀皱了皱眉,脸上的鄙夷更加严重,“孤男寡女……” 话还没说哇,清吾打断他,“你才是孤男,少废话,赶紧送过去,不然的话,我跟岚阕长老举报你。” 江铭昀没再说什么,只是看了一眼清吾怀里抱着的小狐狸,莫名心下生出了点羡慕。 他要是有路姚清一半的勇气,大约也不会如此纠结了。 江铭昀跟着清吾,把东西送去她屋里,放下之后,他便转身出去了。 小狐狸眯着眼睛,道:“他会不会误会我们?” 清吾却笑了笑,“他高傲着呢,不会到处说别人的八卦,你不用担心。” 砚尘烬并不是担心这个,只是觉得清吾喜欢江铭昀,想试探一下她在不在意江铭昀的看法。 虽然清吾答非所问,但砚尘烬还是高兴。 看样子,清姐姐也没有那么喜欢江铭昀。 虽然砚尘烬说没胃口,清吾还是像老妈子似的,喂砚尘烬吃了点东西,才让他睡觉。 清吾躺在卧榻上,怀里抱着心心念念的小狐狸。 闭上眼睛,突然想起了叶岚阕,清吾只觉得心头一激灵,她问:“阿烬,你睡了吗?” 小狐狸回答:“没。” 清吾:“你白日睡了那么久,现在是不是不困?” 小狐狸很不给面子的回答:“困!” “……”,清吾点了点鼻尖,“我有点睡不着,你陪我说会儿话吧!” 砚尘烬哼了声,就知道她没安好心,“你想说什么?” 清吾问道:“你和岚阕长老怎么认识的,你受了他什么恩惠?” “你很好奇?”小狐狸微微眯了眯眼睛。 清吾当然好奇,不仅仅是好奇,还有些……担忧,“到底怎么回事,你告诉我吧!” 砚尘烬眸子暗了暗,道:“两百多年前,我被妖族送到华光门做质子,门主觉得我是妖族送来的奸细,想杀了我。后来,多亏了叶岚阕帮忙,我才幸免遇难。” 那个人真的会帮助别人吗? 清吾不由得犯嘀咕,“他……为什么帮你?” 小狐狸摇摇头,“我不知道,当时我也这么问过他,他只是说觉得我可怜,而且他说了一句怪怪的话,我没听明白。” 清吾坐起身来,问道:“什么话?” 小狐狸皱了皱眉,隐约察觉出清吾的异样,但还是如实回答:“他说他这不是在帮我,而是在帮他自己。” 清吾陷入了沉思,这样的话,像是那个人说出来的。 他那种人,怎么可能会帮别人?定然是这其中有他自己能得到的好处。 砚尘烬问道:“怎么了?阿清,他有什么不对劲吗?” 清吾摇了摇头,道:“倒也没有,只是,我觉得他……不像好人,你往后还是要对他稍稍防备些才好。” “嗯。”小狐狸的眸子沉了下来。 次日一早,众人再次乘车出发。 叶岚阕从袖子里掏出两块热乎乎的糕点,一块给砚尘烬,一块给清吾,“这是我方才出去买的,也不知道你们喜不喜欢吃。” 清吾不想接受叶岚阕的好意,只道:“我不爱吃甜的,多谢岚阕长老一番美意。” 叶岚阕眸子一深,道:“是咸的。” 他在试探她! 清吾盯着他的脸,两人对视了许久,她才从叶岚阕手里拿过两块糕点,一块咬了一口。 两块糕点,一块是甜的,一块是咸的。 清吾沉着脸,把吃过的甜糕递给砚尘烬,“我就是想尝尝有没有区别,没想到岚阕长老倒是会照顾别人的喜好。” 不光是叶岚阕,连砚尘烬也感觉出了清吾的敌意。 她咬的这一口,不像是尝味道,倒像是……试毒。 砚尘烬扯了扯她的袖子,喊她,“阿清?” 清吾这才回神,看了他一眼,淡淡的笑了笑,“没事,快吃吧,很甜。” 叶岚阕觉得清吾好像不太喜欢自己,也便没有再跟清吾讲话,倒是问起了砚尘烬的近况。 两人一言一语,颇有一种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情谊。 晌午过半,马车抵达了西陵城外十里的桃源镇。 叶岚阕带着众人在桃源镇上住下。 “路姚清!”叶岚阕喊她。 清吾淡淡的问:“岚阕长老有何命令?” 叶岚阕笑道:“我看起来很老吗?别叫我长老了,叫我名字就好。” 清吾道:“有失礼数,长老就是长老,不能直呼其名。” 江铭昀怔了怔,只觉得这话不像是路姚清能说出来的。 可叶岚阕没有因此生气,仍旧带着笑意,“这一日半舟车劳顿,我带你和阿烬出去吃点好的,犒劳一下你们一路上陪着我这个无趣的人说话,可好?” 清吾摇头,“不必劳烦,我不饿。” 说罢,清吾转身上楼,砚尘烬紧随其后。 两人进了屋,砚尘烬问她,“阿清,你为何对叶岚阕有这么大的敌意?你们俩以前……是不是认识?” 路姚清是不认识的,但清吾认识。 可她偏偏如今是路姚清,不是清吾。 是以,清吾欲言又止的忍了下来,“没有,我只是不太喜欢他,这人如此殷勤,总觉得别有用心。” 砚尘烬从清吾屋里出来,正巧遇上叶岚阕。 叶岚阕谦和道:“我叫人准备了吃的,稍后送去你房间,你身子弱,好好养着。” 砚尘烬眸子幽深,跟上叶岚阕的脚步。 叶岚阕顿了顿,问道:“阿烬?你怎么了?” 少年盯着他看了一阵儿,什么也没说,进屋去了。 黄昏时分,叶岚阕买了很多咸辣口味的糕点,敲了清吾的门。 一开门,瞧见叶岚阕的那张脸,清吾顿时眸子一紧,想关门,却被叶岚阕按住了房门。 046章 他教的剑法 他笑,“不让我进去吗?” 清吾松了手,“长老有事?” 叶岚阕扬了扬手里的糕点,“我特地给你买的,跟你赔不是。” 清吾眯起眼睛,问道:“长老做了什么需要赔不是的事?” 叶岚阕仍旧笑得温柔,“我也不知,但你这么讨厌我,肯定是我做的不够好,所以,理所应当要赔不是。” 两人僵持了片刻,叶岚阕道:“东西挺沉的,让我进去放下就走,可以吗?” 清吾往后退了一步,看着那人把糕点放到桌子上,十分守信的准备离开。 “我不爱吃糕点,岚阕长老以后不必再送了,我也没有讨厌长老,只是长老的容貌和一个我讨厌的人很像。我一看到长老,就忍不住想起那个人,所以,虽不是长老的过错,但我觉得还是同长老少有来往的好。”清吾冷淡淡的说道。 叶岚阕身子僵了僵,片刻才恢复笑容,“真巧,你也很像我认识的人,不同的是,我挺喜欢她的。” 说着,叶岚阕的眸子有些空灵。 清吾冷笑:“是吗?她是什么人,阿烬以前的主人吗?长老为什么与她认识?” 叶岚阕垂下眼帘,低声道:“因为一些,不太好的缘由。” 不太好的缘由是什么,清吾心知肚明,她没了耐性,送客道:“我有些累了,岚阕长老请回吧!” 叶岚阕离开后不久,清吾坐在窗边,往客栈外望去。 一些陈年旧事涌上心头,让她心里烦闷。 太阳正值西落,客栈外有几户小商贩摆起了夜市摊子。 一名白衣修士正在一户小商贩那里买香酥糕,忽而一个小乞丐撞在那修士身上。 修士飞起一脚,正中小乞丐的腹部,将小乞丐踢出去数米。 不仅如此,那修士还骂骂咧咧起来,“臭乞丐,你长不长眼?我刚买的香酥糕被你撞掉了,看我不打死你。” 清吾不由得皱了皱眉,只觉得那修士面目可憎。 修行大道,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欺凌弱小? 那小乞丐吓得瑟缩在地上,一个劲儿的道歉,“我不是故意的,饶了我,求求你,饶了我吧!” 清吾腾身而起,从窗户跃下,攥住了修士即将挥下来的拳头。 那修士偏过视线,“路姚清,你想多管闲事吗?” 多亏了砚尘烬和她各种版本的传奇故事,路姚清如今在整个华光门都是响当当的一号人物了。 清吾看了一眼小乞丐,对那修士说道:“他也不是故意的,师兄损失了一块糕点,稍后我赔给师兄便是,暂且饶了这孩子吧!” 可那修士非但没有同意,反而觉得清吾的这一举动叫他下了脸面,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修士拔出剑刃,道:“路师妹,华光门里以剑术论尊卑!你若有本事赢我,这事儿一笔勾销,你若没有那个本事,就跪在地上替这个小乞丐求饶,我也可以放过他,你看如何?” 话音刚落,那人便提剑向清吾刺了过来,清吾皱眉灵巧的躲避,手中的剑刃并未出鞘,只是不断地以剑鞘抵挡那人的利刃。 清吾的剑术,岂是一个小小的修士能比的? 但她存心保留实力,怕引人怀疑,只想打个平手,故而步步退让。 翻身躲避之时,清吾无意中瞧见站在客栈二楼窗户边的叶岚阕,她不由得走神。 等到回神之时,那修士的剑刃已经向清吾的脖颈刺了过来,眼看避无可避,清吾只能遵循本能飞起一脚,准确无误的落在那人的剑刃之上,反手剑鞘狠狠的撞击修士的胸口,将人击倒。 清吾抬头往上看去,只见方才站在窗口的人已经没了踪影。 她心里一颤,方才最后一招,他看到了吗? 那一招虽是华光门的剑法,但却不是路姚清修习过的剑术,是叶岚阕交给她的。 修士被击倒在地,丢了脸面,顿时破口大骂,“路姚清,你竟偷学剑术,简直恬不知耻!先前有人说你被夺舍,我还不信,如今倒是有几分可信了。你原先是什么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竟也能与我对打?” 清吾也懒得去管他骂了什么,方才的小乞丐已经趁他们打斗之际跑掉了,清吾便转身进了客栈。 上楼时,遇上要下楼的叶岚阕,清吾不由得皱了皱眉,从他身边擦肩而过。 叶岚阕什么也没说,清吾也没有开口。 她只能在心里祈祷,叶岚阕没有发现什么端倪。 出了客栈,叶岚阕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对刚爬起身,正在拍打灰尘的修士说道:“我要去山上探查情况,出来的急,忘了关门,你去帮我把房门关上。” 修士立刻拱手,“是,岚阕长老。” 叶岚阕看着那人进门,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清吾心事重重的进了房间,屁股还没坐热,外头就有人吵嚷起来。 依稀听到几声似乎是在骂她的话,清吾原想充耳不闻,却被人一脚踢开了房门。 门外站着的正是方才被她打败的修士。 因着他吵吵嚷嚷,引来了不少人围观。 江铭昀作为德高望重的大弟子,自然不能坐视不理,“王明阳,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那名唤王明阳的修士手里提着一条长鞭,指着清吾,道:“江师兄,这个女人根本就不是路姚清,她定是被什么阴魂夺了舍才会如此行为乖张,说不准,女修失踪就是因她而起。” 江铭昀虽然心里也怀疑路姚清的身份,当初在演武场,江铭昀被清吾击倒的时候,他就有所怀疑。 甚至还曾悄悄探查过路姚清的情况,发现自从混沌山回来,路姚清活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可江铭昀和她接触下来,觉得路姚清这人虽然讨厌,却不是心存恶念之人。 是以,他没有再过多追查。 正在此时,砚尘烬从房间里走出来,从容地站在清吾身前,道:“王师兄这么说,是有什么证据?一个人的性情会随着年纪变更,修为也随着修行的努力程度而不同。难不成,只因方才阿清把王师兄击倒,便是被夺舍了?” 047章 冲冠一怒为红颜 王明阳道:“砚师弟,你莫要被这个女人蛊惑了。” 江铭昀也开口,“王明阳,此事不是你一人说了算的,莫要无理取闹,无凭无据,诋毁旁人,不是君子所为。” 王明阳眼神里闪烁着凶光,一个箭步上前,嘴里喊着:“我有证据!” 说罢,他一把推开砚尘烬。 清吾眼见着少年跌撞上门框,痛的皱起了眉。 王明阳趁机一鞭冲清吾挥了下去,鞭子狠狠的落下,却被清吾一把抓住。 鞭子上的倒刺划伤了清吾的手背,清吾却像是没感觉到一般。 她手腕猛地发力,扯着紧握鞭子的王明阳往前。 清吾飞起一脚踢中王明阳手腕,鞭子随即脱手。 夺过鞭子的清吾发了狂一般的连抽王明阳十余下,众人皆看傻了眼。 好在江铭昀率先反应过来,连忙上前阻止。 江铭昀喝道:“路姚清,你疯了吗?再不住手,要出人命了!” 清吾气得眼冒凶光,将手里的鞭子砸在王明阳身上,“你算什么东西?什么仇什么怨你冲我来,你若再敢碰阿烬一下,我必将你千刀万剐!” 王明阳被打得蜷缩着身子,奄奄一息,嘴里微弱的喃喃着:“不可能,不可能,神器之下,夺舍之人怎可能不被抽出魂魄?” 一听这话,众人方才意识到这鞭子正是岚阕长老的法器,乃是神物。 清吾没有心思去想,为何自己被神器鞭打,却没有魂魄离散,只一心都是受伤的砚尘烬。 她扶着少年的腰进屋,狠狠的踢上房门,将无关紧要的人都隔离在外。 清吾掀开他的袖子,白皙的手臂上磕青了好大一块,“痛不痛?” 砚尘烬眼尾微红,咬着嘴唇强忍着摇摇头。 虽然很痛,但是方才清吾那般维护他,他心里欢喜也便没有那么痛了。 清吾向来是个极为隐忍的人,即便是生气,也绝不会下狠手。 可方才,砚尘烬看出她起了杀意,若非江铭昀阻拦,清吾真的会活活打死王明阳。 见他出神,清吾无奈地戳了戳他脑门儿,“想什么呢?也不知跟你说了多少回了,遇上事情躲远点,你总挡在我面前做什么?你能保护我吗?” 砚尘烬眉眼里勾着笑意,“对不起。” 清吾捧起他的脸,“对不起有用吗?你呀,到底怎么才能让你长点记性?这么不听话,今天说什么我也要把你送回华光门,否则还不知道你要受多大的伤。” 少年扯着她的衣袖,瞪着一双圆滚滚的大眼睛,撒娇道:“别,别送我回去,我下次不这样了,我会乖乖躲在你身后的,你别赶我走。” 清吾板着脸,问:“真的会听话?” 少年点点头,“真的,我保证。” 清吾叹了口气,不知道这小子的保证有几分可信。 少年眼珠儿转了转,晃了晃她的手臂,语气娇滴滴的说道:“阿清,你想抱抱我吗?送我回去的话,就抱不到我了。” “威胁我?”清吾挑眉。 砚尘烬摇摇头,捧着她的手覆在自己侧脸,脸颊蹭着她手心,一下一下,“不是威胁,是商量,好不好嘛?” 明明个子高出她一个头,样子也不似小时候那般奶萌萌的娃娃脸,可偏偏撒起娇来还是叫人拒绝不了。 清吾无奈,捏了捏他的鼻尖,“服了你了,时好时坏,时冷时热,真不知道你这个小没良心的怎么想的。” 第二日晌午,阳气最重的时候,叶岚阕准备带着众弟子上山。 众人在门口集合,叶岚阕盘点了下人数,问道:“怎么少了一人?” 江铭昀看了清吾一眼,清吾一副无所畏惧的理直气壮。 他替她隐瞒道:“王明阳师弟病了,大约是……水土不服,正在客栈里养病,怕是不能随我们一同上山去了。” 叶岚阕是个及好说话的,倒也并不为难,只微微颔首,道:“好,既然病了,留一人照看他便是,其余人随我一同上山。” 江铭昀的视线不由得落在砚尘烬身上,眼见砚尘烬往清吾身后躲了躲,像是要把自己藏起来似的。 清吾抓着砚尘烬的手腕往身后藏了藏,也不想让砚尘烬留下来跟王明阳那个混账独处。 于是乎,江铭昀只能随便指派了一名弟子,众人便出发了。 山中阴气很重,若御剑而行恐怕会有颠簸,因而一行人只能徒步上山,声势浩荡。 抵达西陵山巅,众人从山顶往下望去。 即便是太阳当空,照耀万里,可那幽深的山谷里却一派阴沉沉的,丝毫没有半点阳光。 叶岚阕道:“虽然是正午,但这下面阴魂无数,怕是很难应付,江铭昀和路姚清随我下去先探探路,其余人等留在山上接应。以华光门信号弹为信,若无危险,方可下来,若没有燃放信号弹,众人需留在原地等待,天黑之前必须下山,明白了吗?” 弟子们并无异议,唯独砚尘烬道:“我随你们一同下去。” 叶岚阕沉默了片刻,还是答应下来,“路姚清,照顾好阿烬。” 清吾没应声,但紧紧握住了砚尘烬的手。 四人飞身入谷,越往下,便越发觉得寒冷刺骨,阴气逼人。 到达谷底,更是冒着寒气。 西陵城已经没有半点城的形貌,山壁上一处处弯弯绕绕的山洞,地上大约半尺宽的圆洞数不胜数。 那圆洞像是田鼠洞,又不太像。 “冷不冷?”清吾问砚尘烬。 少年摇摇头,“尚可忍受。” 叶岚阕从怀里掏出一面白玉镜子,以灵力悬浮凝于掌心,随着灵力的涌动,不断地旋转,最后朝向四人左侧。 江铭昀道:“玉魂镜所指示的,是魂魄聚集最多的地方,想必鬼王盘踞在那里,岚阕长老,我们避开那边寻找吧!” 叶岚阕点点头,道:“此处阴气随重,但有光线凝聚,寻常鬼魂不敢出来,叫众人下来,一同寻找!” 江铭昀立刻燃起信号弹,无声无息的飞上高空,绽放出绚烂的红光,但没有响声。 048章 黄家屯,娶媳妇儿 不多时,弟子们纷纷跳下来,跟随叶岚阕进入山洞。 山洞中阴气很重,偶然有山洞顶凝聚的水滴滴落。 冰凉的水滴落在砚尘烬的衣领,冻得他打了个冷战。 清吾揽着他的腰,给他输送魔气御寒。 少年推了推她,“别浪费魔气,我没事的。” 清吾笑了笑,道:“不差这点儿。” 到达山洞深处,便有游魂躁动起来,在山洞里飘浮。 叶岚阕掌心里托着一只口袋,口袋里是众多失踪少女曾经用过的东西。 若遇上主人,口袋里的东西便会发光。 山洞弯弯绕绕,时而往左,时而往右。 不知走了多久,叶岚阕望着左拐的山洞,道:“就到这里,出去吧!” 江铭昀点点头,道:“原路返回!” 弟子们虽然心生不满,觉得现在返回岂不是浪费时间,殊不知众人在不知不觉间,往左的次数比往右的次数多出数倍。 再这么走下去,便要走到山壁的另外一侧了。 从山洞出来,太阳已经偏西了,阳光照耀得更加微弱,寒气也越发沉重起来。 叶岚阕道:“今日差不多了,明日再来寻找。” 突然,一名弟子脚下不知踩中了什么东西,软塌塌的,吓了他一跳,一剑刺了下去,未果。 顿时,脚下开始微微地晃动,叶岚阕喊道:“快走!” 可已经来不及了。 一只只爪子从地上的圆坑里探出来,抓住一个个脚踝,猛然一扯,众人便掉入圆坑之中。 清吾本能的把砚尘烬护在身前,两人一同落入坑洞,清吾后背撞在地上,身前还被砚尘烬砸了个正着。 她只觉得疼的眼冒金星。 砚尘烬连忙爬起身,“阿清,你没事吧?” 周围一阵叽叽喳喳的声响,清吾揉了揉眼睛却见砚尘烬身后,一双一双发光的眼睛,正盯着他们。 清吾腾身而起,拦腰扛起砚尘烬,便往后跑。 地洞中,光线昏暗,清吾只觉得周围嘈杂一片,很快眼前闪起波光,清吾一跃跳入水中。 可跳下去,清吾才发现,这哪里是什么地下水潭,分明是……泥潭! 污泥粘在身上的感觉可并不大好,又沉重又憋闷,更要命的是,这污泥之中还有一股浓重的尸臭味。 清吾想起什么似的,把砚尘烬放下,让他也浸泡在泥潭里。 她抱着砚尘烬,低声道:“别出声,这泥潭里阴气很重,能掩盖活人气味,你别挣扎。” 清吾一手捂住砚尘烬的口鼻,一手按着他肩膀往下沉,直到他整个人都在污泥里浸泡了一遭,她才把人扯上来。 随后,如法炮制,自己也裹了一身的泥浆。 清吾抹了两把眼睛,又给砚尘烬擦拭了一番,小声劝道:“现下保命要紧,我知道你爱干净,暂且忍一忍,好吗?” 少年点了点头,虽然看不清,但清吾能够想想他现在的委屈。 周遭的一双双眼睛还在闪烁着,清吾按着砚尘烬的肩膀只露出一个头在泥潭外头。 不到一柱香的工夫,那一双双眼睛便消失了。 等到眼睛都消逝了,周围突然大亮起来。 清吾低头望下去,只见身下是清澈见底的池水。 她皱了皱眉,道:“遇上迷障了,阿烬,你别怕,跟着我。” 说罢,清吾牵着砚尘烬的手爬上水池。 眼前豁然开朗,哪里是什么地洞,分明是一派和气的街道。 房屋一座一座,挨家挨户都挂着大红的灯笼,把周遭照的通红。 清吾结印,却因魔气太弱被迷障吞噬。 砚尘烬躲在清吾身后,“阿清,这是什么地方?” 清吾还没来得及说话,耳边传来一阵劈里啪啦的声响。 循声望去,只见一间高墙院落,房门上挂着鲜红鲜红的绸布,两扇房门贴着大大的喜字,红灯笼更是无风起浪的摇摆着。 门前站着一个手拿香烛的少年,正在燃放鞭炮。 一串红色的鞭炮噼噼啪啪的炸开,少年又点燃了另外一串。 直到点上最后一串,少年一偏头瞧见了清吾和砚尘烬,立刻走过来。 那少年脸色苍白,模样秀气。 原本砚尘烬的脸因为病态已经够苍白的了,但与这少年一比,竟隐约还能透露出几分血色。 少年宛如白纸一样的脸,隐隐发青,不像是活人。 再加上一身亮蓝色的长衫,头顶带了个圆滚滚的老爷帽,十分怪异。 清吾把砚尘烬挡在身后,对上少年笑得不自然的脸面。 少年十分客气,“两位客人是从哪里来的?要去往何方啊?” 清吾道:“我与我弟弟路过此处,误打误撞进了此地,烦请公子给指条明路,该如何离开这里。” 蓝衣少年笑了笑,道:“这倒不难,只要有人领路,两位客人想离开很容易。不过,今日是我们黄家屯娶亲的日子,我们黄府的老爷大喜,宾客满堂,恐怕无人能给两位带路。两位不如留下来喝杯喜酒,在黄府住上一晚,等到明日,我亲自送两位离开,如何?” 砚尘烬攥紧了清吾的手,似乎有些害怕。 清吾偏过头看了他一眼,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 砚尘烬低声道:“我会听话。” 清吾点点头,对那蓝衣少年说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少年笑道:“不敢不敢,我是黄府的管家,名唤黄英。两位客人快快请进,我家老爷知道了,一定欢喜。” 清吾牵着砚尘烬,跟在少年的身后,踩过鞭炮炸开留下的红纸屑,眼前便是红门府邸。 门上的匾额写着两个大大的字“黄府”。 黄英推开府门,便是宽敞的院落。 院子里摆满了酒桌,酒桌前男女老少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然,这些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身上的衣裳也艳丽的怪异,还有那脸上的笑,也不像是正常的笑。 清吾说不上来,感觉那些脸都像是假笑的面具一样。 明明嘴巴一张一合的说这话,可就是看着不那么自然。 黄英喊道:“两位客人!” 清吾收回视线,跟上黄英的脚步,“抱歉,我还是头一回喝喜酒,这么热闹,不知不觉间竟看呆了。” 049章 黄鼠狼讨封 黄英笑了笑,没说什么。 三人停在一个空桌前,黄英道:“两位客人请稍坐片刻,我且去向老爷说一声,若老爷今日有空,便请两位客人进去拜会老爷。” 清吾拱手,“有劳。” 黄英走了,清吾和砚尘烬坐下来,打量着四周的酒桌。 靠近他们的那一桌全是小孩。 乌泱泱的熊孩子在凳子上上蹿下跳的,嘻嘻哈哈笑个不停。 砚尘烬皱了皱眉,依稀可见的烦躁。 清吾问他,“你不喜欢小孩子吗?” 少年呆楞了一下,点点头,“小孩子不懂事,都很讨厌,而且……” 他突然顿了顿,似乎想到了什么,表情更加凝重了。 清吾追问:“而且什么?” 砚尘烬看了她一眼,闷闷的说了句,“而且他们都很坏,喜欢说谎。” 清吾以前没问过砚尘烬家里的情况,如今想想他是不是小时候被他弟弟欺负了? 正想再问问他,耳边突然传来孩子们异口同声地喊着:“黄家屯,娶媳妇儿,娶了媳妇儿嫁女儿。” 那些小孩一遍一遍的念着,像是在说什么咒语一般,怪异又诡谲。 清吾皱眉,松开和砚尘烬握着的手,“把耳朵捂住,别听!” 砚尘烬似乎有些不情愿,盯着她的手看了一阵儿,这才捂住了耳朵。 奇怪的是,那些声音好像穿透了手背,还是涌入了耳蜗。 “黄家屯,娶媳妇儿,娶了媳妇儿嫁女儿。” “黄家屯,娶媳妇儿,娶了媳妇儿嫁女儿。” “……” 突然,一只手拍上了清吾的肩头,清吾腾地一声站起身来,拉住砚尘烬的手臂。 清脆的少年声音在耳边响起,“两位客人,这是怎么了?” 一回身,原来是黄英。 清吾指着一旁还在又跳又喊的小孩儿,问道:“他们这是……” 黄英顺着清吾手指的方向,笑了笑,道:“只是几个孩子的顺口溜罢了,不过,这也是事实,今日是我们黄老爷娶亲的日子,明日黄老爷家的小姐就要出嫁了。若是两位客人不嫌弃,也可以明日再喝一杯喜酒。” 清吾尴尬的笑了笑,“那倒不必了,我和弟弟家中还有病重的母亲,需得早些回去。” 黄英倒是没有强勉,只是点了点头,道:“我们家老爷现在有时间,请两位跟我来。” 清吾紧紧攥着砚尘烬的手,心里有几分忐忑,不知这位黄老爷是什么东西。 她没忘,自己现在身处迷障之中,所见所闻都未必是真的。 穿过后院,便是一排排的连廊屋子。 三人径直往最中间的屋子去,清吾看着屋子门前挂着的红灯笼,妖冶的红光带着些阴气。 她心头一紧,更觉得这黄府像是鬼宅。 走到主屋门口,突然一个黄衣少年从前院跑了过来。 那黄衣少年和黄英生的别无二致,两人好似双生子,只是和黄英的艳蓝色衣裳不同,这少年一身亮黄色的衣裳,比黄英更加怪异。 那少年凑在黄英耳边说了几句话,黄英眼珠子转了转,招呼着黄衣少年先离开。 随即,黄英扭头,脸上带着些许歉意,道:“真是抱歉,外头又有新的客人到了,请两位客人自己进去吧!老爷已经在屋里等候了。” 说罢,也不等清吾两人回答,那黄英便急匆匆地走了。 清吾待黄英走远了,这才抬手按在房门上,探查里面的情况。 可迷障干扰能力太强,清吾什么也感知不到。 无可奈何,清吾只能把砚尘烬护在身后,走进屋去。 吱呀一声,推开房门。 房间里燃着檀香,味道浓重,甚至熏得人想掉眼泪,清吾不由得皱了皱眉。 烟雾缭绕视线受阻,只隐约瞧见屋里坐着一个大红喜服的男人,但男人的脸被檀香雾气笼罩,看不真切。 清吾拱手,“我们姐弟二人误入此地,恰逢黄老爷娶妻,特来讨一杯喜酒,还望黄老爷不要怪罪。” 黄老爷僵硬的捋着胡子笑道:“怎会怪罪,两位贵客远道而来,是我黄某的荣幸。两位贵客凑近些,让我瞧瞧两位的面容。” 砚尘烬皱起了眉,拉着清吾的手臂,摇了摇头。 清吾也知道这黄老爷有问题,但眼下受制于人,由不得不这么做。 两人往前的脚步,每一步都十分沉重。 黄老爷:“瞧不清,凑近些。” 两人往前再走一步。 黄老爷仍旧摇头,“瞧不清,走近些,再走近些。” 越往前,周围的檀香越发浓重,烟雾缭绕,竟越发的模糊起来。 直到那黄老爷近在咫尺,清吾仍旧看不清他的面容。 忽然,黄老爷往前探了探脑袋,白雾陡然散开,露出一张黄鼠狼的脸。 那张脸怪异的笑着,“你看我,像什么?” 清吾吓得后退一步,双腿却好像被定住了,挪不开脚步。 黄鼠狼的面容越来越近,映衬着他身上穿着的红色喜服都妖冶了起来。 他仍旧问着:“你看我,像什么?” 就在那张古怪的脸几乎贴上清吾的脸时,一只手从她身后探出,按住了清吾的肩膀。 还没等清吾反应,一道银色的剑影闪过,直直的刺向黄鼠狼。 剑刃咚的一声扎在椅背上,一件大红的喜服被定在剑刃上。 清吾面前顿时出现了一张清俊的脸,是叶岚阕。 她呆呆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下意识地一把推开他。 叶岚阕被推了一把,有些踉跄,晃了晃身子在稳住脚步,“清清,你好冷血,我可是救了你的命。” 清吾却淡然说道:“我没让你救我。” 叶岚阕不怒反笑,趁机抬手摸了摸清吾的头发,“真像,生气的时候也好像。” 清吾气恼地拍开他的手,“别碰我。” 叶岚阕并非是轻薄她,只是顺便施法给她去除身上的脏污。 虽然被迷障所惑,但先前清吾和砚尘烬跳进泥潭里却是实有发生,身上的污泥还没清理,难看极了。 清吾身上松快了些,顿时明白了过来,可仍旧没给叶岚阕好脸色看。 叶岚阕也拍了拍砚尘烬的肩膀,去除了污泥,问道:“怎么弄得这么狼狈?” 050章 狐仙哥哥 砚尘烬神色凝重,脸上阴沉沉的,还没来得及说话。 清吾便回道:“你少管!” 叶岚阕笑出了声,他戳了戳清吾的脸,“你怎么对我这么凶,都让我忍不住怀疑你。” 清吾躲了躲,“别碰我!” 两人都没注意到,砚尘烬死死的盯着他们,眼睛里闪烁着微弱的红光。 清吾想离叶岚阕远些,却发现双脚还被定在原地,动不了。 叶岚阕也注意到了,面上柔柔的笑了笑,“你喊我一声叶哥哥,我就帮你。” 清吾皱起了眉头,狠狠地瞪他,“你休想!” 江铭昀带着一众师弟冲进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副大眼瞪小眼的场面。 他轻咳一声,“岚阕长老,那些宾客都变成了假人。” 清吾转过头来,冲江铭昀喊道:“江大少爷,帮个忙!” 江铭昀脸色垮了垮,不解的看了看叶岚阕,片刻才上前给清吾和砚尘烬解了禁锢。 叶岚阕笑着摇了摇头,“清清,真倔强!” 清吾瞪他一眼,“闭嘴!” 砚尘烬状若无意地侧身挡在两人中间,委委屈屈的趴在清吾肩头,“阿清,我好怕,方才吓坏我了。” 清吾抱着他的腰,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安慰着:“别怕别怕,没事了,没事了……” 江铭昀又咳了一声,提醒:“注意场合!” 叶岚阕盯着抱在一起的两人,道:“清清喜欢阿烬这样的?真可惜,我还挺喜欢清清的。” 清吾斜了他一眼,只觉得这人虚伪。 众人从房间里出去,关门的刹那,清吾往屋里看了一眼,只见原本烟雾缭绕的房间一片破败。 再看院子里热热闹闹的酒桌,早就变成了腐败发霉的食物,桌子旁坐着的哪里是活人,正是一个个纸扎的人偶。 其中一个蓝色的纸人尤为夺目,面目惨白,头顶圆帽,正是黄英。 叶岚阕道:“我们这是掉进了黄鼠狼的老巢里,方才那只老黄鼠狼想跟你们讨封,若是你们说他像人,他便能变成黄大仙,修为提升,难以对付。若你们说他像黄鼠狼,他便会报复,杀了你们。” 清吾想想都觉得后怕,不由得冒出丝丝冷汗,虽然不想承认,但索幸叶岚阕来得及时。 她只觉得越发不明白叶岚阕地用心,这个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清吾故作冷静的问道。 叶岚阕冲她浅浅的笑了笑,“找出口。” 随即,叶岚阕给每个修士发了一道传信符,“大家分头行动,若是遇上危险或者找到了出口,便用传信符传信。只需以火焰焚烧,燃火术应该没人不会吧?” 清吾看了一眼砚尘烬,少年小声道:“我不会,我跟着阿清一起。” 叶岚阕点点头,道:“好,大家散开吧,各自小心。” 清吾牵着砚尘烬的手,往前走去,周遭昏暗暗的一片,看不大清楚。 隐约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山壁之间乱窜,等清吾看过去,又什么也没瞧见。 两人走了许久,已经走到了尽头,周围都是石壁环绕,无路可走。 清吾转身之际,一道呼啸而来的风穿过,她长臂一挥,把砚尘烬抱在怀里。 只见一个黑影从方才砚尘烬的位置穿过,落在地上。 清吾拔剑,那东西却流窜的极快。 黑影一遍一遍的扑过来,可分明都是朝着砚尘烬去的。 清吾趁着躲闪之时,凑在砚尘烬耳边说了声,“蹲下!” 少年连忙蹲下身子,清吾趁机冲那扑过来的黑影刺去,剑刃划伤了黑影,那东西落在地上,变成人样。 清吾使了个燃火术,砸在石壁上,周围顿时冒起了亮光。 一个浅黄衣裳的少女被光线刺得,抬手遮蔽住光线。 清吾剑指着少女,问道:“你是什么人?” 少女放下手臂,露出一张精致的面容,小巧又可爱,十分漂亮。 那少女只是盯着清吾身旁的砚尘烬,喊道:“狐仙哥哥,救救我,狐仙哥哥,我是名姝啊!” 砚尘烬眸子一暗,往清吾身后躲了躲,遮蔽住面容,“阿清,我不认得她。” 可黄名姝却道:“狐仙哥哥,你忘了我了吗?我们五年前见过的呀,虽然我那时候年纪还小,但我记得你。” 清吾皱眉,想着砚尘烬这么个娇娇弱弱的小可怜,怎么可能到这种地方? “你认错人了。”清吾道。 黄名姝捂着受伤的肩膀,站起身来,脸上带着哀伤,道:“不可能,虽然容貌有些变更,但我不会认错。狐仙哥哥身上的气味不会错,你就是狐仙哥哥,你为什么装作不认识我?” 砚尘烬颤抖着声音,往后退了一步,摇头道:“我真的不认识你,你别过来,我……害怕!” 黄名姝不可置信的看着砚尘烬小心翼翼的样子,有些诧异,“狐仙哥哥?你救过我的,你是不是失忆了?” 这话更是让清吾肯定,这个黄鼠狼少女肯定是认错人了。 且不说砚尘烬的记忆力了得,连进华光门几年几月几日都记得清清楚楚。 单说救人这回事,也不可能是砚尘烬能做出来的。 这小子这么娇弱,不用旁人救助已经是万幸了,还能指望他救人? 绝无可能! 清吾冷声道:“够了,别再纠缠,他不是你说的那个人。” 可黄名姝不依不饶,“不可能,这是缘分,狐仙哥哥,我跟老天祈求过的,你出现了,就是为了救我脱离苦海的。可你为什么……为什么不认我?” 越说越乱,清吾听不明白,只能无奈地说道:“我说姑娘,你自己瞧瞧,他看起来像是能救你脱离苦海的人吗?我们俩现在还在苦海里挣扎着呢,你还是换个人求救吧!” 黄名姝抽泣了起来,一张精致的脸上布满了泪水,大颗大颗的往下掉,十分可怜。 清吾实在是受不了人哭,从前砚尘烬一哭,她就没了法子。 如今看到这个女孩哭,清吾不由得反思,或许不是砚尘烬的问题,是她压根儿就见不得人掉眼泪。 051章 不守规矩 砚尘烬拉着清吾的手,小声道:“阿清,我们快走吧,这个女的说不定有什么阴谋。” 一听这话,那黄衣姑娘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嘴里还喊着:“狐仙哥哥!” 山洞中原本静谧,这一声嚎啕大哭,在整个山洞里回响,十分明显。 很快,一双双亮晶晶的眼睛聚集了过来。 眼见越来越多的眼睛,在几人周遭亮了起来,阴森森的,格外骇人。 清吾心道不好,连忙点燃了传信符。 不过须臾,一个白衣男子呼啸而来,平稳的落在清吾身侧。 叶岚阕笑道:“清清,这是我第二次帮你了。” 清吾发誓真的不想得到叶岚阕的帮忙,这人不安好心,总让清吾觉得他别有所图。 黄名姝的哭声还不停歇,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跪坐在地上,两手往前伸着,不顾形象的去抓砚尘烬的脚踝。 少年被吓坏了,躲闪着喊起来,“啊!” 清吾见他手忙脚乱的,连忙打横把人抱起来,少年的脚悬空了,这才有些安全感。 他紧紧的抱着清吾的脖颈,脑袋缩在她颈窝里,低声的呜咽着。 清吾哄着他,“不怕不怕,她没想伤害你,乖,别害怕。” 好歹是个大男人,就算不喜欢被女子碰触,也不至于这么夸张吧? 清吾只觉得自己抱的是哪家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受的登徒子的轻薄一般,吓得瑟瑟发抖。 叶岚阕则是笑着夸赞,“清清,你还真是……孔武有力。” 清吾瞪他一眼,“你是来说风凉话的吗?” 眼看着周围的黄鼠狼眼睛越来越多,清吾也不禁紧张起来。 叶岚阕竟一副不知忧不知愁的模样,笑道:“叫一声叶哥哥,我就帮你。” “……”清吾皱眉,这人真是疯子! 她几乎是从牙缝里冒出来的三个字,“叶!哥!哥!行了吧?” 叶岚阕的眸子暗了暗,很快又恢复了往日的平和。 他腾身而起,手心里飞出数以万计的灵术符纸,一张张从高空坠落在那些闪烁的眼睛身上。 随即那些黄鼠狼都被符纸禁锢住了,动弹不得。 叶岚阕双脚落地,趁着清吾双手抱着砚尘烬,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清吾气恼地躲了躲,“别得寸进尺!” 她的眼神,让叶岚阕仿佛回到了几百年前。 在琅琊山巅,那个沉默的少女,她瞪着一双忿忿的眼睛,对他说:“别得寸进尺!” 叶岚阕的手顿了顿,呆愣愣的看着清吾。 黄名姝见叶岚阕轻而易举的控制住了黄家屯的老老少少黄鼠狼,顿时嚎啕的更加大声。 叶岚阕蹲下身子,看着哭哭啼啼的少女,“小姑娘,你哭什么呀?” 他声音原本就很温柔,柔声说话的时候更有一种安抚人心的亲和力。 否则清吾当年,也不会被他给骗了。 黄名姝抽泣的声音渐渐弱了下来,她委委屈屈的指着被清吾抱在怀里的砚尘烬,“狐仙哥哥,他不理我。” 清吾无奈,你的狐仙哥哥不是不理你,是被你吓坏了! 一阵脚步声传来,清吾顿时慌了神,大概是江铭昀他们也受到传信,过来了。 这……她这么公主抱着个大男人,总归是有点不太正常。 清吾连忙安抚,“阿烬,有人要来了,先下来,好不好?” 少年不肯,抬起头来,一双眼睛红红的,脸上没沾泪珠儿,也不知道是哭过了还是没有。 清吾顿时心里一揪,只能妥协,“好好好,不下来,不下来,你别怕,没事了。” 砚尘烬吸了吸鼻子,摇身变成狐狸,望她怀里拱了拱,安安心心的趴着。 抱着狐狸就正常多了。 可他这一变,黄名姝更是喊了起来,“他就是,就是狐仙哥哥,坏女人,把狐仙哥哥还给我!” 她哽咽的喊着,便要起身来夺狐狸。 叶岚阕连忙阻止,“姑娘,这世间狐狸千千万,你怎么确认阿烬是你口中的狐仙哥哥?” 黄名姝吸了吸鼻子,“他身上的味道,是狐仙哥哥的味道,香香的,甜甜的。” 香香的,甜甜的…… 清吾把小狐狸举高些,凑在他头顶闻了闻,竟真的闻到了一股香甜的味道。 这味道有点熟悉,但她一时间想不起来。 叶岚阕解释说:“可是,阿烬常年病弱,几乎没有外出过,更别说是西陵这种凶险之地,是绝无可能的。” 黄名姝努了努嘴唇,像极了赌气的孩子,“可是,可是……” 被叶岚阕说得,黄名姝也不是很确定了。 砚尘烬的容貌确实和她记忆里的狐仙哥哥并不相像,而且狐仙哥哥也没有这么娇娇弱弱,可怜兮兮。 难道这个人真的不是狐仙哥哥吗? 江铭昀带着众师弟赶到,瞧见倒了一地被符纸封住的黄鼠狼,在确认了清吾等人没有受伤,这才放下戒备。 “岚阕长老,这些黄鼠狼如何处置?”江铭昀问道。 叶岚阕道:“杀了吧!” 一听这话,黄名姝哇的一声又哭了起来,“哥哥,别杀他们,别杀他们……我们都是好妖,你放过我们吧!” 说实在的,黄名姝这姑娘,瞧着稚嫩可爱,可嗓音实在是败笔,又尖锐又矫情,哭起来的时候更加要命。 清吾连忙捂住小狐狸的耳朵,怕吓着他。 叶岚阕凑近黄名姝些,声音仍旧温润地问道:“小姑娘,你所谓的好妖把我们抓进这里,我们为什么要放过他们?” 黄名姝摇了摇头,道:“不是的,他们没有恶意,只是……只是今日是我父亲的大喜,恰好你们出现在西陵,他们把你们当成是不守规矩的鬼魂,才会把你们抓进来的。” 叶岚阕眸子幽幽,面不改色又问:“不守规矩,是什么规矩?” 黄名姝娓娓道来。 西陵鬼谷里并不只有鬼魂居住。 早在数百年前,西陵还是一座繁华的城池,地势平坦。 自从西陵灭城之后,城中的冤魂无数,鬼魂云集。 黄家屯曾经是依附于西陵的一座小村落,村中百姓以饲养黄鼠狼买卖皮毛为生。 052章 为自己而活 自从西陵被屠,黄家屯里的黄鼠狼也趁机逃脱,与附近的妖邪结成一脉,投靠了西陵鬼魂。 起初鬼魂并不似如今这般猖獗,来此地收服鬼怪的修士不计其数。 后来,附近的妖与鬼魂达成了协议,白日里妖物设下迷阵,迷惑前来的修士,等到夜里,鬼魂出没,歼灭修士。 是以,妖鬼之间结盟,随着鬼王的势力越发庞大,逐渐将西陵沉入山谷,形成了得天独厚的地势。 虽然,白日里也少有光线,但西陵聚集的都是恶鬼残魂,较弱的鬼魂还是无法暴露在外。 到如今,西陵的妖和鬼之间还存留着从前的规矩,凡太阳光能投映下来的时刻,除非鬼王命令,鬼魂不得擅自出没。 黄名姝道:“我阿伯他们误以为你们是不守规矩的鬼魂,抓你们来也并非要赶尽杀绝,只是给你们一点教训。况且今日父亲大婚,是大喜之日,他们也不敢对你们出手的。” 少女说罢,眨巴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叶岚阕。 叶岚阕笑了笑,道:“原来如此,看来是我们误会了。既然只是一场误会,你们只需送我们离开这里,此事一笔勾销,怎么样?” 黄名姝有些为难,“现在?不行,现在天色已经暗了,按照规矩,西陵现在是鬼魂的天下,我们不能出去的。大哥哥,我保证,明日我会让我哥哥姐姐送你们离开,今日只能委屈你们暂且在此地留一晚。” 算算时辰,这会儿应当已经入夜了。 叶岚阕点点头,道:“你这么可爱,明日你送我们出去便是,不必劳烦你哥哥姐姐。” 少女垂下眸子,低声道:“我……我明日成婚,不能送你们了。” 清吾刹那间想起先前听到的童谣,“黄家屯,娶媳妇儿,娶了媳妇儿嫁女儿。” 原来黄名姝就是待嫁的那个女儿! 叶岚阕笑道:“那真是恭喜你了。” 黄名姝苦笑了下,“有什么好恭喜的,嫁给一个恶鬼,还不如让我去死。” 叶岚阕似乎还想再问,黄名姝却道:“大哥哥,你们跟我回家去吧,今晚且在我家住下,也请你放了我叔叔伯伯和村民,好吗?” “好。”叶岚阕挥了挥手,灵符纷纷脱离一只只黄鼠狼,尽数收回叶岚阕手中。 众人跟随黄名姝,很快便被一道光线照耀,周遭再次浮现出迷障中的景象。 黄名姝解释说:“这虽是迷障,但也是真的,这就是我们黄家屯。” 叶岚阕点了点头,跟着黄名姝进了黄府大门。 此时院落里的酒桌上再次坐满了客人,觥筹交错,推杯换盏。 黄名姝带领众人往后院的客房去,给几人安排了住处。 临走时,黄名姝的视线在小狐狸身上停留了片刻,抬头问清吾:“大姐姐,他真的不是狐仙哥哥吗?” 清吾十分肯定的点头,“他不是,他只是一只普通的狐狸,脆弱的很。” 少女无可奈何道:“狐仙哥哥不会这么脆弱,他很厉害的。看来他真的不是我狐仙哥哥了。” 见她心灰意冷的要离开,清吾又喊她,“名姝。” 黄名姝回眸,“大姐姐还有什么事吗?” 清吾道:“你若是没事,过来陪我说说话吧!” 少女思索了下,坐下来,“说什么?” 清吾好久好久没和女孩子说说话了,自从和江七白分开,一直闷闷的,华光门的女修都不喜欢她,也不跟她说话。 如今可算是遇上一个小姑娘,清吾也不知道说点什么,但就是想说说话。 她问道:“你和你的狐仙哥哥怎么认识的?” 话音刚落,怀里的小狐狸踢了踢后腿,呜咽了声,“好困。” “困了,就睡一会儿。”清吾双手捂住尖尖的狐狸耳朵。 黄名姝道:“五年前,我十一岁的时候,正是爱玩的年纪。有一天夜里,趁着家里人不注意,偷偷跑出去玩。可西陵是有规矩的,妖不能在夜里出没,所以我被鬼魂抓住了。” “就在我以为自己要被恶鬼吞噬了的时候,一个狐仙哥哥出现了。狐仙哥哥很厉害,长得也很好看,比……比这个哥哥还好看。”她说着,伸手指了指清吾怀里的砚尘烬。 清吾忍不住笑了笑,“是因为狐仙哥哥生的好看,你才喜欢他?” 这话顿时叫黄名姝红了脸,她小声问道:“大姐姐,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狐仙哥哥?” 小丫头把心事都写在脸上了,率真又单纯,实在是很难看不出。 清吾故意逗她,道:“我能看穿别人的心思。” 黄名姝明显不信,道:“你骗人,我从未听说过有这种法术。” 清吾笑道:“不是法术,是……一种与生俱来的能力。” 小丫头别扭的哼了一声,“那你猜猜看,我现在在想什么?” 清吾闭上眼睛,故意做出思索的样子,道:“你在想,我肯定猜不出你想什么,是也不是?” 黄名姝大惊,“你真的看得出?大姐姐,你怎么做到的?” 诚然,清吾不过是瞎猜罢了,她一本正经地说:“就是天赋,厉害吧?” 黄名姝点点头,忽而又感慨起来:“我要是也有这种能力就好了,我就能知道狐仙哥哥喜不喜欢我。” 清吾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道:“既然你喜欢狐仙哥哥,为什么要嫁给旁人?” 少女垂头丧气道:“我也不想嫁给鬼王的,听说鬼王特别凶残,我很害怕。可是,如果我不嫁给鬼王的话,整个黄家屯都会被鬼王灭掉的。而且,我父亲也不喜欢我,他有那么多孩子,也不差我一个。” 是了,一个逼迫女儿嫁人的父亲,在女儿成婚的前日还能娶亲,着实不是什么尽职尽责的父亲! 清吾问:“你有没有想过离开这里?人总该为自己活一遭。” 那些所谓的责任,都是虚的。 作为死过一次的人,清吾真真切切的明白这个道理。 她一生忍气吞声,活得像个囚徒,最后还不是落得身死陨灭的下场? 053章 生死相随 即便没有人善待自己,自己也该善待自己。 黄名姝摇了摇头,道:“其实,我也不是没想过,我每天都在祈祷,祈祷有一天狐仙哥哥会突然降临,带我脱离苦海。可是……” 她看了一眼小狐狸,道:“可是,终归是虚妄的幻想罢了,狐仙哥哥可能早就忘了我了。我自己逃不出去的,就算逃出去了,我也没有生存的能力。父亲说过,外面的世界遍地都是斩妖除魔的修士,他们都很可怕,会不由分说地杀了我的。” 清吾有些无奈,虽然她自己也觉得仙门之中乌泱泱的乱得很,可还是不乏好的修士。 比如说乐观活泼的赵锦英,温柔娴静的江七白,还有……脑子有些不太正常的江铭昀。 最重要的是,还有这么可爱的小狐狸。 清吾垂眸,轻轻的抚了抚砚尘烬的小脑袋。 “我们几个就是修士,也没有你说的那么可怕吧?”清吾笑了笑。 黄名姝愣了下,“你们就是传说中的修士吗?可是,修士不是都是徒手能把妖撕成两半的大块头吗?” 少女说着,比划了一个又高又大的,跟石头似的假想人物。 清吾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道:“你父亲真的有见过修士吗?我们仙门中人很注重形象的,没有那么大块头的,而且长得都很好看。阿烬也是仙门修士,还有江铭昀,那个冷脸的哥哥,是不是也很好看?” 话音刚落,清吾的手被小狐狸狠狠的挠了一下。 清吾垂头去看,小狐狸闭着眼睛,似乎还在安睡。 睡着了也不安生,清吾拍了下他的屁股,稍作惩罚。 黄名姝歪着头,道:“我觉得那个温柔的大哥哥生的好看。” 她指的是叶岚阕,清吾不以为然道:“他有什么好看的,一副奸诈的模样。” 少女摇头,“不会啊,大哥哥很好看,又温柔又善良,如果我没有遇见狐仙哥哥的话,一定会喜欢上大哥哥的。” 清吾却道:“你啊,还是不谙世事,不知道人心险恶。他只是看着温柔,其实骨子里比谁都坏。他就像是夹竹桃,看着漂亮,实际上有毒,趁你放松戒备,就会一击毙命的那种。” 黄名姝显然不能明白清吾所说的,只是问她:“大姐姐,你和大哥哥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清吾摇头,“不是误会,是仇恨,我和他是死敌。” “为什么呀?大哥哥人那么好。”黄名姝从不与外界来往,不知人心险恶也是理所应当。 清吾摸了摸鼻尖,道:“他以前想杀了我。” 黄名姝瞪大了眸子,不可置信的看着清吾,“真的吗?” 清吾点点头,道:“不过他没得逞,但是我记住他了,这个仇也结下了。” 咚咚咚,有人敲了门。 清吾起身开门,一个眉清目秀的黄衣少年站在门外。 黄名姝一见那人便迎上来,“二哥,你怎么过来了?” 黄衣少年抬了抬手里的盘子,道:“我来给两位客人送些吃的。” 清吾盯着那些饭菜,有些犹豫。 她看不出来这些东西是不是也是变化而来的,一想到整个黄府都是假的,她对这些看上去还不错的饭菜也没什么兴趣了。 黄名姝解释说:“这些都是正常的食物,大姐姐,你放心吃就是。” 清吾点了点头,眼见黄名姝要跟那少年离开。 她压低声音跟黄名姝说:“我方才与你说的,你要好好考虑,若是你真的想离开,我愿意帮你。” 黄名姝有些感激的点点头,跟着少年离开了。 西陵之地阴气太重,送来的食物都是能添补阳气的。 清吾吃了两口,便抱着小狐狸睡下了。 睡的迷迷糊糊之际,清吾感觉有人在搬动她的身体,但是身体沉重的很,醒不过来。 隐约间,几声狐狸叫声在耳边响起,清吾使出浑身解数也无法睁开双眼。 她终于被人扔在地上,后背撞上硬邦邦的东西,疼的她皱眉,耳边似乎有木头相互摩擦碰撞的声音。 一声狐狸叫唤,清吾顿感肚子上像被打了一拳似的,有些钝痛。 砚尘烬化成人形,拍了拍清吾的脸,“阿清,阿清,快醒过来!” 清吾真的很想醒来,可眼睛睁不开,手脚也动弹不得。 该死,定然是黄名姝的二哥送来的吃食有问题。 清吾不知躺了多久,耳边砚尘烬的声音一直呼喊着她。 良久,她终于幽幽的睁开了双眼,周围一片昏暗,什么也瞧不清楚。 只能隐隐的感觉到有个人趴在她身上,“阿烬?” 少年身子僵了僵,矮下身子抱住了清吾,“你终于醒了,阿清。” 砚尘烬的声音有些哽咽,像是受了委屈。 清吾很想拍拍他的背安慰他,可手脚动弹不得。 “阿烬,别怕,我们这是在哪里?”她问道。 砚尘烬低声道:“我们在棺材里。” 棺材? 少年又道:“是鬼王娶亲的喜棺,他们想让你代替黄名姝嫁给鬼王。” 清吾皱了皱眉,“你怎么也进来了?” 砚尘烬委委屈屈的说道:“我怕你有危险。” 怕她有危险,就不怕自己有危险吗? 清吾心头一暖,只觉得从始至终一心陪在她身边的只有砚尘烬。 明知道自己什么也做不了,明知道自己没能力保护她,还是不顾生死的陪着她。 “你怎么这么傻?”清吾低声喃喃着。 少年趴在她身上,脸颊蹭着她的脖颈,“我不傻,阿清,我想陪着你。” 良久,砚尘烬低声道:“我们是不是要死了?” 清吾问:“现在怕了?” 少年摇摇头,“阿清在身边的话,就不怕。” 此时此刻,清吾动弹不得,身边又只有砚尘烬这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男子,除了等待江铭昀等人的救援,清吾别无他法。 她叹了口气,道:“阿烬,你非要下山,也是为了我吗?” 砚尘烬抱紧了她的腰,喃喃着:“嗯,我怕……我不在你身边,你就会有别的小宠物了。” 清吾无奈,“我不是答应过你,不会有别的宠物的!” 054章 年少往事 少年哼了声,“我不相信你。” 原本清吾感动的都快流眼泪了,此刻被这一句话生生地逼回去了。 清吾又好气又好笑,“你怎么这么不信任我?” 砚尘烬气呼呼地说:“你总骗我!” “比如说?” 少年沉默了起来,太多了,能说三天三夜! 清吾以为他想不出,笑了笑,“我觉得我对你挺好的呀,你自己说说,你这时不时生气,还不理我的毛病,谁受得了?” 砚尘烬哼了声,道:“那都是你惹我生气了,我才不理你的。” 反正也出不去,说不准没有以后了,清吾干脆跟他掰扯掰扯,“我哪里惹你生气了,你就说前几日,你总不见我,是为什么?” 少年气呼呼地说:“你那天夜里,去江铭昀房间做什么?” 清吾不记事的脑子转了转,“你说哪一次?” 这话把砚尘烬气得不轻,干脆把脸埋进她颈窝里,不说话了。 清吾思来想去,想起那日江铭昀醉酒,她遇见了砚尘烬,“你说的是我喊你,你没搭理我那次?” 砚尘烬哼哼了声,表示默认。 清吾解释说:“那天我们俩喝了点酒,他酒量差,我把他送回去了而已。” 少年抬起头来,即便是在黑暗中,清吾仿佛瞧见了他亮晶晶的眼睛。 “你们俩,什么时候好到一起喝酒了?”砚尘烬抱怨。 清吾无奈,“就喝了这一回,我本来想捉弄捉弄他的。” 砚尘烬低声问她,“你是不是喜欢他?” 清吾愣了下,道:“我怎么会喜欢他?” 这话倒是让砚尘烬心情好转了些许,他又问:“那……我跟他要是掉进水坑里,你先救谁?” 清吾笑了笑,“当然是先救你了,你不会泅水,江铭昀肯定会。” “……” 砚尘烬又问:“我要是和他打架,你帮谁?” “当然是帮你啊,你又打不过他,我帮他,不是把你往绝路上逼?”清吾理所应当的回答。 若非此时被困在棺椁之中,砚尘烬怕是气得跳脚。 少年锲而不舍,“如果我和他都中了毒,你只有一颗解药,你救谁?” 清吾想了想,道:“救你。” 砚尘烬绷紧的嘴角这才松懈了几分,他别扭的又问:“那,如果我和你,只有一颗解药,你救我,还是自救?” 清吾无奈的笑了笑,“救你,救你,小祖宗,你怎么这么多问题?” 砚尘烬头发软软的,垂落在清吾脖颈间,弄得清吾脖子痒痒的,“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说吧!”清吾耐着性子道。 他思索了下,问道:“你为什么那么讨厌叶岚阕?” 清吾不知道怎么回答。 她和叶岚阕认识的时候,才刚过十六岁的生辰不久。 也就是在清吾爹娘死后的几日。 那时候的清吾,看到爹娘给她的书信,抛弃她,放弃她,留她一个人活在世上,还要承受被禁锢之苦。 所以她,放下了! 是的,放下了,她觉得生无可恋,活着也没什么趣味,还不如……一死了之。 捧着爹娘的信,清吾以魔气引血鸦袭击,啃食血肉,全身上下血肉模糊。 可不幸的是,她没有死。 眼泪从血淋淋的眼眶里流出来,淌进血肉里,却感觉不到刺痛。 清吾已经痛的麻木了。 在长廊上躺了整整三日,天生魔体恢复能力很强,已经开始重新滋长皮肉。 就在那时侯,一个少年出现了。 少年手里拿着匕首,颤巍巍的站在她身旁,想下手,却有些畏惧。 清吾抬起了手,十分艰难的向他伸出了手。 “杀了我,杀了我吧!”她的声音很微弱,少年没有听清,小心翼翼地凑近她,最后警惕的趴在她身边,听到了她的声音。 少年十分诧异,良久才回神,带着怜悯的神情看她。 清吾血淋淋的脸上满是释然,她缓缓闭上双眼,等待着死亡。 匕首高高举起,可迟迟没有落下来。 或许是等得太久,清吾再次睁开双眼,却见少年已经放下了匕首,坐在她身边。 他问她:“你为什么想让我杀了你?” 清吾沉默片刻,声音仍旧十分脆弱,“不关你的事。”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目的,那个少年放弃了杀她,反而日复一日的开始照顾她。 可清吾原本就没打算活下去,这个少年的所作所为无疑是多此一举。 起初的清吾,很不配合他。 少年便回恬不知耻的一遍一遍喊她,“阿吾,阿吾……,别任性!” 清吾讨厌他,觉得他很烦,所以经常不理他,盯着房门前长廊上干涸的血迹发呆。 叶岚阕指责说:“你流的那些血,擦都擦不掉,我每次夜里出去如厕都会被吓到,干脆把这条长廊拆掉算了。” 清吾不理睬他,他就自己动手。 虽然叶岚阕总干这些多余的事情,但清吾不能否认,没有了那条染血的长廊,她回忆痛苦的时间少了许多。 在叶岚阕的精心照料下,不出一个月,清吾的身子已经差不多恢复如初了。 身子好了,叶岚阕便会拉着清吾到处走走,在山里采采果子。 “你在树下等着我,我摘了果子扔下来,你接着。”叶岚阕知道清吾不会理睬他,于是也没等她说话,便往树上爬。 叶岚阕三两下就爬上了树,一看就没少干这样的事儿。 清吾被他拉出来,本就不怎么高兴,于是坐在树下,身子半靠着树干,闭目休息。 突然,清吾耳边的空气被东西划破,她本能的抬手接住。 睁开双眼,手心里是一颗红彤彤的果子。 趁着清吾发愣之际,又一颗果子飞过来,砸中了清吾的脑袋。 清吾皱眉,仰头瞪着正吐舌头扮鬼脸的少年,她怒道:“叶岚阕!” 被呵斥的少年不但不觉得羞愧,反而哈哈大笑起来,他咬了一口手里的果子,得意洋洋地说道:“你可算是喊我名字了,不过,相比起全名这么生疏,你干脆喊我叶哥哥吧!” 清吾瞪着一双忿忿的眼睛,道:“别得寸进尺!” 055章 杀人诛心 这话换来的是叶岚阕有一阵大笑。 或许是太孤单了,虽然叶岚阕总喜欢捉弄她,可她越发觉得叶岚阕没有那么讨厌了。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叶岚阕爬上树采果子,清吾会用法术接住他扔下来的果子。 然后,等着叶岚阕夸赞她厉害。 在叶岚阕的带领下,清吾没有从前那么沉闷了,偶尔叶岚阕哄得她开心,她也跟着叶岚阕一起爬树,一起摸鱼,一起练剑。 叶岚阕说:“虽然我现在没有修为,但是我剑术不错,你要是有兴趣,我可以教你。” 清吾对剑术并不怎么感兴趣,但如果有人陪她,有人教她,她也乐意学的。 但从小养成的坏毛病,让她心口不一,嘴硬着说自己没兴趣。 叶岚阕盯了她一阵儿,问她,“真的不学吗?我很厉害的。” 少女被他盯得收回视线,小声说:“倒也……不是不行。” 花儿一样的年纪,两人能从天亮练剑到天黑。 大约是天魔体的辅助,清吾学东西很快,甚至比叶岚阕还要精湛。 每到这个时候,清吾都会用一种自己以为掩饰得很好的期盼看着叶岚阕。 叶岚阕心领神会的摸摸她的头,笑着夸她,“阿吾好聪明。” 清吾眯着眼睛,嘴角勾着若有若无的笑容。 在她最绝望的时候,叶岚阕出现了。 虽然清吾不承认,但很依赖他。 叶岚阕像是弥补了她爹娘不在,清吾心里留下的空缺。 她控制不住的像个孩子一样,等着叶岚阕的疼爱。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在给了她希望之后,又亲手摧毁了。 清吾不知道为什么,是不是自己对他太冷淡了,是不是她总是装模做样的假装讨厌他。 于是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早上,清吾醒来的时候,看到了饭桌上叶岚阕留下的信。 又是一封信,总有那么一封信要来瓦解清吾的希望。 信上写着: 阿吾,虽然我很想一直陪着你,但是我母亲已经催了我很多次,让我回家去。我知道,我早晚要走的,不过,我保证,我有空一定会再来看你的。我亲手给你熬了粥,这可是我第一次下厨,我娘都没尝过我的手艺,你可不要嫌弃我。还有还有,你总偷偷摸摸的看你爹娘给你留的绝笔信,我趁你睡着,把它偷出来带走啦,这样你就不能偷偷难过了。最后,阿吾,你是个很好很好的女孩子,又聪明又可爱。答应我,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放弃希望,不要寻死。我想你爹娘一定很喜欢你的,还有我,很喜欢你。 清吾把那封信捂在心口,眼眶有些湿润。 又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他什么时候回来看我? 清吾盯着那碗粥水,从白天到晚上。 外头有脚步声,清吾就跑出去看,却只是来送饭食的村妇。 清吾失落的回到房间,原本桌子上的粥碗被打翻了,一只老鼠正在偷吃她的粥! 这是清吾第一次上蹿下跳的打老鼠。 要知道,她从小到大的岁月里,琅琊山上的老鼠是陪伴她最长久的活物。 清吾抹着眼泪,追着老鼠跑,嘴里喊着,“臭老鼠,竟敢偷吃叶哥哥给我做的粥,我还没尝过呢……” 没跑几下,那只老鼠就直挺挺的在清吾面前倒下,一命呜呼了。 清吾愣在原地,亲眼看到了老鼠抽搐着吐血而亡,她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那碗洒在地上的粥水。 木地板上被腐蚀得黑了一大块。 清吾这才明白,那碗粥……有毒。 她近乎无力的跪坐在地上,盯着那些毒粥。 原来,叶岚阕还是想杀了她! 那为什么一开始不直接杀了她? 为什么要陪伴她,让她觉得看到了光明之后又摧毁? 夺眶而出的眼泪叫清吾视线模糊了起来,她低声喃喃着:“肯定不是真的,我可以等你下次来看我的时候,跟我解释,只要你说,我就相信。” 可叶岚阕再也没有来过,就像清吾所经历的一切都是做了一场梦一般,那个笑得很好看的少年消失了。 从回忆里清醒过来,清吾鼻尖酸酸的。 其实,对于清吾这样一个不被人期盼的人来说,背弃和暗杀对她来说根本无所谓。 可是,她不想被自己珍视的人背叛,哪怕是一点点,都不行。 所以,清吾可以不恨白弥这个无关紧要的人杀了她,但却不能不恨叶岚阕抛弃她,毒害她。 砚尘烬等了许久,没等到清吾的回答,缓缓地支起身子,俯身看她,问道:“阿清,到底为什么呀?” 清吾摇摇头,轻描淡写地说:“没,只是叶岚阕长得很像一个曾经想杀了我的人,所以我不喜欢他。” 少年隐约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但却没办法问下去,他乖乖的趴下,小声道:“都问完了。” “你问完了,我倒是有个问题,想问问你,”清吾转移话题道,“你为什么喜欢和江铭昀较劲?” 砚尘烬沉默了片刻,道:“华光门的女修都觉得他比我好。” 原本清吾只是有些猜测,没想到竟真是因为华光门梦中情人排名里,输给江铭昀一筹? 清吾安慰道:“也不尽然,程安逸不是就对你情有独钟吗?在她眼里,你肯定比江铭昀好。” 少年却不屑道:“谁管她?” 清吾笑问:“那你……”管谁? 话还没说完,突然周围一左一右的晃动了起来。 似乎是有人把棺椁抬起来了。 清吾能明显的感觉到自己在移动着,看样子是等不到江铭昀等人的救助了。 她闭上眼睛,强行冲破禁制,一股血腥味从喉头涌出,清吾偏头吐出血水。 那股子铁锈的味道顿时在狭小的棺椁中弥漫开来,少年支起身子,“阿清,你怎么了?” 他手足无措的摸了一手的血,顿时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 清吾抱着他的背,轻声安抚,“别怕,我只是冲破药力,受了点内伤,不碍事。” 身体恢复的行动,清吾抬手抵住棺椁的顶部,微乎其微的魔气涌出,却没能掀起波澜。 056章 捏的我脸疼 清吾的手臂垂落下来,被身下的东西硌得生疼。 她伸手摸了摸,依稀能辨别出是一具干尸。 皮包骨头,坚硬的骨骼,难怪她被扔进来的时候,感觉后背都快被硌得裂开了。 真是奇怪,既然打算用她代替黄名姝嫁给鬼王,为何还要多放置一具尸体? 不过,这也不是坏事,眼下倒是可以利用这具尸体身上的阴气,炼化些许魔气。 清吾哄道:“阿烬,我身下是一具尸骨,我需要从尸骨身上炼化些魔气出来,才能想法子逃出去。你且忍一忍,在这上头躺一下,我很快就好。” 难得的,少年乖顺的答应,“嗯,好。” 清吾抱着砚尘烬的腰,费力地颠倒过来。 她极近轻柔的把砚尘烬放在尸骨上,清吾得以面向尸骨,咬破尾指,以血为媒,引尸体身上的阴气入体。 正当清吾渐入佳境,棺椁突然一个颠簸,让清吾晃了一下,跌在砚尘烬身上。 砚尘烬薄唇上柔软的触感,让他顿时红了脸,“你……” 清吾却按住他乱动的手,“别动,乖。” 少年果然不敢再动,连呼吸都停了。 清吾只能捏着他的脸颊,“不要憋气。” 少年呜咽了声,像是要哭了,又听到清吾的声音,“嘴巴张开。” 他推搡着清吾的肩膀,清吾低声安抚,“乖,别怕。” 清吾并非存心轻薄砚尘烬,方才两人唇齿相贴的刹那,一股浓烈的魔气从少年口中涌出,直冲清吾的脑门。 那些魔气,清吾并不陌生,正是当年她渡给砚尘烬的魔气。 清吾虽然心中诧异,为何时隔这么久,这些魔气还残存在砚尘烬体内,但此刻也顾不上许多。 只要能为她所用,只要能想法子逃出这个鬼地方,只能如此了。 她一只手绕在砚尘烬背后,轻轻的拍抚着,另一只手紧紧的钳住砚尘烬的脸颊。 这小子一紧张就不会喘气儿的毛病,她也是没法子。 手指按着的皮肤上微微湿润起来,清吾才知道他哭了。 于是乎,清吾连忙松开他,“阿烬,别哭。” 她茫茫然的给他擦眼泪,“我错了,我错了,阿烬不哭了,乖,我不碰你了,不碰了,别怕别怕……” 正哄着砚尘烬,棺椁被人平稳的放下。 清吾一把捂住砚尘烬的嘴巴,低声道:“阿烬,快变回原身,躲在里面,不管发生什么都别出来。” 少年哽咽着摇头,“不要!” 清吾低头吻了吻他湿润的眸子,“宝贝,听话。” 也不知是不是这声宝贝起了作用,少年委屈的抿着唇,变成了狐狸模样。 呼啦一声,棺椁被打开了一半。 清吾连忙将小狐狸藏在没完全掀开的棺盖下头。 黄衣少年板着脸站在她身侧,劈头盖脸的将大红喜服砸在清吾头顶。 只见他指尖流转妖气,喜服刹那间就穿在清吾身上。 黄衣少年冷笑一声,“谁叫你落在我手里,这就是你的命,合该替我妹妹嫁给鬼王。” 清吾盯着他,那少年竟没有丝毫的动容和歉疚,满眼的理所应当。 她四下张望了一番,周遭死气沉沉,似乎是一处阴寒的结界,周遭阴气弥漫。 黄衣少年居高临下的看她,道:“这里是鬼王宫的边界,结界边缘。除非有鬼王信物,否则任何出入结界之人都会被吞噬,魂飞魄散。只要你从这棺材里出来,你就会死无葬身之地,我劝你,不要轻举妄动!” 说罢,他抬手一掌,将清吾击倒,随即冷笑着抬手重新合上棺椁,清吾再次被关在棺椁中。 看来这人为了防止她逃跑,也是煞费苦心! 昏暗中,小狐狸跳上清吾的心口,屈着柔软的腿脚,趴在清吾身上。 清吾抚着砚尘烬的皮毛,低声安抚,“别怕,我一定想法子带你出去。” 小狐狸甩了甩尾巴,蹭着清吾的手。 清吾问他,“还生我的气吗?” 小狐狸摇摇头,道:“你捏我的脸,捏的好疼。” 方才好像是太用力了些,原来不是被亲哭了,是疼的? 清吾轻轻的揉了揉小狐狸的脸颊,“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小狐狸哼哼了声,道:“你干嘛亲我?” 清吾解释,“方才我从你体内调出一股魔气,不是亲你,只是借用魔气。” 小狐狸沉默了起来。 原本清吾就很好奇,正好这会儿说起这事儿,她顺势问道:“你这么虚弱,体内怎么还有这么醇厚的魔气?” 小狐狸蹭了蹭她的手,道:“以前把我养大的姐姐给我的。” 清吾又问:“既然她给了你魔气,你怎么还这么虚弱?” 小狐狸沉默了片刻,道:“她的魔气太强了,我用不了,还……差点害死我。” 这是清吾没想到的,虽然她从未尝试,但是书中早有记载,以魔气渡人,能增长修为,强身健体。 况且砚尘烬是妖族皇子,虽然身子虚弱,但也不该一点一点修为也没有。 即便没有修为,只要有妖丹在体,便不会承受不住,难道说…… 清吾愣愣的问他,“你没有妖丹吗?” 小狐狸轻声嗯了一声,“那时候没有。” 清吾倒吸了一口凉气,难怪他那时候哭的那么厉害,原来不是因为要跟她分开不舍得,是因为魔气压得他喘不过气。 她把小狐狸抱在怀里,想跟他道歉,又怕暴露了身份,给他添麻烦。 许久,清吾才稍稍缓和了令她窒息的愧疚,她问:“那后来呢?你怎么活下来的?” 这些清吾不曾参与的过往,她自以为的一片好意,却没想到差点害死了自己最心爱的小宠物。 小狐狸委委屈屈的说道:“后来我好不容易回了妖族,父亲帮我压制住了魔气。虽然填补了妖丹,但是我身体太弱,无法利用太过浑厚的魔气,又无法宣泄出来,只能长久的压制下来。” 原来是这样。 清吾心里一紧,抱着砚尘烬的手也跟着紧了紧。 她真的很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要做这么多余的事情。 057章 再给你点魔气 “你恨她吗?”清吾问这句话的时候,手心都冒汗了。 如果他说恨的话,或许会自责的以死谢罪。 可砚尘烬却说:“我不恨她,我知道她是想帮我,只是没想到。我知道她对我好,我不会恨她。我……我喜欢她。” 清吾愣住了,耳边回响着砚尘烬的最后一句。 “你……为什么喜欢她?”清吾的声音明显有些飘忽。 小狐狸也跟着紧张了起来,“她对我最好。” 尽管对他好的人不止清吾一个,但是清吾是最不顾一切的那一个。 诚然,清吾不顾一切,是因为她没有可顾及的东西,除了砚尘烬。 他是她唯一的寄托。 小狐狸又气鼓鼓的说道:“可是我也生她的气,她一声不响的就这么死了,根本就不在乎我。” “不是的!”清吾没过脑子的反驳道。 片刻又意识到自己没有立场说这话,又道:“我想,她应该是在乎你的,她应该也很喜欢你。” 小狐狸摇了摇尾巴,“那她为什么要去送死?明明答应了我,要一直陪着我的,骗子。” 他的声音越来越弱,渐渐的甚至染上了几分委屈的哭腔。 清吾眸子暗了暗,“或许她只是没办法,认命了。可她想让你好好活着,你和她不一样,即便没有她,你也可以过得很好。” “才不会!”小狐狸近乎哀嚎着喊道。 清吾心存愧疚,抱着他没再说什么。 只是心里苦涩,觉得自己忒不是个东西。 自己死了一了百了,从未想过砚尘烬的想法。 对不起阿烬,对不起…… 清吾重重的叹了口气,她以前觉得自己对任何人都无愧于心,如今才知道她不仅有愧,还愧大发了。 “阿烬,以后我陪着你,你别怪她了,好吗?”清吾轻声说。 小狐狸鼻尖拱了拱她的下巴,嗯了一声。 清吾抱着小狐狸,望着黑暗的棺椁顶端发呆,此番若是要逃出去,怕是难上加难。 她本就是个借用了路姚清身体的魂魄,即便神鞭测试不出来,但仍旧无法改变这个事实。 鬼王宫,鬼魂流窜,阴气浓重,如果稍有不慎,会被鬼魂趁虚而入。 清吾只怕被鬼魂附身,到时不受控制。 她暗了暗眸子,道:“阿烬,天亮之后,我们就会被抬进鬼王宫,我离开棺椁的时候,会给你留一条足够你钻出来的缝隙,你千万不要到处乱走,乖乖呆在棺材里等我。如果你数到两万,我还没有回来的话,你就想办法钻出去,再想办法离开这里,知道了吗?” 身前一重,小狐狸变成少年模样,尽管看不清,但清吾能感觉到砚尘烬一定在用幽怨的眼神看她,“骗子,你才刚刚答应以后陪着我,你又骗我。” 他声调委屈,像是要哭了。 清吾抚着他的背,道:“我没有骗你,阿烬,我会为了你,尽我所能的活下来,只是……为了以防万一。” 少年哽咽了声,说:“没有万一,我再……再给你些魔气。” 说罢,砚尘烬俯下身子,送上薄唇,难为情的张了张嘴。 虽说不合时宜,清吾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砚尘烬气呼呼地跟她分开,“你笑什么?” 他这么诚恳地跟她说话,她还……笑话他!!! 清吾笑了一阵儿,搂着他的腰,道:“宝贝,你这哪是借魔气,你这叫献吻。” 少年气得说不出话,背后的手攀上来,按住他的后脑。 耳边是清吾的声音,好心的提醒,“别憋气。” 尽管清吾这么说了,可砚尘烬还是控制不住,他一紧张脑子都空了,哪里还能顾得上这么许多? 清吾咬了下他嘴唇,“呼吸!” 少年这才开始喘气儿。 软软的,甜甜的,还有一股奶香味儿,少年被亲的迷迷糊糊,不自觉地做出些回应。 清吾感觉到温热的触感,愣了一下,出声提醒,“阿烬!” 少年吓醒了,想起身,又被清吾按下来,“别动。” 幸好周围一片昏暗,否则的话,清吾一定会看到他从上到下红了个遍。 良久,清吾觉得差不多了,偏了偏头,把他抱在怀里,“好了,阿烬累不累?” 少年点点头,“嗯。” 他声音有些颤,有点可怜。 “对不起,轻薄了你。”清吾道。 砚尘烬往她怀里缩了缩,道:“不怪你。” 好乖,清吾最喜欢他乖乖的样子,虽然他性子古怪,时好时坏,但只要有讨人喜欢的时候,清吾还是喜欢他。 砚尘烬累坏了,变回原身,趴在清吾身上,“宝贝,睡一会儿吧,等你睡醒了,数到两万,我会想办法带你离开。” “不准骗我。”小狐狸声音沙哑。 清吾暗了暗眸子,没办法保证。 不知过了多久,棺椁在一阵劈里啪啦的声音,像是鞭炮声。 清吾明白,差不多要到时辰了。 妖鬼之间有协议,所以黄家屯嫁女儿也只能在太阳升起的临界时。 棺椁被人抬起来,清吾在棺椁的侧面戳了一个洞,半趴着往外看去。 隐约间瞧见一抹暗红,诡异又阴暗。 单单是这么一个小小的孔洞,清吾便能感觉到强烈的阴气和怨气。 西陵是当之无愧的鬼谷,这地方可真不是活人能待的。 小狐狸拱了拱她的手掌,清吾安抚性的摸了摸他的脑袋,“别怕,阿烬,乖乖等着我,记得数到两万。” 棺椁被抬进了一处院落,说是院落,更像是残破的遗迹。 很快,棺椁平稳落地,棺材被掀开了一半,清吾连忙起身,探出头来,把狐狸藏在尸骨下面,遮蔽着。 暗红的光线,照应着破败不堪的墙壁和房屋。 等到清吾的视线定格在抬棺的四人身上,才注意到,这根本不是活人,是四个吊眼垂额腐面的厉鬼。 虽说清吾活得很久,可也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 周遭一个活人也没有,周身被阴气怨气笼罩,厉鬼与她对视,这让她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忽而,外头走进来一个穿得红艳艳的胖女鬼,脸上脂粉涂的惨白,但依稀能看出鼓囊囊的脓包和森森的鬼手。 058章 拜堂成亲 说罢,女鬼已经来到清吾面前,枯槁的鬼手一扬,将红帕子盖在清吾的头顶。 清吾离开之际,假装不小心撞到了棺材板,喜棺盖顿时被撞得合上,只留下一条小小的缝隙。 她故作吃痛的捂住小腿,“好疼!” 女鬼哈哈大笑,道:“咱们新夫人还真是娇气,该小心些才是,不然,鬼王陛下该心疼了。” 清吾没再说话,任由女鬼搀扶着往前走。 突然吹起一阵微弱的阴风,掀开了清吾盖头的一角。 清吾怔了下,盖头重新落下来,遮蔽住清吾的面容。 虽说这里阴气缭绕,可并没有风。 许是小鬼作祟,想趁机偷看新娘子。 不知为何,原本心中有些慌乱的清吾,突然间没有那么紧张了。 走了大约一炷香,女鬼领着清吾登上台阶,进了一间屋子。 原本冷冷清清的环境,在清吾进屋的刹那,顿时变得噪杂起来。 那声音不似恭贺和欢喜,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阴间气息,清吾只觉得听得耳朵刺痛。 不多时,清吾的手里被塞了一块红绸,红绸的中间是扎成的绣球,而绣球的另一端被一只手握着。。 透过抬头下的缝隙,清吾能看到那只手白净细腻,并不难看。 还好还好,清吾还很担心,若是鬼王容貌丑陋,手掌腐烂,怕是清吾要忍不住吐出来。 当的一声锣响,随后便是古怪的唢呐声,不像是娶亲,像是送葬。 清吾皱了皱眉,没想到自己头一回拜堂成亲,是在这么诡异的氛围下进行的。 如果能活着回去,她这段经历足够跟赵锦英说上三天三夜了。 唢呐声并不间断,其间一个尖锐的声音喊起来,“一拜天地!” 公鸭嗓的尖锐让清吾皱了皱没眉。 清吾被迫往下一拜,腰还没完全直起来,便又是一声,“二拜西陵!” 凡人都是二拜高堂,想来这鬼王也没有高堂可拜。 “妖鬼交拜!” 清吾的另一只手腕被鬼王握住,刺啦一声清吾的衣袖被扯掉了一角。 “……”清吾不由得暗纳,这鬼东西手劲儿可真大。 好在鬼王并没有执着于再扯她手腕,两人面对着面,虽然隔着一张红盖头拜了下去。 清吾心里不由得猜想,这个鬼王会不会只有一双手长得像凡人? 若是脸面腐败不堪,她瞧见了会不会影响法术发挥? 拜过了天地,清吾被送进了后院的屋子。 房门被关上的刹那,清吾一把扯下头顶的盖头,打量着周遭。 这屋子相比于先前破败的院落,内饰倒还算正常,只是房间里燃着蓝色的鬼火,仍旧诡异。 清吾连忙起身,想离开。 可手掌刚触碰上房门,便被一股很强大的力量震慑了回来。 该死,竟在门外设下了结界! 清吾只能把注意力转移到窗户上,她从卧榻上抓起一枚花生,扔在窗户上。 花生撞在窗户上,立刻就被弹了回来,她闪身一躲,才没被飞回来的花生砸到。 清吾隔空画出符咒,印在窗户上,硬生生地撕开了一条小小的缝隙。 可那缝隙实在太小,想出去,根本不可能。 无奈,清吾只能把手指戳了过去,在纸糊的窗户上留下一个小洞。 她俯身趴过去,往外看去。 还没等清吾瞧清楚,便有一道白影闪过,小洞变成了白乎乎的一片。 若不是白乎乎的东西上遍布着红色的血丝,清吾甚至没有意识到那是什么东西! 那全是眼白的眼球咕噜咕噜的转了几圈。 清吾后退一步,连忙乖顺的坐回卧榻上,盖上了鲜红的盖头。 看来鬼王宫里的鬼魂遍地,想离开这里根本难如登天。 清吾摸着鼻尖儿,心里盘算着该如何是好。 也不知这鬼王修为如何,若是她完全无法敌对,又该如何应付? 还有阿烬,阿烬还在等着她,等她救他离开这里。 清吾轻轻的掀开盖头的一角,余光往窗户看去,待确认了白乎乎的眼球已经消失,她这才松了口气,扯下盖头。 她胡乱的在身上翻找,摸到了乾坤袋。 这乾坤袋是路姚清的,清吾不爱屯东西,也从不往里面放什么,里头只有些路姚清的旧物。 眼下清吾只能草木皆兵,把乾坤袋里的东西全都一股脑的倒了出来。 除了一些乱七八糟的杂物,只有几张空白的符纸和一盏捉鬼灯。 堂堂西陵鬼王,这种小小的捉鬼灯应该起不了什么作用,这些符纸倒是能派的上用场。 清吾把杂物收起来,捻了一张符纸,用血画上毒符,随后用鬼火烧了,混进合卺酒里。 这种毒咒只能对鬼魂起作用,清吾心里也怀着忐忑,不知道能不能控制住鬼王,还有……不知道她这个占领了旁人身躯的鬼魂会不会中招! 眼下除了尽人事听天命,清吾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清吾在屋里翻翻找找,想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可用的东西。 正专心致志地找着东西,突然,外头一阵鬼吼鬼叫,吓得清吾手里的破旧瓶子掉在了地上。 清吾想接住却已经来不及了。 她受惊的闭上眼睛,等待着那声巨响。 然花瓶歪歪扭扭的落在她脚背上,滚到地上,竟丝毫没有破损。 清吾松了口气,连忙捡起地上的花瓶放回桌子上。 花瓶刚放下,清吾便听到有人推门的声音。 一身大红的鬼王走进来,瞧见坐在卧榻上的新娘子,红盖头还左右的摆了摆,他咧开嘴笑了起来。 关上房门,鬼王一步一步逼近清吾。 直至停在清吾面前。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真到了这个时刻,清吾要说一点也不怕绝对是假的。 她好容易重活一世,好容易和自己的小狐狸重新见面,如今又要赴死了吗?她死也就罢了,还要连累小狐狸跟她一起死! 一只手从盖头低端掀开,清吾忐忑着不敢抬头。 那人却扔掉手里的红帕子,虎口卡住清吾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直视他! 那男人的脸一片空白,没有五官,片刻之后,浮现出的竟然是江铭昀的脸。 059章 变化的脸 清吾皱了皱眉,摇晃了下脑袋,那人的面容又变成了叶岚阕! “叶岚阕?”她愣愣的看着那人。 那人却勾唇笑了起来,问道:“本王的好夫人,本王这张脸能随所见之人此刻心中所想而变化,叶岚阕是夫人的情郎?” 清吾整个人都傻了,她喜欢叶岚阕? 这怎么可能? 除非她疯了,否则绝不可能! 就在她这么想着的时候,鬼王的脸又变成了江铭昀的模样。 真是越发扯淡了,要说她有一成的可能喜欢叶岚阕,那喜欢江铭昀的可能性绝对是零。 清吾恍惚间有些明白了,她现在满脑子都期盼着江铭昀或者叶岚阕能来救她和砚尘烬,自然浮现的也是他们俩的容貌。 砰的一声,桌子上原本放着的花瓶,无端的摔在地上,碎成了几片。 鬼王回头看了一眼花瓶,眉头一紧,良久才收回视线。 ‘江铭昀’笑意盈盈的看着她,可把清吾恶心坏了。 好歹江铭昀也是华光门第一人,性子高傲冷漠到了骨子里,怎么可能笑成这样? 这就好比突然瞧见一个面瘫笑得又奸诈又戏谑,清吾只觉得诡异。 她摇了摇头,脑子里想着小狐狸,刹那间鬼王的头就变成了狐狸脑袋。 因着身子的限制,狐狸脑袋被放大了数倍,看上去有种说不出的滑稽。 清吾一时间没忍住,扑哧笑出了声。 鬼王趁势逼近她,清吾皱眉,本能的想躲。 她努力的想点能让自己接受的人,很快,面前的人变成了砚尘烬的模样。 少年脸色苍白,却在大红喜服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漂亮。 清吾恍惚间盯着他的脸,有些看呆了。 直到那人都快贴上她的脸,嘴里轻薄的说着:“夫人,给本王亲一口。” 这一句话立刻打破了清吾的恍惚,脑袋瞬间清醒过来,她推了推‘砚尘烬’的肩膀,僵硬的笑着,“夫君,我们还没喝过合卺酒,不能亲。” ‘砚尘烬’沉默了片刻,眸子在她脸上徘徊了许久,最后落在她手上。 他黏糊糊的盯着清吾的手,让清吾后背一阵寒意。 清吾咬着牙,扯出一个笑脸,道:“夫君,你怎么这么喜欢我的手?” ‘砚尘烬’抬起头,狐狸眸子深深的望了清吾一眼,“你的手真好看,和本王王后的手一模一样。” 王后?清吾愣了下,仔细一想西陵鬼谷已经有几百年了,鬼王娶过几个女子倒也没什么不妥。 只是清吾觉得很意外,这鬼王竟然也有如此深爱的妻子? 清吾心里鄙夷,“夫君和王后伉俪情深,为何还要娶我?” ‘砚尘烬’笑得妖冶,清吾心里不禁感慨,这人和人的区别可真是比人和猪的区别都大。 分明是同样的笑容,在江铭昀脸上就是诡异和阴险,但在砚尘烬脸上却是……艳丽和娇美。 清吾暗骂自己发疯,竟然对着砚尘烬的这张脸犯花痴。 她一贯是知道小狐狸生得好,可,今日……看他和往日竟别有不同。 ‘砚尘烬’笑道:“本王和王后已经分开数年,本王虽有心念着王后,可终归难以得见。夫人生的貌美,纤纤玉手又与王后相似,往后的日子,少不得夫人陪伴了。” 说罢,那只宽大的手,就势往清吾手上覆上去。 清吾整张脸都沉了下来,僵硬着身子,才忍住没躲闪。 眼看那只手要附上来,一阵妖风忽地吹开了房门,直冲冲的吹在鬼王脑后。 鬼王停了手,转身看去,外头一阵浓烟升起,在殷红的光线下十分怪异。 浓烟往房间里弥漫,鬼王飞身出去查看。 清吾也想趁机溜出去,却被妖风迎面一吹,双膝一软,一张大红的喜帕遮住了清吾的半张脸面。 还没等清吾反应,砰的一声关门声,随后腰间被一只手握住,一个人转身把她禁锢在墙壁间。 清吾抬脚去踢那人,却腿软无力。 一只手攀上清吾的下颚,抵着她的脑袋靠在墙壁上,生硬的俯下身子亲吻她。 清吾奋力挣扎,却仍旧无济于事,甚至因为喜帕的遮蔽,连对方的脸都看不到。 “滚开!”清吾发出凝结魔气的一掌,那人似乎早有预料,只稍稍侧身,便灵巧的躲过了。 反倒是清吾的手腕被他抓住。 那人对她的嘴唇又啃又咬,疼的清吾想骂人。 她无力的往后仰头想要躲避,却从喜帕之下瞧见了对方的半张面容。 即便是只有半张,清吾已经熟悉到能够辨认得出,那是砚尘烬的脸。 该死的鬼王,竟用这种声东击西的下三滥手段。 清吾嘴角一痛,被咬破了皮,淌出血来。 那人这才停了手,随着一阵阴风吹开房门,禁锢着清吾的手也消失了。 清吾忿忿的扯下头上的盖头,便见‘砚尘烬’像被人打了一顿似的,鲜红的喜服有几处裂口,站在门口,正往外看着。 她盯着那人,隐约觉得这人和方才那人有些许不同,又想不到是什么地方。 这会儿清吾也顾不上毒不毒了,她只想杀了这个方才啃咬她的混蛋。 好在手脚的无力感消失了,清吾化出剑刃,趁着‘砚尘烬’分神,从背后偷袭。 可鬼王到底是鬼王,防备心很重,剑刃的声音引起了鬼王的主意,他猛地往后一退,剑刃刺了个空。 鬼王皱眉,“夫人,你这是做什么?” 清吾已经发了火,这会儿眼都气红了,“谁是你夫人,我杀了你!” 鬼王身手极好,清吾的咒术和剑术也不弱,两人一打一躲,到谁也没能伤了谁。 眼见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清吾干脆手握剑刃,划出一道血痕,将魔气引入血水,附在剑刃上,要给鬼王致命一击。 可鬼王狡诈,清吾几次都落了空。 就在清吾不知所措之时,一股浓烟再次弥漫开来,鬼王像是被定住了双脚,惊愕地四下张望。 清吾见势一剑刺去,正中鬼王右胸口。 刺破鬼王皮囊的刹那,一股黑烟从惨白的皮囊中逃遁出来。 060 小狐狸咬人了 原来那张会变化的皮相只是一张皮纸。 黑烟向清吾袭来,清吾旋身躲避,却还是被鬼王正中左肩,鲜红的血渗了出来。 糟了,脱离了皮囊的鬼王,根本不是她能应付的! 清吾正想逃走,黑烟再次袭来,她躲避不及,只能提剑遮挡。 扑哧一声,清吾呆愣愣的看着眼前的男子,口吐鲜血。 那人一身白衣,正是叶岚阕。 他替她挡下了鬼王的一击。 叶岚阕把嘴里的淤血都吐了出来,拦腰抱起清吾,腾身而起,“阿吾,我教你的,万剑无双!” 说罢,两人错身分开,清吾引手中剑刃旋转,一成二,二成四……无数剑刃随着清吾飞身从高处落下,一柄一柄砸在黑烟周围,围成了一个致密的剑圈。 叶岚阕以灵力为符,从剑刃上空覆盖,一点一点压下去,直至将黑烟完全压制住。 清吾双脚落地,周身一阵疲惫。 叶岚阕扶住她的肩膀,“阿吾,你没事吧?” 清吾抬眸看他一眼,推开他,“别碰我,我不是什么阿吾。” 叶岚阕挑了挑眉,道:“你不是阿吾,怎么会用万剑无双?这可是我母亲教我的独门秘技,难不成你自己参透的?” 这人方才难道只是为了试探她? 清吾不轻不重的在他肩膀拍了一掌,“不关你的事!” 挨了清吾这一下,原本就受了内伤的叶岚阕又吐了口血。 清吾眸子颤了颤,心里不安。 不管怎么样,叶岚阕是因为她受了伤,她如此恩将仇报,着实不该。 可这个人…… 清吾背过身去,眼不见心不烦。 叶岚阕见她不理睬他,便哎呀哎呀的喊起来,“阿吾,我好疼啊,你怎么这么狠心?” 清吾虽然气他怨他,可一码归一码,眼下她却是不能坐视不理的。 她一把抓起叶岚阕的手腕,把全身的魔气都转化成灵力渡给他,以此补偿,绝不亏欠。 叶岚阕按住她的手,笑道:“我要的又不是这个,好了,不逗你了。” 清吾咬牙,甩开他的手,“你自己玩吧,我还要去救阿烬。” 说罢,清吾不在管顾叶岚阕,循着自己走过的路往棺椁停放的院子走去。 叶岚阕倒是没再胡闹,从怀里掏出一只锁魂袋,收了鬼王,便亦步亦趋的跟着清吾。 待瞧见喜棺,清吾匆忙的跑上前,一把拉开棺盖。 一个白衣少年躺在棺材里,脸上挂着泪,一遍一遍的说着:“两万,两万……” 清吾跨进棺材里,把少年扶起来。 少年抽泣着趴在她肩头,像是吓坏了,嘴里喃喃着两万。 清吾轻拍着他后背,“阿烬,别怕,别怕,我回来了。怎么一直数两万?” 砚尘烬哽咽着回答:“我都数到两万好久了,你还不回来。” 他的声音又委屈又可怜,清吾听的心都碎了,“回来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砚尘烬从清吾的肩头看过去,和叶岚阕对视上,他眸子一沉,眸色暗红。 “大姐姐,大姐姐……”黄名姝人未到声先到,跟着江铭昀等人一并赶来。 江铭昀一见哭哭啼啼抱在一起的清吾和砚尘烬,顿时皱了皱眉,光天化日,成何体统! 黄名姝跪坐在棺材旁,内疚地说道:“大姐姐,对不起,我不知道我二哥会做这样的事。我没想到,真的没想到,你没事吧?” “我没事,不怪你。”清吾稍稍松开砚尘烬些许,少年又双臂缠着斜靠在她心口。 江铭昀扫视了清吾和砚尘烬一圈,盯着清吾破了的嘴唇,道:“你嘴怎么回事?” 她的嘴被鬼王咬破了! 被突然提及,清吾莫名的有些心虚,小心翼翼的垂眸去看砚尘烬,好像是个在外头沾花惹草的丈夫在妻子面前被戳穿了似的。 砚尘烬仍旧是哽咽着,脑袋还往清吾脖颈上蹭了蹭,似乎没听到。 清吾这才松了口气,给了江铭昀一个眼神,“多余的话,少问!” 江铭昀往砚尘烬脸上看去,瞧见少年嫣红的唇,心里有了些猜测,更加鄙夷起来。 叶岚阕轻咳一声,“我们先离开这里再说。” 清吾扶着砚尘烬起身,少年却腿软的走不了路,清吾只能把他背在背上。 离开鬼王宫的时候,叶岚阕给了清吾一块骨头,道:“这是能出入结界的信物,你拿着。” 清吾抬眸和他对视一眼,那人笑得十分温柔,温柔的让人生不起气来。 她接过骨头,握在手里,眼神里透出怀疑,“为什么帮我?” 叶岚阕愣了下,趁着清吾背着砚尘烬,没办法反抗,摸了摸清吾的头,问道:“你说为什么?” 这种模棱两可的回答最让清吾生气,她摇晃了下脑袋,没能甩开叶岚阕的手。 “嘶!”叶岚阕吃痛的收回了手,手背上两枚深深的牙印儿映入眼帘。 砚尘烬幽怨的抬起头怒目看他,两颗尖尖的狐狸牙还没收回去。 清吾也注意到了那两枚牙印,嗤笑一声,偏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少年,“小坏蛋,怎么还咬人呢?” 少年不满的哼了一声,把脸埋在她衣领下,在她脖子上也咬了一口。 方才清吾还觉得自己是个看戏的,这会儿被砚尘烬咬了一口,顿时疼的皱眉。 这小子下口可真是没轻没重的,疼极了。 清吾气得拍了下他的屁股,“反了你了?” 眼看那少年又把头埋下去,清吾扯了下他的长腿,“你再咬我,我把你丢下了!” 这对话怎么听都是骗小孩儿的,可偏生砚尘烬信了,还委屈的红了眼眶,抱着她脖子的两条手臂骤然收紧,像是要把清吾脖子勒断似的。 清吾憋得咳嗽了几声,呵斥:“砚尘烬!” 被斥责了一声,少年这才乖顺的稍稍松了手臂,趴在她肩头,不再乱动了。 叶岚阕无奈道:“阿烬,你好没良心啊,我对你这么好,你还咬我?” 嘴上虽然这么说,可话语里都是宠溺的。 砚尘烬不理他,只冷眼扫了叶岚阕一眼,便把脑袋偏向另一侧。 061章 我不睡,你也不准走 叶岚阕视线扫过清吾脖颈上的牙印儿,他又忍不住笑了笑,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这小狐狸真是无法无天,连主人都敢咬。 叶岚阕看着两人亲密无间,心里不由得猜想,阿烬到底知不知道清吾的身份? 一行人下了山,直奔客栈而去。 清吾这会儿才意识到黄名姝也跟着几人一同下山了,她不由得问道:“名姝,你怎么也跟过来了?” 黄名姝难得有些扭捏,大约是觉得自己像个跟屁虫,不太好意思,“这事情,说来话长了,我慢慢跟你说吧!” 于是乎,黄名姝跟在清吾后头,打算进清吾房间里再与她说。 清吾原想把砚尘烬送回屋里,还没走到门口,少年就哽咽着说:“别丢下我。” “……”这会儿担心被丢下了,又不是你方才咬我的时候了! 一转身,正好对上叶岚阕眸子。 叶岚阕笑了笑,“清清,你也不管我了吗?我还受着伤呢,你得负责!” 清吾皱眉,“我现在不想理你。” 叶岚阕叹了口气,“那我先让江铭昀给我治伤,你等会儿陪完了别人,过来看看我,我还有好些话想跟你说呢!” 清吾盯了他一阵儿,心里也有疑惑,叶岚阕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不知道他会干什么。 她没好气的点了下头,便背着砚尘烬进屋去了。 目送着清吾关上房门,叶岚阕着实压制不住,俯身又吐出几口血来。 清吾把砚尘烬放到卧榻上,给他盖上被子,“折腾了这么久,先睡一觉。” 少年一把握住按在被子上的那只手,“你要去看叶岚阕吗?” 清吾把他的手塞回被子里,“我等你睡着了再去!” “不要!”砚尘烬眼巴巴地看着她。 清吾低头亲了下他额角,“乖,听话。” 少年腮帮子鼓鼓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一眨不眨的睁着眼,摆明了一副‘我不睡,你也不准走’的模样。 黄名姝被他逗得哈哈大笑,“我现在确定了,他肯定不是我的狐仙哥哥,怎么会有这么任性的小狐狸?” 清吾也忍不住笑了,手掌挡在他眼睛上,“别瞪着了,眼睛不疼吗?” 少年拂下她的手,仍旧瞪着一双漂亮的狐狸眼看她。 清吾又好气又好笑,无奈只能凑在他耳边轻声说:“宝贝,快睡觉!等你睡醒了,我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她直起腰来,冲他眨眨眼睛。 若不是这一声宝贝,去哪儿玩都没用,砚尘烬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这才乖乖闭上眼睛。 哄好了砚尘烬,清吾和黄名姝在桌子旁坐下。 清吾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黄名姝手里揪着衣摆,道:“昨晚听了大姐姐的那番话,我觉得你说得对,于是就把我想离开的事情与二哥说了。我原本只是打算让二哥帮我打掩护,让我离开西陵的。我趁夜弄了一具尸骨放进了喜棺里,以此来替代我的。” “可我没想到,二哥早就准备好了帮我离开,还在给你送的饭菜里下了昏睡药。直到今早,棺椁被抬走了,我便去找二哥带我离开,可二哥却说,我不用担心了,已经有人替我嫁了过去。” 少女垂下眸子,“这事儿哪里是二哥想的那么简单的,父亲发现我没有出嫁,立刻就明白了事情的原委。生怕会被鬼王追究,父亲只能趁着天亮带上一众黄家屯的村民逃走了。父亲要带我走,可我还不能走,我把这件事告诉了大哥哥,后来就跟着大哥哥一起去救你们了。” 清吾沉默了片刻,道:“所以说,你现在无家可归了?” 黄名姝点了点头,“不过大哥哥说,我是个有担当的好姑娘,可以带我回什么仙门,收我做弟子的。” 确实是个有担当的好姑娘,若不是她抛却一切带人来救她,怕是她逃不过这一劫。 恍惚间,清吾想起了叶岚阕替她挨得那一掌。 她不明白,为什么他要那么做,他不是一心想置她于死地的吗?为何还要如此大费周章,难道他还想杀人诛心吗? 黄名姝见她发呆,在她眼前晃了晃手,“大姐姐,你想什么呢?” 清吾收神,“所以,你把昨晚我跟你说的话,都告诉叶岚阕了?” 黄名姝的樱桃小嘴顿时要撅到天上去了,“大哥哥说,要救你就不能放过任何细节,所以我才什么都说了,我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果然,叶岚阕那个精明的家伙想知道什么,哪里是难事? 清吾不由得想起,那日王明阳偷了叶岚阕的鞭子,她就应该有所怀疑的。 叶岚阕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被人偷了东西,却浑然不觉。 这么说来,当时清吾使用的剑法还是被叶岚阕看到了。 他不仅看到了,大概还给了王明阳可乘之机,故意让王明阳偷走他的鞭子。 他想借别人的手,试探她是不是夺舍之人。 清吾皱了皱眉,叶岚阕这人为了达到目的,可真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黄名姝十分内疚,趴在桌子上,灰溜溜的摇着清吾的手,“大姐姐,你别生我的气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她有什么必要生她的气? 这小丫头心思太过单纯,哪里能抵挡得住叶岚阕的威逼利诱? 清吾拍了拍她的手背,“我没生你的气,此番若不是你,我怕是性命难保。” 黄名姝连连摆手,不敢居功,“不是我,这都是大哥哥的功劳,大哥哥说只要我带他们进去,就一定能把大姐姐救出来。他真的好厉害,连鬼王都能打败,以后我做了他的弟子,也会像他这么厉害吗?” 清吾不由得担心,黄名姝这样的姑娘,跟着叶岚阕会不会学坏。 可事到如今,要将黄名姝名正言顺的带回华光门,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 她拍了拍黄名姝的脑袋,只能鼓励她,“只要你足够努力,肯定会比他还要优秀的。” 这话哄得小丫头心里美滋滋的。 不多时,有人来敲清吾的门。 062章 那碗毒粥 来人是江铭昀,他直来直去道:“岚阕长老的伤势很重,咳……他说要见你最后一面。” 说这话的时候,江铭昀的神色很不自然,俨然是不擅长说假话,可又不得不替人传假话。 清吾抬手便要关门,又被江铭昀拦住,“他虽不正经,但确实伤得不轻,你还是去看看他的好。” 这一句,似乎不像假话。 清吾问:“要不要即刻返回华光门?” 江铭昀淡淡然的说:“岚阕长老说趁着西陵大乱,先去找残魂,如果……咳咳……如果你陪他的话,他能再扛一阵子。” 清吾忍不住皱了皱眉,他哪里是不正经,分明是没个正形! 临走前,江铭昀古怪的看了清吾一眼。 清吾思索良久,才去敲了叶岚阕的门。 屋里传来奄奄一息的声音,“门没锁。” 清吾无奈的推门进去,卧榻上躺着的那人一见她进来,就立刻作出一副重伤不治的样子。 “阿吾……快过来,让我……再看你一眼。”那人抬起一条手臂,又恍若无力的跌了回去。 不得不说,叶岚阕的演技何止拙劣二字可以形容! 清吾翻了个白眼,坐到卧榻前,“你到底要做什么?” 叶岚阕戳了戳她手背,收起浮夸的演技,有点小委屈,“阿吾,这么多年没见了,你怎么对我这么冷淡?你以前明明很喜欢我的。” 清吾用他先前的话回怼他,“你猜猜看,我为什么这么冷淡?” 不似清吾那般气急败坏,叶岚阕浅浅的笑了笑,道:“是不是因为那几百年,我都没去看过你?” 清吾沉默了,只觉得他避重就轻。 叶岚阕自顾自地说道:“我不是故意不去看你的,我答应你的事,我都记得的,只是……我后来没办法去看你了。” 听听,这是什么话。 我记得我的承诺,只是我没法兑现。 五百年,连一面都不能得见吗? 清吾冷着脸问他,“没办法?是没办法还是觉得没必要?又或者……你根本不敢再来见我。” 叶岚阕知道她在生气,可最后一句,他是真的不明白,“我为什么不敢?” 清吾站起身来,面向他,“为什么?你在粥里下毒,你想毒杀我,可我却没有死,你怎么敢来见我?” 叶岚阕怔了怔,有些错愕。 这种错愕落在清吾眼里,让清吾产生一种错觉,自己好像错怪了他。 叶岚阕想了想,问:“你说的是,我临走的那天,亲手给你做的那碗粥?” “不然呢?”清吾冷眼。 叶岚阕恍然间明白了什么,“你跟名姝说,我要杀你,不是因为行刺的事情,而是因为……下毒?” 清吾死死的盯着他,“你敢说不是你做的?” 叶岚阕点点头,“真的不是我做的,我就算要下毒,干嘛要费心费力的自己熬一碗粥?你都不知道,热锅那么烫,为了那碗粥,我手腕都烫起了好几个水泡呢!肯定是我母亲命人做的!” 他说着长长的叹了口气,“太过分了,可惜了我熬的那一碗粥。” 清吾无语,“叶岚阕!” 那人笑了笑,道:“真的不是我干的,不过,如果是因为这个误会,我就放心了。我还以为你一直气我当年要去刺杀你,心里还有点忐忑呢!” 清吾阴沉沉的看着他,“那你为什么再也没有出现?” 叶岚阕被她居高临下的盯着,有些不自在,干脆也盘腿坐起来,道:“这个嘛,说来话长。” 清吾皱眉,“那你长话短说!” 叶岚阕拍了拍身侧,“你过来坐下,我慢慢跟你说。” 清吾没坐过去,她现在还生着叶岚阕的气,不想跟他坐在一块儿。 她搬了个凳子,跟他隔开一段距离面对面坐着。 叶岚阕忍不住笑了笑,“阿吾,你怎么还是这么可爱?” 清吾瞪他,“废话少说,赶紧交代!” 倒不是她没耐心,清吾只是担心叶岚阕废话连篇,砚尘烬睡醒了,没见到她人,怕是要生气的。 叶岚阕:“事情是这样的,我一开始被母亲送进琅琊山,确实是为了杀你,当然我也没掩饰过。在见到你之前,母亲说,你是为祸人间的大魔头,说起来,我踏进琅琊山门的时候还挺忐忑的……” 那时候的叶岚阕虽然学过不少剑术,但还没开始法修,没有一点灵力。 所以,他并不理解母亲为什么放着门中的一众优秀师兄师姐不用,偏要让他这个懒懒散散,吊儿郎当的人去刺杀。 直到一踏入山门,叶岚阕被一股浓重的血腥味熏得几乎要流眼泪。 他第一次见到清吾,原以为是什么凶神恶煞,却没想到她只是个奄奄一息,躺在长廊上的少女。 那时候叶岚阕想的是,这样脆弱的一个女孩子,根本不需要师兄师姐出马,甚至是任何一个来送饭的村妇都能轻而易举的杀了她。 可他母亲那么精明,怎么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叶岚阕虽然不成器,但却是母亲唯一的孩子。 他母亲是华光门门主,也是如今门主白弥的师父。 白弥师兄是当时华光门一众弟子之中最出色的,即便没有他,也有千百师兄师姐,个个都比叶岚阕优秀。 叶明璐终归是藏了私心的,只要叶岚阕能为民除害,杀死天魔清吾,便能一举成名。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不成器的儿子,在看到那个血淋淋的少女第一眼,就怜悯她,舍不得杀了她。 清吾引血鸦自戕一事闹得人尽皆知,即便是叶岚阕不杀她,叶明璐还会派旁人来杀她。 即便是修为高如天魔,抱着一颗必死的心,仍旧是无可挽回的。 叶岚阕只能留下来,给她希望,陪伴她,也保护她。 两个人相处了几个月,清吾的身子已经好起来了,人也开朗了许多。 可叶岚阕已经几个月没有回家,没见过一面爹娘,终归是有挂念,于是给清吾留了一封信,一碗粥离开了。 回到华光门的叶岚阕,被母亲关进了暗室,整整三日三夜。 063章 几万封信 叶岚阕是华光门门主的独子,从小娇生惯养,得天独厚惯了,哪里吃过这样的苦? 从暗室里被放出来,叶明璐问他:“你知不知错?” 叶岚阕不明白,“我不知!母亲,你自己去看一看,你亲自去看一看,那个女孩,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孤单又无助,根本没有任何威胁!” 叶明璐给了他一巴掌,挥舞着神鞭抽打他。 养尊处优的叶岚阕疼的直打哆嗦,哀嚎着却仍旧不肯悔改,“母亲,你就算打死我,我也不后悔!” 年轻气盛的少年还不知道自己早就情根深种,他只把对清吾感情当作是自己的怜悯。 挨了这一顿鞭子,叶岚阕大病了一场。 这场病足足持续了一个月。 在这一个月里,叶岚阕每一天都盼着自己像鸟儿一样飞出去,飞到清吾身边,陪着那个女孩一起爬树,一起捉田鼠。 可是见不到她,他好难过,难过的悄悄掉眼泪儿。 父亲赵云峥见他这副模样,便抱着他,给他擦眼泪。 “孩子,你别再忤逆你母亲了,爹瞧了心疼啊!” 叶岚阕吸着鼻子,“可是,可是母亲不准我再跟阿吾见面。” 赵云峥暗着眸子,道:“那就不见她了,不见她就是。” “可是……我想她……”少年吧嗒吧嗒的往下掉眼泪,鼻尖酸酸的,心里也酸酸的。 他甚至偏激的想,要是自己没有离开琅琊山就好了,要是自己不回来就好了。 阿吾肯定在等他,她肯定以为自己骗了她! 等到叶岚阕的身子好起来,他偷偷背上行囊,把自己的小玩意儿都带上,想送给清吾。 可他还没离开山门,就被母亲捉回来了。 打也打过了,骂也骂过了,叶明璐也是那这个独子没有办法。 她说:“你可以去看天魔,但是天魔修为高深,太过危险,你这点三脚猫的功夫,我怕你吃亏。只要你答应我,修为达到你白弥师兄的一半,我便允许你去琅琊山。” 这是妥协,也是承诺。 叶岚阕知道自己无法从母亲手中逃脱,只好答应下来。 从那以后,叶岚阕苦心修行三载,超过了门中不少弟子,修为也有白弥的六成。 他欢欢喜喜的去跟母亲兑现承诺,母亲只说:“你去吧,我以后不会再阻拦你。” 叶岚阕把这三年里自己吃过的好吃的东西,玩过的好玩的东西,还有很多他觉得清吾会喜欢的东西统统打包带走。 可他没想到,他进不去琅琊山的山门。 在被结界震伤十几次后,叶岚阕明白了。 整个琅琊山巅都有结界保护,凡有修为者皆不能出入。 这结界是困守清吾的,也困住了想见她的人! 叶岚阕抱着大包袱,坐在山门外,从日出坐到日落。 看着送饭的村妇进入山门,可他却无法进去。 待那村妇出来,叶岚阕把那一大包东西交给村妇,“这位姐姐,你帮帮我吧,帮我把这些送给里面的人,就说……就说叶岚阕在外面等她,想隔着山门跟她见一面。” 可那村妇吓得连连后退,“那怪物暴躁异常,我不敢同她说话。” 叶岚阕皱着眉,“她不是怪物!她是个人,她只是个……很普通的人……” 村妇没能实现叶岚阕的愿望,他便想其他的办法,送其他没有修为的人进去传话。 但经历了两次背叛的清吾已经冰冷到了骨子里,她从不跟旁人接触,进去的凡人哪怕多一个眼神,清吾都会警示威胁。 叶岚阕的希望就这么一次一次的石沉大海了。 半个月后,叶岚阕被师兄白弥带回了华光门。 从那时候开始,他对母亲的信任荡然无存。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叶岚阕才知道自己有多喜欢清吾。 听他说完这些,清吾问他:“你的意思是,你被你母亲骗了,所以才不能见我?” 清吾记忆力一向不是很好,再加上她对进入琅琊山的人都很戒备,也不记得什么时候有人想跟她说什么话。 至于那些小玩意儿,她倒是收到了不少,只是不知道哪些是叶岚阕送的。 叶岚阕唉声叹气道:“我见不到你,但心里还是挂念你,所以经常会偷偷让人给你送些小玩具进去。我还给你写了很多信,却从来没收到过你的回信。” 清吾确定,自己绝对没有收到过信! 叶岚阕道:“后来我母亲死了,我整理她的遗物,才知道那些年,我写的信都被她拦截藏了起来。” 清吾狐疑的看他,总觉得他在编瞎话。 叶岚阕解释说:“你不相信的话,等回到华光门,我拿给你看,五百年,我写了几万封信,堆了好几个箱子。” 似乎……不像是假的! 清吾垂着眸子,说不出话来。 叶岚阕探了探身子去握她的手,清吾下意识地躲了下。 他尴尬的收回手,道:“阿吾,你还生我的气啊?” 清吾不知道,似乎她没有理由生叶岚阕的气,闪躲也只是因为和男子牵手太过……轻浮,她和叶岚阕不该如此。 她怔怔地盯着自己的手,想到这双手不知道被砚尘烬牵过多少次,却从来没有觉得不该。 一股不安的心绪涌上清吾的心头。 叶岚阕道:“后来,妖族送了个质子,也就是阿烬,来华光门,我母亲生性多疑,准备杀了阿烬。我见他生的可爱,想着你肯定会喜欢,就跟母亲求情,把阿烬送给你了。虽然你从来不给我回信,我想你大概已经忘了我了,可我还是忍不住想让你有人陪着。仙门要攻打琅琊山的时候,我还让阿烬给传话,他没告诉你,是我给你传的消息吗?” 清吾怔怔地看着他,原来阿烬说的叶岚阕给他的恩情,竟是这样的缘由! 至于仙门攻打琅琊山,那时候清吾早就忘了叶岚阕这一号人物,自然没有在意。 原来,原来是这么回事。 清吾恍恍惚惚的站起身来,叶岚阕喊她,“阿吾,你还在生气吗?” 她垂眸看了叶岚阕一眼,道:“有点乱,你让我想一想,我得先想一想。” 064章 是不是被亲了? 清吾转身要离开的时候,叶岚阕又喊她,“阿吾,那你也顺便想一想,我喜欢你这件事,你怎么回应。” 这话让清吾一脚踢倒了凳子,她慌乱的扶起来,匆忙的说了句,“你乱说什么?” 叶岚阕很认真的盯着她,“我没乱说,我想问这个问题,都想了五百年了,你也该给我个答案了吧!” 清吾后退了一步,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确认他似乎不是玩笑,她这才说道:“让我……想想。” 回到房间,砚尘烬已经醒了。 少年哭丧着张脸坐在卧榻上,带着怨气看她,“你们怎么有那么多话说?” 清吾脑子里乱糟糟的,甚至没听到砚尘烬的问话。 被忽视的少年立刻红了眼眶,喊她,“阿清!” 清吾回了回神,道:“你醒啦?” 砚尘烬急匆匆地翻身下榻,连鞋也没顾得上穿,冲过来一把抱住了清吾。 清吾愣了下,不解的拍了下他的背,“怎么了?做噩梦了?” 少年紧紧的抱着她,声音沙哑又哽咽,“阿清,阿清,叶岚阕是个骗子,他对每个姑娘都很好,他是坏人,你别相信他说的话,你别听他说话。” 他不是你的救命恩人吗? 清吾耐着性子哄他,“好好好,他是坏人,是坏人,我不听他说话了,乖,别哭了。怎么了这是,睡了一觉,还睡哭了?” 砚尘烬不说话,只是蹭了蹭她的脖子。 “好了,不哭了,你看你,都比我高一个头的人了,怎么这么娇气?”清吾轻拍着他的后背,柔声同他说话。 少年稍稍跟她分开些,眼尾红红的,鼻尖也红红的。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清吾竟觉得砚尘烬哭起来的时候,比笑起来还好看,只是有点可怜,惹人心疼。 清吾捻着袖子给他擦眼泪,逗他,“这么爱哭,该不是个眼泪做的人吧?” 可怜巴巴的少年两手揪住清吾的衣袖,用力的擤了下鼻涕。 清吾苦笑,“干嘛呀,脏死了!” 她说着,捏了捏那个使坏的少年的脸。 少年瘪着嘴儿,“不准嫌我脏。” 清吾忍不住笑了起来,盯着那两片红艳艳的唇,她突然就有种莫名的冲动,恍惚间又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她问:“你嘴唇怎么这么红,还有点肿,是不是被人亲过了?” 砚尘烬双眸躲闪了下,回避似的说道:“没……才没有。” 清吾原是玩笑的一问,可砚尘烬的回答怎么听怎么像假话,清吾心里顿时有点火,捏住他的下巴,细细的打量起来。 先前在混沌山,受砚尘烬的惑香所累,清吾也曾把他的嘴巴亲肿了,如今这两片唇,倒是和之前不相上下。 真的被人亲了? 清吾皱了皱眉,质问他,“亲谁了?还是被谁亲了?” 他们这一行人里,除了清吾,也只有黄名姝一个姑娘,清吾问道:“黄名姝?” 少年摇头,“不是她!” 果然有这么个人是吧?! 清吾只觉得心头像是被人添了把火,火烧火燎的,叫她喘不过气来。 她强忍着心头不知从何而来的怒意,逼问他,“那,是谁?” 砚尘烬眸子躲了躲,“可能是在棺椁里,借魔气的时候。” 他这模样,实在不能不叫清吾怀疑,可她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她今日也被鬼王亲过了。 不知道她脑子抽了什么风,竟然想着就这么算了,她被别人亲过一次,他也被别人亲过一次,就这么扯平了! “……” 清吾暗骂自己,这能扯平吗?这能一样吗? 她是被迫的,砚尘烬可能是自愿的,甚至有可能是主动的!!! 越想越生气,清吾逼迫道:“不管是谁,砚尘烬,从今往后,你要是再让别人亲你,我就打断你的腿!” 话音刚落,少年呆愣住了,清吾也愣住了! 她方才胡说八道了什么? 小狐狸和谁亲亲,跟她有什么关系? 自己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少年的问题就砸了下来,“为什么别人不能亲我?” 清吾现在也很想知道,为什么她不准旁人亲砚尘烬? 思来想去,清吾狡辩说:“因为我亲过了,要是别人再亲你,我以后还怎么亲你?” “……” “……” 怎么好像越解释越乱了? 少年羞红了脸,小心翼翼的看她,羞羞答答地问:“你以后还要亲我啊?” 清吾连忙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是……” 是什么呢?这话不都是从她自己嘴里说出来的吗? “我……我是说,算了,你当我没说过!”清吾自己也弄不清楚,原本就乱糟糟的脑袋,这会儿更是一片空白了。 砚尘烬眨了眨眼睛,问道:“所以,我还能让别人亲我吗?” 清吾几乎是不经大脑的否定,“当然不行!” 自己说完,自己又开始后悔。 砚尘烬倒是睫毛一抖一抖的,嘴角勾着甜甜的笑,“公平起见,阿清也不能让别人亲。” “嗯。”她又不是馆子里做生意的,干嘛要让别人亲她? 少年又强调,“尤其是叶岚阕,他更不行!” 清吾道:“我干嘛让他亲?” 这话砚尘烬很喜欢听,他微微低着头,浅浅的笑着,“嗯,那我们说好,你想亲我的时候,要告诉我,不能偷袭。” “……”清吾皱眉,怎么觉得这个话题在往奇怪的方向进行? 一低头,瞧见那人落在地上的双脚,清吾打横把他抱起来,“也不穿鞋,到处乱跑?” 说着,她习以为常的想拍他屁股,可突然又有点下不去手了。 眼前的少年已经长大了,不是那个能随便打屁股的年纪了。 所谓男女有别,这种事以后还是不要再做的好。 清吾把他放下,给他穿上鞋袜,觉得自己像是砚尘烬的老妈子。 恍惚间想起江铭昀说七白就像他的粗使丫头,清吾觉得自己好像也差不许多。 穿好了鞋子,清吾按照约定,带他出去逛逛。 在街市上逛了一会儿,清吾就尴尬起来,她太穷了,想给砚尘烬买串糖葫芦的钱都没有。 065章 小狐狸很招人 倒是砚尘烬见她一直盯着糖葫芦,拉着她走过去,给她买了一串。 清吾咬了一口,才发现砚尘烬只买了一串,她把手里的糖葫芦横在砚尘烬面前,底部朝着他,“你咬这边。” 少年却又握着她的手吧糖葫芦竖起来,咬下第二颗糖山楂。 清吾嘴里含着山楂,眼巴巴地盯着他被糖山楂顶起来一边的腮帮子,莫名觉得有些好玩。 于是,她又把糖葫芦递到他唇边,“再吃一颗。” 少年皱了下眉,“我吃完再吃。” 清吾又往他唇边贴了贴,“快点!” 砚尘烬只好又咬下一颗,这下一左一右,两个糖山楂对称了。 看他两颊鼓鼓,莫名的有些可爱,可爱的让人…… 清吾下意识吞了吞口水,嘴里的山楂核一并吞了下去,她猛咳了一阵儿,这才把山楂核咳出来。 一见她呛到了,砚尘烬赶紧吐出嘴里的山楂,拍着她的背,给她顺气。 清吾盯着被吐掉的山楂,有些可惜,得寸进尺的问:“你再吃两颗,好不好?” 少年不情不愿,但还是张口去咬。 清吾恍然间想起他爱吃甜的,又收回了手,道:“算了算了,我们去买糖吃吧!” 砚尘烬松了口气,他不爱吃酸,山楂那么酸,好不容易吐出来了,再让他吃两颗,会要了他的命。 清吾攥着他手腕,拉着人往小糖果铺子去。 木制的横柜上一格一格陈列着各式各样的糖果。 包糖果的油纸五颜六色,形状各异。 买糖果的老板娘是个约么三十岁出头的漂亮女人,颇具风情,那女人问:“呦,哪里来的俊俏小子,给小媳妇儿买糖吃?” 少年红了红耳根子,并不答话,像是默认了。 他只问清吾,“你要吃哪一种?” 清吾竟也没反驳,问:“有牛乳糖吗?” 老板娘摇着扇子,扭着腰指着白色油纸包裹的糖果,“这个便是。” 清吾随手拿起一颗拨开塞进砚尘烬嘴里,“先尝尝,好不好吃?” 砚尘烬媚眼如丝,笑意如画,美的荡漾。 “甜不甜?”清吾戳了下少年被糖果撑起来的左颊。 少年撒着娇,“你干嘛!” 清吾笑着抚了抚他的脸颊,“没,瞧你这样挺可爱的。” 真的可爱,可爱的想亲一口。 清吾觉得自己疯了,怎么突然间动不动就想亲人?而且想亲的还不是旁人,是她养的宠物。 她连忙撇开黏糊糊的眸子,对老板娘说:“来一包。” 老板娘正愣愣的盯着砚尘烬鼓起来的腮帮子,直到清吾皱眉双手挡住砚尘烬的脸,她才收回视线。 清吾咳嗽了声,不满的重复:“来一包牛乳糖!” 老板娘这才取了个纸包往里塞糖果。 清吾放下双手,抬眸看了砚尘烬一眼,“怎么这么招人?” 砚尘烬一向招人,也不是这一时半刻才有的事儿。 不同的是,清吾从前不甚在意,如今却留意了起来。 少年只是乖巧的笑,笑得比糖果还甜,清吾瞧着也忍不住笑起来。 “别傻笑,该付钱了。”清吾捏了下他的脸。 砚尘烬慢条斯理的从怀里掏出钱袋,明明是手拿铜臭,却没有半点世俗之气,他像个远离凡尘的仙子。 一副妖冶长相却清贵的宛若谪仙,怕是只有他一人能有如此风情。 莫名的,清吾竟然生出了一种,阿烬也是个很不错的男人的想法。 买了糖果,清吾便牵着砚尘烬的手到处闲逛。 恐怕再也找不出一个给主人买零嘴的小宠物了。 对清吾喜欢的小玩意儿,砚尘烬不计价格的都买下来。 清吾抱着大大小小的包裹,“阿烬,你怎么这么好?” 少年耳朵颤了颤,“比叶岚阕好吗?” “……” 清吾愣住了,砚尘烬不提,她都快把那人给忘了。 原本欢欢喜喜的心态顿时糟糕了起来。 叶岚阕说的那些话是真的吗? 如果是真的,那他为她做了这么多,她岂不是欠了他的? 不仅欠了他,她还恩将仇报了。 更让人头痛的是,叶岚阕说,喜欢她! 怎么会有人喜欢她呢?真离谱! 砚尘烬见她不说话,也有些失落,“阿清,你在想叶岚阕吗?” 清吾回神,望着他点了下头。 少年深抿了下嘴唇,问道:“我之前跟你说的,我哥哥他……” “时候不早了,我们早些回去吧!”他话还没说完,清吾赶紧打断,生怕再多出个乱七八糟的人,叫她烦心。 砚尘烬眸子暗了暗,委屈的点了点头。 两人回到客栈,遇上同样从外面回来的江铭昀等人。 江铭昀皱了下眉,“受伤了还到处乱走!” 清吾抚了下肩头,笑道:“小伤,没什么大碍。” 江铭昀没再说什么,带着师弟们踏进客栈。 砚尘烬灰溜溜的跟着清吾进了屋,见她在想什么,他不由得心里憋闷。 “阿清!”他喊她。 清吾愣了愣,回神,问道:“怎么了?走了这么久,累了吗?” 少年握住她两只手,面对着面,他盯着她的脸,问:“阿清,你怎么心不在焉的?” 清吾扯了扯唇角,笑了还不如不笑,“我没事,只是……有点乱。” “因为叶岚阕?”砚尘烬一语中的。 清吾也没隐瞒,点点头,“他……”清吾想跟砚尘烬实话实说,可又觉得说以前的事,会暴露身份,便只说了一半,“他说他喜欢我。” 砚尘烬身子僵了一瞬,脸上染上阴骘,“这样啊,可他那人,喜欢过的人不计其数,倒也不足为奇。” 说起来,清吾和叶岚阕相处的时间并不久。 他对于那时候的清吾来说,是救命稻草,是目之所及的一切,但却不是……所爱。 是以,清吾从来没有想过,叶岚阕会和她或者是其他的姑娘说喜欢。 不过,叶岚阕的性子确实像是这种流连花丛的。 清吾没说话,少年又道:“阿清,他那么花心,肯定不是真心喜欢你,你……可要好好考虑。” 一抬头,清吾对上砚尘烬无辜的大眼睛,不由得笑了笑,“你怎么一副比我还着急的样子?” 066章 情敌相处分外眼红 少年像是被踩中了尾巴似的,整个人都绷紧了,“我……我才没有。” 清吾眸子转了转,“真奇怪,叶岚阕对你那么好,你怎么在我面前说他的不是?” 砚尘烬沉默了起来,清吾绕着他转了半圈,狐疑道:“你从不讲旁人的是非,怎得对他如此特别?” 少年抿了抿唇,“你……想说什么?” 清吾眯了眯眼睛,道:“你该不会是……喜欢他?” 砚尘烬的脸瞬间从胀红变成了铁青,“你……你……” 他气得说不出话。 清吾越想越觉得是这么个道理,甚至衍生出一些别样的猜测,她盯着少年的唇,打量了许久,“你的嘴……”该不会是被他亲了吧? 砚尘烬气极,一把捂住了清吾一张一合的嘴巴,“不准胡说,我没有,我才没有。” 诚然,清吾也是希望他没有的,不然的话,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那你为什么议论他?”清吾拂下他的手,摸了摸鼻尖问道。 砚尘烬瞪她,“我……我吃饱了撑的。” 说罢,少年气呼呼地从清吾房间里跑了出去。 晚饭后,叶岚阕召集了众人。 清吾在人群里瞧见了王明阳,那人重伤在身,还是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样,被人搀扶着出现在叶岚阕房间里。 在和清吾对视上后,王明阳吓得一颤。 清吾不屑的扫了他一眼,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她在人堆里找了找砚尘烬,没瞧见他,又往门口看去,少年这才姗姗来迟。 砚尘烬看了清吾一眼,好似没瞧见她似的撇开视线,站到离她远远儿的地方去。 清吾皱了皱眉,凑上去,“你离我这么远做什么?” 少年气呼呼地躲了躲,哼了一声。 不得不承认,砚尘烬有的时候跟个磨磨唧唧的女人似的。 清吾心想,他若不是她养大的,这般做派,她绝不会跟他有来往。 她凑上去,扯了扯砚尘烬的衣袖,道:“生我气了?” 少年冷哼,“我有什么可生气的?” 是了,这也是清吾想问的,你有什么可生气的? 可清吾了解他的性子,屁事儿一大堆,于是又黏黏乎乎的凑近他些,“别气了,我先前说的不对,我跟你道歉,行不行?” “就说说?”砚尘烬斜她。 清吾摸了摸鼻子,“你想怎么样,我都答应。” 她眨眨眼睛,冲少年坏笑了下。 砚尘烬拍了下她的额头,道:“少用这种眼神看我,不喜欢。” 清吾正了正神色,“好,我答应。” 听她这么说,砚尘烬又急了,“这不是我的要求,我要你答应别的。” 清吾笑嘻嘻的看他,“嗯,你说。” 还没等少年说,叶岚阕轻咳一声,道:“此番西陵鬼王被俘,许多鬼魂流离,虽找到了残魂,但慌乱中被暴动的妖兽吞噬。眼下已经将吞噬残魂的妖兽捉拿,需带回华光门再寻法子逼出魂魄。明日一早,便动身启程,这两日辛苦了各位,今晚我给大家发些零钱,各位可以去附近夜市逛逛,放松心情。” 说罢,叶岚阕取出钱袋,挨个给修士分发。 领过零钱的修士拱手拜谢,便出门去了。 发到清吾的时候,叶岚阕笑嘻嘻的看了清吾一眼,越过她,发给下一个人。 清吾皱了皱眉,心想:叶岚阕可真抠门,她差点就送命了,居然不给她? 叶岚阕每人给了一块碎银子,给砚尘烬一块金子,砚尘烬没要,道:“我有钱。” 见他没收,叶岚阕又把金子塞回钱袋里,连同钱袋一并递给清吾,他笑道:“我的钱都给你,怎么样?” 清吾盯着那鼓鼓囊囊的钱袋,突然有点不好意思收了。 他这是什么意思,一目了然。 摆明了是在利诱。 清吾想说自己只要和其他弟子一样的便可以,砚尘烬却挡在她身前,道:“阿清用不着钱。” “……”用不着钱的清吾愣了愣。 叶岚阕歪了歪头,越过砚尘烬的肩头,对清吾笑了笑,“好罢,清清,明日记得回复我,只要你需要,往后我的钱都可以给你花。” 清吾沉默了片刻,点了下头。 她想,这事儿总得有个了结,拖着不是办法。 砚尘烬气呼呼地歪头继续挡住叶岚阕的视线,两个男人对视一眼,叶岚阕带着几分笑意拍了拍他的肩膀,“阿烬,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这么依赖清清可不行。” 少年不甘示弱,“为什么不行?” 叶岚阕被问住了,他也说不出为什么不行,只是觉得,砚尘烬是清吾的宠物。 他和别的宠物的区别在于,旁的宠物永远是宠物,可砚尘烬能变成人。 即便如此,叶岚阕也只当砚尘烬是清吾的宠物,宠物对主人是可以依赖的,他也都能接受。 可若是太过依赖,总归是叫人觉得不舒坦。 叶岚阕的视线在清吾和砚尘烬身上转了一圈,随后又笑起来,“倒也没什么不行,我是怕清清太累了,阿烬偶尔也可以依赖我。” 他这一副男主人的样子,让砚尘烬气得咬牙,他握住清吾的手,拉着人往外走。 叶岚阕在身后喊他们,“喂,走慢些,我跟你们一起去。” 下了楼,弟子们都在大堂里集合着,打算同行。 江铭昀瞧见砚尘烬拉着清吾的手下来,便问:“一起吗?” 没等砚尘烬说话,清吾赶紧答应,生怕这小子脑子抽风给拒绝了。 诚然,清吾也并不是想和这么多人一起,只是她怕叶岚阕撵上来,这么多人在,他才不会胡言乱语,扰人心弦。 果不其然,她刚答应下来,叶岚阕便跟了上来。 于是乎,一行人在夜市里闲逛,清吾自觉没趣儿,但也只能跟着。 旁人都有分发的银钱,唯独她没有。 但想着今日砚尘烬已经给她买了好些东西,她倒是也没什么想要的。 叶岚阕道:“清清,你喜欢什么便告诉我,我买给你。” 砚尘烬的脸更沉了沉,趁着叶岚阕打算去买糖葫芦的时候,拉着清吾的手往昏暗的胡同里躲了进去。 067章 宝贝,别憋气 清吾整个人被淹没进黑暗里,这才回过神来,“你干嘛?鬼鬼祟祟的。” 少年尾指勾了勾清吾的手心,“我不喜欢跟叶岚阕一起,我们在这里躲一会儿,好不好?” 这倒是正中清吾的下怀,她原也不想面对叶岚阕。 胡同的墙头上撒下几缕月光,被墙壁遮挡了一半,两外一半洒在对面的墙壁上。 砚尘烬个子高,被月光照应着半张脸,眉眼,鼻梁…… 唯独那两片嫩红的薄唇被隐藏在黑暗里。 清吾凑近他些,想看个真切。 少年被她逼得后退了几步,直至后背完全抵上对面的墙壁,月光照耀到他脖颈,隐约往下能瞧见一点点露出的锁骨。 清吾盯了一阵儿,心下有点躁动。 最后,她把视线定格在砚尘烬的嘴唇上,脑海中想起他被人亲过的事情,有点恼,又有点不甘心。 清吾抬手按了按他的唇,恍恍惚惚地问:“我能亲你吗?” 少年眸子一颤一颤的,在微微透亮的月光照映下,睫毛投映下来的阴影含羞带怯的遮掩着眼眸。 喉结上下攒动了几轮,他才说:“我让你告知我,没让你……问我。” 清吾笑了笑,听出他的言外之意,于是踮脚想亲上去。 可砚尘烬个子高,清吾踮着脚仍觉得不自在。 她按了按砚尘烬的肩膀,“你蹲一点。” 少年矮了矮身子,和她视线齐平。 清吾双手抱住砚尘烬纤细的脖颈,歪着头吻了上去。 好甜,她想问他是不是偷偷吃糖了。 砚尘烬被亲得呆愣愣的,一动也不动,也不呼吸。 清吾松开他,“你怎么像个木头似的,一点反应都没有?” 话音刚落,少年红着脸迎了上来,有模有样的学着清吾亲他的模样回应清吾。 若不是仍旧连喘气儿声都没有,清吾真的以为他进步了。 清吾按着他的头迫使他分开,她嫣然一笑,“宝贝,别憋气。” 少年轻轻的点了下头,清吾在腰间摸了摸,摸出一颗糖果,放进嘴巴里。 软糯香甜的牛乳糖在口中弥漫开,清吾借着甜甜的味道再次亲上去。 ‘现在,我也和你一样甜了。’清吾这么想着。 咚的一声闷响,清吾迷迷糊糊的偏过头往声音的来源看过去,只见在胡同之外的光线中,叶岚阕瞪大了双眸,呆愣愣的站在那里。 手里的糖葫芦脱手掉在地上,沾满了泥土。 清吾脑子里像是被什么炸开了一样,猛然清醒过来,后退一步,不可思议的看着砚尘烬。 少年眼中透着委屈和不解。 很快,弟子们也凑过来,江铭昀皱了皱眉,不觉得他们俩躲在昏暗的小巷子里能干出什么好事情。 “路姚清,你在这里做什么?”江铭昀问她。 清吾回了回神,道:“刚才有……萤火虫!” 这都深秋了,哪里来的萤火虫? 江铭昀懒得戳穿她,只道:“岚阕长老还以为你们走丢了,还不赶紧跟上来。” 清吾看了叶岚阕一眼,那人似乎还没从方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呆愣愣的,傻了似的。 砚尘烬握住她的手,垂着头,耳根子红红的,不说话。 清吾和砚尘烬重新跟上弟子们的大队伍,叶岚阕什么也没说,走在最前头,离他们很远。 她淡淡地问:“阿烬,你刚才……是不是对我用惑香了?” 少年垂着头,咬着唇,许久才说了一声,“我……不知道。” 清吾叹了口气,她知晓砚尘烬一贯控制不住自己的香,想来也不是故意的。 她倒也不是讨厌和砚尘烬亲嘴儿,只是被旁人瞧见了,难免尴尬,尤其是还是今日才说了喜欢她的叶岚阕。 清吾觉得自己一面对叶岚阕说会想一想回应他,可一面又被他瞧见自己急不可耐的跟砚尘烬在昏暗的胡同里接吻。 这事情,实在是……太丢脸了。 弟子们欢欢喜喜,热热闹闹,清吾却不自在。 陪着逛了大半个时辰,砚尘烬三番两次想给她买点吃的,讨好一下,清吾都没给他这个机会。 少年垂着头,一副做错了事的模样,清吾瞧了心里也觉得不舒坦。 不管是不是惑香,清吾不能否认自己真的想亲他。 即便是砚尘烬没控制好,大约也是被她的情绪调动了,清吾握着他的手,道:“我没生你的气,只是没胃口。” 砚尘烬眸子亮了亮,脸上带着羞涩的笑意,沉沉的嗯了一声。 夜深了,街道上的夜市也快散了,众人这才意犹未尽地返回客栈。 待众弟子都进屋了,叶岚阕喊住砚尘烬,“阿烬,你来我房里,我有话跟你说。” 砚尘烬看了清吾一眼,眸子淡淡的,倒也没说什么,随即转身对叶岚阕点了点头。 清吾有些担心砚尘烬一个人应付不来,硬着头皮开口,“我跟他一起去。” 叶岚阕面无表情道:“清清,这是男人之间的对话,你最好别管。” 这话听上去,怎么觉得他俩要打一架似的? 清吾越发担心了。 砚尘烬冲她摇摇头,“说话而已,阿清,不用担心我。” 怎么可能不担心? 砚尘烬身娇体弱,可扛不住叶岚阕随便的一下子。 但少年眼神坚定,莫名的,清吾心头生出一股怪异的感觉,好似眼前的少年没有她想的那么柔弱。 砚尘烬跟着叶岚阕进了屋,叶岚阕还算客气的给他倒了杯茶,“你身子弱,坐下说。” 少年落座下来,浅浅的抿了一口茶。 叶岚阕坐在他对面,神色古怪地上下打量他。 也不怪叶岚阕无法接受,他一贯把砚尘烬当成是两百多年前的小狐狸,他从未想过砚尘烬会和清吾有点什么。 一只宠物和主人…… 这超出了叶岚阕的认知! 可如今再仔细去看,眼前的少年早已不复当年,出落得玉树临风,俊美非凡。 叶岚阕只觉得自己像个傻子,竟从不觉得砚尘烬和清吾之间的那些举动,其实可以被定义为……亲密!!! 他只把那些行为当成是宠物对主人的依赖,以及主人对宠物的疼爱。 068章 还恩不还情 若非方才在月光下,瞧见清吾不由分说地将人按在石墙上,亲的难舍难分,叶岚阕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他们俩竟会是……这种关系。 叶岚阕现在回头细细的想,才觉得自己蠢得可以。 沉默良久,叶岚阕开了口,“你和清清,多久了?” “很久!”少年不卑不亢地回答。 叶岚阕皱了皱眉,“你喜欢她?” 砚尘烬仍旧如是说:“喜欢。” “你知不知道她是谁?”叶岚阕一拍桌子,难得在砚尘烬面前情绪激动起来,他本就受了伤,虽然尚可压制,但此刻被逼急了,猛地咳了起来。 砚尘烬说:“我知道。” 这话更是叫叶岚阕差点背过气去,“你知道还与她……” 他气得浑身颤抖,说不出后面的话。 叶岚阕对砚尘烬一贯是特别的,他偏爱砚尘烬,从不为别的,只因他是清吾的‘旧物’。 而今,让叶岚阕接受这枚‘旧物’竟然和清吾搞在一起,他简直像是被雷劈中了一般。 他声音颤抖起来,“你……你从在琅琊山上,就对她包藏祸心,是也不是?” 砚尘烬眸子里露出一点点冷淡,带着若有若无的笑,问道:“叶岚阕,你喜欢她是喜欢,我喜欢就是包藏祸心?” “……”叶岚阕顿时哑口无言。 是啊,砚尘烬也是个男人,他虽性子软些,可总归是个人,不是个物件儿! 叶岚阕深吸一口气,捂住眼睛,“你方才,是不是对她用了惑香?” 虽然只有一点点,但叶岚阕察觉到了一些。 这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他不相信清吾会喜欢砚尘烬。 少年果断地摇头,“我没有,她喜欢我就亲我,这种事情又不是第一次,需要什么惑香?” 叶岚阕放下手,近乎咬牙地说:“你……胡说八道!” 砚尘烬勾了勾唇,浅浅的笑着,“叶岚阕,你嫉妒我吗?只是这样,就嫉妒了吗?如果我告诉你,她不止亲过我,你是不是要嫉妒的发疯?” 叶岚阕的眼眶瞪得都快裂开了,他抬手,颤颤巍巍的指着砚尘烬,“你……你怎么敢?你怎么能?” 少年并不理会,站起身来,道:“我哪里敢,我哪里能,我身子这么弱,她想动手,我又躲不掉,你说呢?” 说罢,他冲叶岚阕挑了挑眉。 叶岚阕彼时才意识到自己有多蠢,他把这小子当成软糯可欺的小兔子,这小子分明就是精明的狐狸! “砚尘烬,你平日里都是装的吗?你现在的这副嘴脸,若是被她瞧见,你觉得他还会喜欢你吗?”叶岚阕质问。 砚尘烬收起了脸上的挑衅,和他对视,“我现在是什么嘴脸?叶岚阕,我和阿清两情相悦,你才是从中阻拦的那一个。难道面对情敌,我也要诸多忍让,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自己还不是一样。现在知晓了我和阿清的关系,你能像从前一样谦和的对待我吗?” 叶岚阕怔怔地看着他,说不出话。 是啊,他们现在是情敌,一个男人,在情敌面前还柔声细语算怎么回事? 他自己都尚且做不到,却在用这种方式要求砚尘烬。 叶岚阕揉了揉眉心,头疼得厉害,沉默许久才道:“你回去吧!” 砚尘烬打开房门的刹那,叶岚阕瞥见站在门外,担心地往这边瞧的清吾。 叶岚阕苦笑了下,她在担心什么? 难不成担心他会欺负了砚尘烬吗? 也不知是不是砚尘烬故意为之,他走出去,并未将房门关严,叶岚阕刚好能顺着门缝瞧见外头的景象。 清吾一见他出来,便紧张地走过来,上上下下的检查了一番,“你没事吧?” 少年背对着叶岚阕,他瞧不清楚少年此刻的神情。 但大约是在委屈地卖惨,清吾心疼的揉揉他的头发,把他抱在怀里,拍着他的背,安抚他。 叶岚阕缓缓闭上眸子,许久再睁开,门外的人已经不见了。 这一晚,是叶岚阕此生最难以入眠的一晚。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有人来敲门。 叶岚阕神情恍惚的开了门,便见清吾站在门外。 清吾见他脸色难看,摸了摸鼻尖,道:“我能进去说吗?” 男人侧了侧身子,让她进屋。 清吾似乎酝酿了许久,一进门就鼓足了勇气,说道:“叶岚阕,我仔细的想了你说的那些话,似乎……找不出漏洞。我想大概是我错怪了你,你为我做的那些,我感激你,还有此番你舍命救我,我也记着你的恩情。所以,如果你需要我为你做什么,我都会为你做,哪怕是把命给你,我也愿意。只是,有一点,我可以还你的恩,但我不还你的情。” 叶岚阕垂着眸子,没有了以往的温和和戏谑,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道:“因为阿烬吗?” 清吾摸了摸鼻子,“不是,不管有没有阿烬,结果都是一样的。叶岚阕,我从前依赖你,把你当成唯一,当成至亲,可那不是喜欢,我分得清。” 她分不清自己喜不喜欢阿烬,但却能分得清自己不喜欢叶岚阕。 叶岚阕苦笑了下,“对我不是喜欢,对阿烬就是喜欢?他只是一只狐狸!” 清吾眸子暗了暗,她自己何尝不是这么想的。 阿烬,只是她养的一只狐狸。 谁会同自己养的小宠物有什么男女之情,可偏偏……阿烬他……也是个人。 他不单单是一只狐狸。 叶岚阕见她不言不语,又诘问:“他一直在对你用惑香,以惑香维系的感情,这算是喜欢吗?阿吾,这是迷惑,都是假的,你只是被他骗了。” 虽然清吾也怀疑过,砚尘烬昨日对她用了惑香,但像他那样虚弱的狐狸,情动时难以控制也是可以理解的。 清吾很清楚,事情的起因是她见色起意,并不是惑香,是她的主动引导了他的散发惑香,才会一发不可收拾。 她坚定的摇头,“不是的,我很清醒。” 叶岚阕眼神灰暗,道:“你确定吗?阿吾,你喜欢他?” 069章 陈年旧信 清吾摇摇头,“我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但如果现在让我选一个人共度余生,我想,除了阿烬,我不会选别人。” 叶岚阕沉默了许久,咧开嘴笑了笑,“阿吾真的长大了,和以前很不一样。” 从前的她对于不确定的事情总是不愿多想,她不喜欢选择,也不喜欢果决。 所有能抛诸脑后的东西,她都能当作没发生过,以此来规避责任。 如果是以前的她,面对叶岚阕这样的问话,他想她会说,我不确定,便是谁也不喜欢。 但现在她却说,尽管不确定是不是喜欢他,也愿意和一个人共度余生。 清吾不是不知道喜欢,她只是没发现自己喜欢他。 她不明白,叶岚阕却明白。 叶岚阕深深的叹了口气,脸上挂着和以往一样的笑容,温柔的,谦和的,他说:“我明白了,阿吾,我不要你回报我,我要你一辈子都欠着我。” 清吾呆愣愣的看他,心里头有股子说不出来的滋味。 她不喜欢欠着旁人的,除了阿烬,如今又多了一个……叶岚阕! 返回华光门的途中,清吾和砚尘烬仍旧如同来时的那般,和叶岚阕共乘一辆马车,只是车上多了一个人,黄名姝。 一路上,叶岚阕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仍旧如先前那般柔声细语的与清吾说话。 清吾只觉得这家伙才像是被人夺舍了,但到底顾念着从前的恩情,她几乎是有问必答的。 黄名姝从未见过外面的光景,看什么都新鲜,整颗脑袋都趴在马车的窗户外,往外望去。 瞧见什么新奇的玩意儿,她就大呼小叫的喊着:“大哥哥,大姐姐,你们看,那是什么,怎么还会飞啊?” 叶岚阕抬手掀了掀车帘子,笑道:“那是风筝,你要是喜欢,回去之后,我买几个给你玩儿。” 黄名姝惊喜的点点头,“风筝,怎么飞上天的,用法术吗?” 叶岚阕十分耐心,“借着风便能飞上去,不必用法术,等我身子好些了,我教你放风筝。” 少女欢欢喜喜的点头。 清吾看着这两人相处融洽,心里不由得想,或许叶岚阕会是个很好的师父。 刨去从前她对他的误会,叶岚阕这人性子倒是极好的。 他教给她的剑法,哪怕是过了几百年,她也还记得,可见他教导的水平很高。 砚尘烬见清吾面带笑意的盯着叶岚阕,一张脸黑的吓人,一路上半句话也没说。 当夜留宿客栈,清吾给砚尘烬送了些牛乳,少年接过牛乳,脸色难看的把清吾拒之门外。 清吾怔怔地,话到嘴边又不得不咽下去。 这小子又犯什么毛病? 如果让清吾找一个词来形容砚尘烬,清吾头一个想到的就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可偏偏少年瓷瓶瓶似的外在和内里,碰一下都可能把他弄坏了。 清吾心里憋着口气,每每砚尘烬不明所以的跟她闹脾气,她都气得够呛。 他以前也不这样呀! 清吾对砚尘烬多少有些自责,总是不由自主的想,他变成现在这样,或许又她地缘故在里面,便怎么也冲他发不出火儿来。 回到华光门已经是第二日的黄昏,叶岚阕带着江铭昀去向长老们汇报情况,其余弟子便就地解散了。 清吾追着砚尘烬,“阿烬,还生气吗?” 少年哼了声,又加快了脚步。 他原本就仗着身高的优势,腿比她长,这会儿故意加快脚步,清吾也彻底撵不上了。 叶岚阕内伤严重,回到华光门的第二日就开始闭关了。 闭关前,他特地嘱咐黄名姝把他殿中的红漆大木箱搬去清吾那里。 清吾房门口,黄名姝气喘吁吁的放下大木箱,揉着手臂,敲了敲清吾的门。 一开门,清吾也被这宽大的木箱惊到了,“这是什么?” 黄名姝摇了摇头,道:“不知道,大……师父说,叫我把这个搬过来,我就搬过来了。” 清吾拍了下她的肩膀,笑道:“看不出,你力气还挺大的。” 小丫头撅了撅嘴巴,道:“很累的,而且……”她说着,拉起清吾的手,让她摸摸自己的手臂,“大姐姐,你看我,是不是长肌肉块儿了?我不会变成大块头的仙门弟子吧?” 清吾扑哧笑了一声,“哪有这么容易,你别总自己吓唬自己。” 黄名姝认真地问:“真的没有吗?” 见清吾点了头,她这才松了口气,“那就好,我要回去修炼了,师父给我安排了好多任务,不完成的话,就不让他们给我吃饭。” 清吾笑了笑,“那你快去吧,要是没吃上饭,来我这儿,我给你藏两个馒头。” 小丫头笑嘻嘻的点了点头,便小跑着离开了。 清吾把大箱子搬进屋里,一打开,厚厚的灰差点把清吾呛死。 她打了两个喷嚏,赶紧打开房门透气。 箱子里陈旧的书信有的都已经腐朽成了碎屑,只有少部分的还能算完整。 要从这些完整的信件里找到能看得出上头字迹的,就更少了。 清吾搬了个凳子,坐在房门前,一封一封的翻着。 原来叶岚阕没有说谎,那些年他一直在给她写信。 这些信的内容并不沉重,很是叶岚阕的风格。 大多是在跟清吾分享,他身边发生的有趣的事情。 ——今日在后山捡了条小野猫,故作傲慢又爱撒娇,跟你很像,我有点后悔叫父亲把小狐狸送去给你了,该给你送只小猫儿,更惹人疼爱。 ——山边的芍药花开了,香气逼人,虽然你说你不喜欢花,但是这么艳丽的花,琅琊山上没有,说不准你会喜欢。 ——我给你做了只风筝,在琅琊山门前飞起来的时候,突然断了线,掉进山门里去了,也不知你有没有捡到。 ——母亲死了,她虽对我一贯严厉又曾骗过我,但总归是我的母亲,她死了,我很难过。但人死不能复生,要是活着的人太难过,死去的人也不会安心,你说是不是? ——跟着师兄下山捉拿邪祟,那花妖生的和你有点相似。一不小心把师兄的衣裳点着了,我不是故意的,只是想你想的走神了。 ——…… 070章 把他惯坏了 清吾一封一封的看着,有时也会被叶岚阕的趣事儿逗笑。 敞着房门看了大半日的信,晌午时,清吾瞧见砚尘烬从屋里出来。 她心情大好,迎上去,笑嘻嘻的问道:“阿烬,今日心情好些了吗?” 砚尘烬没说话,只垂着眸子,盯着她手里的信。 清吾愣了下,这才意识到他瞧的是什么。 方才太着急,连信都没放下就跑出来了。 这信是叶岚阕写给以前的她,上头还有阿吾之类的字眼。 清吾怕被砚尘烬怀疑,于是连忙把书信藏进袖子里,冲他傻笑。 砚尘烬推了她一把,力道不重。 他越过清吾要走,清吾扯着他手腕,问道:“你还没消气吗?都两日了。阿烬,你好歹让我知道,你生的是什么气,你这样,让人很头痛。” 少年却道:“我一直这样,你又不是第一日认识我。你看见我头痛,便去找你看着不痛的人去。” 清吾皱了皱眉,松开了手。 这臭小子,真是被她惯坏了! 清吾心头气得打颤,真想把人扛进屋里,扔在卧榻上,堵住他的嘴,最好在那不饶人的唇上咬一口,看他还能不能说出这些气人的话来! 若不是砚尘烬身子太过虚弱,清吾真的会这么做。 她眼睁睁地看着砚尘烬转身就走,自己也气得回屋去,仍旧坐在门前继续看信。 午后,来了几个负剑的弟子,去敲了砚尘烬的房门。 清吾心里虽生砚尘烬的气,可一瞧见他房间有动静,又忍不住看过去。 许久,未见有人开门。 为首的那人是萧黎,赵锦英的一个朋友,清吾也说过几回话,算是认识的。 清吾冲他喊了一声,“阿烬不在,晌午出门了,还没回来。” 萧黎问:“砚师弟去了哪里?” 清吾摊摊手,表示并不知道。 正当几人思索之际,白衣少年从院外缓缓走了进来。 砚尘烬问道:“各位师兄,寻我何事?” 萧黎道:“昨日岚阕长老带回的妖兽,长老们使出浑身解数也无法逼出魂魄。仙妖殊途,妖邪之物,仙门处理起来难免不得心应手,故而长老希望妖族能从中协助,特让我们随砚师弟一同前往妖族请妖王前来。” 砚尘烬面上有些为难,“父王他久居妖族,听闻这几年身体不适,怕是没办法帮上忙。” 另外一名弟子道:“长老有命,若妖王不能亲临,需得派妖族最为得力的人前来协助。” 数百年来,妖族一直被仙门压了一头,没想到如今竟还是这么个状况。 清吾心想:这些个长老还真是口气不小,一出口就要求妖王前来,若妖王不来,还需最得力的妖。这哪里像是在求援,分明就是给妖族下马威。 砚尘烬不敢违抗,只道:“既然如此,还望师兄让我面见长老,再做打算。” 清吾瞧着砚尘烬被几个少年引着往大殿去,心里五味杂陈。 黄昏时,砚尘烬和萧黎回来了。 清吾想去问问砚尘烬情况如何,刚和他对上视线,少年又别扭的撇开眸子。 他这样子,会不会理她都还两说,更别提问话了。 砚尘烬进了屋,萧黎径直朝清吾走了过来。 清吾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他在看自己,于是问道:“萧师兄,有事?” 萧黎点点头,好奇的往清吾身侧的大箱子看过去。 清吾连忙盖上箱子,又被箱子合上扬起来的灰尘呛到了,咳了两声,她讪讪的笑道:“一些陈旧的书信罢了,岚阕长老让我帮他整理。” 少年也跟着咳了一声,“是这样的,路师妹,长老们命师妹明日护送砚师弟前往妖族。” “我?一个人?”清吾大惊。 少年点点头,“一路上走大道,不会遇上什么危险,路师妹不必担忧。” 她倒不是担心危险,只是……砚尘烬现在和她冷战,一起上路,难免尴尬。 可转念一想,这大约是砚尘烬的主意,否则华光门千千万万人,如何能想到她这个不起眼的? 若是如此,倒是个和好的机会。 况且,清吾隐隐的有一种预感,或许随砚尘烬去妖族的话,就能知晓为何他不惜拜在旧主的杀身仇人座下,也不肯回妖族了。 因而,清吾很果断地答应下来,“好,我知道了。” 送走了萧黎,清吾转头去了砚尘烬房间。 难得的,砚尘烬没给她吃闭门羹。 开门让她进去,砚尘烬坐在她对面,问:“萧黎跟你说了吗?” 果然是他的主意。 清吾浅笑了下,点点头,“不是不想理我吗?怎么让我陪你去?” 少年反驳道:“是我不想理你吗?” 我分明,在等你哄我,你都不解释一句。 清吾倒是被他这一问,问懵了。 可不就是你不理我? 好容易叫小祖宗放下成见,清吾也不想被赶出去,倒也没追问,只是说:“罢了,都是我不对,但你好歹告诉我,我错在哪里了?” 砚尘烬没回答,反而说道:“我想让你随我去妖族,也是有原因的。此番我父亲定然不会前来,到时候,一定会让我哥哥来的,你跟他……认识一下。” 清吾:“……” 搞了半天,是要给她安排相亲? 清吾点了点鼻子,尴尬道:“这个就……没必要了吧!” 少年斩钉截铁的说道:“当然有必要,我哥哥比叶岚阕和江铭昀好一万倍!” 叶岚阕倒也罢了,干嘛要跟江铭昀比? 不过想起江铭昀是华光门第一人,他也说过,因为这个缘故针对江铭昀。 故而,他把哥哥跟江铭昀比,倒也有迹可循。 说到江铭昀,清吾是真的喜欢不起来,虽然他是个很靠谱的朋友,但绝不是个好丈夫。 清吾心想,虽然不知道你哥哥如何,但要是跟江铭昀比的话,你都比他强。 她没搭茬儿,砚尘烬又扭扭捏捏的问她:“你和叶岚阕……你怎么回应他的?” 清吾笑了笑,刮了下他高挺的鼻梁,“你还挺八卦的。” 少年没否认,只是问:“到底怎么样?” 071章 前往妖族 砚尘烬脸色缓和了几分,嘴上别扭的说:“他也还好,你为什么拒绝他?” 呦,现在变成他也还好了吗? 先前不是一口一个他花心,一口一个他谁都喜欢吗? 清吾不由得笑了笑,“你好像很失望,要不……我再考虑一下?” 少年顿时炸了毛儿,“你怎么这么容易动摇?” 清吾捏了捏他的脸,不解地说:“阿烬,你说你这脑袋里想的都是什么,我有时候真想撬开看看。” 砚尘烬却哼哼了两声,追问:“你还考虑吗?” “跟你闹着玩儿的,我说话一言九鼎,从不食言。”清吾信誓旦旦地说。 少年对这句话表示怀疑,但心里还是不由得欢喜。 第二日,清吾便同砚尘烬乘坐马车离开华光门。 可不是清吾或者砚尘烬拖延,是长老们一致决定要马车送二人前去。 一名马夫驾车,车上装载着各式各样的礼品,就这么火急火燎的出发了。 清吾斜靠在车窗旁,掀开帘子往外看。 山山水水,景色不错。 先前去西陵,车上有个叶岚阕,清吾多少觉得不自在,如今只有她和砚尘烬,莫名的,清吾心情很好。 她笑说:“这些长老们可真有意思,一面对妖族提出过分要求,像是要打压妖族;一面又这般金山银山的往妖族送,生怕妖族拒绝。” 砚尘烬道:“六年前,门主的胞妹嫁给我家小叔,仙门虽对外宣称是下嫁,但实际上是笼络。近些年,妖族的情况已经不似早年那般屈居仙门之下了。妖族的势头很盛,仙门多少有些忌惮的。” 清吾向来不屑阴谋算计,也不感兴趣,倒是有些奇怪,“没想到,你懂的不少。” 砚尘烬怕她觉得自己善于心计,解释说:“到底是家中的事情,能知晓家里近况,我才稍稍了解一些的。” 她曾经猜测砚尘烬之所以不肯回妖族,而留在仙门之中,极大可能是妖族容不下他,如今看来,他倒是记挂妖族,不像是这个缘故。 清吾知道他不喜欢这个话题,便岔开话题,问道:“你昨日不是说,你父亲身体不适,妖族的势头会不会落败?” 少年摇摇头,眸子颤了颤,道:“实际上,我父亲这几年已经不怎么管理妖族了,大小事务,几乎都是我哥哥在管的。只是……我哥哥这人,深居简出,闷头做事,外头少有人知罢了。” 一说起这位哥哥,砚尘烬与有荣焉的模样。 清吾蜷着一条长腿,手臂拄着下巴,逗他,“你哥哥这么厉害,你是怎么回事?这么柔弱?” 砚尘烬并没有不高兴,而是一五一十的说:“我娘亲生我的时候下了场大雪,娘亲想着还有几日才临盆,随我父亲外出,在大雪地里生下的我。故而,从小到大,我的身体一直不是很好。” 原来是这样。 清吾暗了暗眸子,抚着他的头发,道:“阿烬好可怜啊!” 他摇摇头,道:“我不可怜,我身体不好,但因此,娘亲格外疼爱我。” 他说这话的时候,原本应该温馨的眸子理里却满是淡漠。 清吾忍不住问他,“你娘亲疼爱你,那你父亲呢?” 砚尘烬眸子冷了下,许久才道:“我父亲他……他不是个好父亲。” 清吾不很明白,如果她有一个像阿烬这么可爱的孩子,一定会视若珍宝,竟有人,不喜欢他吗? 她想起砚尘烬说得那句‘根本没人喜欢我’,就算是父亲不喜欢,还有母亲的偏爱啊! 但清吾没有立场说这样的话。 少年又道:“我父亲,不仅仅是不喜欢我,连同……我的二十一个兄弟,都不喜欢。” “二十一个兄弟?”清吾大吃一惊,“你娘也太能生了吧!” 砚尘烬摇头,“我娘只有我跟哥哥两个孩子。我父亲的妾室众多,娘亲虽是妻室,但心地善良,不善于心计。父亲见一个爱一个,是以父亲的孩子很多,但不是我母亲的孩子。” 清吾从来没有听他说过这些,她只知道砚尘烬是妖族皇子,他也不爱提起妖族的事情,是以清吾从不过问他家里的事情。 原来,砚尘烬是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的,难怪,性子如此怯懦。 清吾拍了拍他的后脑,安慰着,“都过去了,一看到阿烬,就知道你娘亲一定是个很幸福的女人。” 他怔了怔,“为何?” 清吾笑道:“有一个阿烬这么乖,这么可爱的孩子,你娘亲自然幸福喽。” 少年垂着眸子,低声道:“其实,我没有你想的那么乖,娘亲她虽然不说,但我一直都很清楚,她每天都在担心我。” “怎么会?阿烬已经很乖了。”清吾恨不得抱着他亲两口,让他知道自己有多招人喜欢,但又怕砚尘烬误会,才没这么做。 砚尘烬摇了摇头,没再继续说下去。 他真的不乖,甚至……他望着清吾,心里担心,如果告诉清姐姐的话,她一定也会觉得他可怕吧,就像娘亲一样。 两人到达妖族已经是第二日的黄昏。 砚尘烬身上带着妖族的令牌,给守卫的小妖看过之后,便有小妖接替了车夫,驾驶着马车将二人送往妖王殿。 马车上的物品由妖王殿的管事狐妖整理,清吾则随砚尘烬一并进入妖王殿面见妖王。 要见到砚尘烬口中那位不称职的父亲了,清吾心里还有些忐忑。 她倒是不怕这个妖王,只是担心阿烬会怕。 清吾握住砚尘烬的手,冲着少年笑了笑,“走吧,阿烬,我陪着你。” 砚尘烬望着她的眸子,说不上来的感激。 两人进入妖王殿,等候着妖王面见。 大殿中阴气沉沉的,殿上挂着乌青色的帷幔,遮蔽了视线,但那帷幔是轻纱材质的,倒是能隐约看出后头的轮廓。 大约一柱香的功夫,有人从殿后走来,落座在大殿的宝座上。 清吾皱了皱眉,心想:这位妖王陛下是不是太过神秘了? 面见自己的儿子都如此小心,连面都不能得见? 072章 怕儿子找不到媳妇 砚尘烬似乎对此不敢有什么意见,只是拉着清吾跪拜。 妖王开口道:“此番归来,可是有什么要事?” 砚尘烬把近来发生的失踪案和华光门长老的请求,完完整整的说了一遍。 清吾皱着眉,心想,这哪里是父子见面?分明就是两个不认识的盟族之间的汇报。 妖王道:“你说的,本王都清楚了,去见见你母亲吧!过两日,我会安排你兄长前去,你不必再插手此事。” 砚尘烬俯首,“是,父王。” 被砚尘烬牵着离开妖王殿,清吾还是觉得怪怪的,“你和你父亲的感情还真不是一般的差。” 少年回眸,望着那威严的宫殿,眼神有些空洞,像是透过眼前的宫殿穿越时间看到了过去,“已经很好了,他现在这样……是最好的。” 这样就已经算最好了吗? 清吾想象不出还有比这个更糟糕的父亲,她看过的书里都是父慈子孝,哪怕是父母和孩子不和,也多半是孩子不孝。 她的爹娘虽把她丢在琅琊山,但他们活着的时候,每年都会来看她几次。 清吾那时候还小,还会耍小脾气,明明心里想见爹娘想得紧,可偏偏还要在见面的时候闹着脾气,不让他们进门。 如今想想,她只觉得自己那时候应该撒撒娇,或许就能得到更多的关注了。 砚尘烬带着清吾来到妖王宫的后殿,他母亲的寝殿是最显眼的一座,雕饰的很精美。 两人到了殿前,门口有两个小妖把守,一见来人是砚尘烬,小妖毕恭毕敬的行礼,“殿下,您回来了。” 砚尘烬紧了紧眸子,那小妖立刻后退几步,道:“王妃已经等候多时了,殿下请。” 清吾见这阵仗,头一回觉得砚尘烬好像不是自己的宠物,真的像个尊贵的皇子。 然而事实上,他的的确确是个金贵的皇子。 进了院子,清吾便见三间主卧和七八间客卧。 只有一间大屋的门口有侍从守着,清吾问道:“你哥哥不住在这里吗?” 少年愣了下,道:“哥哥他住在太子殿,你现在要见他吗?” 清吾:“……” 算她多嘴! “我就随口一问,快进去吧,你娘大概等很久了。”清吾赶紧转移话题。 一进屋,清吾便问道一股很淡雅的檀香味。 卧榻上摆放了一张小桌子,一位美貌女子坐在小桌旁,正是妖王妃虞氏。 虞氏瞧见两人进来,放下手里的针线活,笑着招招手,“阿烬来了,快过来,来娘亲这儿,让娘亲好好看看你。” 砚尘烬走过去,坐在虞氏身边。 虞氏的双手轻抚着少年的脸,一举一动都是怜爱。 这母子相见的温馨时刻,对清吾来说,多少有些尴尬和别扭。 她反思着,自己是不是不该进来? 人家母子二人的天伦之乐,她杵在这里做什么? 许久,虞氏才注意到清吾这个不速之客,“这位姑娘难道就是……” “娘亲!”砚尘烬像是被踩了尾巴似的,连忙打断母亲的话。 虞氏看着儿子,会心地一笑。 她笑起来的时候,更是美艳动人。 清吾总算是明白砚尘烬貌美如花的原因了,有这样的一位母亲,孩子能难看到哪里去? 她突然觉得妖王不知足,家里有这样漂亮的妻子,竟还会喜欢上旁人? 虞氏伸出手来,“丫头,过来坐。” 清吾愣了下,看了一眼砚尘烬,少年冲她点点头,她才把手放在虞氏手心,任她拉着自己坐在她身边。 虞氏笑得明媚,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清吾回答:“路姚清,王妃随阿烬一样,唤我……阿清便是了。” 虞氏点点头,也道:“阿清不必如此拘谨,也随阿烬唤我……” “娘亲!别乱说话。”砚尘烬耳根子都红了,出言提醒。 虞氏尴尬的笑笑,拍了拍清吾的手背,道:“你看我,一高兴,话都不会说了,阿清称呼我夫人便好。” 清吾也有些尴尬,点了点头。 她怎么有一种,丑媳妇见婆婆的感觉? 虞氏的视线在砚尘烬面上瞧了瞧,又瞧了瞧清吾,眼神里都是‘这姑娘和我儿好配’,看得清吾想就地挖土,把自己埋了。 果然不出清吾所料,虞氏问道:“阿清可有心上人了?” “……”清吾心头涌现出一股很不好的预感,“没,还没有。” 虞氏满意的点点头,道:“我家大儿阿珏样貌不错,天分也极高,修为更是妖族一等一的好,唯独性子清冷些,不知阿清是否中意?” 清吾整个人都僵直了。 这母子俩怎么回事?一见人就喜欢安排相亲吗? 她揉了揉抽搐的嘴角,道:“那个,我其实……其实吧,我……” 清吾结结巴巴了半天也不知该说什么拒绝。 虞氏倒是体贴,道:“阿清不中意也无妨,我家阿烬虽身子弱些,但性子品貌也都是极好的,阿清若是喜欢,也是好的。” 砚尘烬难为情道:“娘亲,您别说了。” 虞氏摇摇头,恨铁不成钢的叹了口气,道:“孩子大了,说不得了,也罢,你们年轻人啊,自己做主吧!” 这一场会面,终于因为夜深而结束了。 一走出虞氏的寝宫,清吾长长的舒了口气,“可累死我了。” 少年有些过意不去,“我娘亲她就是喜欢操心,阿清,你别往心里去。” 清吾摆摆手,道:“夫人挺好的,只是,我从小父母……父母双亡,不太擅长和长辈相处,我要是也有阿烬这样的一位娘亲就好了。” 砚尘烬垂着眸子,低声喃喃着,“你若是想要,也可以是你的。” 清吾听了大笑,“我可没有抢人家娘亲的爱好。” 说完了,她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小子不会还打着她和他哥的主意吧? 她连忙轻咳一声,道:“我好像有点累了,该休息了。” 砚尘烬带着她往隔壁的偏室去,恰好遇上打扫的侍从,侍从行礼,“殿下,王妃听说您要回来,命我等收拾了偏室。但不知殿下带了客人回来,这偏室,只收拾了一间。” 073章 被拔舌的少年 这话说得,清吾第一个不信。 就算是事先不知道,她方才在王妃屋里都说了快一个时辰的话了,这会子也不知道收拾? 联想到妖王妃那看儿媳妇的眼光,清吾也能猜出个七七八八了。 她凑近砚尘烬,低声道:“你娘亲,可真是……用心良苦啊。” 少年有些难为情,“对不起。” 清吾摆摆手,道:“无妨,她也是一番好意嘛,算了,那就住一间吧,先说好,卧榻总要分开的。” 那侍从丝毫不加掩饰欢愉的笑起来,“这个自然,王妃都安排好了。” 砚尘烬冲那侍从使了个眼色,小侍从吐了吐舌头,连忙退下了。 清吾进了房间,发现那两张卧榻离得很近,都快贴到一起去了。 她无奈的笑笑,十分不理解地说道:“你娘是不是担心你们兄弟二人娶不到媳妇儿啊?这么着急的往外推,真奇怪。按理说,你这样的相貌,追求者不计其数,有什么好担心的?” 少年浅笑着看她,道:“没有人喜欢我的。” 清吾听这话,心里感伤,连忙捞起桌子上的铜镜,举在砚尘烬面前,“你自己好好看看你这张脸,怎么可能有人不喜欢?” 可偏偏,他想要的人,就是不喜欢啊! 砚尘烬眼里透着失望,挪开镜子,道:“一副皮囊罢了。” 清吾心想,这小子是不是从小在琅琊山上待得久了,少跟人接触,才会如此悲观。 她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在屋里走走看看,瞧着什么都新奇。 屋子里的陈设很简单,但每一样东西都很考究,比如说墙上挂着的书法和绘画,都很有门道。 她指着其中一幅山水图,问道:“这画不错,很有意境,从哪里淘来的?” 少年的眸子亮了亮,道:“这些书法和绘画都是我哥哥的手笔,你喜欢吗?你若是喜欢,改日,让我哥哥给你画一幅画像,如何?” 清吾大吃一惊,“你哥哥还真是……文武双全啊。” 砚尘烬笑了笑,没说话,脸有点红了。 两人就着书画讨论了一番,清吾才觉得这些年来,小狐狸的变化真的很大。 从前他一向不喜欢这些,每每清吾作画的时候,他都趴在一旁打瞌睡。 有的时候,还会不自觉地甩一甩尾巴,不小心沾到了墨汁,把清吾画了许久的画弄脏。 一见清吾生气,他就娇娇的眨眨眼睛,委屈巴巴的讨好清吾,总叫她发不出火来。 这样的小娇气包,如今却能跟她讨论画作,实在是让人称奇。 有一瞬间,清吾竟然觉得这个人不是小狐狸,只是一个翩翩少年佳公子。 聊到清吾打哈欠,砚尘烬适时地说道:“时辰不早了,休息吧,阿清。” 清吾点点头,刚进屋的时候还想着把卧榻分开些,这会儿说累了,她都忘记了。 已经是深秋了,夜里很冷,清吾睡觉又不安分,被子被踢下了卧榻,她整个人蜷缩成一团。 许久,隐约感觉到一阵暖意,清吾往那温暖的源头拱了拱。 少年把被子往她身上挪了挪,低头亲吻着她的额头,“清姐姐,你会喜欢我吗?” 清吾轻轻的呜咽了一声,像是回应,又像是呓语。 屋外传来一阵沙沙的声响,砚尘烬微微抬起头来,视线从清吾上方穿过,看到窗户上倒映的宛如鬼爪一般的影子。 那影子蜿蜒着往前延伸,像是贴着窗户生长的藤曼。 砚尘烬皱了下眉,眸子里的红光穿过窗户,咔嚓一声将那影子折断,影子迅速退散,消失于无形。 次日一早,清吾一睁眼就瞧见少年完美无瑕的面容。 真好看,好看的让人忍不住想亲一口。 这个念头让清吾原本还昏昏沉沉的大脑,立刻清醒了起来。 “……”她最近怎么老是想亲他? 清吾连忙爬起身来,只见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滚到砚尘烬的榻子上来了。 不仅如此,她还恬不知耻的抱着少年的纤腰。 真是怪了,原先也不是没睡在一块儿过,可清吾一项觉得没什么,只当是和从前在琅琊山那般,抱着小宠物。 可现下,她竟冒出了‘男女授受不亲’的念头。 砚尘烬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也惊讶的看着清吾,“你怎么跑到我榻上来了?” 清吾连滚带爬回自己卧榻上,连忙道歉,“晚上太冷了,我这……不是故意的。” 少年体贴的点点头,“阿清睡觉,一向不太安分,之前有好几次压到过我的原身。” 清吾尴尬的挠了挠头,竟还有这回事? 吃过早饭,妖王命人传了砚尘烬前去,清吾便独自在妖王宫里到处走走转转。 这妖王宫到处都守卫森严,连景致透着妖异,和华光门格外不同。 清吾突然察觉到身后好像有人尾随,她加快了脚步,在几座假山之间穿行,一跃跳上假山顶。 少年紧随其后,却还是跟丢了。 那人正四处张望着巡视,却听到头顶传来少女的声音,“你在找我吗?” 少年抬头望去,一见清吾,转身就跑,却还是被清吾跳下来,挡住了去路,“还想跑?” 那少年瞧着十二三岁的模样,刚到清吾下巴,很轻易地就被清吾抓住了肩膀。 清吾审视的看着他,“你是什么人?” 少年反手震开清吾的手臂,想要逃走,清吾也不是吃素的,三两下钳住少年的手臂,按在身后,重新制服了少年。 清吾已经没有了耐性,厉声道:“说,你到底是谁?” 少年呃呃啊啊的说了好半天,没有一个字是完整的。 正当清吾诧异之时,少年转过头来,张开了嘴,那粉唇贝齿之间是黑洞洞的,没有舌头。 清吾大惊,这么小的孩子,竟然被拔掉了舌头? 她惶惶然的松了手,少年却没有再行逃跑,反而瞪着一双圆滚滚的眼睛,看着清吾。 少年突然一把抓住了清吾的手腕,拉着清吾往前走。 “你要带我去哪里?”清吾问完才意识到,少年根本无法回答她的话。 074章 阿清,背我 她又问:“你会不会写字。” 少年身形顿了顿,停了片刻,摇摇头,继续拖着清吾往前走。 两人避过侍卫巡查,穿过一片荒废的宫殿,来到了一口枯井旁。 少年指着那口枯井,像是要说什么,可他又说不出来。 清吾问道:“这里面,有什么东西?” 少年点头,眼巴巴地看着她,似乎在等她继续往下猜。 清吾又问:“有人掉进去了?” 仍旧是点头。 清吾想凑过去看,但又不放心这个少年站在她身后。 于是,她一把钳住少年纤细的脖颈,按着少年的头跟她一起探身看过去。 可那少年误以为清吾想把他推下去,宛如发狂了一般,拼了命的挣扎起来,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 清吾惶惶然的松开手,解释道:“我不是想推你,我只是以防万一,你在我背后暗算,你别哭了。” 少年哭起来的模样和年少的砚尘烬十分相似,仔细一看,眉眼间竟有两分相像。 这孩子难道是砚尘烬那二十一个兄弟中的一个? 清吾问他,“你是妖王的儿子?” 少年哭着点头。 果然是阿烬的弟弟,可清吾不明白,这么小的孩子,又是妖族的皇子,怎么会没了舌头? 清吾往井里看了一眼。 那是一口枯井,已经被泥土掩盖了,大约只有一丈深,里面并没有人。 清吾皱了皱眉,越发怀疑这个少年的用心,转身要走。 哭泣的少年慌忙地拉住清吾的手臂,手指一直指着那口枯井,啊啊啊的喊个不停。 清吾皱了皱眉,“我看过了,这里面没有人!” 少年崩溃的摇头,哭的更厉害了。 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清吾问:“不是活人?” 对方激动的点头。 “有人死在了里面?是什么人?”清吾疑问。 少年指着自己的心口,扯着嗓子喊着,像是要把心口指出个窟窿来。 “和你相关的人?” 少年点头。 既然是妖王的儿子,妖王还好端端的活着,今日还召了砚尘烬前去,便不可能是他,难道是……“你母亲?” 少年点着头跪坐在地上,攀爬着挪到枯井旁,放声大哭起来。 清吾想起砚尘烬那日说的话,他父亲是个风流之人,妻妾成群,女人们勾心斗角,连妖王妃都深受其害,更别说一个妾了。 这少年的母亲会葬身于此,也没什么可惊讶的。 清吾问道:“你想让我做什么?帮你挖出母亲的尸骨吗?” 少年回过头来,哭着点头,又摇了摇头。 到底是,还是不是? 清吾有些不明白,却见少年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捡起一块石头,扔进井中。 那石头就这么消失在井中,毫无声响。 这么浅的井,应该很快就能听到石头落地的声响,可什么动静也没有。 清吾不信邪,自己捡了一块石头,扔下去,仍旧像是扔进了无底洞,毫无踪迹。 这口井被施了法咒? 一个被抛弃的女人的尸骨罢了,何至于用这样的法咒禁锢? 清吾问:“这是谁干的?” 少年用袖子胡乱的擦了擦眼泪,拉着清吾的手便往前走。 清吾跟着他的脚步,偷偷摸摸地穿过一排一排的宫室,来到了妖王殿门前。 他指着妖王殿的大门,张着黑洞洞的嘴,喊着什么。 是妖王? 清吾还没来得及确认,少年的声音已经引来了巡视的守卫,少年一见到守卫撒腿就跑,像是见了鬼一样。 直到那少年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清吾还茫茫然的有些呆愣。 他到底想说什么? 突然,一只手从清吾的背后伸过来,警惕的清吾一把按住那只手,反手将人一个过肩摔,重重的砸在地上。 倒地的少年痛得双目含泪,眼巴巴的看她,“阿清,你要杀我吗?” 原来只是从妖王殿回来的砚尘烬,清吾赶紧把人扶起来,连连道歉,“抱歉抱歉,我不知道是你,我还以为有人偷袭,快起来,快起来。” 少年被摔了这一下,浑身都酸痛不已,他伸出那只擦破了皮,血肉里沾了沙土的手掌,委屈道:“好疼!” 清吾心疼极了,捧着他的手,轻轻的吹掉沙土,随后以魔气侵入伤口,很快,伤口就在魔气的滋养下愈合了。 “对不起,阿烬,都怪我。”伤口已经愈合了,清吾还是小心翼翼地吹着他的手心。 砚尘烬低声道:“身上也好疼。” 清吾把大量的魔气渡给砚尘烬,可他还是喊疼,缠着叫她把自己背回去。 小可怜身子娇贵的很,清吾哪敢怠慢,连忙蹲下身来,没等到少年匍匐在她背上。 清吾转头看去,注意到少年的视线往远方看去,循着少年的视线而去,瞧见了那个拔舌少年。 她站起身来,想开口喊那少年,却见少年飞也似的跑了。 少年彻底消失在视线里,砚尘烬这才收起了脸上凝重的表情,扯了扯还没回神的清吾,“阿清,背我。” 清吾蹲下身,背起砚尘烬,回去的路上,她开口问道:“方才那个孩子是谁?” 砚尘烬眸子深了深,问道:“阿清为何突然问他?” 对砚尘烬,清吾自然是没什么可隐瞒的。 她把方才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砚尘烬,而背上的少年眸子里闪烁着凛冽的寒光。 砚尘烬道:“那孩子啊,不得父亲喜爱,被父亲拔掉了舌头。” 这番话被他说得极为平淡,就好像是孩子犯了错,被打了戒尺一般,是多么正常的事情。 清吾不由得咽了咽口水,“你父亲,是不是太残忍了?” 少年自嘲般的笑了一声,道:“他是这世间最残忍的父亲,不过是一个孩子罢了,在他眼里,什么都不是。” 阿烬也是那个人的孩子,大概从小吃过不少苦头吧! “他对你,也做过这么过分的事吗?”清吾问道。 砚尘烬贴着她的脖颈,蹭了蹭,道:“差一点,我就和那孩子一样了。” 清吾打了个冷战,不敢想象,如果她看到那样的砚尘烬,会不会发疯的冲进妖王殿,杀了那个男人。 075章 魔头也要钻狗洞 难怪,难怪阿烬宁愿留在仇人门下,也不肯回妖族。 这样的父亲,比仇人更可怕。 清吾心里充满了辛酸,她蹲下身来,把少年放下,转身抱住了他。 她轻轻的抱着,不敢用力,生怕自己稍稍一用力,就把这个可怜的瓷娃娃碰碎了。 “阿烬,以后,我来保护你,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清吾的声音有些哽咽了。 砚尘烬抱着她的腰,眼眶有些湿润,“嗯,谢谢你。” 清姐姐,我不要你保护我,我只要你陪着我,就够了。 晌午的饭食是在虞氏房里用的。 精致的菜肴摆上桌,看着就很有食欲。 虞氏道:“阿清,这些都是我亲自下厨做的,也不知你喜欢什么口味,便按照阿烬的口味做了。” 砚尘烬道:“娘亲,阿清喜欢辣的和咸的,你做这些她不喜欢的。” 清吾吃了一口,果然是甜口的,不过难为虞夫人一番心意,她笑道:“我觉得还不错,挺好吃的。” 虞氏宽慰道:“那就好,那就好,我记下了,下回给阿清做几道咸辣的口味。” 清吾笑了笑,心想,明日就要上路了,怕是再也没机会吃虞夫人做的菜。 吃过了午饭,砚尘烬又被召了去。 临走前,他嘱咐清吾,“阿清,你不要到处乱走了,这妖王宫里各式各样的人都有,还是要小心些。” 清吾点点头,“我又不是小孩子,你去吧,不必担心我。” 砚尘烬离开后,清吾便在屋子里把玩着小东西。 突然,外头有人敲了敲窗户。 清吾看过去,透过窗户上的倒影,像是树枝之类的东西。 她推开窗,外头站着一个小少年,不是旁人,正是拔舌少年。 “你怎么又来了?一会儿跑,一会儿回来,你到底想干什么?”清吾问他。 小少年拉了几下清吾的手腕,似乎是想带她去哪里。 清吾叹了口气,只好翻过窗户,跟着他走。 小少年带着她再次来到妖王殿,不过这一次,是妖王殿的后门。 后门是被锁起来的,没有人把守。 周围杂草丛生,似乎已经很久没有整理过了。 清吾心想,这可真是顾头不顾尾,前门华丽无比,后门破败不堪。 小少年拨开杂草丛,眼前出现一个不大不小的……狗洞。 “……”清吾为难道:“你该不会是想让我钻狗洞吧?” 对方很是理所当然的点点头,张着嘴呃呃的说着什么,大概是在跟清吾解释,这不是狗洞。 解释完了,少年率先从狗洞钻了进去。 清吾叹了口气,心想她的那‘女魔头’的一世英名,今日就要因为这小小的狗洞毁于一旦了。 跟着少年爬进去,穿过一道帷幕,进了妖王殿。 两人躲在屏风后面,正好能瞧见大殿正中的座椅背面。 这就是妖王的座椅吧,还挺华丽的。 清吾突然想起方才有人来传砚尘烬去大殿议事,连忙小声道:“你父亲在呢,别被发现了,我们快出去。” 可少年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拉着清吾的手走出屏风。 视线一点一点从椅子的背面转移到正面。 待看清了那座椅上的人,清吾的眸子骤然睁大了。 那椅子上头确然是坐着一个人的,可那人根本不是活人,而是一具面色发青,闭着眼睛的尸体。 这是……傀儡? 清吾惊讶之余后退一步,背贴上墙壁,发出一声闷响。 殿前的人听到了声响,“谁,谁在那里?” 那帷幔的另外一端有两个人,一个背对着清吾,看不清模样,另外一个清吾一眼就看得出,是砚尘烬。 而方才出声的人正是砚尘烬。 清吾慌乱之际,后退了一步,却不小心踩到了那位妖王的脚。 一转身,却见小少年已经趴在妖王的身前,见她看过来,少年立刻扒开了妖王的眼睛。 清吾的视线对上那双全白的眼睛,顿感一阵天旋地转,脑袋沉重地倒在地上。 砚尘烬和另外一个少年掀开帷幕冲上来,瞧见晕在妖王身边的清吾,和正扒着妖王眼睛的小少年。 “你找死!”砚尘烬盯妖王身侧的小少年,喝道。 说罢,他抬手从横梁上扯下一条帷幔,将妖王和那小少年紧紧的缠绕住。 帷幔越收越紧,小少年被缠的窒息到抽搐,就在濒死的边缘。 身侧的少年按住砚尘烬的手臂,“哥,清姑娘只是入了梦,性命无碍,你饶了阿真吧!” 砚尘烬眼中的猩红稍稍退散,那帷幔这才松开了几分,他手指一挥,顿时一道红光闪过,帷幔下一只血淋淋的手掉在地上。 拔舌少年痛苦的哀嚎起来,却只能呃呃啊啊的喊着,无法诉说痛苦。 “哥,你……”少年还想说什么,却被砚尘烬一道目光吓得闭上了嘴巴。 砚尘烬弯腰抱起地上的少女,对少年说道:“你最好,给我看紧了他,再敢对她下手,绝不是要他一只手这么简单。” 直到砚尘烬抱着清吾离开妖王殿,少年这才把小少年脸上蒙着的帷幔扯下来,听着小少年沙哑的痛呼,他脸上满是担忧,“阿真,你不要命了吗?” 砚尘真钻进少年的怀里,痛哭起来。 他知道自己不能拿那个人怎么样,他只是恨,只是想报复,哪怕是让那个人有一点点痛苦,让他去死都值得。 砚尘烬抱着清吾回到妖王妃寝殿的偏室。 狐狸的眼睛是摄人魂魄的窗口,活着的狐狸可以通过眼睛蛊惑辅以惑香,即便是再厉害的高手也会陷入迷障;而死去的狐狸双眼,能将人拖进痛苦的深渊。 进入最为惧怕的梦境,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除非能在经历完痛苦之后清醒过来,否则将永远沉睡于梦中,循环往复,一遍一遍的承受痛苦。 砚尘烬守在清吾身边,看着她皱起的眉头可快速旋转的眼珠,他知道她已经入梦了。 只要在她最悲痛的时候叫醒她,就能让她苏醒。 他以半数魔气为引,以血为媒,十指相扣,随她入梦。 076章 梦回琅琊山 砚尘烬睁开双眼,周围是一片阴霾的天,灰蒙蒙的,像是随时会有一场雨下来。 他望着绿树青山,这里是……琅琊山? 很像,但又不那么相同。 一个五岁的女孩怀抱着两个油纸包,小跑着上山,从砚尘烬身侧擦身而过。 身后传来浑厚的男声,“阿吾,爹爹要追上你喽!” 女孩冲那男人喊了一声,“爹爹,你走慢点。” 说着,她摇摇晃晃的往山上跑去。 他们从砚尘烬身边走过,却似乎看不到他。 而男人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女子。 这是砚尘烬第一次见到清吾的爹娘,两个人都慈眉善目,不像是会丢下孩子的人。 可偏偏他们…… 砚尘烬跟上夫妻二人的脚步,上了山。 琅琊山府 外观上和砚尘烬记忆里的琅琊山府相去无几,只是更新更整洁。 进入内殿,砚尘烬便隐隐觉得好像哪里不太一样。 他想起来了,清吾的卧房门口没有他现在站的这一排横廊。 砚尘烬心想,这横廊看起来很不错,可以坐着晒太阳,为什么后来被拆掉了呢? 进了房间,目之所及也和砚尘烬记忆中清吾的房间有些差异。 好似横梁没有现在这么多,也没有这么干净,尤其是墙壁洁白。 砚尘烬记得,清吾爱在墙上写写画画,一整面墙都是她多年的杰作,甚至还有一些黑黢黢的不知道是什么形成的斑点。 回过神来,他视线里女孩已经坐在小桌前,把油纸包打开,里头装着满满的蜜枣和糖果。 小清吾捻着一颗蜜枣含在嘴里,甜甜的,很好吃。 她笑着对清决说道:“爹爹,阿吾先进来的,要给阿吾奖励。” 清决看着女儿,轻抚着她的脸颊,眼神里除了宠溺还有担忧,他问道:“阿吾想要什么奖励?” 小清吾想了想,说道:“我要每天都有蜜枣和糖果吃。” 清决揉着女孩儿的头发,轻柔的,慈爱的,“好,爹爹答应你,阿吾每日都能吃到蜜枣和糖果。” 女孩儿高兴极了,又捻了一颗蜜枣递到清决唇边。 男人吃下那颗蜜枣,甜的,但好像又是苦的。 小清吾也不忘再给娘亲一颗,一家人其乐融融。 砚尘烬看着这明明十分温馨的场面,却莫名的有些心酸。 夜幕降临,岳氏给清吾做了最后一顿饭,夫妻二人坐在饭桌前,看着女孩吃掉饭菜。 小清吾问道:“爹爹,娘亲,你们怎么不吃啊?” 岳氏看着女儿,沉默良久,才说道:“阿吾,娘亲和你爹爹要去办点事,你先住在这里,过两日,我们回来接你,好吗?” 清决和岳氏是仙门有名的修士,常常会出门除妖,将清吾一个人留下,一般是两三日,如果超过三日,便会带上清吾一起去。 是以,听到这个消息的小清吾并没有多想,以为只是和以前一样。 她乖巧的点点头,道:“嗯,我在这里等着你们,不过,你们来接我的时候,要把不在的日子欠的蜜枣和糖果补回来。” 这一番话叫岳氏不由得落下泪来。 清决连忙安抚着夫人,劝了许久,连小清吾也注意到了。 “娘亲,你怎么了?”她小声问道。 岳氏红着眼眶,摇了摇头,道:“没事,阿吾乖,娘亲没事。” 这一晚,小清吾没有意识到即将降临的痛苦,睡在娘亲的怀里,很是安稳。 她醒来的时候,爹娘已经离开了。 小清吾吃着桌子上的蜜枣和糖果,坐在窗边,看着桌子上的书籍。 一日,两日,三日……砚尘烬就像透明的影子坐在她身边,默默的陪伴着,等候着清吾的苦难降临。 第三日的傍晚,有人敲了门。 她以为是爹娘回来了,光着一双小脚跑了出去,然而,来的只是个陌生的女人。 那女人声称自己是受了清道长夫妇所托,来给小清吾送东西。 放下一封信和两个油纸包,那女人便离开了。 小清吾打开书信,里面写着:爹娘安好,阿吾勿挂。 女孩反反复复的看了好几遍,有些失望,为什么不写回来的日期? 油纸包里仍旧是蜜枣和糖果。 之后的日子,每三日便是一封书信,一模一样的内容,还有一模一样的蜜枣和糖果。 直到第十次收到这样的书信和吃食,小清吾终于明白了,或许爹娘不会来了。 于是,在第三十三日,小清吾把那个来送信和蜜枣糖果的女人赶了出去,她大喊大叫的让那个女人不准再来了。 那个女孩子认为,只要不再看到这些信,或许爹娘就会回来的。 她趴在桌子上,看着三日前吃剩下的七颗蜜枣和十二粒糖果,小声的哭了起来。 这是砚尘烬第一次看到清吾哭,她从来不哭,哪怕是临死,也没有落泪。 可现在,他亲眼看到了。 砚尘烬很想抱着她安慰,可是自己现在没有实体,除非在清吾最痛苦的时候,否则他只能这么看着。 女孩儿哭累了,便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 她翻找出几枚钉子,将那七颗蜜枣和十二粒糖果钉在墙上。 看着那些蜜枣和糖果,小清吾含着泪说道:“我可以再等一个月,如果你们还不回来,我就再也……再也不吃蜜枣和糖果了。”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女孩再也不看书了,她总是趴在桌子上,望着那扇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打开的房门。 自从那个送信的女人被赶走,之后每三日她都把东西放在门口,不敢再进来。 清吾就这么又等了一个月。 她想,会不会爹娘回来过,只是没有进这间屋子呢? 清吾走出了房门,正好遇上来送信的女人。 女人一见她,转身便跑,小清吾只是伸了伸手,便用魔气将那女人拖拽回来。 那女人吓坏了,连忙跪在地上,一个劲儿的磕头。 清吾近乎颤抖的声音问道:“我爹娘,到底去了哪里?” 女人已经落了泪,瑟瑟发抖着回答,“清道长他们,不会回来了。” 077章 她的生辰 不会回来了,他们不会回来了,那她呢?不要了吗? 小清吾发了狂一般的扼住女人的脖颈,她想掐死那个女人,他爹娘才不会丢下她,才不会,她在说谎。 女人几乎要喘不过气来,无力的掰扯着清吾的手指。 眼泪落下来的刹那,她松开了手。 这个女人有什么错呢?她不过是传达消息罢了,丢下她的人,又不是这个女人。 女孩绝望的看着她,“你走吧。” 女人离开后的第二日,岳氏回来了,小清吾一见到失而复得的母亲,紧紧的抱住了她。 可迎来的是岳氏狠狠的一巴掌。 娘亲从来没有动手打过她的,从来没有。 小清吾怔怔地看着母亲,像是需要一个解释,可母亲却一言不发的落下了泪。 她问:“娘亲,为什么?我好想你,真的好想你。” 岳氏紧紧的闭上眼睛,许久才忍住了抱着女孩大哭的冲动,她一字一顿道:“阿吾,你就一直住在这里,不准再胡闹。” 小清吾看着母亲,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这个人真的是她母亲吗? “为什么?为什么要一直住在这里?你们……不要我了吗?”女孩清脆柔弱的声音,像是击穿了岳氏最后一道防线。 她终于忍不住,抱住了这个孩子,痛哭起来,她一遍一遍的说着:“对不起,阿吾,对不起,娘亲没有能力保护你,对不起……” 女孩儿宛如一个破碎的玩偶,又像一只断线的纸风筝,连哭都哭不出来,她只是问:“为什么?不要我?” 砚尘烬就站在那对母女面前,同样落着泪。 那一晚,岳氏抱着年幼的清吾,对她说:“阿吾,还记得爹爹曾经跟你说过,你是万年难得一遇的魔修,是天魔体。” 女孩点点头,“我记得,爹爹说,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我是最厉害的,长大以后,要保护弱小的人。” 岳氏深吸了口气,道:“可是阿吾,不是所有的人都敬佩力量,更多的人惧怕力量。答应娘亲,不要再伤害任何人,好吗?” 清吾知道,母亲说的是那个送信的女人,她哭着说:“我没有伤害别人,我只是……我没有杀那个人。” 岳氏抚着她的头,“娘亲知道,娘亲知道阿吾不是故意的,阿吾绝不会想害别人,只是阿吾生气了。这不是阿吾的错,是爹娘的错,是我们的错。” 女孩儿问:“能不能不要丢下阿吾,阿吾以后都会听话,我可以不再使用魔气,我可以什么都听爹娘的。可不可以,别丢下我?” 岳氏心如刀绞,却只能安慰着,“爹娘保证,往后每年都会来看你一次,好吗?” 每年一次?一年有三百六十多日。 她哭喊着说不要,可岳氏却没有改口。 小清吾哭着睡着了,一醒来,再次不见了母亲的踪影。 她追了出去,她不能接受一年见一次。 小清吾拼尽全力冲破了琅琊山的禁锢,逃走了。 砚尘烬紧紧的跟着她,生怕她离开自己的视线。 魔气耗尽,女孩就这么徒步走下山,任凭脚下被尖锐的石头划破,却依然没有停下脚步。 她要回家,要回家! 抵达清云山门,已经是午后,曾经熟悉的守门师兄却不准她进去。 清吾的魔气已经恢复了大半,她不管不顾的打伤了守卫,冲进了山门。 门中弟子前来阻拦,却被一个一个打伤。 终于,她见到了脸色苍白的父亲。 小清吾哭着问他,“爹爹,你受伤了吗?” 可清决没有因为女儿的关心而感动,反而抽出鞭子,狠狠的打了她一顿。 年仅五岁的孩子,一动不动的挨着鞭打,被打得浑身是血。 岳氏哭着阻拦清决,清决手里的鞭子应声落地。 小清吾被送回了琅琊山,身受重伤,奄奄一息。 迷迷糊糊的时候,她听到母亲说:“阿吾,母亲保证,只要有机会就偷偷来看你,你不要再离开琅琊山了好吗?” 她痛的已经麻木了,她不理解母亲的话。 天魔体的恢复能力很强,哪怕是不用药,伤口也会很快愈合。 清吾浑浑噩噩的躺在卧榻上,外头传来声声响动。 是母亲吗?是父亲吗? 清吾此刻却没有了想爬起来一看究竟的心思。 砚尘烬看着那女孩儿空洞的双眼,像是绝望了,死透了。 他听到外头的声响,希望是清吾的爹娘来看她。 可当他走出房门,却见几个鬼鬼祟祟的男人,手里握着匕首,偷偷摸摸的观察着里面人的动向。 砚尘烬喊她,“清姐姐!快起来!有人要杀你!清姐姐!” 他明知道清吾听不到自己的声音,可是他本能的呼喊着,他害怕,害怕真的发生什么。 而小清吾却面如死灰的躺着,像是没有听到外面的声响。 直到手持匕首的男人们冲了进来,清吾仍旧那般空洞的看着。 她想着,是不是死掉好了? 这些人,是爹娘派来杀她的吗? 清吾闭上了眼睛,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就在匕首即将刺穿清吾身体的刹那,一个面色苍白毫无血色的男人冲了进来,拦住了那些刺客。 那男人不是旁人,正是清决。 为了防止清吾再次离开,清决在禁锢结界的外层还设了传音诀,原本是希望清吾离开这里,他能第一时间知道。 可他没想到,匆匆赶过来,却差一点就要给女儿收尸了。 女孩睁开眼睛的时候,刺客已经逃走了,她看到气喘吁吁的父亲单膝跪在地上,剑刃支撑着身体。 她望着父亲的背影,眼泪流下来,却没有再去抱一抱这个背影的勇气。 为什么?为什么要丢下她?为什么要打她?她不明白! 清吾身体完全好起来,已经是七日之后了。 这日,岳氏偷偷的来看她,却被她赶了出去。 赶走了母亲,女孩儿背靠着门无声的哭了。 眼睛看到了墙上的七颗蜜枣和十二颗糖果。 蜜枣已经腐败了,只在雪白的墙壁上留下一枚枚黑色的圆点。 砚尘烬坐在她身边,循着她的视线看着那些圆点。 原来,琅琊山清吾房间里的十九点脏污是这么来的。 砚尘烬还记得,他刚在清吾面前化形的时候,想把那些脏污擦掉,却被清吾扔出了房间。 那时候,他真的好委屈,自己明明是想讨好她,做点什么的。 可她却如此欺负人。 他很难过,于是坐在清吾门前哭,故意哭得很大声,让她无法忽视,等着她出来哄自己。 可她狠心,只当没听到。 砚尘烬现在想起来,那个时候,他的哭声小一些的话,或许能听到里面微弱的抽泣声,那是她心里的伤痛,被他残忍的擦拭了。 当时的他浑然不知,甚至因为这件事气得三日没有理睬清吾。 事实上,是清吾三日没有理他。 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三日没有出门。 整整三日,砚尘烬感觉到了这次的与众不同,他第一次害怕了,他知道清吾生气了。 他想跟她示好,还没等他去敲门,那人从房间里出来了,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样,依旧和从前一样逗弄着他。 求和的是清吾,但她却决口不提那些黑点,砚尘烬也不敢提起,他有一种预感,如果讨论这个,她还会生气的。 今时今日,他才知道,这些东西,是清吾被抛弃的证明。 时光飞逝,宛如车轮滚动,不知疲倦。 岳氏几乎每三个月都会来看清吾一次,清决大约每半年来一次。 可清吾对他们总是淡淡的,一副不想看到他们的模样。 明明装作什么都不在意,可等到他们离开,她又会独自坐在房间里,悄悄地掉眼泪。 砚尘烬只能陪在她身边,用无法拥抱的身体,轻轻的抱着她。 这一日,是五月三十。 清吾起了个大早,把屋子里收拾妥帖,反反复复的检查着自己的衣着和面容,然后坐在书桌前看书。 她看起来真的很乖,很听话,很好学。 可砚尘烬注意到她足足在那一页书上盯着看了半个时辰。 他坐在她身前的桌子上,透明的手指隔空轻抚着她的头顶,砚尘烬自言自语的问她,“清姐姐,你在想什么?” 外头传来一声响动,女孩儿捏着书籍的两只手不由得紧了紧,后背挺直了。 响动消失了许久,清吾这才放下手里书,起身出去查看,原来是房檐上鸟巢里掉下来一颗鸟蛋,摔在地上,摔得稀烂。 清吾盯着那颗鸟蛋,出神很久,她终于转身进屋,寻了块布把摔碎的鸟蛋擦拭干净,然后继续回房间里,坐在书桌前,仍旧等着什么。 砚尘烬不很明白,五月三十是什么重要的日子吗? 直到黄昏,清吾仍旧盯着那一页书,从未翻过页。 外头传来开门的声音,女孩的眼眶都湿润了,心里的一块石头落地,她快哭出来了。 母亲和父亲的声音传来,“阿吾,生辰快乐。” 砚尘烬瞪大了眸子,诧异的看着那个因为一句‘生辰快乐’要流眼泪的女孩,他不敢相信,清吾的生辰是五月三十。 他还记得,就在清吾被仙门除掉的前一年的腊月二十五,他的生辰,他心血来潮,对她说,“每次清姐姐都给我庆祝生辰,今年我也想给清姐姐庆祝,清姐姐的生辰是哪一日?” 少女背对着房门,坐在砚尘烬对面,弯曲着一条长腿,悠哉游哉地看着他,像是有点不记得了。 许久,少女的视线透过他身后看了一眼,淡淡的说道:“七月十二。” 从记忆里回神,砚尘烬坐在清吾那日坐着的位置,视线所及,是那七颗蜜枣和十二粒糖果留下来的黑点。 这一刹,砚尘烬的视线模糊了。 难怪在混沌门那时候…… “今日是什么日子?” “七月十二。” “我当然知道是七月十二,我……你……算了,你当我没说过。” “反正也是你自己提醒我做的,给谁不一样?” “我什么时候让你做这个了?我可没这么说。” “就前日,哦不,是大前日,七月十二,你问我什么日子,可不就是为了提醒我这个?” “你怎么这么笨,连七月十二都忘了?我可不是提醒你绣荷包,你这么笨,自己想去吧!” …… 原来,七月十二,根本就不是她的生辰。 或许她连生辰都不敢记得又或是,不敢提起。 砚尘烬回神,小清吾和父母已经围着桌子坐下了。 清决和岳氏买了很多甜食,一一的摆在女孩儿面前。 小清吾看着那些东西,冷声道:“我现在一点也不喜欢吃甜的。”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眸子里染上了哀伤。 许久,岳氏才道:“那阿吾现在喜欢吃什么味道,下次娘亲和爹爹来看你,给你带别的好吗?” 可是,话一出口,三个人的神色又都不好了。 她从小爱吃甜的,也不曾尝试过别的口味。 如今更是被关在这里,哪里还有机会知道别的口味是什么? 沉默的气氛最后被清吾捏着拳头打破,她久远的回答了一个字,“好。” 这是妥协,清吾是对自己的妥协。 岳氏和清决离开后,清吾从卧榻上起身,黑暗中看着那扇关上不久的房门,看了许久。 她爬起身来,没有点灯,坐在地上的小桌前,流着眼泪,一样一样的往嘴里塞着甜食。 直到吃得肚子撑胀,她还不停地吃着。 砚尘烬无声地喊,“清姐姐,别再吃了,求你,别再吃了。” 小小的身形爬起身来,冲出房门,不停的呕吐起来。 她把吃下去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吸着鼻子说道:“现在好了,我真的讨厌甜食了。” 以前砚尘烬不明白,娘亲说女孩子都喜欢甜的,可清吾不喜欢,她喜欢辣的,最好是能辣到流眼泪的那种。 如今方知,她所有的喜好,厌恶和喜怒无常,都是有迹可循的,只是他不曾知晓这些隐秘的过去。 而后,在漫长的时光里,清吾几乎把整个琅琊山藏书阁的书都翻了一遍。 写字,画画,修行,除了这些,也没别的事可做。 078章 救救我 她最喜欢盛夏,坐在院子里的树枝上,听着耳边嗡嗡的蝉鸣声,就像是听着旁人在耳边细语,这能让她假装自己身边有很多人。 渐渐的清吾开始有了朋友,藏书阁里的一只老鼠。 她总是坐在老鼠洞前,等着她的老鼠朋友从洞里出来,然后趁机捏住这位朋友的尾巴。 只有这时候,她才会笑一笑,轻声说着:“别怕,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清吾十岁的时候,捡到了院子里掉落的一只雏鸟。 那只雏鸟受了伤,清吾精心的照料着,直到伤口愈合,那只雏鸟无师自通的学会了飞翔。 清吾想把那只鸟送回巢穴的时候,才发现巢穴已经空空如也了。 那年深秋时,小鸟飞走了。 清吾看着那只飞鸟,喃喃着说道:“只能出去玩一阵子,要尽快回来呀,你不能离开这里的。” 她像是在跟鸟儿说,又像是在跟自己说。 望着离开的鸟儿,清吾觉得自己是只可怜的雏鸟,被关在笼子里的鸟,永远都别想离开。 那只鸟没再回来,就这么一去不复返了。 清吾为此哭了好久,她看着墙上的糖果也早就变成了黑点,只是比蜜枣黑点要小一圈。 她自言自语道:“如果我也像鸟一样飞走会怎么样?” “父亲会不高兴的。”她自问自答着。 “可我受够了这里,不想待下去了。” 她又安抚着自己:“你答应了娘亲,会听话的。” 清吾歪着身子,躺在地上,哽咽着说道:“可是他们……没有教会我信守诺言。” 最终,清吾没有离开,她知道,留下来的话,还能再跟爹娘见面;可是离开这里,她就真的什么也没有了。 她宁愿枯守,也不想孤单一个人。 时间一年一年的过去,岳氏从开始的三个月来一次渐渐变成了四个月,五个月……九个月,一年。 清决亦是如此。 枯守了十年的清吾,已经只剩下每年的生辰能和父母见上一面。 这一年也如往昔,清吾一大早便起了,将屋子收拾干净,安安静静的坐在书桌前,假装看着桌子上的书籍。 砚尘烬仍旧坐在她身边,轻抚着她的头发,看着她故作冷淡的装样子,等着爹娘来看她。 明知道每年都是黄昏时分,两人才会露面,可她还是从一大早就开始准备,盼着,期待着…… 但这一次,清吾从天亮等到天黑,两个人,一个也没有来。 夜已经深了,她才站起身来,走出房门,往山门方向望过去。 是……忘记了吗? 短短十年,就忘记了吗? 是不是她太冷淡了?是不是爹娘真的以为她不想见他们? 又或者说,出了什么事吗? 少女站在门口,眼巴巴地望着,等着,一直到天明。 她的生辰过了,他们……还是没有来。 漫长的十年,清吾以为自己早就已经习惯了,可是这一刻她才真正的有一种自己被彻底抛弃了的感觉。 崩溃和无助涌向心头,和丹田里源源不断涌出的魔气一样,让她痛恨。 砚尘烬心痛的从背后紧紧的抱住她,这一刻,他真的拥抱了她。 少女并没有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而害怕,反而像是被打开了某种开关,眼泪不受控制的掉了下来。 她转过身来,回抱住这个微热的身躯,她一声一声的呢喃着,“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 连清吾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求救,明明她是心甘情愿留在这里的, 可这一刻,她真的很想有一个人带她走,不管去哪里,只要这个人不丢下她,让她做什么,带她去哪里都好。 在清吾的眼里,眼前的这个陌生地男人不是一个人,而是……她的救命稻草。 她只想要一个人能收留她,能陪伴她。 她真的……太害怕孤独了。 清吾的眼泪透过砚尘烬的衣裳,像是火一般灼烧着他的胸膛。 他抱得更紧了,问着:“清姐姐,我怎么救你?” 少女误解了砚尘烬的意思,以为他是在问,他凭什么救她。 她沉默许久,抬起头,一双泪目哭得微红,她抓着少年的手臂,指甲几乎要嵌入他得皮肉。 “这个可以吗?”她含着泪,踮起脚来,去亲吻他的唇。 对于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她想,她需要一种方式来让眼前的这个人收留自己,可是她,什么也没有,只有这个。 砚尘烬发誓,自己真的很想就这么亲吻她,可是他不愿在这种情况下,趁人之危。 他偏过头,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清姐姐,别怕,我会帮你,我会救你,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需要,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清吾怔怔地望他,一字一顿地说道:“带我走,带我离开这里。” 少年轻轻的拨了拨清吾挡在眼前的头发,“醒过来吧,清姐姐,你只是在做梦,这些都是假的。” 清吾没有清醒,这不是梦,梦里……不会这么痛! 她摇着头说:“不是梦,不是假的,不是,你是真的,是真的,带我走吧,带我走,求求你。” 砚尘烬发现清吾入梦太深了,她不记得他了。 这很糟糕,这意味着他可能无法唤醒她。 耳边已经传来少女的再次哭泣,“求求你……” 砚尘烬无法拒绝,只能轻轻的擦拭她的眼泪,回答她,“我带你走,现在就走,我们离开这里,清姐姐,别哭了。” 两个人离开琅琊山巅,砚尘烬把少女背在背上。 这也是他第一次在她清醒的时候背着她,少女乖巧的趴在他肩头,喃喃着,“回家,回家……” 砚尘烬偏过头来看她,她昏昏沉沉的,或许这一次她也不是清醒的。 她真的想回家吗? 可是她的父母,都那样对她了。 砚尘烬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知道自己的干预会让清吾游离于事态之外。 没有他,清吾不会离开琅琊山巅。 而梦境里的一切发展,不会因为他这个干预者而改变,他能改变的就只有清吾而已。 既然如此,那么带她回家也无妨,那些人应该看不到他们吧! 砚尘烬循着记忆里的路线,踏上了清云山门。 奇怪的是,门口没有人把守。 走进山门,仍旧不见半个人影。 砚尘烬不由得心想,难道身处事态之外,就无法看到事态之中的人吗? 他背着清吾,将整个清云山转了一圈,最后在后院的演武场找到了清决和岳氏夫妇二人。 他们相对坐于法阵之中,两人面色惨白毫无血色,双双盘腿,手掌相贴。 肩头趴着的少女挣扎了下,砚尘烬便立刻放她下来。 少女冲进法阵,想要抱住眼前的人,可是无法触碰。 她看到了岳氏和清决脖颈上的尸斑,她近乎崩溃的问着:“这是什么?这是什么?” 他们已经死了,可砚尘烬说不出口。 他颤抖着扶起清吾,哽咽着安抚她,“清姐姐,我们走吧,离开这里吧,好吗?” 清吾的视线扫到地上一封被石子压着的信件。 她推开砚尘烬,弯腰想将那封信捡起来,却捞了个空。她无力的能蹲下身来,看着信笺上的字迹。 信上写着:我夫妇二人无愧于天,无愧于地,生来坦荡,死后无怨,唯独有愧于小女清吾。今日我二人以身殉道,化结界镇守琅琊山巅,凡有修为者,不得踏入琅琊山巅。小女虽生为天魔,但生性善良,从无害人之心,此结界或许无力阻挡小女重现于世。但我二人已书信一封送予小女,小女见信定会一生留在琅琊山巅,只求仙门诸位道友,替我夫妇二人照料小女,使她一生无忧。 一滴一滴的清泪落在信纸上,可那眼泪像是穿过了信纸,丝毫没有留下痕迹。 清吾跌坐在地上,被砚尘烬扶起来。 她紧紧的抓着砚尘烬的手臂,低声喊着:“带我回去,他们给我留了信,他们留了信……” 砚尘烬背着清吾回到琅琊山,正遇上一个凡人将书信放在清吾房门前的横廊上。 那人看不到他们二人,从两人身边擦肩而过。 他放下清吾,将横廊上的信捡起来,放在少女颤抖的手里。 这封信能拿起来的,也就是说,在相同的时间上,过去的清吾也在这个时候看到了这封信。 阿吾,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爹娘已经不在了。此番爹娘带领众人下山缉拿妖邪,已知有去无回,万望阿吾不要难过。爹娘有愧,将你困于琅琊山,实属无奈。爹娘一生别无所求,只盼阿吾能平安喜乐。爹娘临走前,在琅琊山设下五百年结界,保护阿吾周全,阿吾绝不可离开琅琊山,切记。 清吾的眼泪一滴一滴落下来,信纸都被沾湿了。 骗子,骗子,都是骗子! 为什么连死都要欺骗我? 她跪坐在横廊上,仰面望着苍天,碧蓝色的天那么清明,可为何让她看不到光明? 天魔体是她想要的吗?这是她的罪吗?她为什么要承受这些? 她现在什么也没有了,都没有了,究竟为什么要活着? 碧色的天,一点一点的被吞没,阴沉沉的压了下来。 很快,砚尘烬隐隐察觉到了不对,那黑洞洞的一片,并不是云,而是一群乌泱泱的鸟。 直到那黑鸟从高空冲下,砚尘烬才意识到,那根本不是凡鸟,而是血鸦,以血肉为食,魔气为养,吞食肉身,汲取魔气。 她想自毁其身? 砚尘烬大呼,“清姐姐,不要!” 可那人却恍若未闻,只呆呆仰望着那黑压压的天,嘴里喃喃着,“既予我血肉之躯,我便以血肉偿还,欺我骗我,又以身殉我,此生此世,不亏不欠。” 血鸦俯冲而下,直奔清吾而来。 砚尘烬挡在她身前,紧紧的将她拥在怀里,血鸦长嘴,啄食着砚尘烬的脊背,月牙白的长袍被撕裂,血沿着肩颈滴落在清吾的脸上,身上。 少女惶惶然的抬手,摸了一把脸上的湿润,鲜红鲜红的,让她不由颤抖,“别管我,你,走开。” “我……不走,清姐姐,你不是……什么都没有,你还……还有我,我陪着你,我替你痛。”砚尘烬已经痛的面无血色,唇齿间流露出低哑的声音。 清吾的眼眶湿润了,她看着眼前的少年,心头酸涩。 血鸦越来越多,砚尘烬的整个身躯都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砚尘烬咬了咬牙,摇摇晃晃的起身,佝偻着腰,严严实实的把少女护在怀中。 他拉开房门,一步一步的往里走。 血鸦啄断了他的脚筋,他拖着断掉的脚,仍旧坚持着往里走。 清吾流着眼泪,推他,“放下我,放下我吧。” 少年无力的说道:“马上,躲进去,会……会好一些的,清姐姐,别怕,我在呢。” 鲜血如柱,砸在清吾的脸上,和她的眼泪交融在一起。 她摇着头,歇斯底里的喊着,“不要,阿烬,不要,我不要……” 砚尘烬终是没能走进那扇门,膝盖,手肘,甚至是脖颈都被啄断了,他倒在地上的刹那,还紧紧的把她包裹在躯干之下。 “阿烬!”清吾近乎崩溃的喊他,眼泪从眼角流出,源源不断地淌入鬓间的发。 她清醒了,什么都想起来了,这只是一场梦,只是一场梦。 可是好痛,真的好痛,心脏宛如被撕成碎片一般的痛,痛的她喘不过气。 周遭的景物渐渐虚化,变成了一片虚无。 清吾眼里只有那个少年,她的手不听使唤的抖着抱住他,少年的身体是冰冷的。 从梦境里醒来,清吾听到身旁一阵咳嗽声,她猛地睁开双眼,却见砚尘烬不停的吐着血。 清吾赶紧把少年抱在怀里,源源不断地给他输送魔气,眼泪仍旧滴答滴答的往下落,她呢喃着,“你怎么这么傻,你明知道我不会死掉的,你明知道……” 是啊,他明知道,如果清吾死在这时候,那么以后也不会与他相见。 砚尘烬咳嗽了几声,嘴角淌着血,却还不忘勾了勾苍白的薄唇,“我知道,可是我舍不得,清姐姐,我舍不得。” 079章 心之所向,是你 他的声音越发虚弱,“我想承受你受过的苦,经历你经历过的痛。清姐姐,你忘了……那些吧,我来陪你,我永远……不会丢下你。” 如果她能在年少的时候,遇到砚尘烬该有多好? 清吾摇着头,叫他不要说话了。 他每说一句话都要咯出一口血。 砚尘烬深深地望着她,气息微弱,像个破碎了的玩偶,下一秒就会四分五裂,“清姐姐,我怕我,不能活下来了。” 清吾摇着头,抽泣着紧紧抱住他,“你不能死,你不是说永远不会丢下我吗?连你也要骗我吗?如果连你也抛弃我,我就真的……什么也没有了。” 少年眸子暗了暗,像是绝望。 许久,他才用虚无的声音说道:“清姐姐,我临死前,还有些话,要说给你听。” “你别说,你别说,等好起来,你想说什么,你想说几天几夜我都听你说。阿烬,只要你活下来,我什么都答应你,我什么都听你说。我求求你,不要死,好吗?”清吾已经泣不成声。 砚尘烬颤颤巍巍的伸出尾指,“我们……拉钩。” 两人像小孩子一样拉钩约定。 少年自下而上望着她,嘴里的血跟流不完似的,“清姐姐,我喜欢你,真的喜欢,别把我当成……宠物好吗?” 经历了这件事,清吾怎么可能还把他当成宠物? 清吾崩溃地安抚他,“好,好,你说什么都好,只要你好好活着,我不把你当成宠物,只要你活着。” 少年苦笑,眼神开始空洞虚无,“算了,我不想……趁人之危,勉强你。” “不勉强,不勉强,我真的不勉强,你不要死。”清吾的声音颤抖的越来越厉害,魔气也越来越少。 突然,房门被一个陌生少年拉开,他惊讶的看着倒在清吾怀里的砚尘烬,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哥,你……” 清吾宛如抓住了救命稻草,冲那少年喊道:“快救救他,快救他,他要坚持不下去了。” 少年一头雾水,愣愣的去看砚尘烬,只见他那位方才还奄奄一息兄长,恶狠狠的瞪他一眼。 他连忙醒过神来,“哦,我哥受伤了,我送他去疗伤。” 说罢,少年连忙把砚尘烬背在身上,“清姑娘跟我们一起……啊……” 话还没说完,肩膀上挨了兄长重重的一捏,疼的少年眼前一黑。 清吾哪里有心思管什么少年,注意力都在砚尘烬身上,竟没察觉到不对劲。 少年连忙改口,“清姑娘,我们妖族的长老救治不能有外人在场,你就留在这里等候消息吧!” 清吾只盼着砚尘烬能尽快得到治疗,她依依不舍的看着砚尘烬,只能答应,“好,阿烬,我就在……就在这里等你,哪儿也不去,你别怕。答应我,不要放弃希望,我等着,你不能丢下我。” 砚尘烬虚弱的嗯了一声。 少年背着砚尘烬离开妖王妃寝殿,确认了清吾没跟上来,这才敢开口问道:“哥,你这戏演的太好了,我都吓了一跳。” 砚尘烬冷言,“闭嘴,背我去太子殿。” 少年撇了撇嘴儿,“你不是没事嘛?干嘛还让我背你?” 砚尘烬哼了声,“做戏做全,快走,少废话。” 进了太子殿,少年把砚尘烬背到卧榻上,看着他若有所思的躺着。 少年问他,“哥,你在想什么?” 砚尘烬淡淡道:“天黑之后,你去把她带来,就说……我虽然捡回来一条命,但是需要继续留在妖族治疗,明日不能前往华光门。” 少年愣了愣,“你不是已经打算要去华光门了吗?怎么又不去了?” 砚尘烬瞪他一眼,“砚尘烬不去,砚尘珏会去。” “……”少年嘀咕道:“换来换去的,你也不嫌累。” 在挨了砚尘烬一记眼刀之后,少年赶紧改口,笑嘻嘻的说道:“哥,你放心吧,我一定把话带到。” 少年离开了,只剩下砚尘烬一个人躺在卧榻上,他嘴角勾着若有若无的笑,心里想着,清姐姐这一次,会不会有点心动? 此时此刻的清吾何止是心动,简直心脏都快停了。 她焦急的在屋里走来走去,等着砚尘烬的消息。 直到天黑,少年按照砚尘烬所言,来请清吾前去太子殿。 清吾紧张的问他,“阿烬他怎么样了?” 少年哀伤的叹了口气,清吾如遭雷击,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儿,她颤抖着问:“他不好吗?他……死了吗?” 眼看清吾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少年吓坏了,连连摆手,道:“不是的,我哥他好着呢,好着呢,没事的,嫂子你别哭啊。” 少年说罢,连打了两下自己的嘴巴,“我不是,我是说,清姑娘。” 清吾哪还有心思在乎称呼,只一心关心砚尘烬的情况,“他没事了?” “……”光顾着怕她哭了,少年差点说漏了,他又圆谎道:“也不是完全没事,只是性命无碍,但我哥身子太弱,长老们说要想恢复如初,还需再慢慢治疗。太子殿环境好些,珏哥便留他在太子殿里休养,怕是短时间内不能离开妖族了。” 清吾松了口气,一颗心可算是放下了,她欣慰着,“性命无碍便好,无碍便好。快,带我去看看他。” 少年在前头带路,两人一声不响的走着。 清吾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咚咚作响,手指更是紧紧的搅在一起,像是要掐出血来。 为了缓解紧张的心情,清吾随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回答,“我叫砚尘……呃,嫂……不……清姑娘喊我小砚就好了。” 清吾没注意到他的慌乱,只是不理解,怎么有人叫砚尘鹅? 但这似乎也能理解为什么他让别人喊他小砚,而不是……小鹅! 怀揣着忐忑进了太子殿,清吾一进门,‘砚尘鹅’便将房门关上,自己出去了。 房间里灯光昏暗,砚尘烬闭着眼睛,原本就苍白的一张脸,此时此刻一点血色也没有,连那两片嫣红嫣红的唇也是苍白无色。 清吾心疼极了,坐在卧榻前,甚至不忍心叫醒他。 就这么看着他,清吾眼泪已经开始往下掉了。 许久,她的手指才敢去触碰一下砚尘烬的脸,那人睫毛抖了抖,睁开了双眼。 “清姐姐。”少年声音脆弱的喊她。 清吾应了声,问道:“痛不痛?” 少年眉头微捷,强撑着说:“不痛,你不要哭。” 明明脸色都白成了这样,还忍着说自己不痛,清吾的眼泪更猛烈地涌了上来了。 砚尘烬紧张的张了张嘴,后悔自己的行为,他不该这么惹清姐姐难过的。 他突然好想跟清吾说实话,可是他不敢,只能半撑起身子,竭力的安慰,“清姐姐,我真的……不痛,你别哭,别哭。” 可他顶着那么一张苍白的脸,如此急切地说话,看上去更加凄婉可怜。 清吾胡乱的用手背擦了擦眼睛,吸了吸鼻子,道:“我不哭,阿烬快躺下,别乱动。” 砚尘烬被她按着肩膀躺下去,他覆着清吾的手,“清姐姐,我一点都不疼,是真的,你不要难过了。” 他都如此虚弱了,还尽力安慰她? 清吾深深的吸了口气,忍着心底的难过,她扯了扯嘴角,笑得难看,“嗯,好。阿烬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砚尘烬知道她问的是,她并非路姚清而是清吾这件事。 他答:“一开始,只是觉得……很像,越来越像,直到入了……清姐姐的梦,我才确认的。” 清吾哽咽着问:“所以,我做梦的时候,你一直在吗?” 砚尘烬深深的望着她,想起那些年幼的清吾经历过的痛苦,“一直在,但是……姐姐看不到我,只有姐姐……最难过的时候,我才能现身。” 清吾心里一暖,虽然感觉不到他存在,但是一想到自己那些痛苦而漫长的岁月,也曾有人和她一起度过,清吾心里便觉得温暖。 她作为清吾的一辈子,陪伴她最多的是他,如今见过她最脆弱的时候的还是他。 清吾真的没办法只把他当成自己养大的小狐狸了,看着眼前的少年,她突然很想低下头来亲吻他。 然而,事实上,清吾真的这么做了。 感觉到少年瞪大了眸子,惊讶的望着她,唇齿间冒出四个字,“眼睛闭上。” 砚尘烬乖乖的闭上眼睛,秉着呼吸迎接着这份礼物。 “宝贝,呼吸!”她说着按了按砚尘烬的脸。 少年也不是头一遭了,多少有了点意识,又不敢呼吸太重。 许久,他呼吸急促的推了推清吾的肩膀,声音不稳,“清姐姐,我不是为了让你报答我。” 清吾浅浅的笑了,“宝贝,我想亲你。” 砚尘烬眸子颤了颤,也快哭了。 不管这是不是真的,他都愿意把这当成真的。 他沉浸在着突如其来的幸福里,红了脸,让那张毫无血色的面容有了一点活着的证据。 良久,砚尘烬贪心的小声问:“那……可不可以……再来一次?” 清吾如他所愿的再次亲吻了他,唇齿相依,难舍难分,直到两人都气喘吁吁,这才分开。 那股温暖在清吾心头弥漫开,她又蜻蜓点水似的眷恋的亲了他三两下,这才作罢。 少年娇羞的看着她,想问她,为什么想亲他? 他想从她嘴里听到她说喜欢他,可他又害怕结果不是他想要的。 是以,砚尘烬没敢这么问,他只是说道:“我明日不能跟你一起上路了,今晚你能不能……抱着我睡?” 清吾翻身上榻,隔着被子抱着他,“我明日也不走了,留下来陪你,等你痊愈,好吗?” 少年有些惊讶,许久都没能回神。 她想留下来陪着自己吗? 那是什么意思?愧疚吗?还是……不想跟他分开? 砚尘烬沉默了许久,摇摇头,“不要,你不要留下来,我现在身体……这么虚弱,怕你瞧见了……心里难受。你跟我……跟我哥哥回……华光门吧,我身体好起来,就给你写信,让你来……来接我,好不好?” 清吾虽然很想留下来陪着砚尘烬,可一想到自己看见他这副模样就忍不住心疼的想哭,她一哭又惹得砚尘烬要哭。 这一来二去,他的伤怕是也好得慢。 清吾犹豫再三,还是答应了。 “那我们说好了,等你身体一好,立刻叫我来接你。”清吾道。 少年乖巧的点头,“嗯,说好了。” 清吾轻轻的亲吻了他的额头,“睡吧,宝贝,好好睡一觉。” 砚尘烬窝在她怀里,拥抱着她的腰身,他从未如此明目张胆的在她清醒的时候,这样抱着她入睡。 夜深了,身侧的少女已经睡熟了。 砚尘烬睁开双眼,在黑暗中盯着少女的面容,他低声的呢喃着:“清姐姐,我不要内疚和亏欠,喜欢我一点点也好,就一点点。” 次日一早,清吾便依依不舍地跟砚尘烬告别,还不忘光明正大的亲了他好几下,这才出门。 一出太子殿,清吾便被人叫去了妖王妃寝殿。 清吾把砚尘烬受伤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跟妖王妃说了,道了几次歉,她心里才好受些。 虞氏温柔的安慰着清吾,“阿清,这不是你的错,阿烬对你一心一意,这是他的选择,你不必心里有愧,他要的也不是这个。阿烬这孩子,是个死脑筋,认定了的事情,任谁都无法左右。此番你们二人分开一阵子也好,阿清可以用这段时间好好的想一想,你对阿烬到底是什么感情。” 清吾点点头,“我明白,我会好好想的。” 虞氏笑着摸摸她的头,“好孩子,我今早睡不着,起来做了好些糕点给你路上带着吃。都是咸辣口味的,第一次做,也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这里还有一些,你先尝尝看。” 侍从将一盘小点心端了上来,放在虞氏和清吾面前的小桌子上。 清吾不好意思道:“这……夫人太费心了。” 她捻起一块,咬了一口,淡淡的咸味,浓浓的香味,手艺很不错。 080章 把心留在妖族了 虞氏作势给清吾倒茶,清吾赶紧放下手里的糕点,“夫人,万万不可,我自己来。” 推搡间,茶水不小心洒在虞氏手腕上。 清吾赶紧放下茶壶,掀开虞氏的衣袖,擦拭着微烫的茶水。 只见,虞氏的手腕上有一道年代久远的疤痕,那伤疤虽然愈合了,但是留下了很深的印记。 清吾愣了下,“夫人,这是?” 虞氏的眸子带着说不出来的苦涩,她苦笑道:“只是一个很久以前的疤痕,没什么。” 清吾还想问,虞氏却往外看了一眼,道:“时候不早了,阿清你该走了,如果你好奇,下次有机会,我再说给你听。” 她笑着吩咐侍从把分装的糕点拿上来,让清吾带上。 清吾再三感谢。 虞氏笑了笑,“说不准以后会是一家人呢,阿清不必如此客气。” 清吾颇难为情,但是这回没有否认。 从虞氏房里出来,清吾随侍从前往妖王殿,远远的瞧见一位白衣金边的少年背对她站着。 那少年身材颀长和砚尘烬相仿,束腰紧紧的将腰型包裹着,显得更为干练。 肩膀上飘下两条鎏金的丝带,随风飘扬,尽显飘逸之态。 两人相隔两丈,那人缓缓转过身来,少年面若桃花,清冷又不失俊美,姿容绝美。 眉宇间缺少少年应有的稚气,鬓发半散半束才添了几分少年感。 一双狐狸眼竟同砚尘烬的那双别无二致,美到了极点。 清吾不由得感慨,难怪是异母同胞的亲兄弟,生的有七分相似。 但砚尘烬太过柔美,眼前这个少年倒显得比砚尘烬更为绝色。 少年轻咳一声,“清姑娘,该上路了。” 清吾愣了下,点点头,“太子殿下请。” 马车就停在清吾的身侧,侍从们把虞氏准备的糕点都搬上了车。 清吾等着砚尘珏先上了马车,却见那人十分礼貌的伸出手来,作势要拉她一把。 愣了片刻,清吾才把手放在砚尘珏手心。 被握住手的那一刹,清吾难为情的想收手。 若是旁人,若在昨日之前,清吾不会在意这些小事。 可如今,她本能的抗拒别的男子触碰。 两人坐在马车里,清吾拘谨的很,她心里想的都是砚尘烬。 明明才分开没多久,怎么会有一点想他? 清吾有点后悔了,她不该答应砚尘烬回华光门去的,留在妖族的话,至少还能日日见到他。 砚尘珏突然开口,问她:“清姑娘,你在想什么?” 清吾回神,摇了摇头,“没,没想什么。” 少年从马车后头拿出一盒糕点,“这是母亲做的?” 清吾点点头,“是夫人做的,太子殿下若是喜欢,可以拿去吃。” 砚尘珏浅浅的笑了笑,“母亲特地给你做的,我不会拿的,只是觉得母亲好像很喜欢你。” 清吾一愣,这位太子殿下难道不知道,他母亲到处给他和他弟弟搜罗媳妇儿吗? “可能是夫人觉得我和阿烬相熟,爱屋及乌罢了。”清吾点着鼻尖回答。 砚尘珏轻挑了下眉,“我听阿烬说,当年他被送往仙门为质,受了姑娘的抚养和厚待。” 清吾愣了愣,没想到砚尘烬连她的身份都跟砚尘珏说了。 不过,这个人是砚尘烬的亲哥哥,应该也是可以相信的吧! 清吾道:“也算不上抚养和厚待,只是……互相陪伴罢了。” 若是以前,清吾也会这么想,她也一直是这么认为的,她和砚尘烬之间,只是抚养的主人和被抚养的小宠物。 但阿烬从来不是这么想的,他不喜欢被当成宠物,她也答应了,不会再把他当成宠物。 她想,那这种关系,叫陪伴吧! 砚尘珏和砚尘烬很不同,没有他身上的幼稚和小性子。 这位太子殿下身上的贵气从一举一动里都能透出来,声音又温柔,不似砚尘烬那么爱撒娇。 想到砚尘烬撒娇,清吾不由得勾了勾唇。 砚尘珏注意到了她的举动,问道:“清姑娘想到什么了,如此高兴?” 清吾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只是一些往事罢了。太子殿下,我有些话,想问你。” “但说无妨。”少年轻言。 清吾问道:“昨日我在妖王殿见到了妖王的尸体,这是怎么回事?” 砚尘珏眸子暗了暗,笑道:“清姑娘见到的,可是一具傀儡?” 清吾点头,确实是傀儡,好像是死了很久的人被做成了傀儡。 他淡然道:“那是砚尘真的诡计,姑娘不要当真。” 阿真?那个拔舌少年?清吾记得那个少年扒开妖王的眼睛,害得她陷入梦境。 似乎这么解释也是合情合理的。 可偏偏,清吾认为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清吾半信半疑的问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少年仍旧笑得温和,像是毫无波澜一般,“那孩子就是喜欢恶作剧,不讨人喜欢,否则的话,也不会被拔掉舌头了。” 被拔掉舌头,明明是一件很残忍的事情,可为什么在砚尘珏亦或者是砚尘烬的口中,都说得这么习以为常? “就算再怎么不让人喜欢,他毕竟是个孩子,不该被如此对待。”清吾低声说。 砚尘珏突然掀开马车的帘子,往远处看去,“清姑娘,如果不能作为施暴者,设身处地的去看待一件事的话,妄下评论是很不公平的。” 为施暴者设身处地的想? 清吾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寻常人都是站在弱者的角度上。 可施暴者和被施暴者,到底谁才是真正可怜的那一个? 大家只会在意这个可怜人为什么被如此欺凌,却从不想或许那个欺凌他的人也有苦衷。 清吾叹了口气,“你说得对,未见得受到欺凌的人才是弱者。” 少年转过头来,看向她的眼神里竟然多了一丝感激。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清吾发现这个砚尘珏十分博学,和清吾说起书法、绘画、修行、术法都能侃侃而谈。 砚尘珏的学识和见识也都是一等一的。 清吾不由得感慨,难怪这样的人能在妖王的二十几个孩子中脱颖而出,成为妖族的太子。 一路上,清吾打开了话匣子,跟砚尘珏说得不亦乐乎。 说着话的时候还好,可夜里在客栈留宿,清吾一安静下来就开始想念砚尘烬了。 想他现在好不好,想他现在会不会痛,想他现在有没有人照顾…… 躺在客栈的卧榻上,翻来覆去的怎么都睡不好。 无奈,清吾跟小二要了一壶酒,翻上房顶,望着月亮喝酒。 重活一世,清吾再次有了被禁锢住的感觉,而这一次束缚她的不是琅琊山的结界,而是……对一个人的感情。 清吾仰头喝了一大口酒,喃喃着:“这就是喜欢吗?好像不像书里说的那么美好,甚至,有点难过。” 想着他,却不能见到他的难过。 一壶酒下肚,清吾才重新返回房间,躺在卧榻上,终于不想砚尘烬了,她开始想她爹娘了。 她在想梦境里,在清云山上见到的那封留书到底是不是真的? 如果是真的,那是不是意味着爹娘是为了她而死的? 那是不是意味着,这么多年来,她心中对爹娘的怨都是罪孽? 在清吾的记忆里,她长大后没有离开过琅琊山,爹娘死去的时候,她只是看了那封爹娘给她的来信。 所以,她一直以为,他们的死,只是抛弃,放弃,舍弃…… 不管是哪一种,对那个年纪的女孩,都无疑是致命的打击。 于是,刚过十六岁生辰的清吾引血鸦赴死,却没有得偿所愿。 她躺在被血染红的横廊上,睁着一双眼睛望着苍天,她心里想的是:原来啃食血肉的血鸦,也没有书里描述的那么厉害。 足足躺了十日,清吾遇上了前来刺杀她的叶岚阕。 如今想想,如果那时候没有叶岚阕,她未必会活下来。 叶岚阕把房门外的横廊拆掉了,像是要把过去也一并从生命里拆掉一般,从新开始。 可是说要给她一个新的开始的人,也离开了她。 重新变成一个人的清吾,仍旧是每日都和藏书阁的老鼠说话,日复一日,老鼠们一代又一代,她和老鼠的父辈,祖父辈,曾祖父辈……祖祖辈辈都交过朋友。 仙门每日会派凡人进入琅琊山,给清吾送饭。 她知道那些人在圈养她,就像圈养一只可怕的食人鸟,他们无法进来杀死她,又害怕她冲出去杀死他们,所以他们被迫养着她。 后来,清吾叫那些人送书进来,每日一本,她都会看完,就这样打发着蹉跎的时光。 直到他们把那只小狐狸送进来。 清吾一开始是很嫌弃这只狐狸的,他看上去不太健康,不能跑也不能跳的,而且还很胆怯,很害怕她。 一个因为惧怕被圈养的少女,起初很不喜欢这条害怕她的狐狸,在她眼里他与外面那些饲养她的家伙们是一样的。 可日子真的太无聊了,清吾发现这只狐狸比鼠洞里老鼠要有趣得多,更有趣的是,这只体型大约是老鼠十倍的狐狸,竟然见到老鼠吓得乱跳。 清吾终于从中找到了乐趣,那段时间她沉迷于用老鼠吓唬砚尘烬,直到有一次,她瞧见那只小狐狸被吓得缩在角落里,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她觉得他好可怜,第一次,清吾在可怜除了自己以外的生命。 清吾想,这只可怜的小家伙,明明和她一样被困在这里,她怎么还能忍心欺负他? 那一日,清吾把他抱在怀里,才知道这小家伙的皮毛如此柔软,她轻柔的抚着他的皮毛,一声一声喊着他,“宝贝,小宝贝。” 清吾从梦中醒来,眼泪把枕头打湿了。 竟然想着想着就这么睡着了,清吾擦掉眼泪,酸涩的笑了笑。 原来她并不是一无所有的,她一直都被爱着,从前被爹娘爱着,后来被砚尘烬爱着,只是她自己不知道罢了。 往事不可追,爹娘的恩情已经无法偿还,但至少她要回应砚尘烬的感情。 天亮之后继续赶路,清吾继续跟砚尘珏讨论昨日为进行完的话题,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她不再反复回想,过去自己的那些错过和误会。 两人从清晨说到天黑,清吾心想,太子殿下的性子还真好,都没嫌她烦。 天黑后到达华光门,门前火光星星点点,弟子们齐聚,迎接砚尘珏,给足了他颜面。 砚尘珏扶着清吾走下马车,清吾一眼就在人群里见到了赵锦英。 赵锦英笑嘻嘻的冲她眨眨眼,清吾也会心的一笑。 好久没见他了,这下子可有不少故事听了。 砚尘珏被江铭昀请去大殿,迎接的形式的过场也算走过了,弟子们纷纷散开了。 人群里,几个女修讨论着砚尘珏容貌出众,比砚尘烬还要俊俏。 赵锦英下意识去揽清吾的肩膀,却被清吾躲开了,他不解道:“你怎么了?” 清吾笑了笑,“男女授受不亲,你以后可给我放尊重点儿。” 先前两人就是这么相处的,也没什么不妥。 赵锦英的眼珠子转了转,想到了什么,他怪笑着戳了下清吾的肩膀,道:“好啊姚清,去了一趟妖族,见识了砚小公主的哥哥,转性了?” 清吾仍旧是笑,“性子呢,转是转了,但不是因为砚尘珏。” 不是因为砚尘珏?那难道是……“你不会是……终于瞧上砚小公主了吧?” 清吾没否认,“你猜啊!” 说罢,她抱着几盒糕点往弟子住所跑去,赵锦英在身后追着她,喊道:“真的假的?你喜欢砚小公主?” 清吾瞪他,“你小点声儿。” 砚小公主,砚小公主的喊,他才不是小公主呢! 他比小公主更珍贵。 赵锦英跟着清吾进了她房间,赶紧把门关上,屁颠屁颠的帮清吾把糕点放下,“到底是不是真的?你不是说绝无可能吗?这才去妖族待了两日,怎么突然就变卦了?” 清吾坐下来,打开一盒糕点,捻了一块塞到赵锦英嘴里,转移话题道:“尝尝,好不好吃?” 081章 江大少爷失恋了 赵锦英可不会被这么一块糕点给打发了,他一面咬着又咸又辣的糕点,全然顾不上糕点古怪的味道,急切道:“别转移话题,到底怎么回事?” 清吾挺想告诉赵锦英的,毕竟他是她为数不多的朋友。 可这人嘴巴太大了,告诉他的话,他肯定会到处乱说,到时候就闹得人尽皆知了。 她笑着说:“你先发誓,你绝不告诉别人。” 赵锦英赶紧把手里的糕点全都塞进嘴巴里,举起手来,正要发誓,可一开口,被糕点呛住了,剧烈的咳嗽起来。 清吾连忙给他倒了杯水,让他喝下去,“你看,老天都不让你发誓,可见你的信用实在是不高。” 喝了水,咳嗽才稍稍改善了,赵锦英不满的举起手来,一面咳嗽一面说道:“我这个人……咳咳……很有原则的,我赵锦英……咳咳发誓,绝不会把……咳咳……路姚清的秘密说出去。” 清吾被他逗笑了,心想这人还真是为了八卦煞费苦心,“好罢,那我就告诉你吧!其实呢,我就是突然发现他一直喜欢我,所以,我就动心了呀。” 这话怎么听怎么像是敷衍,赵锦英撇了撇嘴儿,道:“他喜欢你这事儿谁不知道啊?整个华光门都知道了,你少用这个来诓我。” 别的不说,单单是路姚清做的荷包,丑的人神共愤,即便如此,砚尘烬还是收了她的荷包,可不就是爱她爱惨了? 清吾却突然间想起来,她在混沌门冷落他,逼问他是不是喜欢自己,那时候砚尘烬可怜巴巴的说自己不喜欢,一定伤心透了。 一想到他难过,清吾心里也酸涩起来。 她以前怎么能那么过分的对待他? 见她发愣,赵锦英在她眼前晃了晃手掌,“喂,你好歹编个像样的理由啊。” 清吾拍了一巴掌他的手,突然站起身来,道:“就这个理由,反正,我现在已经有主儿了,咱们俩以后要避嫌,不要随意进我房间,进来了也不能久待,赶紧出去!” 说着,她推着赵锦英往外走,临走还不忘给赵锦英拿了两盒糕点带上。 赵锦英被推出房门,切了声,“路姚清,你也太重色轻友了,你这是有了男人,又不是卖给他了,干嘛这么不近男色?” 清吾笑了笑,“这叫忠贞不二,你懂什么啊?以后咱们就在院子的凉亭里说话,听到了没?” 赵锦英无奈的翻了个白眼,“看在糕点的份儿上,原谅你了。” 清吾提醒,“你可答应了我,不准往外说,你要是告诉别人的话,你可连‘轻友’都没了。” 赵锦英哦了一声,“我知道啦!” 这些话有什么可往外说的?谁不知道啊? 两人在院子的凉亭里坐下,清吾从赵锦英手里捞了一盒糕点打开。 赵锦英皱眉,“你也太抠了吧,这都是给我的,你还要吃?” 清吾只是懒得回屋去拿,她嘴里吃着糕点,道:“你喜欢等会再拿两盒给你。” “这还差不多。”赵锦英也跟着吃了起来。 清吾问道:“我不在这几日,有没有什么有趣的事儿发生?” 赵锦英咽下嘴里的糕点,道:“你别说,还真有不少,其中有一件最好笑的事儿,说出来肯定惊掉你下巴。” 果然没找错人,清吾就知道赵锦英有故事。 她调笑道:“我扶着下巴,你说吧。” 赵锦英正想说话,突然瞧见一个少年从外面回来,正是带砚尘珏去大殿的江铭昀,他立刻闭上了嘴巴。 清吾注意到他的视线,跟着看过去,正巧江铭昀偏过头来,跟清吾对视一眼。 她抬手打了个招呼,江铭昀的脚步顿了顿,似乎有话想跟清吾说,但瞧见赵锦英也在,他又悻悻的离开了。 瞧见江铭昀进了屋,关上了门,清吾问道:“他又怎么了,怎么不理人啊?” 赵锦英压低声音说道:“我要说的事儿就是跟江铭昀有关的。” 跟江铭昀有关的事儿,清吾倒是极少听赵锦英说起,她突然皱了皱眉,“该不会是和七白有关的吧?” 先前清吾提醒过赵锦英,不准传七白的八卦。 他笑嘻嘻的竖起一根手指,“就这一次。” 清吾见他这副傻呵呵的样子,道:“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赵锦英神秘兮兮的往江铭昀房间看了一眼,趴在桌子上,冲清吾招了招手。 清吾也凑近他些,不耐烦道:“快说。” 赵锦英坏笑起来,“前两日,江铭昀去了混沌山,嘴上说是去调查女修失踪一事,可跟他一起去的师弟说,江铭昀到了混沌山,直奔混沌门而去。先前还说什么看不上江七白,鄙夷的话一套接着一套,还不是巴巴的去瞧人家?” 清吾有些惊讶,但心里对江铭昀多了几分佩服。 这个江铭昀自傲自负,肯放下身段随心而行,实在是难得。 看来,她真的没看错,江铭昀对江七白的心思绝不是假的。 赵锦英敲了敲石桌子,“我还没说完呢,你方才看见他脸色难看了吧。” 清吾点点头,何止是难看?跟别人欠了他钱似的。 赵锦英嗤笑一声,“这已经好多了,前日他回来,那张脸黑的,跟被人杀了亲娘似的,可把师兄弟们吓坏了。我一问才知,江铭昀眼巴巴地去混沌山瞧人家江七白,一到混沌山,整个人都绿了。” “绿了?”清吾瞪他,颇有一股‘你要是敢造谣就死定了’的模样。 赵锦英点点头,“这可不是我说的,师弟们亲眼见到了的,江七白跟一个年轻的男修手拉着手坐在院子里挑选草药,笑得那叫一个甜。” 清吾腾地一声站起身来,没控制住音量,“怎么可能?” 赵锦英扯着她的手臂,拉着她重新坐下,“你小声点儿,怕别人不知道吗?我问你,江七白亲口告诉你,她喜欢江铭昀了?” 这一问,还真是把清吾给问住了。 仔细想来,江七白从未说过自己喜欢江铭昀。 只是对清吾说过,她有喜欢的人。 至于这个喜欢的人是谁,清吾本能的带入了江铭昀,从未想过别的可能性。 如今听赵锦英这么一说,清吾才如梦初醒。 难道说,七白喜欢的……另有其人? 清吾呆愣愣的想从先前与江七白的谈话里找到一些蛛丝马迹,可没有一条能表明江七白喜欢江铭昀。 不会吧?弄了半天,是她搞错了? 她竟然还鼓动着江铭昀去追求江七白,如今江铭昀岂不是恨死她了? 难怪方才江铭昀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清吾扶着额头,心里暗道:这都是什么事儿啊?她可真是罪过大了去了! 赵锦英不明所以,问道:“你怎么了?头不舒服?” 说着还伸手去探清吾的头。 手指还没碰到清吾的脑门,突然被清冷的嗓音吓了回去,“你在做什么?” 赵锦英循着声音看过去,只见端庄华贵的太子殿下正冷眼看着他。 他讪讪的收回了手,跟听学时,受了师父的责罚一般,腾地一声站起身来,结结巴巴的解释,“不是,我……没干什么,姚清她不舒服,我什么都没干!” 说完这番话,赵锦英心想,我干嘛这么紧张的跟他解释? 可砚尘珏的声音像是能控制人心一般,让他这么做了。 砚尘珏淡淡的说道:“时候不早了,这位道友,该回去休息了。” 他话音刚落,赵锦英便不由得打了个哈欠,迷迷蒙蒙的说:“我是有点困了,姚清,我先回去了。” 清吾应了声,那人已经往回走了,她喊他,“赵锦英,你糕点没带!” 赵锦英转过身,眼神有些迷离,道:“我不要了。” 什么啊,方才嫌她吃了几块,这会儿都不要了? 再回神,赵锦英已经进屋去了。 身后传来砚尘珏的声音,“清姑娘,你们方才再说什么?” 清吾道:“也没什么,只是说了几句闲话,时候不早了,太子殿下也早点回去吧。” 砚尘珏点点头,“清姑娘好梦。” “太子殿下也好梦。” 这一晚,清吾可没有好梦,相反的,她做了个噩梦。 噩梦的前半段是江铭昀指着鼻子骂她,说她多管闲事,随后江七白也突然出现,跟着江铭昀一起骂她。后半段是她被人捆绑着丢进了柴房,动弹不得还很闷热。 清吾醒来,只觉得这一觉睡了还不如没睡,浑身都不舒坦。 于是乎,她没起身,又抱着被子打算睡个回笼觉。 好不容易不想江铭昀和江七白的事儿了,砚尘烬又开始攻击她的思想了。 铺天盖地的想念从头脑蔓延到全身,她甚至觉得每一滴流动的血液都有些酸涩,仿佛在宣告它们想念砚尘烬了。 清吾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思念,原来这么磨人又难受。 她想起了江铭昀香囊里的笑脸巧果,这才意识到自己身上没有一样东西,是可以用来睹物思人的东西。 清吾跳下卧榻,抱了一盒糕点,重新躺下。 没有砚尘烬的东西,抱着他娘的东西凑活一下吧! 砚尘烬现在是不是在受苦呢?身上的伤还疼不疼了?有没有像她想念他一样,想念自己? 清吾还有好多好多话想问他呢,可是现在连人都见不到。 “咚咚咚”外面传来一阵敲门声。 清吾心不在焉的起身,一开门,清吾顿时摒住了呼吸。 门外站着的人,是江铭昀。 终归是躲不过的,清吾只是没想到,他来得这么快。 江铭昀道:“让我进去,我有话跟你说。” 清吾现在就是一个等待审判的罪人,哪里还能顾得上孤不孤男,寡不寡女,共不共处一室了? 她抚着鼻子,让江铭昀进屋了。 江铭昀坐下,清吾又狗腿的给他拿了糕点,倒了茶水。 少年仍旧是面无表情的,清吾心想:我死定了。 江铭昀道:“你坐下,我有一件事要跟你说。” 我知道,我知道,你要是现在打我一顿的话,我都没脸还手!清吾心想。 清吾同手同脚的在江铭昀对面坐下,自己先给自己倒了杯水,压压惊。 昨晚理了一整晚的思绪,好容易鼓起勇气跟清吾说这件事,可话到嘴边,他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两人大眼瞪小眼沉默了好一阵儿,谁都没说话。 一个是难以启齿,一个是不敢开口。 半晌,江铭昀道:“你这里……有酒吗?” “啊?酒?”清吾心想,你该不会是想用酒毒死我吧?不对不对,我的酒没毒,你该不会是想用酒淹死我吧? 江铭昀点头,不喝点酒,他说不出来。 清吾只好把屋里的藏酒拿出来,似乎真的担心江铭昀用酒淹死她,她只拿了最小的一坛。 江铭昀又问:“就只有这么点?” 清吾嘴角抽了抽,又拿了一大坛出来。 江铭昀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借着喝酒的豪气,他才终于开口,“前几日,我去了一趟混沌山。” 说罢,他又自顾自的倒了一杯。 清吾赶紧拦他,“你酒量不好,慢慢喝。” 少年松开了手,重重的叹了口气,“我仔仔细细地想了你之前说的那些话,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去找她,我想告诉她,我心里也有她。可到头来,只是我自己一厢情愿,她早就心有所属,只有我……是个傻子。” 他说着,眼神里带着悲伤,捻起酒杯喝了下去。 清吾为难道:“这事也是我不好,我没搞清楚情况,乱指挥,你别难过,这……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江铭昀,你这么帅,又是咱们华光门第一少女梦中情人,何必这么自暴自弃?” 江铭昀已经有了几分醉意,苦笑了声,“什么华光门第一少女梦中情人,那些女人算什么?我都不要,我只想要她。” 听他这么说,清吾很确定,他肯定是醉了。 若是江铭昀清醒着,怕是打死也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清吾干脆也倒了杯酒,闷闷的喝下去。 江铭昀抬眸看她,“你怎么也喝酒了?你也……失恋啦?” 082章 公主殿下又是谁? 清吾笑得比哭还难看,她觉得自己要是现在告诉江铭昀,她不仅没失恋,还被人告白了,而且她也心动了,他会不会被气哭了? 他都惨成这样了了,这么一对比,岂不是显得他更惨了? 清吾只能讪讪的笑说:“是啊是啊,我跟阿烬表明心意,被拒绝了。我也挺惨的,你心里有没有舒坦点儿啊?” 江铭昀似乎有了些许心理安慰,给清吾添满酒,“咱们俩,嗝,同是天涯失恋人,今日一醉方休。” 也好,反正清醒着总是想砚尘烬,还不如一醉,什么都抛在脑后的好。 清吾接过酒杯,两人碰了碰杯子,一饮而尽。 砚尘珏从清晨便出门去调查,天色暗了才回来。 想着今日还没能跟清吾见一面,他主动敲了清吾的房门。 敲了几声,屋里都没人来回应,砚尘珏以为她不在,正要离开,房间里传来少女染着醉意的声音,“别敲了,烦死了!” 砚尘珏皱了皱眉,抬手一指,房间里的门卡锁顿时断裂开来。 他推门进屋,只见桌子上趴着醉醺醺的两个人。 一个是清吾,另一个是……江铭昀!!! 桌子上,地上,横七竖八的酒坛子倒了一地,江铭昀还迷迷糊糊的拍着桌子,“路姚清,继续,继续喝!” 清吾摆摆手,“我不行了,江铭昀,你好样的,你继续,我先睡了。” 砚尘珏眸子一深,酒坛子里的酒水从坛子里飘出来,覆盖在江铭昀的头顶,那酒水像是幽灵,往江铭昀鼻子的方向爬过去。 眼看就要钻进江铭昀的鼻子,突然,外头传来赵锦英的声音,“姚清,你怎么连门都……”不关啊? 那酒水顿时失去了控制,浇在江铭昀的脸上。 江铭昀被这一泼酒水激得爬起身来,眼神迷离的看着砚尘珏,“谁?谁干的?” 砚尘珏的身体挡住了大半个江铭昀,他不喊这一嗓子,赵锦英都没注意到屋里还有个他。 赵锦英歪着头指了指江铭昀和清吾,又指了指砚尘珏,问道:“太子殿下,这……你们在……干什么呢?” 砚尘珏神情淡漠,道:“他们喝醉了,你把江铭昀扶回去吧!” 明明是很普通的一句话,没有任何的威慑力,可看着砚尘珏的眼睛,赵锦英就有一种被命令的感觉,而且是无法拒绝的命令。 赵锦英鬼使神差的走进去,把桌子上的江铭昀扶起来,往外走。 刚走出房门,赵锦英听到身后一声清脆的响声,似乎是有人踢碎了酒坛子。 这一声让赵锦英如梦初醒,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正扛着江铭昀呢! 怎么回事?昨天晚上也是如此! 赵锦英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打算来跟清吾说呢,却不想又遇到了砚尘珏。 这个砚尘珏,是不是对他用了什么咒术? 实在是太古怪了! 他只要一对上砚尘珏的视线,就像是被迷惑了一般,整个人都被牵着鼻子走了,等清醒过来,又十分错愕。 赵锦英把江铭昀送回屋里,那人吵着闹着要喝水,他连忙道:“江师兄,你在这等我一会儿,我这就去给你打水喝。” 从江铭昀屋里出来,赵锦英火急火燎的往清吾屋里去,生怕去晚了砚尘珏对清吾做点儿什么。 等到赵锦英一脚踹开房门,只见昏暗的房间里,卧榻上躺着一个人,似乎已经睡着了。 看来砚尘珏什么也没做,赵锦英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关上房门,却没注意到就在他关门的一刹,卧榻上的人消失不见了。 此时此刻,清吾正醉醺醺的躺在砚尘珏的卧榻上。 少女脸上挂着酒醉红晕往砚尘珏身上凑,却被砚尘珏推开,“浑身都是酒气,离我远点。” 被推开的清吾哼哼了两声,锲而不舍的抱回去,却再次被推开,少年拧着鼻子,嫌弃道:“难闻死了,走开些!” 她半睁着迷离的眼睛看他,拖着撒娇的尾音,“阿烬,别推我。” 砚尘珏盯着她,原本冷淡的眸子软了几分,“下次还敢不敢跟江铭昀喝这么多酒了?” 他像个在教育孩子的长辈。 清吾咯咯的笑了两声,没皮没脸的说道:“敢。” “你还敢?”砚尘珏气恼地扯了扯她的脸颊,可一瞧见她皱眉,又不忍心的松手了。 清吾揉着脸颊,有一点点委屈,“好疼。” 砚尘珏哼了声,“胡说,我都没用力。” 可少女仍旧坚持,“疼,好疼啊,宝贝,我好疼。” 她说着开始吸鼻子,一副要哭了的模样。 砚尘珏只能拂下她的手,凑近些看,好像是有点红了,可他真的没用力。 刚想道歉,清吾突然凑上来吻了他的唇。 “你……”砚尘珏被偷袭,有些气恼。 清吾勾着砚尘珏的脖子,眨着眼睛看他,“阿烬,你眼睛好漂亮,里面装了星星吗?怎么亮晶晶的?” 砚尘珏心里有气,伸手推她,可又没用力,推与没推区别不大。 就在他第十几次推她的时候,手被清吾握住了。 清吾看着那只修长的,白玉无瑕的手,虔诚的吻了吻。 这一吻让少年宛如蝴蝶翅膀一般簌簌的长睫毛颤抖了起来,薄唇微启,受宠若惊。 清吾把他的手捂在心口,温柔的唤他,“殿下,殿下……” 砚尘珏恍若跟自己过不去一般,问她,“你到底叫谁?砚尘烬,还是砚尘珏?哼,朝三暮四。” 她笑着去抱他的脖颈,笑着喊,“公主殿下。” 砚尘珏:“……” 公主殿下又是谁? 这一回他真的有点生气了,下手的力道也大了些,一把推开清吾,质问:“你叫谁?你把我当成谁了?” 不管是砚尘烬还是砚尘珏,他都还尚可以接受,他不准她把他当成其他人!!! 清吾被他推的一愣,疑惑的看他,“砚小公主,我的宝贝,阿烬。” 砚尘珏用了许久才终于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他轻哼,“谁准你给我取外号了?什么砚小公主,我是男人,你还是不把我当男人,是不是?” 清吾抱着他的手,贴在脸颊,“我知道你是男人,我见过。” “……”砚尘珏急了,“你……你胡说,你什么时候见过?” 恍惚间,记忆回到两百年前。 那是砚尘烬被送到琅琊山几年后发生的事。 砚尘烬忘不了,那一日下了场大雨,她一大早就跑到琅琊山府后院的小山上去,说是阴天能在山上找到蚯蚓,捉回来喂阿灰。 阿灰,是清吾住在藏书阁里的那位老鼠朋友的名字。 雨下起来的时候,她还没回来。 于是,砚尘烬便淋着雨,跑去山上找她。 那是他还不能化形,弱小的狐狸忘记了,他的主人修为高强,可以使用瞬移法术回家。 是以,他刚出门没多久,清吾便回来了。 清吾已经习惯了每次回来,娇弱的小白狐就趴在房间里等她。 可这一次,他不在。 清吾把所有的屋子都转遍了,仍旧没有找到他。 那个活了近三百年的少女再次体会到了被抛弃的感觉,她跌坐在地上,手中布袋子掉在上,蚯蚓从布袋子未束的开口逃了出来,到处蠕动着爬着。 那些小东西似乎能感知危险,拼了命的往离清吾更远的方向爬去。 砚尘烬被雨浇了个透彻,没有找到清吾,但身体虚弱只能原路返回。 他忘不掉那个场面,屋子里到处都爬着蚯蚓,清吾跪坐在地上,双目无神的发呆。 彼时的砚尘烬还无法开口说话,只能嗷嗷的叫几声。 清吾听到叫声猛然回过神来,转头看他。 时隔两百年,砚尘烬想,或许就是她转过身来的那一个惊喜的眼神,让他喜欢上了她。 明明她总是戏弄他,明明她都那么大年纪了,却还像个小孩子一样,但就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逃不掉了。 但这个故事还有后半段,而且并不怎么美好,至少对于砚尘烬来说是这样的。 清吾再次见到那只狐狸,她高兴坏了,她一遍一遍问着:“你去哪里了?” 可小狐狸没办法回答她。 即便如此,清吾还是猜到了,“你是不是出去找我了?怕我回不来吗?这可是我家,我怎么可能回不来?不是都说狐狸很聪明,很狡猾的吗?怎么会……有你这么笨的狐狸?” 她嘴上那么说,可砚尘烬能看得出她眼中的感动和欣喜。 尽管,那时的砚尘烬还不知道这是为何。 而后,清吾为了报答小狐狸的不弃之恩,亲手给他洗了澡。 任凭砚尘烬把木桶里的水扑腾的到处都是,任凭他死命的嚎叫不准她碰,清吾还是强行‘报了恩’。 也是在这次报恩的过程中,清吾把他从水里捞出来,盯着他肚皮下面研究了很久。 他蜷起尾巴遮挡,却被她施法移开了碍事的尾巴。 清吾带着毫无暧昧,纯粹好奇的目光问他,“小狐狸,你是公的还是母的?你要是母的话,我们下次一起洗澡吧?” 这句话的下场是,砚尘烬气急败坏,伸着后腿把水扬在她脸上。 自打那日开始,清吾的阅读物类型变了,变成了《百兽志》等动物类书籍。 这也便罢了,她看了书还是不确认,便时常趁着砚尘烬睡着了,掀开小狐狸的后腿仔仔细细的瞧一瞧。 或许是因为清吾真的很想要一只母狐狸,以至于她明明已经能确认了,却还是时常提着小狐狸的后腿,失望的摇头。 这事儿被砚尘烬发现是在某一日的晌午,他刚吃了东西侧着身子睡午觉。 那日吃得太多了,睡得并不怎么熟,清吾一动他,他便醒了。 谁都无法想象,砚尘烬睁开眼睛的时候,入眼的是清吾抓起他后腿,失落摇头的场面,对砚尘烬的打击有多大。 那段时间,他每次入睡都尽量避开清吾,俯身趴着绝不侧躺,后腿抱着尾巴。 即便如此,砚尘烬还是时常从梦中惊醒,确认清吾没有再干这样的事儿才趴下继续睡觉。 这可不是什么好回忆。 砚尘珏从记忆里清醒过来,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而方才被他推开的少女,已经不知何时重新钻进他怀里了。 不仅如此,那人的手还从他腰际探到身后,不停的摸着他的尾骨,嘴里喃喃着:“尾巴,砚小公主,尾巴……” 砚尘珏拉开她的手,“不准喊我公主,也不准乱碰。” 然而,砚尘珏低估了清吾醉酒时的脸皮有多厚,她笑嘻嘻的望着他,用指腹而非指甲,一下一下的挠他手心。 他松开她的手,不满道:“不准做这种事,轻浮。” 可砚尘珏一松手,那人又立刻把手放回去,眼巴巴的看着他,乞求般的对他说:“阿烬,尾巴,尾巴给我揉揉……” 他不说话,她便更是不耐烦的撒着娇喊他,“阿烬,我要尾巴,阿烬,阿烬……” 砚尘珏被她磨得没了法子,只能放出自己的尾巴。 他还是头一遭在人形的情况下把尾巴亮出来,因为体型的缘故,此刻的尾巴比他原身的时候要更大一些,也更蓬松柔软。 只是清吾在他身前,尾巴在身后,中间隔了砚尘珏这么大个人,揉起来并不称手。 清吾触手可及的捏了捏他的尾巴根儿。 只这么一下,那条大尾巴一整条都绷直了,甚至炸了毛。 这怎么跟原身的时候完全不一样? 砚尘珏拽她的手,可她就是不松手,拉扯间牵连到他可怜的尾巴,他嘶了声,“别扯我尾巴,好疼。” 清吾不依,“你转过去,转过去,我要抱一抱。” “……”,砚尘珏皱眉,“你少得寸进尺,我不会答应的。” 她眨了眨眼睛,讨好般的喊,“宝贝,求求你了,让我抱抱,好不好?” 这一声宝贝可算是叫到砚尘珏心坎儿里去了,他故作高傲的哼了声,没骨气地说道:“先松手。” 清吾松了手,他也挪了挪,转过身去背对着清吾。 少女终于如愿以偿抱着那条大尾巴蹭来蹭去。 砚尘珏背对着她,虽然看不到,但是这种目所不及更让感官敏锐了不少。 083章 可怜的江大少爷 一刻钟后,砚尘珏无端端地问道:“你睡着了吗?” 在一片寂静之后,他松了口气,正准备收起尾巴的时候,身后传来少女的声音,“我没睡。” 砚尘珏:“……” 她怎么还没睡? 他手指在枕头上画着圈圈,商量道:“我想翻个身,好不好?” 这个建议被清吾残忍的驳回,“不好!” 砚尘珏黝黑的眸子转了转,又问:“那……你想不想,看看狐狸耳朵?” “耳朵?” 砚尘珏顿时觉得有机会,坚定的说道:“对,耳朵,我的耳朵。” 身后那人沉思良久,像是有点舍不得。 砚尘珏皱了皱眉,摇晃了几下尖尖的狐狸耳朵,成功吸引了清吾的注意力。 她终于松开了手,笑嘻嘻的说道:“阿烬,转过来。” 砚尘珏转过身,眸子里都是软软的流光,清吾抓着他的耳朵,力道不小,疼的砚尘珏皱眉。 “你哪来这么大力气?别扯!”他气呼呼地喊。 清吾轻轻的揉一揉,在他那双美艳的狐狸眼注视下,忍不住亲了他一下。 被讨好的砚尘珏睫毛动了动,“再亲一下。” 她笑嘻嘻的又亲了一口,“喜欢你。” 尽管砚尘珏知道此刻她是醉酒的,说的话并不能当真,但还是被这一句话如暖阳一般照耀了。 他低声道:“喜欢我的话,就不准再喜欢江铭昀了。” 清吾怔怔地看着他,似乎是在思考为什么喜欢他就不能喜欢江铭昀。 许久的沉默,让砚尘珏心里沉了一下,他气恼地说了句,“坏女人。” 说罢,他闭上了双眼,桌子上的油灯也随之熄灭。 在黑暗中,她握着他的耳朵,又偷亲了他一口。 砚尘珏闭着的眼睛缓缓睁开,心里又气又欢喜。 他讨厌她这样朝三暮四的,若是喜欢他,就不该再跟江铭昀亲密。 哪怕是叶岚阕,他都能接受,因为清吾拒绝过他,可江铭昀不同。 她为他祈祷过,担心过,甚至是……喜欢。 那些都是他没有得到的,所以他生气,吃醋,难过。 天亮之后,清吾从宿醉中醒过来。 她已经好多年没有醉过酒了。 昨日江铭昀郁闷极了,引得清吾也郁闷了,两人又是干巴巴的喝酒,连点下酒菜也没有。 是以,竟然连她也醉了。 还没睁眼,便感觉到手心里软软的小耳朵抖了抖。 清吾迷迷蒙蒙的睁开眼睛,入眼的,是一张极为俊俏的脸。 她的第一反应是,怎么有人长得这么好看,连闭着眼睛的样子都这么美。 等到她脑子稍稍清醒了几分,意识到眼前的人是谁,猛地跳了起来。 可清吾这一起身,拉扯了砚尘珏的耳朵,生生地把人薅醒了。 砚尘珏皱着眉睁眼,看着清吾扯下来的雪白雪白的狐狸毛,他没搞清楚状况,带着撒娇的意味儿,“你干嘛啊?” 这一句娇滴滴的声音一下子戳中了清吾的心头,这声音怎么那么像砚尘烬? 彼时的砚尘珏也意识到了什么,轻咳一声,冷下声音说道:“清姑娘可算是醒了。” 清吾只以为是自己酒还没全醒,摇了摇头,确认眼前的人是砚尘珏,而非砚尘烬。 她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怎么……怎么在……这里?” 砚尘珏无奈,“这是我的房间。” 清吾:“……” “那……那我……我怎么在你这里?”她慌慌张张地检查了一番,心里才稍稍有了一丝安慰。 砚尘珏回答,“我昨日下山,恰好得了两本不错的画,想拿给清姑娘瞧瞧。去清姑娘那里的时候,正巧清姑娘和江公子吃醉了酒。而后,赵公子把江公子带回去了。我将清姑娘扶上卧榻,便离开了。” 他故意吊胃口似的顿了顿,引得清吾更加紧张了。 清吾手心都冒汗了,急切地问:“然,然后呢?” 砚尘珏仍旧面不改色,端庄的回答,“然后我回了房间,我也不知道清姑娘怎么进来的,非要狐狸尾巴。这还不够,清姑娘又嚷着要狐狸耳朵,我不肯,清姑娘便威胁我,我实在没有办法,只能照办,这才作罢。” 清吾越听脸色越难看,她干了什么,干了什么?! 她双手扯着头发,恨不得找块豆腐撞死算了。 良久,她无助的问道:“你为什么不推开我,你为什么不把我扔出去?” 他分明有这个能力的! 砚尘珏沉默了片刻,道:“我对清姑娘的学识和修养很有好感,那般对待姑娘,我于心不忍。” 于心不忍,你就忍心让我这么胡闹? 清吾要崩溃了,她好不容易觉得自己好像喜欢上了砚尘烬,又在醉的迷迷糊糊的时候如此对待砚尘珏。 阿烬知道的话,一定会难过死的。 清吾连忙双膝跪在砚尘珏面前,双手合十,“对不起,对不起太子殿下,我真的很抱歉对你做了这样的事。但我请求你,千万,千万千万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别人,拜托了!” 砚尘珏盯了她好一阵儿,眼睛里带着几分阴冷,“你就这么在意他?” 尽管他尽量把语气放的淡然,但仍旧遮掩不住这话里的阴鸷和狠绝。 清吾点头,“我真的很在意他,求你了,太子殿下,我愿意做牛做马报答太子殿下,只求太子殿下一定……一定不要告诉他。” 阿烬会接受不了,他可能会被气哭的。 清吾心里发誓,这辈子都绝不再喝酒了,再也不喝了。 砚尘珏不知她心中所想,只一心以为她口中说的那个人是江铭昀。 两个人驴唇不对马嘴的僵持了许久,砚尘珏桀骜的翻身下榻,他丢下一句,“你休想。” 说罢,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是清吾和砚尘珏接触以来,第一次听到他放下金贵的端庄,说出这么不通情理的话。 等到清吾眼睁睁的看着那人被房门遮蔽住的背影,她心想,她完蛋了。 但这件事并不能怪砚尘珏,都是她自己,都是她和酒的错。 可到了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晚了,清吾垂着眸子,觉得自己真的是什么也做不好。 喜欢别人的时候察觉不到,终于意识到了的时候,又要自己折腾出点儿意外。 如今可倒好了,真真是把她逼到了绝路上,往前往后都是悬崖,进退两难。 清吾脑袋空空的离开砚尘珏的房间,浑浑噩噩的回自己房间去。 这条路分明也没有多远,但是却让她走得格外艰难,她心里苦啊,什么事情都不让她顺心。 她在房间里躺了整整一日,连门也没有出过。 一来是心态疲乏,她哪里也不想去,什么也不想做;二来是她有些自暴自弃,脑子里乱糟糟的。 清吾闭着眼睛,想让自己睡一会儿,逃避一下现实。 可半晌过去了,她还是睡不着,一闭上眼都是砚尘烬质问她怎么能这么对他。 清吾干脆也不敢闭眼睛了。就这么放空脑袋,傻愣愣的盯着房顶。 她不由得去猜想,砚尘珏现在不会给阿烬传信吧? 阿烬他还在养伤,如果知道这样的事情,会不会病情加重?会不会吐血?会不会流眼泪? 清吾猛然抬手打了自己一巴掌,她反复的质问自己到底在干什么? 如果因为这个,阿烬不喜欢她了,她该怎么办? 清吾从来都是无惧无谓的,不觉得有什么是自己害怕的,可现在,她发现自己有了害怕的东西。 她怕砚尘烬误会,怕砚尘烬难过,怕砚尘烬生气。 再说昨晚,赵锦英确认了清吾在房间里睡得好好的,便给江铭昀打了水,回到江铭昀的房间,那人还在反复的嚷嚷着要喝水。 赵锦英有些鄙夷,心想:我都不在,你嚷什么?又没人听得到。 虽然心里这么想,但赵锦英是个十足的怂包,他也不敢说出来,即便是江大少爷这时候怕是连剑也拿不稳了。 他给江大少爷喝了水,对方可算是安静了。 赵锦英问道:“江师兄,你为什么和路师妹喝酒啊?” 八卦的本能使然,让赵锦英觉得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江铭昀一听到‘酒’字,立刻来了精神,豪迈的喊道:“我还能喝,路姚清,再来两坛,你一坛,我两坛。” 赵锦英嘴角抽了抽,心想:这个江铭昀,喝醉了之后,怎么好像脑子不大正常? 不过,这倒是个好机会,说不定能挖到什么秘密也不一定。 “江师兄,你从不喝酒的,这次怎么喝这么多,是不是……心里难受啊?”赵锦英试探性地问道。 一说难受,江铭昀吭吭唧唧的要哭了,“我好心痛,我真的好心痛,为什么,我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想告诉你,我喜欢上了你,你怎么能……怎么能这么对我?” 话音刚落,江铭昀一把揪住赵锦英的脖子。 就在届时,门口传来一声劈里啪啦的声音。 赵锦英被江铭昀按着脖子,想转身去看,却没能转过去。 只听,耳边江铭昀一声大喊,声音醉的绵长又拖沓,“看什么看?滚出去!” 一个少年的声音从赵锦英背后响起,“抱……抱歉,江师兄。” 随后便是一阵急匆匆地小跑声。 赵锦英连忙推江铭昀,却被那人勒得死紧。 江铭昀像是哭了,“我真的喜欢你,我真的喜欢,七白,我比他好,你喜欢我,喜欢我吧!” 赵锦英愣住了,他猜的果然没错,江铭昀真的喜欢江七白。 不仅是喜欢,还为了她大醉一场。 赵锦英的嘴角都快咧到耳朵后头去了,心里想着明日一定要把这个大八卦告诉旁人。 不过眼下还是先想法子挣脱江铭昀才行。 可江铭昀跟捆仙索似的,越挣扎越难以逃脱。 直到赵锦英感觉要喘不过气的时候,那人竟一下子将他扔了出去。 赵锦英:“……” 把他当包袱呢?随便扔来扔去的? 他只是想听听八卦,不会这么惨吧? 万幸的是,江铭昀只是把他当成江七白,说了好一阵子的话。 次日晌午,长老命弟子来传江铭昀,房门没锁,弟子推门进来,吓得惊呼一声。 江铭昀头疼的厉害,一睁眼瞧见赵锦英便怒斥道:“你……谁准你在这里的?” 赵锦英心里也苦,他道:“江师兄,我昨日见你喝醉了,就把你送回来,然后你就把我当成江姑娘了。” 江铭昀的眉头都皱到一起去了,“你……你还不给我滚出去?” 赵锦英如蒙大赦,连滚带爬的滚下去,正要出门,却见门外还等候着一位师弟。 他紧张的回头,“江师兄,外面有人,我……” 江铭昀站起身来,整理好了衣着,冷冷的看他一眼,“你给我待在这里,等我走了,马上滚出去!” 赵锦英哪敢不从,连连点头。 就在江铭昀要出门的时候,又回头跟赵锦英说道:“此事不准外传,还有……昨日不管我做了什么,说了什么,都不准说出去半个字,否则的话,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赵锦英连忙回答,“是是是,我知道。” 我知道,但是我不听! 等到江铭昀走了好一阵儿,赵锦英才鬼鬼祟祟的从江铭昀房间里出去。 还没进屋,就被师弟萧黎喊住了,“赵师兄,赵师兄……” 因着赵锦英心不在焉,萧黎喊到第五次,他才回过神来。 萧黎狐疑地问他,“赵师兄,你怎么一副很心虚的样子?” 赵锦英讪讪的笑了笑,“你小子少胡说,我什么时候心虚了?” 萧黎没在意,凑到他身边,小声道:“我正巧找你呢,我呀,得了个大八卦,你要不要听?” 什么大八卦,赵锦英觉得现在没有什么八卦,比江铭昀真的喜欢江七白,还为了江七白醉酒这事儿更大的了。 他不屑的撇撇嘴,道:“你小子今日走运了,我也有一个大八卦,进来,我们慢慢说。” 萧黎跟着赵锦英进了屋,两人在屋正中的小桌子前坐下,赵锦英摇了摇桌子上的茶壶,没有茶,但还有些水。 他也懒得去打水了,便给萧黎和自己各倒了一杯白水。 084章 掉沟里的江大少爷 赵锦英才刚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威胁,这会儿正心累呢,便拿起水杯,扬了扬,道:“你先说吧。” 萧黎神神秘秘道:“江师兄喜欢男人!” 这话一出,叫赵锦英嘴里的一口水全喷在了萧黎的脸上。 赵锦英被呛了一下,猛烈的咳嗽了起来,“你……咳咳,你说什么?” 这好比你以为自己知道了一个天大的秘密,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人彻底推翻了一般。 可赵锦英自认江铭昀喜欢江七白这事儿,是他醉酒后自己承认的! 萧黎一副‘我猜到了你不知道这事儿’的模样看着赵锦英,不紧不慢的擦着脸上的水渍,“这可是我亲眼所见的,就昨晚,我瞧见江师兄房门开着,本来要去跟他汇报今日妖族太子的调查情况。结果一开门,江师兄抱着个男人呢!” 赵锦英:“……” 合着昨晚被吓跑的那个人不是旁人,是萧黎?! 赵锦英咳嗽了几声,道:“或许……是误会呢!” 萧黎道:“亲眼瞧见的还能有假?而且江师兄自己说的,他说他们在恩爱呢,让我不准看。” 赵锦英挠了挠头,隐隐约约好像真的有这么回事。 他真是要被江铭昀给害死了,好在他当时没有转身,不然的话,不知道要传出什么乱七八糟的流言呢! 平生第一次吃瓜吃到自己的瓜,赵锦英内心实在崩溃。 他反驳,“可你就只看到了一个背影,你怎么就能断定,江铭昀抱的是个男人?” 萧黎愣了愣,“赵师兄,你怎么知道我只看到了背影?” 这一问,生生地把赵锦英问出了一身的冷汗,他有些僵硬的笑了笑,“我……我猜的,猜……猜猜猜的。” 好在萧黎没有计较,只是笑了笑,说:“你也太厉害了,这都能猜中。不过,虽然我只看到一个背影,但是那人束着发,头上戴着白玉冠,女人谁用发冠啊?” 赵锦英摸了一把冷汗,笑得更难看了。 萧黎突然发现了什么似的,惊呼一声,“哎……就跟赵师兄你这个发冠差不多的,一看就是男人的东西,错不了。” “哈……哈哈……原……原来是这样啊,那还真的有可能哦。萧师弟,我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有点事要忙,要不,你先回吧!”赵锦英讪笑着站起身来,生怕萧黎再多呆一秒,就会意识到他可能就是那个被抱住的——男人! 萧黎皱了皱眉,道:“可你还没跟我说,你的八卦呢,礼尚往来,你怎么听了我的,不说自己的?” 赵锦英怎么说? 说自己昨晚趁着江铭昀酒醉听到了他喜欢江七白的话? 那他怎么解释自己昨晚如何听到的? 他只好道:“也没什么,我只是听说门中有几个女修瞧上了妖族太子,跟你这个一比,实在是不算什么。” 萧黎听了果然一副失望的样子,“就这个啊?这还用听说?就昨日,长老派了弟子随太子外出调查,我也在其中,那些个师姐师妹,一路上都闲不住的跟太子搭话呢。” “哎,”萧黎叹了一声,“说来也怪,你看砚师兄那么清冷孤僻,他这位太子兄长倒是彬彬有礼。那么多女人,跟苍蝇似的围着他转,他竟也没有不耐烦,一一回答她们的话。这样的耐心,难怪能做太子。” 说完之后,萧黎才注意到赵锦英已经神游天际了。 他猛地拍了一把赵锦英的肩膀,吓得赵锦英口无遮拦,“不是我,不是我!” 萧黎也被吓到了,“赵师兄,你怎么了?我没说你啊,我说太子呢!” 赵锦英松了口气,道:“行了,我知道了,你快走吧,下次有别的事儿,我再告诉你。” 萧黎点点头,道:“好,我正好要去打探打探呢,看看能不能找出江师兄的小情郎。” 瞧见萧黎蹦蹦跳跳的走了,赵锦英喉头的那一口老血才终于按捺下去。 清吾一直在房间里躺着,从天亮躺到天黑,连自己都没动一下。 若不是外头吵吵嚷嚷的好像出了什么大事,清吾准备浑浑噩噩的躺到第二日的。 她一开门,瞧见几个少年修士抬着一个人,那人奄奄一息,一动不动,被修士们挡住了面容,瞧不清楚是谁。 但全身黑乎乎的,看着挺脏的。 直到那人被抬进了江铭昀的房间。 “……”江铭昀?他怎么又受伤了?该不会是酒没醒,掉沟里了吧? 清吾正想跟过去瞧瞧,却瞧见砚尘珏从外面回来。 她连忙停住了脚,整个人像是被定在了原地一般,动弹不得。 要命的是,砚尘珏没回房间,反而径直的朝她走了过来。 清吾本能的想跑,转身跑了两步,头咣当一声撞在门框上,顿时便有一道血淌了下来。 她痛的咬牙,连忙用手去捂伤口,却被人抓住了手腕。 砚尘珏拉着她进了屋,把她按在卧榻上,清吾起身,“不麻烦太子殿下了,我自己来。” 少年再次按着她的肩膀逼她坐下,清吾还想起身,却见少年冷着一张脸,她突然有点怂了。 毕竟现在把柄在人家手上呢,清吾可不敢得罪他。 砚尘珏看着她额角的伤口,很心疼,但也很生气。 她就那么不想看到他? 一见到他就躲,不惜伤害自己? 砚尘珏气呼呼地用手指戳了一下她的伤口,疼的清吾龇牙咧嘴,“疼,太子殿下,我错了,你饶了我吧!” 她知道他是故意的! 少年按着她的肩膀,没再小心眼儿的报复,指尖轻轻的覆在伤口上,很快,伤口便完全愈合了。 “以后还敢不敢了?”砚尘珏问。 清吾觉得他像是在教育小孩子的语气很让她别扭,可又不敢反抗他,“我不敢了,太子殿下,昨日的事,你有没有告诉他?” 砚尘珏稍稍缓和的脸色顿时又难看到了极点,她就只在意这个? 他咬着牙,道:“我说到做到,他已经知道了。” 事实上,砚尘珏并没有告诉江铭昀,只是用了点手段,让那小子长长记性,别总惦记着他不该惦记的人。 清吾的脸色煞白,怔怔地说不出一句话。 她这反应…… 砚尘珏气急,恨不得咬她一口。 “你就这么在乎他的想法?”他质问道。 清吾垂着眸子,茫茫然的点头。 何止是在乎,是非常在乎。 他那么脆弱,说不定会哭的。 砚尘珏捏紧了拳头,冷声道:“我没有告诉他,你放心,他这辈子……都不会知道!” 说罢,砚尘珏怒气冲冲地走了。 清吾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心里说不上来是高兴还是难过。 按理来说,砚尘珏没有告诉砚尘烬,她是该高兴的,可是……就算他不告诉阿烬,这件事就能当作没发生过吗? 清吾叹了口气,无力的躺下。 江铭昀是真的掉沟里了,而且是条满是污泥的臭水沟。 听说是砚尘珏从妖兽体内逼出了残魂,在残魂的指引下,众人前往寻找,也不知江铭昀怎么搞得,一不留神就掉进沟里去了。 同行的修士们从沟中的黑泥里找到了两具白骨,听说在这两具白骨上发现了端倪,是以这几日砚尘珏都不在华光门。 他不在,清吾才敢出门。 江铭昀身上的伤都是小伤,调理之后便恢复了,但先前在混沌山被女鬼所伤,伤及筋脉。 这一回又引得旧伤复发,一连躺了三日。 清吾去瞧他的时候,他身子已经恢复了大半,偶尔可以下床倒个水了。 江铭昀冷眼看她,道:“你来看我,还得我这个病人给你倒水,你面子可真大。” 被他这一句话将思绪拉回来,清吾连忙从他手里接过水壶,自己倒了一杯。 倒水倒的水都溢出来了,清吾才回过神。 江铭昀叹了口气,“你这是来探病的,还是来给我添乱的?” 清吾放下水壶,叹了口气,道:“我看你病也好的差不多了,不给你添乱,我先回去了。” 江铭昀见她走路左脚拌右脚,俨然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便知道他受伤,肯定是发生了什么。 他喊住清吾,“路姚清,你回来。” 清吾脑袋懵懵的,甚至没意识到他喊得是自己,闷着头往外走。 江铭昀又喊,“路姚清?” 喊第二回的时候,清吾才终于停下脚步,回头看他,一脸不解,“还有事?” 江铭昀坐回卧榻上,皱着眉,“你过来,跟我说说,到底怎么了?” 清吾摆摆手,扯了扯嘴角,笑得难看,“我没事儿,放心吧,出门不会掉沟里的。” “……”江铭昀怒目,“你在嘲讽谁?” 清吾这回是真的没想嘲讽他,只是随口一说,恰好撞上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哎呀,我没事,你别管我了。” 江铭昀瞪她一眼,“你以为我想管你?我只是……看在你安慰过我的份儿上。” 清吾思索良久,还是回来坐下,茫茫然的问他,“如果说,你喝醉了酒,一觉醒来发现你卧榻上有个人。” 江铭昀眉心抽搐了下,心想:她怎么知道的? 他已经警告过赵锦英不准说出去,这小子竟然阳奉阴违? 清吾说着顿了顿,跟江铭昀说这些有什么用? 他是个情感白痴,又帮不上忙! 她摇摇头,道:“算了算了,你当我没说过。” 清吾起身要走,江铭昀一把扯住她手腕,“你给我坐下,这事儿有多少人知道了?” 这话怎么听起来不大对劲儿啊? 清吾不解,“我怎么知道?” 江铭昀一心以为她说的是他和赵锦英的事儿,便更是要刨根问底了。 “说完,然后呢?”江铭昀问。 清吾犹豫了许久,见他一副‘你不说完别想走’的模样,她只好重新坐下,道:“你一觉醒来发现你卧榻上有个人,那个人他不是别人,还是你喜欢的人的哥哥,你该怎么办?” 江铭昀脸上难得露出了呆滞的表情。 这人一贯冷傲,此刻呆呆地样子竟然有些……滑稽。 良久,江铭昀才不解的问:“你和砚尘珏睡了?” 清吾:“……” “我说,我说如果,你别乱猜!”清吾大声辩解,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做贼心虚似的。 她这样跟直接说出砚尘珏的名字有什么区别? 江铭昀盯着她看了一阵儿,道:“首先,我不会跟任何人的哥哥睡在一起!” 清吾:“……” “其次,如果是砚尘珏的话,我佩服你的勇气。砚尘珏不是你能把控得住的人,如果他不生气,你该庆幸自己捡回了一条命,如果你惹他生气了,我想你会死的很惨!”他说这话的时候,像个没有感情的杀手。 清吾觉得自己已然暴露了,心想江铭昀爱端架子,倒也不会出去乱说。 于是,她干脆破罐子破摔,“我不在乎砚尘珏生不生气,我想知道阿烬会不会生气!” 江铭昀不理解,“砚尘烬生不生气,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不是被拒绝了吗?他又不喜欢你,为什么要生气?” 清吾:“……” 这他倒是记得清楚! 额,说起来,可能不是这样的! 清吾本来就很乱,现在被江铭昀搞得更乱了。 她搓了搓头发,“算了算了,我说不清楚。” 江铭昀皱了皱眉,道:“不管怎么样,砚尘珏这人绝非善类,你还是小心些的好。” “怎么说?” 清吾对砚尘珏的印象不错,其中大部分是砚尘烬对她说的,他哥哥很好;另外一半是她觉得他,无论是修养还是学识甚至是修为都独树一帜,让人感佩。 今日倒是第一次听到“绝非善类”这样的词被用来形容砚尘珏的。 江铭昀道:“你久居华光门,对妖族之事并不了解。妖王二十三个儿子,个个都非凡品,却唯独砚尘珏拔得头筹,成为太子,可见此人手段了得。三年前,砚尘珏成为妖族太子,曾经同他争夺太子之位的几个弟兄便纷纷销声匿迹,生死不明,你觉得,这是巧合吗?” 清吾像是没听进去,在意的点却是……“二十三个儿子?不是二十二个吗?” 085章 江大少爷的保命工具 她还记得砚尘烬说过,妖王不喜欢他和他的二十一个兄弟。 江铭昀皱眉,“我不是在跟你讨论几个儿子,你有没有认真听?” 倒也是,管他多少个儿子! 清吾怔了怔,想起了砚尘真,那个被拔掉了舌头的少年。 难道也是出自砚尘珏之手? 清吾不想这么武断的判断一个人的好坏,便摇摇头,道:“罢了,他是不是善类与我无关,我也不想知道,只要他不来害我,管他手段如何。” 江铭昀点头,“话是如此,但你现在惹到他了,他会不会来害你,很难说。” 清吾愣了下,是哦! 沉默许久,江铭昀再次问道:“我还是很好奇,你哪里来的胆子,连砚尘珏都敢上?” 清吾汗颜,“闭嘴,没上!只是……就抱着睡了一觉,可能……还摸了他的尾巴和耳朵。但绝对没有你想的那种……龌龊的东西!!!” “尾巴和耳朵?”江铭昀眯了眯眼睛。 原本清吾觉得这没什么的,但被江铭昀这么一问,突然就觉得有点……怪怪的! 清吾狡辩,“只是可能,耳朵是肯定有,尾巴就不一定了,他这么说的,但我喝多了,不记得了。” 江铭昀沉着一张脸,实在是想象不出砚尘珏那么个狠角色被路姚清摸尾巴和耳朵,会是个什么场景。 他打了个冷战,道:“路姚清,说实话,我觉得你死定了!” 清吾瞪他一眼,“你还有脸说,是因为谁非要喝酒,害我喝醉了,闹出这样的事来?” 江铭昀想了想,认为自己确实有一定的责任,他一本正经道:“如果你侥幸不死的话,我可以舍命陪君子,再陪你喝一次,补偿你。” 清吾扬了扬拳头,“你还敢说?我这辈子都不再喝酒了,滴酒不沾!” 江铭昀重重的点了点头,道:“我相信你,你这辈子可能很快就结束了。” 清吾:“……” 经过几日的挖掘,江铭昀摔下去的坑里,找到好几具少女遗骸,但已经是森森白骨,至少死了三年以上。 按理来说,半魔体女修是近一年才出现失踪的情况,这些尸骨应当与失踪少女无关。 可怪异的是,哪些尸骨被发现是……半魔体女尸。 砚尘珏断定此事绝对与失踪案有关联,便追根究底的从附近仙门开始查起。 由于那水沟算是一处风水宝地,附近的仙门不在少数。 因而,华光门的弟子大多被派往支援,清吾便是其中之一。 此次的事件已经完全被砚尘珏接手,可以说弟子们都要听从砚尘珏的命令。 连清吾都要前去,华光门里这一辈弟子也所剩无几了。 清吾临走前,又去看了一次江铭昀。 江铭昀隐约觉得不安,再三提醒清吾,一定要小心砚尘珏。 清吾只道:“他或许为争夺太子之位,做过什么,但也不能因此给他下定论,也许只是误会。未曾亲身经历,亲眼所见,不能如此武断。再者说,那件事原是我的不对,他便是真的记恨我,我也认了,这是我自己种下的因,怪不得旁人。” 江铭昀沉默了许久,神色古怪道:“路姚清,你不明白,我虽没有根据,但我一向看人很准。” 这话可信度并不很高。 清吾狐疑地问:“那你怎么会断定七白喜欢你。” 这可真是一刀扎进了江铭昀心里,气得他要吐血。 江铭昀怒目,“感情用事,难免失误,除了她,我看人从来没有错过。” 见清吾仍旧一副不怎么相信的样子,江铭昀深吸一口气,道:“不瞒你说,此番我受伤,并非我自己跌落水坑,是有人……推了我一把。放眼整个华光门,除他之外,我实在想不到任何一个可能会对我下毒手的人。” 清吾点了点鼻尖儿,心想,这也未见得吧! 华光门第一少女梦中情人啊,哪个男人不羡慕嫉妒恨?也不能说明就是砚尘珏干的。 清吾不得不承认,她存了爱屋及乌的念头,顾及的是砚尘珏是砚尘烬的哥哥。 阿烬那么喜欢他哥哥,对他哥哥有那么高的评价。 清吾不愿对砚尘珏抱有任何的恶念,哪怕砚尘珏真的是十恶不赦之人。 见清吾没说话,江铭昀再次叹气,“罢了,你是个死脑筋,我说了你也不会听,我这里有一样东西,你拿着,若是真的遇上危险,或许还能保你一命。” 一听这话,清吾立刻有了精神,江铭昀死里逃生的手段,清吾是清楚的。 毕竟他是能从混沌山女鬼手下逃脱的人。 清吾连忙伸出手来,江铭昀把一个小包裹放在清吾手心里,“你要是侥幸没死,记得还给我。” 她有些激动,“这是什么?” 江铭昀:“人皮面具。” “……”清吾愣了下,“人皮面具怎么死里逃生。” 江铭昀轻咳一声,“你打开瞧瞧便知道了。” 清吾屏住呼吸,紧张的将包裹打开,只见里面装着一张面容被压扁,鲜血淋漓的——人皮面具。 “这是?”清吾沉默了片刻,“你说的活命手段就是……装死?” 清吾恍然间想起来,当初在混沌山,好像听赵锦英提过一嘴,江铭昀是装死逃过了一劫。 原来靠的竟是这件“法宝”?! 清吾嘴角抽了抽,却听江铭昀很正经的说:“我用过很多次,确实有用。” 清吾:我真的会谢。 在江铭昀那般严肃的神情中,清吾收下了那张人皮面具。 次日,十余名弟子从华光门出发,前往千云山,与砚尘珏等人会合。 到达千云山之时,清吾觉得此处格外熟悉。 弟子们一同面见太子,清吾全程低着头,不敢直视。 砚尘珏一一做了分配,也不知是不是故意为之,清吾被分配在他带领的分支下。 分配了任务,弟子们便按照组队前往附近的仙门探查。 清吾则是跟随砚尘珏,去了……琅琊山。 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清吾浑身一颤。 相隔五年,跨越生死,再次回到这个禁锢她的地方,清吾几乎认不出来。 清吾向同行的弟子询问,“这里如此荒废,竟还有仙门盘踞?” 那弟子道:“琅琊山上封印了天魔清吾五百余年,那怕是天魔身死,此处也一直是众仙门争夺的宝地。天魔之躯,哪怕是零零散散释放出来的残存魔气,也足够一个仙门发扬光大了。” 清吾望着眼前的高山,没想到自己死了,故居还能让人如此喜欢。 真是怪哉,她从不吝啬那不劳而获的魔气,若是那些人想要,她会毫不犹豫地给。 但是,众人只对她心存畏惧,却忘了她不过就是个可怜的孩子,只要给她一点甜头,她可以掏心掏肺。 清吾无奈的摇了摇头。 砚尘珏带领众人进入琅琊仙门,那仙门正是在当年清吾的琅琊山府废墟上建立的。 从前的一切都化成了尘土,清吾想起了那场梦,在妖族的那场梦。 那些过去,对于清吾而言,是痛苦的根源,是她不愿连根拔除的囊肿,尽管痛,但她只能忍受。 可现在,她想起来仍旧难过,却不怕了。 因为有一个人曾陪她度过最难熬的岁月,体会着她的苦。 这一刻,清吾突然好想好想砚尘烬,想立刻前往妖族,哪怕只是见他一面,告诉他,她想念他。 突然,一只手搭在清吾的肩头,“在想什么?” 清吾偏过头,有那么一刹,她几乎把砚尘珏错认成了砚尘烬。 她摇了摇头,躲闪开来,“没什么,只是……时过境迁,有些伤感,太子殿下不会把我的身份说出去吧?” 砚尘珏浅浅的笑了,仍旧那么端庄,那么柔和,好似前几日的发火的人并不是他,“我不会。” 清吾想问他,是不是故意带她来这里,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见一个素黄色道袍的男子携一众白衣黄袖的年轻弟子走了过来。 男子对砚尘珏拱手一拜,“太子殿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砚尘珏颔首,“白门主无须客气。” 白门主引众人进了大殿,便召集了所有弟子,听候调查。 谈话间,清吾才知道,这位白门主名为白千余,是华光门门主白弥的侄子,辈分小但年纪可不小。 当年白弥烧尽琅琊山府后,便将自己的侄子安排在此处,利用清吾残存的魔气发扬门派,也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白千余这人是只说话不留漏洞的老狐狸,不仅面子上的功夫做到了极致,连调查也早有准备。 盘查了整整一日,也没问出任何端倪。 当夜,众人在琅琊仙门留宿,因同行的女弟子众多,除砚尘珏外,只有两名相貌丑陋的男弟子。 客房不多,女弟子们只能两人居住一间,其余两名男弟子也同住一间,砚尘珏独住。 分配好了房间,清吾无意间听到了两名男弟子的对话。 方脸男道:“师兄,咱们能跟这么多漂亮的师妹们同行,运气真是不错。” 大鼻子狠拍了一巴掌方脸男,道:“你是不是傻了?那个砚尘珏分明是故意的,带着这么多女人,又选了咱们两个,可不就是为了映衬他?你竟还为此沾沾自喜?” 方脸男被打了一巴掌,哭丧着脸说:“话也不能这么说,太子殿下确实相貌出众,性子又温和,没有架子,同谁都能说得上话。师妹们一个个都喜欢他,如今连江师兄都被他比的没地方站了,也不必我们来映衬。” 大鼻子狠狠的瞪他一眼,“烂泥扶不上墙,前日你没见砚尘珏如何鞭挞可疑之人的?这人如此残暴,绝非善类,你可小心着他,别被他卖了还帮他数钱。” 大鼻子气呼呼的进屋去了,方脸男也跟了上去。 清吾看着两人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砚尘珏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和清吾同住的女修名唤梁贞,是华光门众多讨厌清吾的女弟子之一。 原因无他,只因先前清吾和砚尘烬来往的事儿传的沸沸扬扬。 梁贞一进门便愤愤的看着清吾,清吾起初还没明白什么意思,但梁贞是个沉不住气的,指着清吾道:“路姚清,别以为你有几分姿色,讨了砚师兄的欢心就有什么了不起,我梁贞最看不上你这样的。如今你我被迫住在同一屋檐,但你最好不要惹我,我可不像程师姐那么好对付。” 说起来,清吾好久没听到程安逸的消息了。 自从老鼠事件之后,那丫头很少出门,似乎是丢了脸的缘故。 是以,清吾都快忘记华光门里有这么一号人了。 不过清吾听了这些话,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觉得梁贞眼光不错,喜欢她的阿烬。 她笑眯眯地问:“你喜欢阿烬啊?” 梁贞冷目,“阿烬也是你能叫的?路姚清,你知不知羞耻二字?” 清吾笑了笑,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改口说:“行行行,那我问你,你喜欢砚尘烬什么?” 梁贞脸上的怒意更浓,“你这是在挑衅我吗?” 清吾刚想说不是,外头便传来一阵闹哄哄的声音,她起身打开窗户,视角不错,正好瞧见几个女修争先恐后的给砚尘珏送饭。 “太子殿下,这是我特地给你做的,你快尝尝。” “殿下,我做了糖饼,昨日说好吃的,再吃一点吧!” “太子殿下,这是花茶,我亲手泡的。” “太子殿下……” 女修们你争我抢,清吾也是头一次见人送饭,送出了一决高下的气势。 她啧啧嘴,道:“砚尘珏的桃花可真不少。” 这样的一个少年,他娘竟还担心他娶不上媳妇儿,真是奇怪。 突然,少年偏过头来,往清吾的方向看了一眼,对她微微一笑,好似打招呼。 清吾有些尴尬,但还是回以微笑。 砚尘珏可谓是雨露均沾,每一样东西都吃了一口,便温柔的打发了女修们。 若非清吾看得肚子饿了,也想去弄点东西来吃,正好瞧见砚尘珏在无人之处,将吃下去的东西,嫌恶的吐了出来。她还真以为这人喜欢流连花丛。 086章 砚尘珏很可疑 被清吾发现了之后,砚尘珏非但没有慌张,反而很淡然的道歉:“实在抱歉,今日有些不舒服,没影响到清姑娘的胃口吧?” 清吾怔怔地盯着他,心里想起了江铭昀说的那些话。 或许砚尘珏真的不像她看到的那么简单。 见清吾不说话,砚尘珏道:“影响了清姑娘的胃口,作为补偿,我带清姑娘下山吃点东西,姑娘意下如何?” 清吾回神,摇了摇头,道:“不必了,我去厨房看看,随便吃点什么便是。” 望着清吾离开的身影,砚尘珏的眸子暗了暗。 当晚,月黑风高,清吾还没睡着便听到屋外一阵响动,有点像脚步声。 但寻常人的脚步声不会如此轻巧,说明此人修为高强,远在一众弟子之上。 她连忙从卧榻上翻身起来。 梁贞听到声响,皱眉道:“你……” 话还没说出口,便被清吾一把捂住了嘴巴。 清吾凑在她耳边,低声道:“小点声,外面有动静,别打草惊蛇。” 屋外的脚步声渐渐的近了,但却好似不是冲着清吾的房间来的。 隔壁房间传来一声微弱的声响,是房门被人轻轻推开的声音。 清吾压低声音对梁贞说道:“别说话。”她连忙快步踱到房门口,竖起耳朵来听。 一阵细细簌簌的声响后,便是拖拽的声音。 清吾在房门上戳了个孔洞,但却只能听到声响,看不到任何东西。 正当清吾想换个位置观察时,突然孔洞上,一只遍布血色的白眼球看了过来,与清吾对视上。 这让清吾顿时想起了在西陵见到的那只鬼眼,她心下一惊。 那只眼睛里冒出森森的血水来,随着血水的翻滚,竟将眼球脱下一层皮似的,十分恶心,同时,伴随着一股浓重的腐尸臭味扑鼻而来。 清吾顿感一阵头重脚轻,身子一歪,倒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吓得梁贞大喊大叫起来。 等到清吾再次醒来,自己正躺在一张卧榻上,身侧是砚尘珏正在给她输送魔气。 那只可怖的眼球突然浮现在清吾的脑海,让她猛地坐起身来,一把推开砚尘珏,吐了出来。 砚尘珏拍着她的后背,等她吐完,将茶水端给她漱口。 清吾重新躺会卧榻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是迷障,那鬼怪会使用迷障扰乱心弦。” 砚尘珏安抚道:“清姑娘,你只是被吓到了,不要多想。” 清吾活了五百多年,书中见过的精怪神鬼数不胜数,再加上修为高,底气足,从未怕过,更不必说被吓晕了,这绝无可能。 她昏迷前,头脑发胀的感觉,她可以断定是迷障。 清吾抓住砚尘珏的手,“我说的是真的。” 砚尘珏把她的手塞回被子里,道:“清姑娘,住在你隔壁的安澜姑娘被抓,你受了惊吓,现在身子虚弱,需要休息,暂时不要管这件事了。” 有人被抓走了? 清吾问道:“她是半魔体?” 砚尘珏点了点头。 他这一点头,清吾才惶惶然的意识到,何止是那人,方才捂住梁贞嘴巴的时候,她感觉到梁贞也是半魔体。 清吾眯起眼睛,“跟随你的一众女修,都是半魔体,是也不是?” 砚尘珏浅笑说:“我不清楚,可能是吧。” “你把我们当成诱饵?”清吾质问。 砚尘珏摇摇头,“不是,我可以发誓。” 至少他没有把她当成诱饵,其他人,在他眼里也不该叫诱饵,应该叫……契机! 然而,清吾对于这样的回答并不相信,她看着砚尘珏那张和砚尘烬有七分相似的脸,心乱如麻。 这个人,或许真的……并非善类。 砚尘珏的眸子暗了暗,“你不相信我吗?我说的是真的,一听说你晕倒,我立刻把你带回来,都顾不上去追查,这样你还怀疑我?” 清吾怔了怔,是啊,若他真的只是拿她们当诱饵,此刻应该追去查看才是,不会守在她身边,给她输送魔气。 是她误会了吗? 或许是她听旁人说他心机深沉的话听多了,才会如此怀疑,“抱歉,太子殿下救了我,我不该怀疑你。” 少年没有生气,只是轻柔的给她盖好被子,“姑娘好好休息吧,有人在眼皮子底下失踪了,我需得去追查了。” 清吾颔首。 她身体无碍,甚至没有中了迷障的昏沉反应。 因而,即便她尽力解释,但弟子们都说她是被吓晕了,连清吾自己都有些怀疑,是不是真的只是吓到了? 可是,身中迷障和害怕是完完全全的两回事,清吾不认为自己会搞错,但迷障是无可解,哪怕是魔气供给也只能压制,昏沉在所难免。 她又是实实在在的清醒,这让清吾想不明白。 安澜失踪的第二日黄昏,砚尘珏根据女修的气息,在琅琊仙门找到了一间密室。 撬开密室,发现了遍体鳞伤的安澜。 安澜疯了,一遍一遍的喊着白千余要杀她。 因为白千余身份特殊,关系到华光门门主,砚尘珏不好裁断,只能传信回华光门,向长老们禀明此事。 长老们示下,让砚尘珏将白千余带回华光门,先行受刑审问,再作打算。 清吾和安澜作为受惊的女弟子,也被送回了华光门。 为了补偿受伤和受惊之人,长老们分发了些散碎银两。 清吾也很走运的分到了一份儿,她满心欢喜的想着这可是她头一回拿到钱,该买点什么呢? 思来想去,她决定买点东西讨好一下砚尘烬,借此给砚尘烬道歉先前醉酒的事儿。 三日后,白千余死在了囚室,据说是不堪受辱,交代了部分罪行便死了。 据白千余口述,此事他牵涉其中,但却不是罪魁祸首。 至于幕后之人,白千余还没说出口,便一命呜呼了。 尽管此事被长老们合力压下去,但不知怎的还是传了出去,引起了不小的轰动,闹得人心惶惶。 砚尘珏派去调查的其他仙门的弟子也有人发现了尸体,但不能判断,只能让砚尘珏前去处理。 清吾虽然不想怀疑砚尘珏,但心里总归有点疑惑,尤其是在她得知,一众跟随砚尘珏的女修都是半魔体之后,这种疑惑更加浓烈了。 江铭昀来看清吾,敲了门,却没人回应。 正要回去,便瞧见清吾从外面回来。 清吾一见他,立刻把手里四四方方的蓝布包裹背在了身后。 她如此欲盖弥彰,江铭昀自然注意到了,他问道:“你手里拿的什么东西?” 清吾点着鼻尖儿,心虚地说道:“没,没什么。” 江铭昀虽然很好奇,但是他骨子里那副高高在上的傲气,让他干不出抢过来看一看的事情来。 他只道:“受了惊吓就好好休养,不要到处乱跑。” 清吾解释,“我再说一遍,我不是被吓的。” 这几日,她已经解释了无数次,可砚尘珏一口咬定她被吓晕,也无人相信她说的话。 甚至连江铭昀都不信,“我的面具呢?有没有派上用场?” 清吾从乾坤袋里把包裹丢给江铭昀,“没来得及用,还给你。” 江铭昀收起包裹,“去凉亭,我同你说几句话。” 两人一前一后地在凉亭石凳子上坐下,江铭昀问她,“你知不知道白千余被杀的事情?” 这事儿已经闹得人尽皆知,她想不知道都难。 清吾点了点头,便听到江铭昀认真的说道:“白千余是被一道很强烈的魔气贯穿了头脑,当场身死,当时在场的只有三个监管师弟,都被吓得动弹不得。你要知道这是华光门,囚室中有结界包裹,寻常人根本无法擅自入内。” “你想说什么?”清吾不解。 江铭昀眯了眯眼睛,“你与砚尘珏同行,能感知到他的修为吗?” 清吾怔了怔,其实,早在清吾第一次见到砚尘珏的时候就发现了,这人身上下了修为结界。 这种结界可以隐藏自己的修为,但是很容易被人发现结界,也就是说,只知他有修为,而不知他修为深浅。 清吾摇摇头,“你怀疑他的修为登峰造极至此?” “不排除这种可能,砚尘珏让人捉摸不透,实在可疑。”江铭昀道。 事到如今,清吾也对砚尘珏产生了怀疑,可是……“没有证据,而且,没有理由,他是妖族太子,身份尊贵,为何要冒险对仙门的女修下手?” 这也是江铭昀想不通的地方,砚尘珏实在是没有理由。 清吾摆摆手,站起身来,道:“我啊,对这些大事没什么兴趣,我现在只对一件事有兴趣。” 她这种不务正业的态度,江铭昀很是瞧不上,他不屑的问道:“什么事?” 清吾揉着鼻尖,嘿嘿一笑,“不告诉你。” 说罢,便跑回房间去了。 诚然,清吾最关心的人是砚尘烬,最感兴趣的事儿自然也是和砚尘烬有关的事儿了。 她坐在卧榻前,小心翼翼地打开蓝布包裹的几本书。 《追男手册》,《撩男五十法》,《女子该学的情话》,《男人我最懂》还有……《男人闹脾气了,该怎么哄》。 清吾干劲儿十足的翻开一本,专心的学习起来。 砚尘珏办事雷厉风行,短短一个月,便在各大仙门中找到了数名可疑之人。 被捉拿回华光门的修士们,无一例外的在囚室中惨死。 有了白千余的前车之鉴,而后的嫌疑人丧命,都被长老们压下来了。 长老们也曾怀疑过砚尘珏,但很快就排除了这种可能。 只因囚室中的人被害之时,砚尘珏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调兵遣将。 最要紧的是,可疑之人身死之后,仙门中再没出现过女修失踪一事。 砚尘珏因此名声在外,众人皆以他为楷模,短时间内便将事情处理的妥帖。 只是,与此同时,也有一些异样的声音传出来。 送进华光门的可疑之人,无一幸免,这罪名自然不会是砚尘珏的,而是理所应当的落在了华光门的头上。 甚至有人猜测,华光门与女修失踪一事脱不了干系。 长老们为了压下这些议论,为砚尘珏举办了一场庆功宴,宴会邀请了各大仙门的首领。 仙门门主忌惮华光门,但又不敢不给华光门这个颜面,只能忧心忡忡的参加了宴会。 清吾往大殿去,正好瞧见砚尘珏被一个少女纠缠。 这原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儿,砚尘珏这人一踏入华光门,便轻而易举地取代了江铭昀华光门第一梦中情人的头衔。 门中上上下下,爱慕砚尘珏的女子数不胜数。 可清吾还是顿下脚步,往那边看过去。 到不为别的,只是纠缠砚尘珏的少女是黄名姝! 叶岚阕重伤休养期间,黄名姝作为唯一的弟子每日要送三餐给闭关的叶岚阕,除此之外,叶岚阕还给她安排了极为繁重的课业。 是以,黄名姝每日都苦哈哈的,见不着人。 清吾自从妖族回来,便只见过她两次。 一次是前两日清吾读完了叶岚阕的全部书信,觉得这些东西她不该留下,便将那箱书信送还给叶岚阕。 黄名姝跟她抱怨了一通,说叶岚阕都是装的温柔,实际上是个很残酷的师父! 第二次,便是现在。 黄名姝似乎在跟砚尘珏说着什么,两人和清吾之间隔得远,清吾也没听清。 只是清吾瞧见黄名姝想扯砚尘珏肩膀上的金履带,砚尘珏没有避退,似乎同她关系亲密。 清吾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先前在西陵,黄名姝缠着砚尘烬,叫他狐仙哥哥的事情。 她眸子暗了暗,难道那个狐仙哥哥是砚尘珏? 可若真是如此,那便更加古怪了。 阿烬曾经说过,他这位哥哥深入简出,少有人知。 这样的一个旧居妖族之人,怎么会去西陵那地方? 正思索着,清吾瞧见砚尘珏往这边看过来,她愣了下,眼见着砚尘珏的脸色突然变得不太好看。 他同黄名姝神神秘秘的说了句什么,两人便分开了。 黄名姝似乎没瞧见清吾,不然的话,两人如此熟络,该打个招呼的。 087章 你喜欢的到底是谁 待黄名姝走远了,砚尘珏竟往清吾的方向而来。 清吾不想跟他有什么交集,便加快脚步往大殿去。 宴会上,众人按照身份入座,级别更高的修士上座,砚尘珏作为主角,自然是要虽一众门主长老,坐在最上乘,而江铭昀等门主弟子坐在各大门主之下。 而修为低至清吾这样的长老弟子,连大殿都进不去,只能坐在殿外。 同样坐在殿外的,还有赵锦英。 自从砚尘珏开始着手调查,赵锦英便一直在外,到如今,清吾已经有一个多月没见他了。 赵锦英特地跟华云长老的弟子换了个位置,坐到了清吾身边。 清吾问他,“许久不见你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自从上次听了江铭昀喜欢男人之后,赵锦英一直担心师兄弟怀疑到他头上,于是主动请缨,外出调查。 可昨日,赵锦英跟随众人一同回来,才知道江铭昀那事儿已经传的人尽皆知了,甚至不少人以白玉发冠为由,已经怀疑到他了。 赵锦英心里,那叫一个苦,如今方知八卦害人不浅。 他仰头喝了一杯酒,问道:“昨日回的,听说你在琅琊山受了惊吓,如今好了?” 清吾道:“我不是……算了,就当受了惊吓吧,我早没事了,倒是你,怎么好像是在……借酒浇愁?” 赵锦英这人素来洒脱,清吾还是头一回见他如此模样。 “你还不知道呢?”他叹了口气,又倒了一杯酒。 清吾愣了愣,“知道什么?你和江铭昀惺惺相惜的事儿?” 这话一出,叫赵锦英一口酒喷了出来。 好在清吾反应及时,随手抓起赵锦英宽大的袖袍挡在身前,这才幸免遇难。 清吾松开手,问道:“要不是我知道江铭昀喜欢七白,你这反应,我都要怀疑你了。” 赵锦英抹了抹嘴角,道:“就是说啊,我昨日从回来,到现在,跟他们解释了不下百遍,硬是一个相信我的都没有。” 清吾低笑了两声,“我说呢,你怎么突然积极的坐到我这边来了,原来是被抛弃了。” 赵锦英横她一眼,“你还笑?我心里可难过着呢,没义气!” 他抓过清吾的杯子,把里面的茶水倒掉,作势要给清吾倒酒,“今天说什么,你都得陪我好好喝几杯,否则,难解我心头的郁闷。” 清吾赶紧抢过杯子,道:“那可不行,我已经戒酒了,打死都不喝。” 赵锦英狐疑,“素日里没见你少喝,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江铭昀喝得烂醉,到我这儿,你就戒酒了?哪有你这样的兄弟?” “若非那一次,我也不会戒酒了。管你今日说什么,我是绝对不会喝的。另外,我可不是你兄弟,你见过长得这么漂亮的兄弟吗?”她指着自己的脸,信誓旦旦地说。 赵锦英的视线在她脸上扫了一圈儿,感慨道:“你长得是挺好看的,以前我真没觉得,如今是越看越觉得好看。只可惜……” 他突然顿了顿,重重的叹了口气。 正当清吾以为他要说出什么搅乱两人深切友谊的话时,他无奈的摇着头,说:“只可惜,再好看也跟女人搭不上边儿。” 清吾扬了扬拳头,“赵锦英,你是不是想找打?” 赵锦英喝着闷酒,道:“我现在还真想挨一顿打,让我能好受一点。像我这么一个为了八卦献身的伟大修士,竟然沦落到百口莫辩的地步,真是天妒英才啊!” 若不是他后面的这句话,清吾真要以为他想不开了呢。 清吾低笑一声,倒了杯茶,跟他的杯子碰了碰,“虽然我戒酒了,但还是可以一茶代酒,陪你喝的。” 一茶代酒也比他一个人闷着头喝酒要好。 他妥协的又跟清吾碰了下杯子,两人一酒一茶,一饮而尽。 两人喝了好一阵儿,赵锦英已经有些醉态,抓着清吾的手臂问她,“我堂堂华风长老之徒,风度翩翩,英俊帅气,那些臭小子是不是瞎了,怎么会怀疑我喜欢江铭昀?” 清吾答:“可能是因为他比你更风度翩翩,更英俊帅气。” 赵锦英盯着她看了一阵儿,想反驳,但是找不出词汇来反驳。 许久,他憋出一句,“路姚清,你老实说,我不够帅吗?” 清吾笑了笑,“帅,你最帅。” 本来是安抚他的,想让他安分一些,别撒酒疯,却不想这一句话也不知戳中了他什么奇奇怪怪的点。 他扯着嗓子嚎了两声,“我这么帅,怎么就没有姑娘喜欢我?” 清吾不堪其扰,捂住耳朵,回答他,“怎么没有,好多人喜欢你呢,只是你不知道,别喊了,你再喊,等会儿要被人拖出去了。” 赵锦英瘪着嘴,问道:“我是不是华光门最帅的?” 清吾只能违心回答,“是是是,你最帅,没人比你帅。” 赵锦英没完没了,“跟江铭昀比呢?” 怎么所有人都要跟江铭昀比? “你比他强。”清吾敷衍的回答。 赵锦英又委屈上了,“我就说我比他帅,凭什么是我上赶着追他?” 清吾愣了愣,这都什么跟什么? “你什么时候追他了?”清吾问道。 赵锦英一只手在怀里摸了摸,掏出一本黄皮书拍在桌子上,“就这里面里说的,让我被压已经很过分了,凭什么说我倒追?” 清吾:“……” 黄皮书面上,大大的四个字‘一世英铭’。 原来是纠结……同人文啊! 清吾忍不住想笑,“你从哪里弄来的?” 赵锦英憋屈道:“山下买的。” 清吾不解,笑着问:“你买它干什么?” 赵锦英回答,“有点,好奇!” 清吾哈哈大笑起来,她是真的憋不住了。 八卦王者就是八卦王者,连自己的瓜都啃得津津有味儿! 可没笑两声,突然一双金边月牙白鞋,出现在清吾的视线里。 她抬头看去,砚尘珏正盯着她,准确的说,是盯着赵锦英抓着她手臂的那只手。 “清姑娘,我有几句话,想跟你说,可否借一步说话?”砚尘珏仍旧面不改色,彬彬有礼。 清吾并不很想跟他接触,刚想拒绝,便听到砚尘珏说:“之前清姑娘醉酒的事,我想跟姑娘谈一谈,姑娘应该也不想在这里说吧?” “……”清吾觉得他这是在威胁。 但把柄在人家手上,清吾不敢不从。 赵锦英这会儿喝醉了,她要是就这么走开了,他撒酒疯丢了脸,明日肯定要生不如死。 正担心着,瞧见江铭昀从大殿里走出来,清吾连忙喊他,“江大少爷,过来帮个忙。” 江铭昀本来是愿意过去的,可听到‘江大少爷’这个称呼时,突然有点想转头就走。 清吾赶紧改口,“江铭昀,帮个忙!” 江铭昀这才不屑的走过来,“做什么?” 清吾指了指赵锦英,“赵师兄喝醉了,我有点事,你帮我把他扶回去,行吗?” 江铭昀和砚尘珏对视一眼,再次看向清吾,掏出一样东西,塞在清吾手里,随即弯腰扶起赵锦英,离开了。 清吾垂眸一看,江铭昀塞给她的是一个熟悉的包裹。 砚尘珏和清吾,一前一后的离开大殿,走到无人僻静的假山旁,清吾有些紧张了起来。 她捏紧了手里的包裹,心里盘算着,不会真的让江铭昀猜中了,这张凄惨的人皮面具要派上用场了吧? 突然,前面的少年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问她,“江公子给了你什么?” 清吾连忙将手里的东西背在身后,讪笑道:“没,没什么,小玩意儿罢了。” 假山处僻静,有没有蜡烛照明,周遭有些昏暗。 可就是如此昏暗的条件下,清吾瞧见面前的人眸子微红,像是闪烁着凶光。 她背在身后的手,不由得拉开了包裹的束口。 砚尘珏往前一步,逼近了她。 清吾本能的后退,两人你进我退,很快,清吾的后背便贴上了棱角分明的假山。 砚尘珏开口,“定情信物吗?” “什……什么?”清吾以为自己听错了。 少年再次问道:“我说,他给你的小玩意儿,是定情信物吗?” 清吾愣住了,他怎么会这么想? 还没等她反应,少年长臂一捞,便从她手中夺去了江铭昀给她的保命神器。 清吾顿时呼吸一紧,以为砚尘珏会打开包裹检查,却见他准确无误的将包裹抛进了假山后的池塘里。 这可是江铭昀借给她的,用完还得还回去呢! 清吾的第一反应不是自己要在劫难逃,而是她把江铭昀的宝贝弄丢了,江铭昀会不会跟她玩儿命! 见她如此紧张,甚至还想去找那包裹,砚尘珏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按在她背后的假山上。 这一刹,清吾才切实的体会到了危险。 少年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让她避无可避,“太子殿下,你这是什么意思?” 砚尘珏勾了勾唇,道:“如果我现在放你走,你会去池塘里把他给你的东西捡回来了吗?” 当然了,这是借来的东西,又不是江铭昀给她的! 清吾觉得他疯了,没有回答他。 她越是沉默,越是逼得砚尘珏发疯,他的手从清吾的手腕挪到她脸颊,薄凉的手背抚着她的面容。 清吾忍无可忍,想推开他,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砚尘珏,你想干什么?” 砚尘珏像是没听到,眼睛里的红光更加阴骘,他近乎癫狂的问她,“你会去吗?回答我?” 清吾皱了皱眉,她很不喜欢被人逼问,更不喜欢被人控制,她冷笑一声,“会又如何,不会又如何?砚尘珏,这是我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这话成功的点燃了砚尘珏的怒火,他的眸子红的摇曳,像是里头有两束殷红的光。 就在那两道杀意浓厚的视线中,清吾想,真的被江铭昀说中了,她死定了。 清吾闭上双眼,等候着死亡降临。 良久,两片柔软的唇贴上了她的,少年几乎癫狂的亲吻她,宛如发了疯一般。 清吾想反抗,可根本动弹不得,只能在喉咙里发出断断续续的怒骂。 可砚尘珏充耳不闻,气得清吾在他唇角咬了一口。 很快,清吾便闻到了一股异香,香味熟悉又浓烈,是惑香! “砚尘珏,你……你不……不要!”她的声音被啃得断断续续。 然而,砚尘珏的惑香,不同于砚尘烬的浅淡,他的香带着攻击性,瞬间就能将人的意志瓦解。 清吾已经耗费了全身的魔气,抵挡,可在这样浓厚的惑香面前,如同螳臂挡车。 砚尘珏抬手在她耳边打了个响指,清吾瞬间失去了意识,神情呆滞的看着他。 少年轻轻的抚着清吾的脸,像是在临摹宝贵的画作,轻柔的,怜爱的。 “我按照你的喜好,努力的装成你喜欢的样子。就算讨厌,我也竭尽所能的对人温柔,为什么你还是不喜欢我?”砚尘珏满眼无助和失望。 清吾面无表情的回答:“我有喜欢的人。” 砚尘珏苦笑,只觉得自己像是个疯子,自我感动的做着那些蠢事,还要反过头来责问她。 “为什么?”他不明白,他样貌,修为,学识样样都在江铭昀之上,“我到底哪里比不上他?” 清吾道:“比不上,哪里都比不上。” 砚尘珏苦笑了一声,手掌遮蔽着半张面容,他无力的问:“清姐姐,你告诉我,你到底喜欢他什么?” 我可以学他,我可以做的跟他一样好,只要你忘了他,我什么都愿意做。 清吾回答:“乖巧,可爱,听话,娇弱,别扭,爱生气,都喜欢,只要是他,都喜欢。” 砚尘珏呆滞的看着她,这些词到底哪一个是用来形容江铭昀的? 沉默许久,他才颤着声音,问出了口,“你喜欢的人,到底是谁?” 清吾一字一顿的回答:“砚、尘、烬!” …… 清吾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卧榻上。 她猛然起身,检查自己的衣物,没有任何不妥,这才松了口气。 床边的小桌子上放着一枚小包裹,正是江铭昀借给她的那一只。 088章 再见美少年 清吾拿起包裹,打开,人皮面具静静地躺在里面。 无论是包裹,还是面具都是干燥的,没有任何沁水了的痕迹。 清吾揉了揉脑袋,只觉得昨晚发生的事情,像是做梦一般,让她分不清楚真假。 她翻身下榻,去江铭昀房间,把人皮面具还回去。 江铭昀有些惊讶,“路姚清,你命还挺硬的。” “……” 清吾怎么听,这都不像是一句好话,于是回他,“没有你命硬。” 江铭昀脸色沉了沉,“听说妖族发生了变故,砚尘珏天还没亮便动身返回妖族了,看来他不会杀你了。” 听到砚尘珏已经返回妖族的消息,清吾有些发愣,“是什么变故?” 江铭昀知道她在意什么,可怜她似的看她,“砚尘烬没事,听说是妖王染病,具体的就不得而知了。” 清吾松了口气,想着那位妖王,阿烬并不喜欢,也便没有多想。 只是不知为何,脑海里浮现出那具傀儡,妖王的傀儡。 从前因为砚尘烬,她对砚尘珏的话深信不疑,如今她有些怀疑,那具傀儡真的如砚尘珏所言,只是砚尘真的把戏吗? “你在想什么?”江铭昀问。 清吾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觉得人心复杂,捉摸不透。” 江铭昀嗯了一声,也没再说什么。 砚尘珏走后的第三日,砚尘烬给清吾来了一封信,信上说他身子好了,按照约定,让清吾去妖族接他回来。 两人分开已经快两个月了,清吾一想到马上就要见到他,心里说不上来的欢喜。 御剑而行,当天晌午便到了。 可到了妖族入口,清吾才意识到一个问题,她是个外人,没有砚尘烬在,她能进去吗? 清吾准备了好大一段解释,还没开口,守卫便请她进去了。 想来是阿烬提前打好了招呼,没想到这小子还挺细心的。 往妖王殿去的这一路清吾心里又激动又兴奋,原来和自己喜欢的人见面是这样的心情。 清吾被送到妖王妃寝殿,远远的便瞧见砚尘烬等在殿外。 一见清吾,少年立刻朝她跑过来,可跑了两步,又有些承受不住,停下来咳嗽了起来。 清吾连忙迎上去,给他顺气,“你急什么,我又不会跑了。” 少年咳得脸有些红了,双手抱住她的腰,明明比她高出一个头,却别扭的靠在她肩头上,“清姐姐,我好想你。” 清吾笑着揉了揉他光滑的脸,问他:“你是不是瘦了?没好好吃饭吗?” 砚尘烬撒娇道:“没胃口,要是能吃到清姐姐做的菜就好了。” 还真是只狡猾的小狐狸。 清吾哪里会做什么菜,砚尘烬在琅琊山上两百年,连厨房都没见她进过。 分明是不会的,可清吾突然生出了一种,试试也无妨的想法。 她问:“你想吃什么?等我学了做给你吃。” 砚尘烬只是说说,没想着她真的肯,眸子软了下来,回答:“什么都喜欢,只要是清姐姐做的,我都喜欢。” 他真的好乖,清吾忍不住抚一抚他的头发。 一声轻咳,侍从道:“殿下,清姑娘,王妃请两位进去。” 清吾这才意识到她就这么在王妃寝殿门口,跟砚尘烬搂搂抱抱的,顿时有些脸红,连忙松开砚尘烬。 砚尘烬有些舍不得松手,面上不大欢喜,语气也不怎么好,“知道了。” 瞧见那侍从进去了,少年才嘀嘀咕咕地说道:“娘亲可真会挑时候,我还想跟清姐姐单独相处呢。” 清吾笑了笑,“人来人往的,你也不害臊,走吧,先进去。” 她自然而然的牵着砚尘烬的手,这对少年很是受用。 虞氏见两人进来,便连忙起身拉着清吾的手,叫她坐在自己身边,“两月不见阿清,越发漂亮了。” 清吾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夫人才是绝世容颜。”连儿子都生的貌美如花。 她这般想着,不自觉偏过头看了一眼砚尘烬。 虞氏笑道:“阿烬,过来,坐娘亲身边来。” 砚尘烬眼巴巴的看了清吾一眼,想坐在她身边,可清吾显然没领会到砚尘烬的意思,倒是虞氏看出来了。 到底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他一个眼神,虞氏便心领神会。 虞氏打趣儿道:“去吧去吧,挨着阿清坐吧,俗语说,娶了媳妇儿忘了娘,我们阿烬还没娶到媳妇儿呢,就不把娘亲放在眼里了。” 砚尘烬努着唇喊她,“娘,您……少说话。” 虞氏拍着清吾的手,笑道:“你瞧瞧,这儿子啊,还不如阿清讨人喜欢。” 清吾有些难为情,点了点鼻尖。 虞氏道:“阿清今日来得突然,我也没什么准备,你且先随阿烬去说说话儿,我去做些你爱吃的糕点。” “夫人,不用麻烦了,我也不饿的。”清吾这两手空空来的,又要麻烦妖王妃给她做东西吃,实在有些不好意思。 砚尘烬拉着她的手起身,“娘亲她喜欢做那些,你让她做吧,我还有好多话要跟清姐姐说,我们去偏殿里说。” 清吾还想说什么,已经被砚尘烬拉走了。 片刻后,两人面对面坐在偏殿里,大眼瞪小眼的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谁也没说话。 清吾问:“你不是有好多话要跟我说吗?” 少年睫毛颤了颤,道:“是有很多话,但是,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清吾也并不那么想说话,就这么看着他,哪怕不说话,也觉得很满足。 良久,少年开口,“这一个月又二十八天,清姐姐过得好不好?” 清吾浅浅的摇了摇头。 “哥哥说,清姐姐之前受了惊吓,但已经无碍了,是不是还有哪里不适?”他紧张地问。 清吾点点头,“是不太舒服。” 少年紧张地问:“哪里不舒服?” 清吾学着《撩男五十法》的心得,恶心巴拉的说道:“想你想的心里空空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么长时间不见你,恍如隔世。” 砚尘烬愣了下,片刻后又红了脸,撇开视线,“你打趣我?” 清吾的食指和中指如两腿走路一般,顺着两人中间隔着的桌子,走到少年手边,轻佻地挠了挠少年的手心,宛如在桌子底下摸女子脚的痴汉,“宝贝,我想你呢,不高兴吗?” 少年收了手,像小兔子竖起耳朵似的,警惕的看她,“别这样,好轻浮。” 书上说,对方越是反抗,就说明越是奏效。 清吾连忙乘胜追击,冲他勾勾手指,“宝贝,把手给我,让我摸摸。” 砚尘烬犹豫了片刻,还是把手伸到她面前。 他的手又细又长,又白又嫩,比上等的白瓷还要让人爱不释手。 五指穿过少年的指缝,交错着纠缠,撩人心弦。 少年身子颤了颤,想把手收回去,清吾紧紧地握住,笑着问他,“别躲啊,宝贝。” 她这一声声‘宝贝’喊得砚尘烬直打颤,明明以前她喊他的时候,是怜爱,是宠溺,可此时此刻却带着逗弄的戏谑,让他觉得自己跟被扒光了似的。 清吾撩了一把前额的碎发,很是做作地问他,“宝贝,有没有觉得很心动?” 砚尘烬抿了抿唇,小声道:“你别这样,好恶心。” 清吾:“……” 很恶心吗?她都是按书上说的做的呀! 少年喉结滚动了下,站起身来,道:“我……我有点渴了,出去喝口水,先……先放开我吧。” 恳求的语气,让清吾挑了挑眉,点了点桌子,“这里有茶水,你要去哪里喝水?” 砚尘烬瞧见桌子上的茶壶,抿了下唇,“我不喜欢喝茶,去喝点清水,清姐姐,松开我吧!” 他这是受不了她了,想逃跑? 清吾松了手,“去吧!” 少年灰溜溜的出去,清吾见他这副受了惊吓的小兔子模样,心想书上说的怎么不太靠谱呢? 清吾叹了口气,看样子,书上那一套,不太适合砚尘烬。 等到砚尘烬做好了心理建设回来,清吾正悠哉游哉地喝着茶水,面前摆着一本书。 这是方才她从偏殿的书架上瞧见的奇闻录,原本只是好奇,这会儿越看越觉得有趣。 看得入了神,以至于砚尘烬回来,她都没注意到。 少年坐回她对面,喊她,“清姐姐,你在看什么?” 清吾把书竖起来,给砚尘烬看了一眼书名。 方才还轻薄他来着,这会儿就转移注意力了? 砚尘烬有些矛盾的想把那本书撕了,可又不敢这么做。 他道:“你喜欢看怪异故事?我也知道不少,你想不想听?” 清吾合上书,见他满脸写着‘别看书了,看我吧’几个大字,顿时忍着笑合上书,说道:“说来听听。” 原以为他是缓兵之计,没想到他还真能讲出几个鬼怪趣事。 虽是一些人鬼情未了的老生常谈,但如果讲故事的人是砚尘烬的话,清吾倒是觉得挺有趣的。 讲到鲛人以珠泪换情却惨遭抛弃的故事时,外头有人敲了门。 清吾起身开门,原来是虞氏做好了糕点,怕打搅两人,便让侍从送过来。 糕点摆上了桌,清吾发现原本放在桌子上的奇闻录不见了。 少年却佯装出一副不知情的样子,道:“娘亲对你可真好,我在家中这些日子,她都没给我做过糕点。” 清吾也不戳穿他,道:“许是怕儿媳妇跑了吧!” 砚尘烬红了脸,羞羞答答地看了清吾一眼。 糕点一半是咸辣口味的,一半是香甜的,倒是难为了虞氏用心。 两人各吃各的,直到清吾发现砚尘烬盯着她手里的咸辣糕点。 清吾问他,“你想吃这个吗?” 少年点点头。 清吾笑道:“这是辣的,你不能吃。” 少年却坚持道:“我现在可以吃一点辣的。” 没想到他还偷偷进步了。 清吾捻了一块给他,“吃吧!” 少年却没接那一块完整的糕点,只盯着她手里咬剩下一半的那块。 他什么也没说,但又把想说的话都写在眼睛里了。 清吾突然又觉得自己行了,按照书上说的,沉醉地眯起眼睛,咬了一口剩下的半块糕点,坏笑道:“你想吃我吃剩的这块,还是想吃我嘴里这块?” 砚尘烬的脸刷的一下红了个彻底,连脖子都透着粉色。 他羞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却被清吾扶住了脖颈。 少年眸子瞪大,脑袋一空。 按照书上说的,应该把嘴里的送过去,但清吾想,砚尘烬从小爱干净,从不吃别人吃过的东西。 要是害他吐出来的话,岂不是很糟糕? 清吾想了想,还是把手里捻着的那一整块塞进他嘴里。 他紧张的心脏狂跳不止,却又因为没有得偿所愿,心下有一丝丝失望。 砚尘烬嚼了两口咸辣的糕点,顿时被呛得咳嗽了起来。 清吾早料到了他会有这种反应,茶水都给他倒好了。 砚尘烬喝了茶水,口中的辛辣也没得到多少缓解,又接着喝了两杯才觉得好些了。 明明不能吃辣,还说谎称自己能吃一点。 莫名的,清吾觉得他更可爱了。 “辣不辣?” 砚尘烬点点头,吐了吐舌头,很受挫的样子。 拇指揩去少年唇上的糕点碎屑,清吾笑道:“辣就不吃了,你这么娇气的小公主,就该吃甜甜的东西。” 砚尘烬哼了声,反驳道:“我不是小公主!” 清吾笑出了声,“是是是,公主哪有你这么娇气?” 少年难得没有生气,反而低声道:“你不就喜欢我娇气?” 清吾捏了捏他的脸,“你怎么知道我喜欢你娇气?” 砚尘烬洋洋得意道:“我就是知道。” 傍晚,虞氏命侍从喊了砚尘烬和清吾一起用饭。 清吾进了屋,才发现屋里还有一个少年。 这少年,清吾倒也认得,是砚尘鹅! “这不是小鹅嘛,许久不见了。”清吾打了声招呼。 这一句‘小鹅’喊得众人一愣,倒是砚尘鹅先反应过来,说:“我不叫小鹅,我叫小砚。” 清吾揉了揉他的脑袋,笑道:“好,小砚。” 砚尘烬给砚尘鹅使了个眼色,少年赶紧起身,跑出去,忙前忙后的端菜。 089章 下厨失败 清吾有些担心,连砚尘鹅都在的话,那砚尘珏是不是也会来? 先前醉酒的事儿,她还没敢告诉阿烬呢! 那个砚尘珏又是个疯子,要是当着阿烬的面,胡言乱语的话,阿烬肯定会生气的。 清吾想了想,觉得这事儿要是被旁人说出来,还不如自己交代的好。 她小声道:“阿烬,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少年偏过头来,眉眼带笑的看她,“什么事?” “好烫,好烫,好烫好烫……”砚尘鹅大呼小叫的进来,着急忙慌的把一盘热菜端上了桌。 砚尘烬抬眸看他一眼,少年连忙吐了吐舌头,“我是不是打搅哥和嫂子了?我这就出去。” 说罢,少年飞也是的跑了。 砚尘烬耳朵红了,解释说:“不是我让他这么喊的。” 不过是个称呼罢了,也值得他不好意思? 小公主可真是小公主,可爱得很。 清吾挠了挠他下巴,少年没反抗,她问道:“他喊错了吗?” 砚尘烬睫毛一抖一抖的,更可爱了,他垂着眸子,轻轻的摇了摇头。 “你方才,要跟我说什么?”砚尘烬羞羞答答地问。 清吾本来还想交代罪行的,可现在气氛这么好,再加上随时可能跑进来的砚尘鹅,她觉得还是往后推一推的好。 于是乎,清吾摇了摇头,道:“算了,下次再说。” 这会儿,砚尘烬被哄得整个人都软软甜甜的,也不追问她,一双漂亮的狐狸眼含情脉脉的看着她。 清吾最是受不了他这种眼神,明明幽深的眸子里都是纯洁无暇,可她总觉得那眸子里藏着引人犯罪钩子,勾得她心里痒痒的。 她挪开视线,不能再看他了,再看下去的话,她忍不住想抱着他亲一口。 其实,这倒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儿,只是眼下在妖王妃的寝殿里,随时有被妖王妃和砚尘鹅撞破的危险。 心里这么劝着自己要忍住,可越想越觉得激动。 清吾瞧了一眼空荡荡的房间,喊他,“阿烬!” 少年眸子仍旧清澈,却被她按住后脑,亲了一口。 要说这人啊,就是不能做坏事。 两人的唇瓣刚贴在一起,还没等清吾偷个香,虞氏和砚尘鹅便带着一众端菜的侍从进来了。 “……” 清吾不仅被发现了,还被这么多人发现了。 一紧张,手肘更是狠狠的撞在了桌子上,疼得她咬牙。 虞氏面带笑意的关心道:“阿清,你没事吧?” 清吾揉着手肘,尴尬的笑了笑,“没事,我没事……” 饭桌上,砚尘鹅问道:“哥,你和嫂子准备什么时候成婚啊?” 砚尘烬和清吾对视一眼,都有些沉默,又有点脸红。 清吾心里想的是,成婚还太早了,她还没准备好。 砚尘烬则想着,先等她有这个打算再说! 虞氏赶紧给砚尘鹅夹了一条鸡腿,“多吃东西,少说话。” 砚尘鹅咬着鸡腿,道:“我刚才都看见嫂子偷亲我哥了,娘亲你不是说,亲亲了就要成婚的嘛?” 清吾被一口饭呛住了,猛地咳嗽起来,竟未意识到砚尘鹅喊虞氏‘娘亲’。 砚尘烬连忙倒了杯水给她,“清姐姐,慢点儿吃。” 喝了几口水,清吾才觉得好点儿了。 因着砚尘鹅的这一句话,这顿饭吃得清吾很是尴尬,唯一能让她欣慰的大约就是砚尘珏没来。 吃过了饭,虞氏道:“阿烬他常年在外,从小到大也没能得见几回,如今好容易回来,我这个做娘的,舍不得他。阿清,要是你不介意,且在妖族多住两日,为娘的也能多跟阿烬相处几日。” 反正,华光门也好,妖族也好,对清吾而言,只要是跟砚尘烬在一块儿,她也无所谓在哪里。 可怜天下父母心,虞夫人是位好娘亲,清吾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她点点头,“夫人做的菜很好吃,能多叨扰几日,是我的福气。” 虞氏握着清吾的手,感激的拍了拍。 上回清吾来,虞氏便以未来得及收拾偏室,让清吾和砚尘烬住在一间。 这回,清吾也很有自觉性,心照不宣的跟砚尘烬进了一个屋。 砚尘烬瞧着屋子里唯一的一张卧榻,红了红脸,道:“我去叫人再搬张卧榻进来。” 清吾轻咳一声,笑道:“我觉得,妖王宫里应该没有别的卧榻了。” “有……”砚尘烬立刻反应过来,“嗯,没有了,看来,要委屈清姐姐了。” 已经两个多月没能摸到小狐狸的皮毛了,清吾躺在卧榻上,看着眼前只给看,不给摸的小美人儿,忍不住在心里暗叹。 “怎么这么看我?”少年侧着身子,两人面对面侧卧着。 清吾答应过他,不把他当成小狐狸的,怕他多想,也没提出来。 她摇摇头,说:“没事,睡吧!” 次日一早,清吾还没睁眼,便感觉到掌心下软软的皮毛。 眸子一睁开,果然瞧见白如冬雪的小狐狸缩成一团,趴在她肩头。 清吾看着小狐狸闭着眼睛,脸颊上的白胡须翘着,便忍不住伸手戳上一戳。 她仔细的想,砚尘烬的人形,好像没有胡须。 是还没到年纪吗? 指尖在小狐狸的下巴上挠了几下,小狐狸便不满的躲了躲。 好久没抱他了,她轻轻的抱起小狐狸的脊背,柔软的皮毛下,脊背坚挺,没什么肉感。 清吾突然想起了在梦境里,被血鸦攻击的时候,少年被血鸦咬断了脊骨的样子,心中一痛,忍不住抚了抚他的脊背。 小狐狸动了动,一只小爪子搭在清吾的脖颈间。 他的指甲又长出来了,贴着清吾的皮肤划过去,便是一道红痕。 “嘶!”清吾倒吸一口凉气。 等他醒了,得重新给他修剪指甲才行。 这会儿就只能先在小可爱的屁股上拍两下,解解气。 砚尘烬被她拍醒了,一双圆圆的眼睛看着她,委委屈屈的说:“我都这么大了,不能再打我屁股了。” 他用原身说话,总是能戳中清吾的萌点。 清吾使坏的又打了一下,“打了又能怎么样?” 小狐狸气恼地在她脖颈上挠了一下,指甲太尖锐,随即便是一道伤口。 清吾感觉到一痛,抬手去摸,便是少量的血迹。 还没等她斥责,小狐狸已经内疚的抽泣起来,“对不起,我不是……不是故意的……”好像他本就是故意的,“我没想到,你别生我的气。” 虽然没掉眼泪,但瞧着格外可怜。 清吾把他往上抱了抱,“那你过来,帮我舔舔伤口,我就原谅你。” 小狐狸两只爪子蜷缩着,把指甲都收起来,勉强环抱着她的脖子,嫣红嫣红的小舌轻轻的在伤口扫了扫。 明明他十分虔诚,可清吾总觉得他惑人,于是两只手抓着他的小毛爪子,把狐狸按在卧榻上。 她轻轻的吻了吻小狐狸,却被小狐狸挣脱开她的手,蜷成团的爪子拍在她脸上,“不行!” 清吾笑问,“为什么不行?” 小狐狸红着脸,“我现在是原身,你不能欺负我。” 那不是原身,就可以欺负了? 清吾憋不住笑意,“谁说要欺负你了,你现在这样,我能对你做什么?宝贝,你怎么总往奇怪的地方想?还以为你性子冷清,是个纯白无暇的,没想到……脑袋里想了这么多见不得人的东西。” 她竟还倒打一耙,小狐狸气得胸口一阵起伏。 眼看他要变回去,清吾不忘火上浇油,凑在狐狸耳朵边,小声说:“你太小了。” 小狐狸已经变回了翩翩少年,少年咬着唇,反驳:“我不小!” 当年在琅琊山,清吾揪着他腿研究他性别,还失落摇头的模样,给砚尘烬造成了不小的心理阴影。 清吾却早就将之抛在脑后,这会儿坏笑着说:“那你给我瞧瞧,我还没瞧过真家伙呢。” 说着,手已经先行一步攀上了砚尘烬的腿。 砚尘烬连忙往后退了退,清吾大力的扯着他两条腿把人拉回来。 少年的脸已经红透了,紧张地推搡着清吾的肩膀,“你……你别这样。” 这一句话正中了《男人我最懂》,男人说你别这样的意思,就是继续,别停下! 清吾的手沿着少年的腿往上,很快就被砚尘烬按住了。 他红着眼眶道:“我怕,不要。” 书里虽然也说,男人最爱欲拒还迎,可清吾却舍不得看他委屈的眸子湿湿的样子。 她收了手,抚了抚他的脸,“别怕,我不碰你,乖,别哭。” 少年蜷起双腿,双手紧紧的抱着两条长腿,往被子里缩了缩。 是不是真的吓到他了? 清吾觉得自己好像太过分了。 阿烬还是个少不更事的孩子,怎么能这么对他? 她摸着少年的头发,低声道:“阿烬,我知错了,下次不会了,别生气,好吗?” 少年没说话,清吾又道:“宝贝,你打我两下,出出气?” 他仍旧没动,清吾没法子了,想着《男人闹脾气了,该怎么哄》里面说,要想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就得抓住男人的胃。 想方设法填饱了男人的胃,就掌握了主动权,抚平怨气。 昨日,他好像也说了想吃她做的东西来着。 清吾咬了咬牙,安慰自己,做个饭能有多难,她就不信,能比绣圆球还难! 砚尘烬不理她,她干脆翻身下榻。 一见她要走,少年又扯住了她的衣摆。 被子之下,清吾自然没注意到衣摆是被砚尘烬扯着的,还以为只是被压到了。 她大力的把衣摆揪出来,砚尘烬的心都凉了。 清吾走出偏房,又开始担心自己会不会把厨房炸了,于是乎,她十分诚恳的去请教了虞夫人。 虞氏一听,她要为砚尘烬做菜,自是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两人满怀信心的进了厨房,等到清吾第七次把菜烧糊了,虞氏也觉得她没救了。 清吾看着灶台上一盘盘黑乎乎的东西,也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不适合这项伟大的事业? 虞氏安慰她,“俗语说,各有所长,阿清不要灰心,其实,只要阿清有这份心,阿烬便心满意足了。” 清吾道:“在做最后一次,要是还不行的话,我就放弃!” 重新起火烧油,清吾不小心把油洒在灶台边,油脂沿着灶台滴落下来,被一粒火星钻了空子。 大火顿时沿着灶台爬了上来,顺着清吾垂落在灶台的长袖飘上来。 等到清吾意识到的时候,火舌已经吻了她的手腕。 她连忙施法灭火,可手腕已经被烧着了,冒出森森的红色血肉。 虞氏赶紧扶她出去,往寝殿去。 妖族的火都是炼化而成的,被妖火灼烧后,法术不能恢复。 虞氏紧张地命人去传妖医,又叫人去把砚尘烬喊来。 清吾连忙组织,“还是别告诉他了,省得他担心。夫人,只是小伤罢了,不必如此兴师动众的。” 被烧得更惨的情况,清吾也经历过,烈火焚身,化为焦炭。 相比之下,这点小小的灼伤,实在算不得什么。 半个时辰后,妖医给清吾的手腕敷了烫伤药,又用白纱紧紧的包裹住。 虞氏问:“这伤何时能恢复?” 妖医摇了摇头,道:“伤口范围不小,愈合倒是一月即可,但怕是会留下伤疤。” 虞氏心疼的盯着清吾的手腕,“姑娘家家的手腕留下这么一大块疤,可如何是好?” 手腕罢了,又不是在脸上留了疤。 清吾倒是不甚在意,安慰虞氏道:“夫人不必担心,我倒是觉得,身上有一两条疤,还挺潇洒的。” 她如此懂事,虞氏越发心疼她。 遣走了妖医,虞氏便和清吾谈论起她父母的事情。 清吾从前对父母是有怨的,可从梦境里得知了真相之后,清吾倒是想通了。 她的父母,很爱她,尽管伤害了她,但却是被逼无奈。 清吾觉得自己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也不想每日郁郁的活在过去里。 直到今日,清吾这般跟虞氏平和的说出自己的过去,她才明白,自己已经能放下了。 虞氏听了泪流满面,捻着素净的帕子擦拭着眼泪。 090章 主动承认错误 美人落泪,任谁瞧了能忍心熟视无睹? 清吾安抚道:“夫人不必为我难过,那些事都过去了,我现在看得明白,人活着不容易,总要往前看。况且我现在,还有人陪着,已经很好了。” 虞氏点点头,“好孩子,你爹娘在天有灵,也会得到安慰的。” 正说着话,砚尘烬从外面走进来。 清吾一见他,立刻把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在手腕上画了个符咒,做出幻象。 等到手从背后挪出来,手腕宛如从前,丝毫看不出痕迹。 虞氏刚想开口,见她如此费心的隐瞒,便也全了她的心思。 只是,砚尘烬的视线一直盯着她那只受伤的手腕,盯得清吾都有些自我怀疑。 按照砚尘烬的那点儿修为,应该看不出来才对。 可他那模样,却又好像…… 少年把视线挪开,大约是还在生清吾的气,便径直的坐到虞氏的身侧。 清吾见他没发现,便也没多想,只是可惜原本打算用这个哄他来着,现在也成不了事了。 瞧见虞氏还红着眼睛,砚尘烬问她,“娘亲,你哭了吗?” 虞氏擦了擦眼角,道:“方才在听阿清说她以前的事,娘听的心里难过,没忍住。” 清吾点了点鼻尖儿,道:“都是我不好,不该提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 虞氏摇摇头,站起身来,道:“阿烬过来了,便叫他陪陪你,快到晌午了,我去给你们做点东西吃。” 等到虞氏从房间里出去,清吾便坐到砚尘烬身边去。 她忍着手腕上的痛,戳了戳少年的脸颊,“还生气呢?” 少年一把握住她的手指,“别动。” 清吾对这句话的理解是‘别碰我’,她想把手收回去,少年却紧握着她的指尖,声音有些委屈,“都说了,别动。” 怎么又委屈上了? 清吾不敢招惹他,也不敢动了。 被他抓着两根指尖,清吾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指甲戳着少年的手心,她道:“要不,你握着我的手,这样抓着手指,不难受吗?” 少年摇摇头。 清吾问他,“你怎么这么爱生气啊?我都道歉了,也保证下次不敢了,你还不原谅我?那你倒是跟我说说,你想我怎么样才能原谅我?” 砚尘烬的眸子终于从她手腕上挪开,注意力转移到她脸上,盯着她看了一阵儿,也看不出他是个什么情绪。 许久,他才说,“我没生气。” 还没生气呢?冷着一张脸,跟她欠了他钱一样,还说没生气? 清吾等价代入了一番,揉着鼻尖,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道:“要不,我让你来摸摸我,算补偿你,行不行?” 少年瞪她,“你!” 清吾连忙摆手,“开个玩笑,别生气,我说着玩儿的。”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小祖宗可真难伺候。 清吾觉得自己耐心还是有待提高,每每遇上这种无解的困局,她总会产生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想法。 许是在囚牢里旧居数百年的缘故,她在处理一些无法解决的事情,总是会有很极端的想法。 然而,迄今为止,最让她觉得无法解决的,就是砚尘烬。 这大概也是从前,她对他不存男女之情的缘故。 清吾长长的叹了口气,想问他到底想怎么样,但她知道这样的话除了让两人的关系更糟糕之外,没有别的用处。 他就是喜欢让人去猜他在想什么。 然而清吾猜不透,也觉得猜人心思好累。 两人僵持了许久,清吾终究是忍不住了。 她把视线挪到桌子上,一只手拨弄着桌子上精雕细琢的玉杯子。 砚尘烬也意识到,她不喜欢他这样,别说是她,连自己都不喜欢自己现在的样子。 看着她宁愿无聊的蘸着杯子里的水写写画画,也不想看他一眼,他心里难过极了。 少年张了张嘴,怕她讨厌自己,想跟她和好,却瞧见清吾偏过头来,笑着看他,“阿烬,你看看,我写了什么。” 砚尘烬探过头去看,桌子上写着六个大字,“宝贝,原谅我吧”。 他忍不住勾了勾唇,心头的委屈顿时一扫而空。 就在此时,虞夫人进来了,清吾赶紧把桌子上的水渍擦掉。 清吾受伤的是右手的手腕,虞氏特地给清吾熬了肉粥,用勺子吃东西的话,左手会方便一些。 虞氏时不时的会把几样小菜夹到清吾碗里,砚尘烬也给她夹。 清吾趁着虞氏端汤的时候,小声问他,“不生气了?” 少年哼了声,道:“专心吃饭。” 吃完饭,虞氏道:“玉梅池那边的梅花开了,景色不错,阿烬带阿清去瞧瞧吧。前日小砚过去住过两日,我命人把几处住所都打扫出来了,你们在那边住一晚,夜里去泡泡温泉,那是药泉,对身体好的。” 清吾知道虞夫人是为她的腕伤考虑,感激的对她点点头。 砚尘烬嗯了声,“我先去准备两身浴衣,稍后带过去。” 虞夫人道:“方才做饭的时候,我已经叫人准备了送去,现在应该已经送到了,你只需陪着阿清便是。” 砚尘烬点点头,“知道了。” 两人往玉梅池去,砚尘烬走在清吾的左手边,握着她左手,让清吾很不习惯,但是想起右手还有伤,也只能如此了。 只是她有些奇怪,砚尘烬一贯喜欢走她右侧,今日怎么突然…… 清吾不禁怀疑,他是不是发现了? 她把右手背在身后,指尖的魔气在手腕的幻象上化出一颗痣来,随即扬起右手,指着被白纱包裹住的手腕,问道:“你看我这里有一颗痣。” 少年盯着她的手腕,看了又看,道:“嗯,怎么会有一颗痣,你这里原来没有的。” 手腕上原本没有痣的,清吾只是想确认一下他能不能看到幻象罢了。 但听他这么一说,清吾心头一紧。 她没想到他竟连她手腕上有没有痣都记得一清二楚吗? 砚尘烬歪着头问她,“痣也会自己长出来吗?” 清吾点了点头,讪笑道:“可能会吧,哈哈。” 玉梅池离妖王妃寝殿有一段距离,走了有两刻钟才到。 如今天冷了,远远的便瞧见温泉的水汽弥漫在上空。 进去之前,清吾想象的是很大的一个温泉,结果竟是好几处小温泉被间隔开了。 看样子,一起泡温泉什么的,是不太可能了。 温泉旁围了一圈的梅树,只有几棵开花了。 而穿过温泉后的宫室,便见一片梅花枝桠相连,不少都争奇斗艳的开了花,大多是白的。 琅琊山也有两棵梅花,但没有这里的玉梅开的好看。 清吾流连花丛,“梅花不是开春才开的吗?” 砚尘烬道:“梅花也分种类的,玉梅本不是这个时节开的,花期更早些,只是这里挨着温泉,更暖些,才会延迟至今。” 清吾不是个爱花的人,也对花不感兴趣,自然不清楚这些细分。 她最不爱的两样东西,一样是花,空有皮囊,无用至极,另外一样是鸟,曾经有一只受她照料的鸟一去不返。 但如今,她看着鸟是自由,看着花是美艳,她都喜欢,尤其喜欢比花还美的砚尘烬。 尽管他脸上仍旧带着病恹恹的苍白,但丝毫没有掩盖住他的美貌。 少年似乎注意到了清吾的目光,眸子轻颤着看她,“你怎么一直盯着我?” 清吾道:“你比梅花好看……”好想亲你一口。 怕冒犯了他,清吾没把后半句说出口。 砚尘烬有些不好意思,低声道:“清姐姐更好看。” 嘴挺甜,更想亲一口了。 清吾只能转移注意力,拉着少年往梅花林深处去。 她抬手想摘一朵梅花,砚尘烬立刻松开她的手。 清吾愣了下,“怎么了?” 少年摇摇头,道:“手心出汗,不想牵了。” 清吾抬手看了看自己的左手,没出汗啊! 不过这样也好,省的她用受伤的手摘花儿了。 雪白雪白的梅花躺在清吾的手心里,她凑近闻了闻,有一股淡淡的梅花香味。 清吾突然发现了什么,凑近砚尘烬嗅了嗅。 她笑道:“阿烬,你身上也有一股梅花香味,我一直在想,你身上的味道是什么,就是想不起来。今日我才知道,原来是梅花香,尤其是你每次喝了牛乳,身上的梅花香味混了牛乳,更是香香甜甜的。” 砚尘烬抬起手臂,闻了下,倒是没闻到什么味道。 他们狐狸的嗅觉还算比较灵敏的,他都闻不出来了,就有些怀疑清吾说的话,是否可信了。 清吾也跟着闻了闻自己,道:“阿烬,我身上有味道吗?” 少年点点头,“奶香味。” 清吾笑了笑,“那我们两个凑在一起,岂不是不用你喝牛乳,也是香香甜甜的了?” 砚尘烬眉眼带笑,轻轻的嗯了一声。 清吾见他模样,心里忍不住想,他要是一直这么开开心心的就好了。 两人在梅林中一直游玩至太阳下山。 宫室里,已经摆放着侍从们送来的饭菜。 砚尘烬曾同母亲说过,清吾喜欢喝酒,如此良辰美景,自然是少不了的。 但虞氏念着清吾手上有伤,特地叫人送了补酒来,还留了一张条子,嘱咐清吾少饮一点。 砚尘烬瞧了,也跟着劝她,“是该少喝一点,只能喝一杯。” 清吾摇摇头,想起了不堪回首的往事。 少年妥协道:“两杯,不能再多了。” 清吾道:“不用,我戒酒了,以后都不喝了。” 砚尘烬愣了愣,问她,“为什么戒酒?” 在琅琊山上,砚尘烬没有修为,是可以出入结界的,是以他每次下山都有一个很重要的任务,给清吾买酒。 尽管仙门每日会命人给清吾送酒食,但清吾总抱怨那些酒跟兑了水一般,难以入口,于是便传话去仙门,另外送钱来。 砚尘烬带着银钱下山,才让清吾尝遍了琅琊山下,各式各样的酒。 一个喝了几百年酒的人,如今突然说要戒酒,砚尘烬会惊讶也不奇怪。 先前清吾便打算告诉砚尘烬真相的,今日正好他问起了,又是没有外人打搅的时候。 清吾拉着他的手坐下,道:“我做错了一件事,想告诉你,但是怕你生气,这样,你还想听吗?” 砚尘烬的眸子暗了暗,还没开始听,心里已经咯噔咯噔的有些难受了。 沉默良久,他点了点头。 清吾松开握着他的手,生怕他等会儿生气了,甩开她,闹得很难看。 可她刚松了手,少年的手掌便覆了上来,他低声道:“如果是你说了之后,便会抛下我的那种话,就不必说了,我也不想听。” 清吾无奈,“我做错了事,要抛下,也该是你想抛下我。” 砚尘烬的手,握的更紧了,“我不会那么想。” 这事儿还一个字都没说,他就已经这样了,清吾有些担心他能不能承受得住。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道:“先前我回华光门之后,同江铭昀喝了一次酒,我醉得太厉害,稀里糊涂的也不知怎么就跟你哥……躺一块儿去了。” 清吾小心翼翼的观察砚尘烬的脸色,阴沉的厉害,她连忙解释,“真的只是躺在一块儿,我发誓,什么都没做。” 少年仍旧一言不发,脸色十分难看。 良久,清吾底气不足地说:“你倒是说句话呀,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不该做出这种事。我以后都不再喝酒了,一滴也不沾,绝对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你能原谅我吗?” 砚尘烬沉默了,清吾心里却跟敲鼓似的,咚咚咚的乱成一团。 他还是不说话,清吾开始后悔,自己是不是不该跟他说这些。 “阿烬?”她轻声喊他。 砚尘烬盯着她,像是隐忍了许久,没忍住的问出一句,“你为什么要跟江铭昀喝酒?” 清吾:“……” 这个是重点吗? 可她没敢纠正他,毕竟自己理亏在先,只能据实回答:“我也是瞧他可怜,再加上有点心虚,所以陪他喝了几杯。” 少年狐疑的盯着她,似乎对这个解释并不满意。 清吾无奈,只好继续说道:“你还记得江七白吗?” 091章 我哥比你可信 砚尘烬点点头。 清吾叹了口气,道:“这事儿我本来答应了江铭昀,不告诉别人的,但你也不算外人,我就只告诉你,你可千万不要说出去。” 少年点头,一脸怨妇模样盯着她,“说下去。” “先前江七白说自己有喜欢的人,又给江铭昀做了巧果,我一直以为七白喜欢江铭昀。所以,后来当我发现江铭昀私藏了一块七白做的巧果,我以为是两心相悦的事儿,就鼓动江铭昀追求真爱来着。谁知道,江铭昀真的打算去跟七白表明心意,结果……”清吾有些心虚的点了点鼻尖,继续道:“结果发现七白早就心有所属,是江铭昀自己一厢情愿。他心里郁闷,我觉得这事儿也有我的不是,若能早些问问七白,也不至如此。” 清吾抬眸看了他一眼,道:“再加上那时候我想你想得紧,心里也不怎么舒坦,就干脆陪他多喝了几杯,然后就……发生了很离谱的……那件事。” 听完了所有的话,砚尘烬脸上的阴沉缓和了几分,他问:“就只是这样?” 清吾点点头,“你生气吗?我和你哥真的没……那什么。” 砚尘烬扫了她一眼,看不出喜怒,道:“哥哥知道我喜欢你,不会横刀夺爱的,我相信他。” 清吾:“……” 小狐狸果然还是太单纯了。 清吾心里觉得砚尘珏不是什么好东西,但阿烬实在是太信任他这个哥哥,她身份尴尬,也不好对砚尘珏指指点点。 她讪笑了几声,“你这么相信他,那我呢?” 少年哼了声,“你的可信度低多了,跟我哥哥比不了。” 清吾有些尴尬,但念及自己是有前科的,说过的有些话,转头就忘了,是以也怪不上砚尘烬不相信她。 再加上血浓于水,即便再怎么喜欢,跟亲人什么的还是不能相提并论。 清吾倒是也能理解他,“好罢,早知道你这么相信你哥哥,我也不用担惊受怕这么久了。” 砚尘烬扫她一眼,道:“我才不担心哥哥,倒是江铭昀,你之前跟他走得那么近,是不是……喜欢他?” “我喜欢他?”清吾大惊,“天底下的男人都死绝了,我也不会喜欢他,又自大又自恋,还喜欢端架子,我又不傻,谁喜欢他啊?” 这话砚尘烬听了很满意,“我也这么觉得,他这么差,你以后少跟他来往。” 虽然江铭昀这小子性子十分不讨喜,但还算是个靠谱的,为人也正直,值得深交。 清吾笑道:“男女之情的话,他的毛病能挑出一箩筐,但做朋友的话,他倒是还可以。” 只要不喜欢他就可以了,也没必要逼着她。 砚尘烬又问:“那……赵锦英呢?你喜欢他吗?” 他该不会把华光门所有的男人都问一遍吧? 明明最可疑的是他那个哥哥啊,怎么本末倒置? 清吾握着他的手,“阿烬,我很认真的跟你说,虽然可能没有那么浓烈,但我是喜欢你的。你知道我以前过的都是什么日子,从来没有人教我什么是喜欢,我也不知道怎么喜欢,但我能感觉到我喜欢你。” 少年心中一软,点点头,“嗯。” 她诚恳道:“我以前辜负你,对你的感情视而不见,现在我愿意加倍对你好。只是我有时候也害怕你,猜不透你,不知道怎么对待你,甚至有的时候想望而却步。阿烬,如果你想要什么,你想让我怎么做,我希望你能说出来。就算你不想说,给我一点提示也好,告诉我怎么才能让你高兴,别让我手忙脚乱的猜,好吗?” 少年垂着眸子,低声道:“对不起,我……我只是害怕,怕你喜欢我都是假的,怕我只是做了一场梦,我……” 清吾打断他,温柔的说道:“阿烬,这不是梦,不是。” 她起身,把他抱在怀里,轻抚着他的面容,她道:“我明白了,我们是一样的,被关在囚笼里久了,不知道怎么喜欢,也不知道怎么接受喜欢。那,我们对彼此多一点耐心,多一点提示,一起学着喜欢和被喜欢,好不好?” 砚尘烬湿润了眼眶,点了点头,“好。” 其实,他还是很乖的,好好同他说的话,他也会听进去。 两人在月下吃了些东西,清吾便想去体验一下温泉。 偌大的玉梅池,有五六方温泉,却只有一方温泉没有上锁,温泉外的殿中放置着两套浴衣。 砚尘烬耳朵红了红,道:“肯定是娘亲做的,温泉周围有法术禁制,没办法强行打开,我去找她要钥匙。” 说罢,便急匆匆地要走,清吾拉住他,道:“不用了,反正也有浴衣在身,一起吧?” 少年有些踟蹰,下不了决定。 清吾叹了口气,也不勉强,“还是我去吧,用法术,快些。” 少年可算是开口了,“一起,也不是不行。” 能一起,清吾自然不想分开的。 这么大的温泉池子,一个人实在太无聊了。 清吾笑说,“那我先进去换衣裳了。” 殿中有两间小屋,两人一左一右拿了浴衣进去。 清吾右手手腕受了伤,便用法术换衣,出来的快些,她坐在温泉池边,一双小腿浸泡在温泉池水里。 如今天越来越冷了,夜里甚至会起霜,但这温泉却是暖洋洋的,让人心里舒坦。 温泉里长着妖族的特殊草药,生长在池底,伴随着泉水热气的蒸发,里头带着一股淡淡的药香。 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清吾转头看去,“你来了。” 少年乖巧的坐到她左侧,问她:“怎么不下去?” 清吾笑说:“等你啊!” 少年耳尖儿红了红,清吾忍不住伸手揉了一下,“你耳朵怎么这么容易红?是不是因为身体不好,脸色常年苍白,才不容易透出红来?” 砚尘烬摇摇头,“我不知道,我身体这么差,你不在意吗?” 清吾惊讶,“当然在意啊,我以后好好喂养你,把你养的白白胖胖,细腻红润,保证不让你受委屈。” 少年浅浅的笑了笑,狐狸眸子更显得娇媚柔和,“我不是说这个,我是问你,会不会嫌弃我体弱多病。” 尽管答非所问,但是清吾的回答已经涵盖了他想知道的内容。 清吾握住他的手,道:“不嫌弃,阿烬什么都是好的。” 砚尘烬扶着清吾下水。 背靠在池壁上,被温暖的池水包围,清吾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起来。 受伤的手浸泡在水中,许是草药发挥了效用,原先的痛感竟减弱了几分。 清吾懒懒散散的歪头靠在砚尘烬肩膀,闭上了眼睛。 少年道:“清姐姐,小心别睡着了。” 清吾却笑嘻嘻的搂着砚尘烬的腰,水浸着衣衫,一身浴衣跟有跟没有区别不大。 他下意识地想躲,清吾却道:“别动。” 砚尘烬眸子颤了颤,道:“清姐姐,别!” 她微微抬起头,舒坦的眯着眼睛看他,“为什么?” “我……我害怕。”少年如是说。 清吾轻笑,“我都没怕,你怕什么?” 砚尘烬拉开她的手,道:“我真的怕,清姐姐。” 清吾叹了口气,收回手来,道:“好罢。” 强扭的瓜不甜,清吾也不想迫着他,于是专心的贴在池壁上,懒洋洋的闭上眼睛。 泡了半个时辰,砚尘烬喊她,“清姐姐,快醒过来,该出去了。” 清吾这才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没想到竟睡过去了。 也不知是不是池中草药的缘故,清吾泡的浑身软软的,甚至有些燥热。 左臂从池子里伸出来,想抱他脖子,央着他把自己抱进去。 可忽而又想起来,阿烬未见得能抱得动她,又悻悻的收回了手。 砚尘烬的余光注意到了她的手臂动向,眸子不由得暗了暗。 清吾扶着池壁站起身来,砚尘烬扶着她爬上池沿。 一从池中出来,被周遭冷冷的寒风一裹,清吾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想起砚尘烬身子弱,清吾道:“你等等再上来,我去拿样东西。” 砚尘烬虽不知她要做什么,但也没问,只是点点头。 片刻,清吾抱着一床厚厚的被褥过来,双臂抻开,把被子展开,“快上来。” 狐狸眼有些湿润,他点点头,踏上去。 不得不说,身子已离开温暖的池水,顿时被夜风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砚尘烬不自觉地抖了下。 清吾赶紧把他裹在被子里,紧紧的缠上。 砚尘烬挪了挪步子,道:“你把我裹成这样,我走不了路。” 清吾笑了笑,戳了下他的脸颊,道:“无妨,我抱你。” 说罢,她弯腰打横把人抱起来。 少年被整个儿包在被子里,脸面微红,动弹不得,只能由着她抱着。 直到清吾把他抱进烧着暖炉的房间里,把他放在柔软的卧榻上。 清吾一进来便瞧见床头上放着整整齐齐的衣裳,衣物之上是一枚粉嫩嫩的荷包。 那荷包清吾熟悉极了,是她在混沌门绣的,没想到他一直随身带着。 清吾的手还没触碰上那枚荷包,便被砚尘烬急匆匆地握住了手臂。 砚尘烬注意到,方才她抱他的时候,手腕上的伤口裂开了。 他张了张嘴,想起她特地做了幻象隐瞒他,又止住了话,转而说道:“别碰我的荷包。” 清吾无奈浅笑,“这本就是我做的,你还怕我跟你抢不成?” 少年努了努唇,只道:“不准,就是不准。” 清吾无奈的笑了笑,感觉到手腕有些痛,低头瞧见手腕上的伤口渗出血水来,把打湿的白纱都染红了。 还好身上带了虞氏给她的药。 看来今晚,不能跟小狐狸睡在一块儿了。 清吾道:“宝贝,早些睡吧,你现在泡得软软的,粉粉的,我怕我抱着你控制不住,就暂时分开睡吧!” 砚尘烬耳朵红了红,视线从她手腕上收回来,嗯了一声。 清吾走进和砚尘烬相对的房间,施法干燥了身上的衣物,连忙把手腕上的白纱解开,伤口不小,模样骇人。 她翻出药膏,小心翼翼地涂抹上。 躺在卧榻上,手腕垂在卧榻外,生怕碰到伤口,愈合的更慢。 这温泉真的能解疲乏,清吾闭眼躺了片刻,便睡着了。 房门无声的被推开,一个少年走进来,坐在卧榻边,小心翼翼地抚着她的手腕。 鲜红强悍的魔气一点一点的涌了进去,但伤口愈合的仍旧十分缓慢。 直到天色渐明,那烧伤才终于结成小小的痂。 少年放下她的手腕,低头在她额角吻了吻,便起身离开了。 清吾醒来的时候,手腕已经不痛了。 她看着结痂的手腕,心里感叹,这药泉真是好东西,只泡了一个时辰,便恢复的如此迅速。 两人从玉梅池回去,一路上清吾打了好几个喷嚏。 砚尘烬问她,“清姐姐,你是不是得了风寒?” 清吾没得过风寒,但读过医术,症状很相似。 不过,这么轻微的风寒,大概没两日就会好的,只是清吾怕传染了砚尘烬,只能耗费大量的魔气治疗。 一进妖王妃寝殿大门,侍从早就等候多时了,请了清吾和砚尘烬进正殿用饭。 清吾震惊,素日里他们三人吃饭,虞夫人都做六道菜,三个人也吃不完,每每有剩。 今日可倒好……一共十二道。 清吾不解的问:“夫人,今日是什么大日子吗?” 虞氏只是笑笑,“倒也不是,只是我今日心情好,多做了几样,大多是按照阿清的口味做的,快坐下尝尝看,合不合你心意。” 清吾坐下吃了几口,也注意到了,十二道菜,有十道都是咸辣的,只有两道清淡甜口,其中还有一道是甜汤。 这突如其来的关照,清吾心里有些毛毛的。 吃过了饭,虞氏便道:“阿烬,方才你兄长传话来,说是你父亲的病有了变故,叫你去瞧瞧。” 砚尘烬轻描淡写的点点头。 不仅仅是砚尘烬,连虞夫人说这话的时候,也没有半点儿感伤。 看来这位妖王还真是没人待见。 砚尘烬往妖王殿去了,清吾便留在虞氏这里,陪她说说话。 092章 江七白要成婚了 两人坐在卧榻上,分别在小桌子的两边。 虞氏正在亲手绣鞋面,浅绿色的鞋面,上面绣了一半的兰花。 清吾也不懂这些,只坐在她对面,看着她绣。 虞氏问她,“身体有没有不舒服?” 清吾被问得一愣,以为是砚尘烬跟虞夫人说了什么,便道:“先前是有点风寒,但已经用魔气逼除了,并无大碍。” 虞氏抬头看了她一眼,笑道:“傻孩子,我哪是问你这个?” 不是问这个,哪是问什么? 清吾有些不明就里,却见虞氏放下手里的绣活儿,挥了挥手,示意侍从们都出去。 待屋里只剩下清吾和虞夫人,她才开口,“昨晚可有一起泡温泉?” 清吾愣了下,原来真是虞夫人特意为之。 她点点头。 虞氏浅笑,“你莫要生气,是我叫人在泉水里放了些情丝草。” “……” 这是可以说的吗? 难怪清吾泡了之后觉得有些无力燥热。 虞氏低声问她,“我是过来人,阿清也不必难为情,跟我说说,你们有没有……” 清吾尴尬的抚了抚鼻子,道:“没,就泡了泡,没做什么。” 这个回答似乎让虞氏很惊讶,那双漂亮的眼睛瞪大了,她问:“阿清不肯么?” 清吾摇摇头,“倒也不是,是……阿烬,他不太情愿,我也不想勉强他。” 虞氏怔了怔,神色暗淡下来,“看来阿烬还是有心结,我瞧你们二人举止亲密,还以为他放下了。” 心结?是什么心结? 清吾觉得她对砚尘烬好像很不了解,“夫人能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吗?” 虞氏犹豫再三,还是说出了实情,“大概六年前,也就是阿清被仙门诛杀之后,阿烬受了很大的打击,再加上不知哪里来的魔气郁结体内,从琅琊山回来,已经奄奄一息,命悬一线。那天夜里,我带着阿烬跪在妖王寝殿外,求见他父亲,希望他父亲能救他一命。 可那夜,砚兰盛召了宠妾,正在殿中云雨,置阿烬的生死于不顾。阿烬吐了不少血,快要撑不住了,我别无他法,只能跪趴敲着殿门。动静太大,惹怒了里头的砚兰盛,他一脚将我踢开,扯着阿烬的后领,将人拽进了房间。 我哭喊着求他放过阿烬,但砚兰盛只是冷冷地说,‘既然想让我帮忙,就跪在殿内给我和珍儿助兴,我高兴了,便救他。’砚兰盛这个畜生,他竟然用法术迫使阿烬跪在房间里,亲眼看着他们……” 虞氏说不下去,泪眼婆娑的哭了起来。 清吾惊讶无比,一双拳头捏的咔咔作响,没想到这世间竟有这样的父亲,他怎么能……怎么能那么对待他的儿子? 阿烬那时候才多大?他还是个小少年,竟要承受这种折磨。 难怪他那么抗拒,难怪他……会害怕。 清吾骤然想起在西陵棺材里,砚尘烬对她说的那些话。 当年她将周身半数魔气渡给砚尘烬,却不想他并无妖丹护体,难以承受。 他只是轻描淡写地说,自己后来是被父亲所救。 竟不想,是在经受了这样的折磨之后,被救的! 清吾忍着泪水,内心自责,却强忍着安慰道:“夫人,都过去了,莫要如此难过了。” 虞氏流着眼泪,继续说道:“砚兰盛羞辱了阿烬之后,便救了他的命。可阿烬活是活下来了,但整个人死气沉沉的,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三日。后来,他终于从房间里出来,便开始害怕女子,我只能悄悄地把殿中侍女都换成了侍从,只为了让他能好受些。” “后来,阿烬还是离开了妖族,入了华光门,成了华光门门主的入室弟子。我知道,华光门门主白弥是杀死你的仇人,阿烬心里也一直觉得愧对你,只是他没办法。阿清,我只盼着你不要怪他,也不要因此轻视他。他是个好孩子,只是……我这个做娘的没有本事,不得宠爱,护不住他。” 原来是这样!清吾沉默了。 他宁愿在杀死心爱之人的仇人身边,也不愿留在父亲身边。 那仇人至少不会如此折磨他,羞辱他,让他恐惧。 清吾仰头深吸了一口气,才控制住眼眶里的泪水不掉下来。 许久,等到虞氏的情绪稳定下来之后,清吾才起身出去透口气。 她站在寝殿的大门外,想起前日她来接他时候的场景。 又想起虞氏说不知道她那日会来,没有提前准备。 是啊,阿烬只是给她书信一封,她并没有回信说自己什么时候来,便匆匆的上路了。 那么,阿烬怎么知道她哪一日会到? 或者说,他根本就不知道,只是他时时刻刻盼着,所以在这里等着。 清吾的眼眶再次湿润了起来,他在这里等待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 如果她前日没有来,或者,她当时无法离开,这几日都不会来,那他要等到什么时候? 砚尘烬从妖王殿回来,便瞧见清吾站在门口,望着他这边。 少年愣了愣,加快了脚步。 清吾喊他,“阿烬,别动。” 砚尘烬停下脚步,刚想问为什么,话还没说出口,清吾已经跑向他。 等到他回过神来,清吾已经抱着他的腰,靠在他怀里,喊他的名字,“阿烬。” 少年有些无措,只能回抱住她,声音柔和地问她,“清姐姐,你怎么了?” 清吾摇了摇头,道:“我没事,只是想抱抱你。” 难得见到清吾如此模样,好像有些脆弱。 许久,清吾才开口,“等了多久?” 砚尘烬没听明白,“什么?” 清吾从他心口抬起头来,眼眶微红的看他,“前日,你在这里,等了我多久?” 少年垂下眸子,小声道:“也,没多久,我刚出来一小会儿。” “别说谎。”清吾嗔道。 砚尘烬这才实话实说,“送完信,就一直……等着。” 清吾是一大早,天刚蒙蒙亮地时候收到了砚尘烬的信,且不算书信从妖族送到华光门需要多久。 单单是清吾拿到书信,到进入妖族,已经过去三个时辰。 这也就意味着,砚尘烬一动不动的站在这里,至少等了三个时辰。 清吾眼眶湿润,怪责道:“你怎么这么傻?” 少年垂着头,一副小孩子被责骂了的模样,小声道:“我想你了,想你一来,就见到你。” 清吾再也忍不住,踮着脚尖,抱住少年的脖颈,仰头亲吻了他的薄唇。 她不想冒犯他,敬若神灵的轻轻碰触。 少年却悄悄地探出舌尖,在她唇瓣上扫了一下,像是……在邀请。 但清吾没有攻城略地,额头抵着他垂下来的额头,放开了他的唇,“以后不要做这种事,你身子不好,站久了,我会心疼,好吗?” 少年轻颤了下肩头,小声回答:“好。” 虞氏在生活上把清吾和砚尘烬照料的妥妥贴贴,以至于清吾都忘了自己来妖族的目的是接砚尘烬回华光门。 转眼间,已经在妖族住了十六七日。 若不是江铭昀送了一封书信来妖族,清吾都没想起华光门这回事。 清吾坐在椅子上看书信,砚尘烬很想偷看,但是害怕清吾生气,便只能眼巴巴地等着她看完。 信是两封信,一封是江铭昀写的,只有短短的七个大字,‘代传江七白亲笔’。 而另外一封便是江七白的来信。 阿清,许久未给你写信,此番是有一件紧要的事要告知,我与青梅竹马的师兄郭席瑞,于本月十五日成婚,特寄来喜帖一封,希望阿清能带砚公子前来参加我二人的婚礼。 信中附带了一张喜帖,鲜红鎏金的大字,很漂亮。 清吾抬头,想告诉砚尘烬这事儿,却见少年眼巴巴的盯着他手里的信,像是要看出个窟窿来。 她忍不住笑了笑,“阿烬。” 砚尘烬见被发现了,连忙收回视线,看向别处。 清吾笑着在他眼前晃了晃书信,问道:“你想看吗?” 那书信晃到哪里,少年的眼睛便跟到哪里,却还佯装出一副不在意的模样,道:“我才没……没想看。” 清吾看出他的口是心非,笑着把信放在砚尘烬手里,道:“这里面我有几个字不认得,你来帮我瞧瞧,到底说了什么,好不好?” 砚尘烬化形之后,清吾每日教他读书写字,怎么可能有她不认得的字? 不过是给他台阶,满足他的好奇心罢了。 砚尘烬看了看书信,确认江铭昀只写了七个字之后,便也没有再看江七白写的信。 他把书信还给清吾,觉得自己有些小题大作,“你会不会觉得……我不信任你?” 看来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清吾浅笑着点点头,“你不信任我这是事实,但却不是你的错,是我以前做的不够好,没树立诚实守信的形象,往后我努力改进。” 明明是他的过错,但她却如此包容,砚尘烬心里暖暖的,眉眼也乖顺起来。 自从清吾决定跟砚尘烬走下去,便很用心的体察砚尘烬的心思。 渐渐的,她发现,其实砚尘烬那些猜不透的想法,都是有迹可循的。 只是,从前清吾不在意这些,不曾细想,以至于后来想在意的时候,摸不着头脑,才觉得高深莫测。 其实,只要肯用心,砚尘烬还是很好哄,很容易满足的。 清吾把喜帖给砚尘烬,道:“七白这月十五要成婚了,你随我一起去吗?” 少年点点头,“今日已经是初十了,还有五日,需得早些动身。” “那便直接去混沌山,不回华光门了,等七白的大婚过了,再回去。”清吾提议。 砚尘烬:“好,我去命人准备些礼物,再去通知母亲和哥哥,午后便出发吧!” 清吾是一穷二白,他不提,她都没想起来参加婚礼还要准备礼物的。 她抬眸看了砚尘烬一眼,想着早晚也要和阿烬成婚的,也该跟七白讨教一番。 晌午过后,砚尘烬准备了一辆马车,大大小小的礼物堆成了山,自然这些并非全是给江七白的,还有一些糕点小食是虞夫人给清吾准备的。 临行前,虞夫人把清吾叫进房里,把前阵子绣的淡绿兰花绣鞋送给清吾。 清吾看着手里的绣鞋,鼻子酸酸的,“夫人,这可是我见过最漂亮的一双绣鞋,谢谢夫人。” 她从小到大,衣物鞋袜都是仙门送到琅琊山的,大多是素衣,白净白净的,清吾喜欢绿色,也有几身浅绿的衣裙。 只是鞋子都是素白的,绣样朴素,毫无特色。 清吾手指轻轻的抚着鞋面上漂亮的兰花,心里感动。 虞氏慈爱的抚着她的头,心疼道:“可怜的孩子,以后我把你当我亲生的孩子对待,等下回你再来的时候,我给你绣更漂亮的鞋。” 清吾抿了抿唇,眼泪都快涌上来了。 心里觉得不该麻烦夫人的,可她喜欢这种被疼爱的感觉,感激的点点头,“多谢夫人,多谢夫人……” 虞氏温柔的笑了笑,“傻孩子,你和阿烬在一起,早晚也是我的孩子,说什么谢不谢的?好了好了,快穿上试试,我只是瞧着你的脚差不多是这个尺寸,也没有量过,不知道做的合不合脚。” 清吾点点头,赶紧把鞋子穿上,“合脚,正合适。” 她欢欢喜喜的跳了两下,又怕把鞋子弄坏了,赶紧停下来。 虞氏欣慰道:“那就好,那就好,快去吧,阿烬还在外面等着呢。” 清吾走路的时候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鞋子磕了碰了。 一出门,砚尘烬便注意到了她脚上的鞋子,也瞧见她脸上遮掩不住的欢喜。 他扶着清吾上车,道:“娘亲给你做的?” 清吾点点头,笑着问:“漂亮吗?” 砚尘烬道:“漂亮,等到了混沌山,我再给你添件漂亮的衣裙,也好配得上这双鞋子。” 清吾的眼睛笑得弯弯的,她抱着砚尘烬的腰,靠在他肩膀上,“你和你娘对我这么好,我都忍不住想嫁给你了。” 少年身子颤了下,“真的吗?” 清吾笑着说:“是啊,你想娶我吗?” 093章 江大少爷来死心的 砚尘烬沉默了片刻,道:“想,但是……要再等等。” 清吾原本只是随口一说的,这会儿被他弄得有些好奇,抬起头来问他,“等什么?” 少年眸子暗了暗,似是幽深的眸子下掩藏了什么,“我还没……准备好,等我准备好了,我们就成婚,好不好?” 清吾想起了虞夫人说的那些话,那些妖王对砚尘烬做的那些恶心的事儿,她知道砚尘烬现在还很难接受。 她愿意等,就像他等着见她一样,一直等着,“可以,我有耐心。” “谢谢你,清姐姐。”他感激涕零,喃喃着说。 两人乘坐马车,走了两日半才到了混沌门。 可到了混沌门,清吾却被告知江七白和郭席瑞已经离开混沌门了。 清吾大惊,七白在信中并没有提及此事,怎会如此突然? 眼看天快要暗下来,清吾只能先随砚尘烬在山下的客栈落脚。 “后日就是七白的婚礼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她。”清吾闷闷不乐的戳着碗里的饭。 砚尘烬安慰道:“肯定会的,你放心,明日我们出去打探一下。” 眼看着只能如此,清吾只埋头扒了两口饭,便放下筷子了。 当晚,清吾睡不着,翻来覆去的,砚尘烬也跟着睡不着。 她突然叹着气坐起身来,砚尘烬也跟着起身,“清姐姐?” 清吾看他一眼,拍了拍他的手背,道:“我出去走走,你先睡吧,省的打搅你睡觉。” 她说着翻身下榻,披上外衣,砚尘烬也跟着下来。 如今已经入冬了,虽然第一场雪还没下下来,但已经很冷了。 砚尘烬把毛领披风给她披上,道:“清姐姐等等我,我陪你一起。” 清吾一听这话,赶紧把披风脱下来,拉着他的手坐下,道:“算了,我不出去了,你也别出去,外面太冷了,你身子弱,今日都不知道咳了多少回了,还是呆在屋里,别到处乱走了。” 砚尘烬的眸子暗了暗,道:“对不起,我……” 清吾道:“小傻子,这有什么好对不起的?身子弱又不是你的错,况且,我也觉得外面挺冷的,你就在屋里,陪我说说话吧。” 砚尘烬点点头,两人重新坐回卧榻上,裹着被子,促膝长谈。 “我今日也不知怎么了,总觉得心里闷闷的,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清吾道。 砚尘烬安慰她,“清姐姐只是没见到江姑娘,心里失落罢了,不要多想,许是江姑娘成婚在即,一时高兴给忘了,也是有的。” 话是这么说,但是清吾从混沌门下山,路上遥望了一眼混沌山,那山上阴森森的白雾很是让人不安。 她之前总想着多活一日是一日,反正是白捡的一条命,也不愿多想。 可如今,她心里存了想活得长久,想陪伴阿烬长久的念想,再回过头去想,当初在混沌山,到底是什么人复活了她? 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便不由得让人心里不安。 清吾握着砚尘烬的手背,像是自言自语,“好想一直陪着你。” 少年翻过手掌,跟她十指交错,“那就一直陪着我。” 清吾浅笑着抬眸看他,怕自己的情绪影响了砚尘烬,便转移话题问他,“之前你说,你一直觉得我不是路姚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砚尘烬想了想,说:“大概是从被女鬼追杀,你背着我的时候。” 清吾大惊,“怎么会?那时候,我好像都没跟你说过话。” 少年撅了撅嘴儿,反驳道:“说过的。” 清吾早就不记得了,笑着问他,“我说什么了?” 砚尘烬回答:“你说叫我别乱动。” 清吾想了想,完全记不起来,她只记得当时肚子上的伤口很痛,背着砚尘烬逃跑很累。 不过这样的小事,他竟然都记在心里,“你记性可真好。” 少年摇摇头,“只记得你说的话。” 清吾忍不住抚上他的脸,“你怎么会觉得那个是我?” 少年低声道:“气味。” “气味?”清吾记得在玉梅池的时候,他说她身上有奶香味,“你先前又没有闻过路姚清的气味,怎么知道不是巧合?” 砚尘烬低声道:“说话的语气,你以前也总那么不耐烦的叫我不准乱动。” 清吾的记忆里,只记得她喜欢抱着砚尘烬,喜欢跟他一起玩。 她只是把他当成一只陪伴的小宠物,即便他后来化成人形,她也仍旧像对待小动物似的对待他。 高兴了,就抱一抱,揉一揉,不高兴了,或许态度并不好。 清吾愧疚道:“我以前忽视了你的感受,你怨我吗?” 少年摇摇头,“我知道,你一直把我当成宠物,你对我,已经很好了,我不怨你,我喜欢你。” 清吾不敢问他,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她的。 他喜欢她越早,就意味着她辜负他的喜欢越久。 她环抱着砚尘烬,道:“我以后再也不会把你当成宠物,我会好好的喜欢你,阿烬,你少喜欢我一点,等等我,等我追上你。让我比你付出的更多一些,补偿你以前的喜欢,好吗?” 少年颤抖着睫毛,嗯了一声。 可喜欢这种事,是能说停下来就停下来,说少一点就少一点的吗? 那些融入骨子里的东西,怎么分得出来? 跟砚尘烬说了很多话,清吾心中的烦闷也稍稍缓解了几分。 怕砚尘烬熬得太晚对身体不好,清吾只能假装困了,哄着他睡觉。 后半夜,天空开始稀稀拉拉的飘起了雪,等到天一亮,地上已经铺了薄薄的一层。 下了这一场小雪,天气也越发寒冷了。 清吾说什么也不答应砚尘烬跟着她出门,好说歹说哄了许久,才哄得小祖宗在房间里等着。 “那,你晌午回来陪我吃饭。”砚尘烬委屈的妥协。 清吾点头,“好,我保证,晌午一定回来。” 少年点点头,裹着披风,站在窗边目送她走。 清吾在镇子上询问了很久,只可惜江七白容貌朴素,实在是没什么特点,自然也问不出什么东西来。 眼看日头已经升至正中,清吾打算回客栈去,却听到有人喊她,“路姚清?” 清吾回头,一身白衣的翩翩少年站在她身后,腰间佩剑,十分英挺。 竟然是江铭昀! “你怎么在这里?”清吾晃了晃神儿,问道。 少年神色颇不自然,轻咳了一声,道:“来死心的。” 清吾没想到江铭昀也在被邀请的范围之内,看来七白一直都没发现江铭昀喜欢自己,否则,定然不会邀请他前来。 两人进了客栈,清吾道:“七白已经离开混沌门了,如今我也不知她去了哪里。” 江铭昀点点头,道:“我知道,前来送信的人告诉了我。” “……”清吾皱眉,“那你为什么在给我的信里,没有提及?” 江铭昀却很是理所应当的回答,“我以为你会先回华光门,打算同你一起来,谁知道你没回去?” 他说这话的样子,真的很欠揍。 清吾带着江铭昀进了客房,砚尘烬本来欢欢喜喜的等着她。 可一开门,瞧见江铭昀的那张脸,砚尘烬脸上的笑容顿时沉了下去。 江铭昀瞧着清吾行云流水般的把披风挂起来,又见砚尘烬在屋里,顿时皱了皱眉,“你们俩……住一间客房?” 清吾想起,先前她安慰江铭昀,说自己被砚尘烬拒绝了,眼下这样的情况,好像真的有点……难以解释。 没等她开口,砚尘烬没好气的回答,“她不跟我住在一起,难道要跟你住吗?” 清吾赶紧站他身边去,握住他的手。 她扬了扬两人握在一起的手,笑说:“我们俩……嗯……你明白吧?” 江铭昀不屑的撇开视线,“有伤风化。” 砚尘烬气得发抖,清吾赶紧安慰,“阿烬别生气了,他这是羡慕,嘴硬罢了,乖,不气了,不气了……” 对于清吾这种哄孩子一般哄着砚尘烬的行为,江铭昀深深的表示不齿,甚至觉得没眼看。 三人晌午围坐在一桌,吃了一顿不怎么愉悦的饭。 砚尘烬瞧不上江铭昀,江铭昀不仅瞧不上砚尘烬,连带着清吾一并瞧不上。 清吾讨好的给砚尘烬夹菜,生怕这小祖宗生气了,把饭桌掀了。 砚尘烬心里怨清吾把江铭昀带回来,也不给她好脸色瞧,气呼呼地把她刚夹进他碗里的肉片扔出去。 清吾倒也没灰心,问道:“阿烬要不要吃甜粽,我给你剥一个吧,好不好?” 少年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但清吾明白,他这是同意了。 清吾把甜粽剥好了,拿了个干净的碗,放到砚尘烬面前,怕同他碗里的菜混在一起,变了味道。 少年吃了两口粽子,并不怎么欢喜,清吾便要了一壶牛乳,加了好些糖,给他喝。 砚尘烬喝了杯牛乳,脾气这才压下去些。 然而,把这一切看在眼里的江铭昀,只觉得清吾在一味的讨好砚尘烬,忍不住拿可怜的眼神看她。 这一顿饭吃得,清吾忙前忙后地伺候着砚尘烬,可算让小祖宗心情好了些。 等到小祖宗吃饱了,便给了清吾一个眼神。 清吾捻着帕子给他擦擦嘴角,瞧着他挑衅的看了看江铭昀,清吾忍不住低笑,只觉得他傻得可爱。 她也不知道砚尘烬怎么会对江铭昀有这样的敌意,毕竟她自认为把江铭昀和江七白的事儿说得明明白白。 可砚尘烬就是不能放心,清吾只能把这认定成……华光门第二梦中情人对第一梦中情人的敌意! 吃过了饭,三人便一同乘坐马车前往江七白的住所。 江七白住的地方离混沌门并不远,就在混沌山的山脚下,一间简简单单的小院子。 清吾上前敲了敲门,没多久便有人出来应门,“是谁啊?” 里头的声音是个男人,清吾只能报了名字,“路姚清,砚尘烬和江铭昀特来拜会,江七白可是住在这里?” 那人打开院门,拱手道:“正是这里,我是七白的未婚夫君郭席瑞,七白在里面,几位贵客请进。” 郭席瑞一抬头便被砚尘烬吸引了视线,心里不由得感慨,这世间竟有男人美成这样的,一时间竟看得呆了。 砚尘烬不喜欢被人盯着瞧,尤其对方还是……男人! 他皱了皱眉,有些不高兴。 清吾连忙把砚尘烬拉在身后,挡住郭席瑞的视线。 郭席瑞这才惶惶然的回过神来,“几位快请进,快请进。” 进了门,便是宽敞的院子,正对着房门的是间大屋,大屋左边是两间小偏室,右边则是厨房和茅房。 最左边的那间偏室门外放了口大缸,郭席瑞见清吾盯着那口缸看,便笑说:“这是我家乡的风俗,成婚的时候备一口大圆缸,缸里盛满水,寓意婚后圆圆满满。” 马夫将车上大大小小的礼物搬了进来。 郭席瑞指着那些物件儿,问道:“这是?” 清吾道:“这些是我和阿烬,给你们夫妻二人准备的贺礼。” 说话间,江七白已经听到了动静,从屋里出来。 少女身着大红喜服,瞧见清吾等人,有些不好意思的红了脸,道:“正在……试衣裳呢,你们就……就来了,实在是……有失礼数。” 江铭昀盯着那红衣少女,眼睛都快错不开了。 清吾连忙用手肘撞了撞他的手臂,他才回过神来,从怀里掏出乾坤袋,取了大大小小三个包裹出来,道:“这是我准备的贺礼,还望笑纳。” 郭席瑞连连道谢,请了三人进去说话。 清吾和江七白是许久未见的小姐妹,自然是陪着江七白进里屋去换喜服,砚尘烬和江铭昀则在外屋里,跟郭席瑞说话。 江七白很是欢喜,“阿清,你能来……真是,真是太好了,之前我命人……把信送到……华光门,送信的人,回来说,你去了妖族,我还担心……担心你没有时间……过来。” 她还是跟以前一样,说起话来结结巴巴的。 清吾笑道:“我怎么能不来,不来的话,岂不是错过了这么漂亮的新娘子?” 094章 把我们阿烬无聊坏了 江七白不好意思的低下头,一面解着喜服的衣带,一面道:“你总是……说笑,我哪里,哪里漂亮,分明……长得很普通,我都……知道的。” 清吾却道:“新娘子,可不就是最漂亮的嘛,等我成婚的时候,我也是最漂亮的,到时候,你和你夫君都要去喝喜酒。” 江七白眼睛亮了亮,惊喜地问道:“阿清,你和……砚公子,在一处了么?” 这话清吾听的心酸,所有人都知道砚尘烬喜欢她,就只有她自己,假装不知道,掩耳盗铃地忽视他。 她点点头,道:“嗯,在一起了。” 江七白高兴的抱了抱她,“太好了,阿清,太好了,砚公子……真的很好,你们在一起……一定会很幸福。” 清吾捏了捏她的脸颊,道:“但我没你这么有福气,先一步嫁人了。你藏得挺深啊,咱们说了那么多次话,你都没提过这位青梅竹马的师兄。” 江七白有些不好意思,拉着她的手,“我们,从小就认识的,知根知底,我不漂亮,他也……不出众,两个人默认的……在一起,也没什么……可说的。我想,你不会……感兴趣,也就……就没说了。” 清吾摇摇头,“你的事,我都想听,今晚咱们一起睡吧,你好好说给我听听,好不好?” 江七白点点头,“好。” 换好了衣裳,江七白和清吾走出来。 清吾很自觉地坐到砚尘烬身边去,怕自己在里面待得久了,忽略了他,便小心翼翼地戳了戳他的手背。 砚尘烬躲开,假装不理她。 清吾明白,这是不高兴了,要她哄着呢。 于是乎,清吾抓住他的手,凑在他身边,低声问他,“方才说什么了?” 砚尘烬哼了声,道:“也没什么,江师兄在说他的光荣事迹呢。” 倒也不是江铭昀卖弄,只是江铭昀的名声在外,这郭席瑞也是有所耳闻的,于是便跟江铭昀攀谈起来。 说是江铭昀在说自己的事,不如说是郭席瑞在求着江铭昀讲那些见闻。 清吾笑道:“肯定把我们阿烬无聊坏了吧?” 江铭昀皱了皱眉,对清吾的狗腿行径表示鄙夷。 毕竟在江铭昀眼里,清吾是个被砚尘烬拒绝了之后,还仍旧上赶着追着人家,对方才勉为其难跟她在一块儿的——可怜少女! 砚尘烬也丝毫没有要给江铭昀面子,点了点头,道:“不想听他卖弄了。” 江铭昀:“……” 江七白连忙起身,道:“阿清,你带砚公子……去里屋坐吧,里屋……炭盆烧的旺,砚公子……身体不好,也能,暖和暖和。” 清吾点点头,与砚尘烬进了里屋。 江七白道:“昨晚,下了雪,正是冷的时候,我先去……把偏室里的……炭盆烧上,不然夜里……夜里再生火,容易冷。” 郭席瑞点点头,道:“你去吧,我陪江公子再说几句话。” 江铭昀抬眸看着江七白出去的身影,冷淡淡的面上没有什么表情,但他心里替她委屈。 这种活,该是男人做的。 她这个夫君,不抢着去做,竟还留在这陪着说什么话,实在可恶。 心里虽这么想着,可江铭昀也明白自己没有立场说这样的话。 郭席瑞却浑然不觉,继续跟江铭昀攀谈着,“江公子,方才捉拿恶妖的事,还没说完呢,咱们继续说。” 江铭昀只能心不在焉的继续跟他说话。 清吾扶着砚尘烬坐到卧榻上,清吾把炭盆挪近些,烤着砚尘烬。 “冷不冷?”她问。 少年摇摇头,“不冷,你坐过来,我想挨着你。” 清吾坐到砚尘烬的身侧,把身上的披风脱下来,盖在两人身上,披风下,她抱着少年的腰,靠在他身上。 想起和江七白的约定,清吾试探性地问:“我今晚想跟七白睡一块儿,说说话,你答不答应?” 少年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 清吾知道他心里不愿意,但是勉为其难的点了头。 她抱着他的手紧了紧,道:“我怕以后再难见面了,就这一回,委屈你了。” 砚尘烬倒是懂事,道:“我知道。” 只是,我知道和我愿意是两个意思,清吾明白这是小可怜的妥协,心里也感激。 她伸着脖子亲了亲他的下巴,“宝贝,你真好。” 砚尘烬嗯了一声,往她身边矮了矮身子。 清吾问他,“怎么了?是不是坐的不舒服?” 少年委屈的撅起嘴巴,道:“笨蛋,让我暗示你,你又……又看不懂。” 清吾愣了愣,突然笑了起来,揽着他脖子,在他薄唇上亲了一口,道:“是我不好,下次我就明白了。” 砚尘烬点点头,又往她身边凑了凑,她笑着继续亲他,亲到他满意为止。 两人刚唇齿分开,江七白就进来了。 瞧见两人贴坐在一块儿,七白笑问:“要不要,再把炭盆烧……烧热些?” 清吾摆摆手,从披风下面伸出一条手臂,道:“七白,过来坐,咱们说几句话。” 江七白坐在卧榻的另外一侧,尽量避免跟砚尘烬有接触。 她问:“阿清,你最近,过得好不好?” 清吾笑道:“好,每日好吃好喝的伺候着,还有美人在怀抱着,别提有多好了。” 这话说得,像个风流的男人。 江七白听了有些不好意思,但砚尘烬似乎挺高兴的,丝毫没有被冒犯了的样子,反而有点……沾沾自喜。 清吾指着卧榻下,自己脱下来的绣鞋,问道:“七白,你看我的鞋,好不好看?” 七白盯着那双绣鞋,仔仔细细的瞧了瞧,“这绣工……可真好,是阿清,自己绣的吗?” 清吾得意洋洋的摇摇头,炫耀道:“是我未来的娘给我绣的,好看吧?” “未来的……娘?”江七白愣了愣,半晌才意识到,“是砚公子……的母亲绣……绣的吗?” 清吾点点头,很骄傲的模样。 倒是砚尘烬耳朵红了红,但却很喜欢‘未来的娘’这个称呼。 江七白道:“真羡慕你,我和席瑞,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没有这个福气,让母亲,给我做一双……绣鞋。阿清,砚公子的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 “虞夫人可好了,又温柔又体贴,跟阿烬完全……”想说完全不像,又意识到砚尘烬就在身边,突然悬崖勒马,改口道:“跟阿烬完全是一个磨子刻出来。” 砚尘烬岂能不知道她想说什么,倒也没有闹脾气,只是轻哼了声。 清吾赶紧哄他,“阿烬最好了,我说得可都是实话。” “清姐姐的嘴,骗人的鬼!”少年下结论道。 江七白瞧见两人相处融洽,阿清很包容砚公子,也算是砚公子苦尽甘来,她心里真替他高兴。 三人说说笑笑了许久,事实上都是清吾在跟江七白说,砚尘烬安安静静的坐在一旁听着两人说话,视线就没离开过清吾的脸。 说着说着,清吾问他,“阿烬,困不困?昨晚睡得晚,你躺下再睡一会儿,好不好?” 少年摇摇头,道:“我不困,就是有点累,想变回原身,你抱着我。” 这是给她恩赐呢,清吾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少年化成小狐狸,被清吾抱在腿上,清吾把他盖在披风下,只留了个喘气儿的缝隙,怕他冻着。 江七白道:“砚公子的原身……真可爱。” 若是在以前,清吾只把他当成小狐狸的时候,大概会邀请江七白摸摸他,可如今她要是干出这样的事儿来,砚尘烬怕是好几日都不会搭理她。 清吾只是笑着点头,“他是很可爱,讨人喜欢。” 江七白和清吾继续说这话,两人几个月没见了,想说的话跟没完没了似的。 直到太阳快要落山,郭席瑞走进来,颐指气使道:“七白,天色不早了,今日要招待客人,早些做饭吧!” 江七白应了一声,便翻身下榻了。 清吾皱了皱眉,被郭席瑞这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态度气到了。 虽然心里觉得不满,但到底是七白喜欢的人,清吾也不好说什么。 江七白道:“阿清,你先跟砚公子,休息一会儿,我多做几样……你爱吃的。” 清吾道:“都是自己人,不必那么客气,随便做两样就是了,你手艺好,做什么我都爱吃。” 江七白没开口,倒是郭席瑞开口了,“路姑娘,你们都是客人,好好招待你们也是应该的。” 清吾心里暗骂他,你这么想好好招待,你倒是招待啊,站着说话不腰疼。 即便是寻常夫妻大多女子做饭,可至少丈夫也该表示表示,帮着打打下手什么的,这位大爷可倒好,光会指挥。 清吾沉默了片刻,冲江七白摇了摇头。 江七白对她笑了笑,便出去了。 郭席瑞却没走,跟清吾攀谈起来,“没想到七白竟然还有江公子、砚公子和路姑娘这样的朋友,真是让人惊讶。” 清吾淡然道:“这有什么好惊讶的,七白心地善良,温柔体贴,自然朋友众多。” 郭席瑞哈哈大笑,道:“不瞒路姑娘,放眼整个混沌门,都同我郭某亲如兄弟,七白从小木讷,我每每下山除妖,从不带她,她向来没有朋友。” 这话说罢,似是又觉得不妥,补充道:“自然,你们三位是特别的,七白常跟我提起路姑娘,只是我未听说姑娘名号,也不甚在意。没想到姑娘如此端庄,还客气的送了那么多礼品,我实在是受之有愧啊。” 郭席瑞这人,说的每一句话都让清吾觉得不舒坦。 所幸江七白不在场,她挑眉笑道:“若是郭公子不肯收,我们明日也可带走。” 一听这话,郭席瑞的脸色煞白,明显听出了清吾的挑衅。 他悻悻的说道:“那样岂不显得我们不懂礼数,既然是贺喜的东西,我和七白自然不该拒绝。” 清吾觉得这郭席瑞小人模样,让人瞧了便心烦,还不如江铭昀呢! 怀里的砚尘烬动了动,声音微微从披风下面飘出来,“好吵。” 清吾抬眸,道:“阿烬还在睡觉,麻烦郭公子噤声。” 郭席瑞脸上已经黑透了,但仍旧维持着表面的笑意,点了点头,回外屋继续跟江铭昀说话去了。 小狐狸从披风下探出一个脑袋,抬眸看了一眼清吾,“这个人,好讨厌。” 清吾道:“原本我觉得江铭昀在感情里的表现已经够糟糕了,没想到,还有比他更糟糕的人。这个郭席瑞,也不知七白瞧上了他什么,若不是他们明日就要成婚,真该鼓动鼓动江铭昀在加把劲儿的。” 小狐狸蹭了蹭清吾的手,心里想着:要是江铭昀和江七白在一起,那就不算他的情敌了吧! 清吾无奈的摇了摇头,道:“怪只怪江铭昀没那个福气,罢了,我去帮七白洗洗菜什么的,你再休息会儿吧!” 砚尘烬化成人形,扯着她的衣袖,道:“不要,我跟你一起去。” 冬日里房门紧闭,厨房里烟味儿重,清吾怕他闻了烟味儿又咳嗽不舒服,说什么也不肯答应。 少年瞪着一双狐狸眼恳求,“让我去吧,我身体没有那么差。” 清吾一见他那双眼睛,便舍不得拒绝他,干脆抬起手来,挡在他眼前,“少用那种眼神看我,你给我乖乖呆着,不准闹。” 砚尘烬沉默了片刻,道:“你今日,没见郭席瑞瞧我的眼神吗?要是我一个人待着,他突然进来轻薄我,怎么办?” “……”清吾皱眉,“郭席瑞是个男人,不至于!” 他两手抚下清吾挡在眼前的手,道:“可是,我……我害怕,清姐姐,我害怕。” 砚尘烬一说害怕,清吾便忍不住想起虞夫人说得那些话。 阿烬他,容易害怕也是理所应当的。 这里头有她的责任在! 清吾无奈的叹了口气,把手给他,“好吧,披风穿好,别冻着。” 少年欢欢喜喜的下榻,任由清吾给他整理披风。 两人经过外屋,瞧见江铭昀正跟郭席瑞玩着‘你问我答’的游戏。 095章 他配不上你 江铭昀显然一副不怎么爱打理郭席瑞的样子,可对方却浑然不觉,只把这种冷傲当成佼佼者的孤高。 一见清吾和砚尘烬,江铭昀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站起身来,“你们要去哪里?” 清吾回答,“我去帮帮七白,她一个人怕是忙不过来。” 江铭昀连忙道:“我也去。” 一听这话,郭席瑞也跟着站起来。 清吾还以为他终于良心发现,也打算去帮忙呢。 可谁知,郭席瑞道:“这怎么能行,男儿志在四方,岂能屈居厨房这种污糟之地,江公子,砚公子,此事便叫她们女人去做便是。” 这一番话,叫在场的其余三个人都皱起了眉头。 清吾冷漠的看他一眼,道:“我们阿烬没有那么远大的志向,我就喜欢他陪着我下厨房,郭公子是不是管得太宽了?” 郭席瑞见状,也不跟清吾掰扯,只对江铭昀说道:“江公子,咱们继续说方才的话,他们喜欢去,便叫他们去罢!” 江铭昀淡淡的回答,“我也喜欢下厨。” 说罢,三人便一同去了厨房。 清吾隐约听到郭席瑞在三人身后骂了句,“不识抬举。” 进了厨房,江七白怔怔地看着他们三个,“你们,怎么……怎么都到这里……来了?是饿了吗?我快些做,厨房里烟味大,阿清,你们先……先出去吧!” 清吾道:“我们来帮你打下手的,都是自己人,你就别客气了。” 江七白有些不好意思,阿清跟她关系亲些,帮她倒也无可厚非,但砚公子和江公子…… 清吾瞧出了她心中的顾虑,解释说:“阿烬他说不听的,非要跟着我,江铭昀嘛,”她压低声音说,“你夫君的话太多了,他不爱说话,你知道的,让他在这儿避一避吧!” 江七白笑了笑,“实在不好……意思,席瑞他……话是有点多,江公子,不要介意。” 江铭昀轻声回了个嗯。 于是乎,三人便帮起了忙。 江七白烧饭需得有人烧火,清吾便连忙推了江铭昀过去,“阿烬不能闻烟味,又不肯跟我分开,我们俩离灶台远些择菜吧!” 江铭昀被清吾推到江七白面前,少年顿时心脏砰然,他声音有些紧张地沙哑,“我可以烧火。” 江七白笑着回他,“辛苦江公子了。” 清吾抱着菜盆,跟砚尘烬坐的远远的。 砚尘烬看她把菜择的光秃秃的,便从她手里拿过去,道:“还是我来吧!” 少年葱白一般的手指,三两下便把菜择好了,清吾歪着头看他,“没想到我们阿烬还有做贤妻良母的天分。” 少年耳朵红了红,道:“以后这些都由我来做。” 清吾问他,“你不是想吃我做的菜吗?我答应了你的,以后一定好好学。” 砚尘烬眸子暗了暗,摇了摇头,道:“不要,我不想吃了,你不要做。” “为什么?”清吾不解,笑嘻嘻的问他。 少年抬头看了看她,手上的动作停下来,沉默良久,才说:“先前你下厨,把手弄伤了的事,娘亲跟我说了。” 清吾脸上的笑容顿时有些僵硬,“还是被你知道了?我也不是不想告诉你,怕你觉得是自己的错。” 砚尘烬低声道:“就是我的错,如果我不那么说,如果那日我没同你生气,你就不会受伤了。” 清吾抚着他的脸,“不怪你,阿烬,别总自责,就算是受伤了,我也想再为你做点什么。” 少年眸子轻颤,引得清吾忍不住凑过去亲了他一口。 而一旁的江七白瞧见了,不自觉勾起了唇角。 江铭昀却淡漠道:“大庭广众之下,有伤风化。” 江七白反驳,“不是的,阿清她,能喜欢砚公子,很不容易的,该替他们,替他们高兴。” 少年抬头看着她,又看看清吾和砚尘烬,道:“她是不容易,但如此卑微的祈求对方的注目,只会让人觉得可怜。” 江七白不知江铭昀说的是清吾,只当他说的是砚尘烬,便羡慕的笑了,“虽然卑微,但是得偿所愿……就已经很好了。我觉得,砚公子不可怜,他可敬,可佩,勇气可嘉。” 江铭昀愣了愣,“他有什么可敬可佩的?即便是勇气可嘉,也该是路姚清勇气可嘉,砚尘烬不喜欢她,她还如此追着撵着。” 少女惊诧,“江公子是……这么看待……看待他们的吗?” “难道不是吗?” 江七白摇摇头,“当然不是,砚公子喜欢阿清,好久好久了。他能得到阿清……的青睐,很不容易的,别看砚公子……对阿清淡淡的,他或许只是,想让阿清偏爱他。如果江公子……细细去看的话,就会发现,砚公子真的……真的很爱阿清,很依赖她。” 是这样吗? 江铭昀偏过头去看了看两人。 江七白温柔的笑道:“江公子,你看……砚公子的眼睛,自始至终,都没离开过……阿清。” 那个美的雌雄莫辨的少年,眼里全都是路姚清。 狐狸眼眸里全是柔光,和他印象中的清冷砚师弟,一点也不像。 耳边又传来江七白的笑声,“看吧,砚公子,真的好喜欢……好喜欢阿清,真让人羡慕。” 江铭昀的视线转移到少女的脸上,眸子里闪烁着同样的柔光,只是那柔光中掺杂着苦涩。 饭菜上桌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郭席瑞坐在桌子前,抱怨着:“七白,怎么弄了这么久,怠慢了客人。” 清吾皱了皱眉,真的很想揍郭席瑞一顿。 江七白却好脾气的笑说:“菜做得多,耗费了点……时间,快吃吧,肯定都……饿坏了。” 五个人围坐在一桌,郭席瑞便开始给客人夹菜。 第一块自然是夹给江铭昀的,江铭昀的脸色沉了沉,但也没说什么。 第二块,便夹给了砚尘烬。 少年盯着碗里的那块肉,嫌弃道:“我不想吃。” 清吾看了一眼郭席瑞,解释说:“阿烬不喜欢别人给他夹菜,郭公子自己吃便是。” 说着,她把砚尘烬面前的小碗和自己的小碗换了换。 清吾自是不在乎郭席瑞怎么想的,但怕江七白为难,才没有发作。 江七白道:“各有所好,可以理解。” 郭席瑞的脸色差极了,倒也没说什么,开始动筷吃饭。 砚尘烬厌恶郭席瑞,吃了几口便不再吃了,清吾只好给他夹了些菜,“阿烬,你吃太少了,再吃一点。” 少年撒着娇眨眨眼睛,说:“我吃饱了。” 清吾哄着,“乖,再吃一点,这几日天冷,需得好好养身体。” 砚尘烬没再说什么,把她夹的菜都吃掉。 清吾又给他夹了几次,少年都乖巧的吃下去,这才作罢。 吃了晚饭,江七白便安排他们住下,砚尘烬怕吵,挑了最左侧的那间偏室,江铭昀则住在靠近住屋的偏室。 清吾跟江七白说好了的,今晚一起睡。 于是,她便先把砚尘烬送去去偏室,哄着他躺下,亲了两回,这才脱身。 还没进住屋的门,清吾便听到里头传来郭席瑞的声音,“他算是什么东西,装模做样,我夹的菜嫌弃不肯吃,姓路的夹的菜便吃得津津有味。这不是在针对我,又是什么?” 江七白原本就口吃,解释起来更是困难,“砚公子和……和阿清是一对,阿清自然……自然不是外人,席瑞,砚公子绝不……绝不是你想的……那样,他……他不会针对……别人的。” 郭席瑞怒道:“男人不像男人,女人不像女人……” 话还没说完,清吾便推门进来了,一脸的阴沉。 郭席瑞顿时闭了嘴,变了变脸色,笑道:“路姑娘,你怎么来了?” 清吾一字一顿地问道:“你说谁,男人不像男人?” 江七白赶紧劝道:“阿清,席瑞不是……不是那个意思,你不要……生气。” 任凭谁说她,她都可以不在乎,唯独不能说砚尘烬的不是。 毕竟砚尘烬是妖族皇子,郭席瑞不敢轻易得罪,只能笑说:“路姑娘误会了,我方才在同七白说山下的一户人家罢了。” 清吾冷冷的看他一眼,“最好是如此,我这人性子可不大好,见不得旁人诋毁我的人,你给我记住了,别让我把你的大喜变成大丧!” 江七白拉了拉清吾的手,清吾也不想惹是生非,便只好跟着江七白进了里屋。 郭席瑞在外屋,清吾和江七白在里屋。 清吾从进里屋便一言不发。 江七白小心翼翼的问:“阿清,你是不是……生气了?席瑞他口无遮拦,你……不要同他计较。我替他,跟你道歉。” “不是你的错,我只是觉得……他配不上你,七白,你跟他在一起,真的高兴吗?”清吾认真地问。 江七白沉默了起来,手指纠缠在一起,小声说:“我们很合适,从小就在一起,已经……成为习惯了。阿清,我知道席瑞……有些地方做的……做的不好,但是,他不是个坏人,他有时候,对我也很好的。” 清吾沉默了片刻,还是问出了口,“七白,假如你有更好的选择,你愿不愿意选择更好的人?” 卑微的少女不觉得自己会有更好的选择,也不敢奢望选择更好的人。 她轻轻的摇了摇头,只道:“我明日,就要成婚了。” 清吾眸子暗了下来,也没再说什么。 这一晚,清吾没再劝说江七白,只是听她说跟郭席瑞之间的过往。 江七白是个孤儿,从小便被混沌门收留。 门中弟子分三六九等,江七白是最差的那一等,修为不高,天分不济,只是因着半魔体的身份才被收留。 这一点和路姚清很相似。 可天下的半魔体数不胜数,算得上是特别,但绝不是特殊。 江七白没有修行的天分,再加上相貌普通,少有人注意到她。 原本这样像是小影子一样的女孩儿,应该这样平淡的长大,可偏偏门中的女弟子们把她当成取乐儿的玩意儿。 江七白时常被师姐们欺负,因而变得害怕和人相处,说话也开始结结巴巴。 整个华光门中,唯有跟他一样,受尽欺负的郭席瑞与她为伴。 相比于作伴,清吾更认为郭席瑞这是一种在同类人身上找到一丝优势的恶劣行为。 他对江七白并不好,但江七白却只念着他的好,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按照最好的方式理解。 一种感情在年幼的江七白心里萌芽。 渐渐的,随着年龄的增长,郭席瑞慢慢从江七白身上找到了一丝优越感,慢慢开始迎合旁人的喜好,身边的朋友也越来越多。 江七白却还是一如往昔,那么沉闷的,闷着头做事情。 只是她长大了,曾经那些欺负她的师姐们也觉得没趣儿了,便不再理睬她。 江七白越来越孤独,她把郭席瑞当成自己的唯一。 每每江七白对清吾说着郭席瑞对她的好,清吾都觉得那些只是很普通的,但对于七白而言,却是弥足珍贵的。 天亮之后,清吾给江七白梳妆。 哪有姑娘不爱妆的? 清吾曾经也有过那样的时期,偷偷对着镜子涂涂抹抹,然后不好意思的擦掉,越发的练成了这方面的好手艺。 可年纪大了之后,她也觉得没意思,便整日素面朝天。 说起来,阿烬还没见过她妆扮呢! 清吾想着,等她嫁给阿烬的时候,一定要给阿烬一个惊喜。 想着想着,清吾唇角不禁挂起笑意。 江七白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夸赞道:“阿清,你好厉害,没想到,我也能……这么好看。” 清吾对镜子里的江七白笑了笑,道:“七白本来就很漂亮,只是不常装饰自己罢了,打扮一下就美若天仙了。” 少女回眸,“你总取笑我。” 清吾盯着她的脸看了一阵儿,道:“好像还缺点什么。” “什么?”少女问道。 清吾恍然大悟,还差一颗眉心的朱砂痣,她用尾指蘸了点口脂,又觉得颜色不够艳丽,便融了点魔气进去,顿时颜色鲜艳亮丽了起来。 096章 新娘子被抓走了 她轻轻的点在江七白的眉心,朱红色的一点,显得整个人都妩媚灵动了起来。 清吾满意的点点头,“这下完美了。” 江七白笑着握住她的手,“谢谢你,阿清。” 给江七白盖上红盖头,外面已经熙熙攘攘的来了不少人。 清吾道:“七白,客人来了,我怕阿烬一个人在外面不自在,我去找一下他。” 江七白点点头,“嗯,阿清,你快去吧,别让砚公子……等急了。吉时之前,席瑞会来的,你陪着砚公子……就好了。” 清吾出了门,便见砚尘烬站在外屋的门口。 一见她开门,他又撇开视线,佯装出自己只是刚好路过的样子。 清吾被他逗笑了,“阿烬,过来。” 少年乖乖的走到她身边,像只等着顺毛的小奶狗,掩耳盗铃的解释:“我没在等你。” 清吾摸摸他的脸,笑道:“没等我,在等新娘子吗?” 砚尘烬哼了声,背过身去,等着她哄。 清吾笑嘻嘻的从背后抱住他,“宝贝,我好想你,真奇怪,怎么一晚上不见你就这么想?你是不是对我下了迷魂散?” “呸,我才没有那种东西。”嘴上说着最不屑的话,却在清吾瞧不见的脸上挂着娇羞的笑意。 江铭昀看着两人你侬我侬的样儿,不屑的说道:“都在门口站了快一个时辰了,也不嫌累。” 少年的耳朵顿时红了,气呼呼地瞪着江铭昀,“闭嘴!” 明明是生气了,却被这张妖艳的脸和娇滴滴的语气生生地变成了撒娇。 江铭昀自然是接受不了一个男人撒娇的,转身走远了。 清吾拉着他在院子摆好的酒桌旁坐下,“怎么站了那么久,累不累,脚疼不疼?” 少年摇摇头,道:“也……没有那么久,就……一小会儿。” “不是答应我,下次不这样等着了吗?”清吾软着声音怪责他。 砚尘烬垂着头,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可怜兮兮的说:“我也……好想你。” 清吾握着他的手,道:“下次想我了就敲门,直接告诉我,别傻等着,记住了吗?” 少年点点头,乖巧地回答:“记住了。” 郭席瑞一身红色喜服,在大门口恭迎前来的宾客,宾客大多是空手来的,偶有几个带礼物的,也都是小小的一样。 院子里的客人都快满了,收到的礼品也不足昨日砚尘烬和清吾两人送的十分之一。 郭席瑞一面在心里骂这些家伙抠门,一面还要顾着面子说人到了就好,礼品什么的都可免了。 宾客们闹闹哄哄的,郭席瑞为了涨涨面子,硬拉着江铭昀到处介绍,活弄得像是江铭昀成婚一般。 原本他还把主意打到了砚尘烬的身上,也不管砚尘烬的意见,便要拉扯他的手臂。 清吾自然不能坐视不理,毫不留情的拍开郭席瑞的手,道:“阿烬不喜欢别人碰触,也不喜欢热闹,离他远点。” 大喜的日子,又有这么多宾客,郭席瑞的脸色难看极了,但又不好发作,只好把江铭昀拉出去。 江铭昀虽不情愿,也冷着一张脸,但他素日里也是这副表情,倒也没什么不妥。 待到吉时,新郎官儿便进屋去喊新娘子出来。 郭席瑞进去了许久,也没出来。 清吾顿感大事不妙,连忙冲了进去。 果然见郭席瑞吓得瘫软在地上,而原本坐在喜榻上的新娘子,已经不翼而飞了。 清吾喊了郭席瑞几声,那人吓傻了,没有反应。 她气得狠踹了郭席瑞一脚,“七白人呢?” 郭席瑞吃痛,这才回过神来,结结巴巴地说道:“被……被女鬼抓……抓走了。” “什么?”清吾瞪大了眸子。 女鬼,难道是混沌山上的女鬼? 清吾问道:“是不是一身红衣,白眼珠,红血丝,黑指甲的女鬼?” 郭席瑞僵硬的点点头。 满院宾客,听说新娘子被女鬼抓走了,吓得四散而逃。 清吾转身和江铭昀对视一眼,两人便要去追。 砚尘烬连忙拉住她的手,“清姐姐,我跟你一起去。” “你别添乱,在这里等着,听话。”清吾道。 可少年说什么也不答应,紧紧的拉着她,“别丢下我,清姐姐,让我去吧!” 见他一副要哭出来的表情,清吾心里为难,又怕江七白遭遇不测,不敢拖延。 于是,她只能带上砚尘烬一同上山。 江铭昀走在最前头,“要从哪里开始找?祠堂?” 清吾突然想起了什么,道:“我今早在七白眉心的朱砂痣里融了魔气,应该可以找到。” 说罢,她咬破自己的尾指,一丝鲜血从指尖流出,血中的魔气导向,血液指引,鲜红的一抹飘了出去。 江铭昀看着那鲜红的血液,眉头紧锁,“你竟会用,魔血途?” 魔血途是使用魔血指引方向的法术,虽然看上去并不难,只是用血寻找自己曾经使用过的魔气。 但从本质上说,能够灵巧的运用自己的血液,是一种需要天赋和后天培养的能力。 若没有十年,这样的能力根本无法练成。 路姚清这样的小小修士不可能会用。 他盯着清吾,眸子里满是疑惑和怀疑,“路姚清,你到底是什么人?” 清吾皱眉,问他:“江铭昀,你现在到底想知道我的身份,还是想找到七白?” 江铭昀沉默了,他收回目光,道:“走吧!” 三人循着鲜红的血丝指引,来到了祠堂。 竟真的是这里? 这间祠堂里面,到底藏着什么东西? 清吾把砚尘烬护在身后,“站在我后面,遇上危险,先躲起来。” 少年握着她的衣袖,点了点头。 走进祠堂,白日的祠堂中,一片寂静,不见半个鬼影。 想要继续追踪魔血,红色的丝线却在这间祠堂里消失了踪迹。 清吾按住江铭昀的手腕,“这里面有结界禁断了魔血途,小心些。” 砚尘烬不动声色的拉开清吾的手,幽怨的看她。 清吾愣了下,抬眸摸了摸砚尘烬的头,表示抱歉。 江铭昀点点头,两人分头在祠堂里寻找。 正当清吾找遍了三间小屋,突然听到一阵打斗声,连忙跑出来查看。 江铭昀不知什么时候和几只幽魂打了起来。 “你要看到什么时候?”江铭昀拧着眉,喊她。 还没等清吾出手,他这一声,好似吸引了鬼魂的注意力。 鬼魂向清吾冲过来,清吾抱起砚尘烬的腰,“搂我脖子,别松手。” 少年乖乖听话,手臂从清吾后颈穿过,紧紧的抱着她。 清吾一手抱着砚尘烬,一手用魔气化出剑刃,每挥舞一下剑刃,便是一条魂魄破散。 可很快,清吾就有点吃不消了。 便是她再怎么有心,这么抱着个大男人打架,也实在是力不从心。 就在她生出把砚尘烬放下的念头时,少年开口,“是不是很累?我变成原身吧!” 这倒是个好主意,清吾点点头,一把翻过少年的身体,抗在肩头,少年立刻化成一只小小的白狐。 清吾一面对打,一面扯了扯后衣襟,道:“趴我衣服里。” 小狐狸犹豫再三,后腿才顺着她后颈钻了进去,冻得清吾打了个冷战。 只变化成原身在外这么一小会儿,小狐狸的身体已经冰凉了。 她道:“抱紧了!” 小狐狸两只毛爪子环着清吾的脖颈,随着清吾的动作,时不时的脖颈上会被小狐狸的指甲划到。 清吾脑子里只有一件事,忘了给他剪指甲! 虽然清吾的修为比江铭昀要低一些,但是她的法术运用和气息调动绝对是江铭昀再过百年也比不得的。 清吾斩杀着身边的鬼魂,却见江铭昀难以招架,白衣染上几处血,便飞身而去,加入了江铭昀。 江铭昀瞧见她脖子后还挂着条狐狸,气喘吁吁的说道:“打个架还拖家带口的!” 清吾一剑从他肩头穿过,将江铭昀身后的鬼魂打散。 “打个架还酸溜溜的羡慕嫉妒恨!”清吾怼他。 江铭昀说不过她,气得不再说话。 两人好容易将鬼魂斩尽,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清吾望着黑洞洞的天,道:“不好,夜里视线受阻,怕是更难招架。” 话音刚落,清吾便感觉到一股阴风迎面吹过来,直冲冲的吹在清吾的脑门上。 她一巴掌拍在江铭昀的脸上,将他的头打歪,一只苍白的枯手便从江铭昀的脸侧探了过来。 清吾抬剑去斩那只手,女鬼似乎早有防范,匆匆收了手。 江铭昀捂着脸,皱眉看她。 虽说她方才救了他的命,但江铭昀总觉得清吾在公报私仇。 女鬼伸着两只利爪飞扑过来,江铭昀和清吾配合默契,左右夹击。 突然,女鬼消失了踪影。 清吾与江铭昀背对着巡视,江铭昀脚下一歪,突然栽了下去。 只见地上出现一个塌陷的坑洞,坑洞中枯槁鬼手抓住了江铭昀的脚踝,黑色的指甲几乎嵌入江铭昀的血肉。 江铭昀挣扎着转身,提剑便向那女鬼的手劈了过去。 女鬼似乎早有防备,猛地扯住他的腿,深入坑洞。 剑刃劈在地上,扬起一阵沙土。 清吾连忙飞身上前,抓住江铭昀的手腕。 可那女鬼重若千金,清吾不堪重负,被江铭昀拖动着往前挪动。 砚尘烬立刻化成人形,帮她一并使力,可他病恹恹的身体如何能承受。 清吾喊他,“阿烬,快松手,你会被一起扯下去的。” 少年摇头,“不要,清姐姐,我不。” 清吾已经快要坚持不住了,她咬着牙,听到江铭昀喊她,“路姚清,别犯傻,放开!” “闭!嘴!”清吾耗尽最后一丝力,推开砚尘烬,手心魔气在他脚边围成一个圈,将其护在其中,“别怕,待在圈内,等我!” 语罢,清吾便和江铭昀一同被扯入了沙土坑里。 清吾被泥土呛得咳嗽了几声,她扇了几下,勉强睁开眼睛。 身下传来江铭昀的声音,“想压死我吗?” 清吾这才意识到自己摔在江铭昀身上,她连忙起身,环顾四周。 昏暗昏暗的地下,一丝光线也没有。 清吾掌间燃起业火,照亮了周遭。 江铭昀也缓缓爬起身来,盯着她手心的火焰,冷嘲热讽道:“竟还能驱使业火,路姚清,你可真让人意外。” 清吾瞪他一眼,冷声问他,“你现在想捉我回去,审判我,也来不及了。” 少年没再说什么,突然感觉脚边有什么东西窜过。 江铭昀低头去看,迎面弹跳起一条小蛇。 清吾近乎本能的一把抓住那条蛇,却见那蛇的尾部仍旧是一条蛇头,不等清吾反应,另外一条蛇头已经蜿蜒着咬在她手腕。 江铭昀连忙抬剑,将那蛇头斩下。 他掀开清吾的衣袖,手腕上两点暗红,渗出血来。 幸而是咬在手腕处,血液蔓延不快,及时吸出毒血,并无大碍。 方才那条蛇若是趁江铭昀低头,咬在他面中或者脖颈,他顷刻便会毒发。 江铭昀连忙低头,一口一口将毒血吸出。 清吾想躲,却被江铭昀制止,“想死吗?” 她无奈,“这是双生蛇,只能那什么,不会死人!” 直到血液变成鲜红,江铭昀才放心下来,抬眸瞪她,“既然知道是什么蛇,便该知道,你毒发的话,我也不会帮你解毒。” 清吾不甘示弱,“我家小美人就在上面,谁用得着你?” 江铭昀嫌弃地看她一眼,“不知羞耻!” 这地下宽广无比,单靠清吾手心里的业火能照亮的范围实在太小。 清吾扯了扯江铭昀的外衣,“衣服脱下来。” 江铭昀皱眉,抓起她的手腕,给她诊脉。 清吾脉息平和,并无中毒的迹象,江铭昀松开手,“别想占便宜。” 清吾‘嘶’了一声,真想拆了他脑袋,看看里面装的都是什么浆糊,“我用你衣服点火,少废话!” 听她这么说,江铭昀才大发慈悲的外衣脱下来。 清吾将他的衣裳揉成一团,使魔气化长钉,将衣裳钉在头顶,业火焚烧衣裳,再以永生咒护住火焰,便可久久不灭。 有了大块的衣物支撑业火,顿时周遭被照的一片光明。 097章 一具焦尸 江铭昀冷哼一声,“魔化刃,永生咒,毫不收敛。” 清吾怒道:“闭嘴,赶紧找出口。” 乌青色的石壁包围出一个独立的空间,除了头顶是黄土,其余之处皆是石头堆砌。 江铭昀将剑刃上抛,触碰到沙土,只深入一寸,便停住了。 他腾身拔下剑刃,道:“这上头似乎被结界封住了。” 看来只能另找出路。 清吾注意到四面墙壁上,有三面都石块尖锐,甚至在石缝之中还有伸展出来的白骨。 足可见,石头底下,压着多少尸骨。 唯独其中一面石壁,十分平整,并非石块堆积而成,而是整整一块石墙,像是宽大的活门,她冲江铭昀招了招手,“过来!” 江铭昀看着这块石壁,敲了敲,似有空洞的声响,“后面是空的。” 清吾将一只手按在石壁上,闭上了双眼,探知石壁之后的气息。 一股很浓重的阴气隔着石壁渗透过来,清吾打了个冷战,睁开眼睛。 她偏过头,道:“借你手指一用。” 江铭昀不知道她又在搞什么名堂,但还是信任的把手摊开在她面前。 清吾抓起他的食指,抵在石壁上,“别松开。” 她松开江铭昀,手指变换着动作,很快一股乌黑的魔气便从她指尖流出,涌入江铭昀的手背,凝聚在他的食指上。 清吾握住他的手腕,往前一戳,指尖穿透石壁,江铭昀顿感对面有什么东西像是在啃食他的手指。 “快收手!”清吾喊着,竭力去拉他的手腕。 江铭昀宛如被撕扯着手指一般,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将手指从石壁中拔出。 两人用力过猛,跌坐在地上。 江铭昀低头一看,食指已经被咬破了,露出一小节血肉。 他怒问:“你为什么不用自己的手?” 清吾推了他一把,“一点小伤而已,你个大男人大度一点。我是女人,本就是半魔阴体,又跟鬼魂打了那么久,身上沾了鬼气。对面阴气太重了,我若是把手伸过去,女鬼肯定上我的身,你难道想让你唯一的队友,变成对手?” 江铭昀方才也感受到了,石壁对面的阴气很重,他纯阳之体探过去,尚且被撕咬,清吾这样的半魔,怕是真的会被附身。 他爬起身来,顺着方才打穿的孔洞看过去。 石壁另一侧从上面投下来的光线里,江铭昀瞧见一张宽大的石床,石床上是一具被烧的焦黑的尸体。 江铭昀皱了皱眉。 清吾问他,“你看到什么了?” 他收回视线,道:“石壁太厚,能看到的范围很小,只有一张石床,和一具焦尸。” 清吾紧张地问:“焦尸?是七白吗?” 江铭昀摇了摇头,道:“那焦尸看着有些年头了,应该不是江姑娘。” 不是江七白就好,清吾松了口气。 江铭昀又道:“对面隐约可见光线,应该与外界连通。” 可这又是个难事儿,那边阴气那么重,两个人怎么过去呢? 清吾怕被阴气入体,便推他,“你再仔细瞧瞧,还有什么别的东西?” 江铭昀再次探身去看,还没等看清里面的景象,女鬼陡然穿透石壁,冲了过来。 两人立刻防备起来,却见那女鬼没有恋战,径直的冲上地面,头顶赫然出现一个大坑。 清吾一心想着还在上面的砚尘烬,连忙追了出去。 就在江铭昀想要跟随她一并上去,却听到了一阵少女的哭声。 清吾追到地面上,不见女鬼的踪迹,只见砚尘烬坐在地面上的圆圈里。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下起了雪,少年的身上被笼罩了一层白雪,他双手环抱着膝盖,脸面埋在膝盖之中。 肩膀的披风毛领一颤一颤的,不知是被风吹得,还是他在颤抖。 “阿烬?”清吾连忙蹲在他面前,轻拍了下他的肩膀上的积雪。 少年缓缓地抬起头来,一双千娇百媚的狐狸眼红了一圈,叫人心疼。 确认了眼前的人是清吾,他才吸着鼻子,扑过来抱住了她,“清姐姐,我好怕!” 清吾抱着他,拍掉他身上落得雪,轻抚着他的后背,安慰着:“宝贝不怕,不怕不怕,我在这儿呢,别怕,不哭,不哭了。” 少年委屈的忍着泪水,“我有,好好听话,一直等你。” 清吾心里的内疚在他的懂事里,达到了顶点。 他若是闹,发脾气都好,可偏偏,他委屈着自己,叫清吾越发心疼。 “对不起,宝贝,对不起,都怪我,不该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清吾一声一声的道歉。 砚尘烬靠在她肩头,一言不发。 他肯定是吓坏了,清吾恨不得把他揉进骨子里,这样便不会让他难过了。 等到哄好了砚尘烬,清吾才注意到,江铭昀竟没有跟上来,而方才她冲上来的坑洞已经消失不见了。 夜已经深了,荒山之中,百鬼夜行,清吾还带着砚尘烬,不能在此地久留。 雪下得越来越大了,清吾把砚尘烬扶起来,少年却走不动,“我的腿,冻麻了。” 清吾蹲下身来,“上来,我背你。” 少年匍匐在她背上,抱着她的脖子,后领先前被他盘踞过,还咧着露出细白的皮肤。 他帮她把衣裳整理好,脸颊贴在她后颈上,给她暖着被冻得冰冷的皮肤。 两人刚要走出祠堂,便听到一阵宛若银铃般的笑声传来。 清吾连忙加快了脚步,躲闪在祠堂门后,脚边传来女孩的声音,“娘亲,你怎么这么久才来看我?” 是那个蛊惑人心的小鬼,清吾如今并不怕她,长腿一抬,便将那小女孩踢了出去。 这一脚踢得实实在在,清吾顿时意识到这小鬼寄生在一具小孩的尸骨上,此刻拥有实体。 她趁着小鬼被踢开,连忙跑出祠堂,女孩却笑着追了上来,直到抱紧了清吾的腿。 她顿感那条被抱住的腿,有千金的分量,迈不开了。 清吾皱眉,这小女鬼,除了这一招,没别的花样了吗? 她抬手按在小鬼的头顶,汇聚魔气,欲震碎小鬼的躯壳。 铺天盖地的女人哭声,刹那间从四面八方冲了过来。 女人的声音十分尖锐,哭声又大,像是要把人的耳朵穿透。 一双手覆在她左右两边的耳朵上,顿时阻隔了声音,清吾偏过头,“阿烬,别管我,捂你自己耳朵。” 少年摇摇头,没松手。 手下一空,那小女孩被一道鬼影掳走,连同着哭声也渐渐消散。 雪越来越大,大到比浓雾还要影响视线。 砚尘烬抓起身上的披风,遮蔽在清吾的头顶。 即便如此,清吾也发现下山不易。 雪太大了,遮蔽了山路,这样的路实在难走,可山上有结界禁制,无法御剑飞行。 无可奈何,清吾只能对砚尘烬说道:“阿烬,看样子下不了山了,我们要在山上休息一晚。” 少年趴在她耳边,喃喃着说:“好。” 两人重新回到祠堂,清吾别无他法,砚尘烬身子太虚弱,不能在雪地里躲避,即便祠堂危险重重,她也只能回来。 清吾把砚尘烬背进一间小屋,用魔气把蒲团烘得暖暖的,才放他坐下。 小屋之中有几件陈年的供桌,清吾连忙化剑,将供桌劈成木块,堆在砚尘烬身前,燃起业火,给砚尘烬取暖。 好在清吾从妖族离开的时候,怕路上冻着砚尘烬,往乾坤袋里收了不少的厚棉被和衣裳。 清吾把棉被和衣裳都取出来,棉被铺了两层在地上,其余的都盖在砚尘烬身上,再用披风一件一件地裹住砚尘烬。 硬是把纤细的一个少年,裹成了圆滚滚的粽子。 砚尘烬掀开被子的一角,道:“清姐姐,坐过来。” 清吾钻进被子,坐在他身侧,少年把身上的披风掀起来,一并裹住清吾。 两人依偎在一起,清吾发现砚尘烬身上很暖,像个小火炉一样,她连忙伸出手来,摸了摸砚尘烬的额头。 确认他没有发热之后,这才放心下来。 “累不累,靠在我身上,睡一会儿吧!”清吾道。 少年摇摇头,轻轻的靠着她,没把全身的力气压在她身上,“清姐姐,我们会不会半夜被女鬼吃掉?” 清吾笑着握住他里三层外三层裹着的手,问道:“害怕了吗?” 砚尘烬道:“我不怕死,我怕清姐姐丢下我。” 清吾给他掖了掖被角,道:“不会的,阿烬不会死,我也不会死,我更不会再把阿烬丢下了。” 少年嗯了声,窝在她脖颈间蹭了蹭。 清吾是真的累了,却强撑着不敢睡,一来怕夜里女鬼来犯,二来怕木柴烧着了被褥,三来怕火灭了砚尘烬挨冻。 砚尘烬的手抚上清吾的后脊,顿时一股沉重的疲惫沿着脊背爬了上来,叫清吾睁不开眼睛。 很快,少女脑袋一歪,便睡着了。 砚尘烬把她的身子放平,裹紧被子,自己则从被子里抽身出来,大手一挥,给燃烧的焰火施展了法咒。 刹那间,火焰如同有了生命,控制着火势的蔓延,火焰小了柴火便自动的跳进业火中;火焰高了,便有一阵风将火焰吹小一些。 砚尘烬回眸看了清吾一眼,低声道:“清姐姐,我会让你如愿以偿的。” …… “江姑娘,江姑娘,你没事吧?”江铭昀循着声音找过去,只见江七白被埋在一道石块堆砌的墙壁之后,从缝隙里能听到少女的哭声。 听到江铭昀的问话,少女哽咽着说道:“江公子,我这是……在哪里?我什么也……看不到。” 江铭昀安抚道:“江姑娘,你先别害怕,我马上救你出来。” 他不敢用灵力凿开墙壁,也不敢用剑刃,生怕会弄伤江七白。 于是,江铭昀只能徒手一点一点把墙壁上的石块抠下来,一块、两块…… 原本他的手便被啃咬过,此刻不断地刨土挖石,十根手指都被尖锐的石头划伤了。 他却不敢怠慢片刻,江七白被困在这石壁之中,若是稍有不慎,会被压迫憋闷致死的。 足有一个多时辰,江铭昀的手已经麻木了,才好不容易把扒开江七白头部遮掩的石块。 江铭昀小心翼翼地把江七白脸上的沙土拂开,少女才终于睁开了一双泪眼。 原本脸上嫣红的妆已经被沙土掩盖了,唯独眉心的那一点掺了魔气的朱砂痣还完好的保存了下来。 江七白注意到了江铭昀染血的手,眼泪更是止不住了,“江公子,你受伤了,江公子,你别管我了。” 江铭昀继续挖着石块,道:“这里空气稀薄,你修为微弱,尽量不要说话,不要激动,否则会有憋闷之感。” 少女眼中含着泪,声音微弱的跟他道谢,“谢谢你,江公子,谢谢你……” 江铭昀心想,他也不为别的,就当是偿还了自己的一厢情愿吧! 扒开了两块石头,有了空穴,再挖其他的石头便要省力不少。 直到把江七白完整的从墙壁上挖出来,江铭昀才累极坐在地上。 江七白被困在泥土之中久了,身体有些不听使唤,她颤抖着双手,艰难的把鲜红的嫁衣撕开两块布条,裹在江铭昀的手指上。 江铭昀问她,“可有不适?” 少女摇了摇头,“只是有点僵硬,很快就能恢复的。” 她看着江铭昀白色衣衫上沾染的几处血迹,“江公子,你身上……” 江铭昀摇摇头,道:“无妨,都是小伤口。” 他仰头看着头顶已经消失不见的坑洞,道:“眼下,只能等路姚清来救我们了。” 江铭昀想起路姚清使用的法术,不由得眸子暗了暗,心里思索着,这个人绝对不是路姚清,那么,她会是谁呢? 当初在西陵,王明阳曾用神鞭试探过她,但她毫无反应。 难道说,她不是夺舍,是别的方式占据了路姚清的身体? 江七白紧张地问:“阿清她怎么样?她也受伤了吗?” “没有,她没有受伤,不过,此刻想必外面夜深了,她身边还带着砚师弟,怕是情况不会很好。”江铭昀回答。 那女鬼的本事,江铭昀是亲自领教过的。 098章 被蛇咬了 当初若非他靠着一张人皮面具,伪装成身死的模样,骗过了女鬼,怕是他如今已经转世投胎了。 路姚清虽然有本事,但修为拖了她的后退,只怕不是那女鬼的对手。 更别说,她还要费心保护砚尘烬,只怕更不乐观。 江七白无声的祈求道:“我愿用我的性命奉献神灵,只求天道庇佑阿清和砚公子能平安渡过今夜,护佑江公子能尽快脱身。” 江铭昀提醒道:“大概我们要被困在这里很久,尽量避免紧张激动,放平呼吸。” 少女点点头。 江铭昀靠在石壁上,闭上双眼,休憩片刻。 隐约间,江铭昀感觉到一道视线从对面的石壁上穿透过来。 他猛然睁开眼睛,从先前他戳开的指洞中,依稀瞧见了一只黑色的眼眸。 只是单凭头顶路姚清留下的业火照耀,并不能很确定。 那眼眸一闪而过,随之而来的是一条蜿蜒的蛇顺着那石壁上的圆洞爬了过来。 江铭昀腾身而起,想要杀死那条蛇,却已经来不及了。 蛇蜿蜒着爬向江铭昀,这一跳比先前的那一条更细小,加上光线昏暗,双生蛇动作又格外灵敏。 江铭昀一击未中,想要再刺过去,那蛇已经爬到了江七白的眼前。 他无暇思考,拉起江七白的手臂将人揽进怀里,趁机挑起已经爬至墙边的小蛇,甩进方才挖出江七白后留下的土坑里。 江铭昀连忙用法术收起地上的石块,严丝合缝的将人形土坑夯实。 江七白从惊吓中回过神来,出声提醒,“江公子,你……先放开我。” 少年自己都未察觉,方才一紧张,便将江七白抱进了怀里。 他连忙松手,面上飘起一抹可疑的红晕,“抱歉,形势所迫。” 江七白点点头,道:“我明白,江公子救我,我心存……感激。” 地面上,下着雪,十分寒冷,寒气渗透到地下,江七白不由得冻得瑟瑟发抖。 江铭昀穿的也不多,加上外袍被点燃了,定格在头顶。 他轻咳一声,问道:“江姑娘,很冷吗?” 江七白不想给江铭昀添麻烦,便低声说:“还好。” 说罢,她靠着石壁坐下,身子蜷缩在一起。 虽然寒冷,可江七白这一日经历的太多了,也是实实在在的吓坏了,故而没多久便睡着了。 江铭昀不敢睡,生怕夜里还会有什么异动,尤其是那道光滑的石门。 那黑洞幽深幽深的,江铭昀试图用石子将洞口堵住,可对面阴风阵阵,总是将石子吹开。 再加上对面的那间石室和外界相同,若是堵了个结实,怕是空气会更稀薄。 于是乎,江铭昀没了办法,只能守着,不敢懈怠。 身旁的少女在睡梦中仍旧打着冷战,江铭昀将自己的中衣脱下,盖在少女身上,自己只剩下一件单薄的里衣。 他施法给江七白驱寒,但这一日耗费的灵力太过,他自己也所剩无几。 很快,江铭昀便也感觉到了寒意,待到忍无可忍,也只好收手。 清吾一觉睡到天亮,醒来的时候,怀里抱着毛茸茸的小狐狸。 地上的火堆已经不知什么时候熄灭了,好在被子很厚,紧紧的把两人裹了个严实,倒也不觉得冷。 小狐狸乖巧的趴在她心口,身子暖暖的。 到底是有皮毛的,这么暖! 清吾轻悄悄的掀开被子的一角,想要起身,可冷风刚灌进来一点点,小狐狸便呜呜咽咽的抖了抖。 她赶紧盖好被子,轻轻的揉着他的小脑袋。 如此娇气,怕是得等他醒过来,她才能起身了。 可清吾心里担忧,江铭昀那家伙能不能照顾好七白? 这么冷的夜,七白会不会冻坏身子? 正担心着,怀里的小狐狸动了动,摇摇晃晃的从被子里钻出一个脑袋来。 清吾戳了戳他尖尖的小耳朵,问道:“冷不冷?” 小狐狸摇摇头,仰着头嗅了嗅她的手腕,伸出小舌头来舔了下。 清吾想起手腕上被蛇咬的伤口,连忙把手收回来。 下一刻,手腕被幻化成人形的少年握在掌心里,他轻轻的拉下清吾的衣袖,瞧见了那两点结痂了的红痕。 “这是什么?”少年问她。 清吾笑着摇头,“没事,只是昨日掉进地下,被一条蛇咬了。” 少年立刻紧张了起来,“那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有没有……” 清吾见他如此激动,又怕说出实情后,他吃江铭昀的醋,连忙扯谎说:“那蛇没毒,我没事,要是有毒的话,我现在应该已经毒发了,阿烬别担心。” 砚尘烬的眸子暗了暗,像是没听到她说什么似的,问她,“你在忍着吗?” 清吾愣了愣,见他眼眶微微泛红,连忙抱着他亲了一口,道:“我没忍,我真的没中毒,你看,我流出来的血都是红的。那蛇一咬我,我便把它杀了,即便有毒,也来不及放,你说是不是?” 少年沉默许久,才点点头。 哄好了砚尘烬,清吾还有更要紧的事做。 她起身出门,外头已经被厚厚的积雪覆盖,那雪足有一尺半厚。 清吾回头看了眼也跟着起身的砚尘烬,道:“你在屋里待着吧,外面太冷了,别出来。” 少年摇摇头,“你昨日答应我的,不留我一个人。” 清吾叹了口气,冲他招招手,等到那人把手伸过来,她便紧紧的握住,“那你在门口看着我,地上雪太深了,别弄湿了你的衣裳。” 这才合了砚尘烬的心思,裹着厚厚的披风,站在门口。 清吾走出去两步,怕他跟上来,回头看他一眼。 少年病弱的脸上没什么血色,一袭雪白的披风,白色的毛领,跟小狐狸的皮毛很是相似,这是清吾特地给他挑的一件。 雪白雪白的衣裳,配上如玉的面容,若非垂下来的乌发,竟显得这人不似真的。 少年见她转头,浅浅的一笑,狐狸眼微微弯出一个弧度,更显得勾人。 清吾突然就有点挪不开步子,站在原地看了他许久。 直到少年不解的开口,“清姐姐,你……” 话还没说完,清吾已经迈着步子跑回来,捧着他的脸迫使他矮下身子,在他唇间亲了一口。 砚尘烬许久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倒也并不反抗,由着她亲吻。 一吻作罢,清吾倒打一耙,“别勾我。” 少年面上红了红,更显得娇俏,“我……我没有。” 清吾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心里也开始疑惑,是不是昨日的蛇毒真的没清除干净? 一瞧见他那张脸,一听见他说话,她忍不住想把他抱进屋里,也不管这是什么荒郊野岭,也不管什么光天化日,只想好好的收拾收拾他。 但清吾没这么做,一来还有两个生死不明的人等着她救助,二来……若真那么做了,怕是要把娇气包吓哭了。 她无奈的摇摇头,转身往走进院子。 清吾施法攻击地面,但这一下像是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丝毫没有掀起波澜。 她将手掌按在地上,给地下传音,“江铭昀,江铭昀……七白,七白……” 没有回应。 看样子,这地下的结界很是厉害。 清吾如今魔气不高,再加上原本这山头就有禁锢法术的结界存在,她的魔气只会越来越弱。 方才那一下子,消耗了不少魔气,身体驱寒的魔气都牵动了,以至于清吾被冻得打了个冷战。 她正要进屋,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 清吾冲着站在门口的砚尘烬喊了一声,“阿烬,你还记不记得昨日,我是朝哪个方向掉下去的?” 少年伸手指了指他自己,“朝我这边。” 清吾面向砚尘烬,仔仔细细的回忆,昨日她掉进地洞之后发生了什么。 可她掉下去之后,便倒在江铭昀身上了,江铭昀催着她起身,她当时起身太快,忘记了自己面向哪边。 思索良久,清吾想起了昨日女鬼冲石门后穿出来的时候,直奔她而来。 清吾想起来了,昨日她一上来,便瞧见砚尘烬坐在树下。 这么看来…… 她站在树下,昨日砚尘烬坐着的位置看过去,正是他们昨日休息的那间屋子隔壁的屋子的方向。 清吾闭上眼睛,按照记忆里石门的方向走过去。 等她到达石门所在的位置,便已经身处隔壁屋子的房门前。 砚尘烬走过来,问她:“清姐姐,你想到办法了吗?” 清吾摇了摇头,她心里倒是有一个主意,但是……太过危险。 推开房门,这祠堂屋内的格局和隔壁屋子没什么太大区别,除了供桌之外也没什么东西了。 这下面阴气很重,若是能为她所用,一定能充沛魔气。 可是,这样做有很大的难处,清吾现在的身体不似从前的身体,对怨气和阴气的容纳并没有以前那么好。 一般的尸体倒也还好,只是这底下的阴气,即便隔着重重阻碍,清吾也不寒而栗。 倘若不能融合的当,她怕是会走火入魔。 眼下除了这里的阴气可以利用之外,根本没有别的办法。 若是冒着雪下山,去华光门求救,一来一回,怕是江铭昀和江七白早就熬不住了。 当初砚尘珏调查后,怀疑的对象都死在了华光门,其中也包括混沌门的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老。 彼时,外面风言风语传的那般厉害,事到如今,即便那些酒囊饭袋有胆量上山,能帮得上忙,怕是也不会真心实意的救助,一位华光门弟子和一位离开混沌门的弟子。 清吾没法子只能赌一赌。 她把唯一的供桌砍掉一条桌腿,递给砚尘烬,“阿烬,你听我说,等下如果我走火入魔的话,你就用这跟棍子敲我的脑袋,知道了吗?” 少年看着她,没接桌腿,摇了摇头。 清吾把桌腿塞在他手里,哄道:“乖,只是打晕我,凭你的气力,也不足以打死我,不要怕,我顶多睡一觉,便没事了。” 可少年委委屈屈的看着她,低声喃喃着:“不要,我不要。” 清吾抱了抱他,道:“宝贝,听话。” 砚尘烬道:“你不是可以从我身上得到魔气吗?你可以用我身体里的魔气,不要用这么危险的方法。” 清吾揉了揉他的脸,道:“宝贝,先前是别无他法,你身体里既然压制了那些魔气,便有与之抗衡的禁锢。偶尔拿一点倒也还好,若是魔气消失的多了,和禁锢之间形成差距,你会被反噬的。” “我不怕被反噬!”少年倔强道。 清吾亲亲他的唇,“宝贝,你不能被反噬,你要是死了,要让我当寡妇吗?” 砚尘烬眸子颤了颤,耳根子红透了,轻轻的摇了摇头。 清吾好说歹说劝了他一阵儿,免不得多叫几回宝贝,多亲上几口,砚尘烬才红着脸,勉为其难的答应了。 盘腿坐在地上,清吾将指尖探向地面,便察觉到阴气一股一股的往上冒。 她咬破手指,在地上画出一条条符咒,手掌按在地面,引出阴气。 奇怪的是,那阴气虽然浓烈,却并不难控制,相反,轻而易举到让清吾怀疑这些阴气和她有什么渊源。 阴气转化成魔气,瞬间便能和清吾的身体融会贯通。 打坐大半日,直到晌午过后,清吾才缓缓地睁开双眼。 彼时,身体里的魔气十分充沛,清吾不由得看了看自己双手。 方才被咬破的手指已经愈合了。 清吾心里纳闷,这世间阴气千万,书中记载能够为人所利用的少之又少。 即便是汲取得法,也只能容纳少量的阴气,可这地下的阴气像是为她而生的一般。 砚尘烬在身后颤抖着声音唤她,“清姐姐,你……还好吗?” 清吾回神,突然想逗一逗他,于是背对着他拨弄了下头发,遮掩住连忙,张牙舞爪的腾身而起,转过身来。 少年手里紧紧的握着木头,却不停的后退,嘴里喊着,“清姐姐,你入魔了吗?清姐姐,你醒醒。” 清吾也只是逗逗他,没想吓坏他,正要拨开头发,却见少年扔掉了手里的木头,一把抱住了她,“醒醒,清姐姐……” 099章 有你后悔的时候 即便她入魔了,他也不打晕她吗? 这小子真是……不听话。 虽这么想着,可清吾的心里高兴极了,她抱住砚尘烬的背,“我没事了,阿烬,别怕。” 少年瑟瑟缩缩的抱着她,没说话。 而清吾自是看不到少年眸子里的红光渐渐的消散下去,而他抱在清吾身后,几乎要戳上清吾后脑的手指也收了起来。 砚尘烬从她怀里抬起头,神色委屈的看她,“你是不是故意骗我?” 清吾哪敢承认,只能摸了摸鼻尖,说:“我怎么舍得,方才真的有点不太对,但我一听到你的声音,就清醒了。阿烬真是我的福星,即便我入魔了,也能把我唤醒。” 她说着,笑嘻嘻的在砚尘烬白嫩的面皮上偷了个香。 虽然心里知晓她在撒谎,可砚尘烬听了心里欢喜,只哼了一声,倒也没再说什么。 清吾道:“魔气积攒的差不多了,现在,可以去救七白他们了,阿烬,你……”想让砚尘烬留在上面等一等女鬼,又怕昨日的事情再次发生,清吾犹豫再三,还是说,“你变回原身,我背你下去。” 少年双手抱住她的脖子,随即化成小狐狸。 清吾扯了扯衣领,小狐狸便心领神会的钻进她后衣领里。 从屋子里出来,清吾站在院子里,先前掉下去的位置。 将魔气凝结于掌心,清吾再次攻击地面,黑色的咒印以手掌为中心,往外扩散开去。 地面上逐渐出现了一条缝隙,随着魔气的涌出,缝隙开始扩大,直至把清吾陷进去。 清吾屏住呼吸,双手背在脑后,护着小狐狸。 “路姚清!”江铭昀喊她。 清吾睁开眼睛,只见江铭昀坐在地上,怀里抱着江七白,七白身上裹着江铭昀的中衣,正睡着。 “七白怎么了?”清吾问道。 江铭昀回答,“受了凉,已经发烧了。” 清吾:“你还有体力吧?快带她出去。” 她用魔气扯开上方的结界,助江铭昀和江七白先行离开。 江铭昀冲她点一点头,打横抱起江七白,飞身而上。 清吾正打算离开,顿时感觉一股阴风从身后吹了过来,她转身看去,入眼的是石壁上的小洞。 她鬼使神差的朝那石门走了过去,身后小狐狸打了个冷战,道:“清姐姐,我们快出去吧。” 清吾心里有一个疑惑,这道石门之后似乎隐藏着什么秘密。 那里面的阴气,为什么能那么轻而易举的跟她融合? 就像是为她所造的一般,实在让人疑惑。 清吾控制不住的走到石门前,微微俯下身子,往那小洞的另一侧看了过去。 还没等她看清楚对面有什么,身后的狐狸眼眸一红,女鬼突然穿过石门冲了过来,清吾手心化出剑刃与女鬼乌黑的指甲对打在一起。 那指甲像是坚硬的利剑,坚不可摧。 清吾被女鬼逼得连连后退,眼看后背要撞上石壁对面的石块。 她身后还背着砚尘烬,别无他法,清吾只能后踢一脚,却不料脚陷入石块之中,好在没让砚尘烬撞到石壁。 石块之中的那只脚腕顿感一痛,但眼前的女鬼还在步步紧逼,她根本来不及思考。 清吾只能以魔气化障,迷惑女鬼,飞身冲出地面。 早脱身的江铭昀正抱着江七白站在树下,他皱眉,“怎么这么慢?” 清吾来不及解释,“之后再说,先赶在太阳下山之前离开这里。” 江铭昀是个明事理的,跟上清吾的脚步往山下去。 雪下的很厚,走起路来并不容易,这山上又无法御剑,只能步履蹒跚地往山下走。 冲破封印,便能御剑而行,不多时便到达了江七白的住所。 江铭昀抱着七白进屋,瞧见郭席瑞正瑟缩在外屋的榻子上,不住的发抖。 清吾一见他那副窝囊的样子,顿时心里冒出一股火来。 郭席瑞见七白被抱了回来,连滚带爬的下了卧榻,紧张道:“七白她怎么样了?她没事吧?” 江铭昀看了一眼还在昏睡的少女,心里不甘,但还是把江七白送进郭席瑞怀里。 眼见着郭席瑞抱着七白进了里屋,清吾一把扯住江铭昀的衣袖,气极,“你是不是疯了?你把七白交给那个窝囊废?” 江铭昀暗了暗眸子,苦笑了下,“我还能怎么样呢?” 这话气得清吾拎起江铭昀的衣襟,想给他一拳,打醒他。 身后小狐狸喊她,“清姐姐!” 清吾甩开手,道:“江铭昀,有你后悔的时候!” 江铭昀苦笑,他已经后悔了,每时每刻都在后悔。 明明喜欢,明明也想把人抢过来,可是……那么卑劣的事情,他做不出来,他也……拉不下脸面来做。 他一言不发的进了里屋,把身上最后的灵力都渡给江七白,道:“让她休息休息,明日便会好的。” 郭席瑞只点了点头,松了口气,连一声谢谢也没有。 清吾实在看不上郭席瑞,瞧见江铭昀走了,自己也跟着出去了。 出了主屋的门,江铭昀站在门口等她。 清吾生他的气,也懒得同他讲话,出门便要往最左侧的那间屋子去。 江铭昀拦在她面前,面无表情的问道:“路姚清,你到底是什么人?” 清吾窝着火,转过头来,问他,“如果我是十恶不赦之人,你要杀了我吗?” 江铭昀这人一向恩怨分明,为人正直又固执,和清吾相处的这段日子,如今又有过命的交情。 即便她说自己是什么罪大恶极之人,江铭昀也不会相信。 他沉默良久,摇了摇头。 清吾轻哼一声,心想算他还有点良心,方才对他恨铁不成钢的怒气也消散了几分,“既然不会,知道了又有什么意义?” 江铭昀皱了皱眉,片刻又点了下头,“罢了。” 说完,他从清吾身边走过,进了主屋旁的偏室。 清吾背着小狐狸进了屋,便把他放在卧榻上,用被子裹紧了。 一整日没有点炭盆,屋子里比外头还要冷。 清吾连忙把炭盆挪到卧榻前,施法把炭盆点上。 一转头,却见小狐狸早已没了踪影,只有一貌美如花,纤瘦娇俏的少年没精打采的斜靠在卧榻上,蔫蔫地看着清吾。 她伸手探了探砚尘烬的额头,有点发热。 少年声音微弱,从被子里伸出手来,“清姐姐,好冷,你抱抱我。” 清吾掀开被子躺在他身侧,把他抱在怀里,给他输魔气。 良久,少年身子好些了,便握住她的手,“你累了,别浪费魔气,我睡一觉就会好的,你抱着我就好。” 清吾手没停下,只是抱紧了他,在他额头上亲了下,“睡吧,宝贝,我陪着你。” 直到魔气空虚,她也累了,才闭上眼睛休息。 睡得迷迷糊糊,清吾只觉得身上有些闷热,她扯了扯衣领,把手臂从被子里探出来。 即便如此,不适感仍旧没有得到缓解。 清吾想从被子里钻出来,身侧的少年哽咽声,叫她停止了动作。 她小心翼翼地往外挪动,生怕自己动作太大,扯开被子灌了冷风进去。 可脱离了清吾的怀抱,少年在睡梦中也有所察觉似的哼哼了几声,表示不满。 无奈,清吾只能把手重新摸进被子里,不由得攀上了少年的腰身,轻轻的拍一拍,安抚他。 不知过了多久,清吾只觉得意识有点模糊,越发觉得不舒坦。 砚尘烬正睡得香甜,恍惚间感觉腰上有些痒,像是有毛毛虫在他身上蠕动一般,他挪了挪身子闪躲着。 可那条‘虫子’并没有因此收敛,反而越发嚣张的往里钻。 他呜咽了几声,从睡梦中醒过来。 很快,砚尘烬就察觉到不对劲了,哪有这么大的毛毛虫? 分明是一只手从他下衣摆钻了进去,正揉捏他的腰。 砚尘烬猛然睁开双眼,脸面胀的通红,恼火的推了清吾一把,“你……你要干什么?” 清吾也浑浑噩噩的从半梦半醒中清醒了几分,她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的手脚都搭在砚尘烬身上。 脚还算是安分,可手就没那么听话了! 清吾连忙收回了手脚,从被子里钻出来,低头一看,衣领不知何时被她扯开了,丝丝寒意打在她脖颈和锁骨。 砚尘烬别扭的撇开视线,羞赧道:“你……你把衣裳穿好!” 清吾匆匆忙忙的裹好衣裳。 外头如此寒冷,此时此刻天也已经暗了下来,更是寒夜风吹的时候,屋子里的小小一个炭盆根本不会使人如此燥热。 清吾恍惚间想起了自己踏进石堆里的那只脚,她摸了摸脚踝,借着闪烁火光的炭盆,两枚小黑点映入眼帘。 伤口处黑色的血已经凝结了,这分明是被蛇咬过的痕迹。 她皱起了眉头,当时情况慌乱,她竟然丝毫没有察觉到。 少年见她把衣裳穿好了,便轻轻掀开被子,幽怨道:“好冷,你快进来。” 清吾偏过头看了他一眼,心里有些愧疚,俯下身子想亲吻他的额头以示安慰。 不知是不是方才被吓到了,少年不自觉地往后躲了躲。 清吾眸子一暗,知晓砚尘烬想起了那段糟糕的往事。 她没亲下去,反倒直起身来,抚了抚砚尘烬的头发,道:“别怕,阿烬,我什么也不做。” 砚尘烬哼了声,道:“骗子,你就会骗我,趁我睡着,欺负人。” 她柔声哄着他,给他道歉,“我不对,我不该,别生我的气,乖,快睡觉吧!” 清吾此刻并不怎么好受,一心想着哄砚尘烬睡了,再想法子解决。 少年心里虽然委屈,可还念着她,怕她不盖被子挨冻,委屈巴巴的说:“那你答应我不再欺负人,我让你躺进来。” 虽然身体火烧火燎的难受,可清吾一见他孩子般的讨好,还是忍不住勾了勾唇。 清吾浅笑道:“我不进去了,阿烬让我亲一口吧!” 少年觉得她得寸进尺,有些不高兴地说:“坏人,只亲一口,然后……进来。” 清吾低下头来亲吻他的时候,少年的睫毛一颤一颤的,似乎还在害怕。 她躺下来,没再进被子里。 原本觉得这一个炭盆没让屋子有多暖和,此时清吾倒是恨不能将那炭盆踢开,可她也不敢这么做,怕砚尘烬挨冻。 清吾隐忍着,隔着被子抱着少年,手掌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拍他的后背,“宝贝,快睡吧!” 许久,也没见她要盖被子,少年很是体贴的扯了扯被子要给她盖上。 清吾把被子重新盖在少年身上,道:“别闹了,快睡觉!不然的话,我要生气了。” 生气倒不一定会生气,但他再这么闹下去,清吾忍不住是一定的。 这会儿砚尘烬在清吾眼里,就像是饿了几日的人,眼前放了一盘红烧肉。 暗红暗红的酱汁,浓浓的香味,肥瘦相间的肉块儿,叫人忍不住流口水。 可盘红烧肉一面说着不要吃我,一面又叫她再靠近些……嗅嗅香味儿。 砚尘烬仰着脖子,不满道:“你在外面冻得冰凉,再进来抱我的话,我会生病的,所以你,现在就进来。” 清吾瞧着那细长的脖颈,光洁如玉,咬一口下去,肯定会咬出一排牙印儿。 说不准,牙印儿还能渗出血来,把少年疼的哭出来。 他哭了最好,他越哭,她就越是咬他。 让他哭得嗓子哑了,发不出声音,她就抱住他,然后,再做点什么。 少年喊不出声,只能默默的流眼泪,那双漂亮的狐狸眼哭得红红的,有些微肿…… 清吾摇了摇脑袋,觉得自己快要忍不住了。 她连忙往卧榻边退了退,已经有小半边身子在床沿外了。 砚尘烬都不生她的气,跟她说软话了,她怎得还不领情? 少年气呼呼地瞪她,语气不满地问道:“你到底进不进来?” 清吾额头上冒出丝丝汗水,少年的声音传到她耳朵里也有些空灵,听不那么真切。 她闭上眼睛,默念清心咒法,摒除杂念。 砚尘烬见她不理睬自己,还嘟嘟囔囔的听不清再念些什么,便凑过去想听个真切。 100章 工具人江大少爷 身子探过去,一股清雅的梅花香味顿时钻进了清吾的鼻腔,这一抹香味彻底击溃了清吾的心理防线。 管他什么清心,管他什么愧疚,清吾此刻只想把这块肉吃下去! 砚尘烬没能听清清吾念些什么,便被那人突然腾身而起,按在身下。 等他回过神来,清吾已经顺着他的唇,往脖颈啃了下去。 尖锐的痛感叫砚尘烬湿了眼眶,他狠推了清吾一把,将她推开。 可那人毫无理智,两手抓住他的手腕,按在头顶,再次低头吻了下来。 少年慌乱的踢她,却被她禁锢住。 “走开,别碰我,放开!”少年扯着嗓子喊了起来,声音是含着泪的痛心和难过。 也不知是因为这一声喊叫,还是因为她恰好吻到了少年的泪水。 清吾迷蒙的眼睛清醒了几分,待瞧见眼前人的模样,她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脑袋顿时恢复了些许神智。 清吾连忙翻身下榻,连鞋子也顾不上穿,便要往外跑。 砚尘烬哭着喊她,“你干什么去?” 话音落下,清吾已经关上房门,出去了。 正当砚尘烬以为她生气了的时候,门外传来扑通一声,像是什么东西掉进了水里,激起水花的声响。 砚尘烬哪里还顾得上疼不疼,难不难过,立刻下榻,摇摇晃晃的跟了出去。 一开门,便见门口被溅出了一滩水渍,而屋旁的漂浮着碎裂冰块的大圆水缸里,浸泡着瑟瑟发抖的清吾。 少年一时愣住,片刻才反应过来。 他慌乱的趴在缸边扯清吾的手臂,“你……你快出来,你在这里面……做什么?快出来,会冻坏的。” 哭喊声从清吾的耳朵里飘进去,又从另外一只耳朵里飘出来。 清吾此刻脑子已经不够用了,外头冷,里头热,自己被这冰火两重天折磨着。 她本能的推了砚尘烬一把,生怕他在她眼前多晃悠一刻,她就会忍不住伤害他,“走开!” 少年顿时淌下两行泪来,哽咽着摇头,“是你逼迫我,你凭什么生气,你怎么……怎么能这么欺负人?我做错什么了?我做错什么了吗?你告诉我,你出来,快出来……” 清吾强撑着睁开眼睛,一入眼便是砚尘烬那张苍白苍白的面容,红润的眼眶里大颗大颗的往外掉金豆豆。 她一张口,嘴里呼出来的气形成了白雾,更让清吾觉得身子打颤。 清吾忍着不适,说道:“阿烬,不是因为你,你听话,先进屋去,外面太冷了,你快进去。” 砚尘烬含着泪,两条手臂都被清吾身上的水沾湿了,他费力地拉着清吾的手臂,“你到底要……做什么?出来,你出来,我们好好商量,你想要我,我也没……没说不答应,你出来,我们慢慢来,好不好?” 他泣不成声的低吼着,清吾也心疼坏了,哄着他,“好阿烬,不哭了,你听我说,我中毒了,双生蛇毒,泡一泡就没事了。你别哭了,哭得我心里难受,先进去吧,你先进去,我很快就好了。” 双生蛇毒,怎么会? 他掀开清吾的衣袖,手腕上的两点伤口分明快要愈合了,怎么可能现在才中毒? 少年眸子里暗暗的愧疚和懊恼,颤抖着手拉扯她,“不要,不会好的,你不要骗我,泡水没有用。求求你,快出来,清姐姐,出来……” 清吾半眯着眼,睫毛上因为呼吸的水汽遇上寒风,冻上了一颗颗晶莹的小并珠,“阿烬,听话!” 砚尘烬一面哭着,一面抓着她的手,顺着衣领探进去,“你需要解毒,你泡冷水没有用的。你想要我,我给你,清姐姐,别这么折磨自己,求求你,快出来吧!” 清吾脑子一片乱糟糟的,强撑着说道:“阿烬,我不碰你,我知道,你父亲是个混账,他让你以前受了苦,心里害怕,我不会碰你的。你别怕,也别担心,我自己的身体,我最清楚,我很快就没事了。” 尽管嘴上这么说,清吾的意识已经开始涣散了。 少年甚至无暇顾及是谁跟清吾说了那些,他只摇头,打了几个哭嗝,“我不怕,清姐姐,我不怕了,只要你好好的,我什么都……不怕,你快出来。” 清吾知道他现在勉强自己,是不想让她受苦,可她这么做又何尝不是为了他? 她费力地掰开砚尘烬的手指,轻轻的抚着他的脸,道:“我好着呢,我现在觉得好多了,再泡一刻钟,我就出来,好不好?你快回去,你看你,袖子都湿了,脸也冻得冰凉,快进去,我马上就好了。” 少年仍旧不肯答应,别无他法,只能迈开一条长腿,踏进了水缸,“你不出来,我就陪你……一起泡着。” 他身子弱,如何能禁得起这样的折腾? 清吾无奈皱眉,只能站起身来,拦腰抱着他踏出水缸。 少年两条手臂紧紧的缠着她的脖颈,总算松了口气。 清吾抱着他进屋,在炭盆旁放下他。 想要施法给他烘干衣裳,可她被冻得手脚有些打颤,神智不清醒,魔气也调不起来。 清吾急急忙忙的用指甲在后背划出一道伤口,鲜血从伤口涌出,刺痛感让清吾恢复了几分理智。 她从乾坤袋里翻出一身干净的衣裳,准备给他,却见少年已经脱得只剩下一件松松垮垮的里衣。 见清吾转过头来,少年羞得脸色通红,掀开被子便要爬上去,却被清吾拦住,“先别上去,你头发还湿着,不能睡觉,乖,过来。” 清吾顾不上那么许多,赶紧把干净的衣裳裹在他身上。 少年红着眼眶,颤巍巍的双手想做点什么帮帮清吾,可又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清吾躲了下,推开他,正经道:“阿烬,别乱动!” 少年媚眼如丝,哭红的眼睛更显得娇柔,叫人忍不住心疼。 那人的薄唇有了一丝血色,低声道:“清姐姐,抱抱我,抱抱我。” 他声音原是空灵清澈的,此刻却不知怎得,染上的娇滴滴的韵味,和以往的撒娇不同,这一次更像是蛊惑。 清吾呆楞了片刻,便被少年轻巧的褪下外衣,等到他的手触上清吾脖颈间的那条细带,清吾才茫茫然的清醒过来。 她后退一步,“阿烬……别闹。” 少年原本就觉得羞耻,再被清吾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之后,他更是无地自容,他捂着脸淌眼泪,嘴里喃喃着,“对不起。” 清吾背对着砚尘烬,套上件干里衣,便拉过他的手腕,把人扯到炭盆旁,“乖乖坐下,把头发弄干,这样睡下,明日该头痛了。” 砚尘烬红着双眼,看着清吾,满眼的心疼。 她都这样了,还有心思担心他头发湿着睡觉? “清姐姐……” 清吾抚了下他的脸,不敢久留,只一扫而过,她搂着少年垂下头来,用帕子擦拭着水渍,烘烤着。 少年长臂揽住她的腰,却很快被清吾拨开,“乖,别动。” 砚尘烬没再乱动,等着她把他头发烤干。 许久,他头发干了。 “快躺下,别着凉了。”清吾道。 少年紧张地伸出手来,勾着她的尾指,把她拉到卧榻前,自己先行一步爬上去,羞怯的裹上被子,又扯一扯清吾的尾指,“清姐姐,快过来,抱抱我。” 清吾见他肩头从被子里露出来,活像是勾魂夺魄的狐狸精。 可转念一想,他原本就是一只狐狸,又美又娇的公狐狸。 清吾躺在卧榻上,尽量跟他隔开距离。 可她原本就是压着火的,偏生身旁的小妖精还步步紧逼,贴着她缠过来。 原本压下去的燥,又开始一点一点的吞噬她的神智了。 清吾闭上眼睛,抬起一只手,用力的拍向自己脑门,这一掌用了十成十的力,生怕没办法打晕自己。 少年的眸子里又开始渗出茵茵的水汽,握住她拍下来的手,“你干什么?” 清吾无奈的睁开眼,神思混沌的对他说:“我打晕自己就不会闹事了,你睡吧,我就在这陪着你。” 砚尘烬湿漉漉的眼睛看着清吾,他突然起身,抱住清吾,“不要,我不要你打伤自己,双生蛇毒需要解药,我就是你的解药,我没问题,我……我……” 他哽咽着说不出话,翻身跨在清吾之上,一只手握着清吾的手,另外一只钻进被子里。 因为他坐着的缘故,清吾能够很清楚的瞧见,他的在做什么。 清吾看傻了眼,呆愣愣地瞧他。 砚尘烬也顾不上害不害臊。 许久,他惊喜的勾起唇,又哭又笑道:“清姐姐,我可以,我可以了,你抱我吧!” 他那模样,清吾若真的趁人之危,便是禽兽不如了。 她推了砚尘烬一把,少年顿时沙哑着声音喊起来,“为什么,你嫌弃我吗?我真的没问题的,我真的……” 眼泪滴答滴答的往下掉,清吾张了张嘴,不知如何安慰。 直到隔壁‘咚咚咚’的敲了几下,将两人拉回现实。 清吾吓了一跳,连忙抱着砚尘烬的腰,把人裹紧被子里。 片刻后,隔壁传来江铭昀低沉平稳的声音,“你们俩……大半夜让不让人睡觉?” 还没等清吾怼他,倒是身前的砚尘烬从被子探出脑袋来,恼火的喊道:“江铭昀,你找死吗?” 虽说是在放狠话,可砚尘烬夹杂着哭腔的声音实在是没什么威慑力,反而有股子撒娇的味儿。 显然,隔壁的江铭昀似乎也被这娇滴滴的声音震住了,良久才轻咳一声,道:“我不找死,我找路姚清!” 清吾揉了揉额头,只觉得一个砚尘烬又哭又闹的,她已经快要崩溃了,这会儿又来了个江铭昀,她真是无暇顾及。 “有话快说,我烦着呢!” 江铭昀声音淡漠,“也没什么要紧事,只是想告诉你,我这里有解毒丸,能解蛇毒,你想吃的话,过来拿。” 清吾:“……” 砚尘烬:“……” 解毒丸?清吾皱眉,“你有那东西,怎么不早说?” 江铭昀理所应当道:“我早先已经帮你把蛇毒吸出来了,本无大碍,谁知道你还会中毒?” 这事儿真怪不得江铭昀,可清吾莫名的觉得心塞。 砚尘烬气极,“你……你帮她吸蛇毒?什么时候的事?” “……”清吾无奈,这人在意的点竟然在这里? 江铭昀倒是个实诚人,一五一十的说:“她为了救我被双生蛇咬伤,我帮帮她也是理所应当,砚师弟不必醋。” 是为了救江铭昀才被咬伤的?江铭昀还给她吸了蛇毒! 砚尘烬眸子微微泛红,恨不能现在杀了江铭昀。 清吾感觉到身上的少年身子僵直,大约是被气坏了。 这小子总怀疑她和江铭昀有点儿什么,这下更是要难受死了。 清吾道:“你有解药当时给我便是,莫名其妙!” 江铭昀冷哼一声,“这解药很珍贵,我自己都只有三颗,有简单的法子,我为何舍近求远?” 逻辑怪!清吾自认在讲道理的方面说不过江铭昀。 难得有清吾接不上茬的时候,江铭昀有些得意,又道:“那毒应当是解了的,你现在该不会是故意装这样子,想轻薄砚师弟吧?” “你……”清吾咬牙,“要不是为了救你和七白,我怎么会一脚踏进石墙里,被蛇咬了?我没找你算账,你还有脸质问我?” 江铭昀沉默了片刻,原来是被他封在坑洞里的那条蛇咬了,他道:“这事也怪不得我,谁叫你们俩腻腻歪歪的,我还以为你们情难自禁。” 这话更是惹恼了砚尘烬,“你……你都听到了?” 对方淡定回答,“我也不想!” 砚尘烬怒火上涌,恨不得现在冲过去杀了这个混账! 清吾连忙抱着他的腰,劝道:“乖,别生气了,我去拿药。” 少年不肯起身,“不要,我去帮你拿。” 外头那么冷,砚尘烬只穿着一件里衣,出去怕不是要冻坏了,清吾犹豫再三,喊道:“江铭昀,你送过来。” 江铭昀:“……”我是工具人吗? 101章 虚伪的郭席瑞 但念着清吾总归是为了救他和江七白才被咬了,又受了这么长时间的苦,江铭昀便大发慈悲的不同他计较了。 江铭昀到门口敲了敲门,砚尘烬匆忙翻身下榻,开门,从他手里接过丸药,他怒瞪着江铭昀,“今日的事,你要是敢说出去,我一定杀了你。” 这话若是清吾说的,江铭昀还有几分相信,可偏生是砚尘烬说出来,毫无可信度。 江铭昀不屑往他身下扫了一眼,轻笑道:“等你有本事再说!” “你……”砚尘烬正欲发作,身后传来清吾的声音,“阿烬,快回来,别冻着了。” 少年这才忍下心里的怒意,把房门关上,坐回卧榻上,扶着清吾起身。 他扶着她的背,顿时手心一片湿热,少年定睛一看,手心里满是暗红,“你……你流血了!” 清吾浅笑着吞下丸药,道:“一点小伤,不碍事。” 她今日分明没有受伤的,砚尘烬思来想去,猜测是清吾为了保持理智自己弄伤了自己。 他爬上卧榻,抱着清吾的身子,手掌在她背后,指尖的灵力涌入伤口。 清吾摇摇头,“你灵力低,别弄了。” 砚尘烬不答应,继续输送灵力,直到虚弱的变回原身,这才作罢。 一觉醒来,清吾身体逐渐恢复了,背后的伤口也愈合了起来,身侧的小狐狸还昏睡着没醒过来。 他灵力那么低微,却耗费了全部给她疗伤,累成这样,如何能让人不心疼? 清吾轻抚着小狐狸的皮毛,他却一动不动的。 若非小狐狸唇边的白胡子随着呼吸一颤一颤的,清吾都怀疑是不是把他累死了。 她陪着小狐狸躺到晌午,江铭昀来敲门,“江姑娘醒了。” 五个字简洁明了,说完便走了。 清吾动作轻柔的起身,翻身下榻。 小狐狸睡得很沉,没醒过来。 清吾裹好衣物,正想往主屋去,又怕砚尘烬醒来看不到她,会闹脾气。 思来想去,只能披上宽大的披风,把小狐狸抱在怀里,出门去。 进了主屋,江铭昀站在外屋,没进去。 里屋只有郭席瑞在给七白喂粥水喝,清吾往里看了一眼,嘴里嘟囔着,“还算他有点良心,还会给人弄点粥水。” 江铭昀双手环抱在胸前,背后靠着里屋房门旁的墙壁,表情有些不在然,“我做的。” 清吾皱眉,看了他一眼,无奈的摇头,“没出息!” 为了救江七白身陷险境,为了给江七白保暖,自己只穿了件单薄里衣对抗寒夜,为了让江七白能暖暖身子,特地做了粥水。 这些事,真不像是那个只在乎身份和殊荣的江铭昀能做出来的事。 偏偏他做了,还是默默做的!可不是太没出息了? 清吾走了进去,从郭席瑞手里接过粥碗,推开郭席瑞,道:“我来!” 郭席瑞脸上明显的不高兴,但畏惧砚尘烬妖族皇子的身份,也不敢同清吾造次。 江七白道:“席瑞,你先出去吧,照顾我一夜,你也累了。” “好,你有事便喊我。”郭席瑞说罢便要往外走。 清吾坐在卧榻旁,把小狐狸放在腿上,披风盖住他的身子。 她在郭席瑞还没踏出房门的时候,喊住了他,“郭公子,昨晚你一夜没睡吗?” 那男人身子僵了僵,回答:“这是自然,七白没有苏醒,我怎么睡得着?” 清吾又问:“那昨夜我和江铭昀打架,你为何没出来劝一劝?” 江七白紧张的问道:“阿清,你和江公子……闹矛盾了吗?” 清吾没回答,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郭席瑞,摆明了是在质问。 郭席瑞见避无可避,只能拔高了声音,给自己底气,说道:“我听到了,你们俩打得厉害,但七白不能没人照顾,我才没有出去。” 清吾笑了笑,冲着门外的江铭昀喊了一声,“江大少爷,你听到没有,他说他昨晚听见我们打架了。” 江铭昀冷哼,“无聊!” 郭席瑞也不是傻子,听他们二人这般对话,怎么可能打过架? 定然是清吾试探他的话,他竟没留神,掉进了坑里。 郭席瑞恶狠狠的看了清吾一眼,转身出去了。 唯独江七白一根筋,没明白怎么回事,继而问道:“阿清,你和江公子,和好了吗?” 清吾无奈的叹了口气,道:“傻丫头,你怎么这么笨?我跟江铭昀打什么架,不过是试试你那好夫君罢了。” 江七白眸子暗了暗,道:“其实我,知道的。昨晚……半夜我……醒过来一次,身边并没有人,我都……知道的。” 清吾给她喂着粥水,心里替她难过。 “既然知道,就该明白郭席瑞并非良人,不该继续同他纠缠,否则你往后的日子,怎么好过?”清吾劝她。 江七白点点头,苍白的嘴唇苦笑着,“你说的,我都明白,但是……但是我同他,分不开了。” 她是个死脑筋,清吾以为她旧情难忘,便道:“什么分不开了?此番你被女鬼带走,你还没看清这个男人的面目吗?他连救你都不敢去,甚至还在你生病期间呼呼大睡,大言不惭的欺骗你,你怎么还能……” 清吾着实是恨铁不成钢。 江七白垂着眸子,道:“我知道的,阿清,我都知道,可是,可是怎么办,我已经把……跟了他。我不嫁给他,还能嫁给谁呢?” 清吾愣在当场,她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尽管她不在意这些,却不能代替江铭昀说不在意。 江七白苦笑着摇了摇头,道:“阿清,我没关系的,反正我这样的……这样的人,也只能嫁个……差不多的人,柴米油盐,相夫教子,这是我的命。” 清吾握着她的手,道:“你怎么这么傻?七白,你很好的,你真的很好,没人比你更值得被用心对待,你为何总是这般妄自菲薄?” “算了,阿清,算了吧!”她无奈的叹息着。 清吾只能沉默着继续给她喂粥喝。 直到七白喝完了粥水,清吾腿上的小狐狸悠悠醒来,动了动身子,盖着的毛绒披风被蹭掉在地上。 清吾放下粥碗,一手护着砚尘烬,一手把地上的披风捡起来,放在卧榻上。 她问:“醒了?” 小狐狸晃了晃脑袋,张着嘴巴打了个哈欠,又懒懒的趴在她腿上。 江七白见他们如此和谐,心里当真羡慕,“这世间,如阿清一般……有福气的人,少之又少,阿清,定要好好珍惜。” 清吾捋着小狐狸的皮毛,偏过头来,冲江七白点点头。 能跟阿烬在一起,当真是她的福气。 小狐狸偏过头来,舔了下她的手腕。 手腕上还留着两点结痂的痕迹,清吾知道他打算跟她算账了,只是眼下在江七白面前,他隐忍着呢。 清吾慌慌的点了点鼻尖,对江七白,道:“七白,你身子还弱着,好好休息,不要下地。” 少女点点头,已经躺下了。 清吾走到门口,看了一眼站在门外的江铭昀。 他耳力这么好,方才七白说的话,他应该听到了才对。 她抬手拍了下江铭昀的手臂,“江铭昀,进去瞧瞧她,如果你不想后悔一辈子的话,拿出点勇气来。” 清吾知道这事儿或许对于男子是心有不甘的,尤其是……对江铭昀这样一个高高在上,一贯自尊自傲的人来说。 可感情这回事,谁又能说得清呢? 她只盼着江铭昀能遵从内心,即便是不情愿也罢了,但若仅仅因为说不出口,错过了所爱,才真是遗憾。 清吾回屋去了,一进门,怀里的小狐狸便跳下来,四只小爪子一落地,便幻化成俊俏的少年。 少年满脸幽怨的看她,“昨晚江铭昀说的话,你是不是……该给我一个解释?” 清吾抚了下鼻尖,心想:躲也躲不过,阿烬记性好,今日不解释,以后总得解释。 可清吾是真真不知道自己要解释些什么! 她沉默了许久,才道:“你想听什么?” 砚尘烬气呼呼地说:“你为什么被咬伤?” 清吾道:“那蛇攻击江铭昀,我恰好瞧见了,替他抓住蛇罢了,我也不知那是条双生蛇,尾巴亦是蛇头,便被咬了。” 倒也在情理之中,砚尘烬又问:“那……你为什么让他给你吸蛇毒?” “……”清吾举起一只手来,发誓道:“我保证,我绝没有叫他帮我,他自己主动帮忙的,大概也是心存愧疚,不是什么大事。我下次一定推开他,就算被毒蛇咬死,我也不让他管我,好不好?” 少年气得跺脚,“你这是什么话,我哪里是这个意思?你在故意怼我吗?” 清吾真是跳进黄河也说不清,她一贯觉得自己伶牙俐齿,偏偏对上砚尘烬,每每无言,狡辩不得。 她从背后抱住少年的腰身,脸颊贴在他背上,哄道:“宝贝,我说错了,我们阿烬怎么舍得让我去死,我以后尽量小心,不让自己有危险。我真的知错了,这次就饶了我吧,好不好?” 砚尘烬哼了声,“你每次都这么说,从不悔改,骗子,大骗子!” 清吾不敢还嘴,抱着他蹭了蹭,“那,我做什么,你才能相信我?” 这次换成少年说不出话了。 他沉默了许久,也想不出来,最后只能扯开她的手臂,转身看她,别扭地说道:“方才说的,再说一遍,就……原谅你。” 清吾愣了愣,意识到了什么,面带笑意的说道:“我方才说了什么?我忘了,阿烬提醒提醒我,好吗?” 砚尘烬红了耳朵,有些羞恼,“坏人!” 她明知道他想再听几遍‘宝贝’,偏偏就是跟他作对。 清吾笑了起来,“宝贝,我错了,宝贝,阿烬宝贝,原谅我吧!” 少年听她说了,这才稍稍缓解了几分心头的怒意,心里甜丝丝的,嘴上却还不肯承认,故作冷声的说:“我后悔了。” 清吾踮着脚吻了吻少年的薄唇,眯着一双眼睛,柔情的喊他,“宝贝,你自己说要言而有信的,宝贝说话算话,不能后悔。” 砚尘烬最受不住清吾这般神情喊他,喊得他心里痒痒的,莫名的有些……奇怪的感觉。 他下意识地想往后躲,清吾没给他机会,又抱着亲了两口,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盯着他的脸。 砚尘烬被她看得颇不自在,“你盯着我做什么?” 清吾伸出纤细的手指,戳了戳砚尘烬的脸颊,问道:“你变成狐狸的时候就有胡须,怎么人形却没有?” 少年拍开她的手,道:“我还有狐狸毛呢,现在也没有。” 清吾哈哈笑了笑,问他,“你是不是还没到长胡须的年纪?” 砚尘烬哼了声,道:“只是清理过罢了。” 清吾大惊,“什么时候,你同我日日在一处,我怎么从未见过?” 少年道:“用灵力,一点点。” 清吾有的时候真的怀疑,砚尘烬口中的‘一点点灵力’到底是多少? 法术清洁,似乎也不是一点点灵力能支撑的。 不过只是小小的范围,倒也用不上很多灵力,只是砚尘烬看着病恹恹的,她总觉得他一点灵力也没有。 半晌,少年见她不说话,勉为其难的搭茬,“你想看吗?” “什么?”清吾不解,片刻又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胡子,立刻摇摇头,“算了,我不喜欢胡子拉碴的男人,瞧着脏兮兮的,还显年纪大。” 这不是清吾瞎说的,素日里和赵锦英交好的萧黎,年纪比赵锦英小好几岁,就因为留着两撇小胡子,模样看着比赵锦英老多了。 诚然,清吾不想让砚尘烬留胡须最要紧的缘故是……不好亲。 砚尘烬点点头,“我也不喜欢。” 第二日,江七白和郭席瑞补办了婚礼,但因为先前的事儿,原本来喝喜酒的混沌山师兄弟们,一个也没来。 这场婚礼说是婚礼,甚至算不上是婚礼,只是草草的拜了天地。 清吾,砚尘烬,江铭昀还有新婚夫妻坐在一桌吃了顿饭,也便罢了。 江铭昀一个人喝得烂醉,一言不发的往肚子里灌酒水。 102章 有人欢喜有人愁 清吾怕他吃醉了酒胡言乱语,毕竟人家婚也成了,天地也拜了,是正正经经的夫妻,如今再来说些扰人心烦的话,着实没有必要。 她劝了几回,“江铭昀,你喝得够多了,别喝了。” 江七白的神色有些灰暗,郭席瑞却是一脸的不明所以。 江铭昀推了清吾一把,继续喝酒,倒是什么也没说。 七白站起身来,道:“时辰不早了,我有些累了,先去休息了。” 郭席瑞客客气气的说了几句客套话,就跟着进里屋去了。 这俩人走了,清吾可算是放下心来,她踢了江铭昀一脚,问道:“你没事吧?” 少年抬眸看她一眼,轻轻的摇了摇头。 清吾心里骂他,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既然如此在意,便该诚心挽留,这会儿作出一副后悔的模样,她昨日跟他说的话,都白说了。 清吾和砚尘烬都等着江铭昀喝光了所有的酒水,两个人一人扶着他半边身子,把人拖回房间去。 江铭昀被扔在卧榻上,清吾给他扯上被子,看着他醉醺醺的模样,心里有些无奈,忍不住叹了口气。 砚尘烬道:“他自己选的路,清姐姐,你别管他了,我们回去睡觉吧!” 时候也不早了,砚尘烬受不得累,清吾点点头,跟他回屋去了。 躺在卧榻上,清吾侧过身抱着砚尘烬,“阿烬。” “怎么了?” 清吾摇摇头,抱着他的手臂更紧了几分,“没事,只是觉得能跟喜欢的人在一起很不容易,”她叹一口气,“唉,还好你没放弃喜欢我,阿烬,我现在真的好喜欢你。” 少年眸子颤了颤,低声道:“再……说一次。” 清吾盯着他那双狐狸眼,嬉皮笑脸地问道:“想听什么?我喜欢你,还是宝贝?” 砚尘烬羞赧地撇开视线,明明是她说要他给点提示的,现在他给了,她还总笑他,好过分。 清吾抬起头,亲了口他侧脸,凑在他耳边,温温柔柔的说:“宝贝,我爱你。” 那人身子僵了僵,许久才回她,“我……我也是。” 宿醉之后,江铭昀起了个大早,床头上停着一只金黄的飞鸟。 他揉了揉脑袋,把飞鸟拾起来,顿时飞鸟化成书信。 是华光门长老的来信,只说门中有大事发生,召江铭昀速速返回华光门。 江铭昀看着那封信,陷入了沉思,直到听到隔壁有动静,便去敲清吾的门,“醒了就赶紧起来,该回华光门了。” 清吾和砚尘烬从屋里出来,江铭昀就等在门口,似乎是在催着他们回去。 “做什么这么着急?”清吾问道。 江铭昀把书信递给清吾,道:“门中出事了,需得立刻赶回去。不过你们俩也帮不上什么忙,留下来倒也无妨,且看你们二人的意愿。” 清吾不喜郭席瑞,更不想看着他如何薄待七白,便应承着和江铭昀一同回去。 将此事告知江七白,七白留三人吃饭,被清吾婉拒了。 只因江铭昀连眼睛都不敢看江七白,气氛十分尴尬,坐在一起吃饭总归不太好。 三人即刻动身返回华光门,御剑而行,不过半日便到了。 江铭昀作为华光门弟子中的主心骨,自然是先去长老们处报道。 相比之下,清吾和砚尘烬这种拖后腿的,便无人过问了。 清吾把砚尘烬送回房间去,少年拉着她的手不肯松开。 事实上,清吾何尝不想留下来,只是这里是华光门,又不是别处。 门中上上下下那么多弟子,传八卦的比比皆是,清吾自己倒是不在意,只是砚尘烬脸皮儿薄,若是被人指指点点的,难免不好看。 清吾劝他,“咱们俩好歹是没成婚的,我留在这里总归不是那么回事,叫别人瞧见还以为咱们俩那什么呢!。” 少年气呼呼地甩开她的手,不高兴的爬上卧榻,用被子把自己团成一个球。 清吾又好气又好笑,坐在他身边,扯了扯他身上的被子。 砚尘烬立刻撒娇喊起来,“别碰我,走开!” 清吾无奈道:“好罢,好罢,我走,我这就走,你别憋坏了自己。” 直到听到一声关门声,少年才从被子里探出一个脑袋来,望着那扇门,气得咬牙。 骗子,她就是个骗子,说好了会耐心哄着他的! 清吾从砚尘烬房里离开,便忍不住打听华光门出了什么事。 混沌山祠堂下的密室里,那些阴气,始终让清吾心里存疑。 方才回来的路上,江铭昀推测,华光门的所谓大事,大约是跟先前失踪少女有关的。 清吾从前对这些事情并不那么好奇,可如今……她有一点怀疑那些少女或许是被人炼化了。 至于为何路姚清没有被炼化,而是被她的魂魄附身,清吾还弄不明白,所以越发好奇。 清吾直奔赵锦英屋里去,要说华光门里知道消息最多的,赵锦英排第二,无人敢排第一。 敲了两次房门,都无人回应,清吾正打算回去,便见赵锦英和其余几个弟子从外面回来。 一见清吾,赵锦英连忙跑过来,“小姚清,你可算舍得回来了。” 清吾往他身后的师兄弟们看了一眼,道:“我有些事要问你,咱们进屋说。” 赵锦英忍不住笑她,“怎么,先前不是还说不能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转头就忘了?” 清吾斜了他一眼,道:“那倒不是,只是你太差,入不了我们阿烬的眼,他不拿你当情敌,自是没什么可避讳的。” 这话可真是戳心窝子了。 赵锦英捂着心口,怨怨的看她,“太狠了吧!” 没跟他废话,清吾扯着赵锦英的后领,将人拖进屋里。 两人面对面坐着,清吾单刀直入的问:“最近华光门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赵锦英挑眉笑道:“呦,你什么时候开始关心门派里的事儿了?” 清吾瞪他,“作为华光门弟子,责无旁贷,少废话,赶紧说。” 赵锦英耸耸肩,也不打哑谜,凑近她,低声道:“这事儿不小,我也是听说,都不敢往外传,你听听便罢了,千万别说出去。” 清吾会心的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就前日发生的事儿,天还没亮,有人在后山巡视的时候,被杀了,死相极其惨烈。这门中弟子长年累月的修行和除妖,死一两个倒也不足为奇,偏偏在调查的时候,发现那弟子身侧有几处被翻过土的痕迹。”赵锦英又凑近些,就差贴着清吾耳根子说话了,“前些日子下了场雪,虽然天晴后很快化了雪,地面上看不出什么痕迹,沙土都干了。可地下的还渗着水,循着那湿土满蔓延的方向,竟到了昆仑洞。” 清吾皱眉,“昆仑洞?” 赵锦英无语,“你可真是什么都不关心,什么也不知道。昆仑洞,就是门主闭关的去处。” 那位白弥门主,并不是路姚清这样的小角色能见到的,清吾唯一见过白弥的那一次,就是她前世身死的那一日。 那人一身正气,十分凛然,并不似作恶多端之人。 清吾问道:“你是说,有人要嫁祸给门主?” 赵锦英愣了下,道:“你跟我说这些冠冕堂皇的做什么?这不明摆着就是门主干的嘛!华光门的昆仑洞,层层叠叠,除了门主无人能开启内侧的石门,那沙土顺着石门蔓延进去,甚至有一坨被石门压住了,不是他还能是谁?” 如此明目张胆,清吾倒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若杀死门徒是因为门徒发现了自己的什么秘密,只需将门徒的尸体挪走,更不容易引人注目。 然,对方却放任门徒尸体不管,还粗心大意的将湿乎乎的沙土留在地上,俨然是为了让人找到他的所在。 这实在是太蠢了。 赵锦英见她沉思,道:“我这也是听别人说的,这事儿太大,可不能传出去,不然的话,说不定会被赶出师门的。” 清吾点点头,“我知道,我不会说的。” 这事儿不简单,那土里埋着的东西估计更不简单,清吾沉思着。 赵锦英却浑然不在意,心大又好奇的问她,“你跟砚小公主怎么样,一去妖族这么久都不回来,我还以为你干脆嫁过去了呢。” 一听到砚小公主四个字,清吾笑了笑,道:“我倒是想,人家还没说要娶我。” 赵锦英一副‘我有经验’的模样,挑着眉毛笑道:“要不要我给你出出主意,你知道的,男人嘛,都得赶鸭子上架,你不逼着他,他才不想你把他套牢了。” 清吾挑眉,轻笑,“看不出来,你还懂男人的心思?该不会是……” 赵锦英立刻炸了毛,“打住打住,那事儿我可吃了大亏,这差不多一个月,可算是被忘干净了,你少跟我提那回事。” 清吾哈哈笑了笑,“我可没说,你自己非要这么理解的。不过说来奇怪,你一个大男人,又会绣荷包,又懂男人心思,好像是有点不太对劲。” 赵锦英一拍脑袋,道:“被你带偏了,我本来就是男人,自然懂得。你可真是不识好人心,我是为了你和砚师弟,你倒好,来戏弄我。” “好罢,好罢,是我不对,辜负了赵师兄一番美意。”清吾笑嘻嘻的假模假样道歉。 赵锦英倒是不同她计较,继续说道:“我跟你说,催婚这事,讲究的是一个快准狠。” “哦?”清吾仍旧笑着。 他神神秘秘地说:“你听说过生米煮成熟饭吧。” “……”这就是所谓的……方法? 清吾无奈,“你就没有什么活人能想出来的法子?” 赵锦英拍了一把桌子,“怎么就不是活人的法子,你还别不信邪,古往今来,靠着生米煮成熟饭成婚的比比皆是。” 清吾心想,赵锦英这人身边也没什么结道侣的,他自己也没喜欢过什么人,这些东西无非是从话本子上瞧见的。 从小到大,清吾看过的话本子不知道够赵锦英几辈子看的,里面倒是常常有这种情节。 她忍不住问道:“该不会是‘一世英铭’里面写的吧?” 赵锦英顿时哑口无言,耳朵都红了。 倒不是羞的,只是被人戳穿了,尴尬的。 清吾哈哈大笑,道:“那一套不太适合。” 说罢,清吾站起身,拍了拍赵锦英的肩膀,道:“赵师兄,平日里多看看正经的书,别总看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不太……健康。” 清吾转身出门,气得赵锦英想打人。 夜里,清吾躺在卧榻上辗转反侧,快到年末了,天气也越发的冷了,她有些担心砚尘烬屋里的炭盆够不够暖。 素日里抱着他睡,已经成了习惯,如今孤枕难眠,实在是让人心里不舒坦。 翻来覆去也没睡着,清吾干脆起身出门。 双脚本能的走到砚尘烬房门前,清吾想敲门,但又觉得这会儿或许他已经睡了。 想了半天,还是放下了手,没敲下去。 一偏头,瞧见他屋里的那扇窗户开了一条细小的缝隙,清吾四下张望一番,没瞧见人,便悄摸摸的从窗户爬了进去。 进了屋,清吾赶紧把窗户关上,检查了房间里的炭盆,烧的很旺,开点窗户也是对的,这么旺的炭盆,要是不开窗,烟气怕是会熏着他。 明明已经确认过了,可清吾又不满足了,坐在卧榻前,盯着熟睡的少年看了好一阵儿。 白日里那么生气,都把自己团成团了,如今倒是睡得毫无防备。 反倒是她这个‘不近人情’的,这会儿睡不着觉,屁颠屁颠的爬进人家屋子里,坐在人家床边,看着人家睡觉。 清吾轻轻的抚了抚少年的脸颊,少年毫无察觉,呼吸十分平缓,似乎睡得很沉。 他睡的这么沉,她抱着他的话,他应该也察觉不到吧? 只要天亮之前,趁着众人还没有起身,再赶紧回房间去,也没人会注意到了。 清吾打定了主意,也不敢就这么钻进被子里,一直坐在床边,烤着火,直到身子暖暖的,这才敢宽了外衣躺到少年身侧。 103章 有所牵挂 少年一动不动的躺着,任凭清吾在他唇边亲了两口也没有反应。 清吾也不闹他,搂着他的腰,抱着他睡去。 许是砚尘烬的身子暖暖的,许是他屋里暖暖的,清吾这一睡,便睡到了日晒三竿。 她一睁眼,入眼的便是砚尘烬那双审视的眸子,显然他还生着气,腮帮子鼓鼓囊囊的质问:“谁准你进来的?” 清吾没皮没脸的抱紧了他,道:“宝贝,我想你了,想你想得睡不着,所以趁你睡着了过来的,别生气。” 砚尘烬有没有生气,清吾自然一眼就能看出来的,她只是习惯性的哄着。 少年哼了声,道:“出尔反尔,言而无信。” 此刻,别说是砚尘烬,连清吾自己都这么觉得。 清吾知错就改,“好,那我下次忍着。” 砚尘烬有点脾气,“你故意气我?” 清吾笑了笑,下巴靠在他肩头蹭了蹭,又伸长了脖子,亲了下他的脸,“我不忍,我以后每天晚上都偷偷过来,好不好?” 这话显然是合少年心意的,他没拒绝,只说:“我睡得早。” “没关系,我就来抱着你,不打搅你睡觉。”清吾诚恳道。 砚尘烬作出一副勉为其难的模样,道:“那好吧!” 晌午时分,清吾出门给砚尘烬弄了些牛乳回来,亲眼瞧着他喝下去,眼见着那漂亮的少年变得奶呼呼,清吾越发喜欢了。 他喝的十分尊贵,但唇边还是沾染了些许。 清吾按着他肩膀,把奶渍勾进嘴巴里,啧啧有声的说:“好甜。” 她觉得自己说这话的样子,肯定像极了登徒子,可还是忍不住说出口。 好在砚尘烬没有计较,只红了红脸,没说话。 清吾前脚从砚尘烬屋里出来,后脚就遇见了江铭昀。 江铭昀见她手里端着喝空了的牛乳壶,说了声狗腿,便进屋去了。 清吾只当他是羡慕嫉妒,也不计较,把牛乳壶送回厨房去,她想着江铭昀应该知道更多消息,便打算去问一问他。 刚回到住所,清吾瞧见江铭昀正同几名弟子说着什么,随即便往外走。 有外人在,清吾也不怎么方便同他讲话,只好回屋去了。 黄昏,几声此起彼伏的尖锐叫声几乎要刺穿了清吾的耳膜。 待她出门,瞧见几个受伤的女弟子被人抬回来,送回房中。 其中有一个便是梁贞。 梁贞是清吾随砚尘珏上琅琊山的时候,众多半魔体女修中的一个,两人曾同住一间客房,清吾对她还算有些印象。 此刻,那嚣张跋扈的梁贞,腰腹间一道贯穿伤痕,渗出来的血染红了一大片。 清吾不由得摸上自己的腹部,这条伤口,和当初她在混沌山醒过来时,腹间的那条伤口一模一样。 她几乎控不住,本能的走上前去,一把掀开梁贞的衣摆,伤口冒着血,并不很深,但是范围很大。 唯一不同的是,没有当初路姚清身上的那些符咒。 抬着梁贞的几个女弟子本就是看不上路姚清的,这会儿假公济私的推开清吾,“路姚清,快滚开。” 清吾后退了几步,正是脑袋乱糟糟的时候。 女弟子们一个个被抬进屋里去,江铭昀带着几个弟子紧随其后。 清吾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江铭昀摇了摇头,“还不清楚,那几个半魔体女修在后山被人刺伤,我们赶到的时候,女修已经陷入了昏迷,没来及的说话。” 后山,又是后山。 清吾皱了皱眉,把江铭昀拉到一旁,低声问他,“门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江铭昀沉默了片刻,似乎有所忌惮。 清吾这才想起来自己已经在江铭昀面前露出了马脚,他怕是怀疑自己,大约不会告诉她了。 却不想,江铭昀往他身后的几名子弟看了一眼,声音压得极低道:“你夜里来我房间,我慢慢跟你说。” 清吾点了下头,心里明白这事儿定然非同小可,否则按照江铭昀这么正经又傲气的性子,绝说不出夜里去他房间之类的话。 她看着江铭昀带着几名弟子进了受伤的少女房间,便转身回屋去了。 进了屋,清吾不由得思索,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一桩桩,一件件像是明摆着冲华光门来的。 可在背后操纵这一切的人似乎又太过急不可耐,事情做的太过明显,让人不得不怀疑。 清吾倒在卧榻上,脱下绣鞋,翘起二郎腿发呆。 这些事到底和她有没有关系呢? 当初她附身在华光门弟子身上,便有所怀疑,只是不知目的为何。 如今她越发觉得,这事情牵牵绊绊,一环一环,像是刻意的往华光门头上套。 而对方套的到底是华光门,还是她?又或者是……白弥? 清吾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张温润又绝色的脸,是砚尘珏的脸。 砚尘珏这人也很不简单,如果这事是冲着华光门门主白弥来的,清吾不由得要怀疑砚尘珏。 她还记得阿烬说过,如今的妖族十分昌盛,而江铭昀说过,砚尘珏野心勃勃,对亲兄弟都下得去手。 如此一想,若是砚尘珏存了灭掉仙门之心,一切倒是顺理成章了。 只是,若真是如此,那么她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 砚尘珏的棋子吗?可她这枚棋子,空有一个女魔头的名号罢了,如今修为并不高强,更别说她根本无心协助砚尘珏。 但或许这能够解释砚尘珏为何故意接近她,还表现出一副喜欢她的模样。 只不过…… 清吾闭上眼睛,揉了揉有些胀痛的脑袋。 她觉得事情不会这般简单。 当晚,清吾等到夜深人静,才去敲了江铭昀的房门。 江铭昀等候已久,开门让她进来。 “到底是什么事?”清吾开门见山。 江铭昀坐下来,说道:“就在我们回华光门的前两日,门中出现了一名无辜丧命的弟子。死者周遭有被人刨过土坑的痕迹,泥土一路延伸到昆仑洞,也就是,我师父闭关之所。” 这些清吾听赵锦英说起过,倒也不甚惊讶。 江铭昀又道:“而后,长老们经过商讨,打算第二日将此事禀明师父,再次前往昆仑洞,却发现先前的泥土已经消失不见了。这事情怪异,但泥土消失一时间没评没据,便没有打搅师父闭关。当日晌午,有人在后山发现了泥土翻开过的痕迹。长老们怕此时传扬出去,便立刻封锁消息,将那处土地看管起来。于是,当夜便书信一封,送于混沌山下,召我返回。” 清吾点点头,道:“之后呢,你们发现了什么?” “尸体!”江铭昀仍旧泰然自若,“准确来说,应该说是干尸。” 清吾不由得打了个冷战,皱眉道:“既然是干尸,那便该是乃年代久远的东西,何至于如今才被发现,或者说,如今才被隐藏?” 江铭昀摇了摇头,道:“并非如此,那些干尸是被人吸干了血肉魔气所致,死去不过数年。从衣着上判断,有几名正是先前华光门失踪的半魔体女弟子。” 清吾怔了怔,这么说来,事情就有些大了。 失踪少女们的尸骨在华光门找到了,这样的事儿要是传出去,华光门迟早要完蛋的。 难怪长老们要一力压下。 清吾:“所以,今日的女修受伤,又是怎么回事?” 江铭昀眸子幽深,回答:“那几个女修被吓坏了,即便用了灵力帮她们恢复身体上的伤痕,但全部神智受损,魔气被抽干,半魔之身被挖了灵根。若是发现不及时,怕是同样血肉全无。” 竟有人在光天化日之下,在华光门中做出这样的事。 门中戒备森严,山门又有鉴别身份的长阶,若非本门弟子,立刻会有反应。 清吾记得,当时砚尘珏前来之时,是用了砚尘烬的门派玉佩,这才得以进入。 可如今,阿烬尚在门中,砚尘珏不可能进来的。 难道说,真的不是他所为? 清吾恍然记起梁贞腹部的伤痕,追问道:“女修腹部的伤痕是什么目的?那般狭长的伤口,似乎不是取灵脉所致。” 江铭昀点点头,“确然不是,那是……掏魂手!” 掏魂手?清吾并未听闻过有这样的法术。 “说仔细些。”她绷紧了神经说道。 江铭昀微微捷眉,略带沉思,“我也只是听说过,华光门中有一本禁术法典,这本法典中收录了世间所有邪恶的禁忌法术。而其中,夺魂一目里,有一种名为掏魂手的法术。我想,你大概知道夺舍之术。” 他说到夺舍,不由得顿了顿,看了清吾片刻。 清吾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合着这人一直觉得她是夺了路姚清的舍? 心里不由得翻白眼,可清吾忍住了,拍了拍桌子,“继续说,别扯我。” 江铭昀斜了她一眼,道:“掏魂手与夺舍术在本质上是相同的,便是将他人魂魄从躯体中剥离,从而得到一具躯壳,供给自己使用。” 清吾不解,“若真的有人想用女修的躯体,为何不直接夺舍?” 江铭昀用看笨蛋的眼神看着她,“因为夺舍容易被人探查,若使用上古神器鉴别,便能知晓是否是夺舍之人。再来,夺舍之术需得夺舍之后,悉心熟悉所容纳自己的躯壳,若不合适,需得另换他人之舍。但掏魂手,掏出魂魄的刹那便可知晓,这躯壳是否适合自己的魂魄,若不适合,即刻便能另选他人。这也就是为何夺舍虽为禁术,但很多魁首都知晓此法,可掏魂手确实绝对的禁密,少有人知。” 原来如此! 清吾不由得将手覆在腰腹上。 一切都不是巧合,全都是有人刻意为之。 路姚清是被掏魂手掏去魂魄的! “被舍弃的躯壳,是否可容纳孤魂野鬼?”清吾双眼空灵的问。 江铭昀摇头,“不可,能够进入空躯壳的除了掏魂手自身,就只有一种可能,被掏魂手强行扯入魂魄,制成傀儡。” “傀儡?” 江铭昀道:“说是傀儡,也不完全是傀儡,应当算是活人。只是有一点被扯入的魂魄无法拒绝掏魂手的魔眼指令。掏魂手对傀儡下达领命的时候,傀儡只能被迫完成,也就是说,掏魂手是傀儡的主人。” 清吾眸子颤了颤,心中顿时慌乱一片。 她没有一刻比现在更希望那个掏魂手是砚尘珏,至少他会念及和砚尘烬的兄弟之情,放过她。 若不是砚尘珏,清吾顿感不寒而栗。 江铭昀看出了她的慌乱,问道:“路姚清,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清吾皱眉闭上眼睛,甚至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此刻的她如同溺水了一般。 其实,她也曾想过类似的糟糕结果,但心中总是抱有一丝侥幸,此刻所有的侥幸都被击溃,清吾只觉得眼前发黑,满目昏聩。 江铭昀察觉出她的不对劲,握住她的手臂,喊她,“路姚清,你清醒些,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清吾许久才睁开眼睛,看着江铭昀,“我可能,就是你口中所说的傀儡。” 江铭昀紧紧的盯着她,“是谁干的?” 她摇摇头,“我不知道,我醒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是这具躯体,我不知道是谁,我只知道我腹部有一条伤口,跟梁贞她们很相似的伤口。伤口的周围有咒印,止痛的咒印,明明是很浅的伤口,可擦掉咒印后疼痛剧烈,难以忍受。” 江铭昀陷入沉思,“有什么人,曾经命令过你?” 清吾仍旧是摇头,“没有,没有人命令我,或许,幕后之人,还没有露面,他在谋划更大的阴谋。” 她真的怕了,若是没有砚尘烬,她生死无畏,可如今,她有了牵挂,她怕死,她怕不能陪在他身边,真的……好怕。 江铭昀拍了下她的手臂,带着几分安慰的意味儿,道:“你先不要想太多,此事,最好不要告诉旁人,一旦有什么不对,我们先商量。至于砚师弟,我认为,你该与他说清楚,也好让他有所防备,若是他日,你被人驱使,不至于乱了阵脚。” 104章 喜欢你,阿烬 清吾眼下能信任的人只有江铭昀和砚尘烬,她点点头,严肃的说道:“我明白,江铭昀,如果……如果我被控制,会伤害你们,尤其是……阿烬,你一定……一定不要留情杀了我。” 这话让江铭昀皱起了眉,良久没说出话来,但清吾眼神殷切,他明白她这么做的苦心,终是点了头。 清吾准备从江铭昀房间离开的时候,回头问他,“你不问我是什么人吗?” 江铭昀还压抑在方才清吾说让他杀了她的话里,惶惶然的抬起头,片刻才反应过来她说什么,“猜得到。” 其实,江铭昀在混沌山问清吾的时候就已经在猜测了,砚尘烬那般依赖她,又清姐姐清姐姐的喊她,分明砚尘烬无论是年岁还是资历都比路姚清要大得多。 再联想砚尘烬的过往,实在不难猜测。 清吾笑了笑,道:“江大少爷,你真的很聪明,不愧是华光门第一少女梦中情人。” 江铭昀方才的那点感伤,因为这一句话,全都化成一枚白眼,狠狠的朝清吾翻了过去。 出了门,清吾便径直往砚尘烬屋里去。 推了下门,纹丝未动,看来阿烬也没给她留门。 无奈,清吾只能再次从窗户爬进去,仍旧坐在炭盆旁,看着卧榻上的少年,心境却和昨日完全不同。 少年动了动身子,睁开眼睛,黑暗中,与清吾的眸子对视上。 清吾愣了下,问道:“怎么还没睡?” 砚尘烬不答反问,“你干嘛坐在那里,赶紧过来。” 他说着掀开一条被角,清吾赶紧给他盖上,道:“我身上冷,烤烤火再抱你。” “你怎么这么晚才过来?宵禁很久了,我也……”我也等你很久了。 即便他不说完,清吾也知道他想说的是什么,鼻尖顿时一阵酸涩。 清吾真的不知道如何告诉砚尘烬,或者说,她不能告诉他。 说了根本没有任何意义,砚尘烬不会防备她,永远不会。 哪怕是她把棍子放在他手里,好说歹说劝着他,等她入魔便打晕她,他还是会在关键时候扔了棍子抱住她。 相反,告诉砚尘烬,反而让他替自己担心,清吾不舍得。 少年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手指攀上清吾的手背,道:“不凉了,赶紧躺下,我好困。” 清吾点点头,除掉外衣,在他身侧躺下。 她仰着面,心里还是一阵一阵的发颤,方才江铭昀说的那些话言犹在耳。 被冷落的砚尘烬自然不高兴,抬脚踢了她一脚,没用力,嘴上抱怨着,“你跟房顶睡得了。” 清吾这才稍稍回神,侧过身来,抱住他,脑袋蜷缩在他的颈窝里,低声耳语,“阿烬,好喜欢你。” 这莫由来的一句话,还是让少年顿时气性全无,他小声说:“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喜欢你,阿烬。”清吾凑在他耳畔低语。 少年眼睛笑得弯弯的,又道:“听不清,你大声点。” 清吾扯着嗓子喊了一声,“阿烬,喜欢你,我喜欢你。” 这一声在黑夜里喊出来,搅扰了不少熟睡的师兄弟。 隔壁传来不满的抱怨,“吵什么吵,大半夜的?” 砚尘烬红了脸,埋怨着,“你干嘛这么大声,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你睡在我屋里了。” 清吾紧紧抱着他,低声说着:“对不起,阿烬,对不起。” 少年别扭着,“谁要你道歉了?我又没说不高兴。” 他虽巴不得所有人都知道清姐姐喜欢自己,但总归是脸皮薄的,正如清吾所说的那样,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传出去像什么样子? 说不准还会有些恶劣的流言,难以入耳的。 清吾起身,覆在他上方,抱着他的脖子,亲吻着那两片嫣红的薄唇。 或许人在害怕的时候,想要从某些方面找到一些归属感,就像此刻,清吾真的想上他。 等到砚尘烬察觉出这不是一个普通的吻时,那人已经在吻他的喉结。 他身子颤抖了下,强撑着没有推开她。 虽然这样的事,她做过很多次,可这一次,好像格外不同。 之前在混沌山,她百般承受折磨也不肯越雷池半步,而此刻,定然是比那还要严重,还要让她慌乱,她才会如此。 还有她打颤的嘴唇和颤抖的身体,都在告诉砚尘烬,她在害怕。 砚尘烬眼眶有些湿润了,他开口问道:“清姐姐,别怕。” 这一句话,把清吾的意识拉回来,可砚尘烬的声音太轻了,轻到清吾听错了,她以为他说的是‘清姐姐,我怕。’ 她沙哑着声音说道:“对不起,我……我忘了,别生气,我……方才走神了。” 正想翻身躺回去,却被砚尘烬按住了双腿,耳边是那人娇气的声音,“清姐姐,我们试试吧!” 清吾愣了愣,没理解所谓的试试,是什么意思。 直到砚尘烬握着她的手往下按过去,清吾才恍然大悟。 她惊慌失措的收手,“别这样,阿烬,别为难自己。” 黑暗中,少年已经脸红的要滴出血来,“我,不为难,我想试试。” 清吾没说话,少年便咬了咬牙,强撑着说了句上不得台面的话,“原来清姐姐碰一下,就有反应的,我上次还自己弄了那么长……” 话还没说完,清吾垂下头来亲吻了他。 许久,两人气喘吁吁的分开,清吾问道:“真的想试吗?” 砚尘烬咬着嘴唇点了点头,“你教我。” 清吾吻了吻他颤抖的眸子,道:“宝贝,我们慢慢来。” 嘴上说着要试试的人,在被人握住命脉的时候,还是胆怯了。 清吾也是吸了口凉气,这小子生的如此纤细,竟藏了这么大一根萝卜。 不过两刻钟,少年便哭着喊着推她,坚持不住了。 清吾吻着他,安慰他,“宝贝,别怕,马上就结束了。” 等到火山爆发,砚尘烬濒死一般张开了薄唇,额角上细细密密的薄汗,身上那股子梅花香味宛如被催化了似的,发疯似的弥漫在空气里。 清吾耐心的给他擦拭干净,重新躺回他身边的时候,少年正一抽一抽的流眼泪。 她抱着他,安慰:“结束了,宝贝,睡觉吧!” 砚尘烬虽然不懂甚至是惧怕这件事,但曾经噩梦般的经历,让他清楚,这样不算结束了。 他强撑着说:“我……我还可以的。” 清吾笑了笑,道:“没关系,宝贝,说好了慢慢试的,下次再继续。” 虽然嘴上说着还可以,但听清吾说了这话,砚尘烬还是不由得松了口气。 因着清吾大半夜的那一嗓子,整个华光门迅速传遍了。 甚至等到清吾从砚尘烬屋里出来的时候,好几个人站在门外,一见她出来,立刻佯装出一副尴尬对话的样子。 清吾轻咳一声,那几个做贼心虚的家伙立刻抖了抖,慌慌张张的走开了。 没等清吾走多远,江铭昀喊她,“路姚清,要不要一起调查?” 清吾回眸,有些感激的点点头。 江铭昀带领数位弟子继续探查干尸身上的痕迹,清吾则被江铭昀派去询问受伤的半魔体女弟子。 虽说几个少女已经疯疯癫癫了,但清吾也曾学过些审讯的法术。 论修为,清吾或许比不上江铭昀,但法术技能,她绝对在华光门是数一数二的。 唯独有一点难处,那些女修已经被刨了灵脉,无法使用魔气共鸣之法。 这或许也是江铭昀等人无法入手的缘由之一。 清吾坐在梁贞对面,一手点在她眉心,一手握住她的手腕。 一面施法将魔气渡给梁贞,一面探析她的思想。 不多时,清吾成功的侵入了梁贞的思想。 这日是梁贞巡视的日子,因为她应承了几个半魔体同伴,巡视之后一同准备年关的灯笼。 华光门女弟子中,一向有争比手工的传统。 制作漂亮的床前灯,便是其中一项。 梁贞负责的后山,因为戒备,需得巡视的久些,其余几个约好了的弟子便打算同她一起巡视后同行。 眼看太阳西下,天空被染成了一片橙黄。 梁贞察觉到身后有什么东西一扫而过,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身侧的几个女修已经晕倒在地。 这让梁贞迅速戒备起来,她警惕的握着佩剑,巡视一周,一个背光的身影迅速闪到她面前,很快,她没有了意识。 清吾从梁贞的意念里清醒过来,额头冒出森森的冷汗。 尽管清吾没有看清楚那张脸,可是她瞧见了那双漂亮的狐狸眼,眼中带着猩红的光。 清吾几乎从凳子上摔下去,她晃晃悠悠的起身。 不可能,不可能的,怎么可能会是他? 清吾摇摇晃晃的站起身,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砚尘烬房门口的。 她握成拳的手不停的颤抖,砸了几下房门。 里面没人回应,清吾更大力的敲了几下。 不多时,俊美的少年推开房门,脸上带着一丝愠怒,待看清来人是谁,神情才松懈下来。 “清姐姐,你干嘛这么用力敲门?我还以为是谁呢!” 清吾没说话,推了一把砚尘烬的肩膀,“进去,我有话问你。” 她语气不善,让砚尘烬心里有些忐忑。 房门关上,屋子里一片死寂。 清吾眉头紧锁,盯着眼前的少年,一言不发。 砚尘烬被她盯得不舒服,也有些不高兴,气呼呼地说:“你来我这里是找我的,还是找麻烦的?” 话音刚落,清吾一把握住砚尘烬的手腕,稍一用力便将少年扯到面前。 清吾按着他的肩膀,迫着他坐在凳子上,随后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原本砚尘烬便不高兴她这般态度,想着昨晚还亲亲密密的,叫她得了便宜便如此对待,心理落差极大。 于是乎,砚尘烬越想越火大,顿时嚷了起来,“你干什么?” 清吾的表情自始至终都没有半点松懈,严肃的叫人害怕。 她一把捏住砚尘烬的下巴,紧紧地盯着那双眼睛。 砚尘烬欲反抗,力气却远不及她,被迫红了眼眶,和她对视。 眼看着那漂亮的狐狸眸子要落下泪来,清吾心头一痛,松了手。 砚尘烬抿着唇,鼻尖酸的可怜,“你干嘛啊?” “砚尘烬,你到底是什么人?”清吾后退了一步,顿感无力。 少年站起身来,不解地望她,“我能是什么人?我是妖族皇子,华光门弟子,你……”你的人。 他有些委屈和气恼,不知清吾突然发什么脾气。 清吾却没有半分怜惜,逼问道:“那你告诉我,那些女修……是怎么回事?” 砚尘烬眸子一暗,问道:“什么女修?” 他明知顾问,更是让清吾火冒三丈,她扯着砚尘烬的衣领,逼近他,“我亲眼所见,你对梁贞她们动了手,砚尘烬,你在装什么?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人,你到底要做什么?啊?” 清吾的声音很重,每一个字沉得叫砚尘烬喘不过气。 两人僵持许久,少年突然勾起唇角,灿然一笑,“清姐姐,你可真不让我省心。” 清吾呆愣一瞬,松了手,她看着眼前的少年,只觉得陌生。 这个人,是她养了多年的小狐狸吗?是她心心念念的砚尘烬吗? 清吾身子晃了晃,后退一步,顿感世界都崩塌了。 砚尘烬眸子里有些失落和伤感,“清姐姐,你在害怕我吗?” 清吾皱眉,“砚尘烬,都是你做的?你……你一直在骗我吗?” 她真的无法想象,自己身边那个柔柔弱弱的小狐狸,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更无法想象,他的柔弱都是装出来的,为了某种……她不知道的目的。 那么,感情呢? 也是骗她的吗? 柔弱是装的,喜欢也是装的吗? 清吾的眼神刺痛了砚尘烬,他不能否认自己是个坏人,可他不想清吾这么想他。 他眸子暗了暗,问道:“我是在骗你,如果我,本来就是一个十恶不赦的人,你会怎么样?清姐姐,你……你还要我?” 砚尘烬的手紧紧的捏在一起,紧张地出汗,他想知道,这是他早晚要面对的事情。 105章 都是假的 清吾只觉得脑袋一阵沉重,她从没有假想过这种情况,也不敢想,即便是此刻,事情摆在清吾面前,她也只想逃避,只想退缩。 然而,她后退了那一步,让砚尘烬得到了答案。 他冷笑一声,“你才是骗子,你说过会一直喜欢我的,你说过会比我喜欢你,喜欢我更多。就这是这样,你就害怕了,我还有很多你不知道的事呢。” 清吾对这样的砚尘烬太过陌生,陌生到她觉得眼前的这个人根本不是砚尘烬,而是……发疯的砚尘珏。 砚尘烬逼近她,直到清吾的身子贴上床柱,他摸上了清吾的脸,“清姐姐,你说你喜欢我,你真的喜欢我吗?你喜欢的只是那只狐狸,只是那个受你庇佑的砚尘烬。可笑的是,我根本不是砚尘烬。” 清吾皱起了眉,瞳孔颤动,惊惧非常,“你……你到底是谁?” 他脸上笑着,可眼睛里尽是哀伤和痛苦,“你猜到了吧,我是砚尘珏,我……和我哥哥,是同一个人。” 她从没有怀疑过,这两个天壤之别的人,怎么可能会是同一个人? 可是,砚尘烬现在的样子,尽管他还顶着砚尘烬的那张脸,清吾还是能辨别得出。 清吾喝斥道:“疯子,你到底要做什么?” “做什么?我要让所有讨厌的人付出代价,我要替你报仇,替我自己报仇。白弥,仙门,一个都跑不掉,我要一个一个,一个一个将他们屠杀殆尽,斩草除根,永诀后患!”他赤着眸子,近乎癫狂的低吼着。 突如其来的一巴掌,狠狠的打在砚尘烬脸上,将他的气焰完全扼杀。 清吾红着眼眶看他,方才打他的那只手停在半空,不停的颤抖,像是失控了一般。 少年被打的脑袋偏向了一边,他缓缓转过头,眼睛里是死寂和绝望。 她从没有这么生气的打他,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她都从未舍得过。 可现在…… 砚尘烬的眼眶彻底湿了,“你真的不要我了!” 清吾身子晃了晃,险些晕过去。 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砚尘烬无助的苦笑了下,捏住清吾的下颚,迫使她抬起头来,双眼闪烁着红光,紧紧的盯着清吾,机械的说道:“忘了我说的话,清姐姐,忘了吧。袭击女修的人不是我,是白弥,是他做的。” 清吾的眼睛逐渐空洞无神,轻轻的点了点头。 太阳落山后,江铭昀等人回来了,清吾迎上去,问道:“怎么样?” 江铭昀微微眯了眯眼睛,没说话。 清吾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 当夜,清吾再次与江铭昀会面。 江铭昀:“我们将其中一具干尸的皮囊拨开,腹部有伤口,划开了皮囊。另外,在骨骼上发现了一枚火焰形烙印。我记得很清楚,那是师父剑柄后雕刻的形状。那印记之深,深入骨骼,绝不是寻常人力道能及的。” 清吾沉默了片刻,“难道真的是他所为吗?可是这一桩桩一件件,像是有备而来。” “你有什么发现?”江铭昀问。 清吾把从梁贞记忆力窥视的场景一五一十的同江铭昀说了,“梁贞最后见到的人是白弥,我确定没有认错。” 尽管清吾笃定,但江铭昀还是不敢相信,“我自幼跟在师父左右,师父的一言一行,我都看在眼里。他虽然为人死板,恪守教条,但是正直无比,不像是会使用这种阴毒法术之人。” 身为弟子,江铭昀对师父是有感情的。 虽然清吾没有体会过,但是大约能够理解,“虽然白弥与我且算有仇,但我仍不觉得真的是他所为。只是其他的或许都可以栽赃嫁祸,但是记忆不能纂改,我又是亲眼所见,难免心生困顿。” 江铭昀沉思道:“万事不要急于下定论,明日你随我一同调查干尸,如果再有其他发现,及时沟通。” “可以吗?我身份低微。”清吾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的。 这事儿牵扯众多,如今参与的修士都是有名号,受器重的,和清吾这样散漫且不受待见的弟子相距甚远。 江铭昀点了下头,“如今需要人手,再加上岚阕长老给你保证,你自然是可以参与的。” “叶岚阕?” 江铭昀嗯了一声。 清吾道:“你倒是费心,竟连一个在闭关的人都不放过。” 自从西陵鬼谷回来,叶岚阕身子一直不见好,清吾也曾想着去瞧一瞧他,可想着他在闭关,也不好打搅。 江铭昀淡然道:“倒也不是,只是今日岚阕长老出关,他向我问起你,后来又问起今日发生的事情。并非我开口,他自己提出来的,希望你能帮忙协助。看样子,知道你身份的人不少,说来我也好奇,你和岚阕长老又是一层什么干系?” 要说砚尘烬,江铭昀知晓他曾经和琅琊山上的那位有所牵扯。 可岚阕长老确实前门主唯一的儿子,这样一个人,会和琅琊山上的魔头有什么关系? 清吾斜他一眼,“江大少爷,你是不是管太多了?” “好奇而已,你不说也无妨,下次遇见岚阕长老,我亲自问他便是了。”江铭昀双手环抱,不怀好意的浅笑了下。 清吾扶额,“你无不无聊?” “还好,你说是不说?” “八卦!” “远不及你。” 清吾无奈,只好道:“年少的时候相处过一段日子,你满意了吧?” 江铭昀唇角的笑意更浓了,“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懂了。” 你懂个屁!清吾心里暗骂。 清吾赶紧转移话题,“别扯些有的没的,我且问你,如果,我与掏魂手不见面,是不是就不会被操控?” 江铭昀沉默良久,道:“应该是如此,这般说来,倒是更让人怀疑师父了,傀儡必然是要留在自己身边,掏魂手选择路姚清不是没有理由的。” “……” 从江铭昀那里离开,清吾心中更是困惑。 她仰头看着浩瀚的星空,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带着砚尘烬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可若是平白无故的带他走,他肯定会疑惑的。 但若是告诉他真相,又会让他担心。 清吾深深的叹了口气,不管哪一种方式,清吾只想保护砚尘烬,只要能不让他受难,她必须带他走。 今日砚尘烬给她留了门,清吾进了屋,瞧见少年背对着她躺在卧榻里侧,看不出睡着了没有。 清吾心想,太晚了,明日一早同他说这件事罢! 暖了身子躺下,清吾便从背后抱住砚尘烬的腰。 少年的身子明显抖了抖,但没有转过身来。 清吾问他,“还没睡?” 少年没回答,躲了躲,似乎在生什么气。 可清吾自认这几日没做什么让砚尘烬不高兴的事,心里颇有底气,“宝贝,生气了吗?” 砚尘烬哼了一声,仍旧不理她。 清吾只能耐着性子把人翻了个身,面对面看着他。 尽管在黑暗中,清吾还是能根据轮廓,瞧见砚尘烬的一边脸颊高高隆起。 她不由得抚了下,确认是真的鼓起一个包来,“脸怎么了?被人打了吗?” 清吾顿时紧张地伏起身来,看着他。 砚尘烬拍开她的手,气呼呼地说了句,“我没事。” “……”清吾无奈,“到底怎么回事,你告诉我,我帮你出气去,你这么莫由来的对我发脾气做什么,又不是我打你的。” 砚尘烬盯了她片刻,轻哼着偏过头去,说了声,“我自己撞到了。” 怎么撞的?撞在哪里?能撞到脸颊? 清吾只觉得他无理取闹,先前的这些毛病多多少少改了一些,如今可倒好,又回去了。 “砚尘烬!” 清吾只是喊他,还没来得及说出一两句重话,他倒先炸了。 少年腾地一声坐起身来,喊道:“你凭什么冲我发火?” 虽然方才那三个字,清吾确实承认咬的重了些,不过是想提醒他,也算不上发火,这人不知悔改便罢了,竟还倒打一耙? 清吾隐忍着并不发作,只是跟他认错,“是我不对,你坐起来做什么,别受了寒,快躺下,被子盖好。” 砚尘烬推开她的手,说道:“我问你,你到底喜欢的是我的皮囊,还是我这个人?” 这莫名其妙的问题问得清吾两眼发懵,她本来就已经够乱了,他还给她添乱,作天作地,简直要了她的命。 清吾起身,闭上眼睛,无语又无奈,“我都喜欢,只要是你,我都喜欢,很晚了,别闹了,快睡觉吧!” 她如此敷衍了事的回答,更让砚尘烬火冒三丈,他逼问:“如果我是个罄竹难书的坏蛋,你也喜欢我吗?” 清吾真不明白,他从哪里来的这么多假设,也是真的被他磨得没了耐性,“你到底要问什么?” 少年红了眼眶,气得推了她一把,“你走,出去,我不想看见你。” “你……”清吾深吸了一口气,说不出指责的话来。 好容易把鲠在喉咙里的那股气咽下去,清吾才道:“我明日再来看你。” 说罢,她翻身下榻,捞起外衣,便出去了。 房门刚关上,身后传来枕头砸在门框上的闷响。 清吾皱了皱眉,恨不得冲进去逼问他,可又不想瞧见他因为自己太凶,伤心地流眼泪。 她不明白砚尘烬到底闹什么,为了什么闹。 罢了,罢了,明日再说吧,再说吧! 清吾睡了个不怎么安稳的觉,起初是生气,后来是懊恼。 生气自然是生砚尘烬突然使小性子的气,懊恼也是懊不该丢下他一个人走了的恼。 自己明知道他是个什么性子,却还偏偏…… 清吾叹了口气,第二日一早便去敲砚尘烬的房门。 也许是昨晚他睡得也不好,这会儿还没醒,无人回应。 于是乎,清吾只能作罢,跟着江铭昀调查干尸去了。 等到黄昏,清吾特地从厨房弄了壶甜甜的牛奶来,给砚尘烬赔不是。 仍旧是敲门,仍旧是无人回应。 这个时辰,不在屋里吗? 清吾干脆把牛乳放在地上,便走了。 夜里她再来,房门锁上了,门口那壶牛乳还放在地上,没人动过。 不仅如此,连窗户也被锁上了。 清吾这才明白,那人是存了心的不想理她。 她气得想踹门,又担心这时候砚尘烬睡下了,把他吵醒,只能默默的走了。 一连三日,清吾早中午晚各来一回,回回都吃闭门羹。 饶是清吾再怎么好脾气,也禁不起砚尘烬如此打磨。 于是乎,从第四日起,清吾也干脆不理他了。 想着让这小子吃点苦头,也能安分几日。 可这下倒好,清吾白日里在外忙活,夜里回来砚尘烬闭门不出,两人连面也见不上一回。 若不是还能从同门口中听到砚尘烬的一点点动向,清吾都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生了重病,人没了。 然,砚尘烬这边惹清吾心烦,调查倒是有了新的进展。 整整半个月,众人合力将所有的干尸全部剥皮,摊开的皮囊发现,被使用过掏魂手的女尸只有华光门弟子。 其余几具分不清身份的女尸,皮囊都是完整的。 这些被使用过掏魂手的女尸大多都是在清吾重生后发现的,这也就是问题的所在。 江铭昀坐在油灯前,盯着闪烁的火光发呆,“真奇怪,既然已经培养了傀儡,从不使用也便罢了,竟然还要再次动手,难道说,还要其他什么人需要复活的?” 清吾大胆的猜测,“有没有可能,我只是个试验品,那人借着替换我的魂魄,试探这种方法的可行性。而真正想要替换的另有其人?” 这倒是有可能的。 江铭昀冷清的眸子看向她,“你觉得会是谁?” 清吾无奈的摊摊手,“这话该是我问你吧?我只见过白弥一面,他有可能想复活的人,你这个得意弟子,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 江铭昀的眸子暗了暗,他确然想到了一个人,但是又立刻摇摇头打消这个念头,因为这是不可能的。 见他沉默不语,清吾不由得皱眉,手掌按在他肩头,“江铭昀,我们现在在一条船上,你不要对我有所隐瞒。” 106章 生辰礼物 江铭昀叹了口气,道:“并非我想隐瞒,只是觉得,应当不是。” “说来听听。”清吾正襟危坐,洗耳恭听。 江铭昀道:“我师父白弥,是整个仙门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才,广受尊崇,但实际上没人知道他经历了什么。我自小跟在师父左右,拜师的时候,师父还没有坐上门主。那时候的门主,是师父的师父,也就是我师祖,她从小对师父极为严苛,一步一步把师父培养成自己的继承人。” “但师祖她是个疯子,一心只想振兴华光门,别无二念,因此,日以继夜,生出了心魔。入魔的师祖甚至逼迫师父杀死自己,那时候我才五岁,亲眼看到师父杀死她的场面,吓得病了许久。” 清吾问道:“你师祖是半魔体女修?” 江铭昀点点头,“师父一生算得上有干系的人并不多,付出感情的更少,若在这之中找到半魔体女修,我能想到的只有师祖一人。可偏偏,师祖是师父所杀,师父恨师祖入骨,这绝不可能的。” 清吾也陷入沉思,虽然不合理,但是不排除这种可能性。 两人沉默许久,江铭昀突然开口问她,“这半个月以来,你是不是和砚师弟吵架了?” 清吾怔了怔,“连你都察觉到了?” 江铭昀点头,“很难察觉不到,每次一听到旁人提起砚师弟,你都听的仔细。你真的很怪,对别人的事情看得比谁都透彻,自己遇上事儿,便晕头转向,没了主意。” 清吾反驳,“谁说我没了主意?只是人家闭门不见,我总不能一脚把门踹了,适得其反,还不如什么都不做。再说了,我也没想到他能坚持这么久,半个月,往常三日不见我,便委屈巴巴的回来找我了,如今可倒好。” 江铭昀扫她一眼,“你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莫要辜负了砚师弟。” 清吾气得一拍桌子,拔高了嗓门儿,“连你也觉得是我的问题?可我什么都没做,他自己找麻烦,还要我求着他和好吗?” 说实在的,清吾真的想求着他和好,这段日子,她都分不清到底是她在冷着砚尘烬,还是砚尘烬在冷着她。 连见一面都没法子实现,还谈什么求不求的? “咚”的一声,像是膝盖撞到木头的声响,从房门那边传来。 清吾腾地站起身来,追了出去,只见白衣少年冷着脸看了她一眼,便转身回屋去了。 “阿……”清吾的一腔言语都堵在喉咙里,没来得及说出口,少年已经没了踪影。 瞧见清吾那个反应,江铭昀用脚后跟也猜出来方才是谁了。 他不痛不痒地说道:“大概是你方才声音太大了,把人招过来的。” 清吾瞪他一眼,“谢谢你提醒我。” 江铭昀推了她一把,“别打搅我休息,走吧,该追人追人去,该睡觉睡觉去。” 清吾的脚不受控制的走到砚尘烬房门外,房门锁上了,她无奈道:“阿烬,你听我解释,我方才在跟江铭昀说正事呢。” 正当清吾以为自己还是无法得到回应,屋里传来的少年冷冷清清的声音,“是我自己找麻烦,你犯不着来同我说话。” 这话显然是听到清吾方才大言不惭说的话了。 清吾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瞎嚷嚷也就算了,还嚷嚷的是这种话,这下可倒好了,砚尘烬怕是要气死了。 她敲了敲门,“阿烬,你把门打开,我们好好谈谈,好吗?” 屋里的少年坐在卧榻上,气呼呼地没说话。 清吾又道:“阿烬,我想你了,就算你不想跟我讲话,让我看看你,看你一眼,好不好?” 砚尘烬垂着眸子,有些心软了,缓缓站起身来。 清吾没得到回应,仍旧厚着脸皮说:“阿烬,再过五日,就是你的生辰了,你想要什么礼物,我提前准备好。” 他好久好久没有过生辰了,难道要在她回来的第一年,重新一起过的第一个生辰就闹成这样吗? 砚尘烬虽然心里有气,但还是心软的走到房门前。 手指刚碰到门锁,屋外再次传来清吾的声音,“阿烬,算我求你了,外面真的好冷,我衣裳穿的不多,很冷的。你就开开门,让我看看你,抱抱你,好吗?” 就在砚尘烬打开房门的前一秒,隔壁房间的师兄怒吼一声,“你们有完没完,大半夜的,吵死了!” 清吾原本含情脉脉的,被这一声吼得顿时没了底气,连忙小声说了句,“阿烬,我先回去了。” 说罢,她连忙灰溜溜地走了,以至于没有察觉到她跑开后,身后的房门打开了,更没瞧见砚尘烬急切又委屈的站在门口,望着她的背影。 砚尘烬愤愤的看向隔壁房门,眸子里闪烁着红光。 第二日,隔壁的那位师兄上山巡视的时候,脚下一滑从山坡上摔了下去,摔断了一条腿,血淋淋的十分骇人。 清吾觉得自己碰了壁,一晚上没睡好,总觉得砚尘烬是真的要跟她断了。 跟着江铭昀下山搜寻的时候,清吾也是心不在焉的。 不过小半日,她便被江铭昀打发了回去。 清吾也不想回华光门,回去也没什么意思,便独自一人在山下的街市上闲逛。 想起自己昨夜说得要给砚尘烬买生辰礼物,挑挑选选的看中了一块漂亮的梅花玉佩。 要付钱的时候,清吾才想起来自己身上根本没有半文钱。 她尴尬的放下玉佩,只能灰溜溜的上山。 回去的路上砍了一段树枝,想着自己一穷二白的,买不起玉的,做个木头的总可以吧? 只是清吾的手一向比较笨,还没尝试过这些小东西。 回住所的时候,远远的瞧见站在门口的砚尘烬,似乎在往院落的出口张望。 清吾一见他,顿时喜上眉梢,勾起唇来冲他挥了挥手。 少年跟没瞧见似的,转身就进屋去了。 清吾无奈的摸了摸鼻子,心想:看来他是真的讨厌她了。 坐在房间的炭盆旁,清吾用小匕首一点一点的削着木头,任凭小匕首在她手上割了好几条细小的伤痕,清吾也没放弃。 原本是想雕刻成砚尘烬的样子的。 可清吾水平有限,仅能雕刻出略微能看出人形的方脸胖子。 直到深夜,清吾看着那古怪的东西,心里才不由得开始思索,要不要换点儿点简单的东西雕刻? 这玩意儿这么丑,阿烬看见了肯定会更生气的吧! 眼看到年底了,长老们也开始准备守岁事宜,江铭昀等人也被命令暂停调查,年后再说。 说到底,这一年一度的守岁算得上是门派里顶大的事情,越是办的隆重,越能彰显出门派里的风光。 和门派的风光相比,什么尸体伤患什么的都不值一提。 清吾为了给砚尘烬雕刻人像,手指上新伤旧伤叠在一起,瞧着十分难看。 小年这一日,华光门已经开始庆祝了,鞭炮声齐响,只差举办一场宴会了。 清吾想着后日便是砚尘烬的生辰,两人现在这样还闹着别扭怎么好? 天才蒙蒙亮,她便去厨房里热了牛乳回来,正打算敲砚尘烬的门,手还没敲下去,门吱呀一声开了。 一开门,清吾讨好的举起牛乳,张了张嘴,还没说出话来,却见里面走出一个模样端正的女弟子。 女弟子像是没瞧见清吾,关了门径直从清吾身边擦肩而过。 清吾顿时如同被雷劈了一般,傻愣愣的僵在原地。 这个时辰,一个姑娘从一个男子房间里出来,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清吾自己也不是没有做过这样的事儿,顿时代入感极强。 她盯着那扇关上的房门,沉默良久,又觉得这般武断的给砚尘烬按上罪名,很不公平。 于是把牛乳放在地上。 转头回去的时候,遇上了江铭昀,他盯着清吾被缠了好几圈的手指,“你手怎么了?” 清吾摇摇头,此刻只想回屋去。 江铭昀一把握住她手臂,“你自己说的,一条船,莫要隐瞒。” 无奈,清吾只好如是说:“只是想给阿烬雕个木人儿,划伤了,没事的。” 江铭昀翻了个白眼,这才松了手,他还以为和掏魂手有关呢! 回了屋,清吾越想越不对劲,心里烦躁着,匕首扎了好几回,她才稍稍清醒些。 打这日起,清吾在没出门。 一直到十二月二十五这一日,清吾起了个大早,打算给砚尘烬送礼物去。 怕自己手上的伤口吓着砚尘烬,又耗费了不少魔气修复,直到手指完好无缺。 可她自认为起得早,却有人比她起得更早。 等到清吾到了砚尘烬门口,才发现门外地上已经放了大大小小的好几样礼物。 清吾灰心的想:是了是了,她和砚尘烬闹得跟老死不相往来似的,门中的女弟子自然又活络了起来,打算把这位受了感情重伤的可怜少年收入囊中了。 她真恨不得一脚把那些礼物踢飞了。 转念一想,这好歹是旁人的一番心血,她有什么资格这般薄待? 于是乎,清吾把那枚瘦身成功的小木人放在礼物的最顶端,盼着砚尘烬一开门,第一个瞧见的就是自己的礼物。 大大小小的礼物对比一番,清吾又觉得自己送的东西和旁人的一比实在是上不了台面,显得自己很不用心,于是便去找江铭昀,打算借点钱来,重新买一样好的给他。 江铭昀问她,“你要借多少?” 清吾比划了一下,“这么大的玉佩,大概需要多少?” 江铭昀眼睁睁看着她在空中画了个比脸盘还大的圈,顿时皱起了眉头,“没有这么大的玉佩,我也没那么多钱。” 没有的话,清吾只能勉为其难的画小了一点,并且真的只是一点。 江铭昀不耐烦的看她,“这和刚才的那个有什么区别?” 清吾跟他争论起来,“怎么没有,我刚才画的是这样的,现在画的是……这样的,能一样吗?” 正嚷嚷着,砚尘烬从屋里出来,打开房门,眼睛都没往地上的礼物看一眼,直直的往清吾和江铭昀这边看过来。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好不热闹。 “碰”的一声巨响,砚尘烬重重的关上了房门。 这一声响,成功吸引了清吾和江铭昀的主意。 江铭昀淡淡地说道:“有功夫跟我辩论,还不如想想怎么把人哄回来。” 说罢,他从怀里掏出钱袋,取了一枚沉甸甸的金子给她,“够你买礼物的了,赶紧去吧,省得叫砚师弟气得吃不下饭。” 清吾点了点头,道着谢跟江铭昀道别。 望着清吾离开的身影,江铭昀心里好不羡慕。 他如果也能有这样的机会,他真的愿意放下自己的尊严和高傲,只可惜,一切都来不及了。 清吾下山的时候,遇上了正要出去采办的赵锦英等人,便一道下山去了。 一路上,几个师兄弟没少打听清吾和砚尘烬的事儿。 果然是什么样的人和什么样的人做朋友,跟赵锦英来往的也都是八卦爱好者。 不过仔细一想,清吾自己好像也在其中,倒是可以理解了。 赵锦英还是护着她的,“你们几个别瞎问,吵吵嚷嚷的,吓坏了路师妹。” 萧黎嘿嘿笑着,道:“有什么关系,反正路师妹已经和砚师弟分开了,路师妹也没多伤心,有什么不能问的嘛。” 是以,又有人应和起来,“可不是,都过去了。不过依我看,砚师弟可不是什么值得托付的人,前几日我还瞧见他跟一个女修,亲亲密密的说话呢。” 这话立刻引起了清吾的注意,她皱眉问道:“什么女修?什么时候的事?” 那人想了想,说道:“好像就前两日,不是前日就是大前日,砚师弟说着说着还脸红来着,肯定是有问题的。” 清吾顿时觉得心头一凉,他不理睬她,倒跟旁人卿卿我我? 一股无名之火油然而生,几乎要把清吾烧干净了。 她只觉得当年在琅琊山巅上的那把火,都没她此刻心头上的火烧得厉害! 107章 大年三十 没瞧见清吾脸色阴沉沉的,那师兄还在继续,“不是我说,砚师弟那副样貌,天生就是个薄情的种,如今不过是还没开窍,早晚要左拥右抱的。” 萧黎捻着下巴,也跟着说道:“这么一说,我也想起一件事,五日前,我还瞧见一大早有女修从砚师弟房间里出来呢。” 赵锦英狠瞪了他一眼,道:“闭嘴吧你!” 清吾此刻满脑子都是砚尘烬和旁人亲亲密密的样子,他也让旁人抱他,也让旁人亲他,也让旁人陪着他睡觉吗? 赵锦英宽慰她,道:“姚清,你别胡思乱想,他们就喜欢胡说八道,你别理睬他们就是。哎,你去哪儿啊?” 他眼见着清吾脚下踩的剑刃一转,返回山门去。 清吾小跑着冲上石阶,气冲冲的进了住所院落。 砚尘烬正站在房门口,身前一个脸红的少女在跟他说话,手里拿着一个精美的木盒子。 原本砚尘烬没打算同那女修说话的,但瞧见清吾来的,便故意气她,笑着收下了盒子,“多谢你送我这个,我很喜欢。” 喜欢什么?喜欢礼物,还是喜欢送礼物的人? 清吾真想把他扛进屋里,这样那样教训他。 她面无表情地走过去,一把抓住砚尘烬的手腕,便往屋里扯。 少年甩开她,“别碰我。” 清吾忍着怒气,冷声道:“你再说一遍!” 砚尘烬意识到她生气了,只当她是瞧见他同旁人说话,在吃醋,便毫无畏惧的说了一声,“我说,别碰我,讨厌你。” 讨厌的话,清吾听了没有几十回也有十几回了。 但每一次都是他在撒娇,可这一回清吾只觉得心头打颤。 讨厌我,喜欢她? 清吾发了火,一把钳住砚尘烬的下巴,将人抵在门框上,她气得发狂,“砚尘烬,我只问你,你跟别人睡了没有?” 少年顿时被质问的气红了眼眶,她对他一贯好的没边儿,这样的问话,跟往他心头上扎刀子也没两样了。 他怨怨的盯着她,“跟你有关系吗?” 清吾苦笑了下,怔怔地站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所以说,真的分开了,只是她自己还以为他只是跟她赌气是吗? “路姚清,你别碰砚师兄,走开。”女修也帮着砚尘烬,一把推开清吾,一副正主驱赶绿头苍蝇的派头。 被推了这一下,清吾一个踉跄,余光瞥见了被人踢到一旁的堆叠礼物。 原本放在最顶端的小木人摔得最惨,圆滚滚的脑袋摔掉了,和身体区分开来。 人说登高跌重不是没有道理的。 她原想让砚尘烬第一个瞧见她的礼物,如今却事与愿违,摔得最惨,和她人一样。 清吾只觉得自己一腔真心付诸流水,从未有过这般落败感,她气得一脚将那摔成两块的小木人踢进院中的花坛里。 她转过头来冷冷的看着砚尘烬,“好啊,你可真好,砚尘烬。” 清吾想骂他,可憋了许久也说不出比这更重的话来。 她冷笑着看了一眼女修,道:“我不碰他,他归你了。” 说罢,清吾御剑离开。 砚尘烬惊慌地想要追上去,可根本没来得及。 那双狐狸眼红了,两个人闹了这么久,他从来没有这种感觉,他感觉她真的不要他了。 女修还在说着风凉话,“砚师兄,你别理路姚清,这个女人疯的,都分开了还这般纠缠不休,叫人不齿。” 砚尘烬狠狠的瞪着她,怒声道:“闭嘴,谁说我们分开了?谁说的!” 他几乎嘶吼的声音吓坏了那女修。 砚尘烬来华光门也有六年了,他虽然冷淡清贵,但从不曾跟任何人发过火的。 女修顿时被吓哭了,捂着脸跑开了。 “没有分开,才没有,没有……”少年身子晃了晃,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今日是他的生辰,她怎么能在这样的日子里,说这种话? 他本来已经没有那么生气了,只等着她送礼物给他,他就跟她和好的。 明明是她自己没有准备礼物,还说那样的话诋毁他。 下巴好疼,她力气那么大,根本没有心疼他。 他只是生气,才会……说出那样的话。 不是真心的! 清吾下了山,便寻了间酒肆,戒酒这么久,她今日破了戒,但却没有负罪感,只盼着能一醉方休。 一壶一壶酒灌下去,清吾很快就有些神志不清了。 她趴在桌子上身体蜷缩着,感觉自己被抛弃了。 半夜,酒肆已经关门了,清吾捻着酒壶,摇摇晃晃的连山门都找不着。 晃晃悠悠的在大街上转了几圈,也不管是谁家的门口,她便坐下了。 腊月里的风是真的刺骨,清吾抱着双膝靠在房门上。 偏有在此时飘起了飞雪,雪花落在清吾脸上,冰冰的,她才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 脑袋沉沉的,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手里的酒壶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脱了手,把落地的薄雪都打湿了。 清吾冷的恢复了几分神智,但懒得起身,不想回去。 回去,回去了又要面对什么? 清吾仰着面,任由飘下来的雪花落在自己脸上,雪越下越大,都快把清吾覆盖成个雪人了。 她终于咬了咬牙站起身来,御剑往混沌山去。 天亮之前,清吾到达混沌山下,站在江七白家门口,发呆。 七白出门倒水的时候,瞧见了她,惊喜万分,“阿清,你怎么来了?” 清吾苦笑了下,“有点想你了,七白,我能不能在你这里住几日?” 江七白往她身后望了望,没瞧见砚尘烬的身影,顿时心头涌起一股不太好的预感,她握着清吾的手,“当然了,阿清,快进来。” 七白替她弹去身上的雪,清吾一把抱住了她。 彼时,江七白才闻到清吾身上浓重的酒味,“阿清,你喝酒了吗?” 清吾点点头,道:“我好累,七白,我怎么这么累?好累,好困,想睡觉。” 江七白扶着她躺下,给她盖好被子,点燃炭盆。 清吾这一觉睡了整整两日,第三日清晨才醒过来。 江七白就趴在她身边,一听到动静立刻醒过来,“阿清,你可算是……醒过来了,我给你……熬了粥。” 说罢,伸手去拿粥碗,已经凉透了,她笑了笑道:“你等等,我去热一热,马上就好。” 清吾握住她的手腕,“我不饿,七白,你别走,陪我说说话吧!” 江七白坐下,把粥碗放在炭盆的里侧,沾点热乎气。 “阿清,你是不是……”她想问砚公子,又怕惹清吾伤心,只好改口说,“你是不是……心里难过?” 清吾点点头,道:“很难过,有种被人骗了的感觉。” 像是被骗了,他说喜欢她,到底是不是真的? 或许他只是年纪太小,错把依赖当成喜欢,可她却因为感动,相信了,甚至不可自拔的陷进去了。 从小到大,她没有受过很好的教育,没有人在身边教导她该怎么善待旁人,是以,她总是高傲的,性子不好。 可清吾自认这几个月来,她对砚尘烬几乎无微不至,她很用心的在学着包容他,深爱他,可结果却是……这样的。 或许是他看明白了吧,自己那种感情根本不叫喜欢,又或许是她还不够那么喜欢他,才会没办法包容他的所有。 心头像是被石头压住了一样,沉得她喘不过气来。 江七白小心翼翼的问:“阿清,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清吾苦笑,“随他吧,误会,不误会,我不想管了。” 一直在江七白家里躺到了年三十。 午后,江七白怕清吾再这么躺下去,身子要躺废了,便喊她一起包饺子。 清吾摇头,“我哪会做这个?” 七白笑说:“试试嘛,不试怎么……知道不行呢?” 没法子,清吾被江七白硬生生地拖起来,两人坐在小桌前,她浑浑噩噩的学着江七白包饺子。 清吾尝试了几回,分明手法和用料都是一样的,可就是做的有差异。 她做的那几个,看起来格外……丑陋。 细细想来,清吾发现自己好像什么都做不好。 绣不好一枚荷包,做不出一顿饭菜,甚至雕不出一个讨喜的人偶…… 就是因为这样才会被抛弃的吗? 清吾不由得红了眼眶,盯着手里那个边角都不贴合的饺子,心里不是个滋味儿。 她吸了吸鼻子,江七白也注意到了她的不对劲,“阿清,你是不是……很难受?” 清吾浅浅的摇了摇头,道:“没关系,都过去了。” 总会过去的,总会好起来的,就像她如今已经不那么想念父母了一样,总归会好的。 饺子包好了,江七白便拿去厨房烧水。 水还没烧热,有人敲了门。 江七白立刻出来开门,与门外的江铭昀对视一眼。 两人沉默着,谁也没说话。 许久,直到江铭昀身后的背椅上那人咳嗽了几声,才将两人拉回现实。 江铭昀回了回神,道:“路姚清在不在?” 江七白点点头,“阿清,在屋里。” 江铭昀没再说话,点了点头,背着病恹恹的砚尘烬进了大门。 清吾听到了外头的声响,以为是江七白出了什么事。 浑浑噩噩的开门,实现对上江铭昀和坐在他后背上的背椅里的砚尘烬。 只一眼,砚尘烬顿时委屈的眼泪都掉下来了。 他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清吾已经关上门进去了。 砚尘烬沙哑着声音,“放我下来,快……咳咳……放我下来。” 他咳得脸都胀红了起来。 江铭昀连忙放下他,那人便晃晃悠悠的往最左侧的房间走过去。 砚尘烬一边走,一边咳,像极了病入膏肓,下一刻就会突然死去了一般。 江铭昀皱了皱眉,扶着他往前走。 站在门口,砚尘烬吸了吸鼻子,轻轻的敲了下,“清姐姐,清姐姐,你开门……咳咳咳……清姐姐……” 清吾不忍听他咳嗽,但也不想见他,心里烦闷的紧,干脆把耳朵捂住。 可事实证明,捂耳朵并不能阻隔所有的声音,清吾还是听到了一声声的咳嗽。 她终是忍不住,开口道:“砚尘烬,你回去吧,你的事跟我没关系,我们还是,别再见面了。” 这段日子,清吾从和砚尘烬分开这件事里琢磨出了唯一的一点安慰,那就是只要跟他分开,就不必担心自己会被掏魂手操控,伤了砚尘烬。 是以,她并非那般痛恨砚尘烬,只是觉得分开也好。 门外传来少年的哭声,哭声里夹杂着咳嗽声,一声一声,像是要把心肝脾肺肾都咳出来似的,十分骇人。 “不要,我不……咳咳……我不回去,清……咳咳……清姐姐,有关系,咳咳……有关系的,我求你……咳咳……求求你,看看我,好不好?”少年泣不成声,惹人心疼。 清吾对他始终是狠不下心的,心软了。 外面那么冷,昨夜还下了场大雪,他身子那么弱,有没穿披风,衣裳穿的也不够厚,这么站在外面,定是要冻坏了身子的。 就在清吾心理防线几乎被击溃的时候,江铭昀给她最后一击,“砚师弟快病死了,路姚清,你确定不见他最后一面?” 清吾连忙起身,拉开房门。 门口的少年,脸冻得微微泛红,鼻尖和眼尾红的最厉害,不知道是被冻的,还是哭的。 他手里拿着一个被修好的小木人,头和身子是被重新沾上的,连接处还依稀可见粘连的痕迹。 少年一把抱住了清吾,委委屈屈的哭诉,“我好难受,咳咳,清姐姐,头好痛,身上也好痛……咳咳……你抱抱我。” 清吾的视线扫到一旁看戏的江铭昀,拦腰把人抱进屋里,抬脚把门踢上了。 江铭昀在门外冲清吾说了声,“今日年末,门中事情很多,我不能久留,先回去了。” 清吾回答:“嗯,辛苦你了。” 被抱在怀里的人儿被忽视了,顿时不满的哼哼起来,清吾快走两步,把他放在卧榻上,炭盆拉近了,给他取暖。 少年咳嗽了几声,拉着她的手求她坐下。 108章 病恹恹的狐狸 清吾坐在他身边,那人立刻双手抱了过来,“清姐姐,我……咳咳……好想你。” “不是不想理我吗?”清吾揶揄他。 砚尘烬掉了两滴眼泪,“咳咳,我没有。” 清吾长长的叹了口气,酸涩地扯着袖子给他擦眼泪,“都多大了,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 他把手里的小木人举起来,“我咳咳……不知道这是……这是你送的,我把它弄好了,咳咳,清姐姐,别生我的气了。” 清吾盯着小木人看了好一会儿,“不喜欢就扔了,我知道不好看,没必要勉强。” 这话是坦诚的,她自己也看不上这个小东西。 只是自己辛辛苦苦做了好几日,他不喜欢可以不收,但没必要弄坏。 当时清吾也是在气头上,这会儿仔细想想,似乎也没有那么恶劣。 尤其是在瞧见砚尘烬垂着头,小心翼翼地抱着那只小木人,低声喃喃着,“我喜欢,我喜欢,真的喜欢,咳咳,喜欢。” 清吾两指掐着他下巴,迫使他抬起头来,少年双眼已经哭红了,喉咙干涩的痛痒,想咳却强忍着,眉眼里大写着委屈。 “你到底……有什么可委屈的?”清吾问他。 眼尾一滴晶莹的泪珠儿眼看就要掉下来了,他更咽着,“我……” 她真的不明白,该委屈的是她,该哭的也是她。 砚尘烬最擅长的就是倒打一耙,总是拿捏着她的心软,一次又一次。 清吾以前把那当成小孩子的小性子,她也喜欢他有点脾气,可她不允许他犯错。 从他房间里离开的女人是谁?为什么那个时辰在他房里? 清吾不自觉地手指加重了力道,少年白皙脆弱的皮肤开始变红,清吾才放开了手。 少年的头偏向一边,不住的咳嗽着,咳得像是要背过气去了一般。 明明气得要命,心里憋屈的要命,还是忍不住给他顺气。 清吾觉得自己真是没救了,得了一种名为爱情,能够轻易让人影响情绪和行为的病症,她病入膏肓了。 这种病让她欢喜,也让她绝望。 没人教她怎么真诚,也没人教她怎么包容,更没人教她怎么去爱一个人。 她已经很努力做得更好,可偏偏还是不尽如人意。 就算自己再怎么努力,还是无法探知对方的心思。 说来真奇怪,明明她那么理智清醒,可是遇上和砚尘烬相关的事,她不自觉地没有安全感,殚精竭虑,猜忌,怀疑…… 归根究底,或许是她长在骨子里的自卑在作怪,她几乎是本能的觉得自己不值得被爱。 只要有一点点裂痕,她就会自我放弃和怀疑。 自始至终,或许她怀疑的都不是砚尘烬的真心,而是……她值得不值得那样的真心。 没人爱她,所以所有的得到,都可能是一触即塌的沙屋。 “你到底想让我怎么样,阿烬?”她缓缓闭上了眼睛,近乎无力的问。 少年长跪在榻上,俯着身子抱住她,“我不想……咳咳……不想怎么样,清姐姐,咳咳,别这么对我。” 说着,那两片嫣红的唇瓣贴在她脸颊上。 清吾推开他,她盯着他,许久,才开口:“阿烬,我这几日仔细地想了想,或许你只是想岔了,你依赖我,但不是喜欢。如果我没有重新活过来,就不会纠缠了,是不是?” “不是……”他垂着眸子,仍旧跪坐着。 不是,不是依赖,是喜欢,一直喜欢。 就算是付出一切代价,天地覆灭,他也会想办法让她活过来。 清吾苦笑了下,“那么为什么呢?我也曾听过,你们妖族对配偶并不限制,你和你父亲一样吗?” “不一样!”少年赤红着眼睛,脸都憋红了,“我跟他,咳咳,绝不一样。我只有你一个,只喜欢你一个,我不会,不会那样……咳咳。你明知道的,我恨他,我……咳咳绝不会像他一样。” 砚尘烬的父亲是他的痛处,若不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清吾绝不忍心说出这种话来。 “是吗?”清吾暗着眸子,“我现在,给你一个机会,你告诉我,每逢凌晨,从你房间里出来的女修,她是谁?她去你房间做了什么?说了什么?” 她缓缓抬起头来,仰着面看着跪坐的少年,很平静,像是审判官,等待着罪犯的辩解。 砚尘烬甚至不敢看她,只是一声一声咳嗽着,“我……咳咳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什么女修,我什么也没做。咳咳咳,清姐姐,你知道的,咳咳……我什么也做不了的,我会怕。” 清吾突然笑了起来,笑得苦涩,比哭还难看。 她甚至开始怀疑,那种怕是不是只是针对她? 清吾也不是笑砚尘烬,她在笑自己,笑自己竟然有一瞬间想着,不管他说什么,只要他给出一个解释,她就相信。 可是,这个解释,根本就算不上什么解释。 他的谎言说的太明显,‘不知道’,真是好一个‘不知道’! “说完了?”她仍旧淡然的问他。 砚尘烬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模棱两可的态度更是让清吾内心跌到了冰点。 两人沉默着,对视着,彼此都纠结又难过,只有砚尘烬的咳嗽声不停的响着。 良久,清吾道:“躺一会儿,休息一下,等你暖和过来,我送你回去。” 说罢,她扯了扯被子,给砚尘烬盖住双脚。 他没听话,没躺下,没动作。 “清姐姐,我……咳咳咳……”他咳得越来越厉害,清吾抓起他的手腕给他渡魔气。 砚尘烬一言不发,狐狸眼尾红的厉害,他收回了手。 清吾皱眉,“砚尘烬!你拿自己的身体,威胁我吗?” 他睫毛轻颤,“如果能……咳咳……威胁到你,是不是说明,咳咳……你还喜欢我?” 清吾站起身来,不可思议的盯着他,“那又怎么样?砚尘烬,你想怎么样,我喜欢你,是你可以利用的工具吗?还是我是你利用的工具?” “不是,不是……咳咳,我没有那么想,我……我只是……没办法了,咳咳咳,清姐姐,我现在好……好怕你。”他声音微弱,气息不稳,像是下一刻就会耗尽气力晕过去似的。 清吾心头扎着刺,“我也怕你,砚尘烬,别的我都可以不在乎,你娇气,喜欢闹,我都由着你。你有小性子,我尽我所能的包容你,但我不接受背叛,即便是为了我好的背叛,我也不接受。” 她不能在全心全意灌输了情感之后,又承受失去。 这样的事情,有一次就足够她痛苦的了。 血鸦吞噬她也无所谓,但背叛和抛弃,比死去还要痛苦。 少年的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他抬手抓住清吾的衣袖,“没有背叛,咳咳咳,清姐姐,我没有,我发誓,从来没有,咳咳咳……” 他像是耗尽了气力,抓着清吾衣袖的手缓缓垂了下去,人也跟着栽倒下来。 清吾近乎本能地接住了他倒下来的身体。 少年在她怀里幻化成原身,清吾把他放到卧榻上去,可即便晕了过去,小狐狸尖锐的爪子还是抓紧了她的衣裳。 这一刻,清吾脑子里竟然没出息的想着:该给他剪指甲了。 她无力的觉得自己根本放不下的,就算说再狠的话,还是放不下。 就算认为他可能会背叛,还是爱他。 真奇怪,明明不过几个月的光景,竟这般难断舍离。 清吾躺在卧榻上,怀里抱着砚尘烬的时候,她想:算了,继续纠缠吧! 她轻轻的抚着砚尘烬温暖柔软的皮毛,心情渐渐的被安抚下来。 不可否认的,她真的很喜欢他的真身。 七白做好了饺子,便敲清吾的房门。 小狐狸像是粘在她身上的一般,清吾没法子起身去开门,怕他挨了冻,只能施法给七白开了门。 江七白把饺子放在桌子上,没瞧见砚尘烬,便问:“砚公子他,怎么样了?” 清吾摇摇头,“给他输了魔气,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休息休息就会好的。” 江七白欣慰的点头,“那便好,今晚是……除夕夜,阿清,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守岁?” 她垂眸看了一眼还在睡着的小狐狸,道:“如果他醒了,就一起吧!” 江七白笑了笑,“阿清,你果然还是……在意砚公子,我想,你们肯定是……有什么误会,感情,要多沟通,不然的话,不会长久的。” 清吾点点头,“七白,谢谢你,如果可以,再多教教我吧!” 少女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道:“其实,我懂得也……也不多,只是,随口说的。” “我喜欢听你说这些,都是我不擅长的。”清吾如是地说。 江七白认真道:“阿清,你有什么……想知道的,都可以,问我,我知道的话,一定……知无不言。” “谢谢你。” 少女连连摆手,“不用谢的,我的命,都是你救的,阿清,我永远……站你这一边。” 清吾浅浅地笑了笑。 如果当年她被困在琅琊山的时候,也有一个人救她,带她离开苦海,或许她……不会这么不擅长对待感情。 越是投入感情,她就越害怕,越是心里看重的,越害怕失去,越害怕……被背弃。 天暗下去的时候,小狐狸睡醒了。 一双又圆又亮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着清吾,时不时的忍不住打几个喷嚏,咳嗽几声。 清吾淡淡开口,“醒了,吃点东西。” 说罢,她要起身去给他拿饺子,小狐狸揪着她的衣裳,一人一狐相互拉扯,衣摆便被扯碎了。 瞧见清吾皱了皱眉,小狐狸快哭了,“我……咳咳咳……” 清吾没说话,转身出门去了。 眼泪珠子从白白的皮毛上滚下去,淌出两条浅浅的泪沟。 抽泣了几声,又觉得对方不在,哭也没有用,干脆跳下卧榻,要往外跑。 还没到门口,房门再次被推开,清吾手里拿着一把小刀进来。 一见他从卧榻上跳下来了,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回去趴着。” 小狐狸立刻灰溜溜的跳上卧榻,老老实实的趴下。 清吾坐在他身旁,“爪子伸出来。” 毛茸茸的小爪子颤颤巍巍的递到清吾面前,清吾给他修着指甲,“不许咳,省的划伤你。” 小狐狸顿时屏住呼吸,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想把自己憋死吗?”清吾无奈。 他不答,也不呼吸。 清吾捏着他的下颚,撬开他的嘴,“喘气儿!” 小狐狸喘了几口气,又控制不住的咳嗽起来。 明明给他输了魔气,怎么还会咳得这么厉害? 按理来说,那些魔气,足够他痊愈了。 清吾只能把这不合理归结于他身体太弱了,毕竟当年她本体的一半魔气都不能在他身体里掀起波澜。 没法子,他一直咳,清吾只能加倍小心的给他剪指甲,耗了不少时间。 剪好了指甲,小狐狸蜷缩着趴在她腿上。 清吾莫名的有一种负罪感,总觉得他受了委屈,可事实上,又似乎不是这样。 小狐狸眯着眼睛,大尾巴一晃一晃的,时不时的扫一扫清吾的手背,状若无意。 手背被扫的痒痒的,清吾便握住他的尾巴,“别乱蹭。” 小狐狸并不听话,脸颊贴着清吾的另一只手,仍旧讨好的蹭了蹭。 清吾真的拿他的真身没法子,于是冷着脸在他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小狐狸扭扭捏捏的歪了歪身子,圆滚滚的大眼睛无辜的盯着她。 “真的什么也没发生?”清吾问。 小狐狸愣了愣,意识到她说的是什么,连忙回答:“没有,咳咳……绝对没有。” 清吾叹了口气,也不知是跟他妥协还是跟自己妥协,“如果你在这种事上头骗我的话,我不会饶了你的。” 他仍旧摇头,“我没有……咳咳咳……” “变回去!” 小狐狸蹭了蹭她的手心,听话的变成温润少年,一双白净细腻的手还紧握着她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 砚尘烬的脸原本就是毫无血色,带着病恹恹的苍白,如今咳得厉害也会被憋得涨红了脸。 109章 赌注 清吾就着被他握住的那只手,轻抚着他的脸颊,“你这病怎么治不了?” 少年眨了眨眸子,道:“这……咳咳……是心病。” 清吾盯了他一阵儿,心里的气儿也没完全消散,只冷声说:“下来吃点东西。” 那人握着她的手,下榻,像是跟屁虫似的,清吾走到哪儿,他便跟到哪儿。 清吾把饺子推到他面前,“吃吧。” 少年右手握着清吾的手,狠了狠心,用左手拿起筷子。 可他没用过左手,筷子歪歪扭扭的,怎么也夹不起来。 但砚尘烬没放弃,仍旧费力地去夹,好容易夹起来了,他一咳,又掉了。 清吾扯开他的右手,少年的视线顿时从饺子上转移到清吾身上,可怜巴巴的看他,声音又娇又弱,“不要。” 瞪了他一眼,清吾站起身,坐到他左手边,“手!” 少年连忙放下左手里的筷子,愁容一扫而光,紧紧的握住她的手。 真是欠了他的,总是忍不住心软。 清吾觉得自己真的栽进去了,浑然不觉的被他拿捏着,鉴于他狐狸的本性,清吾甚至有时候怀疑,他是不是故意的。 可她又觉得,砚尘烬这么单纯这么傻的狐狸,应该不会故意如此。 江七白这一碗饺子本就是准备了两个人的,碗比脸还大,饺子也盛的满满当当。 砚尘烬吃了几颗便放下了筷子,一来没胃口,二来,他想多花点时间讨好清吾,而不是……对付一碗饺子。 可清吾不容置喙地说:“都吃掉。” 少年只能听话的重新拿起筷子,继续吃。 还剩三颗,砚尘烬真的吃不下了。 一双千娇百媚的狐狸眼盯着清吾,也不说话,真有一股子小宠物祈求主人少喂一点食儿的模样。 清吾从他手里拿过筷子,把剩下的几颗吃完后,斜了他一眼,“总剩饭!” 说起来,清吾真的不是个好主人,她养砚尘烬的时候,几乎是散养的。 有时候在后院林子里捉鸟爬树,也不记得给小狐狸喂东西吃。 等她想起来了,又会喂他吃很多。 甚至有一回,一整日忘了喂食,她第二日给小狐狸的小碗儿堆成了山。 那堆积起来的食物,差不多有一只狐狸这么大。 小狐狸吃不掉,清吾就总抱怨他,“你怎么剩饭?不是饿了吗?都吃掉,都吃掉。” 后来,砚尘烬修成了人形,清吾这个陋习也没有改正,反而越发的过分。 好在砚尘烬可以下山,每每出去,他都会给自己准备好足够的粮食,以备不时之需。 可清吾不知道他事先早有准备,仍旧是饥一顿饱一顿的给他东西吃。 “我要去同七白他们守岁,你去不去?” 清吾这一问把砚尘烬从回忆拉回现实,他点点头,“你去哪儿……我咳咳……我就去哪儿。” 给他裹上厚厚的披风,便出门了。 主屋门口贴合春联,红纸黑字,十分喜庆,门前两盏大灯笼,随着寒风微微飘摇。 清吾推门进去,地上铺了厚厚的棉褥子,棉褥子上架着一张小桌子,被锦被盖上,江七白正和郭席瑞正坐在小桌旁。 一见两人进来,郭席瑞先惊喜道:“正说你们呢,快来坐,快来坐。” 江七白往郭席瑞身侧坐过去,给清吾和砚尘烬留下足够的位置,“阿清,我们坐一起,方才……席瑞正说要……喊你们一起,下围棋。” 清吾笑说:“七白还会下围棋?” 少女摇摇头,“我下的不好,一直输。” 原来他们来之前,江七白和郭席瑞已经下过两回了,江七白输了两次,郭席瑞正嫌无趣,想找人切磋呢。 清吾道:“我来,替你赢回来。” 郭席瑞颇为自信的哈哈大笑,“路姑娘可不要夸大,我的围棋在整个混沌门都是数一数二的。” 混沌门算什么,清吾左右手互博着下围棋都有几百年了,他那点子能耐,在清吾眼里根本不够看,清吾挑衅道:“哦?要不要赌点什么?” 郭席瑞显然十分得意,“好啊,有点彩头才更有意思。” 清吾指着屋里的炭盆,“我赢了的话,这屋里的炭盆,今晚都给我用,如何?” 一听这么没营养的赌注,郭席瑞立刻兴致大减,“就这个?” 清吾挑眉,“你还想赌点别的?” 郭席瑞从怀里掏出沉甸甸的钱袋,道:“你若是赢了,我把这些一并给你。” 说罢,他故意诱导着清吾,也把钱财拿出来。 清吾从怀里摸出一块金子,放在桌子上,道:“这个够吗?” 砚尘烬盯着那块金子,似是有话想问,从怀里摸出钱袋的手也有些无所适从。 郭席瑞一见砚尘烬金灿灿的钱袋,顿时便傻了眼。 别说是里面的东西,单单是这枚钱袋,绣工精巧,金丝织就,价值不菲。 他连忙又摸出一块玉珏,“这可是我家传的宝玉,不如砚公子也一并押上如何? 清吾看了一眼金灿灿的钱袋,再看一看那破旧的玉珏,心想,这个郭席瑞还真是会打算。 那块破玉算什么? 到好歹是妖族皇子,财力哪里是寻常低阶修士能比的? 砚尘烬的这一枚钱袋里头的东西能抵得过一百个郭席瑞的玉珏。 江七白一见这阵仗立刻劝说,“不过是……切磋棋艺,何至于如此?阿清,席瑞棋术……精湛,快别比了。” 清吾却笑着把手横在砚尘烬面前,少年乖顺的把钱袋放在她手心,郭席瑞的眼睛挪不开似的随着那钱袋的移动而移动。 “郭公子,阿烬的钱够买你全家了,你这块玉有点……”清吾咂咂嘴。 郭席瑞自认为赢定了,便大言不惭地说:“那便赌上这屋子。” 江七白急了,“席瑞,你……算了,别赌这个。” 听了郭席瑞的话,清吾心里对他越发的鄙夷。 在这个男人眼里,家也是能作为赌注的,实在可恶。 清吾把钱袋往桌子上一砸,皮笑肉不笑道:“好,就这么定了。” 尽管七白还想阻拦,可棋局已经开始了。 开局半刻钟,清吾故意输了郭席瑞几枚棋子,让他掉以轻心。 砚尘烬则半靠在清吾肩头,打了个哈欠,偶尔咳一两声,眯着眼睛看戏。 郭席瑞一心觉得自己快赢了,便越发不知天高地厚,等到被清吾吞了七颗棋子后,他才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对劲。 这棋越下越叫郭席瑞冒冷汗,七白也看出郭席瑞正被碾压着,不免紧张了起来。 清吾不再相让,步步紧逼,把郭席瑞逼得退无可退,不多时便败下阵来。 赢了棋,清吾笑着捞过砚尘烬和郭席瑞的钱袋,还不忘把那枚玉佩也收下了。 清吾道:“我还以为郭公子真的很厉害,没想到……也不过如此嘛。” 这话让原本就阴沉着脸的郭席瑞脸色更难看了。 七白是个明事理的,懂得愿赌服输的道理,但郭席瑞却不是很懂,气得站起身来,便要往外走。 清吾道:“屋子的话,只要给我留下最边上那间屋子就好啦,原也不过是图个乐子,没必要闹得不愉快,郭公子,你说是不是?” 郭席瑞这人太过嚣张,又目中无人,长此以往,怕是七白也要因为他这样的性子受罪。 今日清吾只是想给他一个教训,让他认清自我,日后夹起尾巴做人。 江七白松了口气,“当然,那间屋子原也是留给你的,只要阿清来,随时给阿清准备好。” 清吾冲着江七白笑了笑,把方才赢来的玉佩递给江七白,“那我把这枚玉佩送给你,祖传的玉佩,还是媳妇儿保管着的好。” 七白觉得输了就是输了,清吾愿意归还屋子已经是恩德了,这玉佩说什么也不该再收回来。 再三推脱,清吾还是把玉佩塞给了江七白,“收着吧,就当是这几日你辛苦照料我的谢礼。” 江七白感激的收下了玉佩,劝说郭席瑞重新坐下。 自然,栽了一回跟头,郭席瑞是不肯再跟清吾下棋了的。 他把目标转向砚尘烬,“砚公子有没有兴趣来一局?” 清吾以前教过砚尘烬围棋的,他虽身体不好,但还算是个好学的。 她抬眸看了砚尘烬一眼,“要玩吗?” 少年轻咳了几声,点了点头。 他把钱袋放在桌子上,道:“你赢了的话,这些都……咳咳……给你,你输了,我什么也不要。” 这话比郭席瑞方才输了被清吾鄙视还要命,他的脸黑了个彻底,清吾忍不住想笑,没想到砚尘烬贬低人的时候,这般果决。 她问:“你行吗?” 少年抿了抿唇,低声说:“我赢了……咳咳咳的话,清姐姐就别生我的气了,咳咳……好不好?” 清吾无奈,“你这是跟谁下围棋呢?” 砚尘烬指了指郭席瑞,“他!” “跟他下棋,你赢了,跟我讨便宜?”清吾忍不住笑了下,这小子怎么想的? 他委屈的扯着清吾的衣袖,晃了晃,“好不好嘛?” 清吾又好气又好笑,“等你赢了再说。” 郭席瑞只觉得这俩人腻腻歪歪的,等到棋局开始,他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专心致志的布局。 可他到底是小看了砚尘烬。 不仅仅是郭席瑞,便是旁观的清吾也十分惊讶,这小子的路数十分精妙,每一步都好象是预先计划好的一般。 即便是她这个教人的,都未见得能比得上他,清吾不禁感慨,算不算是青出于蓝? 这一回,郭席瑞败得比上一回快得多,而且被杀的更惨。 砚尘烬病弱的脸上有了一丝喜色,他转过头,狐狸眼一眨一眨的,满是期许,“清姐姐,我赢了……咳咳……” “我看到了,真厉害。”清吾假装不明白他的意图,由衷地夸赞。 那人果然撅起了嘴巴,有些失落,“不是……这个咳咳咳。” 清吾不认,“我说的是你赢了再说,没说答应你。” 少年的眸子有些灰暗,失落都在写脸上了。 这两盘棋下的时间也不短,已经快到子时了。 江七白和郭席瑞起身出门去挂鞭炮,郭席瑞还一脸的不高兴。 真是怪了,这盘棋下的,输的人不高兴,赢的人也不怎么高兴。 趁着那两人出去,砚尘烬趁清吾不留神,偷偷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少年欣喜又羞涩,“清姐姐……咳咳别生气了……” 清吾一本正经地说:“今年别想我原谅你。” 砚尘烬刚失望了一秒,顿时又明白了什么,喜笑颜开,“那……咳咳咳……明年能原谅我吗?” 清吾眯着眼睛,“你再亲我一下,我明年原谅你。” 少年的这一吻恰好落在子时,原本只是浅浅的一下,却在鞭炮齐鸣的刹那,被清吾箍住了腰身。 她大力的把少年抱起来,叫他跨坐在自己身前,按着他的后脑,迫使他垂下头,热烈亲吻。 清吾赶在鞭炮声停止之前,松开了砚尘烬,把人抱回身侧。 少年被亲的双眼迷离,神游在外。 清吾凑在他耳边喊他,“宝贝,喘气儿!” 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搞的,都多少回了,每次亲他亲的厉害了,他都会屏住呼吸。 这也便罢了,等到热情退却,他还傻愣愣的忘了呼吸,实在是……叫人不解。 瞧着砚尘烬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又把整张脸都咳红了。 江七白和郭席瑞一进门,便听到砚尘烬猛烈的咳嗽声。 七白连忙去厨房里冲了碗蜂蜜水,给砚尘烬喝下去,这才好些了。 郭席瑞说:“鞭炮放完了,一家人团坐着说说话,等到丑时再去睡,会有一年的好兆头。” 于是乎,郭席瑞便开始了自吹自擂的将自己的光荣事迹娓娓道来。 砚尘烬趴在清吾肩头打了个哈欠,“好困。” 清吾看了眼七白,道:“阿烬累了,我们还回屋睡了。” 江七白连忙站起身来,“好,砚公子千里……迢迢而来,却是累坏了,早些休息。” 清吾点点头,跟江七白道了声早睡,便扶着砚尘烬回屋去了。 不多时,江七白便将主屋里的炭盆搬到清吾屋里。 110章 别说对不起 清吾愣了下,想起先前和郭席瑞的赌注,笑道:“七白,我开玩笑的,别搬了,夜里冷,别冻着。” 江七白温柔的笑着,“我明白,只是砚公子身子弱,我多搬两个过来,夜里别着凉了。” “多谢。”清吾点点头。 待江七白离开,砚尘烬才轻声开口,“清姐姐,我好困,该睡觉了。” 他蜷着一双修长笔直的腿,张开双臂,跟清吾要抱。 清吾也不拘谨,在他身边坐下,凑上去抱住他。 闻着少年身上的梅花香味,清吾深深的吸了一口。 少年咳嗽了几声,眯着一双漂亮的狐狸眼,下巴抵在清吾肩头,道:“清姐姐,你想不想……” 他没把话说完,微微抬起头,跟她分开些,眼睛眨巴眨巴的盯着她瞧。 砚尘烬的眼睛会说话,一举一动都透露着自己的心思,全都表露无疑。 清吾摸了摸他的额头,还有些烫,于是摇了摇头,道:“不急,等你身子好些的。” 那人眸子颤了颤,纤白的手指捏着清吾的衣角,“对不起。” 清吾虎口卡着他的下巴,中指微微上抬,迫得他抬起了头。 两人视线相对,砚尘烬有些惶恐,确认了清吾眼中并没有气恼的情绪在,他才稍稍放了心。 清吾问他,“为什么道歉?” 少年低声道:“我不该跟你闹脾气,生辰那日,我说的那些话,都是假的。我一直在等你,等你哄哄我,可是……我以为你根本不记得我的生辰,一大早还跟江铭昀说说笑笑,所以生气。” 清吾眸子暗了暗,“我只是……” 话还没说完,砚尘烬连忙道:“我知道,我都知道了,江铭昀都告诉我了,你只是问他借钱,想给我买更好的礼物。” 他从怀里掏出心爱的小木人,“还有这个,是你做给我的,为了做这个,还弄伤了手,我……我没有不喜欢,只是不知道这个是你做的。如果我知道,我绝对不会弄坏它。清姐姐,我很喜欢,真的很喜欢,你送我什么,我都喜欢。” 砚尘烬眼里含着一汪清泉似的眼泪,叫人瞧了便忍不住心软。 清吾知道他在避重就轻,但也不想同他计较,只是轻抚着他的头发,柔声说:“嗯,是我急躁了。” 少年摇摇头,“是我的错。” 如果他做事滴水不漏,如果那日没有被清吾发现他的秘密,他不会吓到清吾,也不会被清吾打那一巴掌,更不会跟她赌气。 砚尘烬也很清楚,他纂改了清吾的记忆,她明明是什么也不知道的,可是还是偏执的怪她。 他捏紧了手里的木人儿,蜷缩着身子,后背一阵发凉。 只是被清姐姐发现了冰山一角,就闹成了这样。 如果清姐姐知道了真相…… 砚尘烬不敢继续想下去,他害怕的打了个冷战。 他想起了用砚尘珏的身份,讯问清吾的那番话。 她明明说,自己喜欢他乖巧,可爱,听话,娇弱,别扭,爱生气,只要是他,都喜欢。 可为什么,发现了他和她想象的不一样,她还是不喜欢了呢? 心中越发觉得灰暗,哪怕此刻清吾已经原谅了他。 直到一个温暖的怀抱紧紧的笼罩住他,砚尘烬才从思绪里回过神来。 他抬起头,看着清吾面上的温柔,一股暖意涌上心头。 清吾抱着他,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拍他后背,玩笑着说:“怎么还把自己团成一团了?” 砚尘烬在她怀里蹭了蹭,道:“清姐姐,我好怕。” “怕什么?” 少年眸子黯淡,“怕你生我的气,怕你不喜欢我,怕你……不要我了!” 清吾低声安慰着,“我不会,阿烬,我从不曾要求你什么,但现在我想要你忠诚和坦诚,只要你做到这两点,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忠诚容易,可坦诚…… 砚尘烬也很想告诉清吾一切,可是他一想到那日清吾听到他说出真相的时候,无法承受的模样,他便不敢再提。 见他面露难色,清吾又道:“倒也不必事无巨细的告诉我,只要把你的心思告诉我就好。你想什么,生什么气,想要什么,都告诉我,让我明白,不要生出误会,你能做到吗?” 砚尘烬连连点头,“我能,清姐姐,我能,我一辈子都对你忠诚,只要你要求我,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做。我以后不会再这样了,我不高兴我会跟你说,我给你提示,我……” 少年的声音越说越颤抖,越说眼眶越红。 渐渐的,所有的话语都埋没在一颗颗珍珠似的泪滴里。 清吾无奈地笑着给他擦眼泪,“怎么这么喜欢哭鼻子?宝贝,别哭了,哭得我心疼死了。” 砚尘烬胡乱的擦了擦眼泪,道:“对不起。” “别说对不起。”清吾眸子深了深,轻声说着。 她不喜欢对不起这三个字,很不喜欢。 这三个字,清吾曾经在父母将她独自留在琅琊山的时候,就已经听够了。 清吾心里也乱糟糟的,她不知道自己原谅砚尘烬是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但是她总是忍不住心疼他,舍不得叫他受了委屈。 次日天还没亮,清吾就被砚尘烬咳醒了。 清吾扶着他坐起身来,喂他喝了几口水. 瞧着少年脸都咳红了,清吾问道:“怎么咳成这样?是不是昨日冻着了?” 砚尘烬摇摇头,“我没事,只是……咳咳……身子弱。” 清吾摸了摸他的额头,好在没有发热,算是万幸,“这里偏僻,还是早些回华光门治了病要紧。” 一听这话,砚尘烬一把抓住她的衣袖,一双含情的狐狸眼,水气氤氲的瞧她。 清吾无奈,“我随你一起回去。” 少年这才松了口气,放了手,“好。” 不过晌午,清吾便叫砚尘烬变了原身,躲在她披风下面,御剑返回华光门。 几日不曾回来,此时的华光门竟风光大变。 门中上上下下都挂着鲜红的灯笼,喜气洋洋的,大殿像是重新翻修了一遍似的,瞧着十分光亮明丽。 清吾心里鄙夷,如今女修一事还没有解决,这些家伙竟然只顾着表面的光鲜,弄得如此隆重,简直掩耳盗铃。 她不理解这种风气,甚至觉得没必要。 但眼下,清吾也无心顾及这些,衣袍下的小狐狸打了个喷嚏,她只能加快了脚步。 等到把砚尘烬送回房间,屋里一片冰凉。 正愁着如何是好,一修长少年驻足门口,“回来了?” 清吾回身,那人正是江铭昀。 她微微颔首,“你屋里暖不暖?” 江铭昀见她双手都收在披风下,也没见砚尘烬的身影,顿时明白了。 “比这屋子暖,过来吧!”江铭昀说着,便转身往房间走去。 清吾只觉得手腕被小爪子挠了一下,好在早先给他修剪过指甲,倒也不痛不痒。 进了江铭昀的房间,果然一股暖意袭来。 江铭昀指了指卧榻,“砚师弟身子不适,还是裹着被子的好,我去寻人给他瞧瞧。” 清吾感激的看他一眼,那人一声不响,只是冲她微微颔首,便出去了。 一刻钟后,江铭昀带着医师回来,清吾正坐在卧榻前,榻上躺着一个面容苍白的少年,不知什么时候,被清吾哄着睡着了。 医师给砚尘烬瞧着病,江铭昀冲清吾招了招手,“路姚清,你随我出来,我有话要同你说。” 清吾有些担忧的看了卧榻上的人一眼,起身跟上了江铭昀的步子。 两人进了砚尘烬的屋子,江铭昀道:“你可真有能耐。” 清吾无奈,“你若是只为了说风凉话,莫开尊口。” 江铭昀双手环抱在胸前,嘴角微微上扬,道:“我没那么无聊,只是难得瞧见你也有负气逃跑的时候,觉得很欣慰。” “你已经很无聊了!”清吾白眼相视。 该笑话的也笑话了,江铭昀正了正神色,道:“最近发生了几件怪事,就在你离开那日开始,一入夜,后山便会传来一阵尖锐的咆哮声。” 清吾疑惑,“野兽?” 江铭昀摇摇头,“是人,男人,具体来说……像是师父的声音。” 这话终于让清吾紧了紧眉头,她追问道:“长老们如何说?” 江铭昀深深的看她一眼,似乎有些顾虑,但是又觉得不该对清吾隐瞒,只是此事涉及到他师父,江铭昀总归觉得事有蹊跷。 片刻,江铭昀道:“长老们只是说,许是师父走火入魔,这种事在闭关中时常发生,并无不妥。这些话,不过是敷衍,就在第一晚发生咆哮之后,长老们便命人进入石门,但那人有去无回。然而,长老们的欲盖弥彰,引起了门中弟子的猜疑,如今整个华光门上上下下都在谣传是师父走火入魔,残害了门中弟子。” 清吾也觉得事情不是那么简单,矛头越是尽数指向这位华光门门主白弥,清吾越觉得不是这样的。 “既然能够进出石门,为何不干脆打开石门,叫你师父出来,一问究竟?”清吾问道。 江铭昀摇摇头,“这不可行,昆仑洞的石门之后仍别有洞天,层层叠叠的门阻隔了师父和外界。因着闭关期间不能受到任何侵扰,是以,便是门中最德高望重的长老前来,也恐怕只能打开其中的一两道石门,无法真的见到师父。” “按理来说,只要是第一层石门被触碰,师父就能够察觉到的。我在想,或许师父遭遇了什么不测,或者被什么人的高深修为蒙蔽了感知。总之,我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华光门很快就会有大事发生。” 清吾暗了暗眸子,“敌人在暗,我们在明,眼下除了走一步看一步之外,也没有别的法子了。” 江铭昀却突然按了下她的肩膀。 清吾偏过头,不解地看他,“怎么?还有别的没说?” 江铭昀沉默良久,说道:“眼下最好的办法,就是带着砚尘烬离开华光门,你原本就不属于华光门,砚尘烬也是妖族皇子,不该卷入这场纷争之中。” 这一点,清吾不是没有想过,只是…… 她要怎么跟阿烬说?她还没有想好。 再加上,清吾心里对砚尘珏存了疑虑,总觉得有可能是他在从中作梗,是以,回妖族也未见得是个好选择。 清吾垂着眸子,神思飘忽的说着:“我再想想。” 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有人匆匆而来。 清吾和江铭昀同时往外望去,只见来人是给砚尘烬诊病的那位医师。 见医师神色匆匆,清吾的心头陡然被揪起,紧张的问道:“医师,阿烬的病,很严重?” 一股子懊悔和愧疚涌上心头,若不是这次吵架,大约砚尘烬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医师缓了缓呼吸,道:“不尽然,只是砚公子醒了,吵着闹着要见路姑娘,说什么也不肯配合,还请路姑娘过去瞧瞧得好。” 清吾:“……” 江铭昀神情淡淡,“真是位祖宗,你赶紧去吧!我还有事,恕不奉陪。” 他正要离开,又停下脚步,颇为严肃的对清吾说道:“我说的话,你考虑清楚,早做打算的好。” 清吾冲他点点头,跟着医师去了。 果然如医师所说,清吾还没进门,便听到屋里哽咽的抽泣声。 房门吱呀一声被清吾推开,卧榻上的少年便眼疾手快地掀开被子,一阵风似的冲清吾跑过来。 清吾皱眉,等到回过神来,自己已经本能的打横把人抱在怀里了。 少年的面容瑟缩在她颈间,瞧不见哭了没有,只是身子一颤一颤的,似是在抽泣。 “哭什么?我只出去了一小会儿,怎得这么粘人?”清吾语气吐露出无奈。 医师轻咳一声,示意两人。 清吾这才连忙把人放回卧榻上,可小祖宗不肯松手,清吾又只得哄着。 轻声细语的哄了半晌,砚尘烬才松开她,眼尾红红的,但未见泪珠儿。 砚尘烬声音断断续续的,“我还以为……你又丢下我走了。” 清吾食指扫了扫鼻尖,有点尴尬,毕竟她身后还站了个老者。 111章 一波未平 “我没走,只是跟江铭昀说两句话,快躺下,让医师给你瞧瞧病。”清吾一面说着,一面扶着少年躺下。 有清吾在侧看着,砚尘烬听话多了,乖乖巧巧的伸出手来,让医师把脉。 医师瞧了许久,也只说是普通的风寒,并没有什么特殊病症,吃了药,好生休养便是。 清吾却不以为然,“既然是普通风寒,为何无法用法术祛除?” 医师摇摇头,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道:“这是天生体质的缘故,砚公子一向身子弱,身上常有病症,无法祛除也不是一日两日的。路姑娘不必担忧,好好照顾砚公子即可,日后尽量避免小病缠身便是了。” 清吾虽然懂医理,但是也懂得医者不自医,不医亲。 况且医师说得极是,砚尘烬从小体弱,也不是一时半刻的事情。 想来自从她重生回来,砚尘烬的身子慢慢的也养好了不少,如今因为这一场折腾,又回去了。 清吾心里有些内疚,只能点点头,道了声谢,便送医师离开了。 等到清吾回来,砚尘烬正一脸怨念的坐在卧榻上,她一进来,他便抬起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那可怜兮兮的劲儿,分明是在等着清吾允许他说才敢开口。 清吾在他身边坐下,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还有点热,但已经比先前好多了。 “要说什么?” 少年摇摇头。 清吾叹了口气,这小子分明有话,但又吞吞吐吐,想来不是什么她爱听的,可要是不让他说,他这样子,她看了也不舒坦。 她只能耐着性子说:“答应我的事,都忘了?” 砚尘烬抿了抿唇,手里攥着她的衣裳,无家可归的小狗似的。 “没忘,不隐瞒。”他犹犹豫豫地说,“我……就像是想问你,和江铭昀说了什么。” 他心里醋着江铭昀,可又不敢表现得太过明目张胆,怕清吾觉得他小心眼儿,觉得他无理取闹。 清吾眸子沉了沉,心里盘算着要不要将实情跟砚尘烬和盘托出。 可他现在病着,要是知道了她随时可能受人胁迫,只怕是对病情无益。 思来想去,清吾只说:“倒也没什么,他只是关心你的病情,觉得眼下华光门是多事之秋,劝我带你回妖族去避一避。我觉得他说的不无道理,你怎么看?” 砚尘烬沉默了一瞬,道:“我不想回去。” “为什么?”清吾倒是头一次听到他这么干脆地拒绝她的提议。 那人道:“倒不是为别的,我现在身子这么差,娘亲瞧见了不免要心里难受。即便是要回去,也得等身子好些了再回。” 他的顾虑倒也合情合理。 清吾点了点头,道:“那等过两日你身子好了,我们就回去。” 这一次,清吾没有用问句,表示的是非去不可的决心。 砚尘烬眸子一暗,但会快恢复了平和,他点点头,“好。” 见他答应下来,清吾也跟着松了口气,毕竟按照砚尘烬的固执,若是执意不肯,她也是没有法子的。 当夜,砚尘烬百般恳求,希望清吾留宿在他屋里。 清吾想着白日里只顾着给砚尘烬屋里加炭盆,烧的暖暖的,倒忘了自己房间,于是乎也就答应下来。 少年躺下不多久,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清吾却有些睡不着,她心里有些忐忑,直觉告诉她,很快要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果不其然,不过三更天,外面传来一阵吵嚷的声音。 动静不大,但是足以让睡得并不安稳的清吾清醒过来。 她侧过身子,轻唤了一声,“阿烬?” 少年没有任何动静儿,仍旧睡得平静,看样子睡得很熟。 清吾这才蹑手蹑脚的起身。 她披上外衣,前脚刚踏出房门,便和同样出来查看的江铭昀对视上了。 瞧见清吾从砚尘烬房间里出来,江铭昀早就习以为常,面上没什么惊讶的表情。 清吾问他,“怎么回事?” 江铭昀摇头,“听声音,似乎是从后山传来的,去瞧瞧。” 两人同行,刚离开住所的院落,砚尘烬的房门吱呀一声打开。 少年拢了下外衣,眼尾的余光扫向幽暗的角落,声音低沉,“出来!” 只见一妙龄少女,身着华光门的弟子服饰,双目无神地走了过来,在砚尘烬面前停住脚步。 “办妥了?”砚尘烬问道。 那女弟子机械似的点头,“已经办妥了,白弥中了魔药,正在发疯。” 砚尘烬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道:“很好,回去吧,把今晚的事情都忘了。” “是!”女弟子应和一声,便离开了。 清吾和江铭昀赶到后山,只见几个吓得瑟瑟发抖的巡逻修士,正连滚带爬的逃跑。 江铭昀一把扯住其中一人,皱眉问道:“慌慌张张,出什么事了?” 虽然在清吾这里一贯觉得江铭昀是个自负又傲气的家伙,但在其他师弟师妹眼中,江铭昀是很有威严的。 那弟子结结巴巴地说:“江师兄,门主,门主疯了,他……他杀人了,杀人了!!!” 清吾和江铭昀对视一眼。 江铭昀刚松开手,那弟子飞也似的跑了。 两人心中尚存疑虑,便循着那几个巡逻修士的方向走去。 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像是剑刃划破树干,随即树干倒下的声音。 原本寂静的深夜,被这一声一声脆响,搅扰的雀鸟飞起。 清吾和江铭昀躲在一棵树后,悄悄往那声音来源看去。 幽深的月色下,月光投影下淡而薄凉的光,穿过层层叠叠的枯树干,照应在地上。 只见一个发疯似的人,披头散发,瞧不清模样,只能看出那人在月光下挥舞着剑刃,一下一下的砍着。 剑柄上火焰形状的的雕刻,让清吾顿时想起了那些被印在干尸皮肤上的痕迹。 果然,和江铭昀说得毫无错处。 只是,隐隐的,清吾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好像就在眼前,却又想不起来。 根据剑柄来看,这个人是白弥没错,但是……清吾心里总觉得怪怪的。 江铭昀见她发愣,小声提醒,“别走神!” 清吾一抬头,瞧见江铭昀无奈和鄙视的眼神,也没心思怼他,再往那疯子的方向看去,那人丝毫没有察觉,仍旧疯疯癫癫的劈砍着。 “是他吗?”清吾不很确定地问。 那人被披散下来的头发遮住了脸面,便是江铭昀这个得意大弟子也分不清啊。 江铭昀只能的确认一点,“身形一致。” 该不会是有人假扮的吧? 正当清吾这么想着的时候,那人突然间抬起头来,头发从中间往两侧分开来去,露出一张苍老的面容。 清吾一愣,眸子刹那间瞪得老大,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人谁啊? 还没来得及反应,那人已经发现了他们二人的所在,提剑迎了上来。 江铭昀拉起清吾的手臂,便带着她逃跑。 “你跑什么?”清吾一面被扯着跑,一面气喘吁吁地问道。 江铭昀回答:“我没有把握打赢我师父,躲避才是良策。” “……”清吾愣了愣,“那真是你师父?” 可这人,和她记忆中的白弥根本不是同一个人啊! 清吾自认自己记性没有多好,但是白弥是杀死她的人,她还不至于忘了。 可这其间,也不过六年多,这人怎么变化如此之大?叫清吾都有些要认不出来了。 白弥在身后紧追不舍,清吾往后看了一眼,再次确认那人的脸,隐约从眉眼间看出那人确实和当年的白弥很像。 可这几年中,这人也不知经历了什么,好像是老了十数岁似的。 真是怪了,寻常修士都是修为越高越能修饰面容,容貌更年轻些。 这白弥怎得越闭关,修得越年长了? 直到身后没了动静儿,清吾再转身看去,白弥已经没了踪影。 江铭昀也停下来,四下张望了一番,周围一片寂静,甚至隐约能听到草丛里蟋蟀的叫声。 清吾问道:“你师父怎么变化这么大?” 然,江铭昀却有些心不在焉,有些忧虑道:“师父大约是入魔了,这个时候,在门中游荡,太过危险。路姚清,我需得去跟长老们汇报,你先回屋里待着,千万不要出门,万万小心。” 心中疑惑没得到解答,清吾还想再问,可江铭昀已经飞身走了。 清吾恍然一拍脑袋,哪有心思管顾白弥,这会儿突然想起来自己从砚尘烬房间出来的时候,只是把门合上了,并没有锁上。 该死,她心里暗骂了一声,连忙往砚尘烬的房间去。 还没进住所的院落,便听到里面的尖叫声。 清吾眉头一皱,后背贴在入口的墙壁上,探身往里望去,只见弟子住所有一间房门大开,那尖叫声正是从其中传出来的。 她心头一颤,好在不是砚尘烬的房间。 周遭有几个不怕死的弟子探出头来,想瞧瞧是怎么回事。 诚然,那尖叫声太过凄厉,弟子们也不敢踏出房间半步。 清吾伸出两指,指间化出一道符纸,手腕一转,那符纸便飞了出去,贴在那尖叫声不断的房门上。 她虽知道,这样的行径未必能对白弥有什么禁锢,但能拖上一时半刻也是好的。 尽管这种行为可以定义为见死不救,可清吾还没到为了陌生人送命的地步。 眼下能保全一个是一个,但她也不能把自己搭上。 清吾的这一举动,引来了几个探头的弟子,她冲弟子们作了个躲避的手势,随后连忙闪身进了砚尘烬的房间。 反锁上房门,清吾这才发现原本安安稳稳睡在卧榻上的少年,早已经没了踪影。 这叫清吾心里咯噔一下,像是石块坠地似的。 这个时候,阿烬他能去哪里? 正清吾百感交集之时,一阵细细簌簌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清吾连忙循着声音找过去,打开高大的柜门,柜子里瑟缩着一个少年。 少年蜷缩着身子,双手环抱着膝盖,正害怕地瑟瑟发抖。 清吾眸色一柔,低声唤他,“阿烬?” 砚尘烬这才缓缓抬起头来,一双漂亮的狐狸眼眸此刻水气氤氲,含着眼泪。 “清姐姐……”他哽咽着喊了一声,张开双臂,搂住清吾的脖颈,颤抖着抱紧了她。 清吾心里难免自责,都是她不好,不管发生什么,她都不该丢下砚尘烬一个人在屋里。 若是方才遇难的是砚尘烬,她现在怕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清吾也是惊魂未定,揽着砚尘烬的背,有一下没一下的抚着,“别怕别怕,宝贝,我在呢,不怕了,乖。” 少年哽咽着,抽抽嗒嗒的,似乎是在哭。 这让清吾原本就自责的心更加懊悔,“宝贝,没事了,都怪我,都怪我不在你身边,别怕……” 清吾哄了许久,砚尘烬可算是情绪稳定下来,他扯了扯清吾的手腕,道:“外面好危险,清姐姐,你也躲进来,快点。” 他声音颤颤的,清脆又柔软。 都这么害怕了,还想着她,清吾心里暖暖的,于是点点头钻了进去。 那柜子瞧着高大,但并不怎么宽敞,两个人躲在里面,连腿都伸不开,只能蜷缩着相互依靠。 大约半个时辰,清吾腿蜷缩得难受,想伸伸腿,便道:“外面好像没有声音了,要不,我出去看看,你在这里等我,好不好?” 少年靠在她肩膀上,摇了摇头,搂着清吾脖子的那双手更紧了紧。 思来想去,清吾只好道:“宝贝,你坐我腿上吧!” 明明是黑洞洞,伸手不见五指的柜子,可清吾觉得自己好像在黑暗中瞧见了砚尘烬亮晶晶的眸子。 砚尘烬面上一热,沉默片刻,点了头。 清吾可算是如愿以偿地伸直了腿,她后背抵着柜子,松了口气。 虽然砚尘烬这小子看上去瘦瘦弱弱的,可分量着实是不轻。 清吾抱着他的腰,想问他最近是不是胖了。 可恍然间想起在混沌山的时候,他曾因为她的一句太重了,不吃饭的事情,也就没敢说出口。 说起来,他性子虽然柔,但也挺偏执的。 112章 不记恩只记仇 认定的事儿,做起来很是坚决。 她在少年腰间捏了两把,又摸了摸他肚子,似乎还挺纤细的,没见有肉。 可怀里的小祖宗不高兴了,扭了扭腰,不给她捏。 清吾觉得他可爱,偏过头,在那人靠在她下颌的额头上亲了一口。 少年哼了一声,“干嘛亲我?” 清吾笑道:“怕你害怕,转移你注意力。” 砚尘烬突然坐直了身子,似是不信她这套说辞,不过片刻,低下头在她面上亲了下。 也不知是砚尘烬的唇太软,还是他动作太轻揉,清吾只觉得脸颊像是被羽毛扫过了似的。 清吾带着浅浅的笑意,反问他,“那你干嘛亲我?” 少年贴着她的脸,蹭了蹭,“怕你害怕!” 清吾忍不住笑出声来,扶着他下巴,又亲了两口,做买卖似的说:“亲回来。” 两人亲嘴儿,多半是清吾主动的,砚尘烬娇贵着呢,能让他主动亲过来的时候少之又少。 即便是砚尘烬主动亲了,也是轻轻的,贴一下就要分开。 跟小孩儿似的,没滋没味儿的,浅淡极了。 少年就着蜷缩在她怀里的姿态,仰面要亲上去,却被清吾按着腰抻直了身子。 砚尘烬不解的垂眸看她,“你干嘛?” “认真点,别敷衍。”清吾说得严肃,好似这不是亲密,而是做什么正经事情。 少年哼了一声,他很认真的。 原本没觉得有什么,此刻却因为清吾的这句话,惹得砚尘烬紧张了起来。 他双手捧着清吾的脸,小心翼翼地垂下头来,十分虔诚地吻她。 仍旧是蜻蜓点水,还没等清吾回过味儿来,他就要分开。 清吾连忙按住他的后脑,“嘴巴张开。” 少年有些慌乱,眸子颤了颤,但还是听话的张了嘴。 耳边传来清吾温柔地声音,像是空荡荡的山谷间,空灵的回响声在他胸腔里震颤,“我只教你一回,你好好学着。” 好好学着,学什么?砚尘烬有点发懵。 等到清吾仰着脖子亲他,他脑子都空白了,要学什么都抛在了脑后,哪还有那个闲心。 良久,清吾笑着问他,“学会了没?” 砚尘烬都被亲傻了,清吾也有些无奈,又问了一次,“宝贝?你听到我说话了吗?” “嗯?”少年迷迷糊糊的,片刻才反应过来,“哦,嗯,没……没学会。” 清吾笑着拍了拍他额头,“宝贝,你怎么这么笨?” 少年哼了声,却没有生气,小声道:“你再教我一次。” 一整晚,外头的人时而乱哄哄的传来打斗,时而安静的没有声响,唯独这间屋子的柜子里头,俩人躲在柜子里,一个教学,一个学习的不亦乐乎。 等到天方初白,清吾还在睡着。 白衣少年靠在她肩头,面带笑意的瞧她,手指勾勒着清吾的面容。 直到被少年的不安分吵醒,清吾睁开了一双睡意朦胧的眼睛,“你怎么醒这么早,累不累?” 少年摇了摇头。 “嘶!”清吾一动身子,只觉得自己被砚尘烬坐着的那双腿都要废掉了。 砚尘烬推开柜子,赶紧踏出去。 被重物压得久了,即便是此刻砚尘烬起了身,清吾也觉得那两条腿上仿佛被千斤的重物压着,动弹不得。 瞧见她一张脸难受的皱在一起,砚尘烬十分愧疚,“清姐姐,你没事吧?” 他拦腰把清吾抱起来,可因为这突如其来的移动,清吾更是疼的皱起了眉,抗拒的按着他肩膀,语气略带撒娇,“别,别动。” 少年不敢再动,维持着抱她的姿势,笔挺的站着。 清吾缓了好一阵儿,才终于觉得没那么难受,指着卧榻,道:“抱我过去躺一会儿。” 砚尘烬把她抱到卧榻上去,叫她平躺下来,有一下没一下的给她按揉着双腿,缓解疲乏。 屋里的炭盆一晚上都没有加炭火,早就已经熄灭了。 这会儿屋里有点寒意,清吾瞧见砚尘烬高挺的鼻尖此刻有些泛红,于是连忙扯了扯被子,“阿烬,上来,裹着被子,别冻着。” 她都疼的额头冒冷汗了也不忘忧心他,砚尘烬咬了下嘴唇,顿觉自己没用,心里酸涩。 耐不住清吾的要求,砚尘烬还是裹紧了被子,手下也不忘继续给她按腿。 “有没有好一点?”少年楚楚可怜地问。 清吾点头,“缓缓就会好的,现在有点疼,你转移一下我的注意力,会有用的。” 她说着,眉眼尽是笑意,点了点唇瓣,“昨日教你的,让我检查检查,忘了没有。” 砚尘烬顿时涨红了脸。 清吾喜欢逗他,也喜欢看他脸颊红扑扑地样子,可爱又娇媚。 恍惚间,她又觉得遗憾,昨日什么也瞧不清,应该青天白日的时候教他,那才有趣。 但转念一想,若真是青天白日,怕是砚尘烬也不会那般壮着胆子任她拿捏。 恰如此刻,他便有些难为情的不知如何是好。 清吾扯了扯他的尾指,“宝贝,快点。” 少年犹豫再三,还是低下头来,就在两人的唇边要贴上地前一刻,砚尘烬看着她那双饱含笑意的双眸,没法子继续下去。 他怯生生地说了一声,“闭眼睛。” 清吾只好闭上了双眼,少年动作极为生涩。 即便是昨日已经教了他好几次,可他仍旧是羞怯的。 中途清吾睁开了眸子,瞧着近在咫尺地少年,闭着眸子,虔诚又笨拙的亲吻,十分欢喜。 咚咚咚,外头有人敲门。 砚尘烬宛如受了惊吓的小兔子,慌慌张张地和清吾分开。 这才发现,那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笑意盈盈地盯着他瞧。 “你……”砚尘烬有些气恼。 清吾笑了两声,道:“别生气了,快去开门,我腿还麻着呢。” 少年气呼呼地下榻,一开门,对上江铭昀的那双眸子。 江铭昀问道:“路姚清呢?” 没等砚尘烬回答,清吾先开了口,“我在呢,快进来,阿烬,让他进来。” 砚尘烬不情不愿地让了让身子,才叫江铭昀进了屋。 因着砚尘烬一贯对江铭昀这般态度,江铭昀倒也并不觉得如何,只是瞧着清吾死尸般瘫在卧榻上,怀疑的看了砚尘烬一眼。 那眼神仿佛在说:看不出来,你还有这本事? 清吾轻咳一声,“江铭昀,别瞎猜,我就是昨晚躲在柜子里,腿麻了。” 江铭昀了然的点了下头,又看砚尘烬,一副‘我就知道你掀不起风浪’的模样。 片刻,他正了正神色,说回正经事,“昨晚众位长老齐心协力,也没能敌得过师父。” 一听这话,清吾紧张地不顾自己的腿,猛然坐起身来,“什么?被他跑了?” “那倒没有,天亮之后,许是师父体力不支,晕倒了,如今已经被长老们看守起来,正在想办法助师父脱离魔障。”江铭昀从容地说着。 “多谢你来告知我。”清吾这才松了口气,还好,没叫白弥那家伙跑出去,否则不知道要惨害多少人。 江铭昀正要出门,又停下脚步,“对了,因为师父的事情,如今长老为了封锁消息,下令封锁整个华光门。除非有长老们的特许,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华光门。所以,你最近……最好不要外出,也不要跟师父有任何牵扯。” 清吾明白江铭昀的意思。 先前他劝了几回,希望她能带着砚尘烬离开华光门,如今这件事情一闹,华光门被封锁,想走也走不了了。 如今唯一的办法就是不跟白弥见面,虽然这样也未见得能够保证什么,但至少可以防范,总比不作为要好些。 清吾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待江铭昀离开,砚尘烬关上房门,坐会清吾身边,仍旧给她按着腿,“方才江铭昀说得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他为什么叫你不要外出?还有为什么让你不要跟白弥有牵扯?他是不是知道什么?” 清吾如实地说:“他知道我的身份。” 砚尘烬眸子深了深,宛若一潭死水,面上带着不冷不热的笑,“你还真是信任他,连这个都告诉他了。” 面上虽然波澜不惊,可清吾明显感觉到砚尘烬下手按揉的力度加大了不少。 “嘶!”清吾又好气又好笑,“这么久了,你还醋他呢?他喜欢七白,你不是也瞧见了,七白成婚那日,他喝成什么样子了!你醋他做什么?再说了,人家对你挺不错的啊,你去混沌山寻我,还是他背你去的,你怎么不记恩只记仇啊?” 砚尘烬抿了抿唇,他不是非要如此,只是控制不住酸江铭昀。 尽管江铭昀喜欢江七白,可每一次,遇上任何困难,能和清吾并肩作战的都是江铭昀,怎么能让他心里不醋? 他多希望,能和清吾站在一起的是自己,可他却没办法。 少年小心翼翼地看她一眼,道:“你是不是讨厌我小心眼儿?” 清吾笑了笑,抚着他的脸,道:“必须要计较的事情,倒是也无妨,但有些无关痛痒的,也说不上讨厌,只是觉得没必要。” 少年垂着眸子,“那……我如果做过很多坏事,你就会讨厌我吗?” 他问出了自己一直想问的话,心头砰砰乱跳,又紧张又慌乱。 砚尘烬明明很清楚,如果清吾怀疑他,生他的气,他很轻易地就能抹掉清吾的记忆。 可是,可是他不想那样,他不想一次一次的把问题埋藏起来,他想让清吾喜欢他,不管他什么样子,她都得喜欢。 砚尘烬苦笑了下,觉得人心不足。 清吾不喜欢他的时候,他费尽千辛万苦,甚至不惜用砚尘珏的身份,努力的迎合她的喜好。 哪怕自己很厌恶做那些事,但还是为了讨好清吾,一样一样的都做了。 他那时候什么也不求,只求清吾能看他一眼,能不要把他当成一个可有可无的宠物狐狸。 只要能得到她的青睐,他做什么都愿意,一辈子装模做样的活着也无所谓。 可是,等到他真的得到了清吾的喜欢,又想要爱,想要偏爱。 他要她爱他,彻彻底底的爱他,不管他什么样,都要爱他。 砚尘烬眸子颤了颤,觉得问题出在自己身上,可是,他心里痛,痛的喘不过气。 每每午夜梦回,他想起那日清吾给他的那一巴掌,他便害怕地睡不着觉。 她从来没有那么生气过,从来没有…… 可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他只是恨那些人,那些人带给他的痛苦,难道他不该悉数奉还吗? 为什么清姐姐不明白他,不认同他? 清吾一抬眸,瞧见砚尘烬那副要哭出来的模样,顿时心疼极了,“怎么了?我当然喜欢你啊,你做坏事我纠正你就是了,你年纪还小,做错事情在所难免,我自然事事都要包容你的。” 少年眨了眨眼睛,瘪着嘴,委屈极了,“可是,如果是别人觉得是坏事,但我认为是好事,你会生我的气吗?” 清吾吻了吻他的脸,“阿烬有自己的判断能力,我相信阿烬认为对的事情肯定是有道理的。但是谁都有犯错的时候,如果真的是阿烬错了,阿烬会听我的话吗?” “当然,我当然听话,我很听话的,清姐姐,不管发生什么,我都听你的话,但你不可以对我发火,不可以不要我。”他说着,紧紧的抱着清吾的腰。 清吾拍着他的后背,“怎么了?不会是真的做了什么惹我生气的事情吧?” 瞧他那般认真的样子,好像真的有这么回事儿似的。 少年却坚持,“你先答应我,不可以发火,也不能不要我。” 清吾无奈地笑了笑,“好好好,我不生气不发火,就算你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大恶人,我也不会不要你,好不好?” “嗯。”总算是把小祖宗哄得满意了。 砚尘烬一向偏执,他认定的事儿,即便是假设,不答应他,他也要闹上许久。 没法子,清吾这辈子是栽在他手里了,除了宠着也没别的法子。 她揉了揉少年的下巴,“所以说,到底是什么事儿啊?” 113章 会撒娇的人有糖吃 砚尘烬垂着眸子,小声说:“也没什么,就是……有件事瞒了你。” 清吾听了这话,脑海中刹那间浮现出那个从他屋里离开的女修,脸色顿时难看起来,“哦?说来听听。” 她语气里的不悦,砚尘烬哪里听不出,让他原本想交代的心立刻沉了下去。 “我……我现在不想说了。”他垂着脑袋,蔫蔫的。 话音刚落,清吾长臂一挥,按着他的腰迫使他歪在她怀里,“砚尘烬,你瞒了我什么?” 少年眼尾立刻红起来,“你不是说不生气的吗?” 清吾没法儿不在意,别的都可以原谅,唯独背叛不行,她眯起眼睛,“你是不是和别的女子有什么牵扯?” 这话可把砚尘烬问愣了,“什……什么意思?” 清吾沉沉的说:“你说什么意思,我问你,是不是和别人亲密了,没告诉我?我说过的,你敢与旁人亲近,我饶不了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了吗?” 砚尘烬这才意识到她误会了什么,顿时有了底气,“我没有,我不是说这个,我……我说的是别的事情。” 清吾肚子里那股火儿这才稍稍消减了几分,搂着他腰的手也松了松,“只要你在原则问题上不要触我眉头,别的我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少年抬眸看她,“真的?” “嗯。” 一连十日,清吾都没从砚尘烬房间出去过。 至于门中之事,每每有了情况,江铭昀便会趁夜悄悄来砚尘烬屋里,把事情统统告知清吾。 砚尘烬为此酸了好几次,“他还真是关心你。” 清吾摸着鼻子笑道:“我也算是救过他的命的,他现在知恩图报,是应该的。” 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起来,砚尘烬便会想起清吾曾为了救江铭昀被蛇咬了的事情。 清吾说完,自己也后悔了,只能讪笑着说:“我跟他只是恩情,咱们俩是爱情,比不得,比不得,宝贝,别生气了。” 少年气呼呼地坐着,也不说话。 清吾搂着他的腰,“宝贝,我困了,该睡觉了。” 砚尘烬不理她,她叹了口气,道:“你最近生气好多,眉间好像都有皱纹了,好难看啊,阿烬,你再这样下去,不过两年,就要变丑了。” 少年连忙紧张地抚了抚额头,抚平自己的眉心。 清吾被他的反应戳了心窝窝,萌的她心里软软的。 她继续打量着少年,道:“啧啧啧,你看看这黑眼圈,总睡这么晚,皮肤都没有以前那么光滑白皙了。” 砚尘烬赶紧摸摸自己的脸,诚惶诚恐,“真的吗?我不好看了吗?” 清吾笑嘻嘻的看他,俨然一副奸计得逞的模样。 意识到她在逗他,砚尘烬气呼呼地冲她撅了撅嘴巴。 清吾看准时机,凑上来,在那红艳艳的唇上偷了个香。 少年气恼地捂着嘴巴,“你……还要脸不要?” 这话引得清吾哈哈大笑,“宝贝,别生气嘛,再给我亲一口。” “不要,走开些!”嘴里说着拒绝的话,可身子却诚实的动也不动,等着清吾亲过来。 闹了半晌,两人吹了油灯躺下。 清吾感觉到身侧那人翻来覆去,于是单手捞着他的腰,“别翻了,快睡觉,乖。” 少年沉沉的问出一句,“我真的变丑了吗?” 他还认真了? 清吾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没有,跟你玩笑呢,我们阿烬美着呢,美着呢!” 砚尘烬仍旧不放心,“和江铭昀比呢?” “比他漂亮千倍。” 少年沉默片刻,又道:“那……和叶岚阕比呢?” 这都什么年头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亏得他还能想起来。 “比他也好看百倍,别比了,宝贝,我困死了。”清吾打了个哈欠,拖着尾音说道。 原以为他该问的问了,也该消停了。 可砚尘烬却又抓到了奇怪的点,追问道:“为什么比江铭昀好看千倍,比叶岚阕好看百倍?你心里觉得叶岚阕好看是吗?” 清吾:“……”咱能讲点道理吗? 砚尘烬刨根问底儿的折磨了清吾许久,后来她真的坚持不住了,昏昏然的睡了过去,那人这才放过了她。 等到第二日,清吾一睁眼,便瞧见砚尘烬瞪着一双可怜兮兮的眸子,“你是不是厌倦我了?” 清吾:“……” 她只能把人搂在怀里,好声好气的哄着,“没有,我怎么可能厌倦你。我们阿烬这样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漂亮小公子,谁不喜欢啊?” 说着在他眼睛上一左一右亲了两口,绝无厚此薄彼。 砚尘烬又开始突发奇想了,“那,若是我日后毁了容,或者……或者不是这张脸了,换了个模样,你还喜欢我吗?” “喜欢,喜欢……” 少年将信将疑,“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你可不能忘了。” “忘不了,放心吧!” 细细想来,原本就是她的过错,若不是昨晚的一句玩笑话,给砚尘烬带来的容貌焦虑,也不至于她受累哄这么久。 不过,这样也挺好的。 这段日子,清吾只能在砚尘烬屋里,那里也不敢去,也不敢出门,早就憋坏了。 有的时候,清吾瞧着砚尘烬端坐着,就忍不住想找点儿事儿,跟他拌两句嘴,也好过这么无聊的闲着。 可真的拌了嘴,倒霉的也还是清吾自己,砚尘烬生气或委屈,她都心疼,到头来还是要自己把人哄好了。 一来二去的,日子久了,也没什么意思了。 清吾原以为这样的日子应该没多久,华光门总不能一辈子山门紧闭,总是要开放的。 可这一关,便又是整整三个月。 这冬去春来的,清吾早就从开始的将就变成无聊,再变成无法忍受,最后干脆躺在卧榻上躺尸。 说来也怪了,素日里她精心照料着砚尘烬,他便跟个祖宗似的总喜欢鸡蛋里挑骨头,又娇又傲。 可这几日清吾无聊,也不爱说话了。 砚尘烬倒是忙前忙后的,把她伺候的妥妥贴贴。 清吾懒得下榻吃饭,砚尘烬便给她端到卧榻上,叫她靠在自己肩膀上,一口一口的喂到她嘴里。 这滋味,清吾只觉得从前的日子都白活了。 原来砚尘烬还有这样的好处。 她要什么,砚尘烬便把什么送到她面前。 偶尔心里痒痒的,想摸摸小狐狸的皮毛,他也很大方的由着她摸。 虽然不能出门很无聊,但是又砚尘烬这么百依百顺的宠着,清吾也觉得值了。 清吾闲来无事,去想这其中的缘由。 恍惚间,她意识到,大约是自己从不向砚尘烬提要求的缘故。 在清吾的思想里,砚尘烬年纪比她小,修为也比她低。 因而事无巨细,她体贴入微的照顾他都是理所应当的。 再加上他性子又娇气,实在是想象不到这样的人也能照顾旁人。 因而,若是反过来,要她向他要求什么,清吾总觉得自己在强人所难。 或许是男子和女子生来就有的本能,即便是修为和年纪上有所差距,从身体上讲,男子始终是要在体力上高出女子的。 兴许本能使然,砚尘烬是愿意照顾她的,只是她自己以前想法偏激了些。 “干嘛用那种眼神看我?”砚尘烬被她盯地有些不自在,柔柔地问。 清吾笑了笑,道:“我饿了,晌午想吃酥饼。” 砚尘烬有些为难,“不能下山,我从哪里弄酥饼给你吃?” 清吾砸吧砸吧嘴儿,道:“我想吃嘛,阿烬,你想想办法,好不好?” 虽然,清吾觉得自己撒娇总不对味儿,听起来怪怪的。 但怪是怪,有用就行。 砚尘烬无奈的点头,“知道了,在屋里等我。” 声音还是砚尘烬的声音,人也还是那个人,可这话听起来,真是有做人夫君的味儿。 清吾鬼使神差的喊了一声,“夫君,要咸味的酥饼。” 少年正要出门的脚迈错了一步,身子踉跄了下,险些摔倒。 清吾吓坏了,连忙起身想去扶他,那人已经稳住了身子。 砚尘烬脸红的跟要滴出血来似的,“你……你方才喊我什么?” 清吾原本也就是胡思乱想,嘴上没个把门儿的,随口叫了出来,这会儿也觉得颇不好意思。 她挠了挠头,道:“没什么啊,就……阿烬啊,你……你以为是什么?” 少年一言不发的瞪着她,瞪得清吾更加心虚,点着鼻尖问他:“生气了?” 砚尘烬摇了摇头,只是说:“别乱喊。” 清吾点头,“不喊了,再也不喊了。” “以后……还是要喊的。”砚尘烬红着脸说。 清吾忍着笑,盘腿坐在卧榻上,手掌撑着下巴,歪头看他,“以后,是多以后啊?你对我这么好,我突然有点想现在就嫁给你,怎么办?” 砚尘烬眸子颤啊颤,难为情的撇开视线,小声说:“等我们回妖族,就成婚。” 这话说得真有底气! 难得砚尘烬有这么有底气的时候,清吾瞧了很欣慰,“好,但你要清楚,我嫁给你的话,就是你的人了,你可要对我更好,不然我要后悔的。” 砚尘烬重重的点了点头,“我会的,我保证,什么都听请姐姐的话,我会努力做个好丈夫的。” 越说越上道儿了,好似现在已经拜了天地,在洞房里头说的体己话。 清吾笑了笑,“嗯,我相信阿烬。” 少年耳根子都红透了,良久才想起自己方才要去做什么,“我先去给你弄酥饼来吃。” 厨房里都是些大锅菜,谁愿意耗费功夫做些酥饼之类的小食,费时间又费力的。 寻常修士吃不上,可砚尘烬不寻常。 好歹是华光门第一美人,爱慕者无数。 砚尘烬只需跟小厨娘说一声想吃,便有人争先恐后的给他做。 只是,砚尘烬一贯无欲无求的,也不愿欠旁人的情分,从来不会仗着自己貌美,做这样的事。 可这回特殊,她喊他夫君哎! 等着酥饼的时候,砚尘烬站在厨房门外,方才脸上的热乎气儿还没全部散去,这会儿透透风,吹一吹,才觉得好些。 成婚,回去就成婚。 这是他以前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 可莫名的,砚尘烬心里又有一些慌张。 成婚之后要怎么办呢? 要一辈子隐瞒清姐姐吗? 若他真能分身成两个人,一个砚尘珏掌控妖族,庇护家人,一个砚尘烬陪伴清吾,守护爱人,那该有多好。 可他做不到的。 砚尘烬深深的吸了一口冷气,感觉那阵寒意从鼻腔里钻进去,蔓延到五脏六腑里去。 好冷,可却没能让他冷静下来,心里还是咯噔咯噔的,慌乱不已。 等了大约半个时辰,酥饼做好了。 娇羞的小厨娘把热气腾腾的酥饼装在食盒里,送到砚尘烬手上,怯生生地说:“砚公子,这酥饼热着更好吃。公子若喜欢,下次再来找我,我给公子做。” 砚尘烬礼貌的浅笑,点了点头,“多谢王姑娘。” 小厨娘煞时红了脸,“砚公子还记得我的姓氏。” 少年笑了笑,只又说了声谢,转身离开了。 回到房间,清吾正无聊的揪着砚尘烬的床幔。 一见他回来,清吾便笑意盈盈的坐起身来,道:“你怎么去了这么久,该不会是躲我呢吧?” 砚尘烬好容易恢复了面皮又红了起来,“我……我没有。” 清吾懒得下榻,干脆冲他招招手,“你拿过来,我不想穿鞋。” 难得,这回砚尘烬没顺着她,“你都好几日没下榻了,下来走走,总坐着躺着,容易生病。” 清吾扑哧一声笑了,揶揄他,道:“怎的,你还久病成良医,教训起我来了?” 砚尘烬已经把酥饼从食盒里取出来,放在桌子上。 刹那间,一股子酥油香味儿扩散开来,飘进了清吾的鼻腔。 清吾闻着香味儿,叹了口气,故作哀伤模样说道:“唉,刚说要嫁你,你便开始敷衍了,前两日还知道抱着喂我吃,现在就不肯了。看来,这男人还是靠不住,尤其是漂亮的男人。” 砚尘烬没说话,在她身边坐下,“脚伸出来,给你穿鞋。” 114章 没心没肺 一听这话,清吾赶紧将两只白嫩嫩的脚伸到他面前,砚尘烬耳朵红了红,给她套上袜子,穿上绣鞋。 清吾笑道:“阿烬,你知不知道话本子里,那些摸姑娘脚的都是什么人?” 别说话本子了,世俗里这样的事儿也不少。 砚尘烬耳朵更红了,“我……我没那么想。” 说着,他拦腰抱起清吾,把人抱到凳子上坐好。 清吾哈哈大笑,“不是说想让我走走?抱我抱得这么干脆,阿烬,你是不是心虚啊?” 少年红了脸,说不出话了。 清吾挠了挠他手心,“好了,不逗你了,坐下坐下,一起吃点儿。” 她捻起一块酥饼,喂给砚尘烬吃。 少年白皙如玉,秒若桃花,看她的眼神含羞带怯的,叫清吾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乖乖,这样的美人坐在眼前,谁还有心思吃什么糕点! 可偏生这美人看得吃不得,清吾只能叹了口气,退而求其次,捻了块酥饼吃。 “好吃吗?”少年浅笑着问她。 那双娇俏的狐狸眼,此刻竟然有些成熟温柔的魅力。 清吾不由得看呆了,直到砚尘烬第三次喊她,她才回过神来,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歪着头认真的瞧他。 砚尘烬垂下眼眸,羞怯地问她:“你干嘛这么看我?沾到脸上了吗?” 修长的手指在唇边擦了擦,没有碎屑,反而举止优雅的像是在抚弄一块白玉。 清吾一贯喜欢他的手,他的手漂亮,跟他人一样漂亮。 她拉过少年的手,握在手心,笑说:“先前不曾这么心无旁骛地跟你日日相处,如今竟觉得你好像和我想的不太一样。” 砚尘烬眸子深了深,脸上的笑容僵硬了几分,“不喜欢吗?” 清吾摇摇头,心里想着是不是先前说他变丑了的事情吓着他了,到现在还这么没安全感。 想想也是,砚尘烬的身世可怜,从小不得父爱,患得患失也是情有可原的。 “很喜欢,阿烬什么样子,我都喜欢,只是觉得我以前粗心,没好好留意阿烬的性情,有些懊恼也觉得新奇。”清吾认真地说。 砚尘烬却仍旧有些闷闷的,“你想了解我吗?我可能……没有你想的那么好。” 清吾姿容夸张的叹了口气,道:“唉,想不想了解,不都得了解吗?现在不了解,嫁给你之后也是要了解的。” 说到这个,砚尘烬心里的担忧又冒了出来,他看着清吾,想问她,如果嫁给他和嫁给砚尘珏是一样的,她可不可以嫁给砚尘珏? 这样的话,所有的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可是,清姐姐会把他当成疯子吧! 哪个正常人会要求自己喜欢的人,嫁给自己的哥哥的? 即便真的有,真的有人答应了,砚尘烬也知道清吾不会那其中的一个。 该怎么办? 砚尘烬心里乱着呢,可清吾却已经默默在心里为两人的以后打算了很多。 甚至连成婚之后,要怎么想法子跟砚尘烬圆房,要生几个女娃娃,生几个男娃娃都盘算上了。 当晚,江铭昀来了,还带来了一个坏消息。 “就在今日晌午,师父体内的魔性已经完全被逼除了。但先前师父入魔时,杀害弟子的事情已经传遍了各大仙门。” “如今仙门中人对师父猜测纷纷,连华光门都备受其害,引起了其他仙门的仇视。若非今日各大仙门的门主送来了质问书信,我们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清吾皱了皱眉,手里把玩着砚尘垂至腰间的一缕乌发,“华光门不是已经封锁了吗?消息怎么传递出去的?” 江铭昀摇了摇头,神色凝重道:“长老们还在调查,此事蹊跷,若真有人能够将消息传递出去,此人的修为绝对不在师父之下,眼下华光门怕是真的被人算计于股掌之间了。” “疼!”砚尘烬幽怨的喊了一声,瞪着一双委屈的眼睛看着清吾。 清吾这才意识到方才走神了,手下不由得加重了力道,扯了小可怜的头发。 她赶紧松手,连连道歉,“抱歉,抱歉,宝贝,我不是故意的。” 清吾一面揉着砚尘烬的发根,一面心疼地说着:“不疼了,不疼了,我错了,宝贝……” 江铭昀无奈的清了清嗓子,“你们俩……?!还有人在!” 清吾刚要收手,砚尘烬委屈的哼了一声,“好疼,再揉揉。” 江铭昀斜眼看他,心道:这小子绝对是故意的! 原先,江铭昀总觉得清吾跟砚尘烬在一处,定然是用了什么手段,委曲求全的跟着他。 后来,发现两人的相处方式,江铭昀又觉得定是清吾花言巧语哄骗了砚尘烬,才叫清冷如玉的砚师弟这般死心塌地的喜欢她。 如今,江铭昀却觉得,清吾才像是被哄骗的那一个,这狐狸的狡猾聪明,哪里是一个清吾能抵挡的? 清吾只能一边给砚尘烬揉脑袋,一边与江铭昀说话,“所以,你的意思是说,如今华光门里藏了一个内应,还是个很厉害的家伙?” 江铭昀点了下头,“此人似乎不仅仅是冲着师父来的,还是冲着整个华光门来的。如今敌人在暗,我们在明,这样下去,不是好兆头,怕是此番华光门要承受一场浩劫。” 他抬眸给清吾使了个眼色,“你近日,也没什么不适吗?你在砚师弟房里总归不稳妥,需不需要我明日给你安排别的住所?” 江铭昀的话,清吾心里明白。 他在担心掏魂手的事情。 若那散播谣言之人正是掏魂手,也就意味着,那人如今就在华光门之中,并且出入封锁的山门都自如,更别说只是一间屋子了。 清吾继续留在砚尘烬屋里,对砚尘烬来说,总是个隐患,对清吾来说,更是可怕的顾虑。 一抬眸,对上砚尘烬的双眼,少年质问她,“你想走?你是不是腻了我了?” “……”清吾被问得有些错愕,片刻才回答说:“没有,我只是觉得这个……小别胜新婚嘛,咱俩日日黏糊糊的待在一起,我怕你觉得腻烦。” 可砚尘烬没给她半点机会,十分坚决地给出答案,“我不会!” 江铭昀早就预想到这种情况,也猜测到清吾这人嘴硬心软,耐不住砚师弟的软磨硬泡。 好在他早有准备,“住隔壁的成渝师弟,年前摔断了腿,送下山去休养了。如今赶上山门封锁,怕是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不如……你先住他那里,两间屋子连着,来往也方便。” 清吾记得那个成渝,脾气暴躁,先前没少嫌她吵闹的,没想到遭了报应,摔断了腿。 诚然,江铭昀是这么建议,清吾自己也说了不算,总要听小祖宗的。 这种时候,都已经准备谈婚论嫁了,清吾可不想惹他生气,再闹一通。 她眼巴巴地瞧着砚尘烬,带着几分乞求。 少年憋屈的抿了抿唇,“我不想。” 清吾把他抱在怀里,心里知道他这是妥协了。 不想,不是不准,总是有点余地的。 江铭昀道:“白日里你们还是可以见面,只是夜里分开,区别不大,暂时委屈下砚师弟。” 砚尘烬沉默了片刻,道:“就只是为了这个?怕相处久了烦腻,还是还有别的缘故,你没有告诉我的?” 清吾心虚地摸了摸鼻尖,“怎么会啊,有缘故的话,我肯定会告诉你的。再说了,你知道这成婚习俗,成婚前是要少见面的,咱们俩日日黏在一起,成婚的时候都没有惊喜了。” 江铭昀有些诧异地问:“你们要成婚了?什么时候?” 他倒不是觉得这俩人成婚有什么奇怪的,只是眼下这种山雨欲来的时候,这俩人不知愁不知忧地竟想着喜事儿,江铭昀有些无奈。 清吾冲他笑了笑,“快了,快了,等这事儿结束,回妖族之后就成婚,到时候请你喝喜酒。” 江铭昀翻了个白眼,他哪里是问这个,这人还真是没心没肺! 清吾又劝了砚尘烬好一阵儿,那人可算是答应了。 第二日,江铭昀命人将成渝的房间收拾好了,当夜便叫清吾搬了进去。 趁着砚尘烬离开,江铭昀递给清吾一块玉佩,道:“这是我家传的玉佩,若是遇上什么可疑之人,你把玉佩握在手里,能暂时隐蔽行踪。自然,这东西也不知能蒙蔽修为极高之人的眼睛多久,但总归有些用处。” 清吾对着那玉佩打量了一番,问道:“江大少爷,你的宝贝怎么净是些逃命躲避用的?” 江铭昀脸色一沉,伸出手掌,“少说废话,不用还给我!” 清吾讪讪的笑了笑,道:“没说不用啊,我这不是……就稍稍好奇一下,哈哈……” “走吧,去我房间!”江铭昀翻了个白眼。 清吾双手护在胸前,“这么晚了,去你房间干嘛?” 江铭昀皱眉,一副‘我会对你有什么兴趣’的表情,“这玉佩只能在你清醒的时候起到作用,若是你睡着的时候被人控制,你怎么应对?” “你不会是夜里要看着我吧?江大少爷,你这人……还挺靠谱的啊!”清吾心里顿时有些感动。 可下一秒,这点子感动就瞬间荡然无存。 江铭昀不屑道:“你想得美,我前几日命人打造了一间玄铁笼子,夜里你睡那里面,若是有动静,我会醒过来。” 清吾:“……” 算了算了,有防范比没有强,睡铁笼就睡铁笼吧! 等到清吾进了江铭昀房间,瞧见那四四方方的铁笼子,清吾不由得汗颜,“你说你,弄这么个东西在屋里,没人怀疑你吗?” 江铭昀淡然道:“我行事光明磊落,人品好,不像有的人。” 清吾还想解释一两句,江铭昀却没给她机会,道:“废话少说,赶紧进去。” 清吾无奈地摇摇头,只能进了笼子。 好在江铭昀在笼子里铺了厚厚的褥子,躺在里面倒也不觉得硌得慌,跟睡在卧榻上没什么区别。 只是对清吾来说,这笼子在她心里,总归是有些压迫感的。 一个被从小关在琅琊山上五百多年的人,对禁锢和牢笼,总是有说不出的恐惧的。 更要命的是,原本温香软玉的抱在怀里,如今只有冷冰冰的铁笼,实在是天壤之别,叫清吾心里落差极大。 但只要想到自己这么做,不会伤害砚尘烬,清吾也愿意咬咬牙挺过去。 从这日起,清吾开始了白日里跟砚尘烬甜甜蜜蜜,夜里睡铁笼的生活。 好在砚尘烬不像她那般没皮没脸,做不出半夜悄悄溜进她房间的事儿,清吾也省了不少心。 江铭昀每日会跟清吾说白弥的近况。 自从魔性去除,白弥的身子也日复一日的康健起来,只是对入魔期间和闭关期间的事情,他绝口不提,似乎其中有什么隐情。 门中无法从白弥口中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门外却炸开了锅。 华光门每日收到各仙门的来信不计其数,长老们都为难坏了。 这事儿就这么挺了半个月,白弥突然宣布,要举办一场庆贺他出关的宴会,届时宴请各仙门的门主一并赴宴,也好打消外界对华光门的猜测。 清吾自然是欢喜的,想着山门马上要开放,她可以带着砚尘烬离开了。 这玄铁笼子,她真是一日都不愿意多待。 可惜事与愿违,想跑的不光是清吾,整个华光门上上下下都人心惶惶的,想要开溜。 倒也不是说,这华光门里养出来的都是些只为自保的酒囊饭袋,诚然这其中不乏这样的人。 但即便是有目标有理想的修士,也希望自己是丧命于斩妖除魔,除暴安良,而非在门中被门主或师父残害。 因而,不少人想下山暂避风头。 这人一多,门中便勒令禁止弟子下山。 自然,白弥的禁制令也是有理由的,若是大批弟子下山逃离,这华光门的庆贺宴会也不必办了。 甚至是在明晃晃的告诉众人,华光门中确实有异! 清吾挺尸般地躺在铁笼里,嘴里抱怨着:“该死,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115章 一茶更比一茶酸 《一睁眼,我家狐狸成了病娇反派》115章 一茶更比一茶酸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16章 有人看着也没用 她点点头,“他说没背叛我,我也给他一个机会,若是日后再有这样的事发生,我不会容忍的。” 赵锦英叹了口气,道:“唉,我原本觉得你这人性子强硬,果断决绝,没想到难逃世俗,一遇上感情的事儿,还是容易被牵着鼻子走。也罢也罢,我也是没尝过爱情的苦,体会不了你的难处,不过你心里有数就好,我也是怕你受了委屈。” 清吾笑着拍了下赵锦英的肩膀,“放心吧,我又不吃亏。” 一说着话,赵锦英的眼睛亮了亮,道:“怎么样,砚小公主的功夫如何?” “他有什么功夫?”话没过脑子的说出了口,清吾才意识到赵锦英这个脑子龌龊的家伙说的是什么意思。 清吾抬手在他头顶拍了一巴掌,“把你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都给我收起来,我们阿烬可跟那些臭男人不一样。人家是公主殿下知不知道?娇贵着呢,那是能随便亵渎的吗?” 赵锦英撇了撇嘴儿,道:“少来这一套,你们俩都黏黏糊糊多久了,又不是一天两天的,整日都混在一起,夜里还睡一起。又不是真的神仙,还能没有七情六欲不成?” 忽而又想到了什么,他惊诧地问:“砚小公主……不会真是个公主吧?” 也不等清吾回答,他自顾自地说着:“想来,哪有男人跟他长得那么美的,我们师兄弟几个经常说起,他若是换上女装,妥妥的美娇娘。” “还敢胡说?”清吾抬起手,作势又要揍他,赵锦英这回长记性了,赶紧躲了躲。 嘴上说着赵锦英胡说,清吾心里也是认同他那些话的。 阿烬他生的是有些雌雄莫辨,美到了极点。 若不是她亲眼验证过,大约也会有所疑惑。 赵锦英捂着脑袋,问道:“你到底确不确定啊?” 清吾白眼一翻,“确定,确定,行了吧!” 原本想敷衍了事,赵锦英却更来劲儿了,笑得十分欠揍,“你瞧过了?什么时候瞧的?都说鼻子高的人……” 清吾一巴掌拍过去,这回被赵锦英灵巧的躲开了。 那人笑得更欢了,“砚小公主鼻子那么挺,是不是很出众?” 她就算想比,也要有的比。 除了砚尘烬,她也没瞧过旁人,如何比得? “闭嘴,再敢胡说,把你的嘴缝起来,你知道我缝东西水平有限,拆拆补补的,你可别介意。”清吾威胁说。 赵锦英赶紧双手捂住嘴巴,含含糊糊地说了句,“你也太狠了吧!” 宴会大约进行了一刻钟,许是门主已经敬了酒,众人也随意些。 砚尘烬得了空闲,便从殿中出来,准确无误地找到了清吾的位置。 清吾推了推赵锦英,“阿烬要过来,你去别的地方坐!” 赵锦英拍了把桌子,没好气道:“路姚清,你也忒重色轻友了些!” 这殿外的座位也是有数的,砚尘烬是多余的,没他的座位,自然也就意味着,赵锦英给他让了座儿,自己便没了去处。 没法子,赵锦英只能又搬了个蒲团来,往离清吾远些的方向挪了挪,给砚尘烬腾出个地方来。 砚尘烬乖乖巧巧的在清吾身边坐下,腻腻歪歪的抓着清吾的手,“清姐姐,我好想你。” 清吾笑笑,“才分开一刻钟。” 少年靠在她肩头上,蹭了蹭,“很久了。” 赵锦英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把狗粮塞得胃里胀胀的,于是又往外挪了挪。 众人把酒言欢,赵锦英也倒了杯酒,要和清吾同饮。 清吾回绝,“说了戒酒的,不能喝。” 赵锦英一脸惊讶,“你认真的?” 师兄弟间也常常有酒后胡闹的,放话说自己以后再也不喝酒的更是大有人在,但能坚持一个月,就算是能坚持的了。 这都半年多了,她还戒着呢? 倒是砚尘烬十分体贴,说:“今日我看着你,喝一点也无妨。” 他知道她喜欢喝,只要不在旁人面前撒泼,他都可以容忍。 清吾揉了揉他的脸,恨不得亲他一口,以示感谢。 上回砚尘珏的庆功宴,赵锦英便没能同清吾喝上一杯,这次得了砚小公主的许可,赵锦英可不能轻易放过了清吾。 清吾没想到,赵锦英的酒量还真挺不错的。 等到俩人都喝得晕晕乎乎,清吾瞧见赵锦英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了,才哈哈大笑,“还敢跟我比酒量,你还差得远呢!” 砚尘烬知道她醉了,扶着她摇摇晃晃的身子,“清姐姐,你喝醉了,回去休息吧!” 清吾稳了稳双脚,迷迷糊糊的盯着砚尘烬,“阿烬,怎么有两个你?” 砚尘烬笑了笑,握住她左指右指的手,“没有两个我,你醉得眼神不好,我抱你回去睡觉,好不好?” 清吾神志不清醒,思索良久才明白他说什么,于是张开了双臂。 少年将人打横抱起来,嗅着清吾脖颈间软软的奶香味和唇齿间清香的花酿,心头颤了颤。 砚尘烬把清吾抱回自己房间,一路上,清吾晃着一双笔直修长的腿,嘴里含含糊糊的喊着:“阿烬……阿烬……该……该入洞房了!” 都醉成这样了,还想着入洞房呢? 砚尘烬不由得想笑,回应着她的话,“好,洞房了,我可什么也不会,要清姐姐教我才行。” 一听这话,清吾立着挺了挺腰,害的砚尘烬差点儿没抱稳,把人给摔了! 清吾咧开嘴笑了,“宝贝,别怕,姐姐好好疼你。” 砚尘烬勾着唇轻哼,“你都醉成什么样了,有那个本事吗?” 清吾拍着心口,“我本事大着呢,你不知道,他们都管我叫……叫女魔头,我本事能不大吗?” 说话驴唇不对马嘴的,砚尘烬也不知她是真的不清醒还是装的。 方才他说让她教他的话,她就听得清清楚楚。 两人进了屋,砚尘烬踢上了房门,刚把人放下,还没来及的点上油灯,清吾便抱着砚尘烬的脖子啃了起来。 他挣脱开,“等等,我点上灯!” 清吾笑得清脆,“别点了,省得你害羞!” 砚尘烬愣了下,那人又粘着亲了上来。 他以为方才那些话是玩笑的,怎么她……还当真了? 砚尘烬自知这回事儿是躲不过去的,可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顾虑,没准备好。 原想着最快也要等到两人大婚,难不成今日真要在这里? “清姐姐,我……” 话没说全,又被甜甜的吻堵了回去,耳边是清吾含含糊糊的声音,“别说话,宝贝。” 砚尘烬眸子颤了颤,一半紧张,一半害怕,半推半就着,也就从了。 清吾一觉醒来,感觉自己被人打了一顿似的,还是往死里揍的那种! “嘶!”她只动了动手臂,便察觉整个人像是散架了似的。 一睁眼,身侧躺着个美玉似的人儿,双眸紧闭,眼眶微红,尤其是下眼睑,还沾着些干涸的泪水。 顺着眼睛往下,少年鼻尖也红红的,嘴唇更是肿得厉害,像是被人咬了一通似的。 下巴,脖子……更不像话! 清吾脑袋像是被捶了一下,眸子骤然睁大,摸索了一番,她如遭雷击。 她说什么来着,说什么来着? 酒后犯浑,便是有人看着也是没用的! 不仅没用,她还把看着她的人儿欺负了!!! 清吾吞了吞口水,更要命的是,她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完了完了,这种情况下,她这般强人所难趁虚而入,阿烬肯定恨死她了。 兴许再没有下回了,可她连这一回的记忆也没有,竟是……白做了! 身侧的少年动了动,清吾赶紧闭上眼睛,装睡! 事实上,清吾并非想逃避,只是一时间还没想好要怎么面对砚尘烬,她怕他哭,怕他难过,怕极了! 死一般的寂静弥漫在整个房间里。 尽管清吾闭着眼睛,可还是能感觉到砚尘烬的目光紧紧的锁在她脸上。 清吾心虚的都快要冒出汗来。 终于,那人动了动,起身了。 细细簌簌的穿衣声,没多久,少年下榻了。 清吾不敢睁眼看,直到吱呀一声房门开关,她这才试探性地睁了眼。 砚尘烬已经不在房间里了,清吾沉沉的松了口气。 怎么办,怎么办?快想办法! 可脑子像是被什么卡住了,根本无法冷静下来集中精力。 清吾深呼吸良久,她想,阿烬还能起身出门,应该没有多生气吧! 相比之下,她才是连动都动不了了。 这个念头一晃进来,清吾立刻警惕起来,她该不会是……瘫痪了吧?! 她挣扎着起身,可腰酸得厉害,强撑了几回,也没能坐起身来。 清吾尽力保持冷静,脑子里疯狂的在她曾经看过的一众话本里寻找答案,这是……正常的吗? 还没等清吾想出个所以然来,房门再次被打开。 少年见她醒了,脸红了红,倒是没有生气也没有委屈,只把手里的食盒放到桌子上,连看都没敢看她,声音略带沙哑地说:“过来吃东西。” 清吾起不来,觉得自己干了坏事欺负了人,还要被欺负的人来扶她,有些过分,于是沉默着,不言不语。 砚尘烬不高兴了,瘪着嘴儿,“怎么,还要我去喂你不成?” 素日里,他也没少喂,可今日情况特殊,他赌气似的不想喂她。 清吾只好说:“你吃吧,我不饿!” 话一出口,肚子便不配合的咕噜噜叫了起来。 砚尘烬气得一拍桌子,“你在跟我生气吗?怪我昨日做的不好,没让你满意是吗?” 她哪儿敢啊? 清吾只能如实说:“我起不来,腰酸的厉害,动不了了。你不用管我,只是现在没气力了才觉得饿,等会修为恢复些,便没事了。” 少年沉默了。 俩人一个坐着,一个躺着,谁也不说话,气氛尴尬极了。 到底是砚尘烬没坐住,把饭菜端到卧榻前,扶了她起身,给她喂饭。 他这么做,清吾心里更觉得对不起他。 吃了两口,她便道起歉来,“阿烬,对不起,我昨日醉糊涂了,我……你是不是生我气了?你打我两下,骂我两句,别生我气了,我现在跟残废了似的,都不知道拿你怎么办了。” 少年哼了两声,道:“昨晚生龙活虎的,现在残废了?我嗓子都快喊哑了,你都不听我说话。” 清吾心里也悔啊,若是她真是清醒的时候,绝不会这么欺负人,如今她什么也不记得,多过分自己都无法判断。 “对不起,我……我以后不喝酒了,打死也不喝了,谁看着都不喝了,好不好?”她倚在砚尘烬身上,抬着眸子看他,带着几分乞求。 砚尘烬被她看得耳根子都红了,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 清吾有些惊喜,“原谅我了吗?” 少年没说话,表示默认。 清吾真想抱着他亲一口,可现在没什么力气。 “张嘴!”少年舀了一勺粥水喂到她唇边。 清吾笑盈盈的吃下去,“阿烬,你真好,我爱死你现在这样了。” 不生气就爱他,生气就不爱了? 砚尘烬思索了片刻,觉得清吾也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每每他跟她吵架,冷她气她,她只会更生气。 相反的,稍稍给她一个台阶,她就会耐着性子哄他。 大约是他生辰那日的经历太让他绝望,以至于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他也不敢太作她。 可砚尘烬也有顾虑,“我这么快就原谅你,你会不会……觉得我廉价,想碰就能碰的?会不会……不珍惜我?” 清吾错愕的看他,“你怎么会这么想?阿烬是我最宝贝的,怎么会廉价?若不是醉了,脑子不清楚,我绝不会这么轻薄的对你,本来应该等到成婚之后的,才算对你尊重。” 少年嗯了声,挺满意她的回答,又问:“那,我表现得好不好?你会不会觉得我没用?” 这清吾真是没法儿判断,“我不记得了,要不……等我好些,我们再试试?” 清吾眨巴着眼睛瞧他,那模样跟小狗讨主子欢心似的。 明明她才是主子,竟还本末倒置了。 117章 怀疑 但砚尘烬松了口气,昨日他表现的不好,光顾着哭了。 这种经历,清姐姐忘了也好。 他沉默良久,点了点头。 清吾更加意外了,阿烬这是怎么了,这都能妥协? “你……不怕了?”她试探性地问。 砚尘烬脸红了红,“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如果是你的话,我……也不是不可以,而且……”不难受! “而且什么?” 少年脸更红了,“没,没什么,快点吃东西。” 清吾心情大好,也不追着他问,顺从的吃着他递到唇边的食物,心里美滋滋的。 她的砚小公主阿烬大宝贝,终于被她占为己有了。 清吾在榻上这一躺就是足足六日,好容易能下地了,她揉着后腰,心里想着自己这是造了什么孽,怎么会躺这么久? 恍然间想起,这几日江铭昀都没来过,她没睡铁笼,这人怎么一点儿动静儿也没有,该不会是出什么事儿了吧? 于是乎,清吾能下地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江铭昀。 今日难得江铭昀没出门,清吾只敲了两回,门就开了。 江铭昀一见她,神色不太自然,“有事?” 清吾摇头,“倒也没什么事,就是……我这几日都没来你这儿,你怎么一点也不担心我,跟个没事儿人似的?” 江铭昀轻咳一声,“我为什么不找你,你心里清楚。” “……”清吾皱眉,“我不清楚,你说说看!” 江铭昀撇开视线,冷声道:“宴会那晚,我看夜深了你都没来,去砚师弟房间寻你,听到了……一些声音……” “哎,打住打住,别说了,别说了,我知道,知道了……”清吾慌里慌张,颇不自在的揉了揉鼻尖。 要命,她自己都不记得的事情,江铭昀都比她知道的多! 江铭昀尴尬的清了清嗓子,“也没听到什么,你不用多想。” 清吾斜他一眼,要是真没听到,这小子耳根子红什么? “你说你……好端端的一个世家公子,怎么净干这种听墙角的勾当?”清吾埋怨起来。 上回在混沌山就是这样,她和砚尘烬闹了多久,江铭昀这小子就听了多久。 而今又是如此,真是……太丢脸了! 江铭昀翻了个白眼,“这是我想听的吗?你们两个没半点儿收敛,还怨旁人,不可理喻。” 说罢,江铭昀转身进屋了。 清吾捂着脸,觉得丢人丢到家了! 可恨的是,她连自己有多丢人都不记得了,这更丢人了! 砚尘烬取了酥饼回来,瞧见的便是清吾心如死灰的躺在卧榻上,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怎么了?我才走半个时辰,怎么这副模样?”砚尘烬笑着问她。 清吾歪了歪脑袋,“阿烬,我刚才去找了江铭昀。” 砚尘烬立刻酸了起来,“一下地就去找他,清姐姐对他可真是与众不同。” 清吾尬笑了两声,坐起身来,认真地问道:“阿烬,我问你,宴会那晚……到底发生什么了呀?你详细跟我说说呗?” 少年立刻紧绷起来,像是被踩了尾巴似的,“干嘛问这个?” 清吾摸了摸鼻子,道:“如果我说,那天晚上江铭昀来找我,听到了声音,你生不生气啊?” “什么?”砚尘烬气得声音都拔高了几个度。 清吾尴尬的笑笑,“我是不是说了什么不入流的话?你肯定不会说那种话的,但我这人,又醉糊涂了,说不准说了点儿什么被江铭昀听到了。” 砚尘烬脸红了个彻底。 他不这样还好,越是如此,清吾心里越没底。 这是说什么了呀? “阿烬?”清吾轻声喊他。 少年回了回神,脸色难看极了,低声道:“没说什么。” “没说什么?”清吾重复,但他的样子实在是不像没说什么。 砚尘烬咬了咬嘴唇,“说了没什么,你别瞎猜了!” 眼看少年急了,清吾也没办法,只好妥协,“好,没什么就没什么,宝贝别生气。” 原本因为这事儿,清吾觉得这段日子江铭昀都不会来找她的。 却没想到,七日后的黄昏,江铭昀来了。 虽然已经前前后后间隔了半个月,可砚尘烬瞧见他,还是面色阴沉。 清吾怕他不自量力真跟江铭昀动手打起来,于是扯了扯他的手腕,把人拽到身后去,遮蔽了两人的视线。 江铭昀轻咳一声,“出事了。” 能让江铭昀称得上出事的事情,定然不是小事。 清吾不由得皱眉,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洛温门门主死了,虽说仙门门主身死也是寻常之事,但因着仙者寿命绵长,随着修为增长,返老还童的也不计其数。因而,门主身死大多是意外,被妖邪所杀,诸如此类,但洛温门主……死于暴毙。”江铭昀语气淡然,但神色中带了一丝紧张。 清吾追问:“这和华光门有关?和白弥有关?” 江铭昀摇摇头,“无关,但旁人不会这么想,这位门主是半个月前宴会缺席的几位门主之一。如今这么猝然死了,自然是要把矛头指向华光门的。” 清吾皱了皱眉,到底是什么人,一步一步,分明要置白弥于死地,要置华光门于死地。 太奇怪了! 若是真如江铭昀所说的那样,白弥此人并非恶贯满盈,记恨他甚至连整个华光门都不放过的,必然是有深仇大恨。 若非清吾自知从无害人之心,她都怀疑自己,杀身之仇! 江铭昀见她沉默许久,问道:“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清吾摇摇头,说笑道:“只是觉得我自己很可疑罢了,该不会是我梦游的时候做的吧?” 这话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江铭昀倒是没有怀疑过清吾,他的视线偏向清吾身后的砚尘烬,眸子里带了几分审视。 如果说有一个人想复活清吾,还能时时刻刻把她控制在身边的话,这个人最可能的人选就是砚尘烬! 清吾顺着江铭昀的视线看过去,对上少年水气氤氲的眸子。 少年双眸颤颤,“清姐姐,你怀疑我吗?” 清吾张了张嘴,她真的从来没有怀疑过砚尘烬,若非此刻江铭昀用这种眼神看他,她甚至从来没想过砚尘烬对白弥或许也是仇恨的。 砚尘烬眼里满是失落和无助,“不是我,清姐姐,我没有……没有那个本事。” 真的没有那个本事吗? 清吾想起了自己曾经给他的一半魔气,到底是害了他还是帮了他? 他为什么留在华光门,背负着仇恨? 清吾想起了重生回来,再见到砚尘烬的时候,曾经问过他,在祠堂里张明所说的那些话是不是真的。 砚尘烬很紧张的回答不是。 ——不就是被妖族抛弃的幼子,从小跟着魔头清吾生活了两百年,竟也敢以此为由,声称多年来稳定了魔心。我呸,那魔头怕是死了也想不到,自己养了这么多年的白眼狼,竟然恬不知耻的跟仙门邀功。若非门主看在仙门和妖族联姻,给妖族薄面,又岂会特许他回妖族?可这白眼狼倒好,竟求着门主,非要留下,做了门主的入室弟子。 这番话里,到底那一句是砚尘烬所回答的不是? 他留在这里,是不是别有目的? 清吾恍然间想到了什么,“你的玉牌呢?弟子玉牌。” 要随意出入山门,最方便的是弟子玉牌,但除门主弟子之外,其他弟子都是必须携带玉牌才能出入。 唯独门主弟子,长老以及门主,山门可以验证身份,即便没有玉牌也可以随意出入。 清吾不是没有怀疑过,砚尘珏或许拿了砚尘烬的弟子玉牌,可她没有想过,或许有一种可能,是砚尘烬主动给砚尘珏的。 砚尘烬脸色煞白,刹那间没有一丝血色,他不可置信的看着清吾,摇摇晃晃的后退了一步。 他后退的动作,像是心虚,叫清吾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砚尘烬,你的玉牌,拿出来,给我看看!” 少年眼眶都红了,摇着头。 许是清吾太过着急,一时间没控制住手上的力道,少年呜咽了声,喊着,“疼!疼!” 清吾连忙松开手,觉得自己有些失态了。 她并非是不相信砚尘烬,只是她害怕,哪怕有一点点的可能性,那个一直在暗中杀害了那么多无辜少女的人,会是她身边这个单纯无辜的小狐狸。 若真是如此,清吾毋庸置疑会崩溃! 砚尘烬低着头,捂着方才被清吾生拉硬拽的手腕,许久,他才颤巍巍的从怀里摸出一块玉牌,横在清吾眼前。 他声音颤抖着,带着委屈和害怕,“这样你能相信我吗?清姐姐,别这么对我,你好凶,吓坏我了。” 清吾眼眶也有些湿了。 她方才是在做什么? 怀疑砚尘烬?怎么可能会是他? 看着眼前温润可怜的少年,清吾心头跟被刀尖儿刺了似的,“对不起,阿烬,对不起,我不该,我……” 少年抿着唇,委委屈屈的摇了摇头,“没关系。” 他的声音很轻很轻,轻到清吾都怀疑自己有没有听到这三个字。 江铭昀也有些愧疚,这事儿算是他挑起来的,于是轻咳一声,道:“应该不是砚师弟,我先回去了,有其他动向,我再来告知你。” 清吾愁容满面,该死的江铭昀,放这种马后炮有什么意义? 你小子挑完事儿就跑? 清吾瞪他,他假装没瞧见,自顾自的出去了。 走了也好,不然有个外人在场,清吾总不好低三下四的求着砚尘烬。 房门一关上,清吾小心翼翼地去拉砚尘烬的手,“对不起,我……我不该怀疑你,我方才猪油蒙了心,我只是太害怕了,怕真的是你。” 砚尘烬脸上的悲伤不减,从她手中抽离,“若真的是我,你会恨我,像方才那样,不要我吗?” 清吾不敢有这种假设,她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砚尘烬无力的闭上眼睛,苦笑了下,“你不是说我什么样子,你都喜欢?是骗我的是吗?清姐姐,我真的不知道,你到底喜欢我什么?只要我有一点点,哪怕一点点偏离你心里的预想,你就无法接受,是不是?” 面对砚尘烬的质问,清吾沉默了。 是啊,她不是说什么样的他都喜欢吗? 为什么要因为这个崩溃?不是说了,他年纪小,就算犯错了,也要纠正他,那她方才在做什么? 清吾不能否认,若是方才砚尘烬拿不出那块玉牌,她或许真的会对他发火,甚至是逼问他,但她没想过抛弃他。 她能明白现在砚尘烬在意的是什么,也能理解。 “我……阿烬,我……”清吾很想解释,但是解释不出来。 砚尘烬摇了摇头,“算了吧!” 少年清冷的声音破碎又疏离,刺得清吾心里疼极了。 他说算了,哪是真的能算了? 清吾赶紧拦住他要往外走的动作,“阿烬,你别这样,我认错,我道歉,你别忍着,你生气的话说出来,你骂我打我,我都能接受,别憋在心里什么也不说,好吗?” 少年扯了扯嘴角,道:“我没有憋在心里,只是我觉得,清姐姐应该想清楚一些,或许在清姐姐心里,没有那么喜欢我。成婚的事情,还是等清姐姐想明白了再说吧!” 砚尘烬走了,清吾错愕的愣在原地。 他说的没错,问题不在他身上,在她这里。 她是怎么想的?喜欢阿烬,是只喜欢那个乖乖的阿烬,还是要更多了解他,喜欢全部的阿烬? 清吾身子一歪倒在卧榻上,心里乱糟糟的。 并非是她不愿包容,只是……她总是自以为是的觉得自己很了解阿烬,她以为自己了解的是阿烬的全部,所以在了解之外的……都是变数。 然而,作为一个平淡没有起伏得度过了五百多个年岁的人来说,她讨厌变数。 清吾抬起手臂遮住眼睛,脑海中想着和阿烬相处的点点滴滴。 他娇娇弱弱,可骨子里傲气十足。 他的表象和内里差的好多好多,她真的了解真实的阿烬吗? 原本清吾打算等自己想明白了再去跟砚尘烬说清楚。 118章 无理取闹的丫头 《一睁眼,我家狐狸成了病娇反派》118章 无理取闹的丫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19章 再出意外 黄名姝气得咬牙,跺了跺脚。 初见叶岚阕的时候,他那温润如玉,谦谦公子的模样都是装出来的。 不过几日,叶岚阕就原形毕露,脾气大不说,还喜欢耍心眼儿,坏得很! 原先黄名姝还不明白,为什么叶岚阕这么喜欢大姐姐,大姐姐却喜欢那个除了长得好看,什么本事也没有的砚尘烬。 如今看来,砚尘烬虽然又娇又弱,但好歹比叶岚阕真诚坦率。 黄名姝被关在门外,冲着房门作了个鬼脸,便离开了。 清吾难得来找叶岚阕,叶岚阕心里欢喜,给清吾冲了壶最上好的茶。 茶水摆到清吾面前,叶岚阕才在她面前坐下,“阿吾,你今天来找我,是不是有什么事?” 叶岚阕护着她的身份,只在没人的时候喊她‘阿吾’。 前阵子,妖王病逝,砚尘烬前往妖族,但清吾非亲非故的不能一同前往。 这事儿,叶岚阕清楚。 是以,即便清吾不开口,他也知道她今日来的目的是什么。 虽然叶岚阕心里失落,但也因为自己还能帮到清吾而感到高兴。 清吾的思绪还因为方才黄名姝所说的那些话有些飘忽,叶岚阕同她讲话,她也有点心不在焉。 她惶惶然的抬头,道:“想让你帮我一个忙。” 果真如此,虽然叶岚阕早就猜到了,但是心里还是莫名的有些失落。 他喜欢的姑娘为了她喜欢的男子,来求他,想想都觉得难过。 清吾瞧出他的为难,一时间有点开不了口,只垂头说了一声,“对不起。” 如果她能有任何一点其他的办法,绝不会来求他的。 叶岚阕苦笑了下,抬手揉了揉清吾的脑袋,说:“有什么好对不起的?我记得,你之前说把我当成至亲过吧!都说是至亲了,那我算你哥哥,哥哥帮妹妹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这番话叫清吾顿时红了眼眶。 若是叶岚阕斥责她,她心里还觉得好受些,可他没有。 他越是这样,清吾心里越觉得愧疚。 诚然,这也是叶岚阕想要的,他就要她欠着自己,欠的越多越好,兴许有一日她能想起他以前的那些好,对她的那些情,会回头也未可知的。 只是清吾是个死心眼儿,她不喜欢回头,认定的事情也很难改变。 这让她更加歉疚。 两人都沉默了,各自怀揣着想法。 良久,叶岚阕才故作轻松地说道:“你看你,怎么一副要哭了的样子?我可没欺负你,你不要冤枉我啊!” 清吾抬起头,那人冲她眨眨眼睛,颇为没心没肺的笑了笑。 “我会记得你的恩,日后若你需要,我什么都会帮你完成的。”清吾十分诚恳。 叶岚阕笑了笑,为了让她轻松些,只好说:“好,我不会忘了的,你欠了我好多好多人情呢,日后啊,我可要让你一点一点的还回来。” 清吾心里酸酸的,怕自己在叶岚阕面前哭出来,起身想要离开。 叶岚阕也紧跟着站起来,“你这也太无情了吧,求完人就要走啊?再陪我说说话吧,你这一去,怕是要等你成婚那一日才能再见面了。你家里那个醋坛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到时候,我哪还有机会跟你说一句话?” 清吾沉默了,被叶岚阕按着肩膀,重新坐下。 事实上,叶岚阕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只是觉得难得的机会,日后不会再有了,不想就这么结束。 他小口抿了抿茶水,问道:“你和阿烬,什么时候开始的?” 问完这话,叶岚阕也有些愣住了。 是了,他和清吾之间的联系和话题,似乎除了砚尘烬,也没什么别的了。 清吾想了想,说:“我去妖族接他回来的那次。” “啊?”叶岚阕呆住了。 清吾又点了点头,“嗯。” 叶岚阕不解地问:“那……先前在西陵那次,众人夜游,你们俩在巷子里……那次是怎么回事?” 清吾被问得错愕,心想自己或许早就对阿烬有所图谋。 或许比那时候更早,只是她自己没有意识到。 否则的话,她不会逼迫着砚尘烬,不准他给别人亲,就算是她也被人亲过了,也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一刹,清吾脑中突然闪过了什么。 那日,她被人亲了,他的嘴巴却肿了。 清吾惶惶然的摸了摸嘴唇,想起他那时候慌乱地说没有被别人亲过,难道说…… 是他吗? 亲她的那个人,也有一张和阿烬一模一样的脸。 那阵浓雾,鬼王离开,有人进来,蒙了她的眼,亲了她。 可是……阿烬不可能的,他根本没有修为。 叶岚阕瞧她又走神了,无奈的叹了口气,道:“我也不是非要弄明白这个,我只是怕……你没意识地被那小子给骗了。你可别把他真当成什么都不懂的小白兔,那小子狐狸尾巴长着呢,上当受骗的肯定是你。” 清吾盯着他,“怎么说?” 叶岚阕摇摇头,“我也说不好,也许是我带着情敌的眼光去看他,总觉得这小子不简单。心里一旦有了怀疑,就忍不住去琢磨,我又觉得当年母亲或许说的没错。不管怎么样,砚尘烬都是妖族皇子。虽然母亲也曾派人打探过,这位妖王妃所生的小儿子天生体弱,可也不至于是个一点修为都没有,甚至无法化形的狐狸。这其中必有蹊跷。” 这一点,清吾也不是没有想过。 他说过,当年承受了她魔气的时候,没有妖丹,妖王的孩子,怎么会剖了妖丹被送来仙门? 或许,这其中是为了掩饰和隐藏什么。 清吾苦笑着摇了摇头,越发觉得自己不了解阿烬。 难怪他总是说,如果他不是她想象的那样,她还喜不喜欢他。 不是阿烬的错,是她自己,从来都避重就轻,没有真的了解过他。 很多事情,其实只需要她再深究一下,再问他多一点就会有答案的,可她都没有。 清吾太自负,太自傲了,总觉得自己了解到的就已经足够全面了。 自认为和砚尘烬相处了两百多年,便足够了解他,足够清楚他,可事实是,她不了解,很不了解。 所以他,才那么生气。 叶岚阕还在自顾自地说着:“还有六年前,他来到华光门,执意要留在华光门,拜白弥师兄为师,也是如此。虽说妖王儿子众多,兄弟们自相残杀,他为求自保留下来也是情有可原的。但后来砚尘珏成为太子,逐个将觊觎王位的兄弟除掉,还有什么理由不回妖族?” 砚尘珏可是他的亲哥哥! 一母同胞,他又那么崇敬他大哥,为什么不回去呢? 清吾垂下眸子,“你想暗示什么?” 叶岚阕叹了口气,道:“我不是想暗示你什么,我只是觉得可疑,想告诉你罢了。你可以当成这是我的胡思乱想,但防人之心不可无,阿吾,你想过为什么自己重生而来吗?” 清吾捏紧了双手,嘴唇抿紧了。 有那么一个人,复活了她,却从来不曾让她去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放任她不管,这个人为什么这么做呢? 清吾心里能猜到最可能的答案,即便那日砚尘烬能拿得出玉牌,也不代表,这些事情他都不曾参与。 她努力说服自己,即便砚尘烬真的做了什么,她应该做的是去引导他,而不是放弃他! 叶岚阕继续说着:“神兵没办法探查你的魂魄,所以,你根本不是夺舍归来,是有人召你回来的吧?我打听过了,路姚清自从去了混沌山之后,就开始不对劲了,那次,阿烬也去了吧!” 清吾缓缓闭上了眼睛,本能的想要逃避,不想面对。 他那么娇,那么傲,程安逸想碰他一下,他都躲得老远,但被女鬼追杀的时候,却肯让她背着。 在她累极了的时候,给她抱,给她摸尾巴,甚至费心的讨好她。 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张明说他背弃旧主的时候,他看向她时,眸子里的愧疚和难过。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那时候的路姚清变成了她! 因为是他,她的伤口处才会有那一圈咒印,他怕她痛!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清吾眼角滑下来一滴泪水。 不是失望和痛恨,而是难过和心疼。 她想象不出来,他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要忍辱负重地把她复活,又是怀着什么样的痛苦在漫长的岁月里等着和她重新见面。 甚至连他每一个故作疏离的举动,小心翼翼的模样,都让清吾觉得心疼。 “阿吾,你……你怎么哭了?”叶岚阕有些慌乱,觉得大约是自己说错了话,让清吾意识到砚尘烬本性的同时,也惹她伤心了。 清吾无声的掉眼泪,心里悔恨,自己是有多粗心大意,才会想不到是他? 从叶岚阕房间里离开的时候,清吾才堪堪的止住了眼泪。 她浑浑噩噩的往回走,却不想回房间去。 一个人漫步走到池塘边,池塘里的荷叶已经长出了一截儿。 清吾随手捡起一块小石头,扔向水面,顿时激起一波一波的水纹。 这一池春水,正如清吾此刻的内心,被这一圈一圈的涟漪激得乱糟糟。 心里乱,可脑子很清醒。 她要见到阿烬,尽快见到他,问他是不是真的如她所想的这般,参与了砚尘珏的阴谋。 她要告诉砚尘烬,她不怪他,她知道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都是为了复活她,替她报仇。 但她不要这些,她只要他好好的,远离砚尘珏的计谋,她只要和他平平稳稳的过日子。 砚尘珏的野心不是她和阿烬能控制的,她也不想参与,但她不能让阿烬为了她手染鲜血,那不是她想看到的。 她还要告诉他,她真的很爱他,愿意包容他的一切,哪怕是他曾经帮助砚尘珏做过什么坏事。 只要他答应她,从今往后不再与砚尘珏同流合污,不再伤害无辜的人,她就什么都不计较。 那些她没来得及阻止的,未曾参与的,她都愿意原谅和体谅。 清吾一个人在池塘边坐了很久很久,直到天色完全暗了下来,才回房间去。 她去了砚尘烬的房间,躺在他的卧榻上,想着很快就能跟他见面了。 见面的第一件事,就是谋划成婚的事情。 他让她想清楚的事情,她都想清楚了,只要能跟他在一起,什么都不要紧,什么都可以不重要。 他得允许她还没完全学会怎么爱他,并给她时间,让她学习。 一觉醒来,清吾怀着满心的欢喜,等着下山,去见砚尘烬. 可清吾从清晨等到了黄昏,没等到叶岚阕的好消息,却等来了黄名姝满脸泪痕的对她说:“出事了,师父被打伤了。” 那一刻,清吾哪里还顾得上去不去妖族,火急火燎的跟着黄名姝往叶岚阕的住处去。 路上,黄名姝对清吾说明了事情的经过。 “今日师父去见门主,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可不知怎么的,门主发了狂,又入了魔,不由分说地和师父打起来了。师父敌不过他,只能拼尽全力束缚住门主,可他自己受了重伤,嘴里一直喊着清清,我才来找大姐姐的。” 瞧着平日里嫌弃叶岚阕嫌弃到骨子里的少女,此刻因为叶岚阕重伤不醒,哭得梨花带雨,清吾心里也跟着难受。 黄名姝不知道叶岚阕去找白弥做什么,可清吾知道。 他是为了她去求一个下山的机会,却因此遭了毒手。 清吾心里有愧,不眠不休的在叶岚阕榻前照顾了好几日。 请来给叶岚阕看诊的是华光门里最有名的医仙,可那人瞧了叶岚阕的情况也不住的摇头。 医仙道:“先前留下的病根儿还没根除,这回又被断了灵脉,即便是醒了,怕是也再没法子恢复修为了。往后啊,怕是只能做个低阶修士,与上乘仙法无缘了。” 听了医仙的这番话,清吾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不管是上一次还是这一次,都是因为她。 上一次是为了救她,这一次是为了帮她。 叶岚阕变成今日这样,几乎是她一手造成的。 120章 孩子他爹 《一睁眼,我家狐狸成了病娇反派》120章 孩子他爹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21章 他们是一样的 “把人交给我,我可以给你留个全尸!”砚尘珏狠厉地说道。 江铭昀不相信砚尘珏,皱眉道:“除非砚尘烬来,否则,我不会把路姚清交给任何人。” 砚尘珏冷哼一声,“你以为你有得选?” 说罢,手中的剑刃更逼近了一分,清吾眼看着江铭昀脖颈间滴下血水。 她挣扎起来,“放我下来,江铭昀,快放我下来!” 江铭昀皱着眉,没松手。 清吾无可奈何,只能喊砚尘珏,“太子殿下,别动手,别杀他,我跟你走,我可以跟你走,你会带我去见阿烬的,是不是?” 砚尘珏眸子眯了眯,“我还以为你把他忘了呢,你想见他,好啊,跟我走,我带你见他,至于他……” 那人将冷冰冰的视线移到江铭昀脸上,继续说道:“我看他不顺眼,想杀了他,怎么办?” 清吾诚惶诚恐,“别杀他,我求你,算我求你,你想要什么我都答应你,放他一条生路,太子殿下,我求求你……” 砚尘珏盯着她看了许久,才终于开了口,声音冰冷,“下来!” 清吾拽了拽江铭昀的手臂,“放下我,江铭昀!” 江铭昀终究是把她放下来。 许久未能起身,清吾双脚一占地便有些摇摇晃晃的要栽倒下去。 江铭昀眼疾手快想去搀扶,却被砚尘珏抢了先,不轻不重的把人抱起来,甚至带着惩罚的意味儿颠了她一下。 这让清吾本能的搂紧了砚尘珏的脖子,生怕自己摔下去,会伤了孩子。 不光是清吾,江铭昀也跟着心里一紧,双臂本能的想去接她。 这一举动,刺得砚尘珏眉头紧锁,“不过数月不见,两位感情真是与日俱增。” 他说着眼睛往后扫视了下,“来人,给我把他拿下!” 砚尘珏抱着清吾后退一步,从其中脱身,不知从哪里冲出来几个修士,蜂拥而上,将江铭昀团团围住。 清吾紧张起来,“砚尘珏,你答应了不杀他的!” 砚尘珏淡漠的说:“我没说,而且,我没动手。” 他气愤的又颠了清吾两下,叫怀里那人红了眼眶,搂着他脖子的手更紧了几分,“你别这样,我害怕,别摔着我。” 她说着话的时候,声音都是颤的。 不知道是不是砚尘珏良心发现,他没有再用这种方式欺负清吾。 两人从战场穿行,砚尘珏旁若无人似的抱着她走过。 可清吾满眼都是被屠杀的华光门弟子,认识的不认识的,熟悉的不熟悉的,一个两个不是被几人刀刃架在脖颈,便是重伤倒地。 她眼眶湿了,“为什么,砚尘珏,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砚尘珏垂眸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的说:“方才还恭敬地喊我太子殿下,现在清姑娘不装了吗?” 他冷冷地说:“不是我要这么做,是他们求着我来的,我只是助他们攻上华光门,其余的事情,用不着我插手。” 清吾怒目瞪着他,“可这些都是你一手策划的,你要做什么?你要让他们自相残杀,然后坐收渔翁之利吗?” 砚尘珏冷笑了下,“清吾,你不会是真的和这些人有感情了吧?他们每一个人都不无辜,他们攻上琅琊山的时候,也不曾在意过你的感受,你何必在乎他们?” 他偏过头,看着那些原本和和气气,如今却兵刃相向的仙门中人,“你看看那些人的嘴脸,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他们现在想杀了白弥,就像当年白弥带着他们去杀你一样。一群胆小如鼠,又善于用恶意揣度人心的家伙,他们活该,活该被人利用,活该死无葬身之地。” 砚尘珏仰头大笑,“我这也是在为你报仇啊,你看着这些曾经害死你的人,如今落得这样的下场,难道不觉得解气吗?” 清吾狠狠地给了他一巴掌,“我不觉得!” 砚尘珏用舌头顶了顶方才被打过的脸颊,漠然地说着:“你仗着我爱你,为所欲为。清吾,不管你想不想看到这些,这都是我送给你的聘礼,现在该是你报答我的时候了,做我的妖王妃吧!” 他的语气不是在询问,而是在通知。 清吾被气得瑟瑟发抖,“砚尘珏,你疯了!我是你弟弟的人,你怎么能,你怎么敢?” 砚尘珏哈哈大笑,可笑容丝毫不达眼底,眸子里的冷漠像冰块儿似的,“我弟弟的人?我可不这么认为,和阿烬分开的这段日子,你身边可没少有人陪着啊。日夜不分的照顾叶岚阕,又日以继夜的被江铭昀照顾,清吾,你到底喜欢哪一个?” 清吾觉得他不可理喻,也不想同他讨论这等没意义的话题,她现在只想见到砚尘烬。 他如同疯癫,眼睛里迸射出鲜红的光,“告诉我,你喜欢哪一个?还是说你都喜欢,唯独不喜欢我?你每一日做了什么,和谁见了面,我都知道。” “你……疯子,你这个疯子,监视我?”清吾近乎撕扯着嗓子喊道,眼眶红的厉害,像是下一秒就要有泪水夺眶而出了似的。 砚尘珏沉默了片刻,声音稍稍缓和了几分,“如果对你来说,跟谁都一样的话,那就跟我吧!我比他们都好,我也会对你好,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只要你高兴。” 清吾阴狠地说:“如果我要你死呢?” 那人的手颤了颤,没有再说话,冷冰冰的抱着她飞身离开。 清吾被砚尘珏带回了妖族,关在妖王殿的偏殿里。 砚尘珏似乎还要忙着处理仙门之战的事情,并不能时时刻刻分心来管顾她。 偏殿外驻扎了里三层外三层的士兵,生怕清吾跑了。 清吾想尽了一切办法,想送消息出去,给砚尘烬。 可她现在没了灵脉,只能使用一些微弱的小法术,外头层层叠叠,根本无法将消息送出去。 三日后,砚尘珏来了。 清吾一改先前的凶恶,终是跟他低了头,“砚尘珏,我求求你,让我见一见阿烬,好不好?” 许是三日不见,砚尘珏对她示弱的样子又极为受用,他语气里带着温柔,“别见他了,看我不是一样的吗?清吾,你看看我,我跟他生的很像,是不是?” 对于这样的癫狂的话语,清吾冷了脸,“你疯了!带我见他,我要见他!” 砚尘珏却只是冷淡地说:“不可能!” 这三个字,跟刀子似的扎在清吾心上,她做着最坏的打算,“为什么?你有告诉他,我在这里吗?他不想见我吗?还是……你把他怎么样了?砚尘珏,他是你亲弟弟,你不能伤害他。” 砚尘珏沉默许久,沉沉的说了一句:“为什么不能?只有他死了,我才能名正言顺地和你在一起。本来不打算告诉你的,既然你这么执着,非要一个真相,那我告诉你,他死了!” 清吾呆愣了片刻,“你在骗我吗?为了不让我见他?” 那人却直视着她,冷冰冰的说着:“他死了,我没有骗你。” 说着,砚尘珏抬手震开偏殿的窗户,窗外的士兵立刻往两侧避退。 砚尘珏一把钳住清吾的下巴,迫使她从窗户望出去。 他指着院子里不远处高高隆起的土堆,道:“你不是要见他,就在那里,我特地命人把他的坟堆在你院子里,好让你每日都能瞧见他。” 一刹那,胃里翻江倒海,清吾扯开他的手,匍匐在卧榻前,吐了起来。 等到她把胃里的东西吐得干干净净,整个人如同离了魂似的瘫倒下来,嘴里仍旧喃喃地念着:“你骗我,假的,骗我……” 砚尘珏俯下身,眸子暗了暗,靠在她身上,小声说:“他死了,我还在,跟我吧,我来照顾你。我保证,比他做的更好。” 清吾很想挣脱他,可是没有那个力气。 眼泪不停的往下掉,一颗一颗,浸润了被褥,清吾从无声落泪,到抽泣不止,再到歇斯底里的哭号。 砚尘珏才终于怕了,他把清吾抱在怀里,手足无措的一下一下亲吻她的脸颊,“别哭了,清姐姐,别哭了。” 然而,他的种种举动,也只换来清吾近乎咆哮的一声,“别学他!” 砚尘珏愣了愣,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后知后觉地暗着眸子说:“我跟他长得很像,你若是喜欢他,我可以变成他的模样,我也可以像他一样对你,我和他……是一样的。” 清吾奋力地推他,声嘶力竭地喊:“滚开,别碰我,你和他不一样,滚开……” “一样的,我们……一样的……清姐姐……”砚尘珏喃喃着,颤抖着双手把她抱在怀里,小心翼翼的。 从那日开始,清吾不再说话了,也不吃东西,浑浑噩噩的躺着。 砚尘珏来瞧她,她像是看不见他似的,任凭砚尘珏抱她,亲她,喂她吃东西,她都毫无反应。 粥水顺着清吾的唇角滑下来,即便是送进了嘴巴里,她也没有半点吞咽的举动,甚至有几次差点被堵塞在口腔里的粥水憋死。 这让砚尘珏感到害怕,也不敢再喂她吃东西了。 砚尘珏恐惧地抱着她,无措的问她,“清姐姐,你要我怎么对你,你想要什么,你告诉我,好不好?” 终于,他从清吾嘴里听到了三日来,唯一的一句话,“我想要你死,把阿烬还给我。” 砚尘珏沉默了,仍旧抱着她,但不再说话了。 第二日,又有人来了,不是砚尘珏,而是妖王妃虞氏。 一别半年有余,虞氏怎么也想不到再次见到清吾的时候,她会是现在这样,如同玩偶,了无生趣的像是活死人。 虞氏抹着眼泪,坐在清吾身侧,“孩子,你怎么变成现在这样了……” 清吾瘦了一大圈,枯瘦的手抓住虞氏的手腕,她缓缓地偏过头看着虞氏,“夫人,阿烬他……真的死了吗?” 她的声音很低很弱,但房间静谧,虞氏能听得到。 虞氏不忍心看她难过,但又不敢违抗砚尘珏的嘱托。 她的这个儿子,有的时候,自己都害怕他! 从虞氏久久的沉默中,清吾似乎找到了答案,她缓缓地松开了手,眼神空洞的看着上空,手掌贴着小腹,“等我死了,请夫人把我和阿烬……埋在一起。” 还有我们的孩子,埋在一起,至少下辈子团聚吧! 清吾眼角流出流水,干涩的眼睛有些疼。 虞氏抹了抹眼泪儿,握着清吾的手,道:“阿清,你不要想那么多,就算阿烬不在了,你也不能这么自暴自弃。其实,阿珏不比阿烬差的,或许……你可以试试,和阿珏在一起,也……也是一样的。” 清吾抽回了自己的手。 为什么都说他们是一样的? 他们是毫无相同之处的两个人,怎么会一样? 瞧见清吾的疏离,虞氏也觉得自己说的话很难让人接受,可是……她能怎么样呢? 她以前不是个称职的母亲,没有好好的引导阿珏,教育阿珏,才会让他一步一步变成今天这个模样。 虞氏对砚尘珏有愧,有悔,有畏惧。 她擦了擦脸上的泪水,从桌子上的食盒里取出一盘糕点,拿给清吾吃,“阿清,吃点东西吧,我特地给你做的,咸辣味的酥饼,你以前很喜欢的,你尝一尝,好吗?” 酥饼的香味并没有勾起清吾的食欲,反而叫她发出一阵干呕。 她想吐,但几日未进食,什么也吐不出来。 虞氏只能赶紧把酥饼拿走,抚着清吾的背,给她顺气。 清吾干呕了一阵儿,又重新变回那个死尸似的模样。 虞氏也拿她没有办法,只能提着糕点离开,临走时还心疼的回头看她一眼,对她说了一句模棱两可的话,“阿清,其实……阿烬和阿珏是一样的,你好好看看他,一样的。” 可清吾却没有心思听她说什么,什么也不愿意想。 夜里,砚尘珏又来了。 清吾已经几日没有吃东西,也没有饮水,整个人虚弱至极,脸上没有半点起色,全靠着砚尘珏每日给她输送魔气,将养着她,她才能勉强活着。 122章 为什么不关心我 砚尘珏抱着她,随意地拢着她的发丝,语气十分温柔,“清姐姐,母亲的话你也不听了吗?你不是说她是你未来婆婆,你很喜欢她的吗?母亲给你做的糕点,你也不喜欢吃了?她还给你做了新的绣鞋,比先前的更漂亮,你穿上,我带你出去走走,好不好?” 清吾一言不发,只是淡漠的眼神空洞的注视着前方。 砚尘珏抱着她睡觉,天刚亮就走了。 他走了不多久,砚尘鹅来了。 显然砚尘鹅是被迫来的,有些不太情愿。 “嫂子,你……还好吧?”砚尘鹅轻声问,但没得到回应。 他不知道该怎么劝说清吾,只是被他哥强行拉来凑数的。 他哥临走时威胁他来着,“陪你嫂子说说话,要是说错了话,惹你嫂子不高兴,我饶不了你。” 砚尘鹅小声嘟囔着,“你自己把媳妇儿作成这样,来为难我做什么?” 可在砚尘珏一个警告的眼神里,砚尘鹅立刻闭嘴了。 砚尘鹅从思绪里回神,搬了个小凳子坐在卧榻前,也不敢碰他嫂子一下,也不知道要跟他嫂子说什么。 沉默良久,砚尘鹅憋出一句,“嫂子,我哥……挺喜欢你的,你这样他心里多难受啊。” 他说完,又觉得不像是安慰,反复忖度着方才那句话有没有惹嫂子不高兴。 直到清吾干巴巴的开口,“把窗打开,小鹅。” 少年张口就想反驳,“我叫小……哎呀,算了。” 他连忙起身去开窗,一回头,瞧见清吾正看向窗外,开始掉眼泪了。 这可把砚尘鹅吓坏了,他说什么了?他说错什么了? 砚尘鹅在心里咆哮,嘴上慌乱地说:“不是,嫂子,你别哭啊,我……我是不是说错话了,你爱叫我什么就叫我什么好了,小鹅,小鸡,小鸭,你随便叫就是了,别哭啊……” 清吾不住的流眼泪,都快把砚尘鹅急哭了。 他絮絮叨叨的说:“嫂子,我错了,我跟你道歉,你别哭了,我哥看见了会打死我的……” 清吾原本也没多少眼泪能流,都快流干了。 她哭了多久,砚尘鹅就嘀嘀咕咕的自言自语了多久。 瞧见她可算是不哭了,砚尘鹅才松了口气,道:“嫂子,其实我哥挺好的,他不是你想的那样,他虽然做事狠了点,但是这些都是有原因的。你不能不分青红皂白的误会他。” 清吾扯了扯嘴角,或许是因为哭得心里难过,叫她忍不住想说几句难听的话,来排解心里的痛苦,“有原因?什么原因才能让他残害兄弟,屠杀无辜的生命?” 砚尘鹅难得严肃的辩驳,“不是的,嫂子,我哥他不是那样的,他没有残害兄弟,是那些家伙想害我哥。我哥只是自保,他们一点也不无辜!” 清吾却咬着牙,道:“砚尘鹅,到底谁才是你哥,阿烬还是砚尘珏?你不是口口声声喊阿烬哥哥的吗?现在又变成砚尘珏了吗?你这一声嫂子又是哪一个哥哥的嫂子?” 砚尘鹅被问得哑口无言,良久才说:“没什么区别的,反正你都是我嫂子,嫁给谁都一样的。” 清吾攥紧了拳头,觉得他们一家子都疯了,全是疯子。 她无力地质问:“你说他是为了自保,难道拔掉一个小孩儿的舌头也是为了自保吗?你不怕吗?你也不是他的亲兄弟,你就不怕他哪一日心血来潮,也把你的舌头拔掉?” 砚尘鹅垂头,“不一样,我哥他……他只是心里记恨阿真,阿真他,以前伤害过我哥。嫂子,你不能站在旁观的角度去评估我哥做的对还是不对。” 清吾一点也不在意砚尘珏,她说那些话也只是想撒气罢了。 少年继续说道:“五年前,我哥从外面回来,来看母亲,在花园里遇上了阿真。阿真最得父亲喜欢,于是恃宠而骄,对谁都不放在眼里。他看见我哥,便骂他是个没爹疼的下贱胚子。我哥气不过,只反驳了一句,阿真便哭着闹着跟父亲告状。父亲宠着阿真,不分青红皂白地要将我哥的舌头割了。母亲为了求情,那一刀深深的划在母亲的手腕上,我哥因此才免了这一遭拔舌之苦。” 他看着清吾错愕的盯着他,替他哥抱不平,“嫂子,你不能光看表象,我哥拔了阿真的舌头是不对。你又知不知道,别说是一众兄弟,哪怕是母亲他们都受过阿真恃宠而骄的祸害。我哥难道不该恨吗?” 清吾仍旧呆呆地看着他,声音低沉而又沙哑,“你说谁?” 砚尘鹅愣了下,“我哥,要我再重复一次吗?” 他以为清吾没听清。 清吾迷茫的看着他,“要被你父亲拔舌的人,是谁?” “我哥!”砚尘鹅不解,但是仍旧回答着。 清吾却红了眼眶,质问道:“是砚尘烬,还是砚尘珏?” 砚尘鹅后退了一步,惶惶然的想,难道嫂子知道些什么吗? 他是不是说漏了? 清吾死死的盯着他,继续追问,“你说他五年前从外面回来,从那里回来?他不是一直在妖族的吗?” 她的声音越来越沙哑,“到底是谁?你母亲又是谁?夫人不是只有阿烬和砚尘珏两个孩子吗?砚尘鹅,你又是谁?” 砚尘鹅吓得不敢说话,坐在小凳子上,垂着头,沉默着。 ——我问你,你到底喜欢的是我的皮囊,还是我这个人? ——如果我是个罄竹难书的坏蛋,你也喜欢我吗? ——若真的是我,你会恨我,像方才那样,不要我吗? ——你不是说我什么样子,你都喜欢?是骗我的是吗?清姐姐,我真的不知道,你到底喜欢我什么?只要我有一点点,哪怕一点点偏离你心里的预想,你就无法接受,是不是? 这些假设,难道真是只是那个少年的异想天开吗? 还是说,是他发自内心的,想要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可能,被她喜欢? “是谁啊?到底是谁?到底是谁?”清吾一声一声呢喃着。 过往的种种细节纷纷涌现在清吾的脑海中。 黄名姝第一次见到砚尘烬时的反应。 从砚尘烬房里走出来却叫他无法解释的女修,甚至那日吵架,砚尘烬被打肿了脸,生气的跟她抱怨,到底是什么缘故。 在西陵鬼谷,砚尘烬被谁亲了。 小砚不止一次把虞夫人称作母亲。 虞夫人的家宴,没有砚尘珏,却有小砚。 一桩桩一件件,都好像在告诉清吾,事情的真相都是有迹可循的,只是她自己顽固己见,先入为主的把那只狐狸当成最单纯的。 到头来,自己是最蠢的那一个。 直到夜幕降临,砚尘珏回来,瞧见屋子里没有点灯,砚尘鹅坐在凳子上,双手抱着脑袋,像是犯了错的孩子。 清吾则是如往常一样,僵硬呆滞的双目无神。 砚尘珏喊了一声,“小砚,你出去!” 少年立刻从凳子上起身,走到砚尘珏身边的时候,小声的说了一句,“对不起,哥,我好像说错话了。” 砚尘珏皱了皱眉,道:“滚出去,明日再找你算账。” 房门关上,他点燃了桌子上的油灯。 一回身,瞧见窗户大开着,砚尘珏偏头看了一眼躺在卧榻上的人,叹了口气。 大约是小砚提到砚尘烬这个名字,又惹清吾难过了。 砚尘珏施法关上了窗户,坐到卧榻上去,一如往昔的从背后抱起清吾的身子,把她圈在怀里,温柔地喊她,“清姐姐,小砚惹你不高兴了吗?” 难得的,怀里那人有了一点反应,抬起眸子盯着他的脸瞧。 砚尘珏的脸真的和砚尘烬很像,尤其是那双眼睛,更是一模一样。 即便是亲兄弟,也没办法有一双完全相同的眼睛吧? 还有身高,也是一样的。 她沙哑着声音说:“砚尘珏,你亲我一下。” 抱着她的那双手显然颤抖了一下,带着不可置信的语气问她,“你说什么?” 清吾看着他,眼睛一眨不眨,“亲我一下。” 对方呆愣了片刻,才低下头来,在她额头上印下一吻。 然,清吾却抬起无力的手臂,指着嘴唇,说:“亲这里,砚尘珏。” 砚尘珏有些不知所措,他听到这样的要求,应该高兴的,可不知为何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慌乱。 这种慌乱,叫他不敢真的亲下去。 直到清吾再次央求,“亲我,求你。” 他低下头,对着清吾的唇瓣印上去。 两唇相贴的刹那,清吾使出了浑身的力气,撬开他的嘴巴,回吻上去。 那人愣了下,呆愣愣的忘了呼吸。 直至耳边传来清吾带着哭腔的声音,对他说:“喘气儿!” 砚尘珏慌忙地推开她,不可置信的看她。 她方才,是在试探他吗? 清吾却对他的举动浑然不在意,自顾自地扯开砚尘珏的衣领,露出锁骨下一颗小小的黑痣。 砚尘珏察觉出不对劲,连忙拢紧了衣裳,故作轻松地笑道:“清姐姐,对我的身体有兴趣吗?我们成婚,你想怎么看就怎么看,想怎么亲就怎么亲,好不好?” 清吾仍旧是呆滞的,她把视线从锁骨再次转移回砚尘珏的眼睛,喃喃着问道:“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砚尘珏有些心虚,尽量保持着冷静,撇开视线,不与她对视。 清吾低声说:“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你到底是砚尘烬,还是砚尘珏?你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她攥紧了砚尘珏的衣领,尽管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可仍旧是被轻轻一扯就能挣脱的力道。 砚尘珏没有挣脱她,眸子暗了下去,声音无力,“清姐姐,你喜欢我是谁,我就是谁,好吗?” 清吾眼眶里的泪水早就模糊了视线,她看着眼前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气息微弱,“砚尘烬,我恨死你了。” 砚尘珏说不出话来,心里早就被这句话捶地碎成了一地的渣滓。 “对不起,清姐姐,别恨我,好吗?” 清吾推了他一把,“你走吧,让我静一静,我头好痛。” 她力气很小,手掌推在砚尘珏身上,根本无可撼动。 少年犹豫片刻,还是轻轻将清吾放平躺下。 出门前,砚尘珏回过头来,深深地望了清吾一眼,仍旧是喃喃着:“对不起……” 砚尘珏走了,但没完全走。 他驱散了门口的一众守卫,自己坐在门前,后背倚着房门,就这么坐着。 清姐姐还是发现了。 明明是砚尘珏最不想见到的情形,可这一刻,他莫名的有一种松懈的感觉。 大约是这个秘密藏在心里太久了,他一直在等着她发现。 又害怕又期待…… 砚尘珏真的不想欺骗清吾,但他却不得不欺骗她。 他多希望清吾能自己发现,能自己想明白,然后两个人重归于好。 可砚尘珏又不确定,清姐姐是不是真的能原谅他。 所以,他不敢离开,要在这里守着,时时刻刻注意着房间里的动向。 大约一个时辰后,砚尘珏眼前出现了一双漂亮的绣鞋。 他没抬头,只是浅淡地说:“你来了。” 虞夫人在儿子身边坐下,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砚尘珏的后背,“阿珏,小砚他不是故意的,你不要生他的气。” 砚尘珏苦笑了一声,抬起头来,眼神灰暗,“母亲,为什么呀?” 虞夫人被他问得微微怔愣,不解地看他。 砚尘珏直视着虞夫人,一字一顿地问她,“为什么你只在乎小砚?母亲,你也是我的母亲,为什么从来不关心我?” 虞夫人被这番质问,噎得哑口无言。 砚尘珏依旧自嘲地笑着,“我难道不是母亲的孩子吗?母亲为什么心里只有小砚,为什么我就该承受这些。如果不是因为母亲的偏爱,我怎么会变成今日这样。即便是我连最爱的人都要失去了,母亲在乎的也只是让我不要怪罪小砚吗?” “阿珏……我……”虞夫人湿了眼眶。 砚尘珏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重重的说道:“不必说了,道歉的话,都不必说了,母亲,你走吧,我累了,让我休息一下。” 123章 再见江铭昀 “阿珏……” 少年摇了摇头,蜷缩着膝弯,双手环抱着趴在膝盖上,“走吧!” 虞夫人落了泪,心中愧疚不已,摇摇晃晃地起身,离开了。 待脚步声完全消失,砚尘珏才缓缓地抬起头,看着远处已经消失不见的身影,他心里痛极了。 为什么他总是被忽视? 明明都是一样的孩子,为什么他活该承受这些? 砚尘珏的思绪飘回到年少,小砚刚出生不久。 那时候,砚尘珏也还是小小的一个,他歪着脑袋看着被母亲抱在怀里的那个小包子。 母亲总是抱着他,因为他体弱。 小砚出生在寒冬,和他一样,腊月时节,很冷。 但不同的是,在母亲临盆前,父亲逼迫着母亲跟随其一同外出。 就这样,母亲在寒冬的夜里,在马车上破了羊水。 父亲嫌弃她弄脏了马车,便将人丢了出去。 母亲就在腊月的雪地里生下了小砚。 小砚生来受了寒气,身体一直很虚弱。 因而,砚尘珏从来不嫉妒他,只觉得这个弟弟可怜,母亲更偏爱他一些也是应该的。 母亲不受父亲的待见,连带着他和小砚也一样不受待见。 身为妖王,父亲有那么多女人,那么多孩子,但唯独母亲是众人的靶子。 妖王妃,都是这个名号连累的。 父亲的那些女人都想要这个名号,所以对母亲欺凌最多。 这样的环境中,母亲的处境就是孩子的处境,砚尘珏也是最受人欺负的一个。 虽然被人欺负,但他并不觉得悲惨,至少他还有母亲和弟弟。 可是,他没想到自己的母亲,有一日,会狠心的抛弃他,置他的生死于不顾。 砚尘珏的思绪,被吱呀一声开门声搅扰了。 少年猛然回头,由下往上的看着门后出现的苍白的一张脸。 清吾宛如薄纸似的身子,仿佛风一吹就会倒下去。 砚尘珏连忙起身,伸手想去扶她,可还没触碰到清吾的衣衫,又僵硬的想收回来。 “你……你怎么起来了?”他声音颤颤的问道。 清吾抓住那人想要收回的手腕,有气无力地说:“给我进来。” 砚尘珏顺势打横抱起清吾,匆匆忙忙的走进房间,把她放回到卧榻上。 清吾冷淡淡地看他,砚尘珏垂着头坐着,甚至不敢抬头看她一眼。 他越是如此沉默,清吾心里越是来气。 方才听到了门外的声音,清吾才知道他根本没走。 明明心里恨透了他,恨他骗她,欺她,可还是在看到房门上映出来坐在地上的少年身影,她还是忍不住……动摇了。 “上来!” 少年愣了愣,翻身爬上卧榻,跪坐在双脚上,垂头丧气的,一动不动。 清吾叹了口气,“你喜欢跪着,就跪一晚上吧!” 砚尘珏沉默着点了点头。 清吾气极,觉得他笨的可以,干脆也不理睬他了,裹着被子睡去。 睡得迷迷糊糊之际,有人从背后贴了上来,呼吸在她耳边,有些沉重。 清吾若有若无地听到他的声音,“清姐姐,我只有你了,别恨我。” 这话听得清吾心里一软,很想转过身去抱抱他,可没有力气,也堵着一口气。 一早醒来,清吾以为还会如往昔那般,砚尘珏一早就没了踪影。 可身后抱着她结结实实的怀抱,再提醒清吾,那人今日没有离开。 清吾动了一下,身后那人抱得更紧了几分。 原本清吾就饿的眼冒金星,被这勒得一下,更让清吾有些喘不过气。 她干呕起来,那人这才匆忙的松了手,吓坏了似的抚着她的背,给她传输魔气,抵御不适和饥饿。 清吾下意识摸了摸肚子,想着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孕吐了。 她不吃不喝,自然孕期反应也少了。 清吾回眸看了砚尘珏一眼,抬起手来,在他脸上打了一巴掌。 这一下,是打他这个当爹的不负责任,害的她几乎要带着他的孩子一起赴死。 砚尘珏被打了不痛不痒的一巴掌,眼眶却湿了。 他握着清吾的手,又在自己脸上打了几下,抽泣着说:“多打几下,清姐姐,别恨我,好不好?” 昨晚清吾的那一句‘我恨死你了’真的刺痛了他,以至于一整晚他都在做噩梦,梦里清吾反反复复的对他说恨他。 他真的怕了。 清吾挣扎着抽回了手,“华光门,怎么样了。” 砚尘珏垂下眸子,“你想问华光门,还是想问江铭昀?” “砚尘烬!”清吾气得又不停干呕起来。 砚尘珏吓坏了,瞧着她脆弱的样子,随时都可能就这么一命呜呼了,他妥协了,“华光门被攻占了,一众长老和白弥被绞杀,其余人等全部收押。” 清吾眯了眯眼睛,“就只是这样?” 少年抿了下嘴唇,如实说道:“我给了他们一些暗示,斩草要除根。华光门的弟子,要么被废除灵脉,要么……就死路一条。” 清吾俨然一副要被气死的模样,砚尘珏又补充说:“江铭昀没事,赵锦英,黄名姝和叶岚阕也没事。” 他知道她在意这几个人,所以他没敢痛下杀手,怕她恨他。 清吾沉沉的看着他,“收手吧,别再残害无辜了。” 砚尘珏陷入了沉默。 “砚尘烬!我让你收手,你听到没有?”清吾扯着沙哑的嗓子喊着。 那人却为难地说:“做不到。” 清吾咬牙,“砚尘烬!” 少年再次沉默,垂着眸子,一言不发。 清吾抓起枕头,打在他头上,“滚出去,你给我滚出去!” “对不起,清姐姐。”砚尘珏翻身下榻,在床边站了好一会儿,才转身出门去。 晌午,清吾听到有人来了,她没睁眼,还在生砚尘珏的气。 直到一个熟悉的淡漠声音传来,“别装睡,路姚清!” 清吾这才缓缓睁开眸子,只见江铭昀一脸无可奈何地端了碗粥水,在卧榻前坐下。 “起来把粥喝了,你瞧瞧你现在都成什么样子了,不顾自己,也不管你的孩子了吗?”江铭昀一面说着,一面把清吾扶起来,叫她靠在床头。 清吾没胃口,偏过头去,不想喝。 江铭昀叹了口气,道:“这孩子也不知是造了什么孽,怎么就有你这么不负责任的娘亲!” 清吾湿了眼眶,抚了抚平坦的小腹。 江铭昀怕她哭了,于是赶紧改口,“先吃点东西,有人亲手做的,怕你不肯吃,还特地让我送过来,别糟践了。” 粥是清粥,里面飘着几颗梅子。 见她盯着那几颗梅子,江铭昀解释说:“我只跟他说,你现在喜欢吃酸的,没说你有孕的事儿。” 清吾点点头,江铭昀把粥水喂给她喝的时候,她没有拒绝。 许是许久没有吃过东西了,暖暖的粥水进了肚子,清吾觉得舒坦了不少。 一碗粥都喝了下去,清吾才开口问他,“你怎么在这里?” 江铭昀放下粥碗,扶她躺好,“自然是被某人抓回来的,总不是我自己求着来的。” 清吾眸子暗了暗,“对不起,你师父他……” 不管怎么说,白弥都是江铭昀的师父。 虽然江铭昀这人看着冷情,但本质上对他师父还是敬重的。 砚尘珏杀了他师父,清吾不免觉得对江铭昀有愧。 江铭昀摇摇头,叹了口气,跟清吾说:“不是你的错,这几日发生了好多事情,我也没人倾诉,今日见到你,我也算是找到个发泄口,与你说上几句。” 清吾以前觉得江铭昀性子讨人厌,喜欢装模作样,但后来觉得他只是不喜欢交付真心,什么事都喜欢自己憋着,只给人瞧自己出色的一面。 事实上,他心里承受的,或许也不必其他人少。 “你说。”清吾也觉得这段日子憋闷,如今有人跟她说说话,她心里也稍稍舒坦些。 江铭昀再次叹气,把华光门灭门的事情说了出来。 那日,清吾被砚尘珏带走之后,他便与一众仙门弟子打了起来。 江铭昀好歹是华光门最出众的弟子,修为哪里是那些小门小派的小弟子能比拟的。 可即便江铭昀再厉害,也没有以一挡百的本事。 很快,他就发觉再这么耗下去,自己早晚要被擒的,于是只能遁走逃离。 华光门弟子众多,江铭昀趁着战乱,四处寻找师父白弥。 自从师父入魔,打伤了岚阕长老,便一直被长老们日夜看守着。 如今,华光门危在旦夕,江铭昀只能想办法让师父出面,否则华光门寡不敌众,怕是有灭门之灾。 华光门的大殿有一处密室,江铭昀趁着夜色,悄悄潜入密室。 果然如他所料,师父被捆缚住双手双脚,锁在牢笼之中。 江铭昀试探性地喊了声,“师父?师父?” 那牢笼之中的男子双目紧闭,看样子是长老们施了什么咒法,使其陷入了沉睡。 江铭昀思索再三,终究是别无他法,只能施法强行解开师父身上的禁锢。 整整一夜,江铭昀终于唤醒了白弥。 白弥清醒过来,看着双手双脚被捆缚着,用力一挣,便轻易的拽断了锁链。 “铭昀,你怎么在这里?”白弥活动着手脚,问他。 江铭昀把华光门遭遇的变故告诉了白弥,“师父,此事大约是中了妖族的圈套,如今华光门失了人心,砚尘珏借由仙门百家之手,要屠尽华光门。眼下,该如何是好?” 白弥一拳捶在牢笼之上,那牢笼顿时四分五裂,“砚尘珏,小小竖子,竟也敢爬到我头上来。” 他从牢笼中走出,拍了下江铭昀的肩膀,道:“铭昀,此事交给师父,你不必担忧。” 话音刚落,一阵癫狂的笑声从密室的尽头传来,那声音清冷又淡漠,是砚尘珏的声音。 江铭昀立刻拔出剑刃,作出应战的准备。 白弥却根本不把砚尘珏放在眼里,半眯着眼睛看着一身镶金边红色锦衣的少年从阴影中缓缓走出来。 砚尘珏笑声散去,面上仍旧带着若有似无的笑容,“师父,你好大的口气啊!” 这一声师父,叫得白弥和江铭昀皆是一愣。 砚尘珏冷笑着看白弥,道:“怎么,师父认不出我了?” 白弥皱眉,“你是……砚尘烬?” 红衣少年摇了摇头,道:“准确来说,我是砚尘珏,只不过,拜在你门下的也是我砚尘珏罢了!” 江铭昀也愣住了,他曾想过或许砚尘烬和砚尘珏兄弟二人相互勾结,可却怎么也没想到,这二人竟然是同一个人! 难怪,整个华光门中,怎么也找不出这个藏在暗中的黑手。 原来,他就藏在众人之中,而且还装成娇弱的病秧子,从始至终都没被人怀疑过。 江铭昀心头一颤,有些担心如今清吾的处境。 这样的真相,她能不能承受得住? 可眼下,江铭昀也无心去想更多,他看着眼前这个妖冶的男人,只觉得即便是他和师父联手,恐怕也无法与之匹敌。 果然,江铭昀只是稍稍走神,砚尘珏便飞身而来,对白弥发起了攻击。 白弥早有戒备,两人缠斗在一起。 江铭昀想要上前帮忙,可这时才意识到自己的双脚像是被固定在了地面,怎么也动弹不得。 砚尘珏分神,语气不善的冲他喝道:“还没到跟你算账的时候,等我解决了你师父,就来对付你!” 不知是不是和砚尘烬相处了那么久的缘故,分明砚尘珏这句话带着十足的威慑力,可江铭昀却丝毫没感觉到畏惧。 反而因为清吾夹杂其中,觉得他在无理取闹! 江铭昀尝试着挣脱,却没能挣开砚尘珏的禁锢。 他修为不低,被人在毫无触碰的情况下,施展了定身术。 可见砚尘珏的修为已经登峰造极。 不过数十招,白弥已经招架不住,被砚尘珏逼得连连后退。 砚尘珏毫不留情,反手一掌打在白弥心口,白弥被震慑出去,后背恨恨的撞在墙壁上,吐出几口鲜血。 “师父!”江铭昀这才真的感觉到了恐惧。 白弥倒在地上,没了回应。 江铭昀紧张地看着白弥,还想再喊他,可一只纤白的手已经扼上了他的咽喉。 124章 白弥的阴谋 砚尘珏仗着身高的优势,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高傲,俯视着他。 此时此刻的砚尘珏,江铭昀着实无法把他看成是砚尘烬。 眼前的这个人,和砚尘烬简直判若两人,也不怪他们从来没有怀疑过这一点,砚尘珏伪装的实在是太好了。 砚尘珏死死地盯着他,手下用力,冷着声音问他,“江铭昀,你好大的胆子,我告诫过你无数次,叫你离她远些,你把我的话全当耳旁风了是吗?” 江铭昀呼吸有些困难,但还没傻,听得出他质问的是什么。 “砚尘烬,你真是疯了!”因着喉咙被掐着,江铭昀说出来的话,都有几分沙哑和低沉。 砚尘珏更收紧了手,“你算什么东西,竟也敢肖想我的人。” 如果此刻江铭昀没有受制于他,或许会气急败坏的挥拳揍他一顿。 哪怕他还是那个柔柔弱弱,风一吹就倒的砚尘烬,江铭昀也不会允许他这般胡言乱语。 哪怕是冒着被清吾责怪的风险,他也要替她教训教训这个臭小子。 江铭昀呼吸越来越艰难,渐渐的他已经无法思考了。 窒息的感觉蔓延开来,让他觉得自己下一刻就要死去。 说来奇怪,在濒死的那一刹,江铭昀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是的,可笑! 仔细想想,觉得这辈子过得没滋没味的。 在他几乎要死去的刹那,砚尘珏松了手。 江铭昀猛地大口呼吸,良久才呼吸顺畅,他不解地看向砚尘珏。 那人冷冷的扫了他一眼,道:“若非她不想让我杀你,我绝不会留你活着。江铭昀,你给我记住了,清吾是我的人,不管你心里存了什么念头,这辈子都别再见她,否则,我绝不会让你好过。” 江铭昀凝重的说道:“我和她并非你想的那样,你……如此猜疑,只会叫她心寒。” 他心里替清吾感到不值,觉得砚尘珏这小子仗着清吾的喜欢,肆意妄为,还喜欢胡思乱想。 砚尘珏恶狠狠的剜了他一眼,又往地上扫了白弥一眼,道:“你在这里待着,别想带你师父离开,我回来便给你一条生路,否则,你们两个,谁也别想活命。” 说罢,砚尘珏转身离去。 江铭昀咬了咬牙,使出全身的灵力,终于堪堪挣破了砚尘珏的禁锢。 可这也耗费了江铭昀近乎全部的灵力,使得他此刻十分虚弱。 江铭昀顾不得许多,摇摇晃晃地走到白弥身前,将他扶起,“师父,师父……” 白弥在江铭昀的呼喊声中,艰难地睁开眼睛。 他紧紧的握住江铭昀的手腕,“铭昀,砚尘珏心思歹毒,怕是不会让我们活命,我一人死不足惜,但华光门不能因此灭亡。师父把修为给你,连同华光门门主之位,你且先想想办法逃出去,忍耐一时,他日重新振兴门派。” 江铭昀曾经很想做门主,他这一生唯一的心愿就是成为华光门的门主,是以他努力修行,从来没有懈怠。 他年幼的时候,师父教导他,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因而养成了他冷情的性子。 可自从认识了清吾,砚尘烬和江七白,他才慢慢的有了一点人情味儿。 江铭昀不知道这样的自己,拘泥于小恩小情的自己,还能不能堪当大任。 白弥抬起一只手,掌心里化出一枚精致的匕首,横在江铭昀面前。 这把匕首,江铭昀并不陌生,甚至有些畏惧。 他记得,当年师父就是用这把匕首杀死了师祖,而后继任了华光门门主之位。 江铭昀近乎本能地打了个冷战,想要退缩。 白弥却先他一步,攥紧了他的手腕,“铭昀,还记得这把匕首吗?” 江铭昀点了点头,却没敢答话。 虽然,江铭昀觉得或许是自己想多了,可他脑海中不断地涌出一个念头,师父想让他用这柄匕首杀了他。 白弥咧开嘴,笑得诡异,“不要小看这把匕首,这可是好东西,是魔器。只要你用这把匕首刺进我心口,他便能立刻汲取我巅峰时的全部修为,转化成法力为你所用。” 他说着,将那把匕首往江铭昀面前挪了挪,示意江铭昀接过去。 可江铭昀怕了,并没有伸手去拿那柄匕首,“师父,不……我……我做不到!” 白弥皱了皱眉,道:“铭昀,不要怕,这并不是什么难事。你这不是杀我,你这是在完成我的心愿,就像当年,我完成你师祖的遗愿一样。你还记得吗?我亲手杀了你师祖,就在你面前。我能做到的,你也能做到。” 自始至终,江铭昀都一直以为师祖她是个疯子,一心只想振兴华光门,别无二念,因此,日以继夜,生出了心魔,入魔的师祖逼迫师父杀死了她。 可时至今日,江铭昀才从白弥口中得知了另外一个版本。 难道说,师父是心甘情愿地杀死师祖的吗? 一股寒意顺着江铭昀的脊背爬了上来,叫他浑身颤抖。 他摇着头,“我做不到,师父,我做不到……” 江铭昀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即便是数次险些丧命,他都没有这种恐惧感。 白弥却说:“好孩子,别怕,是师父不好,师父不该逼迫你的。这柄魔刃里藏着你师祖的心魔,一旦你用了这把匕首,师祖的心魔便会一辈子跟着你。罢了罢了,师父也于心不忍,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华光门破灭。” 他仰着面,缓缓地闭上了眼眸。 江铭昀咬紧了牙关,他不怕心魔,他只是没办法下手杀死自己的师父。 若是在一年前,他或许会为了门派的大义,毫无反顾的这么做,可是现在,他做不到。 人一旦有了情感,一旦珍视了这种情感,就会变得胆怯。 江铭昀现在,就是这样一个胆怯的人。 这不足一年的时间里,江铭昀经历了太多太多。 有一个女孩子,用她的温柔教会了他小爱,他才后知后觉的开始怀疑他从前所谓的那些不惜一切代价的大爱,到底是不是大爱。 从前他畏惧,害怕面对自己的心,但如今他却能勇敢的说自己喜欢江七白,自己珍视清吾这个朋友,自己敬重自己的师父。 江铭昀知道,他被师父曾教导过他应该摒弃的小爱蒙蔽了双眼,但他……甘之如饴。 白弥再次睁开双眼,看到了江铭昀无助的神情,他说:“铭昀,是师父没本事,不该让你一个人担当大任,只是师父心里有遗憾。华光门经历千百年的变迁,能居于魁首之位,实在来之不易。你是师父最器重的孩子,师父也是没有办法,师父也是……” 他说着,声音开始哽咽了起来。 江铭昀沉默了,他有些动摇。 尽管他还是觉得自己无法做到欺师灭祖,可他也不想让师父心存遗憾。 白弥见他有所动摇,便继续对他说道:“铭昀,就当师父求求你了,杀了师父吧,师父这唯一的心愿,难道你也不能满足吗?” 江铭昀绝望的摇了摇头,“不,师父,这是欺师灭祖,这是大逆不道,我不能,我不能!” 白弥握着他的手,“这不是,铭昀,这是师父的遗愿,这是师父最后的心愿。你只是在替师父完成心愿,师父不怪你,反而感激你。你只要将匕首刺下去,师父才能死得瞑目。” 那柄匕首被白弥塞到了江铭昀手中。 他颤巍巍的在白弥的引导下,将匕首抵在白弥心口。 白弥的声音像是某种魔咒,在江铭昀耳边一声一声的回响,“刺下去,刺下去……” 江铭昀脑袋有些空白,没办法集中思想。 突然,一阵掌风将江铭昀手里的匕首击飞出去,江铭昀这才恢复了神智,错愕的看着眼前的砚尘珏。 还没等江铭昀反应,砚尘珏飞起一脚踢开江铭昀,白玉锦靴狠狠的踩在白弥心口,叫他又吐了一口血水。 砚尘珏冷冷的说道:“白弥,你还真是不死心啊,临死都不忘拖一个垫背的!” 白弥眼神里满是杀意,却咬牙切齿地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砚尘珏冷笑一声,“不知道?还是装糊涂?你真以为我在你身边这么多年,对你的事情一无所知?你也未免太小看我了。这把匕首是你的心魔所化,你为了门主之位,手刃了你师父,心魔从此猖獗,你为了不被人发现你的秘密,只能不断地闭关,压制魔性。” 他说着,偏过头,看了江铭昀一眼,眼神里带着警告和鄙夷,“什么师徒情深,江铭昀,你还真以为你的好师父培养你是器重你?他不过是想把你训练成另外一个他,等到他身死之日,好借由你的躯壳,引心魔入体,占据你的肉身罢了。” 江铭昀大惊,不可置信的看着白弥,“师父?” 白弥皱眉,“铭昀,你不要相信这个小人挑拨离间,师父从来没有那么想过,师父只是想让你继承衣钵。” 砚尘珏冲他啐了一口,“你可真会装模作样,白弥。” 他从怀里掏出一面玉镜,道:“这可是我们妖族的追思镜,你敢不敢让江铭昀好好看一看,你那些恶心的过往和心思?” 江铭昀瞧着那面镜子,眯了眯眼睛,这镜子……他怎么看着有些眼熟? 然而,白弥惊惧地躲闪起来,不想被砚尘珏手里的镜子照到自己的脸面。 这般举动,引得砚尘珏大笑不止,他将手里的镜子扔在地上,镜子顿时四分五裂,“不过是方才从你殿中拿来的镜子罢了,白弥,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做贼心虚地连自己殿中的镜子都认不得了,真可笑。” 此时此刻,白弥眼睛里迸射出凶光,趁着砚尘珏分身,手臂不断地在地上摸索着,寻找那枚匕首。 江铭昀注意到了他的举动,就在他手指即将触碰到那枚匕首的刹那,江铭昀几乎本能的将那枚匕首踢开了。 听到匕首被踢开时,发出金属碰撞地面的声音,白弥不可置信的看向江铭昀,“江铭昀,你竟敢背叛师门!” 砚尘珏哈哈大笑,“背叛师门?白弥,你可真是好笑。” 话音刚落,他抬手张开五指,地上的匕首摇摇晃晃地从地上飞起,平稳的落在砚尘珏手里。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白弥,匕首在白弥胸膛正上方比了比,脚下那人便疯狂的挣扎起来。 砚尘珏狠狠的在他脑袋上踢了一脚,冷声道:“怎么?这就怕了?怕我没拿住这把匕首,扎进你心口吗?” 他笑得妖冶,弯下腰来,盯着被踢得七荤八素的白弥,“不是说我在挑拨离间吗?你现在在怕什么?怕匕首自己落下,刺中你,使得你心魔无处皈依吗?白弥,你看看你这副贪生怕死的嘴脸,我瞧了就恶心。” 白弥一副要气绝的模样,质问道:“砚尘烬,你我好歹师徒一场,你当年被送上华光门,也并非我的意图。我对你虽说不上好,但也从不曾苛待你。你我无冤无仇,你为何如此歹毒,要置我于死地?”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出来更是刺痛了砚尘珏心头的伤口,他脚下力道加重,引得白弥一阵重咳。 “无冤无仇?白弥,你杀了我最爱的人,如今害我变成这个模样,被所爱之人憎恨,你竟敢大言不惭地说,无冤无仇?!” 白弥听不懂这话,可江铭昀心里清楚得很。 砚尘珏的恨都来自于清吾,白弥杀了她,他恨,清吾不肯接受现在的他,他也恨。 可他不能恨清吾,所以这些恨意都转移到了白弥身上。 江铭昀猛地打了个冷战。 他起初想不明白,砚尘珏恨白弥,只需杀了他即可,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的搅乱仙门。 一个令他不寒而栗的念头涌上心头。 砚尘珏恨的不仅仅是白弥,还有那些跟随白弥,拥护白弥,杀上琅琊山的仙门子弟。 他恨他们每一个人,他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 江铭昀总算是明白了,砚尘珏想要的不仅仅是一个华光门的覆灭,他要让仙门自相残杀,然后彻底剿灭,一个不留。 125章 不听我的话了 他在用相同的方式报复着这些曾经参与了火烧琅琊山的所有人,杀人诛心,砚尘珏在这方面当真是翘楚。 一队修士冲了进来,显然是方才砚尘珏出去调进来的人。 他冷声说:“罪魁祸首白弥在此,还不速速将他拿下?” 白弥长大了嘴巴,想要说话,可还没开的及开口,就被砚尘珏扔过去的匕首割断了舌头。 “呃呃呃……”鲜血从白弥口腔里涌出来,可他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修士询问砚尘珏,“妖王陛下,江铭昀该如何处置?” 砚尘珏抬眸看了江铭昀一眼,道:“他对本王还有用处,本王要亲自带走他,给本王看紧了白弥,别让他死了。” 修士拱手称是,押着白弥离开了。 …… 听到江铭昀一五一十的把这段经历说出来,清吾沉默了许久。 江铭昀叹了口气,道:“抱歉,我也是憋在心里久了,不知道该跟谁说。” 清吾回了回神,摇摇头,“没关系,我也没想到……” 她话说了一半,又开始沉默了,像是走神了,表情有些呆愣。 江铭昀也不知道她要说的是,没想到白弥会这般对江铭昀,还是没想到砚尘珏会有这么狠。 “你没事吧?”江铭昀关切地看她。 清吾摇头,“没事,只是觉得看不明白,为什么有些人表面上和心里完全是两个样子。” 是啊,江铭昀也不明白。 他从小跟在师父身边,从没想过师父培养他,教导他只是为了给自己留条后路。 此刻,江铭昀多多少少能够体会一些清吾心里的想法。 被自己珍视的人欺骗,很痛苦! 可江铭昀不比清吾的细腻多情,他尚能放下心里的执念。但清吾,她放不下的。 江铭昀劝她,“路姚清,不,清吾,或许你从问题里跳出来看,他也没有那么不可原谅,他只是执念太深,报复心太强。如今仙门的这场浩劫,除了你,没人能够阻止得了。” 清吾摇了摇头,“阻止?他根本不听我的。” 江铭昀叹了口气,“你呀,只是深陷其中,弄不明白,他怎么会不听你的,他只是现在疯魔了,你耐心些与他说,他不会不听。你忘了,他以前有多听你的话,他也只听你的话。” 清吾闭了闭眼睛,“我与他说过,叫他收手,他说做不到。就算我现在这副模样,命悬一线,他也不在乎。” “不是!清吾,不是这样!”江铭昀解释着,“你弄错了,你们两个之间的问题不仅仅是他骗了你,你们还有一个没解决的问题。他在生你的气,他气你不肯接受现在的他,你越是逼迫他,越是态度强硬,他只会觉得你不理解他,想把他变成原来的砚尘烬。” 江铭昀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让这两个人的心结解开,但他知道只要解开清吾和砚尘珏之间的心结,清吾就能说动砚尘珏,这也是唯一能拯救仙门百家的办法。 可清吾如今和砚尘珏一样,钻进了牛角尖里,出不来。 清吾一言不发,大概是饿得太久,叫她无力思考,又或许是孕期她本身就暴躁,砚尘珏跟她对着干,让她无法残存一点理性。 江铭昀道:“虽然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我觉得砚尘珏很喜欢你,他只是不知道怎么讨你欢心。你不要总是看着他现在有多恶劣,或许你试着了解一下他的过往,会有意外的收获。” 虽然江铭昀很希望清吾能阻止砚尘珏屠杀仙门,但同时他也希望清吾和砚尘珏能揭开矛盾,重归于好。 他自己已经失去所爱了,他明白失去爱的人是什么滋味,因此不希望他唯一的朋友也承受这样的痛苦。 良久,清吾才终于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江铭昀,谢谢你。” 见她听了劝,江铭昀这才松了口气,抬手抚了抚她额前的碎发,有些心疼她,“不必谢我,我只是不希望你重蹈我的覆辙。” 话音刚落,房门被人推开,江铭昀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手,径直映入砚尘珏的眼帘。 他脸上闪过一丝恼怒,但还是被他压制住了。 江铭昀连忙起身,对清吾说了一句,“我说的话,你好好想一想,我先走了。” 清吾沉默地点点头。 江铭昀在守卫一左一右的看护下,离开了那间屋子。 清吾看着仍旧站在门口的砚尘珏,抬了抬手,“你过来。” 少年走近了,瞧见卧榻前的小桌子上,一个喝空了的粥碗,眸子暗了暗。 清吾想跟他说话,可是心里又藏着别扭,说不出口。 明明她也认同了江铭昀所说的那些话,可一看到砚尘珏这张脸,她不由得一股火憋在心口,上不来下不去。 两人沉默许久,砚尘珏开了口,“跟我没话说是吗?” 这句带着指责语气的话,像是火星子点了清吾的引线,叫她顿时恼火起来,“没话,你出去!” 砚尘珏捏紧了拳头,心里更加委屈难过。 他好声好气的哄着,她不听他的,也不想看他。 江铭昀一来,她便有话和他说,甚至连江铭昀喂的粥水,她都喝了个干净。 砚尘珏也觉得自己这么想是无理取闹,他原本不就认为清吾跟江铭昀能说上几句话,会听江铭昀的话,才把江铭昀送进来的吗? 这会儿,反倒是他自己又生了气。 清吾哽咽着掉了几滴眼泪,一半是被砚尘珏气得,一半是饿久了的人突然吃了点东西,引起了食欲,她现在觉得很饿,饿哭的。 见状,砚尘珏赶紧起身,结结巴巴地说:“我出去,我这就出去,你……别哭。” 清吾抹着眼泪,抽泣道:“我要见夫人。” 砚尘珏哪有不答应的,连连点头,“我马上去请,别哭了,清姐姐,别哭了……” 他小心翼翼地给清吾擦了擦眼泪,便离开了。 不多时,虞夫人来了。 清吾委委屈屈的握着虞夫人的手,说:“夫人,我饿了,想吃东西。” 这句话感动得虞夫人想掉眼泪,仿佛自己久病未愈的女儿,终于有了胃口,可把她高兴坏了。 她连忙答应,“好,好,阿清想吃什么,告诉我,我马上去准备。” 清吾说了几样菜,又说:“不要辣的,多放些醋,还有梅子,我想吃梅子。” “哎,好,阿清等着,我亲自去弄。”清吾难得见她如此失态,甚至少了素日里做什么都带着的骨子里的端庄。 这样的虞夫人,像个普普通通的母亲。 清吾握着她的手,摇摇头,“叫旁人去准备就是了,我想……想和夫人说说话。” 虞夫人哪里能拒绝她,匆匆忙忙的小跑出去,同看守的守卫说了清吾想吃的东西,又反复嘱咐了几句,这才回来。 清吾支撑着身子坐起来,张开双臂,小声说:“夫人,抱抱我好吗?” 她没有母亲,但虞夫人就像母亲一样疼爱她。 清吾现在心里很难过,希望得到长辈的安慰。 虞夫人抱住她,叫她靠在自己身上,能省力些,“阿清,我真高兴,你能振作起来,你想要什么,想吃什么,都告诉我,我去给你弄。” 清吾吸了吸鼻子,靠在虞夫人怀里,有种说不出的安心。 “娘亲……”她哽咽着喊虞夫人。 虞夫人身子僵了僵,重重的应了一声,“哎,娘亲在这儿,我的孩子,我的好孩子……” 她一下一下拍着清吾的背,感觉到她身子微微颤抖。 清吾声音又低又沙哑,“娘亲,我害怕……我好害怕……” “不怕,不怕,好孩子,不怕,娘亲在呢,娘亲在你身边,不怕……乖,不怕不怕……”虞夫人也没比清吾好到哪里去,声音也是颤颤的。 清吾哽咽说着出了她一直想说,但是没能说出来的话,“娘亲,我怀孕了,我害怕……” 虞夫人浑身一颤,很快意识到清吾说了什么,激动的热泪盈眶,“别怕,孩子,别怕,怀孕了是好事,是好事。阿清很快就要有一个可爱的孩子了,好事……好事……” 其实,清吾说出来的时候,心里还存着担忧。 她不确定虞夫人会不会怪责她,明明怀有身孕,还如此不吃不喝的把自己折腾成这样。 她心里也担忧,虞夫人会不会觉得她苛待了她的孙儿。 好在虞夫人没有任何的责怪,只是柔声细语的安慰她。 这让清吾更想哭了。 她紧紧的抱着虞夫人,询问着:“我该怎么办,娘亲?” 虞夫人在清吾背后抹了两把眼泪,努力镇静下来,“你什么也不要想,什么也不要怕,娘亲会好好照顾你,保证让你顺顺利利的生下这个孩子,好吗?” 可这番话说出口,虞夫人又开始犹豫了。 她本能的想着要照顾清吾生下孩子,可清吾是不是真的想生下这个孩子呢? 眼下,清吾和砚尘珏闹成这样,虞夫人不敢确定。 她眸子颤了颤,又说:“阿清,你想生下这个孩子吗?” 清吾缓缓地点点头,“嗯,可是我不知道怎么办,我害怕,我怕他生下来要承受他父亲的罪孽,我该怎么办?” 虞夫人沉默了,“对不起,阿清,娘亲没办法在这件事上帮你。阿珏他心里对我有恨,我没有办法,只有你自己才能说动他,他现在只听你的话。” 清吾摇着头,“他不听我的,他根本不在乎我。” 虞夫人轻拍着她的脊背,“好孩子,你听娘说,阿珏他在乎你,他最在乎的就是你。娘亲知道,你现在跟他赌气,你气他骗你,可阿珏他……” 她说着,重重的叹了口气,声泪俱下自责道:“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若不是我,阿珏不会变成今天这副模样……” 婆媳二人抱着哭了好一阵儿,虞夫人才想起来清吾的身子不能如此肝肠寸断,于是擦了眼泪,安慰着她。 一个时辰后,在虞夫人的投喂和安抚下,清吾的心情好了不少。 她揉了揉小肚子,虞夫人问她,“有几个月了?” 清吾说:“快四个月了。” 她握着虞夫人的手,轻轻的在小腹上摸了摸,虽然感觉不出任何动静,但虞夫人还是不由得勾起了唇角。 近四个月,按理说已经应该有点微微隆起的样子了,可清吾的肚子却平坦如昔。 “阿珏知道吗?”虞夫人轻声问。 清吾摇摇头。 也是,若是阿珏知道,定然不会这般密不透风的瞒着,“这事儿,还是你自己告诉他的好,娘亲不会对他提起的。” 清吾正有此意,可她又有些纠结,她一看到砚尘珏就来气,不想告诉他,可又想让他知道,想知道他会有什么反应。 入夜,虞夫人走了。 一出门,瞧见砚尘珏站在门口,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从他身边走过的时候,虞夫人拍了拍他的肩膀,“阿珏,她现在身体很虚弱,你不要让她动怒。” 砚尘珏没说话,虞夫人只能叹了口气,离开。 虞夫人前脚刚走,砚尘珏便进了门。 清吾一抬眸,对上砚尘珏的视线,仍旧是瞧见他就生气,不同以往的是,这会儿清吾吃饱了饭,有了力气,想揍他一顿。 少年显然被她看得不知所措,怕惹她不高兴,只能低垂着眸子,不敢跟她对视。 他在卧榻前站了许久,也没敢有下一步动作。 直到清吾开口,“你上来!” 这两个字从清吾嘴里出来,沾上了几分怒意。 砚尘珏坐在卧榻上,想抱她,又不敢。 清吾握住他的手腕,耐着性子,强忍着怒气,说:“砚尘珏,不要再杀人了。” 那人一言不发,显然是没有要答应她的意思。 清吾心里涌起一股子怒火,“砚尘珏!我与你说话,你听到了没有?” 少年抬眸,“现在……回不了头了。” 清吾抬起手来,想打他,可巴掌没落下,她先哭了,“你不听我的话了吗?” 他想听她的话,可他不想收手。 他要让那些人付出代价,不仅仅的华光门,他要让所有的仙门中人都付出代价,所以他……不能收手。 126章 有个小娃娃 清吾缓缓闭上眼睛,苦涩的说着:“砚尘烬,你不要我,也不要你的孩子吗?” 砚尘珏恍然抬起眸子,呆愣的看她,似是没明白这句话的含义。 “我怀孕了,我不想我的孩子还没出世,就要承受他父亲屠杀仙门的罪名。你若坚持己见,那这孩子也不必生下来。”清吾绝望地说。 砚尘珏傻愣愣的看着清吾平坦的,甚至因为过度饥饿有些凹陷的小腹。 这里面,有个小孩子吗? 他伸出手,想摸一摸她的小腹,可又怕自己毛手毛脚,伤到了里面的小宝贝。 清吾抓着他的手腕,覆了上去,耐着性子劝他,“你不想要这个孩子吗?你现在收手,六个月后,你就会有你的第一个孩子,以后,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我给你生的孩子。阿烬,我求你了,别再杀人了,我们现在这样不好吗?” 她说着,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 砚尘珏慌乱的给她擦眼泪,沉默着点了点头。 清吾松了口气,“你答应了?” 少年点头,“嗯。” 清吾靠在他怀里,想起了今日江铭昀说的那些话,想着自己还欠了砚尘珏一个解释。 她握着砚尘珏的手背,道:“先前你让我想的事情,我想明白了。” 砚尘珏怔了怔,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她说的是在华光门,他跟她分别前闹的那件事。 他想让她想清楚,自己喜欢的到底是那个乖乖听话的他,还是全部的他。 清吾抬眸看他,“如果不是你的这番折腾,我如今怕是真的会被你当场气死。你自己什么都不跟我说,还把问题丢给我,让我自己去想,你真是……” 她想责骂他,可一见他低垂着眸子,认错般的态度,她的脾气也跟着弱了几分。 清吾软了软声线,“以前是我不对,我喜欢你,是该包容你的好与不好,不管你什么样子,就算是你现在这样给我一记重锤,我也还是喜欢你。” 少年的眸子亮了亮,闪烁着光芒。 可清吾不想看着他得意,便又说:“我说我喜欢你,可我没说我原谅你了。这件事我有错,可你的错处更多,你要好好反省。还有,别想着让我心软,我现在身怀有孕,你惹不得,听明白了吗?” 砚尘珏点了点头,仍旧一言不发。 他若是闹脾气,清吾如今这暴躁的性子倒也能跟他闹。 可他却是委屈的沉默着,什么也不说,清吾少不得见了心疼。 清吾闹不起来也气不起来,轻轻的抚了抚他的手背,说:“我知道你心里委屈。” 少年终于开了口,从背后环抱着她,小声说:“不委屈。” 他委不委屈他心里知道,清吾心里也清楚。 入睡时,清吾手指戳着枕头,身后那人跟她隔开了一段距离。 清吾知道他不高兴,可不愿在这件事上妥协,也不肯跟他低头。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谁也不说话,谁也不动弹。 良久,清吾低声说了一句:“肚子疼!” 127章 辛苦你了 身后一阵细细簌簌的声音,一个脑袋从她肩头探过来,紧张地问:“哪里疼?我瞧瞧。” 清吾翻过身来,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摸了摸肚子。 砚尘珏也瞧不出什么,连忙翻身下榻,“我去喊大夫来。” 清吾见他要走,也赶紧起身,“哎,你过来揉揉就好了。” 少年惊诧的回头,和清吾对视一眼。 清吾匆匆撇开视线,觉得自己还是示弱了,有些不大痛快,又躺了下去。 等了许久,也没等到那人的任何动作,清吾不高兴地喊他,“傻坐着干什么,想让我疼死吗?” 砚尘珏不是个傻子,方才也是关心则乱,这会儿才反应过来清吾的意思。 于是,他赶紧爬上去,清吾很配合地平躺着,任着砚尘珏轻揉着她的小肚子。 砚尘珏清了清嗓子,问道:“好些了吗?” 清吾反应很大,偏过头来瞪他,“没好,别想偷懒。” 少年无奈,“没想偷懒,怕你不舒坦。” 清吾没再说话,往他怀里贴了贴,手指抓着他中衣的衣摆,即便和他的心脏隔着一段距离,清吾还是能清晰的听到少年铿锵有力的心跳。 这一揉,揉了半个时辰,砚尘珏也没觉得累,反倒是清吾觉得无聊,同他说了句不怎么要紧的话,“娘亲说,殿中的梅子不够我吃,明日要亲自出去买。” 听到‘娘亲’两个字,砚尘珏的手不由得顿了顿。 清吾注意到了他的举动,心里有些高兴。 “嗯,还想吃别的?”砚尘珏问她。 清吾摇摇头,“这么小的事,不想麻烦娘亲,你去买!” “好。” “……” 他答应的这么干脆,清吾一时间有些无话,于是只能闲扯,“娘亲说,再过些日子,我肚子要大起来,得重新裁衣裳,你去买布料。” “好。” 清吾抬眸瞪他,“你除了好,就不能说点别的?” 砚尘珏抿了下嘴唇,问道:“什么感觉?肚子里有个……小娃娃的感觉。” 清吾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腹,道:“还没什么感觉,只是心情影响很大,很烦躁,容易生气,还……爱哭。” 一直以来,清吾都是个眼泪很少的人。 年少孤身一人的经历,叫清吾觉得眼泪没有什么用,也没人心疼她,哭了也是白哭,久而久之也就不爱哭了。 说来让人生气,她成年后,所有的眼泪几乎都贡献给了砚尘珏。 从前是跟他吵架,闹别扭要哭,如今眼泪多了也是被他弄大了肚子。 是以,这都要怪罪到他头上。 砚尘珏有些内疚,贴着她脸颊亲了一下,“辛苦你了,清姐姐。” 好在他没说对不起,否则清吾怕是又要生气的。 清吾累了,就迷迷糊糊的睡过去,直到清晨醒来,才发现身侧的少年已经醒了,或者……还没睡。 砚尘珏仍旧轻轻抚着清吾的小腹,好似清吾没说要停下,他就不能停下。 清吾摸了摸他的手,浅笑道:“好了,我已经不疼了。” 128章 你给我过来 砚尘珏这才收了手,随即起身。 “干什么去?”清吾吃饱了饭,又睡了美美的一觉,这会儿也有力气了,一紧张声音都高了几分。 砚尘珏怔了怔,“去买梅子,还有……布料。” 清吾这才点点头,“去吧!” 砚尘珏走了不过半个时辰,虞夫人便来了,手里还抱了个小包裹。 虞夫人脸上满是笑容,打开包裹,里面是一双漂亮的小鞋子,“我屋里只有这些素净的布料,连夜做了这双小鞋子。你若不喜欢这颜色,我再去买些你喜欢的布料来做。” 清吾瞧着那双精致的鞋子,眼眶顿时湿润了起来,这双鞋子如此漂亮,必然是虞夫人一晚上没睡的成果。 她连连说着,“我喜欢,喜欢的,很好看。” 虞夫人心疼的擦掉她眼角的泪珠儿,“可怜的孩子,别哭,娘亲知道你从小到大受了不少委屈,往后这日子,娘亲必然如亲娘一般待你。” 清吾握着虞夫人的手背,点点头,“谢谢娘亲。” 她跟个撒娇的孩子似的,靠在虞夫人身上,手里摆弄着小鞋子,心里头想着,能穿上这么小的鞋子的小孩子,肯定很可爱。 又想着砚尘珏生的那么漂亮,这孩子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清吾惶惶然意识到一个问题,砚尘珏和砚尘烬是同一个人,可两张脸是不一样的,那么……哪一个才是他原本的模样? 她想问虞夫人,又觉得虞夫人也未见得了解她那儿子。 清吾只能问虞夫人一些砚尘珏小时候的事情,想了解他的过去。 虞夫人也很乐意同她讲,年幼的砚尘珏不似如今这般,是个很乖很可爱的孩子。 “我怀着阿烬的时候,他才七岁,我那时也如你这般,爱吃酸的。阿珏知道了,就自己悄悄爬到树上去采果子,结果摔了。那孩子就坐在地上,劈里啪啦的掉眼泪,我恰好路过,瞧见了,便哄他,问他怎么了。我原以为他是摔疼了才哭,没想到是摔下来的时候,摔烂了一颗果子,他怕浪费,便咬了一口,酸哭的。” 清吾听着虞夫人说起砚尘珏以前的趣事儿,不由得笑起来。 等到砚尘珏晌午回来,屋里原本有说有笑的俩人一下子沉默起来. 砚尘珏眸子暗了暗,觉得自己回来的不是时候,于是放下手里大包小包的东西,便要离开。 清吾喊他,“你去哪里,回来!” 这话说完,清吾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虞夫人,总觉得自己当着人家娘亲的面,这么颐指气使的喊他,有些不太好。 虞夫人倒是没见半点儿不高兴,反而有些欣慰的笑了。 砚尘珏回头看她,面无表情,眸子幽深。 就这么一个眼神,清吾的脾气一下子上来了,也不顾上谁的娘亲了,“你给我过来!” 砚尘珏沉默着走到她身边,眼眸低垂,心里还难过着。 倒也不为别的,只是她跟娘亲说话欢欢喜喜,和江铭昀也和和气气,唯独一见到他,连个笑容也没有,他心里自然难受。 129章 梅子蜜饯 虞夫人赶紧起身,给砚尘珏让地方,道:“我去做饭,你们俩说说话。” 她说着,把桌子上的布料抱走了,临走时还不忘把门关上。 清吾没好气地说:“让你买的梅子呢?我要吃。” 少年把桌子上的梅子取来,轻轻的打开盒子,里面躺着几颗颜色亮泽的梅子蜜饯。 瞧着模样,应当是买的顶好的。 清吾是个穷鬼,上辈子还算有点钱花,但自己也没处花去,这辈子是真真切切的穷鬼,一分钱也没有。 这般一想,清吾突然记起来,自己好似还欠了江铭昀的钱没还。 一抬眼,瞧见砚尘珏怨种似的看她,待她看过去,他又匆匆忙忙的撇开视线,叫清吾心里不由得气恼。 “你这是在冲我发脾气吗?”清吾咬牙切齿地问。 砚尘珏愣了下,摇头,“不是。” 清吾斜他一眼,“没话跟我说,腻了我了?” 砚尘珏继续摇头,“没有。” 清吾随手抓了颗梅子含在嘴巴里,这才觉得没滋没味的嘴巴顿时有了点味道,心情也好了起来。 她含含糊糊地说:“你以前,不是很会哄我开心吗?现在端着架子,不稀罕我了?” 砚尘珏其实从来不会哄她开心,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做才能让她开心,大多的时间里,都是清吾在哄他,顺着他。 即便是他做了什么惹清吾生气的事儿,她也大多包容,只要他稍稍示弱,道个歉,她也就不生气了。 像如今她这般时时在火药上待着,随时都有爆炸的可能的这种情况,砚尘珏真的没有经验,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清吾等了许久,只等到砚尘珏的一句,“你想抱抱我吗?” 这句话清吾熟悉,意思是给她抱抱他的真身。 虽然这话还不够哄她开心,但是清吾还是比较受用的,她点了点头。 少年立刻变化成狐狸模样,也不敢往清吾怀里跳,只小心翼翼地爬上清吾的腿,乖乖巧巧的趴着。 清吾拎着他两条前腿把他抱在怀里,没轻没重的抚着那一身柔软的皮毛。 可没摸两下,清吾就忍不住打了两个喷嚏。 她没当回事儿,可越揉越不对劲儿,她开始不停的打喷嚏。 砚尘珏赶紧变化成人形,紧张地扶着她躺下,“我去找大夫来。” 话音刚落,那少年便凭空消失在清吾眼前。 不多时,砚尘珏也不知从哪里抓来的大夫,嘴角还沾着米粒,瞧着像是还在吃饭就被人薅过来了。 大夫按着清吾的脉搏许久,捋着胡子,道:“姑娘从什么时候开始不舒坦的?” 清吾揉了揉鼻子,想了想,道:“就刚刚,我一抱他就开始打喷嚏,是不是他身上有什么味道?” 顺着清吾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大夫的视线定格在砚尘珏身上。 这大夫顿时大惊失色,即便妖王陛下身上真的有什么味道,他也不敢凑过去闻一闻啊! 砚尘珏颇为尴尬地红了红脸,“我每日都有清洁,不……不会有味道。” 130章 狐毛过敏 清吾却不依不饶,“怎么没有,你身上有梅花味儿,说不准就是那个味道,不然为何我一抱你,就……阿嚏……” 大夫瞧着这二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只觉得自己好像听了什么不该听的。 清吾想了想,“还有,你身上掉毛,说不准是你的狐狸毛!” 她说着,胡乱的在衣被上扒了扒,手指间捏着几根雪白的狐狸毛。 大夫一瞧,点了点头,“是这个缘故,姑娘大约是对动物毛发有孕期反应,日后还是不要触碰……” 他说到一半,没敢说全,只是暗示般的看了妖王陛下一眼,“尽量少触碰的好。” 还真是这个? 清吾皱眉,那她岂不是日后都不能抱他了? “这,我不会以后都碰不得了吧?还是只有孕期如此?”清吾紧张地问。 老大夫捋了捋胡子,“这个也是因人而异的,老夫不能保证。如今姑娘有孕,很多药都不方便服用,老夫只给姑娘开些温和的药,这屋里的毛发需得打扫干净,否则容易反复。” 清吾打着喷嚏,连连点头。 大夫脚还没踏出房门,便听到身后那姑娘的声音,“砚尘珏,把你狐狸毛打扫干净,都怪你……都是……阿嚏……你害的!” 这一声训斥和指责,吓得老大夫脚下一歪,险些摔了。 而后便听到威严的妖王陛下说:“好好好,我这就打扫,你别动怒。” 喷嚏打了整整七日,才勉强好起来。 因着这件事,清吾心里有阴影了,别说是真身,便是人她也不肯抱了。 没法子,砚尘珏只能在清吾的要求下,在屋里加了一张卧榻,还要跟她的隔远一些。 起初,砚尘珏的建议是,“我可以不在这里睡,也省得……你瞧见我烦心。” 清吾却不答应,“你想得美,这孩子又不是我一个人的孩子,你不在这里看着,想跑去哪里?” 原本砚尘珏也是为着她着想,可清吾说着说着就开始掉眼泪了。 砚尘珏这才真的感觉到清吾所说的有孕以来爱哭,到底是有多爱哭。 少年手足无措地哄她,“我不走,不走,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我留下来就是了,别哭了,清姐姐……别哭了……” 清吾吸着鼻子,没事儿找事儿,道:“你是不是嫌我烦了?你是不是想始乱终弃了?你是不是在外面有别人了……” 她越说越委屈,越哭越厉害。 砚尘珏被这一通莫由来的指控指责地发懵,“我没有啊,清姐姐,我没有……我说错了,都听你的好吗?别哭了,快别哭了。” 这事儿的结果,是在清吾哭累了,躺在他怀里睡着了为结束的。 砚尘珏怕她再打喷嚏,不敢抱着她太久,可想挣脱出来的时候,才发现清吾手里紧紧的攥着他的衣角,怎么也抽不出来。 于是乎,这一晚,砚尘珏诚惶诚恐地抱着清吾睡了一夜。 第二日,他便按照清吾所说的,弄了一张卧榻来。 可这东西就是摆设,一到夜里,清吾便喊肚子痛,要他给揉着才能睡觉。 131章 是不是故意的 等她睡着了,也不肯撒手的抱着他,没给他机会离开。 要命的是,每每清吾醒来,都要闹一通,指责他不听话,不准他夜里睡她的卧榻。 又说想抱他,都怪他长了一身狐狸毛! 没过几日,砚尘珏顶着一颗白的发光的脑袋回来,“现在你可以抱我了!” 清吾没忍住,笑出了声。 砚尘珏原本就觉得难看,觉得丢脸,被清吾这么一笑,更是羞红了脸。 清吾冲他招招手,“你坐过来。” 少年犹豫片刻,还是听话的坐到她身边去。 清吾抬手摸了摸他圆圆的脑袋,还染着少年因为害羞的绯红,“你就这样从外面回来的,别人瞧了你,不惊讶吗?” 砚尘珏睫毛抖了抖,难为情的撇开视线,“我用幻术,他们……看不到。” 被他这么一说,清吾恍然间想起了自己心里一直藏着的那个疑惑,到底哪一张脸才是砚尘珏原本的容貌。 她摸了摸少年的下巴,顺着分明的下颌线往上,仔仔细细的捏了捏,“你现在这张脸是你天生的?” 砚尘珏愣了下,点点头,“你若是不喜欢,我可以在你面前……” 话还没说完,清吾抱着他的脸亲了一口,“不用,现在这样就好。” 平心而论,砚尘珏的容貌要比砚尘烬的容貌更好一些,虽然貌美但并不娇,面容更精致细腻,弥补了砚尘烬原本病气恹恹的苍白,带着红润的气色,更好看。 很快,清吾的视线又被少年的脑袋吸引了。 他这样子,真的很难让人从他头顶挪开视线。 砚尘珏被她盯得后背发麻,道:“你不是想抱着我,现在可以抱了。” 清吾显然被他的话弄得有些呆愣,片刻后意识到了什么,难不成他把狐狸毛剃干净了? 两人僵坐着,一个等着他变回原身,瞧一瞧现在是什么模样,另一个难为情的想着是不是该先把灯灭了。 一阵掌风飘过,房间里陷入一片漆黑。 还没等清吾反应,怀里已经钻进来一个小小的软软的狐狸。 清吾一触碰上温温热热的躯体,不由得吓得缩了缩手。 但很快,她又小心的摸了摸。 原来狐狸的一身皮毛占了这么大的分量,这会儿没了,清吾才意识到这只狐狸有多瘦小。 她抱着好奇的心态,上上下下的抚了一遍,想确认一下是不是全没了。 小狐狸嗷的叫了一声,“别捏我!” 这是自从清吾有孕之后,砚尘珏第一次跟她说这么娇的话。 清吾把他抱在怀里,欢欢喜喜的躺下。 虞夫人发现砚尘珏没了头发这事儿,是在三天之后。 这日她起了个大早,给清吾做了些酸枣糕。 进门之后,她都没怎么注意砚尘珏,直到把酸枣糕端过来给清吾吃的时候,被眼前那白嫩嫩的一颗脑袋吓到了。 好在砚尘珏眼疾手快,接住了从虞夫人手中脱落的盘子,这才没让清吾挨饿。 少年轻咳一声,很快便幻化了头发,道:“我先出去了。” 清吾喊他,“你等等。” 少年回头,由着清吾塞了一块酸枣糕给他吃。 “昨日我与你说的,你别忘了,早些送江铭昀他们回去,还有……我先前借了他的钱,你替我还了。”清吾嘱咐他。 砚尘珏点点头,“知道了。” 直到砚尘珏出了门,虞夫人才惊魂未定的坐下来,不解地问:“他这是闹得哪一出?” 清吾掩着唇笑了笑,道:“也没什么,前阵子他的狐狸毛害我打喷嚏,喉咙不舒服,谁知他怎么想的,竟一声招呼也没打,就弄成了这个鬼样子。” 虞夫人这才明白,也跟着笑了起来,她握着清吾的手,道:“他是疼你,这样我便放心了。” 虽然身为砚尘珏的母亲,但虞氏心中一直是忌惮砚尘珏的。 这孩子长大后,性子乖张孤傲,做事狠决不留余地,她总担心着这孩子会不会对清吾下狠手。 如今看这样子,倒是她顾虑得太多了。 清吾一面吃着酸枣糕,一面说:“我都知道的,娘亲。” 虞夫人一面坐在她身边,缝着小衣裳,一面同清吾说几句话,打发时间。 等到黄昏时分,她也不久留,总在砚尘珏回来之前离开。 前阵子,清吾身子一直不好,总躺在卧榻上养着,这躺的久了,清吾也觉得身子不舒坦。 尤其是每日都吃很多东西,说来奇怪,原先她害喜害得厉害,这几日胃口却好多了,没几天便眼见着胖了一圈儿。 清吾摸着肚子上的肉,觉得这不是显怀引起的,而是确确实实胖了。 虞夫人说,有孕的女子胖些是应该的,没什么大碍。 可清吾不这么想,总觉得胖胖的不好看。 这天晚上,清吾揉着怀里软软的小狐狸,“我最近是不是胖了?” 砚尘珏从被子里钻出脑袋来,迎着微弱的月色瞧她,“没……” 没有两个字还没说完整,清吾便威胁道:“我不喜欢你说谎,你知道的。” 小狐狸只好弱弱的说:“有一点点。” 清吾对砚尘珏的一点点很熟悉,他以前总说自己的灵力有一点点,可这一点点叫他差点把整个仙门都覆灭了。 越想越觉得自己变胖变丑了,清吾说:“你明日不许出去,陪我出去走走,散散步,不能让我这么胖下去。” 砚尘珏自然是乐意的,点了点,“嗯,我明早把事情推了,带你出去吃早饭。” 清吾嗯了一声,就没动静了。 砚尘珏能感觉出她心情不大好,很诚恳地说:“其实胖一点很好看,你以前太瘦了。” 然而,清吾并不相信他,反而说:“才怪,你现在这么说,等我胖的厉害了,说不准你要娶小媳妇儿的。” 一说着话,清吾才意识到,她都还没跟砚尘珏成亲呢! 他若是娶旁人,岂不是能做正妻? 越想越生气,她气得在小狐狸肚子上捏了一把。 砚尘珏疼得蜷缩起身子,清吾又觉得自己好像太过分了,想道歉,一开口不知不觉的开始掉眼泪,“我不是故意的。” 一听她哭了,怀里的小狐狸刹那间变回了人样,把她搂在怀里,“我没生气,没不高兴,你怎么哭了呢?” 听着他安慰,清吾也不想哭,可眼泪根本不听使唤,噼里啪啦的往下掉,又可怜又无助。 “只要你高兴,你想怎么掐我都行,别哭了,清姐姐……” 清吾哭了一阵儿,更咽着问他,“那你还娶小媳妇儿吗?” “啊?”砚尘珏一愣,想起清吾说的气话,无奈道:“我没说要娶小媳妇儿,我要娶大媳妇儿,等着你给我当大媳妇儿呢。” 清吾贴着他的脖子,把眼泪都蹭到他身上,“这还差不多,以后你不准……不准想那些有的没的……” “……”砚尘珏在心里叹了口气,我没想啊! 次日一早,砚尘珏天还没亮就出去了,把公务交代妥当了之后,便叫小砚顶替了他去处理一些琐事。 小砚虽然不愿意,但也不敢跟他哥说出一个不字来,只能瞪着一双可怜巴巴的狐狸眼,看着他哥。 砚尘珏道:“你嫂子今日要出去走走,我得陪着。” 小砚哦了一声,想起先前因为他无心的一番话,戳破了他哥和嫂子之间的窗户纸,挨了他哥的一顿揍,便灰溜溜的点了点头。 看着砚尘珏离开的身影,小砚叹了口气,想着他哥这么凶狠的一个人,就只有他嫂子能治得住。 看来日后得多讨好讨好嫂子,他哥就不会揍他了。 砚尘珏回来,正巧赶上清吾刚睡醒。 清吾揉了揉眼睛冲他伸出一只手。 砚尘珏迎上来握住她的手,柔声细语的问她,“再睡会儿?” “不睡了,事情都处理好了没?你还记得答应我的话吧?”清吾借着他的手发力,坐起身来。 砚尘珏点头,“都处理好了,今日一直陪着你。” 清吾笑着点点头,张开双臂,“你抱我下来。” 少年揽着她腋下,把人抱起来,在卧榻前坐好,双腿垂落在地上。 他给她穿鞋,她故意抬了抬脚,逗着他玩儿。 砚尘珏也不恼,耐心的由着她胡闹,等她玩够了,便把鞋袜给她穿上。 而后有把人抱下榻,给她穿上外衣。 如今正是盛夏,外头有些热。 清吾这一身衣裳是虞氏前几日送来的,说是等清吾身子好些了,穿出去也不觉得热。 这会儿穿在身上,果然觉得凉凉的,很舒服。 穿戴整齐了,两人便出了门。 清吾侧目看着他梳得整整齐齐的头发,笑道:“果然,你有头发的时候要比没头发时好看多了。” 这几日看砚尘珏光头看得久了,如今再瞧他有头发的样子,才觉得这人美得要命。 砚尘珏低声说:“你若是觉得没头发不好看的话,我可以一直用幻术。” “倒也不必,我不嫌弃你。”她说着甩了甩砚尘珏的手。 两人离开妖王宫,便往街道的市集走去。 尽管今日砚尘珏穿了一身素衣,但仍旧难掩其尊贵的气质和那张夺目的面容。 所到之处,引来众人的跪拜。 砚尘珏淡漠地抬了抬手,“都起来吧,今日本王随王妃出来走走,不必拘谨。” 清吾瞧了,这才觉得砚尘珏如今有个帝王的样子。 好在妖族民风更开放些,不似凡间百姓见了皇帝那般,恭敬跪地,夹道欢迎。 有了砚尘珏这句话,众人也不再拘谨,各干各的去了。 清吾挠了挠他的手,“没想到,你还挺有做帝王的派头。” 砚尘珏抬眸看她,眼睛里带着柔和的笑意,“那你呢?” “我怎么了?”清吾想着,我又不是帝王。 少年一字一顿地说道:“那你有没有做妖王妃的派头?” 清吾笑了起来,道:“有没有,我都做得。” “嗯,只有你做得!”砚尘珏牵着她往前走,沿路给她买些小零嘴吃着。 两人路过一间酒肆,一股酒香从酒肆里飘了出来。 这香味,和凡间的酒香完全不同。 清吾问道:“这是什么酒,怎么闻起来这么香?” 砚尘珏摇摇头,“我不懂酒,但妖族的酒原本就和凡间不同。以前你来,娘亲总担心你喝不惯妖族的酒水和菜品,样样儿都是按照凡间准备的。” 而后,他又提醒道:“你现在不能饮酒。” 清吾扫兴的摸摸鼻尖,“我知道,我没说要喝酒,早就说了要戒酒的,即便能喝,我也不喝。” 砚尘珏道:“没关系,我看得住你,等你生了孩子,想喝就喝。” 清吾这才想起自己想戒酒的初衷,第一回,是跟砚尘珏睡在一处,第二回也是跟他睡在一处。 只是两次有一点点差别。 仔细一想,这两次都跟他有关系。 清吾疑惑的看他,“我没记着以前吃醉了酒胡闹的,你说说看,那两次是不是都是你故意的?” 砚尘珏撇开视线,指着前头卖酸梅的小铺子,道:“你要不要吃梅子,那家是你素日喜欢的,我们过去买一些。” 他这般掩耳盗铃,清吾自然心知肚明了。 清吾握紧了他的手,质问道:“你该不会……是故意把我肚子搞大,然后丢下我跑了吧?” 砚尘珏耳尖儿红了,连忙摇头,“我没有那么想,我那时候离开,只是……” “只是什么?”清吾不依不饶,追问道。 砚尘珏只好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白弥出关了,我想尽快解决了他,又怕你在我身边,更容易发现我的身份。还有就是……我怕你接受不了我,怕你喜欢我,只是喜欢我的皮囊,心里难过。” 清吾摸到他腰间捏了一把,“你自己什么性子自己不清楚?总在旁人发火的点子上蹦蹦跳跳,生怕旁人不生气似的。你也不好好想想,若不是我,换成任何一个女子,谁受得了你这脾气?” 少年垂着眸子,低低地说了一句,“有这么差?” “差,很差,江铭昀那个死鸭子都比你强些。”话一出口,清吾觉得自己好像说的有点过分了。 132章 离别之际 原本砚尘珏就喜欢跟江铭昀较劲儿的,这么一说,怕是砚尘珏要生气的。 清吾抬眸,试探性地看他一眼,那人脸色果然阴沉沉的,难看极了。 于是乎,清吾只能改口说:“我喜欢你脾气差。” 砚尘珏脸色没好多少,仍旧是黑黑的,“你以前那么嫌弃他,如今也觉得他好了?” 这话带刺儿,清吾抬手在他前额拍了一巴掌,“胡说八道什么呢?我什么时候觉得他好了,我们俩是过命的兄弟……呸,是姐妹情谊,你别瞎想。” 少年又说:“你以前也总说我像个女人,还叫我公主殿下,是不是也把我……” 清吾气得喘了几口粗气,这才缓和下情绪,打断他说:“砚尘珏,我告诉你,你别没事找事,我……我……哎呀……” 说着,清吾捂着肚子,脸上冷汗都要下来了。 这可把砚尘珏吓坏了,连忙打横抱起清吾往回走。 没走几步,清吾又拍着他肩膀,“放我下来,没事了,没事了,好像不疼了。” 砚尘珏没停下,坚持带着清吾去瞧了大夫。 老大夫说:“无妨,只是一时急火攻心,已经没什么大碍了,陛下多体谅些姑娘的情绪便是。” 随后,老大夫又给了砚尘珏一盒丸药,嘱咐道:“这药是稳胎的,姑娘疼了便吃一颗,能缓解阵痛,陛下收好了。” 砚尘珏点点头,便告辞了。 回去的路上,清吾不肯要他抱着,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只间隔了一小步的距离。 砚尘珏怕自己控制不住惹她生气,又担心自己离得远了处理不及突发情况。 清吾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他,“我是老虎吗?你离我那么远做什么?” 少年张了张嘴,想说不远,但忍住了,没开口,只能站到她身边去,低垂着眼眸。 清吾见他这副老鼠见了猫似的样子,便是有心想训斥他几句,也开不了口了。 “江铭昀他们什么时候离开?”清吾转了话锋。 砚尘珏如同向上级汇报似的回答:“已经安排好了,明日对外宣称释放战俘,让他们名正言顺回去。” 说完,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叶岚阕的身子好多了,你的灵脉和他融合的很好,想必日后不会影响他修行。” 听了这话,清吾摸了摸鼻尖,“你都知道了?” “江铭昀告诉我的。”砚尘珏如是说。 江铭昀,江铭昀,什么都是江铭昀告诉他的。 清吾觉得江铭昀是拿他当自己人的,偏生砚尘珏总过不去这个坎儿,一心把江铭昀当成情敌。 恍然间,清吾想起江铭昀先前说,砚尘珏和白弥对战的时候,白弥曾想偷袭砚尘珏,江铭昀踢开了白弥的匕首。 在江铭昀心里,那个不冷不热的师父,和有血有肉的砚尘珏是有差别的。 清吾叹气说:“江铭昀对你挺好的,你别总跟他过不去。” 少年点了下头,“他们明日就走了,你想见见他们吗?我悄悄叫人送他们来,你若高兴,也可以一起吃个饭。” 清吾看得出,他虽嘴上这么说,心里是有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的。 可清吾是真的想再见一见他们,往后天涯海角的,没了华光门,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有机会再见面。 清吾按了按砚尘珏的肩膀,“你蹲下来些。” 少年不明所以,但还是听话的弯了弯膝盖,矮下身子。 清吾抱着他脖子,亲了他一口,耳鬓厮磨地说:“我就见这一次,你跟我一起,不准生气,不准吃醋,可以吗?” 砚尘珏被她哄得心里甜甜的,点点头,“好。” 当晚,砚尘珏命人摆了一桌菜肴,没有酒水,全部用茶水代替。 清吾瞧了,忍不住说他,“我不喝酒也就罢了,你怎么也不准旁人喝?” “怕他们喝了,叫你也忍不住,还是都不喝的好。” 清吾等了片刻,便见几个暗卫把四个身着黑色披风,帽子遮住了面容的人送了进来。 房门关上,几人才摘下帽子。 清吾连忙招呼他们,“快坐,快坐。” 赵锦英一脸诧异的看着清吾和砚尘珏站在一起,肚子还高高隆起,结结巴巴道:“姚清,你……你你你……是不是被……砚尘珏欺负了?” 清吾无奈,想起除了江铭昀,其他人都不知道砚尘珏的身份,也不知道她有孕这件事。 没办法,清吾只能先叫他们坐下,细细的把事情跟他们说了一遍。 叶岚阕脸色难看,看向砚尘珏的眼神跟要吃人似的,“阿吾,你要清楚一个会骗人的男人,往后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可能是在欺骗你。” 清吾往身侧看了一眼,砚尘珏的眸子有些殷红,若不是清吾在场,怕是这会儿叶岚阕要倒地不起,重伤不治了。 她握住砚尘珏的手,道:“叶哥哥,他不会的,你别看他这么凶,骨子里还跟以前一样软,他不敢欺骗我,是吧?” 清吾面带笑容地看砚尘珏,少年被她感动得眸子颤啊颤,羞羞答答地点头,叫在场的一众人都目瞪口呆。 尤其是黄名姝,简直觉得天都要塌了。 她的狐仙哥哥,和那个娇娇弱弱的小狐狸,真的是同一个人!!! 方才清吾说的时候,她还觉得可能只是清吾搞错了,如今再看这人的神情,可不就是那个娇滴滴的砚尘烬嘛! 江铭昀鄙视道:“还以为做了妖王能有所长进,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砚尘珏一个眼神瞪过去,赵锦英赶紧打圆场,“别动怒,大家别动怒啊!” 清吾戳了戳砚尘珏的腰,“别冷着脸,添添茶水。” 砚尘珏虽不很高兴,但也不敢拒绝清吾的要求,挨个儿给几人倒了水。 到给黄名姝添水的时候,黄名姝眼眶里的泪珠儿都快掉下来了,“狐仙哥哥,你怎么……怎么会变成这样?” 砚尘珏冷着一张脸,“我原本就是这样。” 清吾无奈的摇头,顿时觉得砚尘珏这人真是冷淡,对不喜欢的姑娘这么淡漠,难怪她死了五六年,他身边的姑娘没一个跟他亲近的。 这一顿饭吃着吃着,便从一开始剑拔弩张变成了悲悲戚戚。 清吾被惹哭了两回。 第一回是叶岚阕遗憾的不是当年看错了砚尘烬的可怜,把他送去了琅琊山,而是不该轻信母亲的话,和清吾失之交臂。 清吾也觉得,或许当年叶岚阕没有离开,她不会一个人孤独的度过几百年。 倒是砚尘珏全程握紧了清吾的手,生怕真的有重来一次的机会,叶岚阕会取代他的位置。 第二回是赵锦英流着眼泪说自己没想到,没想到和清吾相处这么久,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也就算了,连什么时候有了孩子都不知道。 他说自己失败,八卦都挖不到大瓜,把清吾笑哭了。 四人之中,除了江铭昀,没人对华光门有使命感和责任感。 黄名姝从不在乎那些,也进门不久。 叶岚阕在知晓了自己母亲当年是被白弥利用而死,也说不上来是恨还是欣慰,对山门也无感。 赵锦英更别提了,他是孤儿,没什么归属感,一心只想混混日子,在哪里都无甚所谓。 至于江铭昀,清吾问他日后打算如何。 他说:“以前一直在门中修行,修得性子冷情又淡漠,如今正好是个机会,踏遍山川河流,降妖除怪,四海为家吧!” 如今的江铭昀似乎很释然,清吾也就放心了。 熙熙攘攘人烟至,喧喧闹闹客退场…… 第二日,清吾和砚尘珏给四人送行。 望着马车离开,清吾不由得伤感落泪,砚尘珏哄着她,“清姐姐,别哭,你若是日后想念他们,我带你去寻他们就是了。” 清吾吸了吸鼻子,道:“天下之大,如何还能找到?” 砚尘珏有些心虚,低垂着眸子说:“我……我先前怕他们逃跑,在他们灵脉里留了一丝魔气,不管他们走到哪里,只要我想找,很容易就能找到。” “真的?”清吾狐疑地看他,虽然觉得砚尘珏干得出这样的事情,但又担心他只是为了安慰她,故意这么说的。 砚尘珏点点头,“你会不会觉得我很阴险?” 清吾笑了笑,“是有点。” 女儿节前夕,清吾做了个梦,梦到去年在混沌山,和江七白一起做巧果的情形。 醒来之后,被沉重的肚子压得她想哭。 抽泣了几声,身侧那人便醒了,轻揽着她的肩膀,揪心道:“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清吾反手抱住他,委委屈屈的说:“我不要怀孕了,好沉,好难受。” 砚尘珏低声道歉:“对不起,都是我不好,以后不生了,以后再也不生了。” 这孩子来的突然,也在砚尘珏的预料之外。 但若不是这个孩子从中牵绊,或许清吾也不会这么快原谅他。 砚尘珏心里气这孩子,也感激这孩子。 哄了好一阵儿,清吾把脸贴在他心口,“我想七白了,明日女儿节,我要去看她。” 许是骨头贴着骨头的缘故,砚尘珏的声音显得格外空灵,“好,你想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 第二日一大早,砚尘珏便又把诸多事务推给了小砚。 小砚哭丧着脸说:“哥,你太过分了,这个月都第几次了?到底你是妖王还是我是妖王。” 砚尘珏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你要是想做这个位置,我立刻让给你。” 早先清吾就跟砚尘珏讨论过这件事,也因为他不能时时刻刻在身边陪着,吵过闹过。 清吾如今情绪不稳,砚尘珏哪里敢惹她,于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找小砚帮忙,才有了空闲陪着清吾。 好几次,清吾说妖族太闷了,待不下去了,叫他不要做什么妖王。 砚尘珏也都听到心里去了,若非小砚身体不好,妖族又没有其它氏族兄弟能继任这一职位,砚尘珏早就把妖王这苦差事让出去了。 久而久之,砚尘珏只能寄希望于清吾肚子里的孩子,他盼着是个能担当大任的孩子,他日接替了这差事,也好让他专心致志地陪着清吾。 如今小砚一说这话,砚尘珏巴不得让他赶紧顶替了他。 可小砚哪里肯答应,连连摆手,“我不要,我不要,这么辛苦,我才不要,我还要娶媳妇儿陪媳妇儿的,谁有这个闲工夫。” 砚尘珏斜他一眼,道:“那就不要多言,你嫂子这几日心情不好,我得陪着。” 小砚嚷了起来,“你有时间陪媳妇儿了,我怎么办啊,我每天苦哈哈的给你干活儿,都没时间找媳妇儿了,娘亲昨日还说我老大不小,该娶亲的,你们母子俩要逼死我。” 他气呼呼的往地上一坐,摆烂不干了。 砚尘珏面无表情地往他屁股上踢了一脚,“娘亲那边,我去跟她说,别想偷懒,否则我饶不了你。” 小砚跟小孩儿似的委委屈屈的嚷起来,“娘亲!!!哥欺负我!!!” 砚尘珏由着他喊,也不理睬他,反正他自己喊够了,还是要干活的! 他转身离开,身后小砚气急败坏地喊,“你这么欺负人,我要告诉我嫂子!” 半个时辰后,小砚要告状的对象便坐着他哥准备的马车,腾云驾雾般的往混沌山飞驰而去。 原本几日的路程,在砚尘珏法术的加持下,不到半日就到了。 清吾心中不免感慨,好像有一个修为高深的孩子他爹也挺不错的。 马车停在江七白家门前,砚尘珏扶着清吾下车,手臂结结实实的护着她的腰,生怕有半点意外。 咚咚咚,清吾敲了敲门。 等了片刻,没人来开门,清吾又敲了几下,嘀咕道:“七白该不会出门去了,没人在家吧?” 还没等砚尘珏猜测,里头传来一个男子粗鲁的声音,“敲什么敲,催命吗?” 那声音正是郭席瑞的声音,清吾不由得皱了皱眉。 她想见七白,可并不想见郭席瑞这个废物。 郭席瑞没好气的打开房门,眼神跟刀子似的飘过来,在对上砚尘珏那一双阴狠的眸子时,差点把他腿吓软了。 133章 砚尘珏的荷包 清吾语气不善,“七白呢?” 郭席瑞一改嚣张的气焰,颤颤巍巍地回答:“她不在这里。” 清吾皱眉,若是眼前有一张桌子,她现在能一掌将桌子拍碎,“什么叫她不在这里?她去哪里了?郭席瑞,你还是不是个男人,难不成女儿节还要让七白出去忙碌,你在家里乐享清闲?” 这番话让原本脾气就暴躁的郭席瑞怒不可遏,但碍于砚尘珏在场,他也不敢跟清吾造次。 虽然郭席瑞不识得他,但瞧着他这气宇轩昂的模样,和阴狠毒辣的眸子,他忍不住心生畏惧。 他只能咬着牙说:“她已经好几日没回来了,谁知道她跑哪里去了,说不准在山上被野兽吃了也不一定。” 清吾气得一个箭步上前揪住郭席瑞的衣领,“你tm说什么?你有胆再给我说一次!” 她眼里像是要冒出火星子似的。 砚尘珏怕她伤了自己,连忙劝她,“清姐姐,你别生气,我来处理,先松手。” 清吾气得眼眶都红了,偏过头来,连砚尘珏都想骂,可一瞧见少年清澈的眸子,她才冷静了几分。 她松开了郭席瑞的衣领,砚尘珏稳稳地扶住她的腰,猛地抬起长腿,一脚踢在郭席瑞的心口,将人踢出去数丈。 郭席瑞的后背撞在主屋的房门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片刻,屋里急匆匆地跑出一个衣衫不整的女人,一面整理着衣裳一面慌慌张张地出来。 那女人见郭席瑞倒在地上,急坏了,“郭大哥,郭大哥,你没事吧!” 郭席瑞咳了几声,吐了口淤血,恶狠狠的瞪着砚尘珏,“你是什么人?凭什么掺和我们的事儿?” 那女人更是个疯的,一副泼妇模样要给郭席瑞出头。 她大约是觉得砚尘珏一个翩翩公子,不会对女人出手,而另外一个大着肚子,也不是她的对手,才敢如此嚣张的冲了上来。 还没等那女人触碰到清吾,砚尘珏猛地抬手,一记掌风将那不知好歹的女人掀飞出去,重重的砸在郭席瑞的身上。 郭席瑞原本就受了重伤,被女人生生地砸了一下,哪里还管顾得上那女人的死活,费力地扯开女人,一声怒喝:“滚!” 女人嘤嘤地哭了起来,“郭大哥……” 清吾恨不得上去再补两脚,可方才因为情绪激动,这会儿肚子有些隐隐作痛,她抓着砚尘珏的手臂,“肚子……有点疼。” 砚尘珏拦腰抱起清吾,“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吧!” 他抬手在院子的周遭化了结界,避免这对狗男女趁着他们二人离开逃了。 砚尘珏抱着清吾往山下去,想先找个客栈让清吾缓一缓。 “没事,吃颗药便好了。”说着,清吾攥着他的袖子,在他怀里摸了一阵儿。 结果,没摸着先前老大夫给的那盒药丸,反而摸到了一个软软的布袋。 清吾掏出一看,竟是个十分精致的荷包,素雅的青绿色,如同水波似的,水中央游着一对漂亮的鸳鸯。 砚尘珏只扫了一眼那荷包,便脸红了个彻底,连忙撇开视线,不敢再看。 等到清吾怀着质问的眼神抬起头,瞧见的就是少年惊慌失措的模样,还因为过度紧张,脚下差点踩空了。 没等来怀里那人的嘲笑或者打趣,反而等来了清吾的一阵抽泣。 砚尘珏慌了神,赶紧驻足,“怎么了,清姐姐,别哭别哭……你不喜欢的话,扔掉就是了,别哭啊!” 他以为自己绣的荷包太丑,被清吾嫌弃了。 却没想到清吾拎着那枚荷包,指责道:“好啊你,砚尘珏,你可真有本事,我竟不知你何时趁着我分神,收了人家的荷包。” 说着,清吾还气呼呼地在他肩膀锤了几下,“臭男人,你和那个郭席瑞都是一路货色,我恨死你了!” 砚尘珏怕她动作幅度太大,身子更难受,赶紧握住她的手腕,“清姐姐,我没收荷包,这是……这是我自己做的。” 虽然这是事实,可要砚尘珏亲口说出来,实在难为情。 清吾气得把荷包甩在他脸上,“你骗谁啊,你一个大男人,做荷包做什么?你分明是移情别恋了,我……我……啊……疼……疼……” 她痛的捂着肚子,砚尘珏赶紧把她平稳的放在路边的大石块上坐着,随后掏出一盒丸药,喂给她吃。 清吾一把拍开他的手,“我不吃,你巴不得疼死我,好叫你和旁人双宿双飞,疼死我算了……” 砚尘珏知道她这是受了郭席瑞和那不明来路的女人的刺激,这会儿胡思乱想呢,只能一遍一遍的解释。 她不肯配合,不肯吃药,砚尘珏只能嘴对嘴的给她喂下去。 亲了嘴儿,清吾又骂他脏,哭得更厉害了。 砚尘珏给她擦着泪,道:“清姐姐,你忘了,这是你自己说的。去年今日,在万佛神面前,你说你许了愿的,要一个会绣荷包的男人。还记得吗?这荷包我绣了好几日的,娘亲教我的,她能给我作证,真的是我绣的。” 他慌乱的把荷包拿给清吾看,指着鸳鸯的肚子,“你仔细瞧瞧,这里还有我绣的你我二人的名字。” 清吾早就泪眼婆娑,哪里能瞧得清。 她胡乱的擦了好一阵儿眼泪,这才勉强瞧见,那一对鸳鸯的肚子上果真用比原来毛色更暗些的丝线绣着‘清吾’和‘砚尘珏’两个名字。 清吾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真的误会了砚尘珏,心里后悔方才又哭又闹的,还跟个泼妇似的骂他了。 “对不起,是我误会了,你……别生我的气。”清吾小声地道歉。 清吾觉得自己自从怀孕以来,好像变了个人似的,发起疯来什么都不顾,没有半点儿体面。 她捂着脸,不住的抽泣,“我刚才那样是不是……很让人讨厌?” 砚尘珏抱着她,温柔地哄她,“没有,没有,清姐姐不讨厌,清姐姐只是气坏了,只是情绪波动。我不怪你,也不生气,我知道你不是有心的,别哭了,都是我不好,应该早点拿给你的。” 清吾吸着鼻子,搂住他的脖颈,“我怎么变成这样了?” “不是你的错,只是有孕的缘故,怪这个孩子,不怪你。等这孩子生下来,你就不会这样了,别怕,我陪着你呢。”砚尘珏柔声细语的说。 清吾贴着他脖颈蹭了蹭,“要是我以后一直这样,你会不会……嫌我烦?” 砚尘珏抚着她的乌发,摇头,“不会,我不会,清姐姐什么样我都不嫌。” 等到清吾情绪稳定下来,腹痛也消失了。 她小心的把荷包收起来,还忍不住隔着衣裳按了两下,“我也没想到你手工做得这么好,绣的真好看。” 清吾想起自己绣的那个大绿点的粉荷包,和这个一比,简直是不堪入目。 “我之前送你的那个,你还带在身上吗?”清吾眼巴巴地瞧他。 砚尘珏从腰间的衣摆下取出那枚藕粉色的荷包,递给清吾,“一直带在身上。” 清吾接过荷包,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藏着一块‘小猪’巧果。 这巧果是去年这个时候,她亲手做的,她还记得,“你连这个都留着?” 砚尘珏面带羞涩回答道:“你送我的,我都留着。” ‘小猪’巧果已经放了一年了,显然是砚尘珏施了法的,才没让它发霉腐败。 清吾想起江铭昀也是这样小心翼翼地收着七白做的巧果,当时她还嘲笑江铭昀来着,如今才知道,原来砚尘珏也是一样谨慎的收藏着她送给他的一切。 一阵突如其来的感动,清吾凑上来,抱着他脖子亲了两口。 少年回吻她额头,将她视若珍宝。 虽然清吾身子恢复了些许,可砚尘珏担心她再见到郭席瑞和那女人,不由得又要发怒,便还是决定先带着她下山去。 到了客栈,砚尘珏想把清吾留下休息,清吾却说什么也不放心江七白,要去找她。 砚尘珏只能劝她,“你现在身子不便,我也怕你受到伤害,这件事情交给我处理,我保证把江七白完完整整的带到你面前,好吗?” 清吾握着他的手不松开,摇了摇头。 砚尘珏想起两人临行前,虞氏嘱咐过他,让他千万不能离开清吾,不管多要紧的事儿,都不能丢下她一个人。 这孕中的女子最脆弱,情绪容易激动,他若不在身边看着,指不定会发生什么事情,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 思来想去,砚尘珏也打消了这个念头,只好说:“我陪着你,召两个假人去寻,你看好不好?” 清吾有些犹豫,“你的假人,靠不靠谱?” 这话不是毫无根据的。 假人的幻化法术是清吾教给他的。 当年在琅琊山,清吾自己琢磨出来的变化之术,可惜化出来的假人都是行动呆滞的,而且不过一个时辰就维持不住人样。 假人的行为需要幻化之人用思想操控,因而被清吾称为是没用的法术。 砚尘珏长袖一挥,立刻凭空出现两个和砚尘珏生的一模一样的假人。 清吾瞧着这假人和真的没有任何区别,便冲其中一个假人招了招手,“你过来!” 那少年走近她,被她拉住了手,“你亲我一下!” 一旁的砚尘珏看不下去了,皱眉推开那假人,有些不高兴,“清姐姐,我还在这儿呢,你怎么能当着我的面跟假人亲近?” 清吾笑了笑,道:“我就是看看他有没有思想,会不会真的听我的话。” 那被推开的假人挠了挠头,道:“我有思想,但是我不敢亲你。” 清吾忍不住低笑,戳了戳砚尘珏的胸口,“小气鬼,对你自己都这么凶?” 砚尘珏摆了摆手,那两个假人便从房间的窗户跳了出去,一眨眼的功夫,便没影儿了。 见清吾还呆愣愣的看着假人离开的方向,少年双手捧着她的脸,把她的视线挪到自己身上,“清姐姐别看了,我要吃醋的。” 清吾凑上来,碰了下他的唇,黏黏乎乎的看他,“别醋,我最喜欢你,宝贝。” 砚尘珏眸子轻颤,声音也软了下来,“你好久,好久没叫我宝贝了。” 这段日子,清吾的脾气不怎么好,记性也不怎么好,她笑着问他,“那我叫你什么呀?” “砚尘珏,你总是这么喊我,以前至少还会阿烬阿烬的叫我,现在我就只有全名了。”砚尘珏委委屈屈的抱怨着,但声音微弱,又怕自己说重了,让清吾不高兴。 清吾捏捏他的脸,道:“所以,你到底叫什么名字?我不问你以前的事儿,你自己也不知道主动交代?” 砚尘珏抿了抿嘴唇,神色凝重,“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说,我怕你听了不高兴,怕你生我的气,我……我不敢说。” 是了,自从砚尘珏身份曝露,清吾很少给他好脸色看。 即便是如今已经过了两三个月了,清吾有时候一想起来也要觉得心口闷闷的。 今日难得说起了这个话题,干脆把话都说开了,也省得两人之间总是隔着这么个事儿,谁都过不去。 清吾靠在他身上,嗅着温润的梅花香味,心情放松下来,“那我今日问你什么,你都要如实回答。” 砚尘珏点头,“好,你问。” “你到底是砚尘烬,还是砚尘珏?你和小砚是怎么回事?” 砚尘珏沉默了片刻,避重就轻地说:“我是砚尘珏,小砚才是砚尘烬,他是我弟弟,我和他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这一点,其实清吾已经知道了,她想知道的是……“那你为什么顶着砚尘烬的名字?” 砚尘珏为难地说道:“说来话长。” 清吾抬眸,瞪他一眼,“那你就长话短说。” 少年重重的叹了口气,道:“好吧。” 那年砚尘珏才十五岁,因为母亲不受父亲的喜爱,又是个空头的妖王妃,他少不得受人欺负。 因而他性子温驯,从不敢惹是生非,安静也不爱说话。 当年仙门和妖族打了场仗,妖族战败,不得不向仙门俯首称臣。 134章 被母亲抛弃 而彼时的仙门魁首,也就是华光门的叶门主,要求妖族送一位年少的质子前往仙门,以此作为两族交好的凭证。 妖王砚兰盛最不缺的就是儿子,于是一口答应下来,并承诺把自己的小儿子砚尘烬送去仙门。 这并非是没有理由的砚兰盛担心年长些的孩子去了仙门,若是存了和仙门勾结的心思,对妖族不利。 是以,把年纪最小的孩子送去,是砚兰盛最好的选择。 那时候,家中最小的孩子便是砚尘烬! 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妖王妃虞氏哭天抢地,怕自己体弱多病的小儿子去了仙门,没命活。 然而,她不知道,这也在砚兰盛的考虑之中。 年纪小,再加上体弱多病,兴许去了仙门,没有几年的活头,等砚尘烬一死,他便也没什么把柄落在仙门手中。 诚然,砚兰盛这样一个冷血无情的人,即便是自己的儿子活生生的在仙门,他也是不会管顾的。 只是他顾虑着,若是妖族强盛,想要和仙门一战,他不管不顾自己孩子的生死,总归是要让将士们心寒的。 砚兰盛不在乎自己的孩子,但要在乎那些替他卖命的士兵怎么看他。 所以,无论从哪一点考虑,砚尘烬都是砚兰盛送去仙门的最佳人选。 知晓这个消息的砚尘珏也是很难过的,虽然母亲从弟弟一出生就开始偏爱他,可这两个人都是自己的至亲,他从没有半点嫉妒。 可是,他忘不了那日午后,母亲来他房里找他。 一进门,虞氏便直挺挺的跪在地上。 砚尘珏吓坏了,连忙去搀扶母亲,可母亲却不肯起身,少年只能自己也跟着跪下。 虞氏为难了许久,还是开了口,“阿珏,娘亲求求你,你救救你弟弟吧,他不能被送走,他不能离开娘亲啊!” 这一句话,让砚尘珏明白了母亲的来意。 他震惊的跌坐在地上,不可置信的看着虞氏,“娘亲,这是……什么意思?” 砚尘珏并非不明白,只是不敢相信,自己的母亲会为了自己的弟弟,让他去送死。 他可以死,但他不想被抛弃,悄无声息的死去。 虞氏没再重复,无助的哭了起来。 一对母子就这么跪坐着,相视无言,只有低沉的哭泣声。 许久许久,砚尘珏听到母亲说:“阿珏,你身子强健,你去了仙门还能活下去,有朝一日还能回来。可阿烬不行,阿烬他太柔弱了,他会死在仙门,他会死的。算娘亲求求你了,如今除了你,没人能救阿烬了。” 砚尘珏无声的掉着眼泪,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母亲。 这一瞬,他觉得自己好像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幸运。 以前,他总以为即便父亲不爱他,不管不顾他,即便兄弟们都欺凌他,羞辱他,他都觉得这算不了什么。 至少他还有一个很温柔很温柔的母亲和一个很可爱很可爱的弟弟。 可直到今日,直到此时此刻,砚尘珏才觉得自己好像什么也没有。 他温柔的母亲,好像只爱他可爱的弟弟。 对母亲而言,自己算什么呢? 母亲的哀求声一字一句的充斥着砚尘珏的耳朵,又像是针尖儿似的,一针一针往他心里戳。 他从小便习惯了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可他在母亲面前从来没有这样过,今日是第一回。 砚尘珏自暴自弃地想着,反正没有人在乎他,去死也无所谓的吧! 母亲有阿烬就好了! 砚尘珏深吸了一口气,眼神空洞的问虞氏,“母亲,你真的觉得,我有机会回来吗?” 砚兰盛怎么会允许一个被自己送出去的儿子回来? 这个孩子哪怕有一点点可能性威胁到他,他都不会允许这孩子活在世上,哪怕这是他亲生的儿子。 虞氏沉默了,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不住的抽泣着。 即便是她什么也不说,砚尘珏心里自有答案,他苦笑了下,答应了,“我知道了,母亲,我会听你的。” 砚尘珏的话带着冰碴儿,不似妥协,反而像是在遵循某种命令。 这一刻,虞氏也觉察到了,自己正在为了小儿子,亲手把大儿子推进了深渊。 虽然砚尘珏答应了虞氏,可这也不是他们母子二人能左右的。 砚兰盛有自己的打算,怎么可能为了一个没有感情的女人和儿子,搅乱了自己的计划? 毕竟砚尘珏已经十五岁了,是个会痛会恨的年纪。 尽管他性子一贯软弱,可砚兰盛还是不能完全放心。 更别说,他天资聪颖,已经有了修为的功底,这样的人送去仙门,始终是在砚兰盛心里留了一根刺。 可虞氏跪在门外苦苦哀求,砚尘珏也随着母亲一起跪着,自始至终,只是用淡漠地神情看着母亲哭喊。 这在年少的砚尘珏心里埋下了一颗仇恨的种子。 在他眼里,看到的不是母亲对儿子的庇护,只有母亲对自己的舍弃。 眼前的这个女人,为了送他去死,如此苦苦的哀求着。 最后,砚兰盛不堪其扰,做出了一个决定。 要送砚尘珏去仙门也可以,但是仙门诸多防备,砚尘珏不能身怀修为,需得剖去妖丹才能前往。 砚兰盛像是看玩意儿似的看着跪在地上的母子二人,冷笑道:“天黑之前,你们只要将砚尘珏的妖丹交给我,便由他替砚尘烬去。” 虞氏惊恐的眼神,取悦了砚兰盛。 那疯子哈哈大笑,“舍不得了?随你们去,滚吧!” 砚兰盛挥了挥手,殿门两侧的侍从便迎上来,将那一对母子赶走。 回到王妃寝殿,虞氏无声地哭着,说不出话来。 砚尘珏起身要出去,虞氏便立刻站起身来,“阿珏……” 少年转过身,带着赴死的神情看着虞氏,淡淡的笑了笑,“反正我这条命都是母亲给的,母亲想要我的妖丹,只管来拿,我不会反抗。” 他摊开双手,等着虞氏动手。 可虞氏只是哭,没有下手。 “跪了一日,我也累了,要回去休息了,母亲什么时候想好了,自己来取便是,我听凭母亲的安排。”少年淡淡地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砚尘珏回到房间,躺在卧榻上。 虽然双眸紧闭,但他睡不着的。 他在等,在等母亲在他和阿烬之间做出一个选择。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每过去一分一秒,砚尘珏心里就多一分希望。 岂是这是他的反抗,他想用母亲的恻隐之心替自己反抗。 如果母亲不忍心剖他的妖丹,他就不必替弟弟去死。 其实,如果一开始被选中的就是他,他也不会觉得难过,反正在父亲眼里,他甚至算不上一个人,只算得上一个物件儿,一个可以利用的物件儿。 砚尘珏不在乎父亲怎么看他,怎么对他,他也从来没有在乎过。 可是母亲不同,这是他唯一仅有的一点爱,他不能承受失去的后果。 终于,在吱呀一声开门的动静儿后,砚尘珏的心彻彻底底的凉了下来。 他没有睁眼,但浑身都颤抖着。 他怕了,真的害怕了,更怕睁开眼睛看到母亲对他下手时的表情。 整个剖丹的过程是痛苦的,但身体上的疼痛远远比不过心里的痛。 没了,没了……他失去的不仅仅是妖丹,还有他仅有的母亲的那一点爱。 这一刻,砚尘珏很想问问自己的母亲。 如果说,她让自己代替砚尘烬去妖族的理由是砚尘烬身体虚弱无法活着回来。 那么此时此刻被剖了妖丹的他,连人形都无法维持的他,应该怎么活下去? 砚尘珏咬紧了牙关,终是什么也说不出口,只能微弱的发出狐狸的低鸣声。 “对不起,阿珏,对不起……娘亲没有办法啊……”虞氏的哭声不绝于耳。 那只躺在卧榻上的小狐狸怔了怔眼,眸子里沉沉的,全是泪水。 虞氏在天黑之前,将砚尘珏的妖丹交到了砚兰盛的手上。 砚兰盛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眼神里满是唾弃,他鄙夷的说着:“你可真是什么都干得出来。” 就这样,没了妖丹,修为散尽,连人形都无法维持,变成了一只小小狐狸的砚尘珏被送去了仙门。 只因原本砚兰盛向仙门承诺送去的人是他的小儿子砚尘烬,他不愿麻烦地解释一遭,便叫砚尘珏顶替了砚尘烬的名字。 听他说完这些,清吾眼眶湿润了起来,她抱着砚尘珏脖颈的手臂收紧了几分,“所以你才会说,没有人喜欢你,是不是?” 清吾还记得,砚尘珏刚修成人形的时候,他曾说过的话。 没有人喜欢他,只是他在乎的人不喜欢他了。 她看着砚尘珏那平静的张脸,如今他说这些凄惨往事的时候,甚至都不带有任何悲伤的情绪。 少年揽着她的腰,在她额头上吻了吻,“现在有了。” 清吾点点头,在他额角亲了亲,“我喜欢你,宝贝,我永远喜欢你,还有我们的孩子,也喜欢你。” 砚尘珏浅浅的笑了笑,“嗯”了一声。 清吾重新趴回砚尘珏怀里,贴着他心口,“其实,虽然娘亲的做法不对,但是看得出她真的很后悔,觉得对你有愧,对不起你。” 少年眸子深了深,道:“迟来的深情,在我无依无靠的时候,她丢下了我,如今我重新活过来了,后悔还有什么意义?” 清吾不知道怎么劝他,设身处地的站在砚尘珏的角度想,她自己怕是也没办法轻易原谅吧! 那个人不是旁人,是自己的母亲。 片刻,少年又说:“但我也感激母亲,若不是她执意如此,我也没办法和清姐姐见面。” 她把玩着砚尘珏垂下来的小缕发丝,“仔细想想,我对你也不够好,白弥带人攻上琅琊山的时候,我也抛弃了你,你那时候是不是恨死我了?” 那时候的清吾,一贯觉得自己洒脱,也不想有任何牵绊。 况且对于她来说,砚尘珏只是她养的一只小狐狸,刚化成人形不久,她不知道其实那只狐狸在两百年前就是个十五岁的少年。 清吾做了一个主人给宠物最后的安排,却没想到这对于砚尘珏来说是灭顶之灾。 少年清冷的声音带着低沉的沙哑,“有一点点。我什么都没有了,连你也不要我,我真的……好难过。” 他说着,声音开始颤抖,眼尾也红了几分。 清吾感觉到他抱着自己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了,体会到了他的害怕,“对不起,阿珏,我不知道你喜欢我,我以为你对我的感情只是依赖。即便没有我,你也可以有别的主人,也可以依赖别人,我没想到……” 没想到你会喜欢我。 没想到你曾经承受了那么多。 没想到你除了我以外,什么也没有了。 砚尘珏摇了摇头,“我已经……不怪你了。” 清吾心里酸酸的,此时此刻,她再回过头来想,砚尘珏所做的一切,都是被一步一步逼出来的。 他原本是个柔弱的少年,可现实对他太残酷了,总是叫他失去所有,孤身一人,无依无靠。 清吾擦了擦眼角渗出来的泪水,“所以你杀那些人,都是为了让我重新活过来,是不是?” 砚尘珏摇摇头,“不全是这样,我……一开始想用那些女修的魔气重新炼化一个新的天魔身体给你。可是,我尝试了很久,杀了很多人,还是做不到。后来,我耗费经年,把你的尸骨找回来,想修复你的骸骨,也没有成功。” 他深深的看她,“我是真的等不及了,我真的太想你了,所以才会迫不及待地找了这个和你很像的女修,把你召回来。” “尸骨?”清吾恍然间想起了混沌山祠堂下方阴气逼人的石室,想起了江铭昀说看到石室里面有一具烧焦了的尸体,还有那石室里散发出来的可以为她所用的阴气。 原来,这一切早就有所预兆,只是她没有想那么多。 “是不是山上祠堂下面的那具尸骨?”清吾问他。 “你看到了?”砚尘珏呆愣了片刻,低声骂道:“真是废物,连这点小事也办不好。” 135章 别让他跑了 清吾摇头,“你说那个看守石室的女鬼?她没有让我看到,是江铭昀看到的,他跟我说那里面有一具烧焦的尸体,但我没想到那个是我。” 砚尘珏眸子暗了暗,“我那时候有一点害怕,或许你会因为阴气和你相容有些怀疑。” 清吾真的怀疑过,但是丝毫没有往砚尘珏身上想。 那时,清吾正和砚尘珏在劲头儿上,满心满眼瞧着他都冒泡泡,哪会把任何不好的念头往他身上靠? 她忽然抬起头,“不对啊,那女鬼听命于你,为何要抓走七白?” 砚尘珏轻咳一声,心虚的看向别处,“这个……” “别说你不知道!”清吾瞪他,不给他搪塞的机会。 没法子,砚尘珏只好实话实说,“我也是想帮你。” 清吾有一点火大,“帮我?你想清楚再回话。” 少年灰溜溜的说:“算是帮你,也是帮我自己。” “说清楚!”清吾算是发现了,这小子现在精得很,不逼着催着,他就像掩盖自己的错误! 诚然,清吾心里已经想明白了,不管砚尘珏以前做过些什么,她都得照单全收。 往事追悔莫及,可要从根儿上改掉这小子爱撒谎,爱隐瞒的坏毛病,往后才不会再出岔子。 砚尘珏小声说:“你不是讨厌郭席瑞嘛,我就想着帮你搅和了江七白和郭席瑞的婚事,然后……然后再给江铭昀创造个机会,让两人……那个……单独相处。” 清吾紧紧的盯着他,他说的每一句话,清吾都要辨别一下真假。 结结巴巴地这一番话,让清吾有些怀疑,“就这样?” 少年低声喃喃着,“不止这样。” 清吾眯了眯眼睛,想到了什么,“那条蛇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你干的?” 砚尘珏咬着嘴唇点点头,“我只是想帮忙,没想到会……” 没想到倒霉的是清吾! 清吾越想越生气,想到那天晚上,砚尘珏哭哭啼啼的样子,也不是知道这算不算是自作自受。 她气呼呼地说:“我真后悔,当时就不该管顾你的感受,任由蛇毒发作,叫你也尝尝报应的滋味。” 砚尘珏低下头,下巴抵着清吾的头顶,喉咙一颤一颤,在清吾后脑发声,格外惑人,“对不起,我没想到会变成那样,我那时候是真的害怕了,也是真的做了豁出去的准备。若不是清姐姐疼惜我,我肯定要付出代价的。” 他想了想,又说,“其实,我已经付出代价了,你都不知道,那次之后,有好长一段时间,江铭昀每次看见我就……就冲我怪怪的笑,还用异样的眼神盯着我那里看。他肯定觉得我是个没用的废物,在心里嘲笑我,看不起我。” 清吾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眨巴着大眼睛,问他:“要是日后见到他,要不要我帮你解释解释。” 少年顿时涨红了脸,“不要不要,这种事情,谁要跟他解释?我还看不起他呢,我都给他创造了那样的机会,他自己都把握不住,他才是废物。” 这是几个月来,砚尘珏难得冲她撒娇。 清吾笑着看他,“宝贝,我有没有说过,你撒娇的时候最可爱,我最喜欢。” 砚尘珏声音软了软,“我才没有撒娇,我好生气的。” 然,清吾没能忍住,挺起腰来,亲了他一口。 不知是她动作幅度太大,还是有点激动,肚子里的小娃娃突然动了动。 清吾十分惊喜,拉着砚尘珏的手往肚子上摸,“刚刚他动了,你感觉到了没有?” 砚尘珏的手附上来的时候,已经没有动静了。 他摸了摸清吾细腻的皮肤,带着几分气呼呼的不满,“小坏蛋,是不是只喜欢你娘亲,不喜欢我,所以不给我摸?” 清吾不由得笑了笑,看他一脸认真的说幼稚话,又忍不住亲了两口,“他敢不喜欢你,我就不要他了。” 这话在砚尘珏这里很是受用,哄得他跟孩子似的靠在她怀里。 清吾无奈,“完了完了,我是不是马上要有两个孩子了?一个大的,一个小的。” 砚尘珏哼了声,但没有作妖,只是意思意思,甜甜的瞪着一双狐狸眼,盯着她嘴巴瞧。 清吾捏了下他的腰,“小妖精,想亲亲了?” 那人乖乖的点头,“嗯,想亲。” “想亲,自己过来亲,我没力气亲你。”清吾挑眉说完就闭上了眼睛。 正当砚尘珏要亲下去的时候,突然感觉到了什么,连忙起身,“有人来了。” 果然,下一刻,房门被人推开,一个假人领着江铭昀进来了。 清吾有些惊讶,方才还说他来着,这会儿就瞧见人了? “你怎么在这里?”清吾问道。 江铭昀面上有些尴尬,反问道:“这话该我问你们才是,你们妖族没事情做吗,怎么到处乱跑?” 砚尘珏瞧见他就没好气,“陪夫人出游,难道不是正经事?” 这算哪门子的正经事? 江铭昀忍不住冲他翻白眼,“无聊!” 见他转身要走,清吾赶紧喊住他,“哎,你别走啊,那个……你知不知道七白的下落?” 在听到‘七白’两个字,江铭昀的脚步顿了顿,颇不自在的说:“你们……你们找她做什么?” 这话一听就是知道江七白身在何处了。 清吾推了砚尘珏一把,“快去把他抓过来,别让他跑了!” 砚尘珏宛如狗腿子似的,被清吾一推就立刻上前,一把揪住江铭昀的后衣领,将人拽进了房间。 原本江铭昀也没打算跑,这两口子真是……要把他气死! 砚尘珏关了门,就又坐回清吾身边。 那假人则是双手环抱在胸前,后背抵着房门,不准任何人出入。 江铭昀无语,“你们俩到底要干嘛?” 清吾懒懒的靠着砚尘珏,道:“你说要干嘛,是不是你把七白藏起来了?” 这话像是一下子戳中了江铭昀的心事,那人立刻红了脸,“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只是……她晕倒了,我找了个地方给她休息,就这样。” 136章 日子难过 清吾立刻紧张起来,“晕倒了?她没事吧?人在哪里,带我去看她!” 说着,她便在砚尘珏的搀扶下,从卧榻上下来。 江铭昀知道清吾的性子,也知道她跟江七白感情有多好,生怕她等下瞧见了江七白,情绪激动。 一个有孕,一个体弱,哪一个都很脆弱。 江铭昀叹了口气,道:“你先冷静些,我先与你说说是怎么回事,你不准激动,等下瞧见她,也不要冲动,能做到吗?” 清吾连忙点头,“有话直说,别拐弯抹角的。” 虽然她点了头,可江铭昀还是有些不放心,又看了砚尘珏一眼,道:“你抱好她,别让她冲动。” 砚尘珏没好气的点了头。 江铭昀这才把这段日子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 自从妖族回来,江铭昀便开始了四方降妖除魔。 可他心里总归是有个念想,虽然江七白已经成婚了,他也没打算还跟她有什么来往,只是心里想念,哪怕是看一眼也好。 若是她嫁的是个良人,日子过得好,江铭昀也不会不放心。 可偏偏,江七白嫁的是郭席瑞那等小人。 江铭昀鄙夷郭席瑞,觉得他保护不了江七白,因而,想去看一眼,确认她过得好。 于是乎,江铭昀用混沌山上的女鬼作为由头,到了混沌山。 起初,他还怕自己突然出现太突兀,便在山中游荡几日,这才终于下定决心,装作不经意的跟她偶遇。 江铭昀见到江七白,是盛夏的午后,正是最热的时候。 混沌上这地方,每年盛夏都像是要把人晒掉一层皮似的。 那刺眼的阳光甚至晃得人睁不开眼睛。 若非江铭昀从清晨就追赶一只跑得极快的猴妖,也不会拖到这个时辰还不下山。 远远的,江铭昀瞧见一颗高大的浆果树上,站着一个少女。 大概是太热了,少女的衣袖都卷到了肩头,一身素净的布衣,没有任何颜色。 少女背着一个不大的竹筐,竹筐从她肩膀到后腰,镂空中,江铭昀能瞧见竹筐底下铺着的青草和青草上一颗颗鲜红的浆果。 哪怕只是一个背影,江铭昀也能认出来这人是谁。 他就这么站在烈日下,看得呆了。 江铭昀时常鄙夷清吾,一瞧见砚尘珏就走不动道儿了。 如今换成了自己,他才知道这是再寻常不过的。 很久很久,少女从树上爬下来,竹筐里已经盛满了浆果。 几乎是本能的,江铭昀下意识躲藏起来,没让江七白发现。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躲,原本不是打算说自己是来降妖的吗? 这一刻,江铭昀恶劣的想着,只要这个理由没有用,就可以再多看她几次。 可他忘了,自己明明一开始是打算只看一眼就离开的。 等到少女背着竹筐往山下去,江铭昀又跟在身后,不敢太近也不敢太远。 对于从小到大都活得板板正正的江铭昀来说,这样的行为是令人不齿的。 可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脚,他安慰自己说:我只是想送她下山,只是怕山里的妖怪攻击她。 然而,这么炎热的午后,便是妖怪也是不愿意出来的。 打从这日起,江铭昀每日晌午都会来这里。 少女每日都来,久而久之她的皮肤日益的被晒得红了起来,甚至有些晒伤了。 江铭昀瞧着颇为心疼,于是买了不少晒伤的药膏,趁着天亮之前,放在她家门口。 一日,两日…… 江铭昀一面鄙夷暗骂自己,一面又乐此不疲的重复着这样的日子。 甚至,他渐渐的摸透了江七白每日的行踪。 卯时起身,洗衣做饭。 巳时往西山去拾枯草,午时回家做饭。 未时在东山采浆果,拿去镇子上卖果子,戌时才能回家。 日复一日,好似每日都忙忙碌碌。 江铭昀也开始有了一个疑惑,这些事情都由江七白一个人在做,那她的夫君呢? 人啊,一旦有了好奇,就忍不住想要去探索。 即便是正直死板如江铭昀,也逃不过。 这日,他看着江七白离开,便一直等候在她家附近。 直到申时一刻,屋子里才走出一个伸着懒腰,微微发福的男人。 那男人不是旁人,正是郭席瑞。 一见他,江铭昀不由得皱了皱眉,心里越发厌恶。 郭席瑞大摇大摆的出了屋子,嘴里叼着一颗随手薅来的狗尾巴草,哼着小曲儿往镇子上去。 他这副清闲的模样,着实让江铭昀讨厌,可还是跟上了他。 江铭昀很想知道,他要去哪里,去做什么。 郭席瑞显然没有发现自己身后跟了一个江铭昀,旁若无人的往赌坊去。 可到了门口,那看门的两个壮汉和他推推搡搡,不让他进去。 郭席瑞不满的嚷嚷起来,“凭什么不让我进去?你们这赌坊还看人下菜碟不成?” 壮汉鄙夷道:“看人下菜碟,也要有菜碟可下。你这等人,身上一个子儿也没有,连一局的赌注都拿不出,只会凑热闹的,还是滚远点。” 郭席瑞是拿不出钱的,可却不是一直拿不出钱。 先前他啃着成婚之时,砚尘烬等人送的丰厚贺礼,家底儿也是颇为殷实。 只是赌了几次之后,他就输得差点儿把人赔进去。 因为这事儿,郭席瑞和江七白大吵了一架。 素日里看着柔柔弱弱,安安静静的江七白,在这种原则性的问题上,也是毫不退让的。 除夕那一晚,郭席瑞同清吾赌棋,把屋子都押上的事儿,也是江七白心里的一个结儿。 两人这一架吵了几个时辰,江七白也为此哭了很久。 郭席瑞自己心里也郁闷,可一想到他确然是输掉了所有的家当,往后这日子还是要过的。 可偏生他自己又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儿的,只能忍着脾气哄了哄江七白。 江七白要他保证,这辈子都不再赌了。 郭席瑞虽然心里有诸多不满,但也还是答应了下来。 承诺了不赌,郭席瑞是真的没有再赌,然而并不是他这人多有骨气,只是因为口袋里实在没钱。 137章 出手相助 没办法赌,可心里还是痒痒的,总忍不住要凑到赌坊里看着别人赌。 他这样只看不掏钱的,自然要被赌坊嫌弃。 要说郭席瑞这脸皮也是厚,人家怎么赶,怎么骂,他都照样儿来。 江铭昀看着郭席瑞最终还是趁着人多的时候混了进去,可他不愿去那种乌糟糟的地方,便转身走了。 直到三日前,江铭昀仍旧如往常那般跟着江七白,可瞧着她一个人坐在那里,佝偻着腰,卖着果子。 偶尔甚至有几个不体面的女人,嚷嚷着要便宜一些。 江七白原本就是个口齿不伶俐的,特别是一紧张就更容易涨红了脸,说不出话来,因而受了不少欺负。 今日更是糟糕,一个大约四十多的女人,讨价还价了半天,临走还要顺几颗果子。 江七白急得拦住那女人,“我……我不卖……不卖给你了……” 女人却无理取闹的喊起来,“你说不卖就不卖了?你怎么做生意的?知不知道我是谁,这镇子上谁敢不卖东西给我?你也不打听打听,你今日要是敢不卖给我,信不信我等会儿叫人来,把你的果子都砸了,看你还敢不敢跟我叫板!” 江七白被吓到了,可还是坚持,“你不……不能这样,你这是……强买……强卖,这样……不对的。” 女人才不理她,反手打了江七白一巴掌,又狠狠地推了她一把,“对不对你说了算了?有本事你就报官去啊,看看有没有理睬你这结巴!” 江七白看着那女人大摇大摆的走了,想去追,可又怕自己不在,果子被人偷了去,只能作罢。 正转过身,坐回石块上,突然一声重物摔倒在地的声音。 江七白错愕的抬头看去,只见江铭昀一身白衣,脸上带着薄怒。 而方才那胡搅蛮缠的女人,已经被他踢倒在地。 女人怀里的浆果掉了一地,摔得四分五裂,嫣红嫣红的,瞧着像是血一般。 江七白看得有些愣了。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江铭昀。 在江七白眼里,江铭昀是高高在上的富家公子,仙门中的佼佼者,更是端庄金贵,不会在一些琐事上头计较,更不会……对女人动手。 那女人不是善茬,被踢了一脚之后,摇摇晃晃地爬起来,哭天抢地的喊,“来人啊,杀人啦,有人杀人啦,救命啊!” 可来来往往的人,都看热闹似的看着这位矜贵的公子和那不讲理的女人。 这镇子不大,来来往往的大多是熟络的,尤其是像金寡妇这样的,胡搅蛮缠不讲道理的,更是人尽皆知。 来往的人没有一个上前管闲事的,一半是被江铭昀身后背着的仙剑吓得,比敢上前;一半是这金寡妇天怒人怨,没人愿意替她说话,反而觉得她罪有应得。 金寡妇见没人帮忙,自己也毫不示弱,一个箭步上前,想扯江铭昀的衣摆, 江铭昀只是不动声色的往后一步,金寡妇扑了个空,重重的摔在地上,磕掉了一颗门牙。 嘴里涌出血水来,金寡妇疼得嗷嗷直叫。 江铭昀却仍旧冷着一张脸,淡然地说:“是你方才撞到了我,活该如此。” 这话真不像是江铭昀能说出来的话。 旁人只觉得这公子贵重,碰不得,忍不住都往后退了退。 唯独江七白心里明白,江铭昀这是……在帮她! 她站起身来,想说话,却瞧见江铭昀冲她使了个眼色,转身走了。 片刻,江七白才反应过来,连忙收了果子,往江铭昀离开的方向去。 不管怎么样,江公子帮了她,她得跟江公子道谢。 走出小镇,在回家的乡间小路上,江七白终于追上了江铭昀。 那人白衣飘飘,站在青草碧绿的小路中央,有一种格格不入的感觉。 江七白觉得,江铭昀是高贵的,是该在金碧辉煌的仙门里处理重要的事务,而不是出现在这么偏僻荒芜的地方,和世俗的小事打交道。 江铭昀在等她,她加快了脚步跑上去,“江公子,江公子……” 跑得太急,脚下一个不稳,差点被路上的小石块绊倒了。 好在江铭昀眼疾手快接住了她,这才幸免遇难。 江七白羞红了脸,连忙挣脱开来,结结巴巴地说:“对不起,江公子,我……我不是……故意的。” 而那高贵冷漠的少年只是微微颔首,“我知道。” 江铭昀不会误会,也没法子误会,误会成什么呢?她故意投怀送抱吗? 这是江铭昀巴不得的。 虽然他鄙夷这种想要和有夫之妇亲近的情形,可他却控制不住的想,郭席瑞不是什么好人,如果江七白愿意跟他的话…… 意识到自己想多了,江铭昀连忙摇了摇头,甩掉脑海中的杂念。 他不该如此! 江七白感激道:“多谢江公子……谅解,今日……多谢江公子出手……出手相助。想必,以后金夫人……不会再为难我了。” 这一番教训,足够金寡妇回家躺上十天半个月的了。 江铭昀轻咳一声,口是心非道:“我不是帮你,我只是……不喜欢被人触碰。” 江七白不在意江铭昀的本意是什么,总而言之,他是帮了自己的,她理应感谢。 两人沉默了片刻,气氛有些尴尬。 江七白道:“江公子为何……出现在这里?” 江铭昀终于用到了他的理由,“来降妖的,我如今四方游离,正巧路过此处。” 说出来了,理由用掉了。 下次再想见她,要用什么理由呢? 江铭昀眸子暗了暗,心头涌现一股酸涩。 江七白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只是点了点头,“原来如此,今日亏得……江公子相助,我也……没什么报答的,江公子……要不要留下来,吃个饭?” 她神情自然,显然没有了从前的隔阂。 自从江七白成婚的前一日,江铭昀鼓起勇气告诉了她,他喜欢她的事实,两人之间就像是隔了一道墙。 连江七白看他的眼神,都在闪躲。 清吾那时候劝他说,让他说出来,省的日后有悔。 138章 伤心欲绝 可真的说出来了,他没有悔,却有遗憾。 没在对的时候认清自己,没在合适的时候说出心里的感觉,他遗憾。 但眼前的少女,俨然已经过了那道坎儿。 江铭昀心中也松快了不少,点点头,“也好。” 两人一前一后,始终保持着一步的距离,既不陌生又不亲密。 江铭昀看着江七白的背影,这么近的距离,让他能清楚的看到江七白后颈上,被太阳晒伤的大片淤红。 他伸出了手,心疼地想用灵力替她治疗,可是又怕自己的行为冒犯了她,惶惶然的收回了手。 “竹筐给我,我来拿!”江铭昀冷着声音,像是在命令。 事实上,这并非是江铭昀的冷漠和高傲,而是他故意为之,怕江七白觉得他心存图谋。 果然,这样的命令,让眼前的少女并不陌生,她回头一笑,道:“没关系,我已经……背习惯了,不重。” 江铭昀张了张口,还想再说什么,但觉得自己没有立场,终究是点了头。 到了小院子,江铭昀跟着江七白进了门。 江七白原想着让江铭昀先在主屋里坐一坐,叫郭席瑞先陪着客人说说话,她也方便去做饭。 可主屋的门刚一打开,里面便飘出了几声缠绵悱恻的动静儿。 江七白和江铭昀皆是一愣,江铭昀眼见着江七白的脸色骤然煞白。 那声音对于江铭昀这样一个清清白白的少年来说,虽然陌生,但也不至于蠢到不知道这是什么声响。 更别说,还有清吾和砚尘珏的前车之鉴。 然而,江七白整个人愣愣的,抬起步子走了进去。 江铭昀一把拉住她的手臂,江七白浑浑噩噩的回过头来,瞧见江铭昀面容凝重的冲她摇摇头。 这一刹,江七白眼泪瞬间蓄满了眼泪,眼见着便要涌出来。 一贯顺从软弱的她,推开了江铭昀的手。 江七白头脑发懵,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进去的。 她站在里屋的门口,看到了一幕幕令人作呕的场面。 事实上,她真的呕吐了起来。 声音惊动了里头的两个人。 郭席瑞吓了一跳,竟怒不可遏的吼道:“谁让你这时候回来的?谁准你回来的?滚出去,还不赶紧滚出去?” 江七白无声的哭了起来,一面干呕一面哭。 江铭昀三步并作两步走,冲了进来,眼神跟刀子似的剜了郭席瑞一眼,扶起江七白。 少女在他的搀扶下,才好不容易爬起了身,整个人浑浑噩噩的,像是没有人扶着,立刻就会倒下去似的。 在江铭昀的教养里,不该因为一己的喜恶做出任何伤人之事。 但他不得不承认,此时此刻他存了想杀死郭席瑞的心思。 只是念头动了动,背后的佩剑便承受着江铭昀的意念从剑鞘里冲了出来,直直的向郭席瑞飞了过去。 郭席瑞见状,竟一把推开身边的女人,自顾自地躲避。 那剑刃贴着女人的脖颈,直挺挺的嵌入墙壁。 显然,这把女人吓坏了,尖锐的声音顿时弥漫在整个空间里。 江七白被这一声尖叫惊扰,这才回过头来,瞧见了那两人的状况。 江铭昀的神色有些不太对,一个善于遏制自己脾气的人,在忍不住怒火爆发的时候,是这样的。 江七白含着泪,沙哑着声音说:“走……走……” 她已经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这是她仅能发出的一点声音。 江铭昀点了点头,回眸狠狠地给了郭席瑞和那女人一个警告的眼神。 佩剑从墙体中冲出,稳稳地落入剑鞘之中。 在江铭昀的搀扶下,江七白歪歪扭扭的走了出来。 可她只能勉勉强强坚持到大门外,江七白无力的跌坐在地上,身后的竹筐咚的一声落下来。 江七白解开竹筐的背带,把竹筐抱在身前,她抓着竹筐里的浆果,一颗接着一颗的往嘴巴里塞。 浆果的汁水在口腔里炸开,甜甜的味道弥漫在嘴巴里,顺着喉咙滑进胃里…… 可是为什么,心里还是好苦。 明明这果子这么甜,为什么还是苦? 江七白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跟断了线的珍珠似的。 江铭昀不知所措的看着她,“你……别哭了。” 明明清吾有孕的时候,他也哄过几次的,可偏偏遇上江七白,他什么话也说不出,只憋出了这么一句。 他甚至不敢碰她一下,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鲜红的浆果汁从她唇边滴落,可江七白就像是没注意到似的,仍旧一颗接着一颗得吃。 “别吃了,别吃了……”江铭昀看着她已经咽不下去,却还在强勉着自己继续吃,心里疼极了。 她很难过,非常难过。 江铭昀从未有一刻觉得自己这么没用过。 哪怕是被砚尘珏俘虏,成为阶下囚的日子,他都没有这种感觉。 挫败感让他整个人都陷入了自卑,他真没用,连怎么让自己喜欢的人开心一点都不知道。 终于,江七白吃不下那么多果子,忍不住吐了出来。 或许是太恶心了,可胃里什么也没有,方才她干呕了好一阵儿,仍旧没有半点缓解这种难受。 而此刻,因为吃了太多浆果,她终于有东西能吐出来,反倒叫她舒坦了一些。 江七白吐了很久,吃下去的那些浆果全都吐了出来。 等到她吐完,无力的陷入了昏迷。 江铭昀摇晃着她的身子,喊她,“江姑娘,江姑娘……你醒醒,快醒醒……” 他把灵力传输给她,可仍旧没得到缓解。 无可奈何,江铭昀只能先带着江七白在镇子上的一个小客栈住下。 江铭昀请了大夫来瞧,大夫说:“这位姑娘并无大碍,只是太累了,加上急火攻心,休息几日便能恢复如初。” 不知道是不是她太久没有好好休息了,这一睡竟然睡了整整三日,直到今日才好容易醒过来。 江铭昀见她浑浑噩噩,没有胃口,便出门给她买些吃的开胃。 没想到,东西还没买到,江铭昀就被迎面而来的‘砚尘珏’给抓了过来! 139章 饶不了他 清吾听完这些,气得把砚尘珏的手腕都捏红了。 砚尘珏也听得胆战心惊的,生怕清吾一个气恼,又要腹痛了。 他紧紧搂着清吾,安抚道:“清姐姐,你先冷静些,别动怒,你现在不能动怒。” 清吾气得眼眶都红了,抬眸看了砚尘珏一眼,想骂人,可一瞧见砚尘珏这张脸,又不想把气撒在他身上。 “该死的郭席瑞,我饶不了他!”清吾咬着牙跺了跺脚。 砚尘珏抚着清吾的后背,“别气,别气,我也不会放过他的,只要你高兴,我有一万种法子折磨他。” 清吾觉得砚尘珏有这个能耐,顿时气消了不少,点点头道:“不能放过他。” 少年嗯了一声。 还好有砚尘珏在,至少他还是冷静的,“所以,江姑娘现在怎么样了,带我们去瞧瞧她吧。” 江铭昀看了清吾一眼,道:“你们俩现在都不适合情绪激动,我与江姑娘说不上话,你可千万要忍住。” 清吾不能保证,砚尘珏干脆替她答应了,“知道了,走吧!” 莫名的,清吾心里涌起一股暖意,这样的砚尘珏,还挺靠得住的。 江铭昀带着两人前往小镇上的客栈,距离城中稍远,地方也不大。 刚到门口,还没进门,清吾就有些控制不住了。 一想到江七白的遭遇,一想到瞧见江七白病恹恹的样子,她心里就一揪一揪的难受,不由得捏紧了砚尘珏的手。 砚尘珏很温柔地安慰她,“清姐姐,别担心,我在呢。” 这才让清吾有了些许勇气。 可清吾还是高估了自己,一瞧见江七白面无表情,脸色煞白的躺在卧榻上,双目无神的样子,清吾便什么也管顾不上了。 她松开砚尘珏的手,大步地走到卧榻前,眼泪已经掉下来了,“七白……” 砚尘珏见状,只能亦步亦趋的跟着,护着她,别摔了碰了。 听到这一声呼喊,江七白空洞的眼睛有了一丝光亮,很快这点光亮也消失在一汪池水中央。 “阿清。”江七白的声音沙哑的厉害,大约是许久没有开口,还带着生涩的低音。 两个姑娘抱在一起,什么也不说,只是一个劲儿地掉眼泪。 江铭昀有些后悔了,他早该想到的,清吾和江七白感情深厚至此,哪里是嘱咐一两句就能听的? 砚尘珏也很着急,只能反向劝道:“清姐姐,你别哭了,江姑娘,清姐姐怀着身孕,你们都别哭了。” 果然,这句话很有效果。 江七白连忙擦了擦眼泪,开始又惊讶又欢喜地看向清吾小腹。 果然,看着大概有五六个月了,圆滚滚的。 “阿清,你……有孕了?”江七白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惊喜,扯出一个笑容。 清吾点点头,握着她的手覆在肚子上,“挺久了,华光门出事以后,我一直没办法跟你联系,也没能告诉你。” 江七白这才后知后觉的看向陪在清吾身边的人,并不是砚尘烬。 “这位是?”江七白问道。 140章 互诉衷肠 清吾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拉过砚尘珏的手,“是阿烬,这事说来话长了,反正他是阿烬,只是容貌不一样了。” 砚尘珏冲江七白微微颔首,江七白也很礼貌的回应,“砚公子别来无恙。” 瞧着清吾大着肚子,江七白也不敢再哭,不敢惹她伤心,反倒是哄着她,安慰她,“阿清都要做……娘亲的人了,别哭了。我听人……说,怀孕的时候,哭多了,小娃娃要生个……苦瓜脸的。” 清吾被她逗笑了,“才不会,他爹生的好看,他肯定也生的好看的。” 江七白也笑了笑,“嗯,砚公子生得好,阿清也……生得好,肯定是个……很可爱的娃娃。” 清吾抱住她,下巴抵着她肩膀,“七白,你做我孩子的干娘好不好?我的孩子,也是你的孩子。” 这番话再次让江七白落了泪,她激动的点头,“好,好,我求之不得,求之不得……只是,还需砚公子……首肯。” 江七白是个中规中矩的人,怕自己这么胡乱和清吾承诺,惹得砚尘珏不高兴,叫他们二人生了嫌隙。 清吾侧目看他,那少年冲她莞尔一笑,道:“自然是好的。” 砚尘珏的体贴让江七白想起了那个令人作呕的郭席瑞,她凄然一笑,真的好羡慕阿清,真的好羡慕。 她不在乎对方有没有砚公子这样的容貌和身份,也不在乎对方有没有砚公子这么温柔体贴,她只想要一个专情的,一心一意的男人。 江七白不明白,为什么郭席瑞连这一点小小的要求都做不到呢? 她可以吃苦,可以劳累,可是她没办法接受背弃。 想着想着,江七白又忍不住更咽了起来。 清吾顿时明白了什么,冲砚尘珏摆了摆手,“你们两个先出去,我和七白单独说会儿话。” 砚尘珏有些犯难,沉默了片刻,但在清吾的一个眼神中,又不得不离开。 出了房门,江铭昀有些慌乱的走来走去,相反砚尘珏则是十分淡然的背靠着房门,闭上了眼睛。 “你还真沉得住气!”江铭昀叹了口气道。 砚尘珏并没有回应他,甚至一动不动的像是睡着了。 江铭昀还以为他心大,可很快意识到了不对劲。 他在砚尘珏眼前晃了晃手掌,那人竟没有丝毫反应。 江铭昀这才明白过来,这小子哪里是沉得住,他是完全沉不住气,已经元神出窍,进屋里去了。 这样也好,砚尘珏在里面,多多少少能让江铭昀放心些。 两个大男人出去了,清吾轻松了不少,她握着江七白的手,道:“七白,你不要难过,我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但是郭席瑞不值得你难过。” 江七白点点头,道理她都明白,只是觉得委屈。 从小到大,她受的委屈太多太多,可她习惯了隐忍,直到如今,她忍不下去了。 太痛苦了,年幼的时候,娘亲曾说过,要她做一个正直的人,不要计较得失,不管发生什么,都要往好的一面看。 141章 你喜欢都给你 可是,她努力这么做了,但是上天并没有因此让她得到幸福。 “我只是……不甘心,我做了这么多,我什么,都愿意做,只要能让……让大家都开心,即便是……受了委屈,我也高兴。可是……可是……为什么,阿清,为什么还是……变成这样了?”江七白声泪俱下,可怜又无助。 清吾双手握着江七白的肩膀,“七白,不是隐忍就能得到好结果的,你忍受的太多了,你顾虑的太多了。郭席瑞不是良人,这不是你的错,是那个混蛋的错。” 江七白更咽着,“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阿清,你说,我到底哪里不对,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清吾知道她很痛苦,别说是亲眼瞧见苟且,哪怕她当初只是瞧见有人从砚尘珏房里出来,她便恨不得想杀人。 她能明白,现在的七白有多难受。 清吾也跟着哭了起来,却让江七白心里不安,她胡乱的擦着眼泪,“阿清,你不要……不要哭了,这样对……小娃娃不好,不要哭了。” 然而,清吾很清楚,她现在应该让江七白哭出来,把情绪发泄出来,这样才有利于她好起来。 可她又担心江七白现在身体虚弱,哭多了怕是要晕倒。 清吾连忙从怀里摸出乾坤袋,取出几盒酸梅糕和琵琶饼,“我现在爱吃酸的,也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惯。七白,你先吃点东西,我们慢慢说好吗?” 江七白沉默了片刻,不想辜负清吾的心意。 她拿了两块酸梅糕,一块给清吾,道:“你也吃,我听人家说,有孕的时候……很容易饿的。” 是的,清吾如今是很容易饿,时时刻刻都得注意着。 这些糕点也都是虞夫人做的,让清吾带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 清吾点点头,两个人一起吃着。 虞夫人的手艺很好,酸酸甜甜的味道也很开胃。 江七白虽然没什么胃口,但吃了几块糕点,也觉得舒坦了不少。 很快,两盒糕点都吃完了,清吾又掏出来几盒,“七白,你喜欢吃,这些都给你吃。” 江七白酸涩地笑了笑,“这些糕点,看着不同寻常,不像是买来的粗心,是砚公子的母亲……做的吗?” 清吾点点头,“是,娘亲让我带着路上吃的,你要是爱吃,以后我央着娘亲多做一些,叫阿烬给你送来。” 江七白浅笑着摇了摇头,低声说着:“不用这么麻烦的,能吃一次……已经很好了。这个糕点,有一种……母亲的味道。阿清,我真的好羡慕……好羡慕你,有砚公子这么专情的人……喜欢,还有夫人这么疼你……的娘亲。” 清吾知道,自己过得好,只会让七白觉得自己过得很糟糕,她觉得应该说点自己也很惨的事情,让七白有归属感,才能更好的宣泄情绪。 于是乎,她把先前砚尘珏骗她的事情统统说了出来。 说着说着,清吾自己也不受控制的哭起来。 142章 你最重要 清吾委屈地说:“我一个人怀着身孕,他都不理我的,躲在妖族暗戳戳的干坏事,实在可恶。” 然,她不知道,此时此刻,某个‘可恶’的人正隐匿了身形,就坐在她身边,听着她的抱怨,心里钝痛。 江七白果然被清吾的共情话儿感染了,替砚尘珏解释道:“不是的,砚公子他……一定是不知道,否则,他肯定不会……这样的。” 清吾吸了吸鼻子,道:“他还有更过分的,把我一个人丢下也就算了。我为了能见他一面,不顾脸面的去求了叶岚阕,害的叶岚阕被白弥重伤,我心里有愧,只能去照顾他。他倒好,一见面,竟然说我恬不知耻,说我趁他不在勾搭叶岚阕,太过分了!” 砚尘珏一怔,张了张嘴,想解释,这话他可没有说过,绝对没有说过! 冤枉,他真的冤枉啊! 江七白也跟着清吾宣泄了起来,“太过分了,怎么能这样,男人都好过分,我这么……辛辛苦苦,为了这个家,奔波。他却……趁我不在,和别的女人来往,我真的……真的没想到,这种事,怎么会发生……在我身上。” 清吾见有效果,有继续埋怨砚尘珏,“他们都不是好东西,臭男人。我好不容易把一切都弄妥了,就等着去见他,可他却带人杀上了华光门。还换了个身份,对我凶巴巴的,还骗我说,阿烬死了,害得我差点绝食自尽。” 江七白瞪大了眸子,“怎么会这样,阿清,你有没有……落下什么病根儿?有没有……觉得不舒服,身体还好不好?” “我没事了已经,还好熬过了那段日子,你不知道,我那时候心里真的好难过,每天都盼着能一死了之。”清吾说着说着,眼泪又开始不停地往下掉。 原本清吾是存着安慰江七白的心思说的这些话,可这会儿说到了痛处,自己也觉得砚尘珏实在是个混账。 她真不该这么轻易原谅他的。 江七白也明白过来,谁都不容易。 即便是如今被这般捧着宠着的清吾,也受过这样的委屈。 她一贯觉得阿清是个自由自在,很洒脱的人,却没想到也有被砚公子逼得想要寻死的时候。 清吾越说越激动,“他根本就不在乎我,他就只在乎我肚子里的孩子。我叫他收兵,他根本不听我的话,要不是这个孩子,他才不管我,才不听我的。” 江七白也顾不上自己了,连连安慰,“阿清,你别哭了,别难过了,砚公子他……虽然很过分,但是肯定……还是在乎你的。” 清吾却哭得更厉害了,“才不是,他根本就是不想要我了,说不定,等我生下孩子,他还会一脚踢开我。明明都知道我怀孕了,肚子都这么大了,他连一次都没说要跟我成婚。七白,我都没有成婚,就给他生孩子,他根本就是想等孩子出生,然后甩了我。” “不是的,不是的,砚公子不会的,阿清,你不要多想,你先不要……多想。”江七白结结巴巴地安慰着。 眼看着事情偏离了轨道,锅从天上来的砚尘珏也顾不上许多,正想现身出来,却听到门外咚咚的敲门声。 江七白见清吾哭得心都要碎了,也该叫砚尘珏进来哄一哄才好,免得生出嫌隙。 “进来。”江七白哑着声音道。 趁着江铭昀开门的刹那,砚尘珏元神回归身体,跟着江铭昀一起进去。 江铭昀见他也跟了进来,愣了愣,但也没说什么。 他方才担心江七白挨饿,出去弄了些吃的送来。 可一进来,原以为会悲伤欲绝的江七白竟一脸的担忧,反倒是来劝人的那个孕妇哭得肝肠寸断。 江铭昀压低声音问砚尘珏,“怎么回事?” 砚尘珏脸色很难看,斜了他一眼,“少管!” 江七白一见砚尘珏,便连忙道:“砚公子,阿清哭的厉害,你快些……哄哄她吧!” 砚尘珏在她身边坐下,“清姐姐,别哭了,我们不要打搅江姑娘休息,我们换个房间,好吗?” 他伸出手来牵她的手,被她躲开了。 砚尘珏彻底慌了,控制不住的声线震颤,“清姐姐。” 清吾泪眼婆娑地看他一眼,这才张开双臂,示意他抱。 这让砚尘珏松了口气,打横抱起清吾,出了门。 正巧隔壁没人住,砚尘珏便要了这间房,把清吾抱进去的时候,她还抽抽嗒嗒的哭着。 砚尘珏把她放在柔软的被褥上,抱着她哄着,“别哭了,清姐姐,眼睛都哭肿了,肚子痛不痛?” 这原是一句关心的话,却引得清吾哭得更大声,“我不要你管,走开!” 砚尘珏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眼眶一红,也要哭了。 他不敢松手,只能一遍一遍的道歉。 清吾哭了一阵儿,趴在他肩头上抱怨,“你就只关心你的孩子,是不是?” 砚尘珏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连忙否认,“不是,不是,我关心你,清姐姐,我自然更关心你的。” 看着少年着急的样子,清吾原本气恼地情绪缓和了不少,“那你说,谁最重要?” 这跟小孩儿似的问话,砚尘珏原以为只有自己跟她说的份儿,如今倒是统统还回来了。 “自然是你最重要,清姐姐,你比我的命还重要。”砚尘珏虔诚地说。 清吾一拳打在他肩膀上,“骗子,你就是个骗子,你骗了我多少回了?” 砚尘珏心疼地给她擦眼泪,“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清姐姐,我再也不骗你了,我保证。如果我再骗你的话,让我不得好死。” 这话没能安慰到清吾,反而害她哭得更厉害,“你想让我当寡妇,是不是?” “没有没有,我没这么想,对不起,清姐姐。”砚尘珏觉得自己现在好像说什么都是错的,不敢说话,又不敢不理她,实在为难。 等清吾哭声小一点了,砚尘珏才叹着气问她,“清姐姐,你不是去安慰江姑娘的吗?怎么反倒自己难过成这样?” 143章 神仙吵架 怀里那人一愣,抹了抹眼泪,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是哦,我忘了。” 她巴巴的看着砚尘珏,眼睛红红的,摸了摸他肩膀,吸着鼻子问道:“疼不疼?我刚才……是不是有点无理取闹?” 砚尘珏低头吻吻她的脸,“我不疼,我知道,清姐姐心里委屈,是我不好,是我混账,我……我很后悔,真的很后悔。” 清吾吸了吸鼻子,小声抱怨了一句,“你真的很过分。” “我知道,对不起,我混蛋,我一时犯了混,才做了那些事情,清姐姐,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你想怎么罚我都可以,想怎么报复我都行,但你不要憋在心里,你难过,我也难受。”砚尘珏字字句句都发自肺腑,眼神真诚。 他若是混账一点,清吾还能发的出火气来,可他这么认真虔诚,清吾反倒是生不起他的气。 清吾窝在他怀里,轻轻的摇了摇头,闭着眼睛低声呢喃,“我不生气了。” 砚尘珏知道她这是累着了。 最近清吾总是如此,有的时候说着说着话就突然饿了要吃东西,吃着吃着东西又困得睡着了。 砚尘珏垂眸看着她隆起的小腹,知道是这个孩子让她如此辛苦。 恍然想起了清吾对江七白说的那些话,她怀着身孕还想着去找他,去见他,可他却混帐的躲了起来,甚至对她恶意揣测。 虽然清吾所说的那些恶劣的话,并不是出自他口,可他也确实是说了诋毁的话,这一点他无可否认。 或许那些不好听的言论落在清吾耳朵里,就变成了那样恶劣的话,只是他自己没有察觉到。 他轻轻抚着清吾哭得微红的眼尾,心里抽痛。 清姐姐,他的清姐姐,从前几乎不掉眼泪的清姐姐,自从和他在一起之后,流了不少眼泪。 砚尘珏开始反思,自己做错了多少事,才害得她这么难过。 他是不是太自私了? 总是沉浸在自己所受的苦难中,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却从没有想过,对于清吾来说,承受过的并不比他少。 越想越觉得难受,砚尘珏下意识抱紧了清吾。 许是被人勒着,实在不怎么舒坦,清吾动了动身子,拧着眉,呓语着:“嗯……坏蛋。” 砚尘珏松了松手,让她平躺下来,裹上了被子。 今日是女儿节,砚尘珏原本是想给她留下美好记忆的,揣着自己精心制作的荷包,带她见她的朋友。 可这一桩桩,一件件,怎么都不顺他的心思。 咚咚,两声敲门声。 砚尘珏抬眸,抚了下清吾的额头,这才起身去开门。 门外是江铭昀,那人正一脸忧虑道:“清吾怎么样了?江姑娘托我来问。” 砚尘珏回头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道:“睡下了,她现在容易累,容易困,哭了这么久,也累了困了。” 江铭昀点点头,转身要走。 砚尘珏却突然开口,“你等等,我有话与你说。” 江铭昀愣了下,显然有些意外,毕竟他和砚尘珏之间,似乎还没到和和气气说话的地步,除非……清吾在场。 “想打架?”江铭昀疑惑地问。 砚尘珏皱眉,眸子冷了起来,“凭你?自不量力。” 这让江铭昀松了口气,他也不是不敢跟砚尘珏打架,只是这两个屋里的姑娘在,他俩打起来,怕是谁都不得安生。 只要不是打架,江铭昀便没有再说二话,先行回房间,把清吾的情况告知了江七白,随后便出来和砚尘珏会面。 一出门,江铭昀瞧见砚尘珏也刚关上房门,透过尚未合上的门缝儿,江铭昀瞧见屋里站着两个假人,一动不动的盯着清吾。 他看了砚尘珏一眼,不由得想笑,觉得这小子虽然混蛋了些,但也是真的为清吾操碎了心。 砚尘珏最讨厌他那副想笑却憋着不笑的表情,像是时时刻刻充斥着对他的鄙夷。 “你再露出那副欠打的表情,我可能会后悔。”后悔不揍你! 江铭昀正了正神色,道:“有什么话,楼下说。” 他也是怕砚尘珏这人会突然临时反悔,要是真的打起来,惊扰了旁人。 两个俊朗不凡的少年从楼梯走下来。 这会儿正是黄昏时分,楼下大堂里吃饭的不在少数,是以,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不为别的,单单是今日这个特殊的日子,便叫不少姑娘蠢蠢欲动。 女儿节,是姑娘们大胆表明心意的日子。 这么两个翩翩公子并肩而行,自然叫人忍不住想凑上来。 等到砚尘珏和江铭昀在空桌坐下,便有大胆的姑娘前来投递荷包。 “你是哪家的公子,我怎么没见过的?”小丫头红着脸同砚尘珏说话,两只手背在身后,不停的揉捏着手里的荷包。 砚尘珏连头都没抬一下,“滚开些,我夫人在楼上睡着,别自找麻烦。” 这一句冷到骨子里的话,吓得那小丫头脸色由红转白,甚至都快掉眼泪了。 小丫头捧着荷包,灰溜溜的走了。 江铭昀嗤笑一声,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看不出妖王陛下,还挺冷漠的。” 难得的,砚尘珏竟然没有发火,反倒是双手环抱在胸前,侧目打量他,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还没等江铭昀反应过来,耳边便传来一个少女的声音,“这位公子可有夫人?” 大约是方才那丫头在砚尘珏这里碰了壁,这会儿来问的也不敢太过张扬,需得先打探一番才是。 江铭昀笑容僵在脸上,摆出一副淡漠的样子,“在楼上。” 那少女脸色一黑,不可置信的看着江铭昀,而后又看看砚尘珏,声音颤抖道:“两位公子的夫人……是同一个人?” 这一句话,让江铭昀和砚尘珏两人的脸色都黑到了极点。 两人对视一眼,砚尘珏先嘲笑道:“你是盲的吗?我会同这种怂包喜欢同一个人?他是蠢货,我可不是。” 江铭昀也不甘示弱,轻哼一声,沉沉稳稳地说:“哦?是吗?那为何有的人还总把我当成情敌?” 144章 雪中送炭 砚尘珏皱眉,脸色更加难看,“当成情敌又如何,至少你这个情敌是个没用的情敌,不似某人的情敌近水楼台,和你夫人双宿双飞了。” “你有什么不同吗?你还不是得靠着假模假样的假身份接近?”江铭昀冷笑道。 砚尘珏咬牙,“我至少能接近,我连孩子都有了,你有什么?” 江铭昀鄙夷的嗤笑一声,一字一顿地问:“砚尘珏,那孩子是你的吗?是你弟弟的吧!” 这话让砚尘珏的一双狐狸眼都快冒出火星子了,他仍旧不甘示弱的说道:“你夫人嫁过人。” “你夫人喜欢的不是你!” 这二人真真是每一句话都戳在对方的痛处,生怕不能让对方恼羞成怒。 倒是方才问话的那少女却惊在当场。 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两人说话的声音不小,引来的不少好事人群围观。 几个姑娘议论纷纷,感慨着是什么样的坏女人,连砚尘珏和江铭昀这么俊美的公子都忍心背叛。 尤其是这个顶漂亮的公子,夫人另寻他人也就算了,竟还是这公子的弟弟。 想来也是,这公子生的如此貌美,想必除了家里更加美貌的男子,没人有如此机会。 另外一位公子也没好到哪里去,夫人竟是个嫁过人的。 众人不由得猜测,这两人的夫人得是什么样儿的红颜祸水,才能如此横行霸道。 砚尘珏和江铭昀,谁也不肯低头,谁也不肯服输。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分明是最好面子的两个人,如今却在众目睽睽之下互揭老底儿,闹得如此难看。 “江铭昀,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你以为我当真不敢杀你?”砚尘珏被气得脸都绿了,恨不得一口咬死江铭昀! 然,对方也没好到哪里去,一张脸黑的跟锅底似的,可却不肯认输,“杀了我?你敢吗?你大可以是试试,瞧瞧你夫人还要不要你!” 砚尘珏手背上的青筋暴起,抬手便要掐断江铭昀的脖子。 可就在手指要碰上去的刹那,砚尘珏停住了,愣了下,转身火急火燎的上楼去了。 众人原本都等着看热闹呢,这其中一个突然走了,众人顿觉无趣,也便没趣儿的散了。 旁人觉得莫名其妙,可江铭昀知道砚尘珏这小子突然收手是什么缘故。 他缓步上楼,路过砚尘珏房间的时候,从关了一半的房门看进去,只见方才气得要杀人的少年,此刻正温声细语地抱着清吾,轻柔的哄着。 江铭昀苦笑了下,其实砚尘珏说的没错,他就是个畏首畏尾的怂包。 明明在瞧见清吾为了去见砚尘珏时,承受着磨难,他心里也下定了决心要为了所爱勇敢一次。 可实际上,再次见到江七白的时候,他根本没办法说出口。 趁人之危,趁虚而入,他做不出来。 恰在此时,清吾一抬头瞧见了站在门口发呆的江铭昀。 她直了直身子,冲他喊了一声,“江铭昀,你进来。” 江铭昀这才回神,推门进了屋。 砚尘珏一见他,脸色又难看起来,似乎是在担心江铭昀把方才两人胡言乱语的话,说给清吾听。 诚然,江铭昀即便再怎么生气,也不是个会告状的小人,他不屑如此。 清吾在砚尘珏腰间捏了一把,斜眼看他,“你这是什么表情,又想惹事了,是不是?” 砚尘珏憋屈着摇摇头,道:“我……我没有。” 那人一双漂亮的狐狸眼,此刻跟小狗儿似的,乖乖巧巧,还会摇尾巴,着实惹人喜欢。 江铭昀忍不住笑了笑,道:“我还担心着他做了妖王会不会欺负你,如今看来,你不欺负他就算好了。” 清吾瞪他一眼,而后眉眼柔和地挠挠砚尘珏的下巴,“我欺负你了吗?” 少年摇头,“没有。” 清吾欢欢喜喜的摸摸他的脸,“你看我们阿珏多乖啊。” 江铭昀无奈,“所以?你叫我进来,就为了在我面前秀恩爱?” 清吾笑了笑,“也不尽然,我是想提醒提醒你,眼下正是好机会,你可千万别再口是心非,错失了良机。” 他哪里不知道,只是觉得如今这个时候,趁着江七白心情不好,实在不是君子行径。 见江铭昀脸色凝重,凭着对他的了解,清吾也大约能猜测出他心里在想什么。 她恨铁不成钢的摇了摇头,“江铭昀啊江铭昀,你在这方面真该同阿珏好好学学,我们阿珏追姑娘的手段,有你学的。” 江铭昀额角抽了抽,心想,这又不是你骂他的时候了。 不过清吾说得倒也不假,虽然砚尘珏这小子犯浑又蠢得可以,但是对待感情,他有一点值得他学习,那便是认定了什么就要想法子得到。 砚尘珏故意给他添堵,低头在清吾额头吻了下,“他那么笨,有得追呢!” 清吾叹了口气,对江铭昀说:“你忘了你在华光门同我说的那些话了?咱们俩谁也别说谁,没一个能在感情里正经思考的。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你觉得自己这么做是趁虚而入。” 她顿了顿,继续说:“可这不是趁虚而入,这是雪中送炭,七白虽然瞧着柔弱,内里的却很刚强。如今郭席瑞如此对待她,她决计不会再回头的,江铭昀,你若是不能把握现在的机会,日后还会有第二个郭席瑞,第三个……你要一辈子这样下去吗?” 江铭昀沉默片刻,道:“我明白,我会好好想想的。” 清吾知道江铭昀也很执拗,若是自己不想明白了,旁人说多少都没有用。 如今他能有这个觉悟,认真的想想,已经很好了。 江铭昀出了门,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缓缓地呼出来,心里乱糟糟的。 他在江七白门前站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敲了门进去。 江七白瞧见他回来,便问他,“江公子,阿清醒了吗?情绪好……好些了没有?” 江铭昀点点头,“有砚尘珏在她身边陪着,已经好了,她如今情绪化,也是时断时续的,你不必太过费心。” 145章 同去妖族 说着,江铭昀给她倒了杯水,送到床榻边给她。 江七白坐起身来,接过水杯,感激道:“这段日子,辛苦江公子……照顾我了。” 江铭昀摇摇头,道:“这和当年在混沌门那段日子相比,根本不算什么。江姑娘,我……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江七白并不是傻子,能看得出江铭昀想说什么,只是她不愿意多想,不想让自己这个肮脏的人,辱没了江公子的名声。 “一……一定要说吗?”江七白垂着眸子,小声地问道。 这句话,让江铭昀原本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顿时又重重的沉了下去。 大约是有了从前的那些经历,江铭昀不由得去想,自己是不是太自作多情,太自负了。 他喜欢江姑娘算什么呢? 即便是他喜欢,即便是江姑娘能放下郭席瑞,那么……她就会喜欢他,接受他吗? 江铭昀眸子暗了下去,强勉着勾了勾唇,笑得难看,“抱歉,如果江姑娘不想听的话,也未必要说。” 待到天色完全暗下来,四人凑在一起吃了顿饭。 饭桌上,清吾明显感觉到江铭昀和江七白之间的气氛不太对。 她在桌下捏了捏砚尘珏的腿,示意他说点什么,打破这古怪的气氛。 砚尘珏轻咳一声,道:“江姑娘以后打算如何?” 清吾侧目瞪他,提示他说错了话,不该在这时候戳江七白的痛处。 但那人却丝毫没有要收敛的意思,反而冲她浅浅的笑了笑,给她夹了一块酸梅糕。 江七白并不是个扭捏的人,虽然面上看着很柔弱,但内心还算强大。 她摇摇头,“我还没想过,暂时打算……离开这里。我从小……就生活在混沌山……附近,如今也想……出去走走。” 听她这么说,清吾眼睛亮了亮,“七白,如果你没决定去哪里的话,要不要跟我们回妖族?住在一起的话,还可以常常见面,怎么样?” 没等江七白回答,她又补充道:“我还有几个月就要生了,你可是这孩子的干娘,不想陪着他长大吗?再者说,日后成婚你也要来的,与其到时候来来往往的不方便,还不如……跟我们走吧!” 江七白认真的想了想,道:“也好。” 说罢,谨慎入微的少女看了看砚尘珏,似乎在征得对方同意。 清吾笑道:“别管他,我们家,我说了算。” 砚尘珏也不气恼,反而很高兴听到这样的话,温柔地冲清吾笑了笑。 倒是一旁的江铭昀,只是埋着头扒饭,一言不发。 砚尘珏清了清嗓子,挑眉看向江铭昀,道:“我倒是还缺一个殿前传信的侍从,不知道江公子有没有兴趣?” 被点到名的江铭昀抬起头,有些错愕,“什么?” 清吾笑说:“阿珏问你,要不要跟我们回妖族?” 江铭昀有些沉默,他自然是想去的,不为别的,只为着江姑娘要跟着清吾去。 可他不确定,江姑娘想不想让他去,若是江姑娘不愿见他,他宁愿放下固执。 他迟迟没有回答,江七白低声道:“江公子……胸怀天下,殿前侍从……怕是……” 她话说了一半,没继续说下去,生怕自己说的不好,又让砚尘珏不高兴。 清吾捏了下砚尘珏的腰,“什么殿前侍从,别听他瞎说,他要是敢给你安排这个职位,我第一个饶不了他。” 说罢,她给砚尘珏使了个眼色。 诚然,砚尘珏也没有真的想给江铭昀安排一个如此下等的职位,只是今日跟他吵架的那股气儿还没顺过来,故意揶揄他罢了。 砚尘珏揉了揉细腰,气鼓鼓地说:“缺一个将领。” “不是这个缘故,”江铭昀抬眸看了江七白一眼,“我怕江姑娘瞧见我,不自在。” 江七白连忙解释,“我……我没有……没有这个意思。” 江铭昀愣了愣,低声问:“那,江姑娘希望我去吗?” 这话让江七白顿时胀红了脸,“我……阿清高兴就好。” 清吾连忙接上话茬儿,“我自然高兴的,朋友嘛,都在一起,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多好啊!你说是不是?” 砚尘珏得了眼色,点点头,“嗯,挺好的。” 生怕两人又说着说着变了卦,清吾赶紧道:“那就这么说定了,咱们后日一早就出发。” 江七白不解,“后日?” 清吾摸了摸鼻子,道:“嗯,我这身子不能长时间奔波,明日休息一日,后日便离开这里,如何?” 那少女眸子暗了暗,“我……还有一件事……需要解决。” 清吾知道她说得是什么事,她所谓的明日休息,也并非真的休息,而是打算替江七白去办那件事。 她笑着拍了拍江七白的肩膀,道:“你放心,这事情我来替你解决,好吗?” 江七白沉默良久,“阿清,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清吾握住她的手,道:“我知道你现在心里乱,如果你还没想好,我们就再等一阵子离开。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帮你解决,如果你想自己解决,我也不会插手的,全凭你的心意,七白。” 少女捏紧了手里的筷子,十分坚定地说:“我想,自己解决。” “好,我陪你一起去。”清吾认真地说。 江七白感激地看她一眼,“谢谢你,阿清。” 清吾笑道:“客气什么,你都是我孩子的干娘了,还说什么谢不谢的?来,多吃点东西,有力气了,好去找那个混账理论。” 她说着,往江七白碗里夹了不少菜。 晚饭过后,砚尘珏提议出去走走,今日是女儿节,正好缓解缓解心情。 清吾偷偷冲他比了个‘棒’的手势,也跟着说道:“是啊,七白,你这几日一直躺着,身子都要躺出毛病来了,该出去走走才是。” 江七白却担心她的身子,“外面人很多的,你的肚子,没问题吗?” 砚尘珏紧紧的揽着清吾的腰,深深地望了清吾一眼,“没关系,我看着她,没人敢碰她一下。” 146章 阿珏喜欢女孩 阿清的性子是急躁些,但砚公子还是有分寸的,江七白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四人一同出门,清吾身子笨重些,需得砚尘珏时时刻刻搀扶看顾着。 江七白也没好到那里去,躺了几日,身子虚弱,走起路来也有些为难,江铭昀更难,他想扶着江七白,可又怕被对方讨厌,小心翼翼的。 清吾回头看了江铭昀一眼,道:“江大少爷,你怎么这么没眼力见儿,七白身子不好,你扶着她些。” “阿清,不……不用……”麻烦二字还没说出口。 清吾连忙说道:“都是朋友,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江大少爷不是那种人。” 说着,她冲江铭昀眨了下眼睛,而后回身,小声对砚尘珏说:“阿珏,我们走快点,跟他们分开。” 砚尘珏回眸看了身后那两人,一个比一个脸红,正在说着什么,没注意到他们。 他弯了弯腰,打横把她抱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往前走。 等到彻彻底底把那两个人甩在身后了,砚尘珏这才把清吾放下来,“甩掉了。” 清吾满意的摸摸少年的脸,道:“好乖,今天做的不错。” 砚尘珏浅笑着,美而不妖,“那清姐姐给我些好处吧!” 清吾看着他凑近的脸,戳了戳他的脑门儿,“在大街上呢,你要干嘛呀?以前不是挺害羞的嘛,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 一听这话,少年脸上红了红,“我没想干嘛,只是……光线太暗了,想凑近些,瞧瞧清姐姐的脸罢了。” “晚上回去,你想要什么都给你。”清吾小声说完,便拉着他的手往前走。 砚尘珏紧紧的跟着,手臂绕到清吾身后,揽着她。 没走几步路,清吾又开始饿了,叫砚尘珏买了串糖葫芦吃着,这才心满意足。 偶尔,清吾把糖葫芦递到他唇边,少年也会咬一口。 待瞧见他被山楂酸的眸子乱颤,清吾又忍不住低笑。 砚尘珏小声抱怨,“清姐姐好过分,故意欺负我。” 清吾咬着糖葫芦,含含糊糊地说:“你今日不是让我报复你吗?这就算是报复过了,以前的事儿,我不跟你计较了。” 少年眸子亮了亮,一把握着清吾拿糖葫芦的手,又咬了两颗山楂下来,“那我多吃两颗,让你解解气。” 清吾却假装生气道:“谁让你吃这么多的,你都吃了,我还吃什么?” 事实证明,砚尘珏很会邀宠,转身就带着清吾买下了人家一整个靶子的糖葫芦。 清吾又好气又好笑,“这是谁报复谁呢,你要把我牙都酸掉了才高兴,是不是?” 瞧着少年可怜巴巴的样子,清吾心里软了软,道:“哎,我夫君这么有钱,我突然觉得有点自豪啊!” 果然,听了这话,砚尘珏灰溜溜的眸子又亮了起来,耳朵也因为那一声‘夫君’染上了几分绯红。 清吾道:“虽然我吃不完,但也不能浪费了。” 说罢,她抱着那一靶子的糖葫芦往前走,可没走几步就吃不消了。 砚尘珏很识趣儿接过靶子,道:“我来拿吧!” 于是乎,砚尘珏单手拎着靶子,一手搂着清吾的腰,硬是把他那高挑纤细的身材显得格外孔武有力。 两人在人少些的街市外围,给每一个路过的小孩儿分发糖葫芦。 清吾还十分得意的对那些拿了糖葫芦的小孩儿说:“羡慕吧,我夫君买的!” 直到一个傲气的小丫头气呼呼地对清吾说:“谁没有夫君啊,我以后夫君肯定比你的有钱!” 清吾竟然还真的同那小丫头争辩起来,“胡说,我夫君最有钱,而且长得这么好看,你肯定找不到。” 小丫头抬头看了一眼砚尘珏的容貌,有些心虚,但还是硬气的说:“也不过如此!” “哼,那我不给你糖葫芦了。”说罢,清吾把方才要送出去的糖葫芦又收了回来。 那小丫头见到嘴的糖葫芦飞了,气得嚎啕大哭起来。 清吾孩子气的说着:“哭也没用,除非你夸我夫君生的好看,否则,我才不给你吃呢!” 砚尘珏早就被那一声一声的夫君哄得高兴,笑得像朵花儿似的,语气软到了极点,“清姐姐觉得我好看就够了。” 趁着两人说话的功夫儿,那气急败坏地小丫头竟然坏心眼儿的往清吾肚子上推了一把。 好在砚尘珏眼疾手快,猛然抬手,没轻没重的将那小丫头打了出去。 小丫头重重的摔在地上,哭得更加厉害。 清吾显然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只是回过神来的时候,那小女孩跌坐在地上哭,而身侧的少年,双眸透出殷红的凶光。 她连忙握住砚尘珏的手,“阿珏,冷静些!” 少年在和她对视许久之后,眸子里的狠厉红光才消散。 那小女孩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吓得跑没影儿了。 砚尘珏垂着眸子,不敢看清吾,嘴里喃喃着:“对不起,我……” 清吾摇摇头,“阿珏方才是为了保护我呀,我没有生气,只是怕你一气之下闹出人命来。” 那人这才小心翼翼地看她,“真的……没生气吗?” 清吾心里一涩,觉得自己先前好像是把小美人儿吓坏了,才会如此担惊受怕的。 她耐心的说着,“我哪有那么容易生气,方才你是一时情急才会下重了手,若不是你反应及时,我和你儿子都要遭殃了。” 少年闷闷的说了声,“谁说是儿子,是个女儿。” 清吾歪着头看他,“原来阿珏喜欢女孩儿啊?可是娘亲说,酸儿辣女,我现在这么爱吃酸的,肯定是个小男孩儿,这怎么是好?” “不如,我们再生一个?”她提议。 砚尘珏连忙摇头,道:“男孩儿我也喜欢,只要清姐姐生的孩子,我都喜欢,还是不要……不要再生了。” 清吾知晓,他这是体谅她有孕的辛苦,“那如果我想要一个女孩儿呢?你给不给?” 少年眸子颤了颤,清吾知道他这是害羞了,越发忍不住逗他,“成婚的时候,洞房花烛总是要有的吧?” 147章 败家的妖王 果然,一听这话,那人忍不住滚了滚喉结。 清吾盯着他细白的脖颈,喉结十分明显,一上一下的,颇为有趣,没忍住伸出手来摸了摸。 那矜贵的少年别扭的躲了躲,也顾不上手里还握着一个靶子,随即松了手,抓住清吾使坏的手,“别……别这样。” 靶子摔在地上,连同上面的糖葫芦都掉了下来,在泥土里裹了一圈。 清吾贴着他说:“妖王陛下好浪费啊,真败家。” 少年闹脾气似的撇开视线,“别叫我妖王陛下。” 清吾就喜欢他不好意思,越难为情越喜欢,“那叫什么?宝贝,还是阿珏,嗯?夫君!” 见他脸红得厉害,清吾忍不住笑出了声。 好在这时,一个少女的声音响起,可算是把砚尘珏解救了出来。 “阿清,可算找到你们了。” 是江七白,在江铭昀的搀扶下走过来。 江七白瞧着地上的糖葫芦,道:“这是怎么了?” 清吾埋怨道:“都是他,手滑把我的糖葫芦都摔了。” 诚然,江七白是个实心眼儿的,心里想着,砚公子还真是不小心,阿清是不是生他气了? 正想帮砚尘珏说一两句好话,好让清吾消消气,却听到江铭昀不屑道:“堂堂妖王陛下手也会犯这种小错误,想必是受了别人欺负吧!” 清吾鼓了鼓腮帮子,“你跟谁是一伙儿的,怎么帮着他不帮我?” 江七白这下可算是听明白了,原来是阿清欺负砚公子,砚公子才不小心摔了糖葫芦的。 “阿清肯定……不是故意的,对不对?”江七白冲清吾笑了笑。 清吾对江铭昀哼了声,两手抱着江七白的肩膀不松开,“还是七白对我好,他们两个臭男人,坏到一起去了。” 她说着,抱着江七白的手臂,往街市走去,“我们一起同游,不理他们。” 砚尘珏不放心,喊她,“清姐姐!” 江七白笑了笑,“砚公子放心,我扶着阿清,不会有事的。” 两个小姐妹走在前头,一双大男人跟在身后。 砚尘珏鄙视道:“你还真是没用,都给你创造多少机会了,还是一点进展都没有。” 江铭昀不甘示弱,“除了今晚,你还创造过别的机会给我?” 砚尘珏冷哼一声,“怎么没有,江姑娘成婚那次,人都送你面前了,你都没半点用处。” 这话听得江铭昀一愣,而后反应过来,“那次是你搞的鬼?” 砚尘珏冲他翻了个白眼,“不然你以为呢?把人抓走,又毫发无伤的让你们回来,天底下还有这等好事儿?” 大约是关心则乱,那时的江铭昀一心想的都是江七白的安危,哪里还有心思去想别的? 如今被砚尘珏这么一说,确然是漏洞百出的。 江铭昀无奈,“那蛇也是你放的?” 砚尘珏叹了口气,“白白浪费了我两条双生蛇。” 一时间,江铭昀真不知该说他龌龊,还是该感谢他存了帮忙的心思。 可转念一想,江铭昀又皱起了眉头,“女鬼是你的手下?” 砚尘珏淡然自若,“算不上手下,不过是从西陵鬼谷掳过来,帮我看着清姐姐的尸体罢了。” 江铭昀眸子深了深,原来那石室中的焦尸是清吾! 其实很多事情都有迹可循,只是身在其中却忽视了。 此刻,听着砚尘珏坦白实情,江铭昀才恍然大悟。 “所以,西陵鬼谷的鬼王也听命于你?”江铭昀又问。 砚尘珏淡淡道:“算是吧,我抓了他夫人和孩子,他自然要听我的。” 江铭昀顿时明白了,难怪西陵鬼谷的鬼王被抓之后,被杀的半魔体女修残魂便尽数被妖兽吞噬。 想来怕是早就做好的局,等着他们自己落入网中。 他这可真是一举两得,鬼王帮他处理被他杀死的魂魄,被抓走的鬼王夫人帮他看守混沌山。 这其中怕是少不得那个孩子的参与,想必砚尘珏是用什么法子控制了那小孩儿,以此控制鬼王夫人,进而控制鬼王。 不得不承认,砚尘珏的谋略不可小觑。 正当江铭昀沉思之时,肩膀被人重重的捏了一把,疼得江铭昀皱眉,只觉得肩膀的骨头都要碎了。 那人语气平和的说:“说来我想杀你多次,都被你逃过了,江铭昀,你命可真大!” 江铭昀皱眉,甩开他的手,揉了揉肩头,“你为什么想杀我?” 砚尘珏看着眼前说说笑笑的少女,声音都跟着柔和了下来,“你说呢?” 江铭昀额角抽了抽,心里暗骂,这小子是不是疯了? 因为把他当成情敌? 难怪,自从认识清吾之后,他好几次都差点送了命。 江铭昀也不是没有怀疑过,混沌山的女鬼对他痛下杀手,分明那几个华光门的小杂碎都能在女鬼手下偷生,他却差点被女鬼杀死! 这也便罢了,他怎么也想不通,砚尘珏来华光门协助调查,为何要将他推进坑里,害他差点没了命。 原本他还觉得只是巧合,如今把所有的事情串联在一起,那些险些丧命的危险,竟然是因为砚尘珏吃醋?! 可恶的是,若他真的对清吾有什么想法倒也罢了,可偏偏他一丁点儿都没有! 江铭昀深吸一口气,“你可真是……幼稚!” 他没好气地瞪了砚尘珏一眼,亏得师父对砚尘珏起杀念的时候,他还踢开了师父的匕首。 江铭昀越想越生气,甚至气得牙齿打颤,“你们俩每每吵架,我不知劝了多少次,替你说了多少好话,你竟……一心想杀了我!” 砚尘珏勾起唇笑了笑,道:“你不是没死成吗?” 这是一回事儿吗? 没死成是因为他手下留情吗?显然是因为他命大! 然,那人却一副事不关己的语气继续说着,“华光门给我办庆功宴那一晚,我真的想亲手杀了你,若不是那时候……” 砚尘珏想起了那一晚,他用了惑香,询问清吾喜欢的人是谁。 想到那时候她一字一顿地说出‘砚尘烬’三个字,砚尘珏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江铭昀皱眉,尽管这小子没说,他也知道定然是清吾的缘故,若非如此,谁人能让他改变主意? 良久,江铭昀无奈地问:“那我随你们去妖族,我岂不是随时都会有危险?” 砚尘珏笑了笑,道:“不会,清姐姐不准我杀你。再说,到了妖族,你就得听命于我,我若看你不顺眼,有的是法子折腾你,绝不会让你死的!” 江铭昀额角狂跳,心道:我谢谢你……全家! 这场夜游,结束在清吾吃了一块酸枣糕。 也不知是吃太多了有些撑,还是吃累了不舒坦,清吾懒洋洋的不爱动了。 砚尘珏拦腰把她抱在怀里,“时候也不早了,清姐姐该睡觉了。” 清吾打了个哈欠,抱着他的脖子,“是有点困了。” 可等到四人返回了客栈,又出现了新的问题。 江铭昀这家伙前几日一直是在江七白身边照料着的,寸步不离,如今江七白醒了,两人总不好再在一个屋里休息。 然,偏偏凑巧,这天晚上客栈都住满了,没有别的客房可以休息。 清吾提议,“不如,我和七白睡一间,你们俩睡一间?” 砚尘珏和江铭昀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道:“不行!” 清吾皱眉,重重的在砚尘珏肩头打了一下,“你喊什么,吓我一跳!” 少年贴着清吾的发顶蹭了蹭,撒娇道:“我不要和清姐姐分开嘛。” 清吾揉了揉砚尘珏的脸,“听话。” 江铭昀则是一本正经道:“方才我才知晓有人曾经多次想杀我,如今让我跟差点杀了我的人睡在一个屋里,我怕我见不到明日的太阳!” 这话说得清吾一愣,不解地看了看砚尘珏,“你还想杀他啊?” 少年连连摇头,“都是以前的事情了,我也是怕他对我心存顾虑,才把以前的事情说与他听,没想到……他竟这么想我。清姐姐,我是不是……是不是做错了?” 要说演戏,江铭昀除了砚尘珏,没佩服过任何人! 世人都说狐狸狡猾,绝不是空穴来风。 那声音委屈的,好似江铭昀真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一般。 清吾听了心疼,只能哄他,“才不是,阿珏是心怀坦荡,没有做错。好了好了,不一起就不一起了,你抱我回原来的客栈住就是了,好不好?” 少年吸了吸鼻子,乖乖巧巧的点头,“嗯,好。” 临走前,清吾还气势汹汹的指责江铭昀,“不准欺负我们家阿珏。” 江铭昀:“……” 眼瞎目盲,活该这臭丫头被狐狸精骗得团团转! 砚尘珏抱着清吾离开了,江七白忍不住笑了笑,“阿清和砚公子……感情真好。” 江铭昀无奈的摇头,“那是你没瞧见她为了砚尘珏要死要活的样子。” 说实在的,今日几人一会儿砚尘烬,一会儿砚尘珏的,把江七白弄懵了,她问道:“砚公子和阿清,到底是……怎么回事,江公子,你能和我……说说吗?” 江铭昀愣了下,连忙点头,“当然,你想知道什么,问我便是。” 两人秉烛夜谈,江铭昀把事情的始末统统说给江七白听。 江七白听了之后,重重的叹了口气,“阿清她,受了苦。” 江铭昀道:“她有孕前三个月,连我这个外人瞧了都觉得心疼。大约是那阵子心里憋闷的,导致她现在情绪容易激动,难以控制。” 江七白摇了摇头,“江公子不是外人,江公子……是阿清的朋友,关心阿清,是应该的。阿清一个人……怀着身孕,肯定很不好受,但砚公子,也不是存心的,他只是……不知道。如果他知道,的话,肯定不会……这样对阿清的。” 江铭昀盯着她看了片刻,觉得好像在她眼里,从来没有坏人似的。 任何人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好似都是有理由的,她都能体贴入微的理解旁人。 “可他杀了很多人。”江铭昀提醒道。 江七白沉默了片刻,还是为砚尘珏想到了理由,“砚公子他,也是为了能……再见到阿清,或许在世俗眼中,他是罪人,是恶人。可是,在我看来,砚公子是个……痴情的人,对阿清来说,他是个很忠诚、很专一的好男子。” 江铭昀看着她说出这番话的时候,眸子是亮晶晶,不由得让他看了许久。 恍惚见想起,砚尘珏总是嫉妒他,想法设法的想把他除掉。 可此刻,看着自己心爱的姑娘,如此憧憬的赞扬着某人的恶行。 江铭昀才忽然觉得,自己也有些羡慕砚尘珏! “你也喜欢那样的人?痴情、忠诚、专一?” 江七白难为情的挠了挠头,脸上露出惨然的苦笑,“天底下,那个女子……不喜欢这样的……男人呢?只可惜,我没阿清命好,所托非人,一辈子……就这么搭上了。” “不是的,不是的!”江铭昀几乎是没经过思考就说出了这六个字。 待到江七白那双浅淡的眸子看向他,他才意识到自己方才说了什么,而后解释说:“你才不过二十岁,一辈子还有很长,不必为了……为了一个不值得的人,如此沮丧。如果你愿意,还有更好的人……” 他说着,又觉得自己不够谦虚,“还有稍微好一点的人,愿意照顾你,陪伴你。” 江铭昀暗示地太过明显,甚至都算不上是暗示了,这般把自己的意图摆在了明面上,这对他来说,难如登天。 或许对于旁人而言这不算什么。 可江铭昀不是寻常人,他是个从小高傲惯了的佼佼者,最高仙门中最优秀的弟子。 这样的一个人,再被人拒绝了一次之后,还能够说出这番话,耗尽了他所有的勇气。 是的,江铭昀不得不承认,正如砚尘珏所说,他是个彻头彻尾的怂包,怂的可怜。 眼前的少女沉默了良久,眼睛里灰蒙蒙的。 江铭昀捏紧了拳头,静静的等着,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直到江七白说出了那句,“可是我……不值得。” 148章 早就喜欢你 虽然这并不是江铭昀想要的答案,但至少不是他不想听到的那个答案。 这让江铭昀松了口气,道:“江姑娘,你根本不知道自己有多好。” 在少女那有些呆愣的眼神中,江铭昀站起身来,或许是没有被拒绝,他有了一点点的勇气。 他道:“你很好,真的很好,只要你愿意,会有人一直陪着你。江姑娘,你愿意……给我一个机会吗?” 笔挺修长的少年直直的站在江七白面前,他神情温柔,这是江七白从来没有在郭席瑞身上看到过的。 良久,江七白低沉沉的说:“我不漂亮。” 江铭昀从容地说道:“我也不喜欢太漂亮的,长得好看的都带刺,你瞧砚尘珏就知道了。” 江七白:“我修为不高。” 江铭昀面上仍旧淡然,“我可以保护你。” 江七白垂着眸子,“我……我嫁了人。” 一段沉默,让江七白眼眶有些湿润,她勉强的笑了笑,“我嫁了人的,不干净。” 也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勇气,江铭昀一把握住了江七白的手,“不,你不是嫁了人,只是嫁过人,我等你们和离,再追求你。” 嫁了人和嫁过人不同。 嫁过人的姑娘,只是曾经有过一段不那么愉快的经历,江铭昀愿意包容,愿意体谅。 可是嫁了人的,却是有夫之妇,江铭昀的高傲不允许他追求有夫之妇。 所以,他要等到江七白放下了先前的那一段感情,才算真正的开始。 “所以江姑娘,你愿意吗?” 少女垂着眸子,手指紧张地捏在一起,那张因为烈日时常照耀而有些变黑的脸,此刻也不知所措的茫然着,“我……我不知道。” 另一边,砚尘珏抱着清吾回到客栈,清吾已经昏昏沉沉的快睡着了。 开门的声音惊扰了她,让她咂咂嘴,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娇娇地问:“到了吗?” 砚尘珏点头,把她放到卧榻上去,“到了,清姐姐继续睡吧!” 清吾摇摇头,揉了揉眼睛,伸了个懒腰,“有点饿了。” 很快,少年便从乾坤袋里拿出大大小小的糕点和蜜饯盒子,一样一样的打开,摆在她眼前。 清吾还挺受用被伺候的感觉,笑着抓他手臂,“你儿子坠得我腰痛,你上来,给我靠着。” 那人很听话的坐在她身后,宽厚的肩膀作为她的倚靠,任由她调整了几次姿态,找了个舒坦的位置靠着。 清吾吃了几块糕点和三两颗梅子,便又开始打哈欠了。 “困了?”砚尘珏问她。 清吾摇头,“你陪我说说话。” “嗯。” 清吾问:“你说,七白会不会接受江铭昀啊?” “会!” 清吾笑了笑,“我瞧你这么不喜欢江铭昀,还以为你不会让他得偿所愿呢。没想到今日你会提出让江铭昀随我们回妖族,我们阿珏长大了。” 砚尘珏却道:“怎么会?带他回去,对我有百利而无一害。” “怎么说?”清吾侧身看他,却只能瞧见那人清晰的下颌线,再往下是那人说话时,一颤一颤的喉结。 少年毫不遮掩,“其一,他与江七白在一处,便不会对你存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其二,他在我手下,日后我看他还敢嚣张。” 这番话逗得清吾哈哈大笑,还以为他长大了,成熟了,没想到想法还是这么幼稚。 清吾戳了戳他下巴,“宝贝,你怎么这么小心眼儿啊?” 砚尘珏抓着她还沾着糕点碎屑的手指亲了一下,“你不是喜欢我小心眼儿吗?” 这一下,如同过电似的,让清吾愣了愣,呆呆地看着自己方才被亲过的指尖。 见她许久未说话,砚尘珏有些忐忑的垂眸看她,两人视线交融,清吾把方才被亲过的手指往他眼前伸了伸,“再亲一下!” 砚尘珏勾了勾唇,握住那只纤细的手指,轻轻的吻了吻,“喜欢?” 在清吾的点头中,砚尘珏又深深地亲吻了几下,这才作罢。 清吾欢欢喜喜的抱着那只手,“宝贝,你好会啊,哪里学的?” 少年哼哼了两声,“我聪明过人,无师自通。” “真的?”清吾盯着他那双狐狸眼,微微眯了眯眼睛,示意他不要说谎。 那人这才清了清嗓子,道:“小砚买了些话本。” “小砚买的?”清吾不依不饶。 砚尘珏瘪了瘪嘴巴,灰溜溜的说:“好吧,我自己买的。” 瞧他那副做错了事的样子,清吾不由得想笑,“跟我说说,买的什么话本?也给我瞧瞧,怎的我以前买的,都不受用,你买的就这么撩人?” 如她所料,一听这话,那人顿时又精神了起来,“清姐姐也买过?什么时候?都没有用在我身上,为谁买的?” 说着说着,少年的心情又跌入谷底了。 清吾瞧他起起伏伏,波波折折的,还挺精彩,忍不住刮了刮他鼻尖,“吃醋了?” 砚尘珏轻哼一声,“才没有。” 明明上一句还说着没有,下一句又忍不住发问,“是谁啊?是江铭昀?” 清吾又好气又好笑,“干嘛,你又要去杀他?” 少年不说话了,清吾挠挠他下巴,“跟我说说,他今日说你多次想杀他,什么时候的事情?” 砚尘珏鼓了鼓腮帮子,“清姐姐先告诉我,是不是他?” 清吾无奈,“当然不是,除了你,还能有谁啊?” 少年却不相信,“骗人!” 清吾只好如实说:“你忘了,我去妖族接你的那次,我摸你手,你说我轻浮,说我恶心。” 砚尘珏恍然大悟,难怪那日她那般反常,原来是学的话本。 得知并没有旁人掺杂其中,少年眸色柔软,甜甜的笑了。 见他高兴了,清吾也不觉得有什么丢脸的,反而追问他,“你要知道的我都说了,你呢,到底是怎么回事?” 少年只能老老实实的交代,“第一次是,混沌山那次。” 清吾愣了下,记起来那女鬼是听命于砚尘珏的,可…… “那日可是我第一次见到江铭昀,你干嘛要杀他?”清吾十分不解。 若是她和江铭昀有些来往的时候倒也罢了,这毫无牵涉的时候,怎么能叫他生出这等心思? 砚尘珏道:“三个原因!” “这么多?”清吾越发觉得有趣,随手抓了颗亮晶晶的酸梅塞进嘴巴里,一面吃,一面等着他说下去。 砚尘珏继续说:“第一,他偷看你洗澡。” 清吾:“……” 她还记得当时的情况,她是在洗澡没错,但是不能说江铭昀偷看吧! 说起来,当时被野狼攻击,若不是江铭昀闻声赶来,她和小狐狸怕是要在劫难逃。 可转念一想,这狐狸哪里是真的娇弱,即便江铭昀没有出现,怕是也不会出什么问题。 等等! 清吾狐疑地打量起砚尘珏,“你才是偷看了吧,修为这么高,遮住眼睛也看得见吧!” 少年漂亮的脸蛋儿肉眼可见的红了起来。 果然如此,难怪那时候,这坏狐狸隔着遮蔽眼睛腰带,也直勾勾地往她的方向看。 “所以,你把我兜衣带子抓断了,也是故意的?”清吾吐出嘴巴里的梅子核,眯起眼睛看他。 少年连忙摆手,“没有,我没有,我……我是真的溺水了。” 清吾显然不相信,盯着他一个劲儿地瞧。 砚尘珏眸子颤了颤,小声说:“溺水是真的溺水了,但是……不是因为清姐姐突然把我拽进水里溺水的,是……是因为……” 他嘟嘟囔囔了许久也没说出个所以然,反倒是脸颊憋得通红,瞧着更有问题。 尤其是,当清吾凑近他的时候,少年彻底慌了,脸色更是红的吓人。 清吾打趣他,“你再这么红下去,要烧熟了!老实交代,到底怎么回事。” 少年撇开眸子,不敢看她,低声说:“因为……碰到了清姐姐的……胸口,一时不查,就溺水了。衣带,真的是不小心弄断的,我没有故意占便宜。” 清吾倒是没有生他的气,只是笑了笑,看了眼自己鼓囊囊的胸口,道:“原来你喜欢这个啊,摸过没有?” 醉酒的那日,她没什么记忆,自然也不能确定。 砚尘珏红透了,点了点头。 清吾越发好奇,她还以为砚尘珏这么清心寡欲的小美人,不会做这样的事儿呢! 看来,这小子也没有那么清冷。 清吾贴着他脖子蹭了蹭,“小坏蛋,趁着我神志不清,做了不少坏事。” 砚尘珏结结巴巴地说:“没有,我没有,是你自己……你抓着我的手,我……我没想那么做。” “哦?那是我逼你的喽!”她眨眨眼。 听她这么说,砚尘珏又摇摇头,表示不是。 他想的,但是他不敢,他害怕,他庆幸她能主动些! 清吾不再逗他,握着他的手,捏了捏,道:“先饶了你,继续交代,第二个原因是什么?” 被清吾那一番质问,这会儿砚尘珏脑子还烧的懵懵的,愣了好一阵儿才想起来要交代什么,回答说:“你说你喜欢他那样的。” 清吾挑眉,“我说过这样的话?我怎么不记得?” 少年很坚定,“你说过,长得俊,有钱有势,霸道又温柔,最好是修为高深,天下第一的那种。你说你喜欢那种男人,华光门里除了江铭昀,找不出第二个人。” 清吾认认真真的想了想,也没想起来自己说过这样的话。 倒是想起一件事,“你就是因为我不知什么时候随口说的这句话,一直记恨他?” 少年点点头。 难怪,不管她怎么解释,这小子一直觉得她喜欢江铭昀,即便是知道了江铭昀喜欢的人是江七白,还是不肯放过江铭昀。 大约是觉得清吾喜欢的是江铭昀这种类型,即便现在没喜欢上,以后也会喜欢上他,需得时时刻刻防范着。 清吾叹了口气,“你呀你,我随口说说的罢了,你怎么什么话都往心里去?” 砚尘珏垂着眸子,“我那时很难过的,你喜欢温柔的人,可是我,对人很冷淡,没有喜欢我。为了能合乎你的心意,我甚至装成那样,可你还是不肯看我一眼。” 被他这么一提醒,清吾这才想起来,初见砚尘珏的时候,他是这样的。 谦谦公子,温润如玉,对所有人都很温和,是个十足的温柔少年。 清吾戳他脑门儿,“笨蛋,我那时候已经喜欢上你了,你又用另外的身份来接近我,应该夸我对你专情才是,你怎么还责怪我?” “我不知道嘛。” 清吾又戳了两下,“怎么不知道?我不是答应你,和你在一起的吗?我都说留在妖族陪你了,你自己不肯的,怎么反倒怪起我了,还说不知道?” 砚尘珏哼了声,“谁知道,你那时候对我心存感激,说不定只是因为感动才勉为其难的答应我。可我不要那样,不要你的施舍,我要你喜欢我。” 清吾叹了口气,“宝贝,我早就喜欢上你了。” 早就喜欢了,只是她太笨了,自己都没有发觉自己已经喜欢上了小狐狸,自己骗自己罢了。 砚尘珏追问:“什么时候?” 清吾想了想,道:“在西陵的时候。” 原本有了一丝期待的少年一下子被浇了盆冷水,从上到下,凉透了,“胡说,那是因为我用了惑香,你才没有喜欢我。” 夜游的那天晚上,他用了惑香。 原因无他,砚尘珏就是要让叶岚阕看到,让他知道清吾不会喜欢他的。 清吾其实早就知道他用了香,她那时候虽然有些迷迷糊糊,有点沉醉于砚尘珏的美貌,但也不至于做出把人按在幽暗的胡同里亲吻这种事情来。 她解释道:“不是那时候,是……替黄名姝成婚的时候。西陵鬼王的脸可以随人心意变化,我那时侯应该就已经喜欢你了。” 少年咬了咬牙,气呼呼地说:“骗人,骗人,你骗人!我那时候……那时候就在屋里,你根本……看到的人是江铭昀和叶岚阕,分明没有我!” 清吾愣了愣,“你当时……在场?” 149章 解开误会 眼见自己说漏了嘴,砚尘珏灰溜溜的不说话了,只是轻描淡写的点了点头。 清吾想起了少年那两片被亲的红肿的薄唇,“所以,那个偷亲我的人,是你对不对?” 砚尘珏沉沉的嗯了一声。 时隔这么久,在知道当时的砚尘珏没有被别人亲过,清吾心里还是松了一口气。 她盯着少年的唇瓣,“只有我亲过?” 那人红着脸点头。 清吾忍不住绽放出笑容,道:“我一开始是看到了叶岚阕,我自己都以为自己喜欢他而不自知,可后来又看到了江铭昀的脸。叶岚阕也便罢了,我是绝不可能喜欢江铭昀的,所以我就明白了,看到谁的脸并不意味着喜欢谁,只是此刻心里想起了谁。” 少年赌气说:“有什么区别吗?” 清吾点点头,“当然有区别,区别在于,我想到他们两个,只是因为自己敌不过鬼王,希望他们能前来营救。但那鬼王顶着这两人的脸做出一些轻浮的表情,我实在是接受不了。后来,我就在心里想你,果然舒服多了。” “真的吗?”少年狐疑地问。 清吾笑道:“自然是真的,后来我仔细去想,那时候我应该就喜欢你了,不然为什么接受不了旁人的面容靠近,只能接受你呢?” 这番话哄得少年高兴。 清吾又说:“还有看到你被人亲了的嘴巴,我都快被气死了。要不是喜欢你,谁管你有没有人别人亲过?” 砚尘珏别扭的说:“我还以为是你的占有欲。” 嘴上说着最别扭的话,脸上却洋溢着最甜的笑。 清吾打了个哈欠,问道:“第三个原因是什么?” 说了这么久的话,她又有些累,但还是想听砚尘珏把话说完。 砚尘珏回答:“江铭昀去山上捉鬼的那天晚上,我听到了。” 清吾眼皮有些沉重,“听到什么?” 少年委委屈屈的说:“听到你为他祈祷,希望他能平安回来。” 清吾想不起来了,但却觉得自己的性子,应当不会为一个见过一次面的人祈祷,“你是不是记错了?” 那人十分坚定,“没有,我就站在你屋外,你开窗看着江铭昀离开的背影,你说……你说‘但愿他能活着回来’。我绝对没有记错,你说了,我嫉妒他,所以想杀他。” 清吾已经开始昏昏沉沉的了,连着打了三个哈欠,道:“如果我说过,大概也是觉得他自不量力,自言自语罢了。” 当时的砚尘珏正在气头上,心里存着嫉妒,所以会把某些或许并不怎么严重的话,想象的很严重。 此时此刻,听着清吾的解释,他再回过头来想,或许这话也没有什么的。 砚尘珏努了努唇,道:“我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 他没等到回应,一低头,便瞧见那人已经睡着了。 砚尘珏轻轻把人放平,又把大大小小的盒子收起来,裹上被子抱着她。 清吾睡着的样子很乖,长长的睫毛微微垂着,薄唇天生微微上扬,面无表情的时候也带着浅浅的笑。 两人面对着面,砚尘珏轻轻吻了吻清吾的脸颊,睡着的人便皱起了眉头,嘴里呜咽着嘤咛了一声。 砚尘珏以为动着她,让她不舒坦了,手臂轻轻在她背后拍着。 “重,好重……”清吾低声呓语着。 砚尘珏垂眸看了看她的肚子,鼓鼓的,心里有些闷痛,“辛苦了。” 次日一早,清吾是闻着一股子香味醒过来的。 她睁开眼睛便瞧见砚尘珏正在桌子上摆放着什么,“买了什么好吃的?” 砚尘珏侧了下身子,把桌子上的食物展示在清吾面前。 清吾懒洋洋的瞧了一眼,抬起一只手臂。 少年十分默契的走过来,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拦腰把她抱起来。 吃饭的时候,清吾跟个孩子似的靠在他怀里,由着他把饭菜喂到嘴巴里才肯吃下去。 显然,砚尘珏动作熟练,已经不是头一回伺候她了。 “好吃吗?”砚尘珏娴熟的擦了擦她嘴角。 清吾仍旧懒懒的,没精打采的点点头。 砚尘珏知道,她这是还没完全睡醒,这会儿不精神呢! 昨日发生的事情太多,这是把她累坏了,这会儿还没休息好,才这么病恹恹的样子。 砚尘珏又喂她吃了不少,直到她哼哼着躲开了,他知道她吃不下了。 放下筷子,砚尘珏亲了亲她的脸,“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清吾摇摇头,揉了揉眼睛,“今天还有要紧事要做呢,我要去给七白撑腰。” “嗯,你给她撑腰,我给你撑腰。”砚尘珏低笑了声,她这个有孕的,还要去给人家撑腰,不添麻烦就不错了。 清吾抱着他的脖子,“千万不要放过郭席瑞那个臭男人。” 等到清吾精神了些,要去跟江七白他们回合。 江铭昀和江七白已经先一步来了清吾下榻的客栈。 清吾惊讶道:“你们俩怎么过来了?” 江七白抚着她的手,“你身子不便,不要走来……走来走去的,我请江公子,送我来的。” 清吾抬眸看了江铭昀一眼,“你不一起去吗?” 显然,这不是江铭昀能决定的,他和江七白对视一眼,两人都别扭的撇开了视线。 清吾心里按捺,这才一晚上,俩人又是怎么了? 去找郭席瑞算账的时候,江铭昀没有跟过来,而是留在了客栈。 显然,他是没有得到江七白的同意。 清吾有些担忧,趁着江七白没留意,小声问砚尘珏,“他们是不是没戏了?” 砚尘珏却勾了勾唇,“不会,这是好兆头。” 显然,清吾并不觉得这是个好兆头,反而觉得这么重要的场合江铭昀不在场,有些窝囊。 砚尘珏解释说:“江姑娘不让江铭昀跟来,必然是不想让他看到自己难堪的样子,依我看,江姑娘这是打算给江铭昀一个机会。” 听他这么一说,清吾觉得也有些道理,心里跟着欢喜。 三人到了院子外,砚尘珏抬手收起结界。 清吾一拍脑袋,“哎呀,坏了,那个女的还在里面呢!” 砚尘珏却十分镇静,眼神里带着狠厉,“正好,一起收拾了。” 话音刚落,砚尘珏才注意到清吾一直盯着自己看,他连忙收起方才凶狠的样子,有些忐忑。 他知道,清吾不喜欢他这样。 “你刚才好凶啊。” 清吾这一句话,更是让砚尘珏整颗心都沉了下去,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垂着头。 “讨厌吗?”他小心翼翼地问。 清吾摇了摇头,“觉得有点霸气,还挺有魅力的。” 男人可以凶狠,但是不能对自己人凶狠,要对敌人凶狠,尤其是维护媳妇儿的时候,最是要有这个样子。 虽然清吾喜欢他温柔乖巧,但也只能对她一个人乖巧。 清吾摸摸他的脸,“不仅不讨厌,还有点喜欢。” 砚尘珏这才重新振作起来,明媚的笑了笑。 江七白在门前站了好久,大约是在心里酝酿着等下要说什么话。 “要我帮你说吗?”清吾握住她的手,怕她担心自己口齿不伶俐,表达得不好,才想帮一帮她。 但江七白很坚决的摇了摇头。 这一刻,清吾觉得七白其实很勇敢,比她想象的要更勇敢。 像是终于蓄好了力,江七白鼓起勇气推开了门。 房门没锁,锁了也没用,砚尘珏施了法的。 进了院子,江七白看着周遭熟悉的一切,她在这里生活了近一年,每一个角落,每一个地方都熟悉极了。 可唯独那个枕边人,让她觉得陌生。 至今,江七白还是没想明白,为什么郭席瑞要这么对她。 她明明已经委曲求全,做了她所有该做的一切,哪怕是像伺候少爷似的伺候他,她也从不曾有过半点怨言。 两个人也很少吵架,只有一次两人吵得厉害。 正是郭席瑞赌博输掉了全部家当的时候,连同他们住的屋子,也一起输掉了。 江七白没法子,心里觉得什么都可以没有,但是不能没有家啊! 她从小不曾拥有的那个家,现在好不容易才得到了,她不能这么失去。 于是,她把家中能变卖的东西全部变卖,什么也没有留下。 虽然一无所有,但是江七白觉得自己还有一个家。 她愿意为了这个家,没日没夜的干活。 后来采卖果子的日子,和她那段出苦力的日子比起来,简直是太轻松了。 郭席瑞却只是说:“你不是有江铭昀和砚尘烬两个朋友吗?你找他们借一点不就行了,何必把自己搞成这样,你看看你身上的汗,臭死了。” 江七白小声解释着:“砚公子,不是我的朋友,只是我和……阿清交好,砚公子,喜欢阿清,才和我们来往的。至于,至于江公子……” 她没继续说下去,她不知道江铭昀和她算不算是朋友。 江七白自觉只是曾经照料过江铭昀几日,再加上,她和郭席瑞成婚的前一日,江铭昀对她说了那番话,她……她不知道怎么办。 然而,对于她的解释,郭席瑞只是无所谓的笑了笑,“什么阿清,你少跟她来往,那个女人一看就不是好惹的。上回你也瞧见了,装模做样的跑来,也不知道是不是用了什么下作的手段,还能让砚尘烬追来找她。” 他说着,面上露出讥讽的表情,“你看她故作清高,不过是个女人罢了,说不定在背地里用什么功夫勾着砚尘烬呢!砚尘烬是什么人,妖族皇子,什么女人没见过,若她没点儿好处,砚尘烬会看上她?” 这番话戳中了江七白的雷区。 她脸面涨得通红,似乎是被气的,“你凭什么,这么说阿清?她不是……不是你说的那样。砚公子早就……喜欢阿清很久了,是费尽了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才把……把阿清追到的,你怎么能……这么诋毁他们?” 郭席瑞却冷笑一声,“喜欢很久,也是那女人的脸算不上绝色,身材倒还不错,定然是让砚尘烬得了便宜,又吊着他,一来二去才魔怔了。” “阿清很好,你……你闭嘴!”江七白扯着嗓子喊起来。 她是第一次这么难看的和别人吵架。 她可以允许郭席瑞辱骂她,诋毁她,但是阿清不行。 阿清是很好很好的姑娘,对她也很好,还救过她的命! 郭席瑞凭什么,凭什么这么说她? 诚然,即便江七白再怎么有心,凭着口吃也是说不过郭席瑞的。 江七白气得大哭起来,这是两人吵架吵得最凶的一次,比先前郭席瑞败掉了全部的家当那次,吵得还要厉害。 从那天开始,江七白不出去做工了。 任凭赌坊的人找到了家里,把院子的门都踢坏了。 郭席瑞才一脸窝囊的把江七白从卧榻上拉起来,“来人要账了,还不赶紧把钱拿出来,你前几日做工的钱呢?拿出来!” 江七白却板着脸看他,“我不会拿出来的,除非,你承认,你诋毁了阿清。” 或许是因为她的态度太过坚决,郭席瑞又是向来被江七白捧着,从来没有忤逆过的。 他冷哼一声,道:“你想都别想,我诋毁她?她是什么货色她自己清楚!” 江七白突然起身,走了出去,径直打开了房门。 显然,郭席瑞被她这样的举动吓到了。 他不怕江七白,但是害怕赌坊的那些五大三粗的壮汉。 几个壮汉很快就冲了进来,三两下就把郭席瑞按在了地上。 领头的是个大胡子,他对江七白说:“你夫君欠了我们的钱,你知道吧?我瞧着你这家徒四壁的,也没别的可以抵债,干脆把这屋子抵了算了。” 江七白却攥着拳头,隐忍着内心的悲戚,坚定地说:“这屋子,早就被他输给了……输给了华光门……路姚清,并不是我们所有,所以……不能抵债。” 郭席瑞一脸惊诧的看着江七白,似乎没想到她能说出这样的话,“江七白,你什么意思?路姚清不是你朋友吗?啊?你不拿这屋子抵债,难道要让这些家伙打死我吗?” 150章 你看人眼光准 大胡子油腻腻的一张大脸,肉肉的眉头皱在一起,“如果你不拿这屋子抵债,你夫君今日就要没命了。” 江七白咬了咬牙,道:“路姚清,不是我朋友,你说过的,她是个坏女人,让我……不要和她来往,所以,不是朋友!这屋子,我们说了不算!” 大概是被江七白的坚决逼得无路可退,郭席瑞在挨了壮汉的两拳之后,终于妥协了,“我错了,七白,我错了,路姚清不是我说的那样,是我诋毁她,是我混账,是我胡说八道。” 终究是等到郭席瑞服了软,求了饶,江七白才把自己做工的钱拿出来。 虽然只能抵上赌债的一半,但是大胡子还是愿意网开一面,让他们日后还钱。 说到底,赌坊也只是为了拿钱回去,要是真闹出了人命,对谁都没有好处。 郭席瑞是真的怕了,被打怕了。 他跟江七白低了头,也不再说清吾的坏话。 想起那些往事,江七白侧目看了一眼清吾,心想,如果不是阿清,或许她不会像现在这么坚强。 清吾注意到她的视线,笑了笑,“怎么了?” 江七白摇摇头,握着清吾的手紧了紧,道:“没事,只是觉得……阿清在我身边,我就很有底气。” 进主屋的时候,砚尘珏还是挡在了两人身前,“还是我来开吧!” 毕竟里面有两个人,若是趁着江七白开门的功夫儿攻击人,怕是会有危险。 江七白心里明白,清吾如今怀着身孕,不能受半点儿风险,于是点了点头。 砚尘珏扶着清吾往后退了两步,“站这里。” 清吾觉得他小题大做,撅了撅嘴巴,“你干嘛!” 江七白也跟着劝道:“阿清,听砚公子的吧,我们等他先进去。” 有了江七白劝说,清吾这才没跟他计较,冲江七白笑了笑,道:“嗯,我听七白的。” 砚尘珏一脚踢开房门,便感觉到一个黑影冲了出来。 他本能的往清吾身边偏过去,挡在她身前。 只见屋子里的黑影冲出来,却扑了个空,重重的摔在地上,扬起了不少沙土。 那人身材臃肿,脏兮兮的,正是郭席瑞。 郭席瑞咬了咬牙,还想起身再次袭击砚尘珏,却被砚尘珏长腿一迈,狠狠地踩在背上。 砚尘珏脸色阴沉,声音更是冷的吓人,“你可真是找死!” 说着,脚下稍一用力,郭席瑞便是一声凄厉的惨叫。 清吾扶着砚尘珏的腰,往郭席瑞身上踢了两脚,而后对江七白说:“七白,你也过来踹他两脚,解解气。” 然而,江七白并没有这么做,她看着眼前的男人,只觉得恶心。 江七白想,可能在这近乎一年的时间里,她见识到了郭席瑞各种面目,早就不对他抱有任何期望。 之所以那么苦苦的熬下来,只是为了拥有一个家。 可如今,只要一想到郭席瑞的背叛,她就恶心的想吐出来。 江七白并不想报复谁,她只是想跟郭席瑞断绝关系,从此以后互不相欠。 正在这时,屋里的女人两手举着一把榔头冲了出来,恶狠狠的往砚尘珏身上砸过去。 小小凡人,在砚尘珏这里根本就看不上眼。 他只是抬了抬手,那女人手里的榔头便从她手里挣脱出来,平稳的落在砚尘珏手心。 砚尘珏侧目看着被吓坏了的女人,脸上不带任何表情的将榔头扔了回去。 女人惊慌失措的躲了躲,那榔头便砸在她脚上,整个脚背都被砸的血肉模糊了。 “啊……”一声尖锐的女人喊叫声划破天际。 地上的榔头飞起,沾着女人脚上的血污堵住了女人的嘴巴。 榔头太大,女人的下巴都快被撑掉了,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冲洗着榔头上的脏血。 做完这一切,砚尘珏才小心翼翼地看清吾,瞧见她脸色有些白,显然是被吓到了。 女人肚子上重重的挨了一道掌风,整个人摔进屋里去了。 屋子里昏暗的很,从清吾的角度,瞧不见那女人了。 砚尘珏揽着清吾的腰,小声说:“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清吾是真的有被吓到,这血淋淋的场面,让她想起了华光门被攻打的那一日,许多认识的不认识的弟子厮杀的惨状。 她攥紧了砚尘珏的手臂,“没……没事。” 然而,瞧见了突破口的郭席瑞却哈哈大笑起来,“贱人就是贱人,装模做样的真恶心。路姚清,这是又攀上了哪个高枝儿?” 他说着,艰难的仰着头看砚尘珏,“这位公子,你怕是不了解这女人,以前黏黏乎乎的和砚尘烬勾搭,如今又换了公子。你可不要被这女人骗了,大着肚子还不忘攀附男人,这肚子里怀着的,还不知道是谁的……” 话还没说完,江七白一脚狠狠地踢在他脸上,“郭席瑞,你……你闭嘴!” 兔子急了也会咬人,清吾今日算是亲眼瞧见了。 她看着江七白气得浑身发抖,不由得惊讶,“七白,你……” 江七白握着清吾的手,“阿清,你别生气,别气坏了身子。” 清吾点了点头,只觉得眼眶有些湿润。 她这辈子加上上辈子都没怎么被人维护过,如今除了砚尘珏,又多了一个替她说话的人,清吾心里感动。 砚尘珏只是冷冷的扫了郭席瑞一眼,仿佛多看一下,都让他觉得浪费,“你还真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少年长腿一掀,踢开地上的郭席瑞,挥了挥袖袍,便有一股黑气从他袖子里飘出来,直奔郭席瑞而去。 他怕吓坏了清吾,干脆一把捂住清吾的眼睛,声音温柔,“清姐姐,别看。” 黑气轻巧的落在地上,顿时变化成一条一条黑蛇,蛇的体型不大,最粗的也只有拇指这么粗,但是数量巨多,密密麻麻。 蛇群翻滚着,好似地上有个泉眼,不停的从泉眼中爬出更多的黑蛇。 那些蛇并没有袭击郭席瑞,可身处于蛇群中央,已经让郭席瑞吓得屁滚尿流。 裤子的边缘开始晕湿,那不中用的人已经吓得尿了裤子。 小蛇顺着郭席瑞的裤管,衣袖爬了进去,如同水流似的,源源不绝。 冰凉的蛇鳞让郭席瑞瑟瑟发抖,但他不敢喊叫,因为不光是身上,他的脸上也爬了不少黑蛇。 只要他一张开嘴巴,黑蛇就会顺着他的喉咙钻进去。 此时此刻,即便是他想求饶,也求不得了。 砚尘珏的眸子红了红,那些蛇更加肆无忌惮的在郭席瑞身上缠绕,直到有两条细小的蛇要从他鼻子钻进去,他吓得张开了嘴巴。 可这一下,更是给了蛇群可乘之机,乌泱泱的蛇顺着他的嘴巴钻进了他肚子里。 等他想要闭嘴,想要喊叫,已经来不及了。 全身的蛇都像是有了目的地似的钻进了郭席瑞的肚子里,肉眼可见的,那个瑟瑟发抖的臃肿男人,肚子一点点鼓了起来。 直到最后一条蛇也爬进了郭席瑞的嘴巴,他看上去几乎和怀孕的女人一模一样。 那些蛇并没有撕咬,只是凭着庞大的数量占据着郭席瑞的五脏六腑,就已经让他生不如死了。 这时,砚尘珏才放下挡在清吾眼前的大手。 清吾还是被那个大肚子的男人吓到了,她趴在砚尘珏胸前,小声问:“你做了什么?” 砚尘珏勾了勾唇,笑得十分妖冶,“只是让他尝尝有孕的辛苦罢了。” 瞧着那个肚子鼓胀地像是要炸裂开来的男人,清吾下意识地揉了揉肚子,“有娃娃是幸运,便宜他了。” 清吾方才没有瞧见事情发生的经过,若是她看见了,此时怕是要像江七白一样,惨白着一张脸,吓得说不出话来。 郭席瑞疼得在地上打滚儿,嘴巴大张着,却说不出一句话,喊不出一声痛。 黑蛇都快堵到他嗓子眼儿了,让他根本无法发声。 他疼,但又不敢翻滚的太厉害,那肚子里的东西好似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破腹而出。 “他看上去好疼啊,我要生的时候,会不会也这么疼?”清吾揪着砚尘珏的衣袖问他。 砚尘珏摇摇头,“不会的,我们的孩子会像我一样喜欢你,舍不得让你痛。” 原本砚尘珏是打算让那些蛇群折磨够了郭席瑞,涨破他的五脏六腑的。 可听了清吾的话,他不打算这么做了。 若是真的被清吾瞧见那样的场面,怕是她会有阴影,生产的时候会害怕的。 江七白冷静下来,从怀里掏出了一张黄纸,上面是她昨晚写的和离书。 她鼓起勇气才敢靠近郭席瑞,“这个是和离书,是你……背叛我在先,我们和离,从今往后……再无干系。” 说着,她蹲在郭席瑞身边。 可那人已经疼得什么都听不到了。 清吾拉着砚尘珏的手走过去,正要抱着肚子蹲下来,却被江七白阻止了,“阿清,别靠太近。” 显然,清吾有些没明白,以为江七白是担心郭席瑞左右翻滚,撞到她,浅笑了下,“没事的,七白。” 江七白抬眸看了看砚尘珏,瞧见他点了下头,这才没说什么。 砚尘珏一脚踩住郭席瑞的肩膀,让他动弹不得。 清吾蹲下身的同时,砚尘珏也跟着弯下腰,一条手臂稳稳地给她抓着。 只见清吾抬手在郭席瑞指头上一划,顿时手指冒出血水来。 大约是五脏六腑的挤压感已经让郭席瑞疼得没有知觉了,手指被划破,他丝毫反应也没有。 清吾从江七白手里拿过和离书,盖在郭席瑞的手指上,一个完完整整的红色手印便盖好了。 起身时,清吾有些眩晕,靠着砚尘珏好一会儿才恢复。 她把和离书交给江七白,“七白,以后你就跟这个混蛋没有干系了。” 江七白抱着和离书,感激地看着清吾,“阿清,谢谢你,若不是有你在,我真的没有勇气。” 清吾笑着拍拍她的肩膀,“我以后会一直做你的后盾。” “嗯。” 砚尘珏扶着清吾离开的时候,她下意识回头看了郭席瑞一眼,小声问砚尘珏,“他不会真的生个孩子出来吧?” 没等砚尘珏回答,她又自顾自地说:“别让他生孩子,不然辜负了一条小生命。” 少年浅笑着点点头,“他生不出孩子的。” 回去的一路上,江七白一直很沉默。 途中,清吾安慰她,“七白,你没事吧,是不是心里还难过呀?你难过要告诉我,说出来会舒坦些。” 江七白却只是摇头,道:“阿清,我没事的。” 清吾还想再说什么,砚尘珏小声道:“清姐姐,江姑娘的现在需要自己冷静一下,我们不要打搅她,好吗?” 自从有孕之后,砚尘珏跟她说话的语气越来越像哄孩子。 清吾捏了下他的腰,“知道啦。” 回到客栈,江铭昀早就急得屋里打转儿了。 砚尘珏推开房门的刹那,江铭昀一脸紧张的看向江七白,“解决了吗?” 说完又觉得自己好像有些心急,别扭的撇开了视线。 清吾立刻冲砚尘珏眨眨眼睛,道:“阿珏,我们下去再开两间房吧,别到了晚上又没空房间了。江铭昀,你先陪陪七白。” 说罢,她也没给江铭昀和江七白拒绝的机会,连忙拉着砚尘珏出了房门,还十分贴心的把门关上。 两人开了相邻的两间上房,清吾坐在桌子旁,拄着下巴,“你说七白刚才有没有对郭席瑞心软啊,我们是不是做的太过了?” 砚尘珏摇摇头,给她倒了杯茶水,又从乾坤袋里拿出零嘴,让清吾吃着。 “不会,看样子江姑娘跟着郭席瑞受了不少苦,心里早就对他没什么感情了,今日她是下了决心的,不会心软。” 清吾吃着糕点,道:“嗯,你看人的眼光比我看人准,我相信你。” 想了想,又觉得不太对,补充道:“除了看情敌以外。” 砚尘珏哼了声,“感情用事的时候,很难静下心来判断的。” 清吾笑着摸摸他的脸,“没怪你。” 吃了几口,清吾又忍不住想起了郭席瑞的惨样儿,有些吃不下了。 151章 不想再嫁 她说:“以前我总觉得你对我心狠,如今瞧见你对旁人的狠劲儿,才知道你对我温柔多了。” 砚尘珏沉默了片刻,心里想着,这样就算狠了吗? 他真的心狠的模样,还没让她瞧见呢! 清吾怕他多想,又说:“我不是在怪你,只是觉得,这人也不能太善良,不然很容易被欺负。有的时候,是需要你这样的狠劲儿能给别人一点颜色,让他们不敢造次的。” 当年若是她能狠一点,多考虑自己一点,或许就不会任由白弥杀死她。 如果她活下来的话,阿珏也不用承受这样的痛苦了。 清吾握着砚尘珏的手,“我以前太懦弱了,要是更有勇气一点,要是更反抗一些,我就能一直保护你,不让你受伤害了。” 砚尘珏眸子颤了颤,小声说:“现在这样……也很好。” 曾经的曾经,砚尘珏也如清吾这么想过。 想着若是她没有死,若是带着他逃离琅琊山,那该有多好。 可是,到如今,砚尘珏才觉得所有的事情都是有定法的。 若是他们没有经历这些,他一辈子都是清吾眼里的小狐狸,永远都没办法站在她身边,拥有现在可以随时把她抱在怀里的权力。 所以,如果一切从头来过,砚尘珏还是愿意再经受一遍磨难,只要能和清姐姐修成正果,他什么都愿意。 三个月后。 妖王寝殿院子的老树下,清吾坐在躺椅里悠哉游哉地晒太阳。 秋日里的阳光并不刺眼,尤其是在层层叠叠的枯黄树叶遮蔽下,更是零零星星的洒在清吾脸上。 小砚一脸苦相坐在她身边的小板凳上,正敲着核桃,嘴里抱怨着,“太过分了,我到底是不是他亲弟弟啊?你看看,媳妇儿就娇宠着,弟弟就跟仆人似的使唤,哪有这样的嘛!” 清吾并没有理会小砚的抱怨,只是随手摸了摸手边的小石桌,捞了两块核桃仁儿放进嘴巴里。 “有点碎!”清吾评价核桃仁。 小砚更是委屈地嚷起来,“嫂子你怎么也跟着我哥一起欺负我?我哥敲得完整,让他给你敲好了!” 清吾偏过头,冲他笑笑,道:“我哪有欺负你,方才那话是你小侄儿让我说的,可不是我欺负你。” 小砚撇了撇嘴儿,这话被清吾忽悠第一次的时候,他还真信了。 以为真是清吾肚子里的小宝宝能和她互通心意,晚上陪娘亲吃饭的时候,还在感叹母子连心。 可虞氏却一脸不解,不知他在说什么。 一问之下,虞氏才掩着唇笑道:“你嫂子哄你的,你怎么什么都相信?” 这事儿给小砚气得不轻,第二日气呼呼地去跟他哥告状。 可他忘了,他哥满心满眼都是他嫂子,哪里还有他的半点儿位置。 砚尘珏十分淡然的点了点头,说:“知道了。” “哥,你怎么这么偏心啊,我嫂子欺负我,你都不管!”小砚跺了跺脚,气急败坏。 正在殿上给砚尘珏整理军务的江铭昀冷淡道:“小砚殿下怕是找错了人,我劝你早些回去,不然,怕是要再挨一顿训斥。” 在砚尘珏手下任职的这段日子,江铭昀可算是看明白了。 砚尘珏心里,什么妖族,什么军务,都比不过清吾一声‘我肚子疼’,更别说是一个弟弟了! 小砚鼓着腮帮子,气呼呼地瞪砚尘珏,“我要跟娘亲告状去!” 可转念一想,他不就是来找他哥告状的吗? 砚尘珏突然抬起头,正当小砚以为他哥良心发现要给他做主的时候,只听他哥声音淡然,“你最近好像很闲,盛夏的时候后院结了不少核桃,你去把那些核桃搬出来晒一晒,晒干了,给你嫂子敲核桃去。” 小砚:“……” 不是亲哥,肯定不是! 此时此刻,正给嫂子敲核桃的小砚气得咬了咬牙。 清吾很不合时宜地说了一声,“吃完了,你敲的好慢啊。” 小砚一抬头,果然瞧见他方才敲出来的核桃堆儿已经消失不见了。 这也太能吃了吧! 清吾揉了揉肚子,道:“你小侄儿饿了,快点敲,别走神!” 小砚气呼呼地继续敲核桃,不敢有半句怨言。 等到太阳西下,砚尘珏从前殿回来,小砚才终于喘了口气儿,揉着酸疼的手臂,想着敲核桃这活儿也不轻松! 小砚刚站起身来,还没等跟他哥告辞。 清吾就先抱怨起来,“阿珏,小砚他不好好敲核桃,我都没吃饱!” 小砚:“……” 他盯着地上堆积如山的核桃壳,心想:你还没吃饱? 砚尘珏见她眼睛眨啊眨,分明是故意欺负小砚,于是坐在小砚方才坐过的小板凳上,语气十分温柔,“我来敲。” 清吾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好乖,敲完整点儿,小砚敲得都碎了。” 小砚看着他嫂子逗小狗儿似的摸着他哥的脑袋,不由得羡慕起来。 他哥真的好宠他嫂子,他这个做弟弟的都没有这种待遇! 砚尘珏敲了一颗核桃,核桃仁很完整,在他白玉般的手上拿着,像是什么宝物。 他忽然抬起头,看了小砚一眼。 小砚眼睛亮晶晶的,心中感动,他哥果然还是疼他的,第一块核桃仁要给他吃了! 还没等小砚自作多情的双手去接,那两片核桃仁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喂到了他嫂子嘴里! 耳边是他哥清冷的声音,“你怎么还不走?” 小砚差点儿被气哭了,愤愤的走了。 清吾偏过头,看着那少年走出了六亲不认的步伐,忍不住笑了笑,“我们是不是太过分了,小砚不会真的生气吧?” 砚尘珏摇摇头,“不会,放心吧!” 然而,当天晚上,正当小砚气得睡不着觉的时候,侍从送来了一把青玉扇。 这扇子他喜欢很久了,跟他哥讨要了好几次,砚尘珏都没给他。 如今宝贝在手,什么气都抛在了脑后,小砚美滋滋的抱着青玉扇睡觉去了。 清吾这一日吃了不少核桃,夜里有些闹肚子,一直咕噜噜地响。 砚尘珏就躺在她身边,睡得又浅,一丁点儿动静就会醒过来。 “怎么了,不舒服?”砚尘珏撑起身子问道。 清吾摇摇头,捂住砚尘珏的耳朵,“没有,你别听。” 谁不想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保持良好的形象,清吾自然也是如此,肚子一直咕噜噜叫个不停,实在是有些尴尬。 砚尘珏拂下她的手,笑道:“你都见过我没头发的样子了,这算什么呀?疼不疼?” 清吾点了下头,“有一点。” 砚尘珏侧着身子,轻轻的给她揉肚子,“好些了吗?” 他声音很细腻很柔和。 清吾发现,自从她有孕以来,砚尘珏的性子越来越好了,说话也柔声细语的,从不生气,和以前那个爱胡闹爱折腾的少年差别很大。 “好一点了,你再揉一会儿。” “嗯。” 又乖又听话,要是能保持住就好了。 清吾垂着眸子,想着他这样大约是照顾她身怀有孕,不想让她动怒生气,等她生下这个孩子,现在这么温柔的砚尘珏就没了。 她揪着砚尘珏的中衣衣襟,“阿珏,要是以后,我和你儿子一起掉进水里,你先救谁?” 砚尘珏愣了愣,觉得这个问题好像有点耳熟,“先救你。” 清吾抬眸看他,“我会泅水呢?” 砚尘珏眼睛笑得弯弯的,显得那双狐狸眼格外魅惑,“那也救你,我不能让你有任何一点意外。” 清吾往他怀里缩了缩,“就要这样。” 少年轻轻抚了抚清吾的背,察觉到她这几日夜里总是想东想西的,时常要问他一些问题。 他悄悄问过大夫,这种情况在孕妇身上很常见,越到临产的时候,越是容易胡思乱想,很情绪化。 第二日一早,江七白送了一篮子蒸好的栗子来。 从她一进门,清吾就闻到了香喷喷的味道,眼睛放着光,“带了什么好吃的来?” 江七白掀开篮子里的白纱,给她看,“是栗子,你前几日,不是说想吃吗?我特地去摘的,今早做好了,先送过来……给你尝尝。” 清吾眨眨眼睛,“江铭昀带你去摘的吧?” 她知道,七白最是木讷,在妖族里除了她和砚尘珏,也就认识一个江铭昀了。 若是她要去摘栗子,没来找清吾,自然也不会去找砚尘珏的。 总而言之,必然是和江铭昀一起去的。 佐证这一点的还有此刻江七白羞红了的那张脸。 清吾笑道:“快过来,快过来,说给我听听,你们俩现在进展怎么样了?” 江七白在她身边坐下,难为情的从篮子里拿出一颗栗子递给清吾,“你先尝尝,好不好吃。” 诚然,清吾可不吃她这一套,拿过栗子放在桌子上,“我剥不好,等阿珏回来给我剥。你不要转移话题,快说说你和江铭昀,你可要抓紧,进展快些,等我生了小娃娃,我们一起成婚。” 她说着,笑嘻嘻的用手肘撞了撞江七白的手臂。 江七白面上红的厉害,小声说:“阿清,你别乱说,我和江公子,我们……没有什么的。” 清吾才不信,“少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上个月,他带你在后院里摘核桃,两个人黏黏乎乎的抱在一起,阿珏都看到了。” 一听这话,江七白的脸更红了,跟要滴出血来似的。 她双手捂着脸颊,羞的没脸见人了,“不是,不是砚公子看到……看到的那样,我只是不小心,差点从树上掉下来,江公子……他怕我受伤才……才抱了我的。不是你想的那样,不是的。” 清吾逗她,道:“怎么不是,要真不是的话,你怎么脸这么红呀?再说了,就算搂搂抱抱不是本意,那他和你一起摘核桃呢?我可从来没跟江铭昀一起摘过核桃,这应该不是朋友之间会做的吧!” 诚然,这种事儿也没有什么关系界定,但清吾就是想试试江七白的心意。 江七白红着脸,“我只是……只是想帮忙,江公子说,是阿清想吃核桃,砚公子命令他摘的。我是为了阿清,不是……别的。” 清吾叹了口气,心想七白还真是不开窍,看样子江铭昀要娶媳妇这事儿,任重而道远啊! “那你就没有点别的感情?对江铭昀,我瞧他对你挺好的,虽然江铭昀这人有点傲气,但是人品还是很好的。我跟他共事过一阵子,他绝对是个靠得住的男人,比郭……比很多男人都优秀。”清吾怕提起郭席瑞,让江七白想到什么不好的经历,也就打住没说出那人的名字。 江七白眸子暗了暗,点点头,“我知道,我知道的,江公子,是个很优秀的人,他这样的人,值得更好的姑娘……陪伴在他身边,而不是我……这样一个嫁过人的。” 嫁过人,这三个字始终是江七白心中的一道伤。 她嫁过人,她不干净,她不优秀…… 不管是哪一点,江七白都觉得自己配不上江铭昀。 或许是承受过一次伤害的缘故,她心里总是存了一个担忧。 就算自己和别人在一起,或许结果还是会像先前那一次一样,被抛弃,被背叛,她无法承受那样的结果。 因此,即便不是高不可攀的江铭昀,江七白也不想再嫁人了。 她握住清吾的手,“能像现在这样……就够了,阿清,我不需要和别人成婚,只要有阿清在,只要有阿清腹中,马上要出生的……小宝宝在,我就觉得很幸福了。” 虽然听着江七白这么说,可清吾心里知道,她比任何人都渴望拥有一个家。 也比任何人都渴望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娃娃。 只是郭席瑞对她的伤害很大,让她失去了信心。 清吾轻轻拍抚着江七白的后背,安慰她说:“七白,你要相信江铭昀,他不是个会背叛的人,他和郭席瑞不一样,他为人板正,认定的事情,绝对会从一而终的。若不是我有了阿珏,我都想嫁给他的。” 这话一出,把原本有些沉重的气氛立刻调动了起来。 152章 又有活干了 江七白也被她逗笑了,“这话,可不要再说了,要是被砚公子听到……肯定又要吃醋的。” 清吾摸了摸鼻子,笑道:“啧啧啧,连你都知道他是个醋坛子,我说他,他还不承认呢,除了吃醋就是吃醋,还真是比不上江铭昀,安安静静的。” 江七白笑着摇摇头,“阿清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这天底下,不会有人比……砚公子对你更好了。” 砚尘珏对她好,她自然是知道的,只是为了让江七白开心一些,逗逗乐儿罢了。 “你呀,不要想那么多,什么配得上配不上的,喜欢不就好了?要是照你这么说,我和阿珏也不该在一起的。从前没和你说过,阿珏从前其实是我养的一条狐狸,那个饲主会跟自己养的狐狸在一起呀?” 清吾的身份,江七白只是听江铭昀说过一些,但是具体从前清吾和砚尘珏之间有什么纠葛,她就不得而知了。 江七白想起刚认识阿清的时候,她曾经帮着砚公子暗示阿清,可阿清却说,砚公子对她就像是自己养的小宠物。 如今想来,没想到竟然是真的小宠物。 清吾继续说着,“我借着路姚清的身体复活,再见他时,他是妖族皇子,我却只是一个废柴女修。如今我身无分文连灵脉都没了,和现在的妖王,你觉得我和他般配吗?” 江七白点头,“自然是般配的,阿清和我不一样,砚公子他……是深爱着阿清的,所以,不管阿清怎么样,阿清都是……和砚公子般配的。” 清吾笑了笑,拍着她的手,道:“所以啊,般不般配不是那些身外之物说了算的,只要互相喜欢就好了。我喜欢阿珏,阿珏也喜欢我,就算我现在作天作地,他还是喜欢我。” “同样的,江铭昀喜欢你啊,七白,无论你经历了什么,无论你有什么没有什么,他都喜欢你。江铭昀这个人很执着的,他喜欢上的人,这辈子都不会变的。如果你不跟他在一起,我想……他这一辈子都要孤独终老了。” 江七白陷入了沉思。 喜欢她,江公子喜欢她。 这件事即便是听了很多次,她也还是不敢相信。 江公子和她简直有云泥之别,她不明白,江公子怎么可能会喜欢她? 清吾见她发呆,甩了甩她的手臂,“你看在他那么可怜的份儿上,也给他个机会嘛,好不好?” 江七白垂着眸子,道:“我……我不知道该怎么……怎么做。” 清吾笑了笑,“你知道的,七白,每个女孩子都知道怎么对待喜欢自己的人,如果你不讨厌他亲近你,那就说明,你对他有好感。如果有好感,那就应该给他亲近你的机会,对不对?” 可江七白还是不知道要怎么做。 虽然她成过婚,但和郭席瑞也是自然而然,水到渠成,从小她就觉得自己要嫁给郭席瑞的。 至于喜欢……江七白从不敢那么想。 对她这样平凡的人来说,喜欢是奢侈的,是她不能高攀的。 她只配平平淡淡的活着,就应该本本分分,做一个贤妻良母。 江七白知道,郭席瑞也未见得喜欢她,只是觉得她安安静静的,会照顾人又吃苦耐劳,才跟她在一起。 又或者,因为她太过普通,郭席瑞却自命不凡,在这样普通的人身上,他能感觉到自己的优越。 不管是哪一种,反正……不是喜欢。 她没有被喜欢过,甚至因为觉得自己不值得被喜欢,所以不知所措。 清吾看出了她的心思,耐心的对她说:“你知道吗,我以前被我爹娘封锁在琅琊山上的时候,孤零零的活了几百年。那时候的我,也觉得我是个不会被人喜欢的人。连爹娘都不要我,别人为什么会喜欢我?” “所以,当我知道阿珏喜欢我的时候,我的第一反应是害怕,我就想啊,怎么可能有人喜欢我呢?而且,这个人还不是别人,是我养的一只狐狸,我更不相信了,也觉得我要是以后嫁给我养大的狐狸,那不成了笑话了?” 她说这番话的时候,若不是眉眼间带着笑意,江七白都想安慰她了。 清吾笑着说:“我那时候真的很慌张,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我的小宠物怎么会喜欢我呢?然后我就做了我这辈子做过的最蠢的事情,我疏远他,不见他,跟他保持距离。你知道吗,他为了打消我的顾虑竟然违心地说他才不喜欢我。” “人啊,在没看清楚自己内心的时候,很容易伤害到喜欢自己的人。现在的我,回过头来去想以前自己做过的事情,才觉得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他喜欢我,有什么错处呢?” 清吾的眼睛亮晶晶的,深深的看着江七白,“错的人是我,我一开始就把阿珏的喜欢扼杀了。因为我自己的偏见,我自己的执念,我辜负了他。喜欢一个人,不会在乎对方的身份地位,甚至不会在乎他是谁。” 她指着自己的心口,“这里会告诉你,你喜欢他,那就冲过去,抱住他,亲他一口,然后告诉他,你也喜欢他。别的那些,和喜欢相比,真的重要吗?七白,以前都是你在开导我,今天我也反过来开导开导你。外貌,身世都是皮囊,是外在,那些都不重要的。” 江七白看着清吾沉默了好一阵儿,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我好像明白了,但又……好像没……” 话还没说完,清吾笑着打断她,“没关系,七白,这可是终身大事,值得你花更多的时间去思考。” ‘咚咚咚’房门被敲了几下,从门缝里探出个脑袋来。 小砚往里看了一眼,在瞧见江七白之后,顿时喜上眉梢,“嫂子今天有人陪了是吗?那我可以休息一日了!” 清吾对他招招手,“谁说的?七白正要走呢,小砚,快进来,你又有活儿干了。” 她说着,把江七白带来的一篮子栗子往前推了推。 小砚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委委屈屈的一声,“嫂子,不带你这么欺负人的!!!” 清吾没理他,只是握着江七白的手,眨着眼睛说:“七白,我说的话,你好好想一想,我真的好想和你一起成婚的,多热闹啊。” 江七白红着脸点点头,“那……我就先回去了。” “嗯,”清吾转而看向小砚,“快过来,快过来,我早就想吃栗子了,你过来剥。” 小砚撅着嘴儿坐到清吾对面,没好气地把一篮子栗子挪到自己面前,气呼呼地剥了起来。 想想他哥给的青玉扇,小砚心里才算有了点安慰,专心致志地剥着栗子。 清吾一面悠哉游哉地吃着栗子,一面问他,“小砚,你年纪也不小了,有没有喜欢的姑娘?” 小砚气呼呼地说:“我整日被你们指使过来,指使过去的,哪有时间喜欢什么姑娘?” 清吾叹了口气,道:“话也不能这么说,我们也是为了你好啊,先让你体会体会有夫人的滋味儿,日后也好学以致用,好好对待旁人。” 这话让小砚立刻警惕起来,双手交叉挡在胸前,“我说嫂子,你可别乱说,我对你可没有任何想法,也没把你当我夫人。这话要是被我哥听到了,肯定会把我吊起来拨皮抽筋的!” 清吾被他逗得哈哈大笑,“放心放心,没有我的允许,他不敢的。” 这倒是真的! 小砚无奈地叹气,嘀嘀咕咕道:“说来还真是神奇,我从来没想过,我哥也有这样的时候。嫂子你都不知道,当初他第一次带你回来,就我哥把你从梦境里带回来的那次。当时我哥和你相处时那表现,真是吓死我了。” 清吾笑道:“怎么,他以前不那样?” 小砚颇为理直气壮,“当然了,我哥可是妖族太子,很凶的。” 说罢,他眸子又叹了口气,“虽然说,他以前也不凶,我记得小时侯,我哥特别温柔,我从小的梦想就是成为我哥这样的人。” 清吾也跟着深沉起来,她看着小砚说砚尘珏的时候,眼睛是亮晶晶的,可他却不知道,他梦想要成为的哥哥承受了什么。 “等到几百年后,我哥再回来的时候,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整个人都很阴沉。我永远也忘不掉,那天母亲让我去陪陪他的时候,他那样子像个活死人似的。”小砚说着,表情里满是悲伤。 清吾猜想,那大概是砚尘珏被父亲折辱之后,好不容易重新拿回妖丹的时候。 一面是被折辱的恐惧,一面是失去所爱的痛苦。 她想象不出他会有多痛苦,因为当初仅仅是被砚尘珏欺骗,说砚尘烬死了,她便已经恨不得以死相随了。 小砚意识到清吾的表情有些凄然,连忙拍了下自己的脑袋,道:“你瞧我,又说什么胡话,嫂子,你别难过,都过去了,我哥他现在很好,很开心的。” 清吾抬起眸子,浅笑了下,“嗯,但是我想了解你哥的过去,你再跟我说说,好吗?” 显然,小砚很是为难。 他怕自己说多了,惹得嫂子难过,那样他哥肯定不会放过他的。 清吾笑了笑,道:“你自己说的,都过去了,我才不替他难过呢,我只是想知道他经历过什么,省的他下次再骗我,我也有证据拆穿他。” 这话听得,小砚更不敢说了。 “哎呀,说吧说吧,你小侄儿想听,你不说的话,我就告诉你哥,你趁着没人轻薄我。”清吾一脸理直气壮。 可把小砚给吓坏了,“嫂子,你可不能害我呀!” 清吾冲他挑挑眉,“所以,你说不说?” 无奈,小砚只能认命,说了可能会被他哥揍,不说肯定要挨揍,还是说吧! 小砚只能从头说起。 那是六七年前,小砚无意中听到母亲寝殿的侍女在和母亲对话。 “王妃,三皇子回来了。” 虞氏大惊,但难掩眉眼中的欣喜,“阿珏回来了,他现在何处?” 那侍女脸色难看,道:“奴婢方才瞧见三皇子回来,便请他来王妃殿,可他脸色难看,没有理睬奴婢,往陛下的寝殿去了。” “他去那里做什么?”虞氏心里一颤,不由得担心。 旁人不清楚砚兰盛的为人,但虞氏最清楚不过。 一个被他送出去的孩子,他是不会希望那个孩子回来的。 即便是回来了,他也不会想这个孩子。 阿珏怎么可能不懂这个道理,他竟然在这时候去了妖王寝殿? 小砚听到了‘三皇子’便高高兴兴的迎上来,“娘亲,哥哥回来了吗?” 虞氏沉沉的看了小砚一眼,道:“阿烬,你先回屋去,不要去打听你哥哥的事情,也不准去找他,知道吗?” 小砚并不明白母亲的良苦用心,这些年他也从不知道为什么哥哥会顶替他的名字去了仙门,更不知道或许现在他哥哥是恨他的。 可他听母亲的话,点了点头,回屋去了。 虞氏急匆匆地赶往妖王寝殿,彼时的砚尘珏已经跪在了门前。 只是跪着的并不是当年那个十五岁的少年,而是一个八九岁的小少年。 砚尘珏垂着头,整张脸,甚至可以说是整个人都透露着无力的苍白,仿佛风一吹就会倒下去似的。 虞氏顿时泪湿了眼眶,这是他的儿子啊,是她对不起了两百多年的儿子。 眼泪滴落下来,她跟着儿子一起跪在殿外,低声唤他,“阿珏,阿珏……你抬起头来,让娘亲看看你。” 小少年偏过头来,如同僵尸,动作迟缓而僵硬。 砚尘珏眼睛里是死一般的沉寂,他冷漠的看着虞氏,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一般。 他淡然地说:“你不是我娘!” 这一句话,让虞氏的眼泪彻底决堤了,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天底下,大约没有一个母亲在听到自己的儿子说出这样的话时,是不难过的。 可虞氏心里清楚,她没有资格责怪这个儿子。 是她,先放弃了这个孩子的。 153章 欠了他的 虞氏无助地说:“阿珏,就算你不认我,先跟我回去吧,你爹今夜召了甄夫人侍寝。他不会见你的,你先跟我回去,你若要见他,我明日随你来求。” 回答她的是砚尘珏猛地吐出一口黑血。 小少年体内的魔气流窜,不断冲撞着他的五脏六腑,如果再拿不到妖丹,他就会爆体而亡。 虞氏被吓到了,她慌忙地搀扶砚尘珏,却被小少年躲开了。 他冷冷的看着虞氏,“滚,用不着你管。” 虞氏的心像是被人撕开了似的,疼得她说不出话来,只能淌着眼泪看着那小少年。 砚尘珏的脸白得吓人,他捂着心口,艰难地喊着:“父亲,砚尘珏求见父亲,请父亲见我一面。” 饶是他已经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可声音仍旧是飘忽的。 这一声声父亲,对虞氏来说更像是利刃。 砚尘珏还肯认砚兰盛这个父亲,但却不肯认她这个母亲,这意味着什么? 虞氏心里刺痛,难道在阿珏心里,她比砚兰盛更不可原谅吗? 事实上,砚尘珏并非不恨砚兰盛,之所以喊他父亲,只是因为有求于他。 在少年的一声声呼喊中,虞氏明白了些什么。 虽然她不知道阿珏为什么要见砚兰盛,但是她知道他现在非见他不可。 在砚尘珏又吐了一次血之后,虞氏终于忍不住爬到门口,重重的敲打着房门,“求见陛下,求见陛下……” 终于,随着虞氏歇斯底里的呼喊,那扇被敲击了很久的房门被打开了。 砚兰盛沉着脸,看着这对宛如野狗一般的母子,他狠狠地踢开匍匐在门前的虞氏,“你们俩是要找死吗?” 砚尘珏早就有气无力,他艰难的抬起头,声音微弱地说:“父亲,请父亲赐我妖丹,求父亲……求父亲……” 他再次吐出一口血来,喃喃着,“求父亲救我一命。” 小少年苟延残喘的爬到砚兰盛面前,沾满鲜血的手握住了父亲的裤脚。 砚兰盛嫌弃地踢开这个不受待见的儿子,冷笑一声,“砚尘珏,你可真有本事,被送去了琅琊山还能活着回来,看样子你把那个女魔头伺候得不错。” 一阵讥讽地笑,让砚尘珏咬紧了牙关,他低垂着的眼眸里都是恨意。 他可以被诋毁,被侮辱,但是他听不得清吾被骂女魔头。 可现在,砚尘珏顾不上痛恨,他还要活下去,他要求一条生路,才能有机会把那些伤害了清姐姐的人,一个一个踩在脚下! 砚尘珏作出可怜的姿态,低声地求着,“父亲,求求你,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只要父亲给我一条生路,只要父亲能救我一命。” 虞氏也跟着跪在地上,不住的恳求着。 砚兰盛却丝毫没有把这对母子放在眼里,仍旧是瞧杂碎似的瞧他们。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砚尘珏,“什么都愿意做?你这副落水狗的样子,你能替我做什么?” 砚尘珏仰着头,“我可以替父亲做仙门的卧底,为了父亲,为了妖族,我什么都愿意,哪怕是去死。可我不想像现在这样死的不明不白,我想死的有价值。” 这话引得砚兰盛一阵大笑。 等他笑够了,蹲下身来,一把拎起砚尘珏的衣领,“好啊,先让我试试,你有没有这个资格。” 说罢,砚兰盛拎起砚尘珏进了寝殿。 虞氏顿时慌了起来,她太了解砚兰盛,她知道砚兰盛要做什么,“陛下,陛下,求陛下开恩,求陛下开恩。我愿意替阿珏给陛下助兴,求陛下放过阿珏。” 可砚兰盛只是嫌弃的踹了她一脚,头也不回的将小少年提了进去。 房门关上的刹那,虞氏不顾身上的疼痛,趴在门口,重重的敲打着房门。 但很快,守卫便将虞氏拿下,重重的按在地上,叫她动弹不得。 那一晚,小少年在屋里承受着折磨,他母亲在屋外经受着痛苦。 等到天方初白,屋里的小少年被扔了出来,脸色仍旧苍白,但却不同于进去之前的惨白。 看来砚兰盛还算有一点点信用,将妖丹还给了砚尘珏。 虞氏崩溃的从地上爬起,一把抱住了坐在地上宛如死尸的少年。 这一次,砚尘珏没有推开她,或许是没力气,或许是他需要这个曾经不要他的母亲。 虞氏扶着他进了王妃寝殿。 小侍女一见王妃回来,便连忙迎上去,想帮着王妃搀扶三皇子。 可砚尘珏却像是受了惊吓的鸟儿,他瑟瑟发抖的推开那侍女,声音沙哑又撕裂地喊,“滚开,滚……别碰我!!!” 虞氏连忙让那被吓到的侍女退下,紧紧的抱着砚尘珏,“阿珏,别怕,别怕,没人碰你,没人碰你。” 砚尘珏颤抖着身子,仍旧低声喃喃着,“别碰我,别碰我……” 虞氏含着泪把小少年扶进了屋子。 那是砚尘珏年少时住过的屋子,自从他走后,那间屋子一直保持着原来的样子,除了偶尔虞氏会亲自进去打扫,几乎没人进去过。 有一次,小砚想念他哥哥,偷偷溜了进去,打碎了桌子上的一只杯子,被虞氏狠狠地打了一顿。 从那之后,小砚再也不敢进去,只敢偶尔在砚尘珏门口驻足,看着他哥哥的屋子停留片刻。 虞氏扶着砚尘珏躺在卧榻上。 小少年蜷缩着身子,紧紧的抱着双腿。 虞氏心疼地抹着眼泪,给他盖好被子,“阿珏,我的孩子,都是娘亲的错,都是娘亲的错。” 可砚尘珏就像是没有听到,仍旧如惊弓之鸟,久久不能平和绷紧的神经,“别碰我……” 虞氏不敢让任何侍女去照料砚尘珏,便叫小砚去看看他哥哥。 进门前,虞氏反反复复提醒了小砚好几次,“你哥哥现在心情很不好,你不要刺激到他,知道吗?不要问你哥哥以前的事情,就陪陪他。” 小砚努了努唇,想着:为什么不能问以前的事情啊? 他其实心里好羡慕哥哥的,这些年哥哥在外面走南闯北的,一定生活的很精彩。 他也想知道仙门是什么样的,和妖族有什么区别,还有还有……外面的世界有没有趣儿。 小砚心里有好多好多话想和哥哥说,可是娘亲说,都不准! 他小心翼翼地推开房门,心里盘算着,娘亲说的陪伴是让他一句话都不要说吗? 可当小砚看到坐在卧榻上,双手抱着膝盖,趴着的可怜小少年,他真的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经过了三百年,小砚早已经长大了,却没想到再次见到哥哥的时候,哥哥却只有八九岁的模样。 他甚至不敢确认,这个人是不是他哥哥。 小砚安安静静的坐在卧榻前,一句话也不敢说。 很久很久,久到小砚坐的腰都酸了,卧榻上的小少年才终于抬起了头。 小砚很惊喜的等着他哥哥看他一眼,然后和他说话。 娘亲说,不让他乱问哥哥话,但是哥哥自己要说的话,他是可以听的。 他一脸期待的看着砚尘珏,而那人的视线却只是在他脸上扫了一下,沉沉地说了一声,“滚!” 明明已经两百多岁了,明明已经是个大人了,可在听到他思念了许久的哥哥说出这个字的时候,小砚一下子哭了出来。 他也知道这个年纪还哭很丢脸,可是……可是哥哥让他滚,他好难过。 小砚哭了好久,等着哥哥安慰他。 可是,砚尘珏没有,他似乎很嫌弃这个吵闹的来源,背对着小砚躺下,整个人蜷缩得像个球。 小砚哭够了,气呼呼地站起身来,“我还不想见到你呢!” 他赌气地出了门,却见母亲正在门口徘徊。 虞氏看到小砚脸上全是泪痕,重重的在他背上拍了一下,“我与你说过什么,你都忘记了是不是?我让你不要说话,不要惹你哥哥难过。” 被斥责的小砚更加委屈,想要反驳娘亲,可却在娘亲滚滚落下来的眼泪中,说不出话来了。 他抱着娘亲,低声道:“别哭,娘亲,别哭,我没有……没有惹哥哥不高兴。哥哥他,叫我滚,我很难过,我什么话……” 他想说自己什么话也没有说,可又想起自己临走前说过的那句话,终究是住了嘴。 虞氏抱着小砚哭了很久,“阿烬,是我们对不起你哥哥,是我对不起你哥哥,我们欠了他,欠了他……” 小砚不明白,他和娘亲欠了哥哥什么,但是娘亲说什么,什么就是对的,这一点是他能肯定的。 他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第二日,仍旧在虞氏的嘱托下,小砚再次进了砚尘珏的屋子。 砚尘珏直挺挺的躺着,没什么生气的样子。 小砚坐在他身边,小声说:“哥哥,我们和好吧,昨天你让我……那件事,我不生气了。” 砚尘珏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小砚心想,哥哥肯定是准备和他和好了。 可等了许久,直到砚尘珏背过身去,小砚才知道是他想多了。 他主动示弱,可却还是没有得到哥哥的回应。 小砚有一点点生气,哥哥以前不是这样的。 他还记得,小时候哥哥对他很好很好,会哄着他,抱着他,把所有好吃的东西都让给他吃。 在小砚心里,哥哥就是他最想成为的人,也是他最喜欢的人,和娘亲一样。 可是,现在的哥哥,好像变了一个人,沉默,阴冷,甚至是死气沉沉的。 小砚委屈的垂着头,“哥哥,你是不是讨厌我?” 没有得到回应,小砚更加确信了,哥哥肯定是不喜欢他的。 但他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小砚不敢再说话了,他怕本来就讨厌他的哥哥更加讨厌他。 第三日,小砚还是坐在屋里,沉沉的不说话。 除了他坐的太久了,偶尔动一动身子的身影,屋子里一片寂静。 小砚一贯是个爱玩爱闹的孩子,虽然身体不好,但是娘亲格外疼他,也纵容他,让他玩,让他闹。 是以,如今这样一言不发的干坐着,一坐就是一日,真真是折磨死小砚了。 好容易等到了天黑,正当小砚松了口气,准备离开的时候。 卧榻上的小少年突然坐了起来。 小砚连忙问他,“哥哥,你要吃东西吗?” 砚尘珏没有理睬他,只是双脚下地,面无表情地穿上鞋子,从他身边走过。 小砚追了上去,“哥哥,你要去哪儿啊?要见娘亲吗?” 眼前的小少年突然停下了脚步,偏过头来,淡淡地说:“她是你娘亲,不是我的。” 小砚愣住了,没反应过来,哥哥为什么说这样的话。 可等他回神,哥哥已经消失了。 小砚连忙去找虞氏,把砚尘珏离开的事情告诉了她。 还没等小砚抱怨他哥哥说得那句大逆不道的话,娘亲已经忧心地追了出去。 砚尘珏去了妖王殿,得知这个消息的虞氏吓坏了,连忙追了过去,但却被守卫阻隔在外。 虞氏在殿外等了很久,直到小少年从大殿里出来。 那一刹,虞氏第一次觉得眼前的少年很陌生。 即便是三日前,砚尘珏不认她的时候,她都没有这种感觉。 或许是母子连心,尽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知道砚尘珏不会再消沉下去了。 当日,砚尘珏离开了妖族,回仙门去了。 他是自己一个人上路的。 虞氏看着那孩子离开的身影,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小砚问虞氏,“娘亲,哥哥他要去哪里呀?” 虞氏只是轻声说:“你哥哥要去他想去的地方。” 她想,既然是砚尘珏自己主动去找了砚兰盛,他一定是和砚兰盛达成了什么约定。 那孩子,好像有什么非做不可的事情! 听着小砚说这些,清吾表情有些沉寂。 小砚说:“其实,这些事情很多都是我后来追问娘亲才知道的。起初,娘亲还不愿意说,但是我求了好几次,娘亲才告诉我。” 清吾问他,“那……你哥当初为什么顶着你的名字去仙门,娘亲告诉你了吗?” 少年摇摇头,“这一点,娘亲说什么也不肯告诉我。嫂子你知道吗?你告诉我呗,我真的很想知道。” 154章 送你几朵小花花 清吾若有所思的看了小砚一眼,摸了摸鼻尖儿,“这个,我觉得还是问你哥或者娘亲的好。” 小砚的眸子沉了沉,垂头丧气道:“我就知道嫂子不会告诉我,那至少告诉我,是不是……因为我?” 清吾点了下头,道:“也不全然是因为你,你不必想太多。” 少年苦笑着道:“其实我大概能猜到,娘亲说我们欠了我哥的,我就知道肯定是因为我。我哥以前那么温柔,对我那么好,到现在变成了从里到外都冷淡淡的人,都是因为我。” 清吾拍了拍他肩膀,“不是,阿珏会变成现在这样是你父亲的错,不是你和娘亲。” 晌午过后,小砚扶着清吾到处走走。 这是大夫交代的,要活动活动筋骨,不然的话,生产时会很艰辛。 如今是深秋时候,清吾想起了玉梅池的梅花,便叫小砚扶着她去瞧瞧。 小砚撇了撇嘴儿,道:“我看,嫂子是想去采些花儿送给我哥的吧!” 清吾偏过头,冲他笑笑,“你小子还挺懂风花雪月的嘛。” 小砚骄傲的扬了扬下巴。 事实上,这有什么难猜的。 这三个月来,每每小砚扶着清吾出门走走,清吾总要带点东西回来,送给砚尘珏。 有的时候是几颗果子,有时候是几片叶子,几株小草,几朵小花儿,什么都有。 一开始,小砚很鄙视这种行为,觉得她带回来的东西都太普通了。 他哥是什么人啊,什么东西没见过,这点儿小东西算什么。 可当头一回,清吾在他的搀扶下,将一把小野花儿送去妖王殿的时候,他瞧见他哥美的比那花儿还漂亮呢! 小砚那时候才知道,清吾送什么都无所谓,他哥都当宝贝似的,就差随身带在身上了。 有一次,他替他哥在妖王殿处理政务,还无意间翻到了一本书里夹着几片干枯的树叶。 那叶子的旁边还有一个十分周正的小心心,一看就是他哥画上去的。 小砚看着那颗小心心发呆了好一会儿,心想,其实他哥好像没有改变,只是不再把他的温柔用在他和娘亲身上了。 即便如此,小砚还是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幸好还有嫂子,不然他哥一直冷冰冰的,该有多难熬。 玉梅池路途远些,走到一半,清吾就有些累了。 于是乎,小砚扶着她找了个小凉亭坐下。 清吾叹了口气,“好累啊,你可要把我走这么远吃的苦都告诉你哥,不然的话,岂不是浪费了我的心意。” 小砚无奈,“人家恩爱都怕对方知道自己为对方遭了什么罪,嫂子你怎么生怕我哥不知道?” 清吾一本正经的教育道:“你那都看的什么陈年旧话本,这一套早就过时了。再说了,要懂得要宠,会哭的孩子有糖吃,这你不懂了吧!” 小砚一屁股坐在清吾对面,翻了个白眼,道:“你还要吃糖?我哥都快把你捧到天上去了,你还想怎么样啊?” 正当清吾想反驳一两句,突然视线被一个纤瘦的身影吸引了。 小砚顺着清吾的视线看过去,顿时有些慌张,道:“嫂子,阿真他……他已经知错了,你……” 清吾收回视线,笑道:“我什么都没说,你紧张什么?” 先前砚尘真害得清吾坠入梦境的事儿,清吾早就不计较了。 只是方才一看到他,清吾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当初在华光门,她曾经和江铭昀争辩过,妖王到底有几个儿子。 江铭昀说,妖王有二十三个儿子。 但她却记得砚尘珏曾经说过,他和他的二十一个兄弟都不得妖王喜爱。 那时候,她甚至没有参透这其中的含义。 原来,不是所有的孩子都不被喜欢,只有一个被喜欢的。 其他的兄弟们尽数铲除,唯独留下了砚尘真一人。 或许,这个孩子除了被妖王喜欢,恃宠而骄,无意识的做了一些让砚尘珏嫉妒和憎恨的事情意外,也没有犯过别的错。 清吾问道:“你不嫉妒他吗?” 小砚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摇了摇头,“以前嫉妒,心里也恨他,可是现在……不嫉妒也不恨了。” “为什么?” 小砚道:“其实,阿真也没什么错,他那时候只是个没长大的孩子罢了。即便是寻常人家的孩子之间也会出现这种情况吧!孩子和孩子之间,总是要互相比较的,被疼爱着长大的那一个,总是要比别的孩子更娇气一些,也更有优越感一些。” “阿真他就是这样的孩子,只是受了委屈会跟父亲抱怨而已。那些恶劣的惩罚,也从来不是这个孩子想出来的,要恨,我也不该恨他,应该恨父亲。” 说完,小砚又觉得自己好像暗示了什么,解释道:“我不是说我哥做的不对,我哥做什么都是有原因的。但我知道,我哥其实也没有那么恨阿真,他之所以拔掉阿真的舌头,也是为了报复父亲,替娘亲出气。” 清吾:“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砚刚想开口,便瞧见他哥往这边走过来。 他连忙站起身来,给他哥让位置,“哥,你今日这么早就忙完了?” 砚尘珏点了点头,“你先回去吧,我陪着你嫂子。” 小砚撅着嘴巴,小声嘀咕道:“卸磨杀驴,真过分。” 然而,砚尘珏一个眼神看过去,小砚就立刻闭嘴了,嘿嘿笑着走了。 清吾笑道:“你怎么这么凶啊,你看你,把小砚吓坏了。” 方才还似冰山一般的少年顿时莞尔一笑,明媚动人,“这小子容易蹬鼻子上脸,不能对他太温柔。” 清吾戳了戳他的脸,“还是笑起来好看。” “要去哪里?”砚尘珏握住她的手,覆在自己脸颊上,贴着她的掌心蹭了蹭。 清吾:“去玉梅池,想采几枝梅花送给你。” 少年耳朵红了红,“清姐姐不必如此费心,玉梅池太远了,我也……不是那么想要。” 不想要?不想要还害羞呢? 清吾知道,他这是口是心非呢,嘴上说不想要,心里巴不得她把整个梅林的花儿都砍下来给他。 “既然你来了,我正累了呢,你抱我去采。”清吾说着,抬了抬手,示意他过来抱。 方才还说不要花儿的少年连忙握着她的手臂,打横把人抱在怀里。 在两人离开后,角落里的一个少年阴沉着一张脸,看着两人离去的方向,手握成拳,重重的砸在石墙上。 清吾紧紧的揽着他的脖颈,问他,“我重不重?” 砚尘珏摇摇头,“和以前一样轻。” “哎,放我下来,快放我下来。”清吾突然喊起来。 砚尘珏吓坏了,赶紧把人放下来,“怎么了?不舒服?” 清吾抓起他的手覆在自己的小腹上,砚尘珏感觉到手心下温热的皮肤,突然被撑起,好似隔着这柔软的肚皮,他和清吾腹中的小娃娃击了掌。 这种感觉真奇妙。 清吾肚子里这个小祖宗,是个比他娘还懒散的,很少有动静儿。 即便是有,也大多因为砚尘珏繁忙,没机会遇上。 这都快到临盆的日子了,砚尘珏才头一次真的感觉到胎动。 清吾笑着看他,“怎么样,是不是觉得很神奇?” 砚尘珏点了点头,“清姐姐,这是你给我,最大的礼物。” 瞧着少年眸色柔和的宛如浩瀚星海,清吾突然很想亲他,攀着他肩膀想踮脚亲一口,可圆滚滚的肚子阻隔在两人之间,叫她靠近不得。 清吾气呼呼地轻轻拍了下肚子,“臭小子,害我现在亲不了你爹,等你出来,我要好好教训你。” 砚尘珏带着羞赧的笑容,自己把薄唇送上去。 亲了好一会儿,清吾才心满意足,贴着他额头蹭了蹭,“还是你比较乖。” 砚尘珏重新抱起她,往玉梅池去。 穿过温泉池的时候,清吾想起了上一次泡温泉,她怕冻着他,把他裹在被子里抱回屋去。 如今想想,清吾觉得自己真是大傻子,竟怕他体弱,那么细致入微。 这种事情,分明是他这个大男人该做的事情。 清吾戳了戳砚尘珏心口,“以后泡温泉,泡完了,你都得抱我回屋。” 砚尘珏轻笑了一声,点头,“好,都听你的。” 到了梅林,清吾叫他把自己放下。 清吾攀着树枝,折了开的最好的一串给砚尘珏,“送给你,宝贝。” 少年欣然接受,面上带着一抹粉红。 两人在梅花飘香的林子里席地而坐,砚尘珏一只手臂揽着清吾的腰,叫她靠在自己肩头。 “累不累?” 清吾摇头,“今日听小砚说了些以前的事情,越发觉得阿珏好可怜。” 砚尘珏拨了拨她额前的碎发,“想到能拥有现在的美好,以前的那些都算不上可怜。” “之前听江铭昀说,你们妖族有一面追思镜,可以通晓过去,能不能给我瞧瞧?”清吾仰着纤细的脖颈看他。 砚尘珏深深的凝视着她,“那面镜子只能让你看到你和我曾经经历过的,如若没有参与对方的过往,是无法探知对方的过去的。这也是追思镜名字的由来,并非能通晓过去。” 清吾愣了下,但很快又明白过来。 说的也是,如果真的想看谁的过去就能看到,那妖族岂不是天下之事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了? “好吧,那你讲给我听吧,我都想知道。”清吾拉过他搂在她腰间的手,十指相扣,握的紧紧的。 在清吾死去的那六年,砚尘珏每一天都在想,等她回来,他要告诉她自己经历了什么,有多痛苦,让她心疼。 可是,后来,慢慢的,什么都变了。 在他亲手杀了砚兰盛的时候,就什么都变了。 从前那个只一心想着清吾的少年,发疯了。 他不仅仅想要清吾活过来,他还要报复,报复所有带给他和清吾痛苦的人,一个都不能放过。 这些阴暗的经历,在如今的砚尘珏心里,变成了不能揭开的伤疤。 他害怕当清吾看到那些腐烂的散发恶臭的恶行之后,她也觉得他是个疯子。 砚尘珏摇了摇头,他说不出口的。 “那些事,都过去了,清姐姐,不要追问了,好不好?”砚尘珏垂着眸子,小声地说着,像是在乞求。 因为他很清楚,如果清吾执意要他说的话,他是拒绝不了的。 然而,清吾没有这么做,她心疼地摸了摸少年的脸颊,道:“你不想说就不说了。” 可她还是想知道,于是有补充了一句,“那我能问别人吗?” 少年沉默了片刻,“如果你听到了一些让你讨厌的事情,你会讨厌我吗?” 清吾握着他的手,笑了笑,“讨厌你有什么用,我还能让我肚子里的孩子改爹不成?” “别瞎想,我都说了,以前的事,我都可以原谅你,只要你以后乖乖听话,我就不会讨厌你。” 少年松了口气,连连点头,“我当然听话。” 说起来,如今清吾很少见他撒娇。 妖王太忙了,忙的她每天和他相处的时间都很少,更别提听他撒娇了。 虽然砚尘珏没有特别要紧的事情时,会让小砚代他处理政务,空余时间来陪着清吾,可清吾还是不满足。 她就想缠着他,“明日我跟你一起去妖王殿,好不好?” 少年偏过头,见清吾眼巴巴地看着他,心里顿时软了起来,本想问她为什么,可嘴巴却比脑子快一步说了,“好。” 清吾欢欢喜喜的笑起来,手里抓着他的长发编小辫儿,“我就老老实实陪着你,保证不会打搅你。” “嗯,好。” 第二日,清吾果真跟着砚尘珏去了妖王殿。 这是清吾第三次来妖王殿。 第一次是跟着砚尘珏面见妖王,第二次是跟着砚尘真从狗洞钻进来的。 清吾对妖王殿的印象,还保留在原来的阴森森的时候。 如今在看妖王殿,却是别样的堂皇。 殿中的黑色帐幔都挂在横梁之上,将从前那阴沉沉的阻碍收起,显得殿中十分宽敞空旷。 正座似乎换了一把椅子,清吾想,大约是从前那椅子被妖王的尸体坐了那么多年,砚尘珏心里嫌弃。 155章 小砚的相亲对象 虽然自从和砚尘珏在一处之后,这小子爱干净的毛病改了不少,但这些东西肯定还是膈应的。 砚尘珏扶着她坐在妖王宝座,“这椅子宽敞,你若累了,就在这里躺一会儿。” 清吾勾起唇笑了,“阿珏,你说等会儿要是有人进来见你,瞧见我坐在这儿,会不会觉得我是个祸国殃民的祸水?” 那人莞尔一笑,“他们不敢。” 砚尘珏坐在清吾身旁的侧椅上,那是举办大宴的时候,妖王妃的位置。 那人纤白修长的手指翻看着奏章,很认真的处理着政务。 清吾忍不住斜靠在椅子上,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瞧。 要说这男人,认真起来的样子,还真是……俊朗。 尤其是表情凝重的时候,实在是帅得没话说。 清吾头一次有点庆幸砚尘珏不近女色。 不然的话,这妖王殿里侍奉左右的侍女,日日对着他这张脸,少不得要生出什么心思来的。 可清吾没注意到,那少年并不认真,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手里的册子,实际上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原因无他,清吾那道直勾勾的视线,实在是叫人难以忽视。 等到他喉结滚了两轮儿,惶惶然的抬起头看她,“怎么了?” 清吾笑眯眯的看他,咂了咂嘴儿,“想亲你。” 少年睫毛微颤,还没说话,清吾又说:“你放心,我就想想,说了不打搅你,就不会打搅你。” 狐狸眼里多了一分失落,“你若是觉得无聊,我叫人去把小砚喊来陪陪你。” 清吾摇头,“总让他陪我,我都快分不清我夫君是他,还是你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砚尘珏眉心微皱,这才意识到小砚也是个男子。 于是乎,他在心里盘算着,以后不能让小砚陪着了,还是让母亲多陪陪她的好。 见他一脸的凝重,清吾又道:“你忙你的就是,我就这么看看你,也挺赏心悦目的。” 砚尘珏心里暗叹:你是赏心悦目了,可你看的我心里痒痒的。 没再多说,砚尘珏只能集中精力,继续看奏折。 可眼睛看着奏书上的一行行字迹,耳朵却一直听着清吾的动向。 清吾倒是很安分,没什么动作,除了平稳的呼吸声,什么动静儿也没有。 等到砚尘珏忍不住抬头看她一眼,那人已经无聊的睡着了。 砚尘珏连忙起身,手心里化出一床薄被,轻柔的盖在清吾身上。 少年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脸上宠溺的笑容都快溢出来了。 等他看够了,想起身回去,手却被清吾拉住了。 方才还闭着眼睛的人儿,已经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她小声说:“你都过来了,那……亲我一下再走。” 砚尘珏俯下身子,刚一碰上清吾的嘴唇,便被那人搂住了脖颈。 深深的一吻作罢,清吾才笑盈盈的松开了手,“好了,我不打搅你,继续忙吧!” 有了这一枚香吻,砚尘珏顿时有了干劲儿,化了个假人在清吾身边守着,自己专心致志地批阅奏书。 晌午时分,虞夫人派了侍从来请他二人去吃饭。 清吾正睡得懒洋洋的,没什么精神。 砚尘珏道:“你若是不想去,我叫人去回绝了母亲。” 清吾打着哈欠,揉了揉肚子,“我正饿着呢,娘亲肯定做了我爱吃的,自然是要去的。” 她一抬起胳膊,砚尘珏便自觉地抱她。 砚尘珏走这一路,清吾也清醒了不少。 到了虞氏屋里,小砚正坐在桌子旁,手里抓着筷子,等着吃饭呢。 砚尘珏把人放下,虞氏便扶着清吾坐在自己身边,“再过段日子要临盆了,这阵子要更小心些才是。” 清吾点点头,“我知道,阿珏在我身边呢,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娘亲放心吧。” 虞氏点点头,“快坐下,快坐下。” 清吾看着一大桌子的菜,都是她爱吃的,心里感动。 小砚跺着脚,“嫂子,你快动筷子啊,我都快饿死了。” 虞氏在他脑门上拍了下,“臭小子,跟饿死鬼似的,整日除了吃饭就是吃饭,午后我命人请了千云长老家的小女儿来,你去相看相看。” 若不是前阵子小砚一直被砚尘珏抓着陪清吾,虞氏早叫他相亲去了。 今日这小子可算是有了空闲,竟没告诉虞氏。 若非虞氏晌午叫了他来吃饭,还被这小子蒙在鼓里。 小砚唉声叹气道:“我哥都还没娶上媳妇儿呢,我有什么好着急的嘛!” 清吾连忙帮砚尘珏说话,“你哥现在是没媳妇儿,可人家都快当爹了,当爹和娶媳妇儿两不误,你行吗?” 小砚气得腮帮子鼓鼓的,“我怎么不行?这有什么难的,谁不行啊?” 话音刚落,脑袋上又挨了虞氏一巴掌,“你这小子要是敢在外面把人家姑娘的肚子弄大了,看我打不打断你的腿。” 小砚委屈巴巴的说:“凭什么啊,你怎么不打我哥,就欺负我,呜呜呜……” 少年假哭起来,砚尘珏往他身边一坐,声音严肃而清冷,“你要是想打断我的腿,大可以来试试看。别吵着你嫂子吃饭,不然把你扔出去。” 一听这话,那人的哭腔戛然而止,气呼呼地哼了一声,“都欺负我,我不说了总可以吧?” 清吾笑了起来,给他夹了一个鸡腿儿,“好了,别委屈了,吃饭吧!” 一瞧见鸡腿儿,那狐狸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方才的抱怨全都抛在了脑后,笑嘻嘻的点头,“还是嫂子对我最好。” 午后,清吾又改主意了,想跟着虞氏去瞧瞧小砚的相亲对象。 小砚叹着气,“娘亲,我嫂子想去的话,你们俩去就是了,我就不用去了吧!” 虞氏又想揍他,清吾赶紧拦住,道:“可以啊,娘亲,咱们去瞧瞧。依我看,小砚这么不听话的,就该找个能控制得住他的姑娘,最好是粗犷些的,样貌像男人的就更好了。反正小砚也懒得去,直接成婚就是了。” 一听这话,小砚赶紧认输,“我去,我去就是了,嫂子你也太狠心了。” 虞氏扶着清吾,小砚则灰溜溜的跟在后头。 到了菊花园,长老夫人已经带着女儿等候着了。 清吾上下打量着那姑娘,模样生的十分周正,但却不是美艳的类型,是个小巧可爱的。 小姑娘笑起来的时候,唇边有两个小梨涡,瞧着甜甜的,很不错。 清吾心想,要是自己是个男人,也喜欢这么可爱的。 长老夫人看着清吾,问道:“这位姑娘是?” 虞氏介绍说:“这是我大儿媳妇儿,清吾。” 清吾很礼貌的给长老夫人行礼,那夫人却连忙扶起她,“使不得,使不得,原来这位就是传闻中的妖王妃,今日可算是见着本尊了,失敬失敬。” 虞氏笑道:“夫人不必客气,我家阿清很随和,快请坐吧。” 说罢,她叫人拿来柔软的垫子,铺在凉亭石凳子上,给清吾坐。 那姑娘是个自来熟,挨着清吾坐着,同她说话,“漂亮姐姐,你有小宝宝了吗?” 长老夫人轻咳一声,“阿云,不要无礼,什么漂亮姐姐,这是妖王妃。” 清吾摇摇头,“没关系,我现在还不是妖王妃呢,而且我喜欢别人叫我姐姐。” 她转而回答凌云的问题,“是啊,有小宝宝了,再过一阵子,就要生了。” 凌云瞪着一双圆圆的杏眼,惊讶的盯着清吾的肚子瞧,“好神奇啊,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怀着宝宝呢,我可以摸一下吗?” “阿云!”长老夫人无奈的提醒。 清吾笑着点头,“可以。” 长老夫人见凌云真的要伸手去摸,正要阻止,虞氏先一步开口,“夫人不必如此谨慎,现在的年轻人啊,都很随性的,咱们这些年纪大的就不要操心了。” 听虞氏都这么说了,长老夫人也只能提醒凌云,“小心些,别弄疼了王妃。” 凌云笑着摸了摸清吾的肚子,软软的,没什么特别。 清吾肚子里这个很安静,不常有胎动,这也是寻常。 “姐姐肚子里的小宝宝好安静啊,是不是睡着了?”凌云问道。 长老夫人耐着性子,“凌云,你是来相亲的,不是来玩的。” 从那夫人的语气里,清吾明显能听得出无可奈何。 清吾不由得笑了笑,觉得这个凌云越发可爱了。 虞氏也连忙说道:“小砚,别干坐着,陪阿云去花园走走。” 小砚不情不愿地站起身来,“知道了。” 凌云依依不舍的看了一眼清吾,问道:“漂亮姐姐,你不和我们一起吗?” 清吾摸了摸肚子,笑着说:“我现在身子沉重,不爱走动,阿云和小砚去吧!” 待俩人离开了,长老夫人才叹了口气,“我家这个小女儿,实在是闹腾得紧,让太妃和王妃见笑了。” 虞氏掩唇笑得端庄,“小女孩活泼些更讨人喜欢。” 长老夫人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让他们两个相处相处看吧。” 而后,那夫人又把话题转到了清吾身上,“王妃和妖王陛下打算几时大婚?” 清吾心想,这位长老夫人心思还挺深沉的,想必是瞧着她肚子大了,还没和砚尘珏成婚,心里难免顾虑着自家女儿会不会也如此。 看来,她今日是来错了,要是因此搅了小砚的姻缘可怎么是好? 清吾连忙回答,“快了,是我担心大着肚子难看,等生下孩子,就要成婚的。” 果然,那长老夫人的眼里闪过一丝欣慰,“王妃和陛下还真是伉俪情深。” 整整一个下午,虽然凳子垫的软软的,但清吾还是坐的腰酸,可虞氏和长老夫人正话家常,说得高兴,她也不想扫兴。 清吾正在心里盘算着,要怎么跟虞氏提一提,就瞧见砚尘珏从远处走来。 那人走路模样十分尊贵,一身金边红衣,衬得他肤色雪白,容貌更加出众。 “你怎么来了?”清吾站起身迎上去。 长老夫人连忙行礼,“见过妖王陛下。” 砚尘珏抬了抬手,“不必多礼。” 说罢,他揽着清吾的腰,“这么久了还不回去,怕你累着。” 清吾笑了笑,心头跟灌了一桶花蜜似的,甜的她晕乎乎的。 没想到他这么体贴,要不是虞氏和长老夫人在场,她真想抱着他亲上一口。 砚尘珏理了理她额前的碎发,“累吗?” 清吾诚实的点点头,“有一点。” 砚尘珏回头看了眼母亲,“我先带清姐姐走了,母亲和夫人继续聊。” 虞氏拍了拍清吾的手背,“下次累了,直接告诉娘亲。” 清吾难为情的挠了挠头,道:“好。” 砚尘珏也不管有没有外人,打横就把清吾抱起来,往妖王殿去。 离开的时候,清吾余光瞄了一眼长老夫人脸上的欣慰,这才松了口气。 她小声跟砚尘珏说:“做得不错。” 砚尘珏不解,“什么?” 清吾笑着摇摇头。 等他走到妖王殿,清吾又开始打哈欠了,但因为上午睡了一阵儿的缘故,虽然此刻有点犯困,但她睡不着。 砚尘珏把她放下,她抱着砚尘珏的腰不肯松手,“别坐那么远,你就坐这儿,我想躺你腿上。” “好。” 少年在横椅的边缘坐下,扶着她的额头躺在自己腿上,“累了就再睡一会儿。” 清吾侧着身子,手指不安分的在他膝盖上画圈圈,“我睡不着,你快点批,批完了陪我去问娘亲,今日小砚相看的怎么样了。” 还真是和赵锦英在一块儿混久了,清吾也是个爱八卦的。 砚尘珏抚着她的头顶,“知道了。” 此时此刻,小砚和凌云正在花园里散步。 凌云像个撒欢了的兔子,上蹿下跳的。 小砚一贯觉得自己也算是个爱闹腾的,可如今见了凌云,才觉得自己真是安静极了。 “小砚哥哥,漂亮姐姐是你嫂子吗?” “她什么时候有的小宝宝?” “你哥哥怎么陪着她?” 小砚含含糊糊地回答着她的问题,并试图转移她的话题,“别总问我嫂子了,我哥不喜欢别人关注她。” 156章 我哥是个醋坛子 他真是说不出口,我哥是个醋坛子,别以为你是个女的,我哥就不吃醋了!!! 小砚清了清嗓子,“你还是看花儿吧!” 然而,小砚以为她多少会收敛一点,安安静静的看会儿花,可显然,他想多了。 即便是不聊他嫂子,凌云还是有不计其数的问题。 “小砚哥哥,为什么菊花有这么多种颜色?” “这是什么花,为什么和其他的菊花长得不一样?” “小砚哥哥,你会捉蝴蝶吗?” “小砚哥哥,你怎么不说话呀?” “……” 面对凌云十万个为什么似的问题,小砚真是有些力不从心,这丫头实在是……太吵了。 不到一刻钟,小砚就想回去了,奈何凌云这丫头说话根本不留缝隙,让他提不出来。 没法子,小砚只能耐着性子陪着。 毕竟这几个月陪清吾也都熬过来了。 可小砚心里不住呐喊:我嫂子也没这么吵啊,我宁愿去敲核桃!!! 好容易忍耐到黄昏,小砚都觉得有些耳鸣了。 满脑子都是小砚哥哥长,小砚哥哥短的,他真是扛不住了。 大约是太过心力交瘁,以至于要分开的时候,小砚都没有半点儿开心的迹象。 他现在只想回屋去,好好的躺上三天三夜,让他安安静静的,谁都别跟他说话才好。 回去的路上,虞氏问道:“你觉得阿云怎么样?喜不喜欢?” 小砚无力的叹了口气,“娘亲,你可饶了我吧,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见过比我话还多的。那个凌云……哎呀,算了,我不想说人家的不是。” 虞氏面带不悦,拍了下他的背,“说的什么话,人家姑娘活泼可爱,有什么话多不多的?” 小砚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她何止是话多,跟个麻雀似的,吵死了。” “你这小子!”虞氏气得想给他两下,却瞧见清吾和砚尘珏正往她寝殿这边来。 原本阴恻恻的那张脸,立刻转晴,匆匆忙忙的撇下小砚,去扶清吾的胳膊。 清吾笑问:“娘亲和小砚这么晚才回来,是不是和凌云相处的很融洽?” 小砚撇了撇嘴儿,揉着脑袋,“嫂子你就别开我玩笑了,我都快被那丫头吵死了。今晚我不吃饭,回去睡觉了。” 说着,他摇着手臂进屋去了。 虞氏有些气恼,“你这小子,给我……” 清吾赶紧打圆场,“娘亲,别管他了,这相看之事,你情我愿的,既然小砚没瞧上,也不要勉强。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想法,娘亲您别生气。” 虞氏对待清吾的态度和对待她两个儿子的态度,那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她握着清吾的手,道:“好,娘亲不生气,快进去,夜里有风,别吹着你。” 三人进了屋,虞氏便叫砚尘珏先陪一会儿清吾,自己去厨房里做点东西来吃。 清吾知她辛苦了一日,连连阻拦,“娘亲,我不饿,您别忙了。” 虞氏却笑得和蔼,“你不饿啊,肚子里的小娃娃也该饿了,娘亲不累,你等一等,很快就好了。” 清吾还想说什么,砚尘珏道:“让她去吧,母亲喜欢做这些,她高兴,便由她去做。” 吃了虞氏做的饭,又陪着说了好一会儿的话。 清吾刚打了一个哈欠,虞氏便赶忙叫砚尘珏送她回去休息。 临走前,虞氏取了个木盒子给砚尘珏,“我新做了个小襁褓,还有几件小衣裳,以后用得到的。” “嗯。”砚尘珏只是轻描淡写的回应着。 从虞氏屋里出来,清吾道:“阿珏,你是不是心里还怨娘亲啊?” 虽然清吾很希望砚尘珏能和虞氏关系和睦,但是她不曾经历过砚尘珏曾经的心碎和痛苦,也没办法一意孤行的给两人讲和。 砚尘珏只是淡然地说:“没有,只是不那么依赖罢了。” 他已经不似当年那么偏激,连认都不想认虞氏,但他也没办法抹掉曾经的种种经历,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还如年少时那般亲近母亲。 清吾叹了口气,道:“看来,我以后要更努力对你好才行,才不会辜负了你对我的依赖。” 砚尘珏莞尔一笑,“清姐姐依赖我就好了。” 她笑着戳了戳砚尘珏的鼻尖儿,“你这话真有男子气概。” 突然,身侧的少年停下了脚步。 清吾诧异地看他,见他脸上满是凝重,“怎么了吗?” 砚尘珏收回视线,脸上的沉重一扫而空,轻描淡写的摇了摇头,“没事,看错了,走吧,我们回去。” 虽然砚尘珏嘴上说着没事,清吾还是忍不住回头,顺着刚才砚尘珏看过去的方向看了一眼。 昏暗的月光下,什么也没有。 次日一早,砚尘珏便去把江七白请了来,一同请过来的还有江铭昀。 清吾把他拉到一边,“你干嘛呀?” 砚尘珏眸子颤了下,道:“你快临盆了,还是少些走动的好,这阵子让江姑娘在偏室里住下,也好时时刻刻陪伴着你。” 这小子明显是在说假话,清吾怎么会看不出来,她又问:“那江铭昀呢?也是为了让他陪我?” 砚尘珏顿了顿,道:“你不是一直想撮合他和江姑娘,我也是为了……让你得偿所愿。” 清吾心道:算你厉害,这也能圆上。 虽然清吾很想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砚尘珏这般隐瞒,想必是不想让她担心。 是以,清吾也没再追问,只是说:“不管是什么事,不要牵连无辜,不要意气用事,好吗?” 少年点点头,“我知道的。” 砚尘珏嘴上说把江铭昀调过来,是为了撮合他和江七白,实际上,他给江铭昀下了命令,没有动静儿不准他进屋。 清吾听到江铭昀这么说的时候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不过这样也好,她和江七白之间,都是些女孩儿家的话题,江铭昀也不会有兴趣听,他在场倒也别扭。 此番,砚尘珏太过兴师动众,除了江铭昀,屋子外还调了不少精兵良将,前前后后的围了一圈儿。 连江七白都觉得不太简单,问清吾,“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 清吾摇摇头,“我也不知道,阿珏不肯说,但看样子不是小事。” 江七白心里忐忑,时不时的望着房门,“江公子他,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这话引得清吾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怎么,关心他啊?” 江七白一下子胀红了脸,连连摇头,“不是的,不是的,我没有那么想,我只是……只是有点担心。” 清吾叹了声气,道:“七白,真不知道说你什么好,明明就是在意嘛,干嘛还瞻前顾后的。你看看江铭昀,以前多高傲,口是心非的一个人,如今也这么坦诚,你怎么就不能对他坦诚一些呢?” 江七白小声说:“我……不够好。” 清吾知道,即便她说一千次,说一万次她很好,她还是会怀疑自己。 这种事,真的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 一连七八日,清吾这边风平浪静的,以至于她开始怀疑是不是砚尘珏太小题大做了。 但砚尘珏却说什么也没有撤兵的打算,只是劝她,“清姐姐就当是辛苦一些,让我心里安稳些,等过了生产的这段日子,我就不会这么紧张了。” 他都这么说了,清吾哪里还能说出拒绝的话来。 反正这几日她身子越发沉重,更懒了,也不爱出去。 小砚时不时的会送些敲好的核桃仁来,也都是放下东西就走的。 有一回,清吾喊住他,悄悄问:“你哥到底搞什么呢,这阵子连你也不让来了?” 小砚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最后也只说了一句,“嫂子你别瞎想,也没什么,我哥可能就是担心的太多了,等你顺利生下孩子,应该就好了。”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清吾也不再为难他。 清吾临盆这一日来的十分突然,分明前两日,大夫刚说这孩子至少还要五日才能生产。 是以,当清吾羊水破了,整个人都傻了。 还好身边有江七白,才不至于手忙脚乱的。 江七白连忙出去通知江铭昀,“阿清要生了,快,快去通知砚公子,快去请大夫来。” 等回来的时候,只见清吾坐在地上,惊慌失措的扶着身旁的桌子,眼泪汪汪的看着江七白,“七白,救救我,快救救我。” 江七白连忙把人扶起来,“阿清,你别着急,没事的,没事的。” 说着,她把清吾扶到卧榻上平躺着。 耳边炸开一道尖叫,“啊,疼!!!” 江铭昀刚打发了人去请砚尘珏和产婆大夫,便被这一声叫声吓了一跳。 也顾不上许多,他一把推开房门,“怎么了?” 江七白一面抱着清吾哄,一面结结巴巴地说:“是阵痛,江公子……快……快去把砚公子请来。” 江铭昀眉头紧蹙,道:“我已经让人去请了,我需得照看她的安全,不能随意离开。” 他蹲在清吾床前,施法给她传输灵力,却被清吾推开,“别,不能用灵力。” 传言胎儿在腹中会汲取母体灵力,若有外界灵力干扰,会让胎儿内息紊乱,不容易成活。 江铭昀无可奈何,只能收了手,紧张地来回踱步,“这可怎么是好?” 须臾,一道红光闪过,红衣少年凭空出现。 江七白连忙给少年让出位置,砚尘珏坐在清吾身边,握着她的手,“怎么样,清姐姐,痛吗?” 清吾疼得脸色都白了,此时有气无力的咬着牙。 见她额头上的冷汗大颗大颗的往下落,砚尘珏心里更针刺着似的。 砚尘珏把手臂递过去,“清姐姐,别咬坏了牙齿,你咬我吧!” 清吾抱着他的手臂,低声哽咽着,“疼,我疼。” 砚尘珏也跟着泪湿了眼眶,“我知道,清姐姐,我知道……” 他抬手化出一枚乾坤袋,把里面大大小小的瓶子都倒了出来,一样一样给清吾介绍,“清姐姐,这个凤凰丹,能暂时摒除五感,把这个吃了。” 把凤凰丹喂给清吾,他又说:“还有这个,这是是乾坤珠,你握在手心里,能减缓疼痛。” “还有这个,佩带在身上,能在生产时庇佑你和孩子。” “……” 不知道是不是凤凰丹起了作用,清吾觉得好像没有那么疼了,锤了下砚尘珏的肩膀,“你有这些东西,怎么不早拿出来?” 砚尘珏垂着眸子,“量少,起作用时间短,我怕不能在你难受的时候帮上忙。” 一听这话,清吾更不高兴了,“那你干嘛现在给我吃?我听娘亲说,有人生孩子,要生好几日的。” 少年头垂的更深了,“你都疼哭了。” 清吾眼见着那少年低垂着的面容上掉下眼泪来,一手捻着他下巴,抬起他的头,果然,那双漂亮的狐狸眼正被泪水浸润着,清丽可人。 “又不是你生孩子,你哭什么?”清吾小声抱怨。 少年胡乱的抹了抹眼泪,道:“对不起,清姐姐,都是我不好,我没用,不能让你免除疼痛。” 清吾叹了口气,“行了,别哭了,七白和江铭昀还在呢!” 诚然,这二位又不是没见过他哭,砚尘珏早不在乎了。 但他不想自己的情绪影响了清吾的心情。 突然,外面传来一个守卫的声音,“陛下,有动静了。” 砚尘珏脸色一沉,道:“知道了!” 他说着,和江铭昀对视一眼,后者很是心领神会的冲他点了点头,便出去了。 清吾追问:“什么动静?” 砚尘珏握着她的手,道:“清姐姐,你现在什么也别管,先把孩子生下来最要紧。” 清吾自然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于是便不再追问,只是说:“若是要紧,你不在这里也没关系。” 少年摇头,“没什么能比你更要紧的。” 片刻,两名产婆在守卫的带领下进了门,纷纷向砚尘珏行礼。 砚尘珏冷声说:“还不快过来。” 产婆掀开被角,瞧了一眼,又在清吾的肚子上摸了几下,道:“王妃并无大碍,胎位正,可以顺利生产。” 157章 再起风波 说罢,两个产婆相视一眼,为难道:“这生产之时,陛下可要回避?” 砚尘珏正想说不用,清吾连忙推了他一把,“你……你在外面等着,有七白陪我就可以了。” 少年皱眉,“清姐姐不想我陪着吗?” 清吾咬了咬嘴唇,“娘亲说,生孩子很难看,你不要在场,会有阴影的。” 他原本就对这种事情有阴影,害怕。 如今再叫他瞧了这生产的场面,清吾怕他以后更是对女子没兴趣。 砚尘珏摇头,“我不会。” 清吾瞪他一眼,“我不信你,你快出去,我……我可不想……” 她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两个产婆,趴在砚尘珏耳边小声说:“我不想守活寡,你快点出去。” 砚尘珏还想解释,可清吾推了他好几次,眼见着都快急出眼泪了。 没法子,他只好叹了口气,说道:“那我就在门外,你要是想让我进来,随时喊我,好吗?” 清吾点点头。 砚尘珏哪里能真的放心,前脚刚踏出房门,后脚便元神出窍进了屋。 江铭昀匆匆赶到地牢,便见牢笼中的少年被几个守卫按在地上,不能动弹。 “怎么回事?”他出声询问。 看守的侍卫回答:“回禀大人,这罪人不知何时,在地上画了一个法阵,藏在稻草之下,若非今日有人察觉到不对劲,竟不知他悄悄图谋不轨。” 江铭昀皱了下眉,“法阵呢?摧毁了没有?” 侍卫摇了摇头,“摧毁不了,大人请随我来。” 江铭昀跟着那侍卫进了牢笼,见那侍卫用脚踢开地上的稻草,露出一个完整的圆形法阵。 他抬手结印施法,想毁坏那法阵,却被法阵反噬,幸好他躲避及时,并没有被法阵所伤。 江铭昀细细的打量着那法阵,其中的很多细节他看不明白,但总体来说,似乎是某一类召唤阵法。 虽然江铭昀也算得上饱读修行法册,但仙门和妖族的修行之法大相径庭,他着实看不出这其中的门道。 眼下要把砚尘珏请过来恐怕是难如登天,他只能命人去将小砚请过来。 侍卫刚到小砚门外,天空便骤然乌云密布,电闪雷鸣。 小砚听到动静而察觉到异状,一开门,正巧遇上了前来请他的侍卫。 侍卫将此事一说,小砚便立刻皱起了眉头。 他心里一紧,并没有跟随侍卫往地牢去,而是直奔砚尘珏寝殿去。 还没等他进院落,一道天雷便在空中炸响,雷光闪烁下,一道从天而降的黑气直直的冲入那间寝殿。 小砚大呼一声,“哥!!!” 殿中传来一阵孩童的啼哭声,但很快又像是被隔断了似的,消失于无踪,这让小砚心里更加忐忑起来。 还没等他跑到房门口,整间屋子都凭空消失在他眼前。 小砚惊慌失措的伸出手去触碰,手指便也跟着消失在空中,他连忙收回手来,发疯似的往地牢去。 江铭昀见他飞也似的冲进来,被吓了一跳,一脸错愕的看他,“你为何如此紧张,可是咒法出了什么问题?” 小砚咬牙,“砚尘真在哪里?” 江铭昀领他进了地牢,此时的砚尘真已经被人用铁链吊起来,手臂抻直,悬空吊挂。 还没等江铭昀反应过来,小砚已经狠狠一脚踢在砚尘真心口。 这让江铭昀大为震惊。 砚尘真下狱已经有一段一日了,小砚顾念着兄弟情谊,时常向砚尘珏求情。 见砚尘珏不肯动容,小砚只能每日抽空来照料他这个被拔去了舌头的弟弟。 今日倒是江铭昀头一次看到小砚发这么大的脾气,而且还是对他一贯可怜的弟弟,看样子问题很严重了。 因着小砚这一脚力道十足,砚尘真手臂上捆缚的铁链都震断碎裂开来,整个人宛如布偶,从空中落下,跌在地上,扑开了堆积的干草。 小砚并没有就此作罢,一个箭步上前,双腿跨坐在砚尘真心口,猛地提起那少年的衣领,“阿真,你真当我不敢杀你是不是?你竟敢……你竟然把主意打到我哥身上,我看你是不要命了!” 砚尘真挨得这一下,让他顿感五脏六腑都要移位了,疼得龇牙咧嘴,根本听不清小砚说了什么。 然而,小砚并没有给他任何缓和的机会,而是反手给了他两巴掌。 脸颊上的疼痛,让他迷迷糊糊的睁开双眼。 待瞧清楚眼前的人时,砚尘真眼里闪过一丝哀伤。 大概是自从妖王死后,整个妖族,唯一肯善待他的人就是小砚。 而此刻,对于砚尘真来说,这唯一的一束光,恨不得点燃他,把他烧得连骨头也不剩下。 小砚恶狠狠道:“我给你最后一个机会,现在解除阵法,我会跟哥求情,让他放你一条生路。你要是执迷不悟,我决不会放过你!” 砚尘真咧开嘴,黑洞洞的冲小砚笑了笑。 那笑容里,带着凄苦和绝望,唯独没有得意。 江铭昀蹲下身来,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砚偏过头,道:“这小子在我哥寝殿周围施了血咒,如今整个寝殿都坠入了结界。” 这话如同一道惊雷,炸开了江铭昀的思绪,“血咒?怎么破除?” 小砚摇摇头,“我现在无法判断这些年来,这小子到底在我哥寝殿周围埋了多少血水,也不知道那结界有多厉害。要破除,除非施咒之人亲自解除,否则的话……” 他没有说下去,垂下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哀伤。 江铭昀没有意识到小砚这话里隐瞒了什么,只是问道:“那砚尘珏呢?以他的修为,难道没办法挣脱吗?” 小砚沉默了片刻,“我不确定。” 自古以来,血咒是妖族最狠毒的咒法,是血脉之间的感应。 血咒阵法中能困住的,只有和他血脉相连的人。 即便砚尘珏凭靠着强大的修为能够从中挣脱,可偏偏,还有一个刚出生的小娃娃。 那是砚尘珏的骨血,和砚尘真也存在着血脉联系。 小砚很清楚,他哥绝不可能放任那个孩子不管,把他一个人丢在结界之中。 是以,这是个无法解决的难题。 他知道,这也正是砚尘真选在这个时候结印的缘故。 若是只有砚尘珏一人,怕是难以控制,但是多了这个孩子,他就能把砚尘珏困在其中,无法逃离。 想到这里,小砚越发沉不住气,又挥舞着拳头在砚尘真脸上打了一拳。 砚尘真唇边溢出鲜血,无力又绝望的看着他。 小砚紧紧的扼着他的喉咙,“砚尘真,这么多年,我一直视你为至亲,我知道你和我哥感情不好,于是从中协调。我说过很多次的,你不要惹他,为什么你就是不肯听?” 江铭昀连忙拉开他,“你不要如此激动,你这般只会让事情发展的更糟。” 小砚被江铭昀从砚尘真身上拉扯下来,他跌坐在地上,眼眶湿润了起来,“为什么,为什么你们一个两个都要骨肉相残?我真的不明白,我不明白他为什么如此狠心,也不明白你为何这般阴毒。” 砚尘真躺在地上,眼泪也顺着眼角往下滑落。 小砚不明白,他何尝明白? 他知道自己小的时候曾经仗着宠爱做过一些伤害别人的事情。 可是,他那时候还小,根本不明白那样的那些事会给别人带来痛苦。 但这不是他要经受这些的原因,这代价对他来说,实在是太大了。 江铭昀扶起小砚,叹了口气,问道:“他们在结界里会发生什么?” 小砚吸了吸鼻子,道:“我不确定,那是用阿真的思想创造出来的世界,我想……大概是和阿真记忆相关的地方。” 说到这里,小砚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表情一下子沉了下去。 江铭昀皱眉,“怎么了?” 小砚垂眸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爬不起来的砚尘真,“我想或许是我父亲被杀,他被割掉舌头的那个时间段。” “怎么说?”江铭昀问。 小砚沉沉道:“阿真一直想报复我哥,他肯定想让我嫂子亲眼看到我哥阴骘的模样,这样对我哥来说,才是最痛苦的。” 果然,砚尘真在听到这番话的时候,表情有了一丝变化,看样子是被小砚说中了。 砚尘珏睁开眼睛的时候,清吾被他护在怀里,身侧躺着嘤嘤啼哭的孩童,还有倒在地上的江七白。 他环视一周,这屋子既熟悉又陌生。 虽然仍旧是妖王寝殿,但却不是他的寝殿,而是……砚兰盛的。 大概是生产耗费了太多力气,清吾已经累的晕了过去。 他闭上眸子,施法想幻化一个假人,却没能成功。 砚尘珏眸子暗了暗,眉头不由得紧锁。 而后又在手心里燃起一股业火,业火燃烧不断,并无阻碍。 看样子,这结界里没办法施展变化之术。 为了不让孩子的哭声引起注意,砚尘珏只能施法将那小娃娃包裹在结界之中,声音传不出来。 砚尘珏轻轻把清吾放平躺下,将地上的江七白扶起来,“江姑娘,醒醒,江姑娘……” 江七白动了动眸子,睁开双眼,“砚公子,这是……这是哪里?” 砚尘珏稍作解释,“我们大概是坠入了砚尘真设下的结界,江姑娘,我要出去探查一下情况,你替我守着阿清和孩子,我很快就回来。” 江七白重重地点头,“我会的,砚公子你……放心。” 少年取来案台上的油灯,施法点燃,“江姑娘,若是有意外发生,只需吹灭蜡烛即可,我会立刻赶回来。” 江七白连连点头,“砚公子,我记住了。” 砚尘珏临走前,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卧榻上的人,忧心忡忡地离开。 推开寝殿的房门,门外并无人把守,砚尘珏看着空无一人的所在,实在无法判断砚尘真的意图何在。 他跳上屋顶,想找寻结界的出口。 这结界并不大,似乎只有整个妖王宫这么大,外面的世界介是一片虚无。 想来砚尘真从小到大一直待在妖王宫里,从不曾离开过半步,想让他虚构出宫墙之外的世界,怕是也为难他了。 砚尘珏沿着结界的边界巡视一圈,却并没有发现任何可以攻陷的漏洞。 正要返回妖王寝殿,突然瞧见一少年,身着月牙白长袍,在侍卫的带领下往妖王殿去。 砚尘珏瞪大了眸子,那少年的脸正是他幻化的‘砚尘烬’的脸。 这是……他自己? 砚尘珏在屋顶上跟随着那少年的动向而去,恍然间,那少年突然顿住了脚步,抬眸看了过来。 眼见要被人发现,砚尘珏只能匆匆躲避,才没与结界中的自己对视。 侍卫脸上不悦,“烦请殿下速速面见陛下,莫要让陛下久等。” ‘砚尘烬’点了下头,继续跟着侍卫们往妖王殿去。 砚尘珏看着那少年的身影,眸子微微暗了下来。 他能看得到他? 为了验证这个猜测,砚尘珏飞身往妖王妃寝殿去。 王妃殿中不见守卫,门前空空如也。 砚尘珏心道不好,难不成,连母亲也不能在结界中出现吗? 正当他沉思之时,双脚已经先一步进了屋。 一进门,砚尘珏便瞧见虞氏匍匐在卧榻前,捻着帕子抹眼泪儿。 “母亲?”砚尘珏沉声喊道。 那哭泣的身影显然僵了僵,惊诧的转过身来,却在瞧见砚尘珏的那一刹,脸上的震惊更加浓烈。 砚尘珏眯了眯眼睛,“母亲看得到我?” 虞氏大惊,颤抖着双手从卧榻上起身,眼眶里的泪水好似顷刻就会决堤,“阿珏,是你吗?阿珏?” 砚尘珏很不喜欢母亲这般惨兮兮的样子,他宁愿母亲对他笑脸相迎,假装从前的事情都没有发生过,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副……对他有愧的模样。 他没说话,虞氏已经走到了他面前,她颤抖着声音说道:“阿珏,你方才……喊我什么?” 砚尘珏怔了怔,不解地看她。 直到虞氏一把抱住了砚尘珏,他才猛然一颤,皱了皱眉,虞氏低声的喃喃着,“我的好孩子,你终于肯认娘亲了。” 158章 太丑了 《一睁眼,我家狐狸成了病娇反派》158章 太丑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59章 爱钻狗洞的小殿下 此时此刻,清吾才觉得砚尘珏是多么的勇敢。 当初两人陷入梦境,他能有勇气陪伴在她身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所爱的人承受痛苦。 想到曾经的自己,清吾恍然间意识到了什么。 现在的砚尘珏,正在承受痛苦的砚尘珏,他肯定也像当初的她一样,希望能有一个人救赎自己。 清吾眸子暗了暗,心里鄙视自己的怯懦。 她捏紧了手,“阿珏,想看看!” 砚尘珏身子颤抖了下,却没说话。 清吾贴着他心口蹭了蹭,“你不想我陪你度过最艰难的时候吗?” 少年很坚决的摇了摇头,“我不想让你看到我现在的样子,我自己都觉得可怕,不想……不想吓到你。” 清吾听到他心脏都跳得比方才剧烈了,知晓他心里定然很紧张。 “可我想了解你,阿珏,我说过了,你以前的过往,我都会接受。我只是怕看到你绝望的样子,那会让我后悔,当年为什么要抛下你一个人死去。如果我再勇敢一点,带着你逃出去,你就不会变成这样。”她低声说着。 尽管听她这么说,砚尘珏心里还是忐忑的,“非看不可吗?” 清吾知道他的顾虑,也想用实际行动打消他的顾虑。 他们两个之间存在着一些问题,这些问题迟早是要解决的,与其都埋在心里,成为对方心里随时会引燃导线的火药,还不如……早一点清除掉。 她坚定地点点头,砚尘珏避无可避,这才答应了,“我知道了。” 话音刚落,一旁传来虞氏的声音,“阿清,你们给孩子取名字了吗?” 清吾笑道:“还没有,娘亲有什么好建议吗?” 虞氏抱着孩子踱过来,道:“阿珏的名字也不是我取的,我不太擅长取名字,只是问问罢了。” 清吾而后又问江七白,“七白,你觉得呢?叫什么名字比较好?” 江七白摇摇头,“我说不好,阿清你心里……没有主意吗?” 清吾想了想,笑着对砚尘珏说道:“干脆叫砚漂亮好了,你觉得怎么样?” 少年方才黯淡的眉眼里,总算是有了一丝喜色,“清姐姐决定就好,我觉得很好。” 诚然,清吾也并非真的想给自己的儿子取这么离谱的名字,只是想逗孩子他爹高兴罢了。 江七白一脸忧虑,“阿清,这名字……” 她不好说难听,只能说,“听着像女孩子。” “嗯……那叫砚清好了。”清吾很随意的将两人的姓氏组合在一起。 可砚尘珏一口回绝,“不要!” 难得这小子有不答应的时候,清吾仰着头捏了捏他下巴,“怎么啦?让你取你不取,我取了你又挑刺儿是不是?” 少年低声说:“砚清,厌清,像是讨厌清姐姐,我不要。” 原本捏着少年下巴的手指不由得松了松,逗小宠物似的挠了挠。 算他说的有道理,清吾也不跟他计较,“那就叫……砚慕清,是阿珏爱慕我的意思,好不好?” 砚尘珏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时而遮蔽,时而露出少年眸子里的欣喜,“嗯,我喜欢这个名字。” 虞氏道:“名字不错,但不好叫他清清,该有个乳名。” 清吾笑说:“那叫他言言吧,也好让他畅所欲言,别跟他爹似的,什么事儿都憋在心里,还喜欢骗人。” 少年狡辩,“我现在不说谎了。” 清吾挑眉道:“哦?” 那人立刻没了气势,小声说:“说得少了。” 虞氏瞧着自己那个冷漠的儿子,如今也有这样的时候,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 自从砚尘珏十五岁离家,她无时无刻不再担心他的安危。 等到两百多年后,看到他安然无恙,于是又开始担心他冷漠的性子。 这两年,砚尘珏给她的感觉,不像是个活人,不论是一言一行都带着阴骘。 但虞氏却在每次看到他这样的时候,心里都疼痛不已。 也是这半年,虞氏才知道,砚尘珏一直作为砚兰盛的眼线留在仙门中。 她有多少次,想劝砚尘珏离开妖族,离开仙门,找一个没有认识他的地方重新开始。 可砚尘珏并不与她说话,看到她也如同看到陌生人一般。 虞氏除了悄悄地抹眼泪儿,别无他法。 直到如今,看到砚尘珏在清吾面前的样子,虞氏才能松一口气,虽然容貌毫无变化,但是这才像是人活着的样子。 知子莫若母。 单单是砚尘珏抱着清吾进来时,那小心翼翼地动作,虞氏便知道自己的这个儿子爱极了他怀里的姑娘。 快到晌午,门外传来一道声音,“甄夫人请王妃小叙。” 虞氏慌慌张张地站起身来,“知道了。” 砚尘珏皱了皱眉,“她找你做什么?” 这位甄夫人,名唤甄珍,是砚兰盛最宠爱的夫人,没有之一。 自从甄珍进了妖王宫,虽然只是个夫人的身份,但她才是真正享受着妖王妃尊贵地位的人。 虞氏羡慕甄珍,这些年也受了她不少欺辱,可她并不因此嫉恨甄珍。 原因无他,一个从来没有得到过宠爱的女人,对那遥不可及的东西,早已经随着数百年的变幻消失殆尽了。 至于欺辱,虞氏也很能明白甄珍为什么这么做。 天底下没有一个女人不想独占自己的丈夫,甄珍也不能落俗。 一旦拥有了爱的女人,就会想要拥有这个男人所有的爱。 可虞氏唯独恨她一点,就是两年前,砚尘珏生死一线的时候,这个女人竟然能当着这个孩子的面与砚兰盛苟且。 她可以理解甄珍伤害她,可却不能接受甄珍伤害她的儿子。 是以,这两年来,虞氏没有了从前对甄珍的隐忍。 虽然虞氏也知道自己这么做是螳臂当车,但是她还是不想给那个女人一点好脸色。 这么做的代价就是,她这两年的日子并不好过。 可她从来不会跟砚尘珏说这些。 自然,其中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她连关心砚尘珏的话都没有办法说给他听,更别提这些鸡毛蒜皮了。 他不会想知道,也根本……不关心! 此刻,被砚尘珏问起,尽管那少年的脸色还是淡漠的,可虞氏心里还是很欣慰。 她摇了摇头,“没什么,都说了只是小叙,你不要想太多,你在这里陪着阿清便是,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砚尘珏一言不发地盯着虞氏的脸。 是不是小叙,他们两人心里都很清楚。 虞氏也没再多说,出门去了。 砚尘珏的脸色难看,清吾掌心覆在他手背,“明明就是关心娘亲的嘛,如果很担心的话,跟上去看看不就好了?” 少年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现在最要紧的是看顾好你和孩子。” 清吾笑了笑,“我和孩子有七白照顾呢,七白可比你会照顾人,可娘亲现在肯定很需要你,去吧去吧,别让我求你。” 她说着戳了戳砚尘珏的手心儿。 少年沉默了片刻,仍旧点燃了一盏油灯留给江七白,请她务必有任何问题,要吹灭油灯。 江七白认真的点头,砚尘珏这才依依不舍地坐在清吾身边,闭上了眼睛。 虽然砚尘珏知道自己什么也改变不了,也知道这些都是已经发生过的既定事实,可…… 他总是如此,就像在清吾的梦境里,忍不住想要带清吾离开,想替她承受血鸦吞食一样。 砚尘珏元神出窍,跟在虞氏身后。 看着眼前的母亲,他不由得想,自己有多久没有这样跟在母亲身后了? 久到砚尘珏都记不起来。 他身材高挑,虽然母亲在女子中也不算矮的,可在砚尘珏面前,仍旧十分矮小。 砚尘珏一抬眸,就能轻而易举地瞧见母亲的发顶。 那乌黑的头发中竟然掺杂了几根白发。 砚尘珏盯着那几根白发出神,一时间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受。 妖族的寿命绵长,越是修为高深越是绵长。 虽然妖族是男儿天下,女子大多都是修行灵力,维持美貌或 者修善容貌。 虞氏虽然已经三百多岁了,可这样的年纪也并不算很大,但大约是早年生产造成的身体负担。 生育过孩子的女子大多要老成一些。 也正是如此,按理说,清吾有五百多岁,却仍旧是少女,带着天真的稚气,可三百多岁的虞氏却是个长辈模样。 可老成不是苍老,也不会让人有生出白发。 砚尘珏沉沉的看着那些头发出神,他竟然从未在意过这些。 但他又别扭地想,反正母亲身边有小砚在,母亲只要有小儿子在就好了,他……是个无关紧要的人。 虞氏脚步坚定,不像是去小叙,反倒像是赴死去的。 砚尘珏紧跟着她,寸步不离。 甄夫人的寝殿就在妖王殿附近,这原本是妖王召夫人侍寝的所在。 自从甄夫人来了之后,这处便再也没有换过人。 砚兰盛独宠甄夫人,为了不让甄夫人来来回回奔波,干脆把这一出院落殿宇赐给了甄夫人。 砚尘珏看着那宽敞的院子和寝殿,比妖王妃寝殿有过之而无不及。 自从他继任,他便下令将这处封锁起来。 砚尘珏对这里有一种憎恨,当年就是在这里,他奄奄一息的跪在地上,忍受着身体和精神上的双重折磨。 即便是此刻,瞧见这地方,他还是恨极了。 正要进门,突然一个小少年从院落的一角钻了进来。 侍女们瞧见了,急匆匆地将那小少年抱起,轻拍着他身上的沙土,“殿下,您怎么又在墙角挖了个洞,夫人瞧见了该生气的。” 砚尘真稚气的笑了笑,胡乱的抹一抹脸上的脏污,声音带着还未变声的青涩,“你们谁敢告诉我娘,我就撕烂谁的嘴!” 听到这番话的侍女们纷纷一笑,并没有惊惧的神色。 砚尘珏却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他不觉得这样的话是玩笑,正如一年前,他向砚兰盛告状,砚兰盛险些割了他的舌头。 然,侍女只是摸了摸砚尘真的脑袋,“殿下放心,我们都是偏心殿下的,绝不会告诉夫人。” 小少年咧开嘴笑了起来。 甄夫人是个容貌极漂亮的,砚尘真也是。 即便是如今八九岁的模样,也初见绝色的容颜。 他笑起来很可爱,像是漂亮的瓷娃娃。 突然,侍卫推了一把驻足的虞氏,用最恶劣的语气说着尊卑有些的话,没有丝毫的尊重,反而是嘲讽和折辱。 “还请王妃不要停留,莫要让夫人久等。” 虞氏收回视线,可侍卫的这一句话让砚尘真注意到了她。 小少年趾高气昂的走过来,不屑的瞧着虞氏,“谁让你来我家里的?真讨厌,赶紧滚出去。” 不知道是不是母亲从小教导的缘故,砚尘真对待甄夫人殿中侍奉的婢女都比对虞氏这个妖王妃要谦和。 虞氏从不屑和孩子计较,她只是浅浅地笑了笑,“阿真,你母亲喊我来的。” 砚尘真皱起眉头,怒斥道:“你算什么东西,凭什么喊我阿真?阿真也是你能叫的吗?下贱的东西,还真当自己是我长辈不成,你这种人,给我提鞋都不配。” 一个八九岁的孩童,声音明朗又动听,因为还没有过变声期,带着孩童的纯真,如同夜莺婉转的啼鸣。 可就是这样好听的声音,却能说出最难听的话来。 虞氏并不觉得羞辱,只是觉得眼前的这个孩子很可惜。 阿真是个不错的孩子,可惜他的母亲不是个好母亲,没有好好的教导他。 想到这,虞氏苦笑了下,才惶惶然的想起来,自己好像也不是个好母亲,哪里有资格去指责别人。 虞氏不说话,砚尘真也没有打算放过她,一把扯住她的手臂,“你竟敢对我视而不见,我看你是活腻了。” 说罢,砚尘真向侍女们使了个眼色,“给好好教训教训她。” 侍女们自然不是吃素的,小主人都发话了,哪敢不从? 两人一左一右的按住虞氏的肩膀,另一人则一巴掌打在她的脸上。 虽然这些年虞氏的脸上多了不少沧桑,可她仍旧是美艳动人的,丝毫不逊色甄夫人。 160章 甄珍 虞氏的皮肤白皙,被打了一巴掌之后,脸颊上很快就有了反应,出现了鲜红的掌印,格外明显。 砚尘珏看着眼前的一切,捏紧了拳头,他想阻止却又觉得没必要。 瞧见虞氏被打了,砚尘真仍旧不肯罢休,“继续打,别停下,把她的脸给我打烂!不知好歹的东西,就凭你也想跟我娘争抢地位?我告诉你,我爹已经承诺了我娘,马上就会遣散后宫,你和你那些没出息的儿子,都得给我滚。” 这一番话让虞氏陡然瞪大了眸子,她不可置信的看着砚尘真。 后者却很满意这样的表情,勾着唇,笑得阴险,“怎么?还不相信吗?” 话音刚落,屋里走出一个艳红纱衣的女子,女子穿着轻浮,脚步更是妩媚,每走一步路都扭着纤细的腰肢儿,像是风一吹就会断掉似的。 甄夫人面若桃花,勾起唇来的时候,脸上带着鄙夷和嘲讽,“王妃姐姐来了,你怎么站在外面呀,我在屋里等了好久,都没等到你。” 女人声音尖细,算不上好听。 虞氏看了女人一眼,只是说:“阿真与我说了几句话。” 甄夫人笑意更浓了,“方才阿真说的,我听到了,今日我叫王妃姐姐来,就是为了跟王妃姐姐说这件事,没想到被阿真抢先了一步,王妃姐姐不会怪罪我吧?” 她一口一个王妃姐姐的喊着,可心里从来没有把虞氏当回事儿,甚至存了故意说给虞氏听,恶心她的心思。 虞氏端庄的一笑,很有正宫的气势,“妹妹说笑了,我身为妖王妃,怎么会与妹妹计较呢?” 这话里身份的压制,让甄夫人脸色黑了大半。 砚尘珏也很是惊讶,他印象中的母亲,从来不会为了挣一时的长短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印象里的母亲是隐忍的,把所有的委屈都憋在心里,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咽的,而不是现在这样……理直气壮。 砚尘珏甚至会想,或许是因为从小跟着母亲隐忍了太久,才会在他被逼到绝境的时候,变成心狠手辣的人。 眼前的闹剧还在继续,虞氏的这一句话显然惹怒了甄夫人,她冷笑一声,道:“王妃姐姐还真以为自己这个王妃能做很久?不妨告诉你,也就是这几日,你的王妃之位马上就会变成我的。” 她盯着自己的指甲,看着上头红艳艳的颜色。 这是昨晚砚兰盛亲自给她染的,最开始的时候,砚兰盛还会染到手指上,如今也有几年的经验了,染的比侍女还要精细。 这样值得炫耀的事情,甄夫人当然从来不会藏着掖着,是以,整个妖王宫的人都知道妖王陛下给甄夫人染指甲的事情。 自然,这其中也包括虞氏。 可甄夫人不知道虞氏并不在意,也早就没了艳羡。 自从砚兰盛伤害了她的儿子,她便不再对那个男人抱有一丝情感。 所以,甄夫人这样的行为,根本伤害不了虞氏,甚至让她觉得可笑。 161章 心里不好受 大抵是虞氏脸上的那一抹笑意刺激到了甄夫人,那女人一改方才假模假样的笑脸,露出原本牙尖嘴利的模样,“虞清婉,你真是死到临头了还装模作样。” 说着,她气恼地上前,一把扯住虞氏的衣领,另一只手捏着她的下巴,鲜红的指甲在虞氏白皙的脸上显得很是阴森。 眼看着那只手越来越用力,虞氏的脸也被捏的变了形。 砚尘珏终于看不下去,一掌打向甄夫人的前额。 可他的手竟然从甄夫人的额头穿了过去,打了个空。 砚尘珏垂眸,看着自己的手掌,恍然明白了什么。 这个时空毕竟不是真实的,所有的人物之间发生的或者正要发生的都是定局。 而他,是局外人,只能旁观,什么也改变不了。 甄夫人的声音再次响起,“虞清婉,阿真方才说的都是真的,陛下要为了我将后宫闲散。你瞧你现在这沧桑的模样,哪还有当年妖族第一美人的样子?” 虞氏双眸沉沉的,砚兰盛要去除她妖王妃的头衔,这是她早在多年前就预料到的。 可她没想到,砚兰盛竟然能如此决绝,要将所有人扫地出门。 虞氏不在乎自己,但是她还有两个儿子,阿珏孤身在外,阿烬又……身体不好。 甄夫人继续说着:“其实兰盛早就有这想法,若不是瞧你那个没用的大儿子还能帮上点忙,你们早就被赶出去了。不过现在好了,妖族慢慢强盛了起来,也用不着你那个废物儿子。此番他被召回来,兰盛便是要把他除掉的,你和后宫里那一种杂碎,也都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这话不假,砚尘珏最清楚。 为了取得砚兰盛的信任,砚尘珏和他做了协定,帮他探查仙门的一举一动,并在暗中给白弥下毒,让他更容易走火入魔。 如今白弥常常闭关,砚尘珏也无法再对他下手,这对砚兰盛来说,砚尘珏已经没有了利用的价值。 这一次被召回,砚尘珏早就在心里有了打算,他很清楚自己这个父亲是什么人,也很清楚他心里在想什么。 若是他没有十足的把握,也不会这么明晃晃的回来。 这两年,砚尘珏已经完全能利用清吾给予他的魔气,甚至运用得炉火纯青。 他早就不在听命于砚兰盛,自己也悄悄在背后规划着自己的图谋。 然而,虞氏对这一切并不清楚,这番话落在她的耳朵里,便是要失去自己亏欠多年的儿子,这对她来说,无疑是致命的打击。 她诚惶诚恐的看着甄夫人,“阿珏他,阿珏他为妖族做了这么多,你们怎么能……怎么能这么对他?” 甄夫人哈哈大笑,“做了这么多?这是他应该做的,身为兰盛的孩子,就应该成为他前行的垫脚石。更何况……” 女人嫣然一笑,带着蔑视,“虞清婉,你装什么温良慈爱的母亲?兰盛可是什么都告诉我了,当年若不是你剖了你儿子的妖丹,他何至于替你那个病弱的小儿子去仙门受苦?” 甄夫人很清楚怎么刺痛虞氏的心,只是这么轻描淡写的一番话,已经让虞氏的脸色惨白到了极点。 她鄙夷的摇了摇头,道:“这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么狠心的母亲?小儿子是儿子,大儿子就不是了吗?你倒好,为了体弱的小儿子,活生生把原本康健的大儿子也变成了现在那副病秧子的模样。” 虞氏双眼空洞,竟说不出一句话来反驳。 她很清楚,甄夫人刺伤她的话都是事实。 “不过这样也好,如果是我母亲这么对我,我恨不得杀了她和她庇佑的孩子。如今兰盛要砚尘珏的命,对你和你的小儿子都好,至少这样,你不用每日都面对着砚尘珏的憎恨过日子。” 甄夫人说着,又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道:“哎呀,你看我,说错了,你倒是想面对你儿子的憎恨,只可惜,人家连认都不肯认你。嗐,一个母亲做到你这个份儿上,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 虞氏身子晃了晃,嘴里喃喃着,“不是的,阿珏他……会原谅我……” 会原谅的,即便是带着疏离,但也因为他所爱的姑娘,原谅了她。 她亲眼瞧见了的,阿珏他没有一辈子活在痛苦之中,有人给了他救赎,有人重新把他领上了正途。 可是,这无法磨灭她曾经带给阿珏的痛苦。 即便知道多年以后会有一个好的结果,可这其中他经历了什么,都让虞氏觉得心疼。 甄夫人笑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虞清婉,你在做什么美梦?你儿子会原谅你?他不会,一辈子都不会,即便是有那么一日,也定然是有求于你,迫不得已。那算什么原谅,只是利用罢了!” 虞氏垂着眸子,心里想着:利用也好,什么都好,只要能补偿……哪怕是一点点的补偿到阿珏,她什么都愿意做。 甄夫人抚着自己白嫩无暇的手,道:“我跟你废话这么多做什么,反正你儿子很快就要没命了,做这种没有意义的假设真是没趣儿。行了,我看你这张脸也看腻了,滚回去吧!” 说罢,那女人揽着砚尘真头也不回的进了屋。 虞氏被侍女们扔在地上,她无力的跌坐着,双目无神。 砚尘珏之告诉了她自己是未来的人,说明了他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告诉了她清吾的存在,却没有把这几年发生了什么告诉她。 她惊恐的跪坐着,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才能让砚尘珏免除这一场劫难。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儿,她才意识到自己真的很没用。 连自己的儿子都护不住。 良久良久,虞氏从地上爬起身来,抹了抹眼眶里还没落下来的泪水。 回妖王妃寝殿的路上,砚尘珏仍旧沉默的跟着她。 走到院子外,她深吸一口气,在地上抓起一把泥土抹在身上,弄得脏脏的。 砚尘珏皱了皱眉,他爱干净,这一点和他母亲一样。 他没明白,虞氏为何要弄脏自己的衣裳,她以前是个连衣服上沾湿了一点也要更换的人。 虞氏摸了摸自己的脸,尽量让自己笑得自然一些,而后走了进去。 一进门的刹那,砚尘珏也元神归位。 清吾正靠在他怀里,手里把玩着他的头发。 他出去的时间不短,发尾被编成了好几捋小小的麻花辫,和他这张天生清冷的面容格格不入。 虞氏一进门,清吾立刻注意到她的脸红红的。 她问道:“娘亲,你怎么了,脸上怎么有些红肿,是不是那个甄夫人欺负你了?” 虞氏连忙笑着摇头,道:“我呀,方才不小心在门外摔了一跤,你看我这一身弄得到处都是沙子,脏兮兮的。先让我去换身衣裳,再回来与阿清说话。” 清吾看着虞氏走到衣柜前,从里面取出一身干净的衣物,而后去了侧屋。 虞氏一走,清吾便皱着眉头坐直身子,“娘亲是不是被欺负了?摔跤怎么会摔到脸上去?” 砚尘珏面上淡淡的,看不出悲喜地点了点头。 清吾:“你……你怎么不帮帮娘亲啊?” 少年摇了摇头,“这里是砚尘真的记忆幻化出来的结界,不知是不是他在场的缘故,我无法现身,也无法改变已经发生的事情。” 听了这话,清吾垂下眸子,握着他的手,“亲眼看见娘亲受苦,你心里也不好受吧?” 砚尘珏什么也没说,但是眸子里的哀伤已经说明了一切。 清吾心里暗叹,这小子明明是在乎娘亲的,还要别扭的计较,不肯服软。 想来,他也不是只对这一件事如此。 清吾和他相处这么久,他那些执拗,她早就见识了个遍了。 大概是被伤害的太深了,哪怕自己珍惜的人表现出一点可能不喜欢他的征兆,他都害怕极了。 因为害怕失去,他甚至会偏激的……不想得到。 清吾轻轻抚了抚他的脸,“阿珏,其实,这也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你可以用这个机会好好的看一看,或许娘亲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无情。” 砚尘珏没有说话,只是垂着眸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清吾怕说多了,只会徒增砚尘珏的负担,也就不再说了。 她靠在砚尘珏的心口,继续编手里的那缕头发。 虞氏换好衣裳走出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看着砚尘珏。 很显然,她有话想问砚尘珏,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砚尘珏一抬眸,对上虞氏的眼睛,语气冷淡:“母亲有话问我?” 清吾冲虞氏笑笑,“娘亲,你有什么想问的,都可以问。” 虞氏沉默了许久,才终于开口,“阿珏,你……能不能救救现在的你?” 这话虽然费解,但砚尘珏和清吾都听明白了。 砚尘珏张了张嘴,想问她在乎吗? 可清吾捏了下他的手,让他这番话没能问出口。 少年淡然地说:“母亲不必担忧,即便是现在的我,也有能力保护自己。” 这话说得冷淡,清吾连忙附和道:“娘亲,阿珏他没事的,以他现在的修为,即便是妖族群起攻之,也奈何不了他的。” 虞氏怔怔地看着清吾,“真的吗?” 清吾笑了笑,“放心吧,他现在跟他父亲装模作样呢,您别小看了他。” 说着,她扯了扯砚尘珏的手,“是不是呀?” 少年点点头,虞氏这才稍稍有了些安慰,一颗悬着的心也放下了些,“那就好,那就好……” 清吾看着虞氏那卑微的样子,心里难受的紧。 从前倒也罢了,如今她也是个有孩子的母亲了,一想到自己的孩子若是有一日这么冷淡的对她,跟要了清吾的命似的。 正想着,江七白把孩子抱了过来,“夫人这可怎么是好,我方才哄了好一阵儿了,言言一直在哭,怎么哄都不好。” 虞氏接过孩子,哄了哄也不见好,便笑了,“是饿了。” 见虞氏看向自己,清吾愣了愣,“这个年纪的小娃娃,该吃什么呀?” 虞氏笑着指了指自己的心口,“自然是喝奶的呀。” 清吾一下子红了脸,才觉得自己方才问了个多没脑子的问题。 可……她这新手母亲,哪里知道该怎么办? “娘亲教我。”她红着脸说。 虞氏点了点头,坐在卧榻边。 还没等拉开衣带,清吾突然想起了什么,抬手捂住了砚尘珏的眼睛,“你不准看。” 清吾身材不错,但总担心着砚尘珏瞧了自己生孩子喂奶,对她的身子有不好的印象。 少年耳根子顿时红了,喉结上下滚了滚,“我……我不看。” 虞氏会心一笑,拉开清吾的衣摆。 喂了奶,小娃娃果真不哭了,乖乖的趴在清吾怀里。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清吾觉得这小东西好像也没有第一眼瞧见时那么丑了。 她戳了戳言言的脸颊,软软的,还挺可爱,比他爹的脸柔软多了。 清吾忍不住又多戳了几下,虞氏赶紧拦着,“这小孩子的脸啊不能一直戳,不然的话两边脸颊要不对称的。” 一听这话,清吾立刻收了手。 难得砚慕清他爹生的这么好看,若是没继承他爹的美貌倒也罢了,若是继承了,被她这个当年的戳歪了,那可真是罪过了。 她低下头在砚慕清额头上亲了一下,这温暖的小身体还真有一种安抚人心的能力,比砚尘珏的皮毛还能治愈人的。 清吾不敢再亲,只能问虞氏,“什么时候才能放心戳呀?” 虞氏笑了笑,“四五岁的时候吧。” 清吾松了口气,还好还好,再过个几年就可以随便揉了。 忽而想起了什么,清吾又问:“阿珏不是狐狸吗?怎么言言一生下来就是小孩子?” 虞氏摸了摸她的头,“除非是修为全无的狐妖,否则不会生下小狐狸的。” 清吾不解地说:“可是我刚认识阿珏的时候,他就是小狐狸,我养了两百多年才把他养成人形的。” 砚尘珏柔声说:“因为我没有妖丹。” 是了,清吾想起来了,那时候他没有妖丹来着。 162章 避无可避 她这才点点头,道:“可惜了你没有妖丹,若是和你初见,你便是如此模样,我肯定不会让你等这么久。” “嗯。”少年的狐狸眼笑得弯弯的,眉目里跟沁了水似的,温柔极了。 第二日,果然传来了砚尘珏被妖王下狱的消息。 虞氏紧张的不得了,即便是有了砚尘珏和清吾的肯定,但做娘的一听到孩子下狱,哪里还能绷得住? 清吾看出了她的难过,劝道:“娘亲,您别担心了,阿珏没事的,真的,我保证。四年后,他都做了妖王了,现在怎么可能会出事吗?” 虞氏轻叹了一声,突然有人咚咚咚的敲起了门。 这火急火燎的敲门方式让清吾心里一惊,“怎么办,阿珏,我们会不会被人发现?” 还没等砚尘珏开口,外面那人已经等不及破开房门进来了。 少年一进门,彻底傻了眼,呆愣愣的站在门口,惊得说不出话来。 虞氏赶紧把少年拉进屋里,关上了房门,“你这孩子,干什么急急忙忙的?” 小砚这才回神,挠了挠头,看着坐在卧榻边缘,怀里还抱了个姑娘的砚尘珏。 正惊愕着,江七白抱着孩子从侧屋里出来,“发生什么……事情了?” 方才的敲门声也惊扰了她。 小砚下巴都快掉到地上去了,指了指砚尘珏怀里的那个,又指了指抱着孩子的那个,“这……这这这……这两个都是哥哥带回来的?” 虞氏无奈的看他一眼,示意他不要胡言乱语。 “这是你哥的妻子阿清,那位姑娘是阿清的朋友七白,七白抱的是你哥的孩子言言。” 小砚还是有些不可置信,“妻……妻子?还有……儿子?” 显然小砚的接受能力比虞氏的接受能力差多了。 任凭虞氏跟他说了三遍,他才含含糊糊的听懂了。 难怪! 他是听说他哥下狱了,这才急急忙忙地来告诉娘亲,没想到一进门,他哥正好端端的坐在屋里,怀里抱着一个虚弱的,侧室还有一个抱着孩子的。 这场面……谁看了能不迷糊? 小砚擦了擦头上的冷汗,道:“所以说,这个哥不是我现在的哥,是吗?” 虞氏点点头,“可以这么说。” 小砚小心翼翼地瞄了清吾好几眼,毕竟是被砚尘珏冷惯了的弟弟,突然瞧见自己那个冷的没有表情的哥哥有了妻子,谁能不好奇? 清吾最喜欢逗他,一见他那小狗儿似的模样,便忍不住坏心大起,“小砚,你怎么总是偷看我,该不会是……喜欢我吧?” 果然,一听这话,小砚顿时如同炸了毛的猫,十分浮夸的摆手摇头,“没有没有,我才没有,哥,你要相信我,我我我……我是清白的。” 清吾忍不住笑出了声,她现在腹部还时不时的隐隐作痛,也不能笑的幅度太大,只能咧着嘴笑,“那你偷看我干什么?” 小砚解释,“我只是……我只是比较好奇。” “好奇什么?”清吾问。 那少年低着头,挠了挠脑袋,“就是……我哥的妻子嘛,没想到,我哥也会娶妻生子。” 清吾一副了然的点点头,“嗯,我明白了,你觉得你哥娶不着媳妇儿。” 小砚反应很大,“不是,才不是,我哥可是妖族第一美人,怎么可能娶不着媳妇儿?是……是那些庸脂俗粉都配不上……配不上我哥。” 清吾仰头看了砚尘珏一眼,小声道:“你还有这个称号呢?我还以为你只是华光门第一美人,没想到你还是妖族第一美人。” 砚尘珏道:“我也没听说过。” 清吾笑了笑,“那肯定是小砚瞎编的了,我瞧着小砚就比你好看。” 很显然,这一句话让在场的两个人都绷紧了神经。 尤其是砚尘珏,清吾很明显的感觉到自己腰间的那条手臂缩了缩,把她搂地更紧了。 清吾也意识到,自己好像玩过头了。 她摸了摸鼻尖儿,“我开玩笑的,肯定还是你最好看。” 少年绷紧的嘴唇这才有了一丝松懈。 清吾心里暗叹:这小子可真能吃醋,什么人的醋他都吃的津津有味儿。 小砚也跟着松了口气,道:“嫂子,你别逗我了,我哥会生气的。” 再说下去,砚尘珏还真是要生气了。 清吾现在没力气哄他,也就不给自己找麻烦了,“好吧,好吧,今日放过你了。” 小砚一口气呼出来,道:“那现在我哥入狱了,该怎么办啊,娘亲?” 虞氏看了砚尘珏一眼,后者说道:“这两日,你只需管顾好自己,我很快就会处理好一切,妖族……马上就要变天了。” 只有清吾知道砚尘珏口中的变天是什么意思,她握紧了少年的手,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问他,“你害怕吗?” 砚尘珏眸子软了起来,失落又可怜地点了点头。 清吾缄默良久,“如果你不愿意我看到那样的场面,我也可以……不看的。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不管你经历了什么,做了些什么,我都不会放弃你。但是,如果你还是害怕,我这么做给你带来的,除了害怕什么也没有,那我就不做。” 少年低声说:“不想你看。” 果然,他还是害怕! 清吾抚了抚他的手,道:“那我不去了。我不看,你会好受一点吗?” 砚尘珏咬了咬嘴唇,没说话。 他没有好受一点,心里明明又期待能亲眼看到清吾包容他的过往,又担心清吾会因此觉得他可怕。 砚尘珏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想让清吾怎么样。 小砚倒是没听清两人说什么,只是看着他哥那可怜巴巴的样子,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他凑在虞氏身边小声问:“娘亲,我哥是不是……被夺舍了?” 虞氏拍了下他的脑门,“臭小子,不要胡说,你哥这是跟你嫂子撒娇呢。” 小砚:“……” 撒娇?他宁愿他哥被夺舍了,至少这样让他更容易接受。 但转念想起,他哥年少的时候,也很喜欢跟娘亲撒娇,小砚又觉得似乎并不陌生。 可是,自从他哥从仙门回来,就再也没有撒过娇,甚至没有露出半点笑容。 小砚甚至会想,他哥是不是已经忘了怎么笑了? 但今日他瞧见了,他哥对他那位嫂子,温柔极了,笑起来也漂亮极了。 不可避免地,小砚心里有些失落,觉得自己在哥哥的心里还比不上嫂子。 恍然间,小砚瞧见清吾勾了勾他哥的下巴,笑着说:“干嘛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我都听你的,你倒没主意了?” 砚尘珏咬着嘴唇,那模样,那表情俨然是个十足的……小怨妇。 小砚看得心里恶寒,觉得他哥这样有点恐怖,比冷脸还恐怖。 “小砚!” 突然被清吾点到名的少年后背一僵,整个人挺直了。 “转过去!”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小砚竟然连缘故都没问,听话的转过了身,背对着卧榻。 虞氏也很配合的转过身去。 清吾挺了挺腰,忍着腹部因为动作带来的疼痛,抻着脖子亲了砚尘珏一口。 ‘小怨妇’的眸子闪烁了下,唇边绽放出笑容。 清吾哄他,“好了,别不高兴了,嗯?” 少年乖顺的点点头。 小砚反应过来的时候,气呼呼地转过身来,“我干嘛要听……” 话没说完,就戛然而止在他哥温柔的眸色之中。 小砚呆愣愣的看着砚尘珏,觉得他哥就该是这样的又不该是这样的。 清吾调皮的抬手遮住砚尘珏的眼睛,一本正经的对小砚说:“我的,你不准看了。” 小砚愣了下,很快就红透了脸,气得跳脚,“什么你的我的?这是我哥,你……你别欺人太甚。” 清吾得意洋洋地说:“你哥怎么了?这是我夫君,我孩子他爹。” “你……你你……” 小砚气得说不上来话,脸胀得更红了几分。 清吾瞧他这样,笑得更开心了。 砚尘珏难得出声,“你别总逗他。” 听他这话,小砚心头一暖,他哥果然还是心疼他的。 清吾抬眸望他,少年脸上带着几分不悦,哪里是心疼小砚,俨然是……吃醋了。 “好吧,那我逗你,行不行?”清吾眨着眼睛勾了勾他下巴,少年面上红了红,含羞带怯的点了点头。 这天夜里,砚尘珏睡不着觉。 他心里忐忐忑忑的,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清吾清吾不是个能轻易放过他的人,如果创造了结界,也没办法让清吾亲眼看到他弑父拔舌的场面,那么这个结界存在的意义在哪里? 砚尘珏有一种明日的事情避无可避的想法。 “怎么了?”清吾突然侧过身来抱住他的腰。 砚尘珏垂了垂眸子,低头在她发顶吻了吻,道:“没事,清姐姐快睡吧!” 清吾在他怀里拱了拱,道:“还说没事,呼吸这么沉,明明就是有心事。你啊,什么都不跟我说,一点也不坦诚。” 少年绷紧了嘴唇,沉默了起来。 清吾叹了口气,戳着他心口,“我知道,我以前做的不好,嘴上说着你什么样子都能接受,但实际上却……” 她顿了顿,想起第一次怀疑砚尘珏参与了屠杀半魔体女修时,自己的反应。 也难怪,难怪砚尘珏现在这么不相信她。 若是换成她自己,怕是对这样的人也没办法相信的吧! “是我自己的问题。”少年低声说。 原本他就没什么信任别人的能力,这是他的错,不是清吾的。 清吾道:“我很想和你一起面对,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很认真的。虽然我也有点不明白,都到了如今这个地步,我孩子都给你生了,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但是……我希望你能明白,那些事情我都知道了,不管是不是亲眼见到,我都已经有了接受的准备。” 少年垂着眸子,又不说话了。 清吾无奈,也不再继续说什么,枕着他的肩膀,把今日给他编的小麻花辫儿一个一个解开。 嗐,他喜欢拖着,那就继续拖着吧! 可次日一早,砚尘珏就明白了,这事情不是他想拖着就能拖的。 他一睁眼,自己早已经不在虞氏的寝殿中。 卧榻还在,只是周围变成了一片虚无。 看样子,在最重要的事情发生之时,连虞氏和小砚等人也变成了不重要的人物,消失了。 清吾感觉到身边那人的动作,揉了揉眼睛,问道:“天亮了吗?” 砚尘珏嗯了一声。 待清吾睁开双眼,被周围的一切惊到了,“这……这是什么地方?” 砚尘珏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回答,便见江七白抱着孩子急匆匆地跑了过来,“阿清,砚公子,这是……这是怎么回事?” 少年摇了摇头,道:“或许是为了让我们看到……这段经历。” 清吾抬起头,看着少年眸子里的灰暗,心中万分感慨。 她轻抚着砚尘珏的鬓发,“阿珏,别担心好吗?” 砚尘珏沉默了良久,这会儿他再怎么担心也没办法了。 该来的终归是要来的。 这段时日,砚尘珏每日都会趁着清吾睡着之后,想法子冲破结界。 结果证明,凭借他的力量,是有办法脱离的,但是…… 这种血脉连接的结界,他能够逃离,但是他刚出生的孩子没办法。 砚尘珏心里是有些忐忑的,虽然言言呈了他的血脉,但是要获得和他等同的修为,怕是要磨砺千百年。 难道他要一直一遍一遍的在这结界中,让清姐姐和他的孩子看着他残忍的模样度日吗? 这对于砚尘珏来说,无疑是致命的打击。 砚尘珏捏紧了拳头,心里想着,若是离开这里,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杀了砚尘真,绝不能留他活着。 正想着,突然四周的一篇苍茫开始变化,周围变成了雕梁画栋的大殿,金碧辉煌,每一样陈设都显示着华贵。 大殿之上,一黑金锦袍的男子坐在其上,那人生了一张俊脸,尤其是一双狭长的狐狸眸子,带着一股薄凉的气息。 这人单单是看着一张脸就是薄情相。 163章 报复 清吾还是第一次见到活生生的砚兰盛,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那个死去的尸体,被砚尘真扒开双目的刹那,那双泛着白的死气沉沉的眼睛。 那具傀儡和眼前的这个男人简直判若两人。 男子脸上带着愠怒,眉头皱的紧紧的,饶是如此,也无法让人忽视他尊贵俊逸的容貌。 清吾小声问:“你父亲是不是看不到我们?” 他们三人几乎是站在大殿正中央的,虽然殿上那人的视线是直直的朝着他们看过来的,但是那人一言不发,似乎看的并不是他们。 砚尘珏点了下头,眸子往后瞥了瞥,道:“嗯。” 清吾和江七白顺着砚尘珏的视线看过去,只见‘砚尘烬’正站在他们身后,脸上没什么表情,淡漠地抬头看着殿上的砚兰盛。 砚兰盛猛地一拍桌子,声音十分冷傲沉重,“谁准你进来的?” ‘砚尘烬’勾起唇角,扬起一抹嘲弄地笑容,“我想进来,父亲的那些废物可拦不住我。” 砚兰盛眯起了眸子,“好大的口气,砚尘珏,你以为你在同谁讲话?” 突然,‘砚尘烬’哈哈大笑了起来,少年清脆爽朗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大殿之中显得格外空灵,甚至产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诡异阴森之感。 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切的清吾不由得打了个冷战,她从未听过砚尘珏这么笑,也从未见过他脸上这样冷漠的颜色。 不知为何,分明那人是在笑着的,可清吾心里生出了一股子钝痛。 她不知道此时此刻的砚尘珏心里在想什么,但是她听得出他笑声中的绝望。 即便是他再怎么狠心,要杀死自己的父亲,应该也是痛苦的吧! 清吾抬起头去看身侧少年的脸,那人正脸色煞白的垂眸看她,似乎在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 两人的视线相互交会的刹那,砚尘珏开了口,“会不会觉得可怕?” 他问出这句话的时候,面如死灰,就像是已经被押上了刑台的人,祈求着珍视的人不要亲眼看着自己的死状一般。 清吾握着他的手,十分坚定的摇头,“不会,只是觉得……心疼,阿珏以前承受了太多。” 她对他露出一个浅浅的笑,让少年跌入冰谷的心稍稍有了一丝暖意。 ‘砚尘烬’笑罢,在砚兰盛惊诧的眼神中往大殿上走去。 而殿上那人已经站了起来,怒喝,“来人,来人!” ‘砚尘烬’看着那个分明不把他放在眼里的父亲,此刻也不想脏了自己的手,想让他的那些侍卫来打发他。 就在砚兰盛喊出第三声的时候,‘砚尘烬’一个闪身飞到了他身前。 显然,一个病弱弱的儿子,此刻面上带着阴骘的表情,用着高阶的法术瞬移到他面前,这对砚兰盛来说是震惊的。 砚兰盛瞪大了眸子,嘴巴微张。 可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被一条从‘砚尘烬’手指间飞出来的鲜红灵光穿过了脖颈,喉咙顿时一痛,让他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164章 修罗场 灵光两端像是有生命似的,从砚兰盛的脖颈两边穿过,等到砚兰盛反应过来之时,脖子上的灵光已然化成了红线,宛如一条坚韧的绳索扼住了他的呼吸。 砚兰盛双手成拳,从体内迸发出强大的法力,生生将红线挣断,眼睛里散发出红光,“竖子小小把戏,凭这你也想对付你爹?” 可当他说完这话,在回神时,身侧的少年已经消失不见了。 男人两指按在眼睛上,开视天眼,洞察一切,竟丝毫没有感觉到有人存在或者有人瞬移离开的踪迹。 耳边突然传来少年清冷的声音,“父亲,我的把戏可不知这一点。” 话音刚落,脖子上一股劲力将他往后扯,砚兰盛毫无还手之力,便已经被拉扯着重新坐在了大殿的座椅上。 ‘砚尘烬’按着他的肩膀,在他耳边低笑,“父亲,我原不想这么快就杀了你,这是你逼我的,我不记前嫌的容下了你,你竟然容不下我。” 砚兰盛咬着牙想要挣脱‘砚尘烬’的禁锢,可却只是白费力气。 他不解,为何自己病恹恹的儿子突然有了这么高的修为,连他都挣脱不得。 砚兰盛眯起了眼睛,“孽障,你不要得意,你以为你这些歪门邪道会给你带来什么好下场?” 他自然而然地认为‘砚尘烬’之所以能够在短时间内修为大增,是修习了什么邪术诡道,那些禁术虽然能够很快让人提升法力,但也修行者的下场也是惨烈的。 ‘砚尘烬’这么急着要杀了他,自然也不会落得什么好下场。 天道自由轮回,弑父这桩罪名,他是怎么也逃不掉的。 再加上修习邪术,怕是要死无葬身之地。 诚然,砚兰盛是不关心‘砚尘烬’的生死,但他在乎自己的。 砚兰盛道:“你若现在放开我,我念着你我父子情份,可以放你一条生路,若是你执迷不悟,你的下场会比我更惨。” ‘砚尘烬’再次大笑起来,这一次,他笑得前仰后合,都快要笑出眼泪来了。 他笑着说:“父亲,我的好父亲,你怎么到现在还没看清楚局势?现在你的命在我手上,你怎么还能如此理直气壮的用这种命令的语气对我说话?” ‘砚尘烬’那张漂亮的脸,因为邪魅妖冶的笑容显得格外妖艳诡谲,他拍着砚兰盛的脸,“你应该求我,像我当年跪在你眼前求你那般,好好的求我,说不定我会大发慈悲的放过你。” 砚兰盛眸子里渗出阴狠,他眯起眼睛,“砚尘珏,我是你父亲,你要为了弑父付出多少代价?让我求你,你是什么身份,让你父亲求你?” ‘砚尘烬’像是笑累了,但仍旧觉得他可笑,面上挂着深不及眼底的笑容,“父亲?你怎么也大言不惭的用这个称呼?天底下有让自己儿子看着自己与人苟合的父亲吗?有送自己儿子去死的父亲吗?你也配,你也配做我父亲?” 这话显然激怒了砚兰盛,那人幽深的眼眸中闪烁着凶光,若非此刻受制于人,大概下一刻他就会杀了‘砚尘烬’。 诚然,此刻占据高位的人是‘砚尘烬’,而非砚兰盛。 看着眼前的这两个人,清吾心中生出些欣慰。 她想,至少她面临的是‘砚尘烬’弑父的场面,而非‘砚尘烬’被父亲折辱的时候,否则的话,她根本无法想象。 砚兰盛牙齿咬得咔咔作响,像是随时有可能断掉似的。 “你这孽障,我当初真是不该留你活路,若知晓你会有今日这般大逆不道的时候,我便该在你一出生的时候就杀了你!” ‘砚尘烬’听着这番话,心中并无波澜,因为他太了解自己的父亲了,这个让他最为痛恨的人之一。 如果真的给砚兰盛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他一定会下手除掉‘砚尘烬’。 但这种假设并不存在,也不可能发生。 就在此刻,突然大殿的后头传来一阵细细簌簌的声音。 警惕如‘砚尘烬’,很快就察觉到了异样,他手掌一抬,便将那原本被禁锢在椅子上的砚兰盛的嘴巴封住。 那男人嘴巴一张一合的似乎在说些什么,但却发不出一点动静儿。 ‘砚尘烬’眼睛瞄向后殿,修长的两条腿往大殿后方走去。 此刻的清吾并没有多想,只是以为有人冲了进来,会对‘砚尘烬’不利。 于是,她匆匆忙忙的要往大殿上去,却被砚尘珏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 清吾愣了下,不解地看他,“你是不是有危险?” 少年垂着眸子,低声说:“今日我不会有任何危险,有危险……也是别人。” 这话一下子点醒了清吾,她瞬间想起来什么。 是了,当年她第一次来妖族,遇见砚尘真的时候,他就是带着她从后殿钻进来的。 原来这是那孩子从小就喜欢偷偷进来的地方。 难怪,她曾经觉得奇怪,为什么妖王殿,甚至是妖王宫都雕饰华丽,样样儿都是最精巧的,偏偏这妖王殿的后殿是破败的。 大约是砚兰盛故意为之吧。 为了给那个小孩子一个自以为很隐蔽的角落,纵容他胡闹玩乐。 清吾心里一紧,觉得砚兰盛爱极了砚尘真,甚至可以算得上是溺爱。 可为什么? 为什么明明一个可以溺爱孩子的人,却对另外一个孩子如此残忍? 那只被砚尘珏握着的手,紧紧的反握住了他。 清吾说:“我不过去了,别怕。” 其实,砚尘珏心里也很清楚,清吾过不过去都改变不了什么,会上演在清吾面前的还是会出现。 这里是砚尘真的结界,自然在有他出现的视角是最清晰的。 果然,就在他这么想着的时候,周围的场景已经发生了变化。 ‘砚尘烬’正居高临下的站在后殿的门口,一个脸上弄得脏兮兮的小少年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 也不知道是那小少年方才钻狗洞累着了,还是后殿的光线昏暗,让他没能看清。 眼前这个高挑的,狐狸眼亮晶晶的少年被他错认成了父亲。 砚尘真轻声喊他,“爹爹!” 小少年喊着,便摇摇晃晃地跑到‘砚尘烬’身前,一把抱住了‘砚尘烬’的腿。 ‘砚尘烬’冷冷的垂眸,看了那小少年一眼。 小少年撒娇似的故意把脏兮兮的手在‘砚尘烬’的衣摆上蹭了蹭。 清吾想起了某些场景,是她刚刚重生回来的时候,在祠堂里,砚尘珏故意把他手上的果子汁水蹭到她身上去。 她无奈道:“真是兄弟,连坏毛病都一样。” 砚尘珏幽怨的看她一眼,道:“才不是。” 清吾捏了下他的脸,想起自己当时的反应,觉得好想有点过激。 咚的一声巨响,清吾再回过头来看,砚尘真已经被‘砚尘烬’踢了出去。 这一瞬,清吾除了觉得砚尘真有点可怜以外,更多的是觉得……自己那时候的反应好像也没有那么严重。 小少年吃痛的摔在地上,顿时嚎啕大哭起来,那声音十分洪亮。 可哭声很快就戛然而止了,‘砚尘烬’封住了砚尘真的嘴巴,他拎着小少年的衣裳,将人提到了大殿上。 方才砚兰盛面对‘砚尘烬’的杀意,没有丝毫的畏惧和慌乱,有的只是凶狠和杀意。 但此刻,他有了恐惧。 在看到砚尘真被‘砚尘烬’拎了过来的那一刹,砚兰盛心中萌生出一股巨大的寒意。 他张大了嘴巴,却发不出声音。 ‘砚尘烬’看着这一对父子,两个人都发不出任何的声响。 突然,‘砚尘烬’嘴角绽放出一丝笑意,笑得阴毒,“父亲,你在害怕吗?” 他结了个印,将整个妖王殿,连同后殿一起划入了结界中,和外界分割开来。 而后,‘砚尘烬’解开了那对父子的语言禁锢。 砚尘真坐在地上不停地哭,方才‘砚尘烬’的那一下丝毫没有手下留情,他疼的哭个不停。 原本还在对‘砚尘烬’不停咒骂的砚兰盛也心疼地开始安慰,“阿真,阿真,别哭了,到爹爹这里来,乖,不哭不哭。” 明明是‘砚尘烬’和砚尘真两个人的父亲,可偏偏这个父亲如此偏爱其中一个,这对于另外一个人来说是多痛苦的打击? 尽管‘砚尘烬’早已经对他的父亲不抱有任何的期望,可是,在看到自己痛恨的父亲,如此疼爱砚尘真的时候,他心里的难受,是说不出来的。 在事态之外的清吾一把抱住了砚尘珏,轻轻的拍着他的背,“如果我这个时候在你身边,你是不是就不会难受了?” 清吾声音软软的,带着一点酸涩的难过。 砚尘珏会抱着她,点点头,“如果清姐姐在我身边就好了。” 清吾很想抱一抱这个是空的‘砚尘烬’,可她知道自己现在做不到,所以……抱一抱另外一个他,也是好的。 然而,此刻的‘砚尘烬’眼睛里带着灰暗,声音却冷酷到了极点,“父亲还真是厚此薄彼,如此疼爱阿真,当着我的面,难道不怕我因为嫉妒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吗?” 砚兰盛恨恨的剜了他一眼,狠厉地说:“砚尘珏,你敢!” 这话引得‘砚尘烬’哈哈大笑了起来,“我不敢?父亲,你怎么总是不清楚自己现在是在什么位置上,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还要说着这些霸道的话,你不觉得可笑吗?” 砚尘真看着‘砚尘烬’嚣张跋扈的样子,淌着眼泪儿从地上爬起来,一把抱住‘砚尘烬’的腿就要咬下去。 还好防备心够强,很快就意识到了砚尘真的动作,一只大手按在他的脑门上,眼看就要将那孩子杀掉。 这时的砚兰盛终于放下了威严,喊了起来,“砚尘珏,不要,你不要杀他,你想怎么样,你想怎么样你冲我来。” ‘砚尘烬’笑着看了一眼坐在殿上的男子,原本要取了砚尘真姓名的那只手终于收了回来。 他抬脚不轻不重的踢开了砚尘真,道:“父亲总算是学乖了,哈哈哈……” 砚兰盛眼睛里满是灰蒙蒙的东西,看不出是悲伤还是畏惧,他低声唤着,“阿真,过来,来爹爹这里,听话。” 小少年已经被‘砚尘烬’踢了两脚,于是不再冲上去找‘砚尘烬’的麻烦,灰溜溜的钻进砚兰盛的怀里,低声地哭着,“爹爹,好疼,我……我好疼……” 砚兰盛那张天生就自带凶相的脸上生出了几分不该有的柔和,他没办法抱住怀里的孩子,只能言语安慰着,“别怕,没事的,很快就不疼了,阿真不要哭了。还记不记得爹爹教过你什么?男子汉,不能随便掉眼泪,是不是?” 他耐心的哄着砚尘真,‘砚尘烬’看着眼前温馨和谐旁若无人的两人,心里的恨意更浓。 “父亲是不是忘了,还有一个我的存在?”‘砚尘烬’冷笑着说。 砚尘真恶狠狠的瞪了‘砚尘烬’一眼,竟不知死活的说着,“你凭什么叫我爹爹父亲?你算什么?爹爹说了,他会杀了你的,你这样低贱的人,和你那个低贱的娘亲一样,就该被千刀万剐。” 从小到大,‘砚尘烬’被辱骂的次数说不胜数。 因为他娘是妖王妃,这个占着空名头的可怜女人,一直以来都是众人针对的对象。 作为这样的人的孩子,自然也是被欺负的那一个。 砚兰盛从来不在乎他娘亲,也从来不在乎他这个孩子。 如今砚尘真的一番话,让‘砚尘烬’那些死去的回忆全部一股脑的翻涌了上来,他一个箭步上前,捏住了砚尘真的下巴。 小少年张牙舞爪的拍打他的手腕,眼见着‘砚尘烬’白皙的手腕上出现了一道一道被挠过,被打过的红痕,可‘砚尘烬’却浑然不觉。 他早就疼到了极致,也不觉得此刻的疼痛有什么,更何况与心里的疼痛想比,这些皮肉上的痛苦根本不值一提。 ‘砚尘烬’的手越来越用力,任凭砚兰盛求他,他也没有松手的打算。 165章 护子心切 脸颊上的疼痛,让砚尘真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哭泣,他甚至疼的顾不上再去抓挠‘砚尘烬’的手,已经快要疼晕过去。 像砚尘真这样一个从小娇生惯养,被捧在手心上的孩子,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苦。 他红着一双朦朦胧胧的泪眼,回头去看自己的父亲。 可砚兰盛没有任何办法,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最疼爱的儿子被‘砚尘烬’折磨着,嘴里不停的求饶,早就没有先前那个高高在上的妖王的姿态。 砚尘真是砚兰盛的软肋,正如清吾是‘砚尘烬’的软肋一般。 ‘砚尘烬’太清楚自己的软肋在自己面前受苦,自己却无能为力的心情。 但他不可怜砚尘真,也不可怜砚兰盛。 他们两父子现在承受的,是他们原本就应该要承受的,是他们加注在他身上的痛苦,是他喘不过气来的根源。 ‘砚尘烬’心里想到了那个人,想到了自己深爱的少女,眼睛湿润了起来。 砚兰盛以为他有所动容,继续一声一声的求着他,“阿珏,我求你,我求求你,你看在我生养你的份儿上,放过阿真吧!他还只是个孩子,他什么也不懂,你放他一条生路,你对我有什么怨,有什么恨,你折磨了杀了我都可以,只要你放了他。” ‘砚尘烬’收起眼中的泪水,尽力的不去想清吾的那张脸,他深吸了一口气,道:“父亲还真是识时务。” 他原本也不打算就这么杀了砚尘真,毕竟杀了他对自己来说没有多少好处。 除了能解一时的气愤之外,什么也不能带给他。 可留着他,‘砚尘烬’就可以一直用砚尘真折磨砚兰盛。 ‘砚尘烬’松开了手,淡然地说道:“父亲想让我放过他,也不是不可能的,但是……父亲对我也没什么恩情,若是想让我听你的话,似乎应该给我些什么好处才是。” 砚兰盛皱了皱眉,似乎在思索,片刻之后,他说:“你想要妖王之位是不是?你想做妖王,我可以成全你。” ‘砚尘烬’哈哈大笑了起来,他戏谑地看了一眼砚兰盛,道:“父亲,你可真好笑,妖王之位?我想要这个位置,我有的是法子。” 砚兰盛的脸色瞬间难看了起来,‘砚尘烬’这话说得不假。 此刻,他已经是‘砚尘烬’砧板上的鱼肉,哪里还有什么资格去和‘砚尘烬’谈条件? 可除了这个,砚兰盛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拿得出什么给‘砚尘烬’。 少年提醒他,“父亲应该知道,我最想要的是什么。” 砚兰盛皱了皱眉,“你想要什么?我如何得知?” ‘砚尘烬’笑着说:“父亲还真是不了解我,我如此了解父亲,可父亲却全然不知道我的心思,听着……可真让人难过。” 然而,砚兰盛知道他并不难过,甚至像是在嘲讽他。 可砚兰盛也顾不上许多,他此刻只一心想着如何才能救了自己的宝贝儿子,而非跟‘砚尘烬’作对,“你到底想要什么?” ‘砚尘烬’一字一顿地说:“我想要你痛苦。” 砚兰盛眸子紧了紧,很快就做出了决断,“你想怎么折磨我都可以,我不会寻死,一直痛苦下去。” 少年却突然摇了摇头,道:“身体上的折磨和痛苦算得了什么?父亲,你该不会以为,这样就够了吧?” 这样还不够? 砚兰盛心里猛地一缩,一股很不好的预感顿时涌上心头,“你什么意思?” ‘砚尘烬’捻着下巴思索了片刻,道:“也没什么别的意思,只是有些事情,我很好奇,想看看父亲的选择罢了。” 说罢,他将砚兰盛和砚尘真捆缚在一起,而后,消失在两人面前。 大概是受到砚尘真视角的阻碍,场景仍旧是妖王殿。 砚尘真声泪俱下,“爹爹,我们是不是要死了?阿真害怕,好害怕。” 砚兰盛像抱着他,却没办法,只能安慰着,“不怕,不怕,阿真,不管发生什么,爹爹都会想办法保护阿真的。阿真不会死,阿真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 他说着从口中吐出一枚金色的灵珠,那灵珠在触碰到砚尘真皮肤的刹那,就和他融为一体,消失了。 砚尘珏看着那两个人,低声说:“原来他把妖丹给了砚尘真。” 清吾不解地问他,“是因为这个,砚尘真才能把我们困在这里吗?” 少年摇了摇,“应该不止,我想阿真大概是还从父亲的尸体上提取出了什么,才能利用父亲的妖丹。虽然父亲的修为很高,可每个妖有自己的妖丹。将妖丹度给旁人,会产生很多的不协调性,导致那枚妖丹不能很好的和对方融合,所以,能提升修为,但不会很高。” 清吾想了想,也觉得有些道理,毕竟,如果能够通过这种方式就将旁人的修为占为己有,那岂不是天底下修为低微的人都没有活路了? “那他这么做,有什么意义?”清吾问。 砚尘珏回答:“可以保命。妖丹对于妖来说是可以保命的工具,如果一只妖遇到了危险,会在自己濒死的那一刻自爆妖丹,来抵御危险。” 清吾大惊,世间竟还有这样的保命工具? “只是,自爆妖丹的妖都是活不长久的,会如普通的活物一般,所以,这样的方式只能暂时的延缓死亡,却不能从根本上防范危险。”砚尘珏解释着。 清吾:“可是,你当年没了妖丹……” 少年勾了勾唇,道:“是啊,我也是要死的。被送去华光门的时候,我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准备。只是我没想到,后来会遇见你。” 初见的时候,清吾并没有觉得砚尘珏有什么特别之处,他看起来就是一只漂亮的狐狸。 周身没有一丝一毫的灵力和修为,再平凡不过。 那时候的清吾,也不知道这只漂亮的狐狸是妖族的皇子,他不能说话,她什么也无法得知。 砚尘珏的修行是清吾逼迫的,清吾那时候没想别的,只是为了防止这只狐狸和自己藏书阁里的老鼠,天空的飞鸟一样,不肖多久,就会香消玉殒。 清吾很奇怪,这只狐狸怎么会这么笨,明明自己已经很耐心很细心地教他,可他就是什么也学不好。 明明什么都学会了,可修为灵力就是半点不见起色。 急功近利的清吾给砚尘珏输送了不少魔气,一点一点的,一次一次的。 清吾没想到,自己那时候拔苗助长的举动,竟然在无形中延长了那只可怜的狐狸的寿命。 若非她这么做,没有了妖丹的砚尘珏早就死去了。 想到这些,清吾呼吸一紧,有些后怕的抱紧了砚尘珏的腰,“还好你没事。” 话音刚落,耳边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响了起来,“光天化日,不成体统!” 这一声训斥实在是太熟悉了,清吾抬头去看,果然是江铭昀从天而降。 清吾瞪大了眼睛,“江铭昀?你怎么也进来了?难不成妖族已经被砚尘真掌控了吗?” 江铭昀无奈的翻了个白眼,“凭他?还没那个本事,我只是不放心,过来瞧瞧。” 听他这么说,清吾才放心了些。 虽然他们几个进了结界,可小砚和娘亲他们都还在外面,若是妖族被砚尘真控制了,那他们两个人岂不是有危险? 砚尘珏看起来,要比清吾淡定的多,颇有尊者的姿态,问道:“外面情况怎么样了?” 他知道,江铭昀是个沉着冷静的人,即便是江七白在这里,他也是个以大局为重的。 此刻,能让江铭昀进来结界,大概是外面局势很好,或者说砚尘真已经被控制住了。 江铭昀如实的禀报,“小砚殿下正在审讯砚尘真,至于风声,我已经处理好了,如今知晓陛下出事的人尽数被关了起来,不会有任何消息走漏出去。” 砚尘珏拍了下他的肩膀,“做得很好。” 汇报完了工作,江铭昀这才小心翼翼地往江七白那边看。 江七白似乎也正在看他,和他视线交汇的刹那,她又急急忙忙的收回了视线。 清吾看出了两人之间的暧昧,便轻咳一声,道:“江铭昀,我们现在情况很危险,阿珏要保护我,顾不上我儿子和七白,你来得正好,快去照看他们。” 说完,她很不客气的推了江铭昀一把。 江七白见他被推过来,垂着眸子不说话。 她不是傻子,即便是再怎么自卑,也不至于认为江铭昀是特地跑到结界里来送人头的。 他是为了她。 江七白心里暖暖的,这种被人关心,被人眷顾的感觉,让她觉得自己不值得,但又忍不住想靠近。 “小皇子?”江铭昀不自在地问道。 江七白抬了下眼眸,连忙点了点头,道:“嗯,江公子还没……还没看过小皇子,要不要……看一看?和……和砚公子生的……很像。” 她说完,又觉得这句话似乎说错了。 虽然江公子如今在砚公子这里做事,但是他们两人不怎么和睦,这是人尽皆知是。 江七白刚想改口说,也很像阿清的。 江铭昀便已经凑了过来,“嗯,我瞧瞧。” 江七白连忙小心翼翼地一手抱着小娃娃,一手掀开小襁褓。 这几日,小娃娃也张开了些,不似刚生下来的时候那么皱皱巴巴的,但也不算很可爱。 江铭昀看着那小东西砸吧砸吧的吮着自己软软的小手儿,再怎么刚强的心也被萌化了。 他忍不住伸出手指,轻轻的戳了下小娃娃的脸颊。 也不知是怕生还是怎的,砚慕清顿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江七白赶紧搂在怀里哄着,一颠一颠的很是熟练。 江铭昀眉头一紧,有些内疚,自己是不是把小娃娃吓哭了? 他心虚的看了一眼清吾,只见那人跟没事儿人一样,丝毫没有半点儿不高兴。 这才让江铭昀松了口气,第一次见人家的孩子,就把小孩子吓哭了,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江铭昀头一次觉得有点庆幸,清吾是个没心没肺的,不然的话,他这心里可不好受。 倒是砚尘珏,冷声说:“江铭昀,你把我儿子吓哭了!” 江铭昀有些心虚,说了声抱歉。 清吾的眼睛亮了亮,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似的,眨巴着双眸看江铭昀,“呦,江大少爷道歉了?” 华光门要面子,端架子第一人竟然还会道歉,清吾觉得新奇也不足为怪。 江铭昀偷瞄了一眼还在哭个不停的小娃娃,“属下愿受责罚。” 还没等砚尘珏开口,清吾先替他回答了,“扣钱扣钱,扣的钱给我买零嘴吃。” 砚尘珏哼了一声,很是不满。 她喜欢吃零嘴,他什么都可以买给她,用不着江铭昀那点子微薄的工钱。 清吾这么说,显然是为了维护江铭昀,虽然砚尘珏很清楚清吾和江铭昀之间什么也没有,但是每次清吾出言维护,他心里都不是个滋味儿。 砚尘珏知道自己占有欲强,也知道自己那样不对,可是…… 可是他控制不住自己。 清吾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心思,道:“是不是罚的太轻了?不然……干脆让他和七白一起照顾言言好了,反正那孩子吵吵闹闹的,你也不喜欢带他。” 她嘴里说着,手下也没消停的一下一下戳着砚尘珏的手心,歪着头打量他。 砚尘珏哼了声,“谁说我不喜欢?我要自己带。” 这话倒是让清吾十分意外,到不是意外砚尘珏说喜欢言言,而是觉得他这样的性子,带孩子实在有些违和。 砚尘珏天生长了一张薄情的脸,美的一发不可收拾,眉宇间带着少年应有的青涩,尽管已经是当爹的人了,可从面相上看,怎么看都是翩翩少年佳公子。 一时间,清吾有些想象不出,这样漂亮的人,带孩子手忙脚乱的样子会有多好笑。 她戳了戳砚尘珏鼓起来的脸颊,“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你可别后悔。” 少年气呼呼地说道:“我才不后悔呢,我能带。” 166章 什么眼光? 清吾抱过那哭个不停的小娃娃,塞到砚尘珏怀里,“你抱吧!” 眼见的,砚尘珏的脸上闪过一丝错愕和手足无措。 他低着头看着怀里娇娇软软的小娃娃,像是随时有可能碰坏了的小瓷器。 少年小心翼翼地抱着,就着方才清吾把孩子塞过来的姿势,连动都不敢动一下。 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大概是这孩子天生就对自己的爹爹有本能的依赖。 明明方才还在哇哇大哭,就在砚尘珏的怀里停留了片刻,那哭声就渐渐的弱了下来。 砚尘珏脸上的无措这时候才稍稍缓解了些,他松了口气,心里生出几分安慰来,看样子带孩子好像也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可怕。 他动作轻柔的把砚慕清往怀里搂了搂,嘴角挂着甜腻腻的笑容,对着那小奶包眨眨眼睛。 那孩子竟然就这么被他逗得笑了起来。 清吾大惊,“你还真有带孩子的天赋?好厉害呀!” 她凑过来,探着脑袋逗着那孩子,小娃娃顿时笑得更开心了。 清吾戳着小奶包软软嫩嫩的小脸颊,问道:“臭小子,更喜欢你爹还是更喜欢我呀?” 自然这还没足月的小娃娃是没办法回答她的,可清吾还是笑着说:“你爹爹好看还是我好看?” 砚尘珏掐尖了声音,用软软的少年音回答,“自然是娘亲好看了。” 听了这话,清吾更加高兴,若不是场合不合适,她就要踮起脚来,亲亲他的。 即便是她没有这么做,可眼神里那黏糊糊的情愫,也让少年脸颊红红的,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还想再调笑砚尘珏两句,便有一道鲜红的灵光闪过,‘砚尘烬’再次出现在大殿上。 他手中还抓着一个女人的手臂。 在出现的刹那,‘砚尘烬’将那女人扔在砚兰盛身上。 那女人生的并不十分惊艳,甚至和虞氏相比差的很远。 清吾有些惊讶,这个女人难道就是砚尘真的母亲? 下一刻,砚尘真的声音立刻回答了清吾的猜想,他拖着哭腔喊着,“娘亲,娘亲……” 甄夫人显然被吓坏了,她斜靠在砚兰盛身上,甚至紧张地连砚尘真的声音都没听到。 “珍儿。”砚兰盛也唤了她一声。 甄夫人这才回过神来,一抬眸,对上了‘砚尘烬’那双嗜血的眸子,顿时吓得往后瑟缩了几下,“陛下,陛下,他要杀我,你救救我,快救救我呀!” 这是甄夫人的拿手好戏,是她最擅长的,也是能够得到宠爱的缘故。 那女人梨花带雨的哭了起来,趴在砚兰盛心口上的姿态都像是计算好了似的,十分的做作。 清吾无奈道:“你父亲什么眼光啊?放着你娘那般漂亮得体的美人不要,竟然对这样的女人宠爱有加?” 少年不屑的看着那殿上的男人,道:“这样的男人,也不值得我母亲喜欢,他就该配最下等的货色。” 说罢,砚尘珏觉得自己好像有些狠毒,有颤巍巍的看清吾,“我是不是说得太过份了?” 167章 做个交易 清吾摇摇头,道:“干嘛这么拘谨小心?我是你夫人,自然什么都是站在你这一边的,你别总这么畏畏缩缩的好不好,搞得好像……我虐待你似的。” 她笑了笑,这才让砚尘珏心里松快了些。 而大殿之上的女人还在撒着娇,让砚兰盛杀了‘砚尘烬’,“陛下,他方才突然冲进我的闺房,吓坏了我,还一脸凶神恶煞的模样,我怕极了。” 砚兰盛除了安慰她,此刻什么也做不了。 很快,甄夫人就意识到了问题。 砚兰盛虽然还能和她说话,可是他的身体是动弹不得的。 他被一道无形的力量捆缚在座椅上,没有还手之力。 届时,甄夫人才注意到,她的宝贝儿子正浑身是淤青,不住的哭着。 脑海中炸起惊雷,甄夫人可算是注意到了自己现在的处境,但仍然不死心的喊,“陛下?” 砚兰盛无力地说道:“珍儿,你先不要害怕,我会想办法护住你们母子的,我保证。” 虽然,他很清楚自己没有什么保证的资本,此刻连妖丹都没有了的砚兰盛,是个可以随意拿捏的废人。 ‘砚尘烬’冷笑一声,“父亲还真是喜欢说大话,也喜欢假扮英雄,我倒是想看看,父亲想用什么办法护住他们?” 砚兰盛几乎要将一口的牙齿咬碎了,“我……我愿意承受你所有的处罚,砚尘珏,你想要什么?你没有立刻杀了我,定然是有需要的地方,我想……我们可以做个交易。” 这番话‘砚尘烬’太熟悉了。 诚如当年他终于拿回了妖丹之时,自己承受着痛苦,向砚兰盛做出的保证,‘父亲,我想即便我是个废物,但也有一点点用处,我可以成为你在华光门的眼线,我想……想跟父亲做个交易。’ 一对父子,到了需要交易来保全什么的地步,那是多么的可悲? 只可惜,砚兰盛打错了算盘,‘砚尘烬’什么也不想从砚兰盛这里得到,如果真的有,那就是让他痛苦,让他万劫不复。 而这些,他不需要靠砚兰盛的帮助,他有的是法子能够做到。 ‘砚尘烬’抬脚在甄夫人垂下来的一条细腿上踢了一脚,道:“甄夫人,我听说这些年你没少折辱我母亲,是真的吗?” 他的语气平和,平和到根本不像是在质问,反而像是心平气和的与这个女人闲谈。 甄夫人吓得缩了缩腿,整个人如同受惊的小兽,惊慌失措的抬眸看着‘砚尘烬’,眼神里没有往日的嚣张跋扈,是一种祈求的眼神。 像是森林中迷失了方向的小鹿,带着些对未知的恐惧和祈祷。 或许就是这样的眼神,才会让砚兰盛这般喜欢她。 只可惜,‘砚尘烬’并不吃她这一套,再次狠狠的踢了她一脚。 这一脚踩在那女人的小腿上,顿时一股钝痛的感觉从腿上蔓延开来。 一向没有吃过苦头的女人吓得哇哇大叫。 她声音太尖锐,尖锐到让砚尘珏怀里的孩子哭了起来。 少年皱着眉头看向殿上的女人。 清吾敢说,如果这里不是结界,如果那女人是真实存在的,此刻的砚尘珏会再杀她一次,甚至将她碎尸万段。 这小子有时候是挺凶的! 大殿上的‘砚尘烬’张开五指,在手心里化出一枚匕首,两根修长的手指间,那柄匕首被转了起来,像是在玩什么小玩意儿似的。 那双漂亮的狐狸眸子正盯着那枚匕首的刀尖儿,一眨不眨的看着,带着几分戏谑的语气说:“我最讨厌别人吵吵嚷嚷的了,你说,如果把你的舌头割掉的话,你还有没有本事扰人心烦?” 这话让甄夫人的脸色瞬间惨白到了极点。 她很熟悉这些话,她说过类似的话。 因为砚尘珏惹到了砚尘真,甄夫人曾这么向砚兰盛提议过,让他割掉这个不知好歹的少年的舌头,这样一来,他就没有办法再对砚尘真不敬了。 相似的话,相同的人,只是说话的人换了。 甄夫人吓得连滚带爬到‘砚尘烬’身边,她趴在地上,两只颤巍巍的手,想要去抓‘砚尘烬’的衣摆。 ‘砚尘烬’嫌弃的后退一步,那女人却退而求其次的一把抱住了‘砚尘烬’的小腿,“我求你,我求求你,不要……不要割我的舌头,我求求你了……” 女人的触碰让‘砚尘烬’腹中一阵翻滚,几乎立刻就要吐出来了。 他抬脚踢开甄夫人,忍着胃里的不适,“你可真是找死!” 若是说方才‘砚尘烬’只是想吓唬吓唬她,可这时的‘砚尘烬’是真的存了要杀死甄夫人的心思。 ‘砚尘烬’厌恶女人,看到就会觉得讨厌,触碰便会觉得恶心,这些都是因为眼前的这个女人……以及他的父亲。 那天夜里,在他眼前发生的一切,都成了‘砚尘烬’此生都无法忘记的阴影。 甄夫人被踢在角落,她颤颤巍巍的爬起来,跪在地上,不知死活的开始解自己的衣带,“只要你饶了我,我什么都可以做,我保证,只要你试过一次,一定会喜欢的。” 清吾一听这话,顿时警铃大作。 不会吧?不会吧! 这个臭女人竟然……竟然还做过这样的事情? 清吾气得恨不得冲上去给那女人两巴掌,眼前却突然横过来一只手,挡住了清吾的视线。 “别看,清姐姐,很恶心。”砚尘珏不说这话还好,这么一说,清吾心里还真觉得那女人对他做了点什么。 清吾没轻没重的拉开砚尘珏的手,殿上的女人已经只剩下兜衣了。 ‘砚尘烬’皱着眉,像是在看什么恶心的蠕虫似的,他手臂一抬,大殿上的明黄帐幔便向着甄夫人飞了过去,将那女人紧紧的包裹起来。 帐幔越收越紧,甄夫人开始疼的大声呼喊,“饶了我吧,求你,求你……陛下,陛下,救救珍儿,救救珍儿,珍儿还不想死,珍儿不想死啊……” ‘砚尘烬’冷声笑着,“父亲都看到了,你喜欢的女人不过是个为了活命可以任人践踏的贱妇,你有没有觉得心寒啊?” 砚兰盛早已经在甄夫人跪地求饶的时候便对她大失所望。 更让他瞠目的是,她竟然……竟然为了求饶,愿意侍奉他的儿子。 砚兰盛一贯被人说是冷血无情,可他自认为对甄珍是有感情的,他喜欢甄珍,甚至可以说是……爱她。 妖王宫里的女人不计其数,他什么样的没有见过? 聪明的,端庄的,美艳的,清丽的…… 各式各样的女人,各式各样的性子,他一个都不喜欢,唯独甄珍是不一样的。 甄珍和别的女人不一样,她不是妖族进献的美人。 砚兰盛第一次见到甄珍,是她十五岁的时候,他狩猎时,这个娇俏的女人倒在地上,拦住了他的马。 究竟花丛的砚兰盛并不觉得这个女人有什么特别之处,甚至和他其他的夫人相比,稍有逊色,更别提他还有一位妖族第一美人的王妃。 可即便是家中种了桃林的人,也会想别人的桃子会不会比自己种的更好吃。 砚兰盛原本是这么想的,才想和甄夫人春风一度。 可偏偏,这女人不如他的意,竟然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他。 身为妖王,想要什么东西是得不到的? 不过是个没什么姿色的女人罢了,他把她留在了身边,甄珍越是想要逃,砚兰盛就越要把她捆缚在身边。 就是这样一个女人,一次,两次…… 久而久之,砚兰盛也开始分不清了,他执意把甄珍困在身边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难道真的只是占有欲吗? 他不确定。 后来,甄珍给了他一点甜头,而后又开始高傲的吊着这位居高临下的妖王陛下。 大概是从来没有过这样新奇的感觉,家花终究是没有野花香,砚兰盛就这么一点一点的沦陷在甄珍的温柔乡里。 此刻,看着那个卑微的女人跪在地上,原本砚兰盛心中的那些悸动,竟然就这么被连根挖出,血淋淋的,沾染着他的皮肉让他痛苦不已。 ‘砚尘烬’原本就是想看到砚兰盛绝望,崩溃,最好是痛不欲生。 尽管他对甄夫人已经没有了一点点的耐心,甚至觉得恶心的想要将她除之而后快。 可这一瞬他又有些反悔了。 ‘砚尘烬’勾起唇来,解除了那帐幔上施展的法术,原本在不停收紧的帐幔渐渐的松开了来。 他居高临下,如同看蝼蚁一般的看着甄夫人,道:“夫人这么说,难道不怕我父亲伤心吗?夫人可是我父亲放在心头上的人,即便是看到父亲落得瑞下场,也应该和我父亲一起赴死,不是吗?” 甄夫人疯狂的摇着头,“不是,不是的,我不是,我和你父亲没有一点点感情,我从未对他有过情谊。我……我也从来没有伤害过你母亲,都是你父亲,都是他做的。” 在面临死亡的时候,每一个人或许都有自保的本能,可是甄夫人却毫不留情,彻彻底底的伤了砚兰盛的心。 对于砚兰盛这样一个冷血的,见惯了旁人匍匐在他脚下,对他求饶的男人。 他伤害过的女人也不计其数,可他从来不在乎,任凭那些女人,那些孩子哭着喊着,他只觉得好笑,只觉得他们低贱。 或许是报应吧!他曾经做过那么多令人痛苦的事情,如今也全部要回报给他。 砚兰盛心里像是被人刺了一刀,很痛,甚至痛的说不出话来。 可‘砚尘烬’还在步步紧逼,“怎么了?父亲,你怎么不说话了?你最深爱的女人此刻说着这样的话,求我饶了她,父亲,你认为,我该不该放过她?” 甄夫人是个识时务的人,在她听到‘砚尘烬’的这句话是,眼睛顿时模糊了起来。 女人泪眼婆娑地往前蠕动着,裹着那厚厚的帐幔,远远瞧着,像是一只明晃晃的蛆虫,让人恶心。 砚兰盛看了一眼甄珍,声音无力,“阿珏,你放过他们吧,所有的罪孽都是我一个人犯下的,和她们母子无关,你不要牵连他们,你想怎么折磨我都可以,放了他们吧!” ‘砚尘烬’笑了笑,“可是父亲,我不喜欢他们,两个人一个比一个讨厌。我想,我不能让他们活着,至少……至少不能让他们两个人都活着。” 砚兰盛的脸色煞白,他眸子颤颤的看着眼前的少年。 不知是不是错觉,这一瞬间,砚兰盛竟然看着‘砚尘烬’,就像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或许是代入感很强,砚兰盛心中生出了一个念头,‘砚尘烬’不会放过他们,一个也不会。 就像是如果他此刻和‘砚尘烬’换位处之,他也决计不会放过‘砚尘烬’一样。 而,那少年脸上的笑容不减,甚至在他露出痛苦表情的时候,更加愉悦了,“父亲,虽然我很讨厌他们,但是既然你这般求我,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他们两个人之中,只能活一个,我做不了决定,父亲来替我做决定吧!” 砚兰盛瞪大了眸子,不可置信的看着‘砚尘烬’。 他后背一寒,想起了当年砚尘珏和虞氏来求他更换送去华光门的人选时,他自己说出的那些话。 砚兰盛明白了,其实‘砚尘烬’根本不在乎他们的性命,只要他想,可以随时杀死他们三人。 他之所以没有这么做,反而如此大费周章的做这些没有意义的举动,都是在报复。 每一桩,每一件,‘砚尘烬’曾经承受过的痛苦,他都要一点一点的还给他们。 这个认知,让砚兰盛不寒而栗,整个人都僵直了。 ‘砚尘烬’却有些不耐烦的问:“父亲怎么还没有做决定?难道……对父亲来说,还看不出谁更重要吗?” 他说着,踢了甄夫人一脚,道:“甄夫人,方才求我的时候不是很卖力吗?现在选择权在我父亲手上,你好好求求我父亲,在你和你儿子之间尽快做个决断啊。” 虎毒尚且不食子。 168章 最像他也最恨他 即便是甄夫人真的想活下去,哪怕是付出任何代价。 可在自己和儿子的生存选择上,她无法开口了。 虽然她很想活命,可也不想亲眼看着自己的儿子去死。 那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啊! 甄夫人眼眶里的泪水滚滚的落了下来。 ‘砚尘烬’等了许久,三人都沉默着,整个大殿上,除了悲悲戚戚的哭声,什么声音也没有。 他打了个哈欠,道:“父亲还真抉择困难,不如,我来帮帮父亲吧。” 说罢,‘砚尘烬’抬脚往门外走去。 清吾没看明白,问砚尘珏,“你这是要做什么去?” 砚尘珏的脸煞白煞白的,一丝血色都没有。 他紧紧的咬着下唇,“清姐姐,求你,别看了好不好?别看了,真的……别看了。” 砚尘珏眼中的恐惧,刺痛了清吾的心,她怔怔地问:“阿珏,你怎么了?” 少年眼眶都湿润了起来,“我求求你了。” 他快哭了,这让清吾有些无措。 她连忙捂住自己的双眼,“我不看了,阿珏,别害怕,我不看就是了。” 江铭昀似乎也从砚尘珏的眼神里看出了什么端倪,大手遮蔽在江七白眼前,“江姑娘也不要看了。” 江七白很会心地点点头,虽然她不知道要发生什么,可是砚公子看上去好像很激动的样子,相必是不太好的事情。 很快,‘砚尘烬’便从外面叫了几个男人进来,这些人是他一早就准备好了的,在整个妖族地界儿搜寻的相貌最丑陋的妖。 ‘砚尘烬’对那几个男人指了指殿上的女人,道:“好好侍奉夫人,切记,要让陛下从头到尾的看着,否则的话,我想你们见识过的手段。” 几个丑陋的妖怪顿时不寒而栗,壮着胆子往大殿上走去。 江铭昀猜想到了大概,却也没想到砚尘珏会这么狠,他无奈的看了那少年一眼。 分明作为一切行为的始作俑者,最嚣张跋扈得意洋洋的赢家,此刻重新再看当年的壮举,却是湿了眼眶,畏首畏尾的抱着孩子,小心翼翼地留意着清吾的动静。 江铭昀闭上了眼睛,不想看到那样惨烈恶心的场面。 在几人走上大殿的时候,‘砚尘烬’已经出门去了。 大殿里一声声女人的哀嚎声,夹杂着男人粗犷的声音,很难想象不到发生了什么。 清吾和江七白皆是被那声音吓得一颤,砚尘珏想设下结界阻隔外头的声音,却丝毫没有起到作用。 他不死心的一遍接着一遍的尝试,可始终没有成功。 就在他眼泪都快急得掉下来时,清吾一把抱住了他的腰,把自己的脸颊埋在砚尘珏怀里小娃娃的身上。 嗅着小奶包身上香香软软的味道,清吾的心情才稍稍平复了些。 她低声说:“我知道你不是真的想这么做,我知道你是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不会因为这个生你的气,阿珏,别害怕。” 清吾能感觉得到,自己抱着他腰的时候,那少年身子一颤一颤的,似乎在发抖。 此刻发生了什么,清吾很清楚,虽然很可怕,但是……她不会因为这样责怪砚尘珏。 她甚至能理解砚尘珏,一个人的恨意就像是心头上的一道伤口,随着时间的推移并没有慢慢的愈合,反而是被发酵被感染,伤口腐烂,变成更大的伤口。 清吾没有经历过砚尘珏当年经历过的事情,她也不能用自己的理解去评估砚尘珏心里的恨有多少。 但她可以理解,他想把那些痛苦和仇恨还回去的想法。 凄厉的喊叫声渐渐的变成了低沉的呜咽声,慢慢的只剩下低哑的喘息声。 而砚尘真的哭声自始至终都是那么洪亮,可清吾知道他定然是被那几个男人控制住了,不然一个这么小的孩子,看到自己的母亲如此样子,定然是要扑上跟那些男人拼命的。 清吾已经不知道砚尘真到底算不算无辜了。 一个孩子,难道可以因为他不懂事,年纪小就可以随意的伤害别人吗? 即便他并不是存心的,可他到底是给砚尘珏带来了巨大的痛苦。 终于,这场惨烈的闹剧终于重归平淡。 即便是清吾已经听到了殿门被打开的声音,也听到了几个男人离开的脚步声,但她还是没有抬起头来。 她心里是有点害怕的,她无法想象,此时的甄珍是什么样的姿态。 同样是女子,清吾很清楚这样的惩处,无论是身体上还是心理上,都是致命的打击。 更不要提,那个亲眼看着自己最爱的夫人被折磨的妖王,以及那个看着自己母亲受辱的孩子。 等到砚尘珏哽咽着对她说,“都过去了,清姐姐。” 清吾这才抬起头来,捧着他的脸,安慰:“别哭了,宝贝,我没有怪你,也没有觉得你可怕,我知道,你只是被仇恨冲昏了头脑,别哭了。” 江铭昀看着砚尘珏那模样,实在是分不出这人是为了博取同情才故意演得这么悲伤,还是真的这么悲伤。 跟随在砚尘珏手下的这段日子,江铭昀慢慢的对砚尘珏有了些了解。 这人行事果决,无论是大事小事都能用最快的办法,解决的最好。 对清吾,似乎也是如此。 他知道怎么让清吾最心软,并且运用得炉火纯青。 可有的时候,他又像是个傻子,明明知道自己这么做会让对方不开心,却还是执意要在对方的怒点上狂跳。 江铭昀无奈的摇摇头,也移开了遮蔽在江七白眼前的那只手。 大殿上,那肮脏混乱的女人再次被黄色的帐幔遮盖住了。 这一次,不仅仅是身体,连同手脚和脸面都遮蔽在帐幔中。 如果不是那帐幔下,是不是的发出一声声哽咽,旁人甚至会以为甄夫人已经死了。 ‘砚尘烬’嫌弃的扫过那帐幔,甚至不愿靠近的绕了远,他站在砚兰盛面前,道:“父亲,有没有觉得更开心?你最喜欢这样的吧,就像当年你这么对我的一样。你还记得当时你说了什么吗?你说你在给我上课,在教我,如今这些人有没有教到父亲?” 砚兰盛的眼中闪烁着红光,他带着狠毒的神色盯着‘砚尘烬’的脸,恨不得扒了‘砚尘烬’的皮,抽了他的筋,喝了他的血。 越是如此,‘砚尘烬’越发开心,他笑着,发自内心的笑着,“父亲,我真是太喜欢你这个表情了,如果可以,看一辈子应该也不会觉得厌恶。” 砚兰盛的嗓子已经因为怒意变得沙哑,“砚尘珏,你到底想怎么样?” ‘砚尘烬’歪着头,挑了挑眉,道:“我想怎么样?父亲,你记性怎么这么差?我方才说过的话,父亲已经全部忘记了吗?我想让父亲能尽快做出选择,到底是要你的儿子,还是要你这个肮脏的夫人?” 砚兰盛咬紧了牙关,“你想要,就拿我的命拿去,不要为难他们,砚尘珏,你这孽障,你如此大逆不道,日后是要遭天谴的!” “天谴?”‘砚尘烬’笑得前仰后合,他真不明白,这样的话怎么会从砚兰盛这种人嘴里说出来。 一个十恶不赦的混账,竟然大言不惭的说着旁人会遭天谴? 真正遭天谴的人是他砚兰盛! 而‘砚尘烬’就是他的天谴! 今日的种种,都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的,怪不得任何人。 ‘砚尘烬’却懒得跟他说这么多,只是关心方才自己给出的问题,“啧啧啧,父亲还有心思管别的事情,看样子,是我的问题让父亲不屑了。既然如此,干脆,我再推一推父亲好了。” 他双手张开,一左一右化出两把匕首,匕首在法力的驱动下一把飞往砚尘真,一把飞往甄夫人。 匕首在两人的身侧停住。 甄夫人被蒙着头,此刻不知道自己的处境,只是低声的哭着,也没有任何的反抗。 可砚尘真是很清楚的,他躲避着,想要避开那把匕首,“爹爹,救救阿真,爹爹……” 正哭喊着,那匕首已经毫不留情的在砚尘真手臂上划出一道伤口,鲜血顿时顺着手臂淌了下来,滴落在地上。 砚尘真疼的喊叫了起来,“疼!” 砚兰盛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惊恐的看着。 此时,另外一把匕首也已经往甄夫人身上划去,女人几乎发不出声音的嚎叫,闷闷的。 砚兰盛终于忍不住大喊起来,“砚尘珏,你想要什么,你到底要什么?快住手,快住手啊!” ‘砚尘烬’笑着说:“我想要父亲痛苦啊,可是现在父亲所承受的痛苦,并不是我强加给父亲的,是父亲自己不听话才会如此。我说过了,父亲尽快做出选择,砚尘真和甄夫人也不必受这样的痛苦。” 砚兰盛崩溃的落下了眼泪,他的眼睛因为过度干涩和刺痛已经变得微红,像是很快就要没命的病痨鬼似的。 并非他不想选择,只是他没办法,他不知道自己应该选择谁。 两个人,都是砚兰盛最爱的人,他真的没办法…… 眼看着‘砚尘烬’的手又要驱使着匕首往砚尘真的身上划过去,砚兰盛终于说了出来,“我选,我选……” 那男人早就没有了先前的傲慢,甚至已经低到了尘埃里,艰难的说着,却没有做出选择。 ‘砚尘烬’没什么耐心,等着他继续拖延时间,问道:“父亲要选,就快些选。” 江铭昀闭上了眼睛,无力的深吸一口气,道:“我选阿真,我选他活着。” 被笼罩在帐幔里的人颤了下,但却没有如先前那般吵嚷着叫喊着求饶。 或许,那女人虽然不是个忠贞的夫人,却是个还算称职的母亲。 在自己的儿子和自己之间,她默认了前者更重要。 ‘砚尘烬’并不是在跟砚兰盛开玩笑,他手臂一挥,方才那把匕首便准确无误的找到了甄夫人的脖颈,狠狠的刺了下去。 顿时,鲜红的血液在金黄的帐幔上渲染开来,金色原本和红色是很相配的,可这时候却带着一股子诡异的妖艳,又带着令人作呕的恶臭。 那女人的真身是一只臭鼬,在死去的刹那,身体里会散发出某种气体,像是腐烂的尸体的气味,让人窒息。 砚兰盛无声的落下眼泪,看着自己所爱的人被杀死和自己选了自己所爱的人去死,是不一样的痛苦。 此时的砚兰盛像是被人掏去了魂魄,迷迷蒙蒙的睁着一双眼睛,无力的,无助的。 他除了祈祷,什么也做不了。 砚兰盛已经不在乎自己的生死,甚至对于‘砚尘烬’来说,他的死才是解脱。 砚尘珏年幼的时候,是砚兰盛所有孩子里最不像他的一个。 砚兰盛是个杀伐果断的人,冷血无情,什么都不放在眼里,不管发生什么,都从来没有畏惧。 那时候的他,心里是空的,他没有在意的人或者物,所以也就没有弱点。 但砚尘珏却是个从小畏畏缩缩的孩子,不管做什么都是小心翼翼的。 虽然砚兰盛的一众孩子里,唯独砚尘珏的眸子和他最像,但是性子却相差最大。 大概这也是砚兰盛讨厌砚尘珏的原因之一。 一个相貌和自己最像的孩子,最不争气,这对于砚兰盛来说,简直是对他的侮辱。 就好似有人顶着一张和他相像的面容,受着折磨,这种感觉,像是自己在看自己受折磨一般,让人看了生气。 所以,越是有人欺负砚尘珏,砚兰盛就越觉得解气。 因为这样才能让砚兰盛心里舒坦些,他不想要这样的孩子,他砚兰盛的孩子,就该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王者,而非扭扭捏捏的小猫儿。 可现在,砚兰盛再去看这个孩子,他的性子也变成了和自己最像的。 明明他原本是希望有一个这样的孩子的,但是砚尘珏会变成现在这样,却是自己一步一步把他逼出来的。 这个孩子最像他,也……最恨他。 ‘砚尘烬’把他身上的所有戾气全都奉还给他这个曾经厌恶他的父亲身上。 169章 一报还一报 砚兰盛脑海中冒出一个念头,他真是自作自受。 报应,都是报应啊! “阿珏,收手吧!”砚兰盛沉沉的说着。 ‘砚尘烬’转了转手腕,笑着问:“收手?父亲,我不明白,你让我如何收手?” 砚兰盛道:“放了阿真吧!他是无辜的,你恨我,恨珍儿,都是应该的,我们伤害了你,可阿真没有,不要牵连无辜的人。因果报应,生生不息,种下什么因就会有什么果。父亲以前自负,现在什么都明白了。” 他明白了,看透了,可是……好像晚了。 ‘砚尘烬’笑了笑,“无辜?父亲觉得他无辜?可是我,差一点就因为这孩子没了舌头,父亲也觉得他是无辜的吗?” 砚兰盛摇了摇头,“那是我的决定,并非是阿真想让我那么做,你不能因此责怪阿真,他只是个孩子。” 少年轻哼一声,道:“他是个孩子,可是,父亲没有做好一个父亲的职责,没有好好的教导阿真。既然如此,那我这个做哥哥的便要好好的教他一教。” 说话间,匕首已经回到了‘砚尘烬’的手心,他晃了晃匕首,道:“父亲方才说了种什么因得什么果,他害得我差点没了舌头,我便也让他尝尝这等滋味,这样算不算是一报还一报?很公平吧?” “不!!!不要!!!阿珏,不要,他还是个孩子,不要……” ‘砚尘烬’抬起头,阴狠地看着砚兰盛,道:“这番话,我好像记得母亲也曾经说过,父亲难道不记得当时自己说了什么吗?” 砚兰盛猛地一怔,他记得,如何不记得? 他冷笑着说,‘孩子?他是你的孩子,不是我的,你若是心疼他,那就和他一起拔舌好了。’ ‘砚尘烬’道:“看样子,父亲是想起来了,既然如此,当时的话,我尽数还给父亲。” 他狠厉的说完,便抓住砚尘真的下巴,将那少年的脸面抬了起来。 小少年不停的挣扎着,可很快,他就被‘砚尘烬’的法术禁锢住了手脚,动弹不得。 砚尘真一双含着眼泪的眼睛,直直的望着‘砚尘烬’,不停地摇着头,想说话,却又不敢张开嘴巴。 ‘砚尘烬’只用了一成的力道,就让那少年张开了嘴巴。 砚兰盛瞳孔放大,几乎喊破了声线,“不,阿珏,你拔我舌头,你放过阿真,你恨的人是我,你冲我来啊!” ‘砚尘烬’只是偏过头来浅浅一笑,道:“父亲,我是在冲你来呀!” 说罢,少年漂亮的狐狸眸子骤然一缩,手起刀落。 在匕首滑下去的刹那,砚尘珏再次抬手挡住了清吾的眼睛。 即便不用亲眼看见,清吾也能够想象得到,那是个怎样惨烈的场面。 清吾一贯不喜欢血腥的,上一次见到血淋淋的场面,也是来源于砚尘珏。 他带着人屠杀华光门的众人,或许是出于当时身怀有孕,对清吾的冲击力更强。 以至于,现在想起来,清吾还是忍不住打颤。 170章 我不会说谎 厌恶到达了某一种程度,甚至是会让人产生气愤的。 砚兰盛一脚踢中了虞清婉的腹部。 那女人倒在地上,竟又颤颤巍巍的爬了起来,仍旧挡在砚尘珏面前。 砚兰盛嗤笑一声,“他都已经不认你了,你认为你这么做能弥补什么吗?” 他说着,手臂穿过虞清婉身侧,掐住了砚尘珏的下巴,“阿珏,你告诉这个女人,你会原谅她吗?如果你会,我今日也可以看在你这么宽容大度的份儿上,原谅你对阿真的不敬。” 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第一个紧张甚至有反应的人并不是砚尘珏,而是站在一旁看戏的甄珍。 甄珍扭着水蛇似的腰身,没有骨头似的攀着砚兰盛的手臂,一副委屈的模样,“陛下,您可千万不能就这么饶了他呀。他今日敢这么对待阿真,若有一日羽翼丰满了,说不准连陛下都会不敬的。” 砚兰盛一手抱着甄珍的腰,安抚道:“我的好珍儿,别担心,有我护着你,就凭这小子,怕是再给他几千年,他也没有这个本事。” 那时候的砚兰盛,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落在砚尘珏的手上,承受他的报复和折磨。 虽然得了安慰,可甄珍并不满意,她想要的远不止是割了砚尘珏的舌头那么简单,更多的是……她想要砚尘珏的命。 尽管甄珍也从不认为砚尘珏会对她或者对砚尘真有任何的威胁,但是她就是喜欢看这样的好戏。 尤其是能让她讨厌的虞清婉痛苦万分的好戏! 女人一副张扬得意的嘴脸,笑眯眯的看着眼前的虞清婉和砚尘珏。 砚尘珏自始至终都低垂着头,看不清楚他脸上的痛苦和难堪,是甄珍觉得最遗憾的部分。 没什么耐性的妖王陛下也早就已经对砚尘珏失去了兴趣,只是冷声说:“砚尘珏,现在回答我,你要为了你的舌头原谅你的母亲,还是宁愿从此不再开口说话,也要继续恨她?” 他这么做的目的从不是真的给砚尘珏一个退路。 只是,砚兰盛认为自己对砚尘珏还是有些许了解的,除此之外,更多的是一种试探。 如今砚尘珏远在仙门,他需要试探砚尘珏是不是能够坚守本心。 毕竟,砚兰盛自己很清楚,他从来没有给过砚尘珏一点好处,除了留他一条性命。 而妖族之中,他痛恨自己的母亲曾经舍弃他,抛弃他。 在这样的情形之下,砚兰盛甚至没有可以用来威胁砚尘珏的把柄。 就算此刻,砚尘珏开口说,他愿意为了自己的舌头,原谅虞清婉。 砚兰盛绝对会因此要了他的性命。 一个没有把柄的人,一个从他这里拿不到好处的人,一个利用的差不多的棋子,现在扔掉也并不可惜。 砚尘珏沉默了良久,终于抬起了头,十分鉴定道:“我……不原谅。” 他不能原谅,也没办法原谅。 原谅意味着他是一个可以随时倒戈,时时刻刻存在着变数的人。 但他也不能完全痛恨,完全痛恨意味着……他是一个不可控的人。 砚尘珏很清楚砚兰盛这么做的目的,他自然要给砚兰盛一个满意的答复。 “我不原谅,但此事是我一个人的责任,我不愿任何人因为我受到诘难,还请……父亲不要牵连……不要牵连于她。” 这番话说的滴水不漏,我恨她,但又因为骨肉亲情维护她。 就像我对父亲,即便父亲待我并不好,父亲也终究是我血肉亲人。 砚兰盛哈哈大笑,看上去是在嘲笑砚尘珏的愚蠢和愚孝,但心里对砚尘珏的那一份顾虑也打消了不少。 此刻,砚兰盛有了新的想法。 既然砚尘珏这么愚孝,不如干脆再给他一些甜头好了。 砚兰盛拍起了手掌,道:“有意思,真有意思,虞清婉,你瞧瞧,你还不如自己的儿子。阿珏可比你懂事多了,那我到是想知道,如果你有的选择,你愿不愿意替你儿子来割这条舌头,算作是……” 他想了想,道:“就算作是,你对他的补偿?” 一听这话,甄珍的神情立刻激动了起来。 比起让砚尘珏被割舌头,她更想看到虞清婉被割舌头。 她倒是想看看,堂堂妖王妃因为她被割了舌头,从今往后还有什么人敢对她不敬? 令人意外的是,虞清婉竟真的挡在砚尘珏面前,道:“我愿意。” 砚尘珏的眸子里闪过了一丝光亮,但很快就被他掩盖下去。 再加上他一直低垂着眼眸,没人瞧见他的神色。 在砚兰盛错愕之际,虞清婉又重复了一遍,“我愿意,还请陛下割掉我的舌头,放过阿珏。” 可砚兰盛从来不是个说到做到的人。 他猛然笑了起来,道:“我只是问,你如果有的选,并没有说,按照你的选择来做。” 说罢,砚兰盛手中突然幻化出了一把尖锐的匕首,猛地向虞清婉刺过去。 正在众人为砚兰盛这一招声东击西错愕时,他的匕首在几乎要划过虞清婉脸颊的刹那转而向砚尘珏刺了过去。 血流顺着虞清婉的手背流下来,滴滴答答的淌到地上去。 砚尘珏长长的袖子下,手指紧紧的捏成了拳头,指甲几乎完全嵌入手心的皮肉。 他隐忍着,努力让自己的脸上没有任何畏惧和难过。 他知道,砚兰盛一直在盯着他,想看他的反应。 终于,砚兰盛没有从砚尘珏的身上看出任何一点异常,甚至在抬手去拍砚尘珏肩膀的时候,他颤巍巍的一缩,倒也没有后退。 这样砚兰盛很满意,他喜欢别人对他有点怕,但又并不怕的过分。 现在的砚尘珏,很符合他的要求。 殊不知,他怯懦的儿子,有朝一日会控制了他,让他连反抗都无法做到。 ‘砚尘烬’见他出神了许久,哼笑了一声,道:“看样子,父亲是想起来了。我还以为父亲需要我来帮你回忆呢,毕竟父亲也不是什么事情都会放在心上的。比如说……和我相关的事情。” “不过今日,我倒是很惊喜,父亲竟然还能想起来,你说……我是不是该庆幸一下?” 话音刚落,他发出了一连串的嘲笑。 ‘砚尘烬’的目的达到了,砚兰盛切切实实的体会到了当年的他,那无能为力的心情。 可‘砚尘烬’却觉得远远不够。 别人伤了他一分,他就要用十分来还。 砚兰盛紧闭双眼,用恳求的语气说道:“阿珏,父亲求你了,父亲真的知道错了,求求你,放过阿真吧!当年父亲没有想真的割掉你的舌头,父亲只是……只是……” “试探吗?”‘砚尘烬’冷冷一笑。 这让砚兰盛惊诧的睁开了眼睛,可在看到‘砚尘烬’眼睛里的精光,他顿时又释然了。 他的儿子,从来不是个愚蠢的笨蛋。 他什么都知道,只是在配合他演戏罢了! 砚兰盛此刻才觉得自己才是那个彻头彻尾的蠢货,才是跳梁的小丑。 这些年来,竟什么都不知道,被计算于股掌之间。 ‘砚尘烬’笑道:“父亲是试探,但我是真心实意的。真心实意的想要父亲痛苦也是真心实意的想要砚尘真的舌头!我和父亲最大的不同,就是父亲会说谎,我从来不会。” 他说着收起了抵在砚兰盛下颚的匕首,转而一手提起了砚尘真的衣领。 ‘砚尘烬‘又道:“我说了割舌头,就一定会割!” 他狠厉的说完,便抓住砚尘真的下巴,将那少年的脸面抬了起来。 小少年不停的挣扎着,甚至想要逃跑。 可很快,他就被‘砚尘烬’的法术禁锢住了手脚,动弹不得。 砚尘真一双含着眼泪的眼睛,直直的望着‘砚尘烬’,不停地摇着头。 他想说话,想求饶,却又不敢张开嘴巴。 他很清楚,只要自己的嘴巴一张开,甚至可能都还没来得及说话,舌头就已经被割掉了。 可他畏惧,怕的浑身的汗毛都战栗起来。 ‘砚尘烬’并没有因此对他产生一丝丝怜悯,他甚至只用了一成的力道,就让那少年张开了嘴巴。 砚兰盛瞳孔放大,恐惧从心底涌了上来,他几乎喊破了声线,死命的嘶吼着:“不,阿珏,你拔我舌头,你放过阿真,你恨的人是我,你冲我来啊!” 可‘砚尘烬’只是偏过头来浅浅一笑,那笑容不入眼底,冷的吓人。 他轻声说道:“父亲,我是在冲你来呀!” 说罢,少年漂亮的狐狸眸子骤然一缩,手起刀落。 在‘砚尘烬’的匕首滑下去的刹那,砚尘珏再次抬手挡住了清吾的眼睛。 即便不用亲眼看见,清吾也能够想象得到,那是个怎样惨烈的场面。 清吾一贯不喜欢血腥的,可她这辈子似乎见了不少。 并且每一次见到血淋淋的场面,几乎都是来源于砚尘珏。 上一次,他带着人屠杀华光门的众人,或许是出于当时身怀有孕,对清吾的冲击力更强。 以至于,现在想起来,清吾还是忍不住打颤。 171章 结界破碎 注意到清吾身子微微颤了颤,砚尘珏心头不由得一紧,眸子也跟着暗了起来。 他突然有些恨自己,为什么当时要这么残忍。 即便是再怎么痛恨,杀了他们就算了,何必如此? 可若此事永远不会被人知晓,想必砚尘珏也是不会后悔的。 砚尘珏是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这样在清吾面前,眼睁睁的看着她回顾自己曾经最难看最可怕的时候。 当年父亲说得真的没有错。 因果循环,有朝一日,自己也要承受报应,那么现在,就是报应。 一道鲜血从砚尘真的口腔里喷出,有几滴甚至溅在‘砚尘烬’的脸上。 可那人不仅没有感到厌恶血腥,反而勾起了唇角,脸上挂着一股邪魅的笑容。 砚尘真的哀嚎声在整个大殿中回响,一阵一阵,一声一声,痛彻心扉又歇斯底里,像是从地狱里受了百般折磨的恶鬼,哭天抢地,却又发不出多余的声音。 砚兰盛奔溃的落下了眼泪,短短不过一个时辰,他亲眼看见自己所爱的女人在自己面前被人欺辱,而后又被人亲手杀死。 此刻,又是他的儿子,他最宠爱,或者说是唯一宠爱过的儿子,就这么在自己面前被拔掉了舌头。 砚兰盛心里的悔意涌上来,几乎要把他吞没了。 他这一辈子都活得自在,活得嚣张跋扈,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有这样的下场。 而且,把他至于此地的人,不是旁人,而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砚兰盛看着‘砚尘烬’的那张脸,他知道那不是砚尘珏本来的面容,而是为了掩人耳目幻化出来的。 这张脸,是他要求砚尘珏幻化的。 “日后你还是不要用你现在的这张脸,这张脸生的太过严肃,不像是个娇娇弱弱的孩子,还是慢慢修补,弄个娇弱些的面容,才能掩人耳目。” 从那以后,砚尘珏每一次从华光门回来,面容都会变上几分,反正他原本是个小少年的模样,即便是这几年里面容有所变化,也是理所应当的。 渐渐的,砚兰盛甚至都不记得砚尘珏原本的脸是什么样子的。 可他看着自己儿子现在这张和善的面容上,全是阴骘和冷傲,他才恍惚觉得好像一切的错处都是自己的。 是他,一点一点把曾经那个温柔的少年变成了如今这样。 妖族最没出息的皇子,在砚尘珏还没去华光门之前,一直是这个称号。 可现在,任何一个人看到‘砚尘烬’的模样,都不会这么想。 砚兰盛无助的看着‘砚尘烬’,“你的愿望达成了,现在你还想怎么样?” ‘砚尘烬’笑了笑,肩膀抬了抬,很是无所谓的说道:“我没想怎么样,只是如父亲所说的,我可能想成为妖王。” 男人像是已经坦然接受了这个事实似的,“我可以帮你,阿珏,我让你顺利的成为妖王,你放过阿真,哪怕是留他一条命在。” 少年道:“这是自然的,父亲,他死了就什么都结束了,我不会让他死的。” 这话里满满的都是挑衅。 竟一时间让砚兰盛愣住了,不知道自己应该为自己宝贝的儿子求一条生路,还是求一条死路。 他很清楚,依照砚尘珏的性子,绝对不会让砚尘真有好日子过,这是他的报复。 可是…… 砚兰盛做不了主的,他只是怜爱的看着那还在哀嚎不止的砚尘真,那孩子还那么小,怎么能独自一个人承受这些? 他暗了暗眸子,道:“阿珏,他……他毕竟是你的弟弟。” ‘砚尘烬’冷笑一声,“哦?是吗?我怎么记得,我的弟弟叫砚尘烬?是父亲记错了,还是我记错了。” 砚兰盛怔了怔,一些可怕的记忆再次涌进脑海中。 是了,那也是他说出的话。 ——父亲,我没有辱骂他,他是我的弟弟,我不会这么做! ——你也配做他哥哥?砚尘珏,你的弟弟就只有没用的砚尘烬,今日我不收拾你,你便无法无天了。 砚兰盛闭上了双眼,深吸一口气,“阿珏,父亲对不起你,父亲愿意弥补,不管是什么,只要你高兴,只要你能放过阿真,我什么都愿意。” ‘砚尘烬’沉默了片刻,眼眶有些红了,“我要我母亲从未剖过我的妖丹,我要我从未去过华光门,我要我喜欢……喜欢的人活过来,你能为我做到什么?” 砚兰盛睁开眼睛,眼前的少年已经没了方才的戾气,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悲戚和可怜。 前两个都已经发生了,他无法做到任何一点点的补偿。 但是,第三个,或许……或许有法子。 “你喜欢的,是什么人?” ‘砚尘烬’皱了皱眉,冷冷的看着砚兰盛,眼神里的警惕似乎在告诫砚兰盛不要继续问下去。 听到了关键的问题,清吾拂开挡在自己面前的手,想听‘砚尘烬’说他喜欢的人。 砚尘珏有些难为情的红了红脸,小声说:“不要听了。” 殿上还是血淋淋的,‘砚尘烬’的脸上也还沾着血迹,甚至砚尘真的哀嚎还没有停歇。 在意识到这种场面的情况下,清吾刚被勾起来的一点兴趣,突然有点低沉了。 这种时候,好像不是听人表白的好时机。 就在这时,突然周围一阵晃动,恍若天崩地裂似的。 慌乱中,清吾下意识的抱紧了砚尘珏的腰,少年也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抱着媳妇儿,哪一个都没松手。 等到周遭的一切都平稳下来,清吾才睁开眼睛,看向周围。 几人已经回到了妖王寝殿。 江七白睁开眼睛,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害怕,本能的钻进了江铭昀怀里。 她的脸顿时胀红了起来,急匆匆地从江铭昀怀里挣脱开来。 江铭昀身上带着一股幽然的檀香,味道很淡,只有靠得很近的时候才能闻得到。 方才的那一刹那,闻着那淡淡的檀香味,竟然莫名的让她安心。 江七白低声说:“江公子,对……对不起,我不是……不是故意的。” 今日的结巴似乎多了几分心虚。 江铭昀摇了摇头,“甘之如饴。” 听了他这四个字,江七白的脸更红了。 而一旁的清吾和砚尘珏则是一脸的鄙夷。 这是什么土味情话,也太怪异了,除了江铭昀怕是没人说得出。 似乎是意识到了还有旁人的存在,江铭昀顿时战术性咳嗽了一声,道:“看样子,我们已经离开结界了,我先去和小砚殿下会合,稍后会将情况禀报给陛下。” 清吾赶紧道:“我们跟你一起去。” 即便是不在意砚尘真的死活,至少要确保小砚是安全的。 砚尘珏却拒绝道:“让他去就是了,小砚没事的。” 清吾还想说什么,一抬眸,瞧见砚尘珏眼里的不开心,顿时又答应了下来,“好吧,听你的吧!” 江七白一副紧张地样子,似乎是想跟去的。 可她又不好意思开口,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清吾看出了端倪,说让江七白也回去休息一下。 江七白心下感激的点点头,跟上了江铭昀的脚步。 “江姑娘?” 江七白低声说:“我……我只是担心小砚……殿下。” 说出这话,似乎又觉得其中有些不妥,好像自己对小砚殿下别有企图似的。 她小心翼翼地抬眸看江铭昀,果然见那人一副严肃的模样,嘴唇更是绷紧成一条直线,看上去十分不悦。 江七白连忙解释:“不是,不是江公子……想的那样,我……我的意思是……阿清会担心……会担心小砚殿下,我没有……没有……” 虽然她的解释错乱不已,可江铭昀却听出了她的意思。 他脸上的神情柔和了几分,轻声嗯了一声。 江七白没再继续说话,沉默着跟在江铭昀身后。 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地走着,谁也没有再说话。 到了地牢,江铭昀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她,“江姑娘且先在这里等一等,我先进去悄悄,如果没有危险,再来……” 他话还没说完,江七白双手握着拳头,坚定的开口,“我跟江公子……一起进去。” 地牢原本是有重兵把守的,此刻门外却没有一人看管,想必其中定然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江铭昀是担心江七白的安危才这么说,可看她一副心意已决的样子,又有些开不了口。 无奈,他点了点头,心想着无论如何,自己都会想方设法的保江七白,绝不会让她受到半点伤害。 推开地牢的大门,昏暗的光线顿时撒了进去。 里面的人纷纷迎了上来,“大人,您回来了。” 江铭昀愣了下,问道:“里面情况怎么样了?小砚殿下有没有出事?” 为首的守卫道:“回禀大人,小砚殿下安然无恙,只是……只是……” 江铭昀皱了皱眉,“为何吞吞吐吐?” 那人只好回答,“是砚尘真,已经被小砚殿下处死了。” “……”江铭昀眸子暗了下来。 对于这个结果,江铭昀是很惊讶的。 旁人不知,他这段日子对砚家的这两个兄弟算是很了解了。 砚尘珏这人虽然在清吾面前柔柔弱弱,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似的。 可他对自己的兄弟是没有任何感情的,除了小砚。 或许是亲兄弟的缘故,砚尘珏对小砚是存了一丝温和,对砚尘真则是眼不见心不烦。 正如他从前所了解的那样,妖族的太子殿下,是个狠厉的角色,皇室里的二十几个皇子,他能从其中脱颖而出,自然是有他自己的特别之处。 砚尘珏的特别之处就是……狠! 他对谁都狠,连自己也不外如是,唯独对他心心念念的清吾百般依赖,对他母亲和弟弟有一丝温情。 江铭昀甚至时常觉得自己和江姑娘是托了清吾的福,若非他们和清吾交好,怕是在砚尘珏这里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 而小砚则是和砚尘珏完全相反的。 这小子不够狠,甚至可以说是太柔和了。 或许是从小体弱多病的缘故,即便是如今已经没有那么容易生病,身体也强健了起来,可那性子还是如从前一般,温和乐观。 小砚对待兄弟的方式和砚尘珏是截然相反的。 江铭昀曾亲眼看到过多次小砚向砚尘珏给自己的那些兄弟求情。 甚至也曾瞧见过小砚照看砚尘真时候的场面。 小砚是个很温柔的人,他不喜欢杀戮,甚至不喜欢打架。 先前在地牢中,江铭昀亲眼看到小砚打了砚尘真,已经让他大为震惊,竟没想到小砚亲手杀了砚尘真! 江铭昀沉思良久,道:“带我去瞧瞧。” 守卫很是为难,道:“这……大人,小砚殿下吩咐了,不准任何过去,他要单独和砚尘真待一会儿。” 江铭昀眸子紧了紧,难怪外面的守卫都在这里齐聚着。 虽然砚尘真死了,可如今小砚和那具尸体单独呆在一起,众人难免忧心那砚尘真是不是假死,会不会趁机对小砚下手。 可小砚又下了命令,不准众人进去。 是以,他们这些守卫就只能都聚在这里了。 江铭昀拍了下那人的肩头,道:“无妨,有任何问题,我来担着,你们几个出去吧,在外面好好守着,这里有我。” 众人纷纷点头,便一股脑儿的出去了。 只剩下江铭昀和江七白,少年看她一眼,把自己的手伸了过去,“里面可能会有危险,江姑娘要不要……牵我的手?” 他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很是淡然,像是随意的问出这句话。 可只有江铭昀自己知道,他心里跟敲鼓似的,咚咚咚乱响,都快从他的胸口里跳出来了。 片刻,江七白颤巍巍的把手附了上来,道:“多谢,江公子。” 江铭昀心里悬着的一块石头算是落下了,这才觉得心脏跳的没那么厉害。 他松了口气,走了进去。 地牢的深处,一个白衣少年匍匐在地上,怀里抱着另外一个少年的尸体。 那是小砚和砚尘真。 少年低声的抽泣着,声音很微弱,是隐忍着的。 172章 砚慕清,很酸 似乎是听到了脚步声,小砚抬起头来,眼眶微红,脸上还带着一丝泪痕。 他胡乱的擦了擦脸,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沉着冷静,“你来了?我哥他……” 小砚顿了顿,在等着江铭昀的回答。 江铭昀点头,“已经安然无恙了,虽然……砚尘真想让清吾看的,她都已经看到了,但是好在她没有因为这个生气,如今出来了,也都没事了。” 小砚欣慰的点了点头,嘴里喃喃道:“那就好,那就好……” “你没事吧?”江七白看他这般痛苦,关切地问。 小砚勾了勾唇,笑得难看,“我没事,没事的。” 他说着,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那具尸体,再次陷入了沉思。 江七白道:“小砚公子,节哀。” 小砚点点头,放下怀里的砚尘真,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往外走去。 走过江铭昀身边的时候,他说了一句,“是我哥让你来找我的吧?我没事,你回去告诉他,阿真已经死了,以后……不会再有威胁了。” 江铭昀点了下头,“我知道。” 小砚已经在地牢里待了整整三日,这三日,他想尽了一切办法,想让砚尘真说出破除法术的办法,可那人怎么也不肯说。 其实小砚很清楚怎么能从根本上解除结界,只要杀了砚尘真,他便有法子。 可是,这是最糟糕的情况。 若非万不得已,小砚真的不愿这么做。 到最后…… 小砚垂眸看着自己那双沾满了鲜血的手掌,眼眶再次湿润了起来。 到最后他还是亲手杀死了砚尘真。 刚走进王妃寝殿,小砚便无力的跌坐在地上,他紧紧的盯着自己的双手。 他这一辈子连一只鸡一只鸭都没有杀过,可现在却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弟弟。 小砚无力的哭着,好似天崩地裂了。 侍从瞧见了小砚,便立刻禀报给虞氏。 虞氏急匆匆地从屋里出来,慌慌张张地问:“阿烬,出什么事了?你这是怎么了?” 自从清吾和砚尘珏出事之后,小砚便怕母亲担心,命人看管着王妃寝殿,不让她过问外头的事情。 即便是他存了心瞒着,可这种事儿,做母亲的难免会胡思乱想,甚至把情况往最糟糕的想。 小砚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母亲,他把双手递到母亲面前,道:“娘亲,我……我杀人了,我杀了人……” 他说着说着便开始哽咽,声音脆弱又无助。 虞氏大惊,脸色顿时变得煞白,“你杀了谁?你杀了谁?你哥吗?还是别人?” 她的声音因为紧张变得十分尖锐,甚至拎起了小砚的衣领。 小砚怔怔地看着母亲,问道:“娘亲觉得我会杀了哥?” 这一句话,把虞氏问的没有了底气,她松了手,垂着眸子,沉默了起来。 小砚握住了母亲的手,“娘亲为什么会这么觉得?在娘亲心里,我一直都比不上哥。我知道,我从小体弱多病,在这方面比不上哥哥,娘亲更偏爱哥哥一些也是情有可原的。可是,可是明明我在娘亲陪伴的时间最长,为什么娘亲要这么厚此薄彼?” 虞氏眼眶红了,抬起手来,给了小砚一巴掌,“你知道什么?” 她歇斯底里的很出这句话,让小砚彻底呆楞住了。 母亲一贯疼爱他的,从小到大,几乎没有打过他。 好像每一次,都是因为哥哥! 小砚捂着脸,“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即便娘亲偏爱哥哥,我还是对哥哥敬重万分,为什么娘亲甚至不肯相信我?” 他的母亲,怎么会认为他能杀死自己的哥哥? 他这一辈子从来不曾对人下过毒手,唯独这一次,也是为了自己的哥哥。 可是母亲不理解他,还错怪他,甚至为了哥哥而打他! 或许是这么多年来,小砚的心里一直有这么一个疑惑,也一直有这么一个结。 在这一瞬间,这些疑惑和心结都爆发了出来。 虞氏掉着眼泪,无力地说:“为什么?为什么?都在问我问什么。我也想知道,为什么我的两个儿子都在怪我?你说我偏爱你哥哥,你可知道,你哥哥正是因为我偏爱你,不认我多年?” 小砚呆楞住了,他怔怔地看着母亲,说不上话来。 虞氏深吸了一口气,颤抖着的手抚着小砚的脸颊,方才那一巴掌打得太狠,少年白皙的脸上已经红了一大块。 她心疼地一下一下抚着,“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为什么你小时候哥哥那么温柔,长大了之后,他却如此冷淡阴沉?” 不知为何,这个多年的疑惑,此刻让小砚心里一颤。 他知道那件事或许和自己脱不了干系,可是事实是怎么回事,他一直不知道。 今日,母亲是打算告诉他了吗? 明明一直想知道的事情终于要有了一个答案,可小砚却突然害怕了起来。 他有一种很强烈的预感,这件事的经过会让他窒息。 小砚屏住呼吸,“娘亲,我想知道。” 虞氏拉着他的手臂,扶他起来,声音哽咽,“先起来,我们进去说。” 此时此刻,砚尘珏正悠哉游哉地在房间里抱着孩子来回转悠。 清吾被他晃得心烦,道:“你怎么这么淡定?你就不怕小砚出什么事?” 少年抬起头来,无所谓道:“他能有什么事?既然我们能顺利从结界里出来,就说明他已经杀了砚尘真,没什么可担心的。” 这话听得清吾心里一揪,小砚杀了砚尘真? 这让清吾更加担心了。 小砚那人虽然面上云淡风轻,什么都无所谓的吊儿郎当模样,可心里最在乎这些情谊了。 不管怎么说,砚尘真都是他的弟弟,如今他亲手杀了砚尘真,可想而知他心里该有多难受。 再去看那个抱孩子的家伙,可真是没心没肺。 清吾无奈的拍了拍卧榻,“你可真是……就不能多关心关心你弟弟?” 一直隐忍着没生气的少年幽怨的看她,“你已经够关心他了,我还要关心他?” 很显然,这人是在怼她。 清吾一股火儿顿时就冒了上来,情绪一下子糟糕了不少,“砚尘珏,你想吵架是不是?” 说来怪了,俩人在结界里,没因为砚尘真展示的那些往事吵起来,此刻却要因为砚尘真的死吵起来。 若是砚尘真知道了,怕是也要流下两行泪水! 本来心里是有点气的,可砚尘珏不想吵架,他沉默着不回答。 清吾最看不上他这副样子,一言不发,有什么都憋在心里不说出来,若是他自己能消化了,那便也罢了,可偏偏他又不是那么个人。 只是把所有的问题积攒到一起,然后要闹得鸡飞狗跳不可。 清吾恼火的从卧榻上起身,眼看要穿上鞋子了,少年连忙开口,“我错了,我错了便是,你……你好好躺着。” 说起来,清吾如今还是坐月子的时候。 虽然修行之人对这一套并不是十分讲究,但是毕竟是初次有孕生产,到底是应该好好休息的。 砚尘珏心里担心,便只能匆匆认错,“你想让我怎么样,我怎么样就是了,你别动怒,我不想吵架,我……我等会儿去看看他,这总行了吧?” 见他服软了,清吾也松了口气。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要跟砚尘珏闹什么,这事儿是他自己的事儿,心里总想着男人的事儿让男人自己解决。 总不能她一辈子跟着这么个孩子气的人。 可一遇上事儿,清吾难免心焦。 恍然间,清吾想,好像自已以前也不是这样的,都怪该死的怀孕。 若是这么算起来,那就都怪砚尘珏! 想着想着,清吾又瞪了少年一眼。 少年顿时耷拉着脑袋,这会儿他要是把狐狸尾巴和耳朵露出来,想必也是垂下来的。 清吾也不忍心他不高兴,握着他的手,坐在自己身边,“我也不是跟你置气,小砚的性子你很清楚,他看重这些,也看重砚尘真,如今他能下了决心杀死砚尘真,自然是为了你。你若是在这时候还不去安慰安慰他,如何说得过去?” 她劝着,砚尘珏低沉沉的嗯了一声,也没有别的话。 清吾知道他不愿跟小砚说软话,当年虞氏剖他妖丹的事情,给他留下的心理阴影太大了,让砚尘珏一直对小砚存着心结。 虽然她这个外人夹杂在其间掺和并不那么合适,可砚尘珏是个倔强的,小砚又什么都不知道。 这两兄弟一直这么下去,迟早是要因为这事儿生出矛盾来的。 清吾道:“我等会陪你去看看他,嗯?” 砚尘珏不情不愿地点点头,“都听你的就是了。” 清吾知道他不愿意,只是碍于她的心情,不能拒绝。 正当清吾想着,这事儿是不是要再往后拖一拖的时候,突然有人来敲了门。 “进来!”砚尘珏的语气很不好。 房门被推开,一个脑袋钻了进来,小心翼翼地探头往里看。 那人不是旁人,正是小砚。 少年的眼睛红红的,显然是已经哭过了。 清吾喊他,“小砚?快进来。” 砚尘珏还别扭着,低头哄着怀里的孩子,跟没看见他似的。 其实,砚尘珏并不针对小砚的,只是今日清吾对小砚太过维护,他有点儿不太高兴。 母亲偏爱小砚也就算了,他可以不计较,可是清姐姐不能也偏爱小砚。 小砚看出了砚尘珏的不高兴,有点不敢进去,在门口探头站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走进来。 一进门,少年便喊了一声,“哥!” 砚尘珏轻哼一声,“你嫂子正念叨你呢,过来陪她说说话。” 小砚灰溜溜的进来,在卧榻前坐下,什么话也没说。 清吾问道:“小砚,你没事吧?我听阿珏说,我们能从结界里出来,是因为你杀了砚尘真?” 小砚点点头,“我想了好多办法,想让阿真解除结界,他执意不肯,我没有办法才……” 他顿了顿,小声问:“嫂子,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残忍?” 清吾摇摇头,想拍一拍他的脑袋以示安慰,却在砚尘珏瞪过来的眼神中收了手。 小砚注意到了他哥不太高兴,可又不知道他哥因为什么不高兴,“哥?我……我能看看小侄子吗?” 他还没见过小侄子呢。 砚尘珏心不甘情不愿的点了下头,那少年便立刻站起身来,凑过去看他怀里抱着的小娃娃。 那孩子长得白白嫩嫩的,很娇很软。 小砚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我能抱抱他吗?” 砚尘珏皱了下眉,却听到清吾轻咳了一声,提醒他不要犯浑。 他这才把怀里的小包裹递给小砚,还千叮咛万嘱咐地说:“可千万小心些,别摔着他。” 小砚连连点头,他哪有那个胆子啊? 紧紧的抱着怀里的小包裹,那包裹里的小娃娃似乎挺喜欢他,一看到他就笑了起来。 小砚也跟着笑起来,“真可爱,和哥小时候很像。” 砚尘珏斜他一眼,“胡扯,你知道我小时候什么样子?” 这话问得小砚哑口无言,又立刻改口道:“我听娘亲说起过嘛,哥你怎么这么较真啊?” 砚尘珏不搭理他,坐到卧榻前陪清吾去了。 小砚逗了一会儿小娃娃,才想起来,“他叫什么名字?” 清吾笑着回答:“叫砚慕清,乳名叫言言。” “砚慕清,砚慕清……”小砚嫌弃道,“是我哥取的名字吧,好酸啊!” 清吾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翻了个白眼,道:“我取的,你有意见?” 小砚连忙讪笑起来,“原来是嫂子取的?其实,也没有那么酸,还……还挺好的听的呢!” 清吾笑了笑,“算你识相。” 他可不得识相嘛! 这整个妖族,谁敢跟他嫂子作对,那不摆明了自找死路嘛! 小砚偷偷的瞄了一眼他哥,砚尘珏也正看着他,似乎想说什么,但又说不出口的样子。 清吾捏了下他的手,那人这才别别扭扭的开了口,“这次的事情……多亏了你。” 砚尘珏说这话的时候,连看都没看小砚。 可即便如此,小砚还是感动的快哭了。 173章 满月酒 倒不是因为他哥的这一句话,而是因为这句话,让他想起了方才娘亲说的那些事情。 小砚瘪了瘪嘴儿,把怀里的小娃娃塞给清吾,便钻进了砚尘珏怀里,双手紧紧抱着砚尘珏的腰。 砚尘珏被这人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皱着眉头,想训斥他。 可小砚先他一步哭了出来,“哥,对不起,哥……我……我前些年心里还……怨你,我不知道,你……” 他哽咽着说不出话来了。 这场面,清吾都快感动哭了,可砚尘珏却一脸不悦,无奈道:“你要把我腰封扯下来吗?” 小砚含着眼泪抬起头,这才注意到自己好像拽着砚尘珏的腰封,显然那紧紧的金色腰封被他扯得已经有点摇摇欲坠了。 这让小砚很是羞愧,低声道歉:“我……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砚尘珏扫了他一眼,泰然自若地整理了下自己的腰封,道:“有话说话,不要拉拉扯扯。” 小砚撅了撅嘴巴,哼了声,心想,他哥真是不近人情。 可他心里憋着话,又实在想说出来,“娘亲方才把一切都告诉我了,当年你去华光门的事情,都是因为我。” “嗯。”砚尘珏轻描淡写的回应。 小砚有点摸不透,他哥这态度是不是还在生他的气,于是又说:“哥,都是我不好,害得你变成现在这样。如果我那时候知道,我绝不会让娘亲这么做的,我……” 砚尘珏有些不耐烦,“行了,不用说了,都过去那么多年了,扯这些做什么?” 他嘴上说着不在乎,过去了那么多年,可清吾心里最清楚,他很在乎,而且根本没有过去这道坎儿。 清吾握着他的手,挠了挠他手心,那少年才别扭的开口,“我的意思是,我原谅你们了。” 原谅是原谅,早在清吾第一次跟他回妖族的时候,看到她那么喜欢母亲的时候,就已经原谅了。 可是,不依赖也是真的不依赖,哪怕是他还能如从前一般把虞氏当作母亲,把小砚当成弟弟,可心里却在和这两个人之间隔起了一道高墙。 小砚却不知这其中的含义,又重新抱住了砚尘珏的腰,“哥,你原谅我就好,我以后,做牛做马报答你。” 砚尘珏沉默了片刻,“那以后的政务,都交给你处理!” 那少年抬起了头,一脸震惊的仰头看着砚尘珏,“啊?” 砚尘珏勾了勾唇,“怎么?反悔了?方才不是说,做牛做马?随口说说?” 小砚咬了咬牙,觉得自己今天过来好像是个错误的决定,他哥还是原来的他哥,坏极了! 可看在他因为自己吃了几百年的苦的份儿上,似乎处理政务也没什么难的。 小砚重重地点了点头,“好,我处理,哥多陪陪嫂子。” 砚尘珏显然有些惊讶,但很快就恢复了平和,道:“那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去?我不在的这几日,公务应该堆积如山了,别偷懒。” 小砚:“……” 这也太过分了吧! 他屁股还没坐热呢,就赶他走? “嫂子,你看他!”小砚终于忍不住了,跟清吾抱怨。 清吾严肃的点点头,“是太过分了,刚才他还把言言扔我怀里来着,可能是最近太闲了,再多给他找点儿事儿干吧!” 砚尘珏笑了,点点头。 小砚:“……” 算我多嘴,你们两口子我惹不起! 于是乎,还没等砚尘珏再次开口,真的给他找别的活干,小砚便连忙灰溜溜的滚去处理政务了。 等到那少年出去了,清吾这才放心下来。 这件事没影响到小砚和砚尘珏的关系就好。 两兄弟分明是心里都有对方的,从前相处就很好,偏偏各自心里要隔着一层纱,谁也不说。 如今当年的事情被虞夫人提出来,也算是把两人心里的疙瘩解开了。 一月后,妖族举办了小皇子的满月酒。 砚尘珏还真有本事,真找到了叶岚阕、赵锦英、黄名姝等人,挨个送了请帖。 其实,也并非是为了这个孩子,只是前几日砚尘珏和清吾商量着满月酒之后便成婚的,到时候一起办了,几个朋友来也不必波折。 满月酒那一日,叶岚阕和黄名姝是第一个到的。 连虞氏都还来,他们二人便来了。 一大清早,清吾还没睡醒呢。 有人传信来的时候,砚尘珏很是不高兴,险些打搅了清吾和言言睡觉。 砚尘珏在大殿会见了叶岚阕和黄名姝,两人衣着朴素,看着像是归隐山林了的样子。 黄名姝一见砚尘珏便激动的喊道:“狐仙哥哥,终于见到你了,我还以为这辈子都没机会再和你见面了呢。” 叶岚阕轻咳了一声,那少女立刻泄了气,站回叶岚阕身边去,不说话了。 说实在的,砚尘珏不怎么喜欢叶岚阕,可叶岚阕却是个没脸没皮的,即便是已经发生了那么多事,哪怕是砚尘珏亲手摧毁了叶岚阕的母亲亲手壮大的华光门。 可那人还是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瞧见砚尘珏也是如此,一副不计前嫌的样子,“不到一年,阿烬越发成熟稳重了。” 砚尘珏很不喜欢他这副年长于他的态度,很让人不舒服,“少管!” 叶岚阕啧啧嘴儿,“好无情啊!我应该算媒人,阿烬怎么对我这么冷淡?” 他这话倒也有几分根据,砚尘珏有些说不出话来,“你们来得太早,清姐姐还没睡醒,先在殿中坐一会儿。” 说完,砚尘珏便要转身离开。 黄名姝喊他,“狐仙哥哥!” 砚尘珏停下脚步,回过头来,“还有事?” 黄名姝看了他好一会儿,想说什么,又摇了摇头。 倒是叶岚阕表情好像有些异样,砚尘珏说不上来那是什么表情,反正不是很好看,像是……吃醋了? 诚然,砚尘珏不认为自己有什么醋是能让没皮没脸的叶岚阕吃的,即便是要吃,也该是他吃叶岚阕的醋! 心里这么想着,砚尘珏更不高兴了,是以冷淡淡的对黄名姝说:“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黄名姝一双圆圆的眼睛看着他,那模样,让砚尘珏有些不太舒坦,“麻烦你在清姐姐面前,不要露出这种表情,很不礼貌。” 还没等黄名姝说话,叶岚阕便先开了口,“阿烬想太多了,她不过是小孩子心性。” 黄名姝气得腮帮子鼓鼓的,跺着脚说:“我才不是小孩子!!!” 叶岚阕点了点她的鼻子,道:“还说不是,大人哪有说话跳脚的?” 似乎是说不过叶岚阕,黄名姝干脆气呼呼地不理他了。 砚尘珏瞧着这两人似乎有些亲密,但也不干他的事,于是他头也不回的走了。 进了房间,清吾已经醒过来了。 倒不是睡醒了,而是被言言的哭声闹醒了。 清吾一见他回来,便抱怨道:“一大早的,你干什么去了?你儿子一直在哭,哭的我都睡不着了,快过来哄哄他。” 砚尘珏三步并作两步走,把卧榻上的小奶包抱在怀里。 倒也神奇,那孩子方才还哭个不停,这会儿被砚尘珏一抱,竟真的不哭了。 清吾叹了口气,道:“真奇怪,前两日娘亲还说呢,一般男孩子都比较粘母亲的,怎么偏偏你儿子不一样,更喜欢你一些。” 砚尘珏笑了笑,虽然嘴上不说,可心里是甜丝丝的。 他拱着鼻子逗得那小奶包咯咯咯直笑。 瞧他们父子这般和谐,清吾心里也欢喜,“你倒是有法子讨你儿子的欢心,没见你这么用心对我的。” 少年一听这话,立刻反驳,“才不是,我明明哄清姐姐的时候比较多……”是清姐姐太难哄了,比言言难哄。 自然,后面的这半句话,砚尘珏是不敢说出来的。 清吾笑着挑眉,“是吗?” 那人灰溜溜的点点头,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砚尘珏这才想起来大殿里还等了两个人,于是把这事儿告诉了清吾。 清吾大惊,“这么早就来了?你怎么也不叫醒我?” 砚尘珏有点生气,想着她素日里最喜欢偷懒睡觉的,尤其是有孕之后,一直懒散至今,从不肯早期,哪怕是言言哭闹,她也是打发了他去抱孩子,自己从来不参与的。 如今那个人来了,她就说这样的话? 清吾看出了他的心思,问道:“你这是什么表情?难不成……吃醋了?” 砚尘珏吃醋的时候很明显,脸上带着可能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愠怒和不开心,什么想法都写在脸上了。 哪怕是他什么也不说,清吾也一样猜得出来。 清吾笑他,“都什么时候的陈年旧醋了,你还吃?” 少年哼了一声,道:“我才没吃醋,而且……叶岚阕变心了。” 清吾:“……” 变心了?这话可不能乱说! 两情相悦的一方有人移情别恋才叫变心,叶岚阕有别的心上人,那叫弃暗投明! 清吾转念一想,好像弃暗投明也不太对,但总比变心要好一些,至少不容易让人误会。 砚尘珏道:“他现在喜欢黄名姝!” “……”清吾怔了怔,惊喜道:“真的假的?” 砚尘珏点点头,“自然是真的。” 其实,砚尘珏也不能确定,只是觉得有那个苗头,但是只要清姐姐相信就够了,他就能放心了。 原本只是出于待客之道,这会儿清吾是真的有点好奇了,连忙翻身下榻,“快,快带我去瞧瞧。” 砚尘珏脸色更阴沉了,“现在?” 清吾慌慌忙忙的穿上鞋子,“对,就现在,快点,帮我把外衣拿过来。” 少年不开心,低声嘀咕说:“我抱着孩子呢,拿不了!” “嘶!”清吾抬眸瞪他,这人又开始发神经了。 这事儿也不是今日的先例,从前他抱着孩子还能一起抱她呢,别说是拿件衣裳了。 这会儿分明是跟她作对呢! 但今日是言言的满月酒,清吾懒得跟他生气,思索再三,没跟他计较,只是走过他身边的时候,说:“你看我明日怎么收拾你。” 砚尘珏也气鼓鼓的,低头亲了亲言言的小脸儿,“你娘要欺负我。” 这也是最近这段日子,砚尘珏养成的习惯。 每次清吾威胁他一两句的时候,他学会了跟小娃娃告状。 每每瞧见他那傻样子,清吾都忍不住想笑,再怎么要紧的事儿,也就不生气了。 正如此刻,清吾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伸手戳了戳他脑门儿,“还没你儿子懂事儿!” 少年哼哼了两声,没说话。 一刻钟后,两人抱着孩子进了大殿。 来的路上,瞧见宴会殿里已经布置的差不多了。 黄名姝瞧见砚尘珏抱了孩子来,便兴致勃勃地凑过来瞧,“这就是大姐姐和狐仙哥哥的孩子?好可爱啊,白白嫩嫩的,不像我。” 她说着,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皮肤,有点黑! 叶岚阕也跟着过来瞧,“和阿吾生的真像,尤其是这鼻子和嘴巴,太像了。” 清吾笑说:“我也觉得,这小子生的有点女气,长大了也不知道会是个什么样子。” 其实,清吾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是为了这件事担心了很久。 因着原本砚尘珏的相貌就带着几分女气,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看上去似是娇娇弱弱的美人。 清吾怕这孩子生的不够男儿气,日后要是找不着媳妇儿可怎么是好。 尤其是…… 她失望的看了砚尘珏一眼,心想:这孩子他爹的性子也古怪,要是连这个也遗传了,或者被砚尘珏后天培养成这样,也是个大问题。 但更要紧的是,她实在是不喜欢带孩子,除了交给砚尘珏来照看,也没有别的法子。 虞夫人也有打算来照顾言言,可是砚尘珏似乎很喜欢陪伴言言,拒绝了虞夫人的好意。 是以,虞夫人也就没在提了。 叶岚阕一语中的,“只盼着这孩子日后不要像他爹的性子就好,阿烬的性格着实是不讨喜,最好是像阿吾多一些,讨人喜欢。” 他这话简直是说到了清吾心坎儿里去。 可砚尘珏却不高兴了,“叶岚阕,你什么意思?” 174章 阿珏最乖了 他的语气已经很不善了,要是叶岚阕再敢多说一句,怕是要打起来的那种。 清吾赶紧拉他衣袖,“阿珏,别闹!” 少年真的生气了,抬起手臂,想甩开清吾的手,可动作到一半,他又控制住了自己,没继续做下去。 清吾哄他,“好了,好了,别生气了,今天可是你儿子的满月,还没开始请客,就先打架?” 砚尘珏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连忙摇了摇头,“对不起。” 诚然,这句对不起并不是跟叶岚阕说的,而是对清吾说的! 清吾无奈,“我瞧着后殿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我们先去那边说话吧!” 那宴会厅到底是人多一些,到时候娘亲和小砚过来,帮衬着招待客人,砚尘珏也就没有那么容易生气了。 四人到了宴会厅,果然瞧见小砚忙前忙后的张罗着。 一见到他哥和他嫂子,小砚连忙迎上来,道:“太过分了吧,这又不是我儿子满月,怎么什么事情都交给我啊?哥,你好歹自己也忙活忙活嘛,怎么就欺负我一个人?” 砚尘珏淡然地说道:“也可以,你来看孩子,我去忙活。” 说着,他把怀里的小娃娃往小砚怀里塞。 那小娃娃还没被送到小砚的手里,便已经哇哇大哭起来。 小砚顿时神经绷紧了,立刻摇头,“不不不,哥你还是看孩子吧,我先去忙了。” 看孩子这个由头在砚尘珏这里简直是百试不爽。 每每小砚想反抗砚尘珏给他安排的公务,砚尘珏都会用这一招对付他,‘你来看孩子,其他的交给我!’ 也不知道言言这孩子是怎么回事,一瞧见他小叔叔就开始哭个不停。 用小砚的话说,他八成是上辈子欠了这孩子的钱,这辈子来惩罚他的。 一看见他就哭,旁人也不这样啊! 这不,小砚前脚刚走,言言的哭声就停了下来。 清吾也觉得很神奇,问道:“你是不是掐言言了?” 她除了这个缘故,也想不出其他的缘由。 否则这也太巧合了,每次一看见小砚就哭,这也太不科学了。 砚尘珏小声说:“没有,我只是在小砚身上撒了点水仙花粉。” “……” 清吾怔了怔,“水仙花粉?那是干嘛的?” 砚尘珏哼了一声,似乎不太高兴,“不告诉你。” 这也是很久之后,清吾才知道的,原来砚尘珏不喜欢水仙花的味道,一直不喜欢,只是清吾没注意到罢了。 更没想到的是,言言这孩子遗传了他爹的这个习惯,也不喜欢水仙花的味道。 每一次小砚来找麻烦的时候,砚尘珏都会往小砚身上偷偷撒一些水仙花粉。 后来,甚至为了省去麻烦,干脆送给小砚一罐水仙花蜜,让他每日擦在身上,说是从凡间弄回来的,给清吾买的,顺便也给小砚带了一罐。 小砚还为此感动的差点哭了,觉得他哥还是喜欢他的,却不想他哥的心思这么深沉。 等到江铭昀带着江七白前来,叶岚阕便同江铭昀说话去了。 这俩人倒是挺有共同语言的,说起来滔滔不绝。 江七白递给清吾一个精致的盒子,道:“这里面是我……我和江公子给言言的礼物,是……是我缝制的一件小衣裳,布料……布料是江公子买的。” 清吾听了冲江七白眨眼睛,道:“哦?他买的布料,你做的衣裳?你们俩……倒是配合很默契嘛!” 江七白最是个脸皮薄的,听了这话,脸红的都快滴出血来了。 这段日子,江七白和江铭昀的感情似乎有了新的进展。 清吾前两日问过江铭昀,他说江姑娘答应给他一个机会。 这对于江七白来说已经是天大的进步了。 这会儿再看江七白的反应,看样子过不了多久,江铭昀就能得偿所愿了。 说起来,江铭昀倒也是长情。 从前觉得他这人不是个值得喜欢的人,可如今再去看他,倒也不似从前想的那样。 这两年,江铭昀经历的事情太多,似乎在这些事情里,人也变得越发成熟稳重了。 如今的江铭昀已经和以前相差太多,是个可以依靠的好男人。 若非如此,清吾也不会这么坚持着想促成他和江七白之间的事情。 江七白是她最好的朋友,江铭昀对她的感情,她是从头见证到尾的,这些年也看到了江铭昀的努力,他是江七白最好的归宿。 清吾拍了拍江七白的手臂,“跟我还不好意思什么?你怎么总是这么见外啊?我和阿珏的事情,我事事都告诉你,可你倒好,什么都瞒着我。” 说着,清吾无奈的叹了口气。 江七白连忙解释,“不是的,不是的,我没想瞒着你,只是……我和江公子……还没有确定下来,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 清吾本来就没有要怪罪她的意思,只是逗逗她罢了。 这会儿看她如此紧张,清吾也就不跟她玩笑了,“我又没生气,只是想知道你们的情况嘛,你看你,怎么这么紧张。你们现在……进行到哪一步了?” 江七白正要说,砚尘珏便走了过来。 原本张开的嘴巴,又因为砚尘珏的到来,闭上了。 若是只有清吾一人的话,江七白倒也没有那么不好意思,可若是砚公子也在场,她就说不出来了。 清吾好不容易等到江七白开口,却又因为砚尘珏,没能听到,正要说砚尘珏两句。 江七白早就预料到了清吾的性子,于是打圆场说:“等……等满月酒结束,我再跟你说。” 清吾满意的点点头,也就不怪罪突然冒出来的砚尘珏了。 虞氏到了之后,看孩子的重任就交给了虞氏,清吾和砚尘珏两人则在殿外接受来客的恭贺。 这场满月酒办的很隆重,原本清吾的意思是不要这么铺张,她也不是很喜欢人多,吵吵闹闹的。 只要几个朋友和家里人来就好了。 可是砚尘珏执意如此,道:“这可是我第一个孩子,我心里喜欢,自然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当爹了!” 清吾不知道他什么歪理,反驳说:“你就不怕旁人说闲话?这婚还没成呢,我没名没份的,就给你生了个孩子,旁人怎么想我,怎么看我?” 砚尘珏哼了一声,霸气十足地说:“谁敢想你不好,低看你,我要了他们的命!” 若是从前,清吾倒也不会多想,可见识过了砚尘珏的手段之后,她总觉得这话不像是开玩笑的。 这小子怕是真的干得出来。 是以,清吾也不再说什么,全都按照他的意思去办就是了。 “恭喜陛下,恭喜王妃!” “陛下和王妃大喜。” “……” 来人的每一句恭贺里,都毕恭毕敬的称呼清吾王妃,让她忍不住小声问砚尘珏,“你是不是下令了,不然他们怎么都叫我王妃?” 别的不说,且看砚尘珏的那位渣男父亲,妻妾成群,数不胜数。 这别说是还没成婚的,即便是成了婚的,也未见得是王妃还是夫人。 这些来参加庆宴的宾客倒是个个都恭恭敬敬的,一口一个王妃喊着。 砚尘珏摇了摇头,“我没下令,许是你有孕的时候,我曾经以王妃的名讳称呼你,他们一传十十传百,都知晓了。” 清吾点点头,想着这妖族的人也挺八卦的。 说到八卦…… 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喊道:“姚清,姚清……” 清吾循着声音看过去,赵锦英正手舞足蹈的冲她挥手呢。 这人还真是人未到声先到。 清吾看他急匆匆的样子,额头上还有汗珠呢。 “你怎么累成这样?”清吾问道。 赵锦英傻呵呵的笑了笑,道:“方才在前殿那边听到几个侍从在说悄悄话,我就躲在一旁听了会儿。” “……”清吾心想,这小子还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到了那儿都改不掉八卦的坏习惯。 “所以呢?”这和她气喘吁吁的有什么关系? 赵锦英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道:“也没什么,就是后来被人发现了,我跑过来的,可累死我了。” 清吾无语,“……” 这种在旁人家里听下人说八卦,被人发现了逃跑的事情,也就只有赵锦英能干的出来了。 “所以说……”清吾小声问道:“你听到什么了?” 赵锦英瞄了砚尘珏一眼,凑在清吾耳边,小声说:“他们说,妖王怕媳妇儿!是不是真的?” 清吾听了也忍不住笑着看砚尘珏一眼,那人正竖起了耳朵,仔仔细细的偷听两人说话呢。 似乎是被他听到了,少年的耳根子有点红了。 清吾笑道:“行了,别管闲事儿,赶紧进去吧,江铭昀的八卦比我的多,你还是留着你的耳朵去探听他的事儿去。” 赵锦英翻了个白眼,道:“他?我能从他嘴里探听到什么啊?这人嘴比石头还硬,什么都不会说的。” 清吾倒是给他指了一条明路,“对了,叶岚阕似乎和黄名姝有点什么,要不,你去黄名姝那里打探打探,我也想知道他们俩的事儿。” 一听这话,赵锦英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给清吾比了个了解的手势,道:“放心吧,黄名姝那个丫头藏不住事儿,我保证给你打探的明明白白。” 等到赵锦英进去了,清吾才笑着瞄砚尘珏,“怕媳妇儿的妖王,怎么不太高兴?” 砚尘珏像是被踩了尾巴,道:“我才不怕媳妇儿,我这是……这是疼你,这些混账,闲来无事,多嘴多舌,过两日,我好好整顿整顿他们。” 清吾哈哈大笑,“干嘛这么较真儿啊?八卦,那是本能,你别那么死板嘛。” “我很死板吗?” 清吾摇摇头,“也没有,阿珏最乖了!” 砚尘珏小声嘀咕道:“都怪清姐姐,总是对我凶巴巴的,他们才会这么说我的。我以后在他们面前都没有威信了,没人听我的话可怎么办?” 清吾听出来了,他这是撒娇呢。 依照砚尘珏的手段,即便是真的怕媳妇儿,对外人也是绝不手软的,谁敢对他不敬重,怕是小命儿都要没了。 可难得砚尘珏撒娇,清吾也就顺着他的话说,“你乖乖的,我就不凶你了。” 少年笑得甜甜的,跟朵花儿似的。 每每他这么笑,清吾都忍不住想亲他。 可偏偏大多时候,都是在有人的空当儿,清吾有实在是没办法这么做。 于是乎,她低声道:“别勾人,小心我把你拖进屋里,就地正法。” 少年眨着眼睛,那双狐狸眸子似乎在说,‘好啊,现在就把我拖回去吧!’ 可那人嘴上还带着几分矜持,“清姐姐欺负人。” 有的时候,砚尘珏把他那狐狸的本性展现的淋漓尽致,清吾真想就这么折腾他一番,可偏偏又不是合适的时机,吊着她不上不下的。 趁着宾客不注意,清吾气呼呼地捏了下他的腰,“你给我等着。” 砚尘珏洋洋得意的抬了抬下巴,一副挑衅的模样。 等到宾客都到齐了,清吾和砚尘珏才终于回到殿中。 虞夫人把孩子抱过来,要准备开始妖族的满月仪式了。 这是妖族的传统,满月的孩子,要在一条蜿蜒的木制河道上爬行,那河道并不大,大约只有三尺宽,长度倒是有两丈。 里头是涓涓清流,倒也不深,小娃娃在里面爬行,还是能够把头露出来的。 据说,这是为了锻炼孩子的能力,尤其是皇室的孩子,每一个都要经历这样的过程。 不过,因为砚兰盛对他的儿子们并不中意,是以,那二十几个孩子,只有砚尘真一人举办了这样的仪式。 当初虞氏和清吾说这件事的时候,清吾还觉得诧异,毕竟这只是一个月大的孩子,怎么可能完成这样的事情? 可等到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清吾才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孩子可不是普通的孩子。 言言的生长速度是寻常凡人小孩儿的好几倍,这个年纪的凡人小孩儿,尚且是个襁褓里的娃娃。 如今一个月的时间,砚慕清却已经是个能爬的小崽子了。 175章 一杯倒的酒量 清吾和砚尘珏把砚慕清放进河道里,便开始有侍从从上游往下灌溉清水,水流并不湍急,只是从砚慕清的小胳膊小腿儿上灌溉过去。 虽然爬行也不是什么难事儿,但清吾心里总归有点担心。 言言这孩子,娇气的很,也是个爱哭的主儿。 她着实是有些担心,这孩子在这么大庭广众的场面,哭闹起来,控制不住。 不过,今日砚慕清倒是很给面子,摇摇晃晃地顺着河道往前爬过去。 等到清吾回神,这才注意到,原来是砚尘珏站在上游,冲着言言招手。 言言咯咯的笑着,往他爹的方向爬过去。 清吾心里酸酸的,越发觉得言言更喜欢砚尘珏多一些。 砚慕清很快就爬到了上游,宾客们纷纷赞叹,这位小皇子是妖族之中爬得最快的。 却没人敢对砚尘珏的作弊行为指点一二。 言言爬到河道上游,坐在水里,冲他爹张开了小胳膊。 砚尘珏用帕子给他擦干身子,裹着小被子抱在怀里。 言言拱着小脑袋,蹭着砚尘珏的脖子,那模样,清吾觉得有点熟悉。 从前,砚尘珏也是这么靠在她怀里蹭她脖子的,莫名的看着这父子的模样,她有点酸了。 仪式结束了,宾客们便纷纷落座。 因着砚尘珏事先提过,自己不善饮酒,是以妖族的宾客没人来给砚尘珏敬酒。 倒是叶岚阕端着酒杯过来,要和砚尘珏喝上一杯。 砚尘珏皱了皱眉,面色阴沉不悦,道:“我不会喝酒。” 在座的妖族宾客纷纷屏住呼吸,毕竟虽然砚尘珏瞧着俊美清雅,可实际上他性子多冷,妖族的诸位再清楚不过。 但碍于叶岚阕大约是妖王妃的朋友,众人倒是也私下里有些议论。 大多在猜这位俊朗的公子会不会被妖王陛下拖出去砍了。 黄名姝也忍不住皱眉,扯了扯叶岚阕的袖子,低声道:“你要干什么呀?” 叶岚阕只是冲她笑一笑,倒也没说话,只是把手里端着的那杯酒往砚尘珏面前送了送,仿佛没听到方才砚尘珏说的那句‘不会喝酒。’ 诚然旁人不知道,砚尘珏不会喝酒这事儿清吾最清楚,砚尘珏是个喝几杯果酒都能醉倒的。 清吾笑了笑,接过叶岚阕手里的酒,道:“阿珏确实一杯就倒,还是我替他喝吧!” 砚尘珏的眸子顿时阴沉了下去,看向叶岚阕的眼神,跟要杀人似的。 他不善饮酒是真的,但不想给叶岚阕面子也是真的。 眼下瞧见清吾替他喝酒,砚尘珏心里恼的厉害。 少年一手揽着小娃娃,一手去挡清吾手里的酒。 清吾抬眸看了他一眼,笑道:“怎么?怕我喝醉了?” 砚尘珏脸色难看,“别喝。” 还没等清吾说话,黄名姝突然站起来,一把夺过清吾手里的酒,大剌剌的仰头喝了下去。 随即,那少女瞪了叶岚阕一眼,道:“师父,酒也喝了,该坐下了。” 叶岚阕脸色也不怎么好看,但依旧挂着那若有若无的笑容,道:“既然有人喝了,那便算了,阿烬还真是幸运,这么多姑娘替你挡酒。” 这话说得酸酸的,让在场的人都傻了眼。 尤其是赵锦英,嘴里咬着的一根鸡腿儿,吧唧一声掉在了桌子上。 等到几人都坐下来,赵锦英才凑到清吾身边问她,“方才岚阕长老说的那些话,什么意思啊?我怎么觉得信息量很大,但是又有点不太明白?” 清吾从桌子上抓起鸡腿,重新塞回他嘴巴里,“少说话,多吃饭。” 赵锦英被鸡腿塞得皱眉,还想问什么,却见砚尘珏一记眼刀飘了过来,吓得他立刻收回视线,专心致志地啃嘴里的鸡腿了。 事实上,清吾也没明白,方才叶岚阕说的是什么意思。 这会儿再去看那男子,正带着愠怒,面对黄名姝的碎碎念,权当没听见。 他这样子……怎么莫名的有点熟悉? “嘶!”胳膊上突然被人捏了一把,疼的清吾收回视线。 顺着胳膊上的那只手看过去,只见砚尘珏也带着和叶岚阕相似的目光,正盯着她呢! 难怪觉得熟悉,原来…… 少年颇为不满的说道:“有什么好看的?” 说罢,他低下头,逗了逗怀里的言言。 小言言正握着砚尘珏的手指,咯咯直笑。 清吾瞧见这幅场面,不由得勾起唇角。 她最喜欢看砚尘珏逗言言,父子俩笑起来的时候格外相像。 清吾戳了戳言言的小手,而后又戳了戳砚尘珏的手指。 少年不高兴的躲开清吾的触碰,清吾明白,这小子又生气了。 清吾叹了口气,压低声音说:“言言,你爹生气了,你哄哄他,好不好呀?” 言言咯咯的笑,也不知道听懂了没听懂。 反正,他爹是听懂了,阴阳怪气地说:“你告诉你娘,谁惹我生气的,让谁自己来哄,别人哄不好。” 清吾不由得莞尔一笑,心里觉得他幼稚,但又觉得可爱。 她故作感慨,“哎呀,我好久没哄你爹了,生疏了,要不……你帮我问问你爹,怎么哄他,他才能原谅我?” 砚尘珏轻哼一声,“什么生疏了,你告诉她,都是借口,分明是对我不上心了。” 咚咚咚 赵锦英咬着鸡腿敲了敲桌子,方才还盯着孩子的两个幼稚鬼抬起头来,这才发现,一桌子的熟人都盯着他俩看呢! 清吾尴尬的红了脸,清了清嗓子,道:“各位……各位别拘束,吃东西啊。” 坐在砚尘珏身侧的小砚摇了摇头,“哥,嫂子,你们俩太恶心了!” 砚尘珏一个眼神飘过去,那人就立刻埋头扒饭了。 有了这件事儿,饭桌上沉默多了。 清吾实在难为情,没吃几口就先离场了。 这妖族的习俗,满月礼是两场,一场是晌午的满月仪式,一场是晚宴。 清吾方一起身,砚尘珏就抱着孩子跟了上去。 “怎么了?不舒服?”砚尘珏问她。 清吾摇摇头,“没,就是方才被他们瞧见了,有点难为情。” 少年沉默了片刻,提出解决方案:“我可以用惑香,消除他们的记忆。” 那么多人,这要耗费多少法力? 清吾笑了笑,“又不是什么要紧事,倒也不必如此。” 砚尘珏轻声嗯了一声,“都听你的。” 两人绕着池塘走了一圈,瞧见站在一旁想说什么话的黄名姝。 清吾以为自己看错了,那少女已经迎了上来。 黄名姝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看得清吾顿时明白了什么,转身对砚尘珏说道:“我先抱言言回屋睡觉去,你们有什么话慢慢说。” 砚尘珏张了张嘴,正想拒绝,却听到黄名姝先开了口,“不是,大姐姐,我是……我是来找你的。” 这一句话,让清吾和砚尘珏两人都惊住了。 虽然清吾和黄名姝感情不错,但是黄名姝从前喜欢砚尘珏,这是众人皆知的事情,没想到黄名姝不是来找砚尘珏的,竟是来找清吾? 清吾抬眸看了砚尘珏一眼,道:“正好,我也不太会哄言言睡觉,你抱他回去睡一会儿。” 少年皱了皱眉,“可……” 清吾笑了笑,“乖,先回去,我和名姝感情深厚,你还怕我们俩打起来不成?” 砚尘珏抿了抿嘴唇,这才点了头,“快些回来,我也想睡觉。” 这话说得很妙。 我也想睡觉,你得来哄我。 砚尘珏的潜台词,清吾再明白不过。 她不由得低笑,“好了,知道了,我尽快回去。” 砚尘珏心满意足的走了,清吾便和黄名姝在池塘边走走。 “找我有什么事?”清吾问她。 黄名姝有些扭捏,似乎是有什么话说不出口的样子。 清吾倒也并不急躁,等着她愿意说了,自然会说。 两人走了一阵儿,清吾有些累了,提议道:“那边有个凉亭,少有人往来,我们去那边坐着说?” 少女点点头,跟上了清吾的脚步。 清吾和黄名姝面对面坐着。 黄名姝纠结了很久,才终于开口,“大姐姐,我其实……有一件事想问你。” “说吧,我一定知无不言。”她说着拍了拍黄名姝的手。 黄名姝重重的叹了口气,道:“我觉得……师父好像喜欢我。” 清吾怔了怔,其实她也有些猜测的,但听到黄名姝亲口说出这样的话,还是忍不住惊讶。 倒不是她觉得黄名姝有什么不好,只是觉得有点奇怪。 这两个人,从前分明不是很对付的样子。 至少,从清吾了解到的方面是这样的。 以前在华光门,黄名姝常常对清吾说叶岚阕的坏话,她师父今日又逼她干这个了,昨日又欺负她干那个啦! 总而言之,虽然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清吾还是觉得缘分妙不可言。 清吾问道:“那你呢?你觉得怎么样?” 黄名姝沉默了起来,垂着头,两只手纠结的缠绕在一起,“我……我不知道。虽然说这个不太好,但是大姐姐知道的,我……我喜欢的人是……” 清吾握住她的手,道:“我知道,可是这种事情,如果你一点想法都没有的话,肯定不会来问我的对不对?” 少女怔怔地抬头,错愕的看着清吾。 清吾笑了笑,“有的时候,可能自己的喜欢不是喜欢,只是一种执念。就像是年少时的梦想,或许长大了以后,已经有了别的梦想,可是……因为那个梦想从来没有实现过,所以心里有一种执念。” 黄名姝垂下眸子,“或许是这样的,其实我心里很清楚,狐仙哥哥很喜欢很喜欢大姐姐,你们也很快就要成婚了。我不应该在这种时候跟大姐姐说这种话,可是……我也劝过自己很多次,想让自己看开些。但听到你们要成婚,来参加你们孩子的满月宴,我心里还是很难受。” 说起来,清吾没有经历过这种感觉,但是大约也能够明白黄名姝所说的意思。 清吾摸了摸黄名姝的脑袋,道:“如果心里一直被一个不可能实现的愿望占据着,就没办法再去想别的心愿,也没办法实现别的愿望了。人这一辈子,从一而终固然是好的,可是毫无结果的从一而终,苦的是自己。” 黄名姝叹了口气,瞪着一双圆滚滚水汪汪的大眼睛看清吾,“或许,我应该和师父试试看?” 清吾笑了笑,“这个要你自己来决定,别人给不了你什么建议,你自己好好想想,你愿不愿意和你师父在一起,如果只是单纯的为了摆脱心里的人,也不会是件让人愉悦的事情。” 少女又不说话了。 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师父他怪怪的。 明明以前总是欺负她,折磨她。 可自从华光门覆灭之后,她和师父两个人到处斩妖除魔,游离人间,师父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说不上好还是不好,总之怪怪的。 比如说,她和某个被救的公子多说了几句话,叶岚阕就冷着脸,三天都不跟她说一句话。 有几次,黄名姝生了气,扬言要离开他,那人又拉着她的胳膊,跟个没事人一样,带她去买糖糕吃。 他的异样,他的喜怒无常,渐渐的让黄名姝觉得不对劲。 虽然她对感情迟钝,但也没有那么迟钝,叶岚阕的行为一件一件好似都是有迹可循的。 黄名姝猜测,师父是不是喜欢她? 可是,师父明明知道她心里有喜欢的人了呀,为什么还会喜欢她呢? 更奇怪的是,师父明明喜欢的人是大姐姐,怎么又会变成她了呢? 这些都是黄名姝想不通的。 她想问清吾,想从清吾这里得到一个答案。 可清吾却只是说,要让她自己弄明白。 “原来你们俩在这儿呢,我说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儿,就找不见人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先行飘了过来,那人款款而至,不是旁人,正是两人方才议论的当事人——叶岚阕! 一瞧见叶岚阕,黄名姝立刻冲清吾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请求清吾不要把方才的话说出去。 清吾笑着冲她眨眨眼睛,表示自己会保守秘密的。 176章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叶岚阕把两人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却也没有戳破,只是在四方桌的侧面坐下来。 他状若无意的问起,“你们方才神神秘秘的说什么呢?” 黄名姝瞪他一眼,“关你什么事啊?我和大姐姐说什么,凭什么告诉你?” 叶岚阕勾起唇角,摸了摸她的头,“我是你师父啊,你没听说过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你爹关心关心你都不可以?” 这话气得黄名姝心口起伏,一把拍开叶岚阕的手,“你胡说八道什么呢?你是谁爹啊?臭不要脸!” 叶岚阕哈哈大笑起来,“你这丫头怎么这么容易生气,你瞧瞧阿吾多沉稳,有那时间闲言碎语的,不如多和阿吾学学,姑娘家家的,温和些的好。” 也不知是怎么的,其实这话也没什么,只是打趣罢了。 可黄名姝听了之后,更加恼火,几乎从石凳子上跳了起来,“你说谁闲言碎语?我是不如大姐姐,你有本事就和大姐姐去游历,别来找我!” 少女放下这话,气呼呼地走了。 叶岚阕看着黄名姝离开的背影,眸子暗了暗。 清吾轻咳一声,道:“还不快些去追?” 叶岚阕回神,看了她一眼,想说什么,清吾已经起身打了个哈欠,“我有些困了,得回去睡觉了。” 说罢,她往寝殿方向走去,没多久,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凉亭里早已经没了叶岚阕的踪影。 清吾无奈的摇了摇头,心道:这两个别扭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修成正果。 回到寝殿,宽大的鎏金卧榻上斜靠着貌美如花的大美人,美人正面向房门,一只手支撑着脑袋,另一只手轻拍着身侧的小娃娃。 不管看多少次,砚尘珏这张脸还是很容易惊艳别人。 瞧见她进来,少年眯起漂亮的狐狸眼看她。 很快,清吾就爬上卧榻,从里侧抱住砚尘珏的腰,压着嗓音问:“怎么还不睡?” 少年轻声道:“谁让你这么久不回来,我睡不着。” “娇气!”清吾笑着说,手掌在他肚子上摸了摸。 砚尘珏抓住她的手,小声说:“你干嘛呀?言言还在呢,不正经。” 清吾笑了几声,又故意跟他作对似的揉了两把,这才往他身边靠了靠,贴着他后背,脸颊在他脖颈间蹭了蹭。 一片寂静,清吾的眼皮开始打架了。 自从生下言言,为了防止这孩子夜里起来闹腾,每日晌午都要哄着言言睡觉。 久而久之,清吾自己倒是养成了睡午觉的习惯。 正迷迷糊糊的快要睡着了,身前那人突然开口问道:“黄名姝方才和你说什么了?” 他的声音并不大,只是清吾和他紧紧的贴在一起,才显得这人说话的声音不小,甚至有些空灵感。 清吾睁开眸子,“没说什么。” 倒不是她不想说,或者和砚尘珏藏着掖着的,只是她这会儿有点困,不太想说话,只想睡觉。 怀里的人动了动身子,偏过头来看她,“清姐姐不想告诉我?” 清吾打了个哈欠,捧着他的脸亲了一口,道:“没有,宝贝,别闹了。” 他才没有闹! 可砚尘珏也注意到清吾迷迷糊糊的样子,俨然是不怎么清醒,便也不再说什么,只是轻声嗯了声,把头转回去,闭上了眼睛。 一个时辰后,清吾准时的醒过来。 她如同八爪鱼似的,整个人都趴在砚尘珏身上。 清吾把腿从他身上挪开,手臂松了松。 她睡着的时候还真是不怎么安分,好在砚尘珏睡相好,不然的话,可不敢跟言言睡在一张卧榻上。 砚尘珏的声音从身前传来,“醒了?” 清吾贴着他脖子蹭着点头,“嗯。” 少年语气淡淡的,“所以,方才黄名姝到底和你说了什么?” 清吾都快忘了自己睡觉前,砚尘珏问她的话,这会儿被他重新提起,清吾才想起来。 她不由得笑了笑,“你该不会一直想着这个问题,根本没睡吧?” 少年哼了一声,虽然没有回答,但是态度已经很明确的给出了答案。 清吾道:“也没说什么,就是说她师父喜欢她呗。” 砚尘珏身子僵了僵,“她同你说这个做什么?” 清吾眼珠儿转了转,坏心眼儿的说道:“谁知道,许是怕我和她抢她师父呢?” 果然,这一句话让身前的少年转了过来,皱着眉看她,“你……” 看他那副憋屈的样子,清吾忍不住笑了笑,抱着他腰的手更紧了几分,“怎么?都到现在这个份儿上了,你还怕我跟叶岚阕跑了不成?” 少年垂着眸子,道:“他是你的初恋,我担心……也不是没有理由。” 清吾无奈,“谁说他是我初恋了?我的初恋不是你吗?” 少年红了红脸,摇摇头,“才不是,你以前喜欢他,他在你最脆弱的时候陪伴过你,你心里肯定是有他的。他还……他还给你写了那么多情书,你一封一封的都看了,若是你对他没有任何心思,为何要看那个?” 清吾一言不发的听着他说完,心里却是又好气又好笑。 现在连孩子都有了,他还能酸成这样,也不知道当年还没互通心意的时候,他得酸成什么样儿。 清吾挠了挠他下巴,“你知道的还不少。” 少年愣了下,连忙转移话题,“你别想扯别的,你自己说,你到底心里还有没有他?” 清吾摇摇头,“没有,一直都没有,他是在我最脆弱的时候出现了,也陪伴过我,但我不觉得那是喜欢,只能说是……依赖。” 砚尘珏皱眉,“依赖就是喜欢!” 清吾无奈,“那你以前有没有依赖过娘亲?” 少年别扭的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点点头。 清吾笑道:“你看,你也依赖娘亲的,这也不是喜欢吧?” 那人说不出狡辩的话来,只能默认的点点头。 清吾在他唇角亲了亲,“宝贝,我来来回回两辈子,喜欢的人就只有你一个,别这么小心眼儿好不好?” 砚尘珏爱极了她说喜欢他,心里明明已经乐开了花,脸上还强忍着笑容,别扭的说:“你方才说的再说一次,我没听清!” 什么没听清?小狐狸的心思,清吾哪能不清楚? 她笑着说:“宝贝,我喜欢,就只喜欢过你,我爱死你了。” 说罢,清吾搂着砚尘珏的脖子亲了下。 原本只是想浅尝辄止,可那狐狸没满足,扶着她的头,又深深的吻了回去。 两人黏黏乎乎的亲了好一阵儿,直到言言睡醒了,张着两只小胳膊,想要他爹抱抱,没得到回应,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砚尘珏这才不情不愿地松开了手,转身回去抱孩子,嘴里还嘀嘀咕咕的说着:“臭小子,就会打搅我和你娘的好事。” 清吾不由得笑了起来,撑着身子,靠在砚尘珏身上,揉着言言白白嫩嫩的小脸儿。 小孩子很容易满足,被砚尘珏抱在怀里就立刻不哭了,咯咯的笑了起来。 清吾原以为,这事儿就算是过去了。 可没想到,砚尘珏哄了会儿孩子,又问她,“你怎么说的?” 清吾被这莫名其妙的话问傻了,“什么?” 少年抱着言言颠了颠,“黄名姝,叶岚阕喜欢她,你怎么说的?” 清吾无奈,心想这小子还真是没完没了。 于是乎,清吾只能耐着性子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他。 砚尘珏听完,松了口气,“看样子,他们算是两情相悦了。” 清吾点点头,“是啊,只是两个人都没开窍,怕是有的磨呢!” 想到他们二人,清吾不由得庆幸,还好她和砚尘珏之间有一个是清醒的,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说起来,若不是砚尘珏一步一步靠近,一点一点引导,怕是他们两人之间也要经历更多纠缠。 清吾忍不住问道:“其实,我也有点好奇,阿珏从前喜欢我哪一点?” 少年眸子颤了颤,摇摇头,“不知道,分明你对我坏极了,但就是喜欢。” 清吾愣了愣,似乎是没想到这样的回答,她摸了摸鼻尖儿,讪讪地说道:“我哪有这么差?我对你已经很好了。” 砚尘珏眼神里都是鄙夷,道:“相比起藏书阁的老鼠,你对我确然算是好的了。” 这话更是引起了清吾的不满,“阿灰怎么了?我对阿灰很好啊,尝尝弄蚯蚓给它吃。” 少年却道:“可阿灰从来不爱吃蚯蚓!” 清吾:“……” 怎么可能不爱吃?明明每次她捉了蚯蚓,阿灰都会吃掉的呀! 似乎是看出了清吾心中所想,砚尘珏道:“你每次都逼它吃下去,阿灰每次吃了你给它的蚯蚓,都会躲在洞里几天不出来,这你难道也不记得了?” 清吾沉默了起来,似乎可能也许大概……有这么回事。 可那难道不是因为阿灰吃太多了,不想动弹吗? 如今细细想起来,俨然砚尘珏说得更有道理一些。 清吾心虚的摸摸鼻子,“这……这些你怎么当时不告诉我?” 少年哼了一声,“我告诉你有用吗?每次你给我喂东西吃,都是有了上顿没下顿,也控制不好分量,还嫌我挑食。我跟你抱怨,你就说我娇气,还是一意孤行。” 这么多年来,清吾一直以为自己对砚尘珏好的没边儿,可如今被他这么一说,自己曾经以为的那些温馨瞬间,该不会都是她自己自作多情吧? 清吾有些心虚,“我对你……真的有这么差吗?” 见她如此低落,砚尘珏顿时于心不忍,“倒也没有那么差,大多数时候,你对我还挺好的。” 她抬起眸子,“真的?” 少年点点头,“真的。” 清吾还是将信将疑,“比如说?” 砚尘珏思索了许久,道:“时间差不多了,该出去招待宾客了。” 这摆明了是在逃避问题。 清吾不满的拉住砚尘珏的手臂,“干嘛不回答?我就一点对你好的事都没做过吗?” 她一直以为自己对砚尘珏足够好,可如今才发觉,好似不是那么回事,心里不免要生出难受来。 砚尘珏只好说:“当然有,你给了我很多魔气。” “……” 若是放在以前,清吾还会觉得这是好事,可是自从知晓了砚尘珏那时候没有妖丹,魔气对他来说是种负担之后,清吾就不这么觉得了。 很显然,砚尘珏的这番话并没有安慰到清吾,反而让她的心情更加低落了。 恍然间,清吾想起晌午的时候自己对黄名姝说的那番话。 有没有一种可能,砚尘珏当年对她也不是喜欢,而是执念? 清吾这般想着,心里越发难受了。 偏偏不知怎么的,怀里的言言也突然哭了起来,砚尘珏也顾不上别的,抱着哄了许久。 直到房门咚的一声被关上,砚尘珏这才发现清吾已经出去了。 他惶惶然的看着那扇房门,心里咯噔咯噔的有些不安。 一刻钟后,砚尘珏可算是把言言哄好了,连忙抱着孩子出去找清吾。 找到清吾的时候,那人正坐在大殿,听着赵锦英说这几个月里的见闻趣事儿。 赵锦英说得绘声绘色,清吾却有些心不在焉。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赵锦英无奈道。 清吾呆愣愣的抬头,颇有些心不在焉,“啊?哦,有啊,你继续说,我听着呢。” 赵锦英翻了个白眼,道:“说什么说?我都说完了,你摆明了就没听我说话嘛!” 话音刚落,砚尘珏已经抱着孩子走了过来。 赵锦英一见他过来,几乎是本能的起身,把自己的位置让给砚尘珏。 “……”他站起来的刹那才后知后觉的想,他是客人,干嘛要给他让位置? 大约是给砚尘珏让位置的次数多了,他都习惯了! 赵锦英在旁边的位置上坐下,屁股还没坐热,便见清吾站起身来,绕了一圈,在他身旁坐下。 这叫赵锦英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后背生出一股子寒意。 不必看,他也知道这股子寒意的来源,是他身旁的砚尘珏! 赵锦英一下子就明白了什么,这两口子吵架了。 177章 你明知道我喜欢你 他连忙讪讪的起身,道:“我肚子有点痛,你们先说,你们先说。” 说罢,赵锦英脚底抹油似的跑了。 清吾也站起身来,想走,却被砚尘珏拉住了手腕,“清姐姐?” 少年一脸无辜,清吾觉得仿佛是自己没事找事似的,顿时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了。 “你生我的气了吗?”砚尘珏委屈的问。 清吾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可生气的,但肚子里就是有把火。 她深吸一口气,缓和了情绪,道:“我没事,没生气。” 砚尘珏又不是傻子,看也看得出她有没有生气,“清姐姐对我很好,我只是一时间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清吾若有所思的看他,倒也不想为难他,只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忙前忙后的小砚正巧看见两人悠哉游哉地抱着孩子牵着手,走过来嘀嘀咕咕的抱怨了两句,“哥,嫂子,我都快累死了,这又不是我儿子,你们俩好歹上上心啊!” 这样的话,小砚三天两头就要说上几次,自然也没有想过真的能得到什么回应。 可出奇的是,这回清吾改了性子,道:“我去帮你吧!” 说罢,她挣脱开砚尘珏的手,在那人皱紧的眉目注视下,拉着小砚的衣袖就走。 小砚打了个冷战,他哥的眼神冷的吓人,要是眼神能杀人的话,他感觉自己此刻正在被千刀万剐。 傻眼的小砚被清吾拉走了,留下砚尘珏火大的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 等到走出了大殿,小砚才小心翼翼的问:“嫂子,你和我哥……是不是吵架了?” 清吾摸了摸鼻子,“别瞎猜,我跟你哥有什么可吵架的?” 虽然这么说,可小砚并不相信。 他哥有没有生气,他这个做弟弟的最清楚不过。 就方才他哥的那个眼神,何止是生气,简直要杀人了! 小砚还想说什么,清吾已经和宾客说起话来了。 这更是让小砚确定,他嫂子肯定是和他哥吵架了,而且吵得很厉害。 若是寻常时候,别说是招待客人,让他嫂子说句话,她都嫌麻烦。 忽然,背后一道凛冽的目光跟刀子似的往小砚身上刮过来,他一回头正对上他哥的眸子。 小砚打了个寒战,赶紧上前去抱过砚尘珏怀里的言言,“哥,我帮你看会儿孩子,你去招待客人吧!” 砚尘珏没说话,倒是把怀里的言言送了出去。 言言对小砚这个叔叔已经很熟悉了,在他怀里倒也并不哭闹。 砚尘珏凑到清吾身边去,跟她一起招待客人。 “你怎么来了?”清吾不自在地说。 砚尘珏没说话,低垂着眸子,看不清楚表情。 面对宾客们的恭贺,砚尘珏也只是低着头不说话,丧气极了。 见他不说话,清吾也不跟他讲话了。 两人就这么忙前忙后的把宾客都请了进去,清吾懒散了太久,这会儿忙了不过半个时辰,已经有些吃不消了。 她揉了揉肩膀,砚尘珏便扶着她坐下。 “累了吗?”砚尘珏低声问着,自己站在清吾身后,给她按揉肩膀。 清吾心里酸酸的,更觉得自己无理取闹,阿珏都对她这么好了,自己还跟他生气,实在是不应该。 她转过头,想跟砚尘珏道歉,却正巧对上少年红红的眼眶。 清吾愣了下,连忙起身,“你眼睛怎么了?” 她说着就去摸他的脸,却被少年灵巧的躲开了。 砚尘珏仍旧低着头,往后退了一步,跟清吾保持距离。 他的举动更是刺痛了清吾,她一手攥着砚尘珏的手腕,一手抬起他下巴。 少年眼眶红红的,跟要哭了似的,委屈的叫人心疼。 清吾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扎了似的,疼极了,“阿珏,你……哭了吗?” 少年挣脱开她的手,摇了摇头,“我没有。” 嘴里说着没有,身体却如同受了委屈的小媳妇儿似的,扭扭捏捏的转过身去,背对着清吾。 清吾赶紧哄道:“宝贝,我错了,让你受委屈了,别哭好吗?” 砚尘珏背对着她,眼里哪有半点儿委屈和难过,满满的都是笑意,只是清吾瞧不见,嘴里不停的道歉。 少年轻声说:“我没哭。” “好好好,没哭没哭,宝贝没哭,我们不生气了好不好?今日都是我的错,别生我的气了。”清吾诚恳的说着。 小狐狸点了点头,“我没生气,是……是清姐姐在生我的气。我知道我做的不好,都是我惹清姐姐生气,是我不对,可是……可是……” 他说着,声音开始哽咽了起来,竟说不下去了。 清吾知道他想说什么,心里也都明白。 她从背后抱着砚尘珏的腰,“没有,没有,阿珏没有惹我生气,是我胡思乱想,我不生气了,我早就不生气了。” 少年勾了勾唇,声音却委屈地说:“我们……和好了吗?” 清吾连连点头,“当然,当然和好了。” 砚尘珏转过身来,眼尾仍旧红红的,“清姐姐要保证。” 清吾连忙举起手来,想要发誓,却又被砚尘珏按了下来,“不是这个保证,是……这个。” 小狐狸精说着,指了指自己的嘴唇,两条长腿很配合地弯曲了下来,好让清吾能方便些。 清吾抱着他的脖子,亲了两口,“我保证,以后不这样了。” 砚尘珏眸子颤了颤,“嗯,我相信清姐姐。” 两人回到大殿,宴会已经要开始了。 砚尘珏走上大殿,说了几句让大家不要拘束的话,便坐下了。 清吾坐在他身侧,不停的往他碗里夹菜。 “尝尝这个,可好吃了。” 砚尘珏心里美滋滋的,顿感今日受的委屈也不算什么了。 他慢条斯理地吃了清吾夹的菜,点了点头,“很好吃。” 清吾冲他笑一笑,又给他夹了些。 晚宴上载歌载舞,宾客热热闹闹的,全无白日里的拘谨。 妖族民风一向如此,这种晚宴也是要尽兴而归,没什么地位悬殊。 更有甚者,多喝了几杯,跟着舞姬们一起跳起来的。 然而,一个熟悉的身影,吸引了清吾的注意力。 黄衣少女正跟着舞姬们跳起舞来,叶岚阕则是皱着眉拦她,“别闹了,快坐下,你喝多了。” 黄名姝打了个酒嗝儿,推了叶岚阕一把,道:“谁让你管我了?我用不着……嗝……用不着你管我。” 叶岚阕无奈,脸上笑得比哭还难看,“我不管你谁管你?等明日你就行了,别羞愧自刎就好。” 少女气呼呼地跺了跺脚,“你才羞愧自刎呢!!!全天下的人都羞愧自刎,我也不……嗝……我也不会。” 虽然黄名姝嘴上说个不停,可还是挣脱不开叶岚阕的束缚,很快就被叶岚阕按坐在位置上。 黄名姝哼哼唧唧的嚷嚷,“你干嘛呀?烦死了烦死了,我讨厌死你了!” 这话气得叶岚阕失了风度,怒斥道:“黄名姝,你再敢说一句,我就把你的嘴堵上!” 诚然,这会儿若是黄名姝清醒着,自然是不敢不听的,可此刻,那人正醉得厉害,哪里还管顾他说了什么。 黄名姝不屑地说:“有本事你堵啊!我怕你不成?你还真以为自己当了我两年多的师父,就真是我爹了?我告诉你,我不吃你这……” 话还没说完,黄名姝的两片嘴唇就像是粘在一起了似的,说不出话来,只能呜呜的发出一些微弱的响声。 可算是让黄名姝安静下来,还没多久,又起了新的风波。 江铭昀和一名妖族将领吵了起来。 江七白站在一旁,劝着,“江公子,别吵了,其实也没有……那么严重。” 这倒是让清吾大为震惊。 毕竟像江铭昀这样的正经人是不愿意和旁人吵架的,有失体面。 清吾赶紧起身去问:“七白,这是怎么了?” 江七白一副要哭了的样子,俨然是急坏了,一瞧见清吾,如同瞧见了救星似的,抓住她的衣袖,道:“阿清,阿清,快帮我劝劝江公子,这位公子方才……只是不小心撞到我了,没事的。” 虽然江七白说得简略,可清吾听明白了。 大概是这武将醉了酒,不小心撞到了江七白,被江铭昀瞧见了,不依不饶。 清吾抬手在江铭昀眼前晃了晃,“喂,你是不是喝醉了?” 按道理来说,在江铭昀清醒的时候,是不会因为这种小事无理取闹的,可醉酒的江铭昀……就不好说了。 江铭昀一把拍开她的手,气势汹汹地说道:“我没醉,是他!他敢欺负讨厌鬼,我今日……要好好收拾他!” 说罢,那少年卷起袖子就要打架,清吾也拦不住他。 清吾赶紧喊砚尘珏,“宝贝,快过来帮忙!” 这一声,着实是慌乱之下的口不择言。 众人纷纷呆愣住了,俨然是没想到素日里德高望重的妖王陛下,竟然还有这么……接地气儿的称呼。 只见‘宝贝’陛下一个闪身,按住了江铭昀的肩膀,后者双脚像是被粘在了地上,迈不开腿了。 虽然动不了,可江铭昀的嘴还能说话,嚷嚷着,“别拦我,让我打死这个混账,竟敢欺负我的人,我饶不了他!” 这话说得江七白一阵脸红,小声劝说:“江公子,你醉了,别再说了,我扶你回去休息。” 江七白的手还没碰到江铭昀的手臂,那人又喊了起来,“别碰我,讨厌鬼,我最讨厌的就是你。” 清吾扶额,心里想着江铭昀这家伙真是疯了,辛辛苦苦努力了这么久,难不成要因为今日的一番醉话,前功尽弃不成? 果然,江七白的脸色煞白,想去搀扶江铭昀的手僵在半空中,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清吾赶紧安慰,“七白,他喝醉了,胡说八道呢,你别往心里去,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江七白轻轻的摇了摇头,眼神灰暗,十分低落,甚至快要掉下眼泪来。 是了,若是旁人,即便是听了这样的话,也不会觉得怎么样。 可偏偏,江七白不是旁人,她是个一心想得到幸福,想要一个家,却狠狠的受了伤害的人。 她原本就觉得自己配不上江铭昀,如今听了这些话,怕是更加心痛不已。 清吾真恨不得一拳把江铭昀打醒,让他看看自己做了什么。 就在这时,江铭昀又别别扭扭的握住了江七白的手,扭捏地说:“讨厌鬼,你明知道我喜欢你,还对我那么冷淡,我最讨厌你了,你怎么那么狠心,对我一点也不好。” 江七白抬起头来,含着泪的双眸诧异地看着江铭昀。 待瞧见江七白那双水汽氤氲的眸子,江铭昀一个用力把江七白拉进怀里,紧紧的抱着,“你还哭?我还没哭呢!本大少爷这辈子第一次喜欢一个人,也是唯一一次喜欢一个人,你还不知足,就知道折磨我!” 江七白哽咽着说:“我……我没有。” 江铭昀哼了声,“怎么没有?你不知道我喜欢你吗?我说过多少次了,你怎么可能不知道?非让我等,你知不知道我都等了多久了?” “江公子,我不值得。”江七白垂着眸子,眼泪粘在睫毛上,格外凄婉。 江铭昀却不以为然,“你值不值得,不是你说了算的,讨厌鬼,我最讨厌你自以为是。” 江七白低声道歉:“对不起。” “谁要你的对不起?” “可是,真的对不起。” “……” 清吾和砚尘珏对视一眼,看样子好像危机解除了。 这可真是让清吾松了口气,不然明日江铭昀怕是肠子都要悔青了。 砚尘珏招呼了人,送江铭昀和江七白回去。 临走前,清吾还嘱咐江七白,“七白,江铭昀这人喝醉了最喜欢胡闹的,你可千万别放任他一个人在屋里,不然我怕他把屋顶掀了。” 显然,江七白没听出清吾话里的别有深意,只是重重的点点头,便扶着江铭昀离开了。 瞧见两人离开,砚尘珏才低声说:“看样子,这次江姑娘要跑不掉了,可惜了江姑娘,跟了江铭昀。” 清吾笑了笑,“你很有经验嘛!” 178章 江铭昀罢工 最新网址:www.ixsw.la 179章 怕媳妇儿的主 最新网址:www.ixsw.la 180章 谁是主子 最新网址:www.ixsw.la 181章 挺有手段的 最新网址:www.ixsw.la 182章 不该问的别问 最新网址:www.ixsw.la 183章 我很脆弱的 最新网址:www.ixsw.la 184章 姿色平平 最新网址:www.ixsw.la 185章 倒霉的赵锦英 最新网址:www.ixsw.la 186章 亭亭玉立 最新网址:www.ixsw.la 187章 一惊一乍 最新网址:www.qishuta.la 他无奈的瞅了李若寒一眼,“你一惊一乍的干什么?” 李若寒却结结巴巴地说:“江师兄,那不是江师兄吗?” 赵锦英还以为她见鬼了呢,没想到只是瞧见了江铭昀,于是无奈的回答:“是是是,可不就是他嘛,你现在才看到?方才他在我们前面那一排站了好久了。” “……”李若寒一脸惊诧,“真的吗?我都没注意到。” 赵锦英心里想着:可不是嘛,有砚尘珏珠玉在前,你能看到江铭昀就有鬼了! 方才婚礼的时候,李若寒那双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砚尘珏看,活生生一副要把清吾一脚踹开,自己盖上盖头,顶替了清吾成婚似的。 这会儿大约是觉得人家两个拜了天地,自己没戏了,又开始把目标转向江铭昀了! 赵锦英越发觉得李若寒花痴无可救药,便干脆坐下来,懒得搭理她。 待到江铭昀和江七白在这桌坐下,李若寒又惊又喜,一副小姑娘瞧见自己心上人的模样。 赵锦英原以为她会稍微矜持一些的,可没想到那人竟然没皮没脸的凑到江铭昀身边去,问道:“江师兄,真的是你吗?” 要说江铭昀,记性是真的好,几乎是过目不忘的。 他一见李若寒便认了出来,“你是……李若寒?” 江铭昀声音冷清,哪怕是疑问都让他说出了几分肯定来。 在听到自己名字的那一刹那,李若寒像是高兴的要昏过去了似的。 她一脸的娇羞,道:“真没想到……没想到江师兄记性这么好,竟然还记得我的名字,真是太意外了,也没想到……没想到能在这里再次遇见江师兄,这是不是……缘分呀?” 江铭昀自然而然的忽略了她后半句话。 显然,江铭昀也没有想到,竟然在妖族还能遇上华光门的其他人。 诚然,他的第一反应是,“你同清……你同路姚清的关系何时这般好了?” 江铭昀以为李若寒出现在这里是受了清吾的邀请,但又不确定清吾是否将一切都告知了李若寒,便也没有将清吾的名字说出来。 李若寒道:“倒也并非如此,我只是……路过此地,恰好遇上了。” 赵锦英一脸不解,纠正道:“什么路过此地?你不是被抓过来的吗?” 这一句话问出来,李若寒一个眼神就飞了过来,像是要把赵锦英的嘴巴缝上似的。 于是乎,赵锦英不敢再说。 这女人凶起来真是太吓人了! 诚然江铭昀对旁人的事情并不感兴趣,即便是听到了,也没打算过问。 反倒是李若寒,解释说:“江师兄,我不是被抓过来的,我只是……只是被请过来的。对,是被请过来的,只是请我的不是路师妹罢了。” 江铭昀只轻轻的点了点头,也没说什么。 可李若寒像是没完没了似的,一直跟江铭昀说个不停,江铭昀也只是时不时的点头回应。 直到李若寒说:“光顾着说我了,江师兄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只是来参加婚礼的吗?”最新网址:www.qishuta.la 188章 想被记住 最新网址:www.qishuta.la 江铭昀面上有些不太自在,偏过头来看了江七白一眼。 只见江七白正低垂着脑袋,一副失落的样子。 江铭昀的神经顿时绷紧了,反复在脑海里回想,江七白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情绪低落的。 难道……是因为自己吗? 江铭昀又开始胡思乱想,思考自己有没有说错什么话,或者做错什么事。 想了好久,直到李若寒又问了一遍,“江师兄?” 江铭昀这才回神,不冷不淡的回答道:“有事。” 又简单又明了! 好像回答了,但又好像没回答。 李若寒碰了一鼻子的灰,才把视线落到江铭昀身侧的姑娘身上,“这位姑娘是?” 一向不怎么习惯和别人讲话的江七白,被问到的时候总是下意识地身子一颤,整个人都紧张起来了。 这让原本就有些结巴的江七白更加雪上加霜,“我……我是……我是阿清的朋友,我叫……江……江七白。” 这一番话,让李若寒愣住了。 她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姑娘,五官长相都平平无奇,甚至说话都是结巴的。 可要说起来,江七白这个名字,李若寒是听过的。 当年华光门里,关于这位传说中的‘江七白’和江铭昀之间的爱恨情仇,都能写一本书了。 自然,这其中大部分内容的贡献都来自于坐在她另一侧的赵锦英! 虽然,李若寒从没有见过这位‘江七白’,可她对江铭昀很熟悉呀! 江铭昀身为当时的第一大仙门,第一少女梦中情人,弟子中最优秀的。 门中喜欢他的女修环肥燕瘦,应有尽有。 故而,李若寒对这位从未蒙面的‘江七白’是有所幻想的。 毕竟华光门第一人的暧昧对象,自然也应该是天仙似的人物。 李若寒怎么也没想到,眼前的这个姑娘,竟然看不出一点儿特别。 若非要说有什么特别,那就是……特别普通! 第一次听说砚尘烬和路姚清关系亲密的时候,李若寒也是很惊讶的,毕竟路姚清的容貌也不出彩。 虽然收拾收拾也是漂亮的,可那也要看和什么样的人匹配,若是寻常的男子倒也罢了,只是砚尘烬的相貌,着实是华光门里拔尖儿的。 且不说砚尘烬还是个妖族皇子的身份,单单是容貌气质,便已经配得上万千少女。 可如今再看眼前的江七白,要是她和江师兄有什么,那李若寒觉得连砚尘烬和路姚清都是天生一对了。 被人,尤其是被个陌生人这么死死的盯着,江七白浑身都不自在,她低下了头,跟犯了什么错似的。 李若寒出神了好久,才收回视线,小声问赵锦英,“这个江七白是你说的那个江七白吗?还是说,还有个别的和路姚清交好的……江七白?” 赵锦英翻了个白眼,道:“废话,可不就这一个吗?上哪儿去弄别的?” 这下子,李若寒更是怀疑赵锦英以前传的那些八卦了。 这姑娘和江师兄??? 莫名的,一股子自信从心头升起,李若寒坐直了腰板,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江铭昀看。 她想着,如果这样的姑娘都能和江师兄有点什么故事的话,那她定然也可以的。 没多久,叶岚阕和黄名姝也来了。 显然,黄名姝是哭过的,眼睛红红的,一副很委屈的样子。 若不是赵锦英知道黄名姝对砚尘珏一往情深,怕是都要以为黄名姝被叶岚阕欺负了呢! 然而,他没有这么以为,却有别人替他这么以为了! 李若寒在看到两人的刹那很惊讶的问道:“名姝师妹?你怎么哭了?是不是岚阕长老又欺负你了?” 听了这话,叶岚阕的脸上有些阴沉,但很快就消失了。 毕竟叶岚阕在华光门里一向是好脾气的存在,这样的话从一个晚辈嘴里说出来,他也从来不会生气的。 叶岚阕只是笑说:“这回可不是我。” 李若寒讪讪地笑了笑,道:“我方才是开玩笑的啦,岚阕长老对弟子好,这是我们都知道的事情。” 嘴上这么说着,可心里仍旧觉得是叶岚阕又压榨弟子了。 这会儿人都到齐了,赵锦英早就忍不住了,道:“差不多是时候了,别的桌都开始吃了,我们也动筷子吧!” 尽管华光门已经不复存在了,但在座的除了江七白,都是华光门的人,难免的要让辈分最高,年纪最大的叶岚阕先动筷子。 赵锦英眼睁睁地看着叶岚阕吃了一口,便立刻什么也不管不顾的开始扒饭。 于是乎,小砚来敬酒的时候,瞧见的就是这样的场面。 喜宴热热闹闹一直到了夜里。 赵锦英靠在椅背上,揉着自己吃的鼓胀胀的肚子。 不知是不是为了给江铭昀留下个矜持的好印象,李若寒几乎没吃多少东西。 她时不时的往江铭昀那边看一眼,又会用余光扫一下江七白。 赵锦英皱了皱眉,凑在她耳边,小声说:“我说你,是不是疯了?别一直盯着江铭昀看了,小心他揍你。” 江铭昀的性子一贯冷若冰霜,可对同门下手这样的事情却很少发生,更别说是对女子下手了。 李若寒唯一听过的,也就是江铭昀和路姚清打了一架。 路姚清趁着江铭昀病重,打败了江铭昀,这事儿闹得人尽皆知,都鄙夷路姚清的这种行径。 后来也不知怎么的,这两个人竟还不打不相识,竟然来往密切,更有些好事的人,也传他们二人有些私情。 李若寒灵机一动,心想:我是不是也该跟江师兄打一架?这样江师兄肯定就记住我了。 可她看了看自己的细胳膊细腿儿,再看看江铭昀,顿时觉得自己非但没有胜算,反而会被打的很惨。 想到自己被打得跪地求饶,李若寒生出一股子寒意,想着这样应该也不能给江铭昀留下什么好印象吧! 江七白吃饱了,就坐在那里,也不说话,也没有什么动作。 反而是江铭昀,问她,“时候不早了,今日江姑娘跟着忙前忙后的,也累坏了,要不要回去休息?” 江七白低垂着头,正想点头,耳边却传来李若寒的声音,“江师兄,我也有点累了,能不能麻烦江师兄送我回房间?” 赵锦英愣住了,震惊于李若寒的胆大包天,他心道:这女人是不是疯了?怎么这么没有眼力见儿? 好在江铭昀没什么反应,只淡淡的回了一句,“我需得送江姑娘回去,李师妹还是让赵师弟送回去吧!” 赵锦英正想答应下来,却被李若寒伸到背后的手狠狠的拧了一下,疼的他想骂人。 李若寒道:“赵师兄好像……好像不太舒服,江姑娘对这里也熟悉,也不会有什么危险,江师兄还是送我吧,我也……好久没见江师兄了,有好多话想跟江师兄说呢。” 她这话里有话,摆明了是在贬低江七白的颜值。 不会有人觊觎她这么普通的姑娘。 这时候,江七白已经站起身来,道:“没关系,我自己一个人……回去就好,江公子还是……跟李姑娘一起吧!” 李若寒没想到江七白会这么通情达理,正要感谢。 江铭昀却皱了皱眉,道:“太晚了,这宫里人来人往的,你一个人,我怎么放心?” 说罢,江铭昀按着江七白的肩膀,不容置喙的推着她往前走。 身后的李若寒还一声一声喊着,“江师兄,你别走啊,江师兄?” 叶岚阕和黄名姝也站起身,“我们也该走了,早点歇息,明日就要上路了。” 李若寒大吃一惊,“啊?明日就要走了吗?江师兄,那江师兄是不是也和我们一起走?” 赵锦英耸了耸肩,道:“我听姚清说,他现在在妖族任职,应该不会跟我们离开的。” 一听这话,李若寒的脸顿时垮了下来,“怎么这样啊?人家好不容易又和江师兄重逢了,还没来得及叙旧呢。” “……” 赵锦英无奈,“你还没叙旧?方才一直说个不停的人是谁啊?让你来吃饭的,你的嘴就没停下来过。” 李若寒不满道:“我哪有那么夸张?再说了,人家和江师兄还有好多话没说呢,不行吗?” 行倒是行,那你也要看你江师兄乐不乐意啊! 赵锦英叹了口气,“我劝你啊,还是死了那条心的好,江铭昀留在妖族为的就是江七白,你要是从中作梗,坏了他的好姻缘,小心他揍你。” 说罢,他揉着吃撑了的肚子站起身便要回客房去。 李若寒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什么好姻缘?那个江七白看上去也不怎么样嘛,要是她都能和江师兄牵扯上姻缘,我怎么就不行了?不管是样貌还是性格,我都比她强多了,还有还有,我说话也比她利索!” 赵锦英连忙四下张望了一番,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我的活祖宗,你可别乱说话了,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在什么地方?” 少女一扬下巴,“知道啊,妖王宫嘛!” 赵锦英见她这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顿时鄙夷起来,“你还知道这是妖王宫?那我再问你,今日是什么日子?” “路姚清和妖王陛下大婚之日啊!”李若寒理所当然的回答。 赵锦英看她还没明白,干脆直白的说:“你知道就好,今日是路姚清大婚,你在她的地盘上,说江七白的不是,你是不是不要命了?你可别忘了,当年江铭昀就是因为说了几句江七白的不好,路姚清就把他揍了一顿。你觉得如果现在你再犯这事儿,是路姚清揍你,还是妖王陛下揍你?” 说罢,李若寒后知后觉地打了个冷颤,抹了抹自己的脖子。 她吐了吐舌头,道:“那我不说就是了,我不说了,赵师兄,你可千万别把方才的话传出去。” 赵锦英摊摊手,道:“看心情吧!” 说罢,他头也不回的往前走,李若寒跟在他身后,一声一声求着,“赵师兄,你大人不记小人过……” 第二日,赵锦英等人便要离开了。 临行前,清吾和砚尘珏去送行。 黄名姝盯着清吾看了好一阵儿,道:“大姐姐,我能不能再跟你说两句话?” 清吾点了点头,“自然。” 听到黄名姝这话,李若寒也连忙道:“江师兄,我能不能也和你借一步说话?” 江铭昀冷着一张脸,和昨日的神情完全不同,颇不耐烦地说:“有什么话,你在这里说便是。” 显然,李若寒被江铭昀这突如其来的脾气给吓住了,可转念一想,自己今日若是不开口的话,往后怕是再也没有机会开口了。 于是乎,她壮着胆子说道:“江师兄,我……我心悦你,我能不能跟着你留下来?” 这番突如其来的表白,让走开的清吾都听到了。 清吾惶惶然的看过来,在看到江铭昀那张臭到不能再臭的脸之后,她又把目光转向了江七白。 果不其然,江七白的脸色煞白,低垂着头,如果可以,她甚至想把自己变成透明的。 江铭昀冷着脸说:“李师妹莫要胡言,我同你并无半点情意,不必留下。” 虽然清吾也曾瞧见过江铭昀说过冷情的话,可今日的这一句,清吾不仅没觉得有半点不舒坦,反而觉得他是条汉子! 不可否认的是,方才若是江铭昀给出模棱两可的答案,清吾第一个冲上去给他一拳,非把人打醒不可! 正在李若寒呆愣之际,江铭昀鼓起勇气,握住江七白的手在半空中扬了扬,道:“诚如李师妹所见,我早已心有所属。” 被这句话惊到的不止是江七白,还有在场的每一个人。 江铭昀是个什么样的人?最爱面子,也最放不下面子。 今日倒是奇了,竟然说出了这样一番话。 但这话虽然都快让江铭昀的心脏跳出来了,但他说完之后,觉得心里有底气。 再偏过头去看江七白的时候,那人正双眸水汪汪的看着他。 江铭昀说不上来那是什么神情,像是感动又像是喜悦。最新网址:www.qishuta.la 189章 太闲了是不是? 最新网址:www.qishuta.la 总而言之,江七白的表情在告诉他,他方才那句话说的很值得。 江铭昀这般直白的说了出来,李若寒便是还想再说什么,也碍于清吾等人,不敢再说了。 虽然她仍旧觉得自己比江七白强很多,可江铭昀似乎很坚定。 黄名姝也只是和清吾说了句,“大姐姐,我这一去就再也没有机会和狐仙哥哥见面了,我决定给师父一个机会,试一试我们可不可以。” 清吾笑了,“这样很好。” 黄名姝点点头,回头看了一眼那高挑的身影,“大姐姐一定要好好……”好好照顾狐仙哥哥。 可后半句话被她吞了回去。 黄名姝苦笑了下,觉得自己没有资格跟清吾说这样的话。 更何况,感情里,大多都是男子付出的比女子要多的。 狐仙哥哥那么喜欢大姐姐,哪怕是大姐姐不照顾他,他也会很开心的吧! 一行人乘坐马车离开,清吾凑近江铭昀,抬手撞了下他的手臂,“江大少爷今日的表现不错啊。” 原本方才的尴尬已经被江铭昀压下去了,这会儿被清吾重新提起,他又不好意思的红了脸,“闭嘴!” 清吾捂着嘴笑了他好一阵儿,倒是在瞧见江七白脸色也红红的时候,清吾不笑了。 这场婚礼有和没有对清吾和砚尘珏影响真的不大。 两人的感情还是同以前一样,倒是没什么更改。 清吾觉得‘夫君’和‘夫人’这两个称呼很显老气,便也不怎么喊,只是一如既往的‘宝贝宝贝’的叫砚尘珏。 诚然,那人也喜欢这个称呼,从不计较。 但很快,清吾发现,江铭昀和江七白的感情越发的不一样了。 至于彻底让两个人的关系一日千里的是…… 这日,清吾正跟着江七白在屋里学做手工花朵。 因着前两日江七白做了一朵花送给清吾,清吾爱不释手,被砚尘珏瞧见之后,夸了一句好看,清吾便扬言要给砚尘珏亲手做一朵。 这不,这两天江七白天天来教她。 正巧,晌午虞氏叫人送了糕点来,一半甜香味的,一般咸香味的。 江七白也是个爱吃甜的,清吾瞧她吃的那么喜欢,也忍不住吃了一块。 已经好多年不吃甜食了。 清吾倒也不是不能吃,只是……因为当年的事情,不想吃了。 如今重新再吃甜甜的糕点,竟也觉得不错。 其中不乏江七白的缘故。 清吾瞧见她吃得香甜,自己也觉得香甜。 午饭时,清吾因着吃了太多糕点,也没吃多少。 等到下午江七白再来的时候,清吾有些反胃想吐,砚尘珏担心便请了大夫来看。 在大夫来之前,清吾和砚尘珏都紧张坏了,还以为是又有了身孕。 清吾是真的不想再生孩子了,有了一个砚慕清已经让她吃不消了,尽管那孩子基本都是砚尘珏在带的,她这个做娘亲的很不尽责,但她仍旧觉得辛苦。 最要紧的是,先前有孕的时候,她情绪化的厉害,这辈子都没那么能哭过。 如今便是想一想,清吾都觉得丢脸,更别提让她重新经历一次。 好在大夫说:“王妃有些积食,没什么大碍。” 清吾和砚尘珏都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还好不是有孕了。 清吾转念一想,哪有这么容易有孕的? 恍然间,清吾想起了满月宴那日的事情,便道:“难得大夫来一次,也替七白瞧瞧,身子好不好。” 江七白也没有推脱,伸出了手。 大夫在她手腕上按了按,神情一言难尽,大约是以为这位姑娘也和妖王陛下有点关系,这会儿又当着妖王妃的面,有些为难起来。 清吾顿时紧张起来,“怎么了?七白是不是有什么病症?” 大夫摇了摇头,看了砚尘珏一眼,似乎在征求妖王陛下的意见,自己该不该如实说。 砚尘珏皱了皱眉,道:“不必吞吞吐吐,有什么话,只管说!” 听得妖王陛下的语气不善,大夫也不敢有所隐瞒,道:“这位姑娘……有喜了。” 清吾原本也只是想试试,没想到真的有喜了? 要说这江铭昀还真是有本事,就那么一回便有了? 思来想去,清吾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同砚尘珏头一回也有了,倒也不是什么奇事儿了。 倒是江七白,整个人都愣住了,不知所措的看着大夫。 难得有江七白傻眼的时候,清吾不由得想笑,甚至莫名的在脑海里想象了一番,江铭昀知道这个消息会是什么反应。 清吾有一点坏心眼儿,就是喜欢看天真无邪如砚尘珏的小可爱害羞,就是喜欢看冷傲如江铭昀的大少爷呆愣。 想来又是一场好戏。 清吾连忙叫大夫开了些安胎药,随即命人去将江铭昀请过来。 江七白这会儿已经回过了神,双手颤颤的抓着清吾的手臂,“阿清,这……先不要……告诉江公子。” 这话显然让清吾愣了一瞬,有些不明白,“这是为何?” 江七白垂着眸子,不知所措,其实她也不是不想让江公子知道这件事,只是她自己尚且没做好当母亲的准备。 这么突然的告诉江公子,万一他接受不了…… 万一…… 江七白最害怕的就是万一,她经历的坎坷太多了,即便外表已经磨砺的铜墙铁壁,可内里还是柔软的。 她会害怕。 清吾正想说什么,却被砚尘珏双手握住了肩膀。 她回眸看他,带着几分期盼的眼神,想让砚尘珏也帮忙劝劝江七白。 少年浅浅一笑,道:“江姑娘,你可知我心里最后悔的是什么?” 江七白一向尊重敬仰砚尘珏,听到他的声音,便立刻回应着摇头。 砚尘珏道:“从前我做过很多伤害清姐姐的事情,致使我生出很多悔意,但其中最后悔的便是,清姐姐有孕之时,我没能守候在侧,甚至一无所知。” 江七白听明白了砚尘珏的意思,可眸子暗了暗,摇着头道:“可是,可是,我和江公子,和砚公子与阿清……不同。” “不同,也相同。” 江七白怔怔地抬眸看他,“何解?” 砚尘珏道:“江铭昀嘛,自然是及不过我深情……” “……” 清吾扶额,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忘攀比? 她将手背到身后,要去捏砚尘珏的腰,不成想,砚尘珏早有防范,一把握住了清吾挪到他腰际的手。 清吾一抬头,那人笑眯眯的望她。 那人继续说道:“虽是如此,但他对江姑娘的心思,昭然若揭。” 江七白纠结的看了一眼清吾,“阿清,你觉得,我应该告诉他?” 清吾连连点头,“这是自然的,他自己干的好事,自然要他负责的,七白,你不必如此小心谨慎。” 说着,她走近,抱了抱江七白。 “从前你无人撑腰,谁都欺负你,如今你不是了,别说是一个江铭昀,便是一百个,我们也不怕他。” 这话逗得江七白笑了起来,而后点点头,“谢谢你,阿清。” 清吾笑道:“就说说就算了?” 江七白不解,问道:“什么……意思?” 清吾戳了戳她眉心,道:“要感谢我,可不能就这么说说就算了,总得有点实际行动吧?” 若非她说着话的时候,眼睛眨巴眨巴,颇不正经,江七白真要以为她想要些什么谢礼。 然而事实上,江七白什么也没有的。 即便有,也大多都是阿清给她的,除此之外的,便又都是江公子给的。 她自己,是孑然一身,什么也没有的。 江七白也知道,清吾什么都有,也并不图她什么,只是笑问:“阿清想要什么,上刀山下火海,我都……给阿清。” 这话不假,她心里对阿清的感激,足以让她这么做。 清吾神神秘秘的指了指江七白的肚子,凑在江七白耳边说了几句话。 江七白面上红了红,笑着点头,“好啊,能如此,自然是最好的。” 说通了江七白,清吾便连忙给砚尘珏使了个眼色,让他亲自去叫江铭昀过来。 砚尘珏从寝殿中瞬移到妖王殿,此时的江铭昀正在帮小砚处理政务,两人忙的不可开交。 小砚一听到动静儿,便立刻抬头看去,而后惊喜的喊道:“哥,你可算是来了,快快快,我快弄不完了。” 江铭昀却只是抬了下脑袋,轻描淡写的扫了砚尘珏一眼,又继续埋头干活。 他瞧着砚尘珏那模样,就不像是来干正事的。 别的不说,他脸上的那一抹笑,就显得蔫儿坏! 果然,如江铭昀所料,砚尘珏并没有搭理小砚,只是说:“江姑娘出事了。” 话音刚落,江铭昀手里批阅奏书的狼毫玉笔便掉在了地上。 那玉制的笔杆顿时摔得四分五裂。 砚尘珏的视线落在断裂的玉笔,轻描淡写地说:“从你的月银里面扣。” 这会儿江铭昀哪里还顾得上月不月银的,只一心念着江七白,“出了什么事?” 砚尘珏故意吊着他的胃口,偏偏不说全,“大夫说,情况紧要,清姐姐让我来喊你去。” 江铭昀脸色难看极了,向来有分寸的人,此刻也有些失态,“到底出了什么事?是不是她病了?” 砚尘珏跟他作对似的,就是不回答他的问话,更是一副不想理人的模样。 他抬手,淡然的将地上的碎玉移到桌子上,转头跟小砚说:“仔细瞧瞧地上可还有没有碎渣子,打扫干净,你嫂子有时候不穿鞋乱走,别扎了她的脚。” 小砚眯起眼睛,觉得他哥是故意给他找事儿干,道:“我嫂子干嘛要在大殿上光着脚走?” 话刚问出口,小砚就意识到了什么,脸色骤然涨红,“这是大殿,你们俩……哎呀……你们能不能注意点?” 砚尘珏丝毫没有遮掩的意思,只是轻描淡写的扫了他一眼,“太闲了是不是?” 言外之意,这也是你能管的? 小砚自然是不敢管他哥的,于是灰溜溜的去打扫地面。 江铭昀早就急坏了,就在砚尘珏说了句话的功夫,已经冲了出去。 瞧见他一溜烟儿的跑了,叹了一声,“沉不住气。” 小砚嘀咕道:“什么沉不住气啊,是哥你方才说得太夸张了,若是方才换过来,是江铭昀跟你说着话,你这会儿都要掐着他脖子逼问怎么回事了。” 说完这话,他才小心翼翼地抬头去看他哥。 只见砚尘珏一脸严肃的盯着他,小砚吐了吐舌头,笑道:“我方才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说,嘿嘿嘿……” 砚尘珏转过身,消失在大殿里。 清吾瞧见砚尘珏回来,问道:“江铭昀呢?不是让你把人叫过来?” 砚尘珏点点头,“我有叫他来,他话都没听我说完,就着急的跑过来了,都没等我带他一起。” 虽然江铭昀很关心江七白,也紧张她,可倒也不至于这么没有理智。 清吾心里也有个大概,砚尘珏这小子定然是没干什么好事儿。 还没等清吾质问,房门突然被一把推开,咚的一声,把清吾和江七白都吓了一跳。 素日里,即便是有再紧要的事情,也没见江铭昀这么不懂分寸。 清吾不由得斜了砚尘珏一眼,那人心虚的垂下眸子。 一进门,江铭昀也傻眼了。 原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需得让砚尘珏去喊他过来。 可江姑娘正好端端的坐在卧榻上,脸色也红润的,没有任何病态。 江铭昀顿时明白过来,自己这是被砚尘珏给耍了! 眼见着江铭昀脸色不怎么好看地瞪了一眼砚尘珏,清吾护犊子地心思一下子就生出来了,她板起脸来,道:“你怎么现在才过来?你知不知道七白她……” 清吾话说到一半,恰到好处的停了。 大约是平日里,清吾坑江铭昀地时候是有的,砚尘珏坑他的时候也是有的,但这两口子合起伙来坑人的时候属实少见。 是以,江铭昀刚放稳了的心立刻又忐忑了起来。 他急匆匆地走到卧榻前,紧张地上下打量着江七白,“江姑娘,你……你怎么样,是哪里不舒服吗?”最新网址:www.qishuta.la 190章 有些人要当爹了 《一睁眼,我家狐狸成了病娇反派》190章 有些人要当爹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91章 混账父亲 江铭昀脑子里顿时只剩下‘有孕了’‘当爹了’,整个人呆愣愣的,跟个傻子似的。 清吾就喜欢看他这样子,觉得很是有趣。 正笑着看戏,突然一只白净的手挡在她眼前,耳边传来砚尘珏清冽的声音,“清姐姐也该看够他了。” 清吾拂开他的手,又好气又好笑,“你又吃哪门子的醋?” 砚尘珏没说话,倒也没有真的生气。 许久,江铭昀才从自己要当爹了的喜悦中回过神来,他惊喜的握着江七白的手,“是真的吗?江姑娘,是真的?” 江七白脸都红透了,轻轻的点了点头。 难得的,江铭昀那张不符合年纪的严肃的脸,此刻笑得跟朵花儿似的。 江七白也是头一次见到他这样笑。 江铭昀天生了一张俊朗的脸,虽然不如砚尘珏那般精致,每一处五官都精美绝伦,但也算是硬朗的俊俏。 他冷着脸的时候,自带一股子威严,没有表情的时候也让人觉得高傲,难以接近。 极少见他笑得这么开心,竟有了几分少年的阳光,很是不同。 江七白不由得看呆了,原本在江铭昀来之前,心中还有的那一点顾虑也都随着他这一笑烟消云散。 江铭昀已经欢喜的不知今夕是何夕了,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我们成婚,江姑娘,我们马上成婚,好不好?” 在观念上,江铭昀和江七白是很相似的。 他们都很正经,中规中矩,甚至可以说是守旧的。 是以,在孩子生下来之前,要成婚这件事情也是刻不容缓的。 江七白虽然有这样的念头,可碍于她性子上的缺陷,使她不敢如江铭昀这样提出来。 但在听到江铭昀的话时,不可否认的,她心里很高兴。 等到江七白终于点了头,江铭昀脸上的笑容更甚。 从小到大受尽了追捧和荣耀的少年,在那些无数个耀眼的时刻,也没有像现在这样高兴的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 砚尘珏鄙夷道:“真是没用,瞧他没出息的样子。” 江铭昀欢喜太甚,甚至懒得同砚尘珏逞一时的口舌之快。 清吾故作严肃的点了点头,“这倒是,你知晓我有孕的时候,好像不怎么高兴。” 一听这话,砚尘珏不淡定了,连忙抱着清吾的肩膀,凑在她耳边,小声说:“才不是呢,我很高兴的,只是……只是情况特殊,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他的声音软软的,带着温柔,像是在撒娇。 砚尘珏怕被江铭昀听到了,要反过头来取笑他,这才故意小声,只说给清吾一个人听。 江七白虽然在意这些礼数,只是为了给腹中的孩子一个安定的家。 她不在意旁人的闲话,也不在意自己怎么样。 只是她可以受委屈,自己的孩子不能。 这是一个新生命,她不愿让这个生命也和她一样,从小受人白眼和欺负。 “只需寻个合适的……日子,拜了天地便可以。”江七白低声说。 那可不行,清吾第一个不答应,“那可不行,好歹我们江大少爷也是有头有脸的,可不能这么草草了事,你说是不是?” 江铭昀和她对视一眼,笑了,“嗯,不能这么随意。若是江姑娘放心,此事都交给我来办。” 江七白还想说什么,清吾先她一步说道:“七白,这些都是男人的事情,我们不管他们,他们都爱面子的,喜欢折腾就让他们折腾去呗!” 旁人不清楚江七白,清吾最清楚不过。 清吾知道对于江七白来说,婚姻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一生一世的承诺。 从前她捧着一颗真心,却被伤的体无完肤,如今更是小心谨慎。 一个像模像样的婚礼,于她也是一个宏大的约定。 江七白点点头,“那就……有劳江公子了。” 清吾拍了拍她肩膀,“都快成婚了,还江公子,江姑娘的喊,你们俩也不嫌累?” 江七白是难为情的,但江铭昀很识趣,也知道这是清吾在帮他们俩拉近关系,自然是顺势而下,“七白。” 也不是没有人这么叫她,平日里清吾喊得最多,可此时此刻,听到江铭昀磁性的嗓音喊着她的名字,江七白心里竟然砰砰的跳起来。 清吾赶紧提醒,“江大少爷都先喊了,七白,该你了。” 诚然,这不是什么小孩子的过家家,你说过了,就该我了。 可江七白还是红着脸低声唤道:“铭……铭昀。” 这两个字艰难的从江七白唇齿之间流出,说完,甚至小心翼翼地抬眸看他。 江铭昀早已经欢喜的头晕目眩,脸上的笑容从始至终就没有消失过。 也多亏了那一抹能将人溺毙的笑容,像是一双大手抚慰着江七白的心。 要说雷厉风行,还是江铭昀靠谱,短短半个月时间,竟然真的凭借一己之力置办了一场婚礼。 自然,有不少东西都是从砚尘珏哪里弄来的。 相比于砚尘珏的纠结和财大气粗,江铭昀倒是很有方向也擅于走捷径。 清吾和砚尘珏大婚所用的物件儿,砚尘珏都是按照用一买三的原则,生怕出现任何一点纰漏。 抑或是有的东西,今日砚尘珏觉得这样好,明日又觉得另一样更好,是以前一样也就这么搁置了。 这些东西放着也是放着,无论如何,砚尘珏都是没打算再成一次婚,用上那些东西,于是也就便宜了江铭昀。 按照江铭昀的月银,便是再过十年,也用不上这么好的东西。 他也不嫌弃,即便是砚尘珏别别扭扭的嘲讽他几句,他权当没听到。 清吾心里明白,江铭昀这是着急,怕日子久了,总归是要传出一些风言风语的。 即便清吾和砚尘珏是先有了孩子才成婚的,可毕竟砚尘珏贵为妖王,即便是有喜欢在背后嚼舌根的,也万万不敢触了砚尘珏的眉头,嚼到他身上来。 可江铭昀和江七白不同,没有砚尘珏那么尊崇狠厉的身份。 更要紧的是,清吾和砚尘珏两人心大,从不在意这些。 哪怕是曾经爱面子爱到了极点的江铭昀,如今也不在意这些,可他终归是不想让江七白听了难过。 她心思敏感又细腻,原本就对和江铭昀在一起有诸多顾虑,是以,哪怕是有一点点可能性,江铭昀也不愿让江七白难受。 这场婚礼来的急促,事实上,江铭昀也没有什么朋友,只有清吾和砚尘珏两个关系好的,再来便是一些同僚和下属。 江铭昀是个有本事的,替砚尘珏办事很是利落,因而,妖族上下不少人佩服他,也打心眼儿里敬重他。 大喜之日,江铭昀一身红衣,鲜红鲜红的,衬得江铭昀那张满面笑容的脸更加俊朗。 清吾笑着摇头,“真没想到,江铭昀也有这么一天,当年七白成婚的时候,我还以为……他就要这么一辈子孤独终老了呢。” 砚尘珏给她倒了一杯酒,“他该多谢你从中协助,不然,就他那个榆木脑袋,再过十几年也未见得有这个机会。” 清吾看着他倒满的酒杯,道:“娘亲说了,我现在不能饮酒,你忘了上次言言满月,我就喝了一杯,害的言言吃了奶,上吐下泻的。” 砚尘珏却颇不在意,“他也不小了,该断奶了。” 这话让清吾扑哧一声笑出来,“哪有你这种当爹的?言言还不足三个月呢。” 砚尘珏一本正经,“妖族的孩子长得快,我三个月的时候,都开始法修了。” “真的假的?”清吾将信将疑,“我们阿珏这么厉害?” 少年满意的点点头,“那是自然。” 小砚不合时宜的吐槽,“哥,你也太夸张了,哪有三个月就法修的?你三个月的时候还没断奶呢!” 清吾扑哧一声笑出来,倒不是笑小砚打趣砚尘珏,是笑小砚不知死活! 砚尘珏脸色阴沉,不耐烦的看了小砚一眼,“这几日,来了几个仙门使者,有联姻的意向,我看这妖族也容不下你,干脆送你和亲去算了。” 小砚连忙摆手,“那可不行,我怎么能去仙门?万一有人还记得当年的砚尘烬,岂不是一下子就把我识破了?” 这话虽然不假,可砚尘珏丝毫不在意,“识破了就识破了,我倒是一纸诏书,说你是假扮的,让仙门随意处置好了。” 一听这话,小砚连忙抱紧了他哥的胳膊,“哥,哥,我的好哥哥,别啊,我……我闭嘴,我闭嘴好了吧,我不说话了。你可就我这么一个弟弟了,别这么狠心嘛。” 清吾笑说:“没想到,你还会撒娇?” 小砚撇了撇嘴儿,心道:这还不是被我哥逼出来的嘛! 砚尘珏板着脸,“不想被千刀万剐,就闭上嘴,吃你的饭!” 闭上嘴还怎么吃饭嘛! 小砚在心里嘀咕,可不敢说出口了,只一个劲儿的埋头扒饭。 拜天地的时候,江七白是在清吾的搀扶下走进喜堂的。 江七白没有爹娘,江铭昀他爹是在世的。 清吾大约有那么点儿印象,可也不是很确定。 当江铭昀说,成婚之日无人坐高堂的时候,清吾这才知道,江铭昀他爹还在,只是父子俩关系不好。 江铭昀他娘生下他不久就死了,他爹每每瞧见他都会想起他死去的母亲。 是以,江铭昀从小被他爹送去华光门,除了每年他爹都会给他送钱,父子两人没有任何往来。 甚至江铭昀从小到大,他爹一次都没去看过他。 这一点上,江铭昀的经历和清吾很像。 但不同的是,江铭昀比较冷情,又是个有理想有目标的有志少年,从来不会拘泥于情感。 是以,江铭昀在华光门过的风生水起,只是对他那个少有见面的亲爹没什么感情。 可毕竟是血浓于水,江铭昀也并非是将他爹视若无睹。 华光门破败之后,江铭昀也曾经回家去看过一次。 虽然没有打算久留,但多年的供养,江铭昀还是记得他爹的恩情,回来见一面。 可他刚走到门前,还没进门,便遇上了他爹乘坐轿子从外面回来。 父子两人相视一眼,他爹竟然没有认出他。 大约是处于对修行之人的尊敬,他爹还毕恭毕敬的尊称他一声,“道长。” 正是这一声‘道长’,让江铭昀对他这个父亲更是疏离。 多年不见,年幼的儿子长大成人,亲爹竟然丝毫没有认出他来。 尽管说这些的时候,江铭昀是面无表情的,像是没有半点儿波澜起伏,可把清吾气坏了。 “这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混帐的父亲?”清吾怒声道。 砚尘珏轻声提醒,“清姐姐,别激动。” 对上砚尘珏视线的刹那,清吾才意识到,还真有比江铭昀的老爹更混帐的父亲。 想起砚尘珏的遭遇,清吾心里一抽一抽的疼,于是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从思绪里回过神,清吾看着喜堂中端坐着的虞氏。 因着江铭昀和江七白都没有可以坐高堂的亲人,这个位置也就让虞氏代替了。 起初,江七白说什么也不肯答应,一来觉得麻烦了虞夫人,二来觉得自己配不上。 虞夫人好歹是妖王的母亲,她不过是个修行不到家的小小修士,怎么能担当得起? 可虞氏也是真的喜欢江七白,这孩子乖巧懂事,偶尔清吾来看虞氏的时候,江七白也会跟着一起来。 三个女人在一起说说话,也就熟悉了。 江七白的性子拘谨一些,但不影响她是个好孩子,虞氏也愿意做她的长辈。 拜过了天地,江七白和江铭昀便被几人闹哄哄的送进了洞房。 相比于清吾和砚尘珏成婚那日,这才是真真正正的闹喜。 虽然江铭昀平日冷淡高傲,可今日到底特殊,他又是多年心愿依照得偿,哪怕是被闹翻了天,也没有二话。 小砚是其中闹得最厉害的一个。 砚尘珏摇了摇头,道:“你这个还没成婚的,也敢这么闹,他日你成婚的时候,怕是没有好果子吃。” 原本正嚷嚷着要新郎新娘亲一个的小砚顿时愣住了。 192章 完结章 其他几个闹喜的见状,哈哈大笑起来。 小砚撅了撅嘴,“哥,你怎么帮外人呀!” 砚尘珏轻哼一声,“不必帮着外人,我成婚那日,你怎么胡闹的,我可都记着,以后有你还回来的时候。” 小砚急得跳脚,“嫂子,你看我哥啊,他记仇,他记仇!” 清吾掩着唇笑了笑,“你是不是忘了和他成婚的是谁了?我可……也都记着呢!” 原本调笑江铭昀的几个妖官儿这会儿也转过头来笑话小砚了,一时间热热闹闹的,好不欢喜。 江铭昀自始至终都紧紧握着江七白的手,从未分开。 闹喜作罢,清吾和砚尘珏便在酒桌旁坐下。 不多时,江铭昀出来敬酒了。 第一桌敬的便是清吾这一桌,江铭昀举着酒杯,脸上的笑容就没下去过。 清吾笑道:“江大少爷,你酒品不好,少喝些。” 难得的,面对清吾的调笑,江铭昀并没有生气,反而客气的点点头,一本正经道:“我江铭昀能有今日,多亏有你,这一杯,我单独敬你。” 原本不打算饮酒的清吾,在听了这一句之后,也很豪爽的饮下了杯中酒。 终究是七白和江大少爷大婚,清吾着实高兴,喝了几杯。 反正有乳娘可以喂养言言,倒也不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正在兴头上,清吾有些微醺,砚尘珏便不给她继续喝了。 “怎么?方才还准我喝酒的,这会儿又后悔了?”清吾嗤笑着,眯着一只眼睛看砚尘珏。 不知道是不是光线和角度的问题。 那少年一身暗红色长袍,分明是副妖孽的长相,此刻竟然看上去,像个高高在上的仙子。 清吾勾了勾唇,调笑他,“难不成……是害怕了?怕我欺负你不成?” 砚尘珏看着她歪歪扭扭的,一副随时有可能脑袋一歪就倒下去的模样。 他连忙扶着她的肩膀,“清姐姐,你醉了,我们回去吧!” 清吾摆摆手,“我没事,我没醉,别看我现在这样,我脑子……可清醒了。” 少年垂眸浅笑,“好好好,清醒,清醒,但时辰不早了,你该睡觉了。” 怀里那人抬眸往天上看了一眼,感叹一声,“这么大的太阳,你叫我睡觉?是不是以为我醉了,糊弄我?” 砚尘珏无奈的看了一眼高高挂在天际的月亮,叹了口气,“真是醉了。” 听到他这话,清吾咯咯的笑起来,一只手按住砚尘珏的肩膀,道:“我跟你开玩笑的,是不是被骗了?” 瞧她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砚尘珏摸了摸她的脸,眼神里的宠溺都快溢出来,“是啊,清姐姐好过分,怎么可以欺骗我?” 清吾抓着他的手,覆在自己脸颊上,歪着脑袋说:“谁让你以前总是骗我,我也想骗骗你。” 砚尘珏眸子深了几分,正想说什么,一旁的小砚忍不住开了口,“我说哥,嫂子,你们俩是不是……太恶心了?我还吃饭呢!” 虞氏捏了下小砚的胳膊,“少说话,快吃。” 说着,一个鸡腿就塞进了小砚嘴里。 砚尘珏干脆起身,扶着清吾站起来,而后对母亲说:“我们先回去了。” 清吾却不依不饶,拍拍打打的嚷嚷起来,“谁说我要回去了?我还没吃饱!” 少年顺势抓住清吾的手,打横把人抱起来,“我们回去吃,清姐姐听话些。” 在砚尘珏轻轻的额头吻中,清吾安静了下来,难得的跟个小兔子似的,乖乖的趴在砚尘珏怀里。 回到寝殿,砚尘珏取了两枚解酒丸药给清吾服下,扶她躺下。 看着清吾瞪着一双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他耳根子有些红。 解酒丸药还有片刻才能发挥作用,砚尘珏似乎在做着什么决定似的。 良久的心理建设之后,砚尘珏终于缓步走进了隔间。 清吾瞧见他离开,有些不淡定的坐起身来。 兴许是起身太快,又或许是解酒药起作用了,清吾这一起身,脑袋莫名有点晕乎乎的。 其实她方才是有点醉意,但也不是没有思考能力的,只是比较迟缓。 清吾拍了拍脑袋,在思考砚尘珏去隔间做什么了。 脑子里想到了各种各样的可能性,但也没能定论。 于是乎,清吾干脆翻身下榻,揉着脑袋往隔间走过去。 此时此刻,身在隔间里的少年怎么可能不知道清吾的动向,手下紧紧的抓着衣裳下摆,红色的锦缎因为抓扯起了褶皱。 砚尘珏心里更是咚咚咚乱跳,一半是紧张,一半是害羞。 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了。 已经是夜,屋子里没有点油灯。 这对于洞察力超强的砚尘珏来说,视线毫无阻碍,即便是眼前还有一层厚厚的遮挡,也仍旧能够看清眼前的人。 可失去了灵脉的清吾没有这样的能力。 再加上原本就有点晕晕乎乎的,视线上的受阻,让清吾唤了一声,“阿珏?” 砚尘珏嘴唇抿成一条线,并没有回应她。 以至于,清吾有点怀疑自己方才是不是看错了。 也许砚尘珏没有进隔间! 清吾不确定的又喊了一声,“阿珏,你在这里吗?” 少年仍旧是不声不响,只是攥着衣摆的手,握的更紧了几分,心脏几乎要跳到嗓子眼儿了。 这样的事情没有先例,除非砚尘珏生气了,不会不理睬清吾。 可清吾扪心自问,方才并没有得罪她家大宝贝,便当真以为他不在屋里。 清吾正打算转身出去,身后的门被一道劲力关上了。 “……”清吾冷了半刻,“阿珏?是你吗?” 少年终于压低了声音开口,“是我,清姐姐,你过来。” 清吾无奈,倒也松了口气,道:“我方才喊你,你怎么不出声?我还以为你不在屋里。” 循着记忆,清吾摸索到桌子前,刚摸到油灯的灯台,刚施法点燃,还没等火焰跳动,光线又立刻熄灭了。 这密闭的房间里,一没有开窗,二没有开门的,也不见半点儿风。 那这蜡烛自然是某人故意熄灭的。 清吾无奈,继续点灯,这回火焰还没从手指尖转移到油灯,再次被熄灭了。 少年清冽的声音传了过来,“别……别点灯了,清姐姐,你……过来。” 明明是清冷的声线,可这一字一句的都跟从深山里出来的,专门吸**气的妖精别无二致。 清吾笑了笑,“干嘛不点灯,你这是又在玩什么把戏,还是说你是什么妖精变的,等我摸黑过去,你要吃了我?” 原本紧张地少年,因为她的这一番话,顿时笑了起来,“我是什么妖精,清姐姐不是最清楚不过?” 是了,他何须什么妖精变化,他原本就是个勾魂夺魄的狐狸精。 清吾在黑暗中一步一步逼近。 突然,砚尘珏喊了一声,“小心,左边是桌子。” 清吾正要往右边去,又差点撞到了地上的凳子。 砚尘珏干脆手指一点,移开了凳子,给她清出一条道路来。 好容易,清吾摸索着握住了少年的手。 明明这双手,清吾不知道握过多少次了,可在这样黑暗的环境下,少年手指间冰凉凉的触感,让清吾甚是喜欢。 清吾忍不住笑了笑,“虽然不知道你在搞什么鬼,但你这把戏还挺有意思的,我现在有点期待了。” 砚尘珏握着清吾的双手,好一阵儿两人就这么对立坐着。 清吾是什么也瞧不见的,心里有点好奇,砚尘珏到底要干什么。 可等了许久,也不见对方有任何举动。 并且,清吾的双手被他握着,也没办法做出任何举动,气氛有点僵硬了。 “就这样,就结束了?”清吾问他。 原以为,他是要做点什么坏事,没想到就只是这么干坐着,好歹说句话也成啊。 砚尘珏咬了咬牙,轻轻吹了口气,桌子上的油灯顿时被点亮了。 大约是在黑暗的环境了待得时间有点长,这突如其来的光线刺得清吾闭起了眼睛。 等到双眸再次睁开,眼前的一幕让清吾傻了眼。 只见眼前那里是端庄俊美的少年,竟是一个穿着一身大红喜服,盖着红盖头的……新娘子? 若不是身高的缘故,清吾甚至要怀疑是不是谁把七白送她屋里来了。 久久地沉默和呆愣让砚尘珏心里有些忐忑,他小声嘀咕道:“我就说不要穿了,我这样……是不是很奇怪?” 一个大男人盖着红盖头扮成新娘子,对砚尘珏来说,简直是丢脸到了极点。 他松开握着清吾的手,想把头上的红绸揭下来,却被清吾按住了手腕。 清吾笑道:“干嘛?哪有你这么心急的新娘子?” 砚尘珏沉默了一瞬,小声说:“你又不喜欢,我也觉得丢脸,还是赶紧把这笨蛋盖头揭了的好。” 又要抬手,仍旧是被清吾紧紧的攥着。 清吾的声音又柔和又细腻,“宝贝,我来。” 砚尘珏肩膀颤了颤,他爱极了清吾温柔的声音,也爱极了‘宝贝’这个称呼。 少年不再动作,静静的等着清吾来掀盖头。 一只纤细修长的手抓住了盖头的下摆,缓缓往上。 砚尘珏的狐狸眼眸也跟着清吾的手逐渐视线上移,直至对上清吾含笑的眸子。 只一眼,砚尘珏就难为情的低下了头,“我这样……是不是很奇怪?清姐姐看过就算了,可千万,千万不要跟别人说啊。” 清吾笑了笑,手指覆上他的脸。 少年白瓷似的皮肤光滑细腻,虽然已经触碰过无数次,可远没有今日这一次的特别。 清吾突然明白了砚尘珏的执着。 她觉得成婚只是一种可有可无的仪式,但如今看来并非如此。 哪怕是朝夕相处,日夜相对的两个人,在大红的盖头揭开的那一刹,仍旧是激情澎湃的。 砚尘珏面颊轻轻蹭着清吾的手心,低声说:“清姐姐是不是……不喜欢?” 清吾摇摇头,“没有,我很喜欢,我们阿珏生的这么美,怎么可能有人不喜欢?” 她握着少年的手,把人拉起来,“这身衣裳,看着有些眼熟。” 清吾挑眉,一副心中早已了然一切,却还是忍不住逗逗砚尘珏的表情。 果不其然,砚尘珏脸红红的低下了头,“我还不是……还不是怕你真的拿这个给小砚穿,祸害我弟弟。” 清吾啧啧嘴,道:“怕是也只有这种用来当挡箭牌的时候,你才称呼小砚是你弟弟。” 被揭穿了的少年往前一步,抱着她的脖子,把脸埋在她颈窝里,“清姐姐别说了,我都要羞死了。” 清吾忍不住笑了笑,拍拍他的后背,道:“不羞,很好看,好看极了,比寻常新娘子穿还漂亮。” 少年气呼呼地在她脖子上咬了一下,倒是没有下多大的力道,只是有点警告的意味,“这算是夸我,还是笑话我?” 清吾点了点鼻尖儿,“当然是夸你。” 她扯了扯砚尘珏的手臂,“松开些,再让我好好看看。” 少年不情不愿地松开了手臂,垂着眸子,接受清吾的上下打量。 看够了,清吾思索道:“这个时候,我是不是该抱新娘子回屋了?” 砚尘珏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又忍了下来,点点头。 即便是砚尘珏没说出来,清吾也知道他想说什么。 大概是担心她没了灵脉之后,还能不能抱得动他。 但清吾体力很好,哪怕是没有灵脉也不受影响。 弯腰抄膝,一气呵成,清吾还故意颠了他两下,少年故作受惊,抱紧了她。 清吾道:“真不公平,要是你也会怀孕的话,我也这么颠你,看你怕不怕。” 少年知道她说的是屠杀华光门的那一次,心里有点内疚又有点委屈。 他努了努唇,道:“我那时候……不知道嘛,我若是知道,怎么敢啊?” 清吾笑了笑,“嗯,看在你诚恳认错的份儿上,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砚尘珏唇角微微扬起,在她脸颊上印下一吻,声音娇媚孱弱,“清姐姐,该入洞房了。” 清吾清了清嗓子,做出一副豪迈的模样,道:“走喽,入洞房喽!” 番外——小作精和高冷怪1 “江城阑,你知不知道我等了你多久?你怎么现在才来?”俊美的少年一脸不悦,跳着脚指责姗姗来迟的少女。 然,那少女却并没有半点儿波澜,只是淡淡的回答:“你约的时辰,我没有晚到。” 明明是十八岁的年纪,可江城阑身上总有一股子这个年纪不该有的老成和稳重。 少年撇了撇嘴儿,一副不高兴的样子,“可是,我早来了呀,我早来了这么久,你怎么可以准时到,还是让我等你。” 江城阑眼神里飘过一丝无奈,沉声说了一句,“无聊!” 而后,江城阑便抬起步子往街市而去。 砚慕清简直气坏了,亦步亦趋的跟在江城阑身后,嘴里嘀嘀咕咕的嚷嚷着,“你这是什么态度嘛,你以为我想跟你一起逛吗?还不是我娘执意如此,我才不稀罕你呢。” “一副死人脸,谁想跟你一起走?” “要不是……要不是我娘把我的零用钱都放在你那里保管,我早就不理你了。” “你又不理我,江城阑!” 眼前的少女突然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他,那眼神冷淡的,像是要把砚慕清冻起来似的。 砚慕清最害怕她这种眼神,分明她年纪还比自己小一岁的。 可无论是从神态还是行为上,她总是摆出一副好像是他长辈的模样。 偏生,偏生娘亲又喜欢她喜欢的紧。 甚至……还给他和江城阑定了该死的娃娃亲。 砚慕清瘪了瘪嘴儿,心里更加委屈了,两只手攥成拳头,壮着胆子跟她叫板,“你看什么看,别以为……这样我就怕你了!” 嘴上说不怕,可砚慕清心里怕极了。 从他七岁开始,江城阑就已经能揍得他满地找牙了。 想想自己被一个比自己小一岁的臭丫头打的痛哭流涕,躲在娘亲怀里嘤嘤嘤,砚慕清就觉得自己很没面子。 江城阑沉默了许久,突然往前一步。 这可把方才很有骨气的砚慕清吓坏了,双手抱着脑袋,“打人别打脸!” 江城阑握着他手腕,仍旧是能溺毙人的死水般的声音,“前面人多,你跟紧我,少说话。” 砚慕清这才意识到,江城阑并没有要揍他的意思,只是握着他的手腕往前走。 脚下顺从的跟着江城阑,可嘴上却不肯示弱的说道:“我又不是小孩子,还能走丢了不成?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笨?是不是瞧不起我?” “……” “我看你,分明就是想占我便宜,想趁机摸摸的手是不是?” 他总有诸多理由。 江城阑无奈的松开了手,干脆不管他了。 可手腕上的温度刚一消失,砚慕清又立刻握了回去,他不满的抱怨道:“你干嘛突然松手啊?人这么多,我走丢了怎么办?你信不信我告诉你娘,说你欺负我?” 江城阑深吸一口气,被他磨得有点脾气。 但砚慕清这人,你越是跟他较劲,越是违逆他的意思,他就越不讲道理。 江城阑干脆把想教训他的话咽下去,转而问道:“要不要吃糖葫芦?” 番外——小作精和高冷怪2 少年嘀嘀咕咕的嘴终于停了下来,一双漂亮的狐狸眼闪闪发光,“要吃要吃,我要吃两串。” 江城阑给他买了两串糖葫芦,少年一手一串拿着,吃得津津有味,还不忘含含糊糊的提醒江城阑,“你抓着我手臂,别让人把我们冲散了。” 砚慕清走在前头,江城阑抓着他手臂,那人果然安静了下来。 今日是女儿节。 对于江城阑来说,这样的节日是多余的,多余被她娘强塞过来一个砚慕清的日子! 寻常这个儿时辰,她应该在演武场,跟着她爹一起练习剑术。 江城阑心不在焉的走着,脑子里想的都是昨日学习的剑术,其中有一招她练了几次,总是觉得不趁手。 一晃神儿的功夫儿,江城阑突然察觉到手下空空如也。 彼时,她才发现,方才她还攥着手臂的少年已经没了踪影。 “……” 这人……什么时候丢的? 砚慕清只顾着往前走,满眼都是热热闹闹的街市,嘴里塞得满满当当,吃得津津有味,竟丝毫没有察觉到身侧的少女早已经和他走散了。 等到他站在杂耍摊子前,吃完了两串糖葫芦,想让江城阑再给他买点什么吃的时,他才意识到……江城阑人没了! 砚慕清彻底慌了神,站在人群里左右张望,急的都快哭了。 正在此时,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在身侧响起,“这位公子,可是独身一人?” 砚慕清垂眸看去,只见一个生的娇小可人的姑娘正面带红晕的瞧他。 少年皱了皱眉,道:“我独不独身关你什么事?你是想嘲笑我吗?” 姑娘被他一声吼,唬得愣住了。 砚慕清又道:“你想得美,你也不瞧瞧自己这副尊容,还敢来嘲笑我?我有媳妇儿的,只不过还没过门儿罢了!” 说罢,少年气势汹汹地从那姑娘身边走开。 砚慕清着急坏了,在人群里穿行,找寻江城阑的踪迹。 大约找了一刻钟,砚慕清委屈极了,江城阑肯定是嫌他烦,故意把他丢下的。 越想越生气,他发誓回去之后,一定要去跟干娘告状! 可是,他是个路痴,没有江城阑带领,他连家都回不去了,还怎么告状啊? 少年吸了吸鼻子,继续往前走,却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个人一直跟着他。 等到砚慕清几乎把整条街都转了一遍,灰心地坐在街市外池塘边上,脑袋埋在双膝间,心里委屈又难过。 江城阑是个坏蛋,竟然就这么把他丢下了。 怎么办? 回不去家了! 以后都见不到爹爹和娘亲了。 娘亲肯定急坏…… 砚慕清转念一想,他娘巴不得他天天不回家呢,生怕他闲着没事缠着他爹。 呜呜呜呜……娘亲也不想要我。 正一抽一抽的啜泣着,一只手拍在了他肩膀上。 砚慕清气势汹汹的抬起头,分明一双漂亮的狐狸眼里还蓄满了泪水,却奶凶奶凶的,一副要咬人的模样。 可在对上江城阑眸子的那一刹,少年彻底绷不住了,眼泪哗哗的往下流。 这阵仗,除了年幼不懂事的时候,江城阑揍他的那几次,她再也没见过了。 “你……你哭什么?” 天地良心,江城阑发誓自己说这话是想安慰他来的,可没想到自己的声音原本就冷淡,这话落在砚慕清耳朵里反倒成了指责。 砚慕清哭得更厉害了,觉得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抽一抽的打着哭嗝,道:“你凶我,你还凶我!你把我……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竟然还凶我……哇哇哇……” 江城阑原本就是个不爱吵闹的人,被这么嚎啕大哭着在耳边嚷嚷,江城阑只觉得耳膜都要被震碎了。 “我什么时候凶你了,不准哭了!”江城阑揉着耳朵道。 可她不知道,‘不准’这个词,是砚慕清听不得的。 “你欺负我,你欺负我,我要告诉干娘……”他哭得更厉害了。 江城阑不明白,分明小时候,她把他揍哭了的时候,她只要一声‘不准哭了’,他便会停止哭泣的。 怎么这小子张大了,反而说不听了呢? 江城阑按了按眉心,问道:“要不要吃糖饼?” 少年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思议地看她,“这种时候,你觉得糖饼能让我原谅你吗?” 正当江城阑想说,没想让他原谅,只想让他住嘴的时候。 砚慕清别别扭扭的说:“糖饼呢?” 江城阑无奈,但也省了她的口舌,倒也觉得轻松,“我带你去买,在前面。” 少年站起身来,一只手紧紧的握着她的手,“不准再松开了,不然的话,我叫干娘打死你。” 江城阑倒也没说什么,领着他去买了两块糖饼。 说起来,砚慕清从小就是这样,什么都喜欢要两份。 哪怕是自己连一份都吃不完的东西,也喜欢要两份。 是以,尽管砚慕清贵为妖族皇子,干娘还是觉得砚慕清败家,故而从小到大砚慕清的所有零用钱,都存在江城阑这里。 不管砚慕清要什么,要买什么,必须得江城阑决定才行。 可干娘不知道,她最受不了砚慕清小女人似的叽叽喳喳,等到他缠着自己磨磨唧唧的时候,她就答应了。 江城阑甚至不知道,是不是这个缘故才养成了砚慕清从小絮絮叨叨的坏毛病。 分明干娘和妖王陛下都没有这问题,应该不是与生俱来的。 砚慕清吃着一块糖饼,把另外一块塞给江城阑,让她拿着,嘴里还振振有词,“你拿着,别想再趁着我吃东西的时候丢下我。刚才你不在,有个老太婆想嘲笑我一个人孤零零的,还想把我抓走,回去做压寨夫人。” 听着他前言不搭后语的描述,江城阑无奈地问道:“老太婆还有山寨?” 砚慕清被问住了,道:“也不好说嘛,那个老太婆凶巴巴的,说不定就是什么什么寨主,或者什么什么少将。” “……” 江城阑觉得他好像在内涵自己。 她爹3是军中的将领,她从小跟着她爹在军营里学习剑术,修行法术,妖兵们都称呼她少将。 江城阑懒得同他计较,只是道:“知道了。” 砚慕清也不再继续说下去,咬着手里的糖饼,拉着江城阑往前走,继续去看杂耍。 这会儿正表演到精彩的部分,有人在绳索上行走。 砚慕清得意洋洋地说:“这有什么难的,我也能做到。” 江城阑轻描淡写的扫了他一眼,心中鄙夷。 那行走的是个毫无修为法术的凡人,他一个妖,有什么可比性? 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几个恶霸,趁着人多,在人群里挤来挤去的,想往最前排去看的更清楚。 路过砚慕清的时候,那人踩了砚慕清的脚。 少年疼的皱眉,一把扯住那人的后衣领。 那恶霸看上去身强体壮,转过头来的时候,更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找死吗?松开!”恶霸怒喝。 砚慕清眉头紧了紧,跟江城阑撒娇,“他吼我!” 他这一声,引来了不少人的视线,江城阑顿时有些无地自容。 虽然砚慕清天生一张白嫩嫩的脸,模样秀气又精致,可他个子很高,足足比那恶霸高出一个头。 这样一个鹤立鸡群的家伙,小孩儿似的撒娇娇,真的……挺丢脸的。 可江城阑清楚,自己要是不做点什么,这人等会儿还指不定用什么法子折腾她。 于是乎,江城阑只能被迫从砚慕清手里拎过那恶霸,沉声道:“道歉!” 那恶霸也不是吃素的,被这两个弱鸡似的少年少女跟拎物件儿似的拎来拎去的,颇没面子。 可江城阑清楚,自己要是不做点什么,这人等会儿还指不定用什么法子折腾她。 于是乎,江城阑只能被迫从砚慕清手里拎过那恶霸,沉声道:“道歉!” 那恶霸也不是吃素的,被这两个弱鸡似的少年少女跟拎物件儿似的拎来拎去的,颇没面子。 恶霸张牙舞爪的朝江城阑脸上挥过来一拳,江城阑只微微侧身,那人的拳头便从江城阑眼前擦过。 江城阑反手抓住那人手肘,往后一折,只听咔哒一声,恶霸的手臂垂落下来,脱臼了。 显然,那恶霸并没有就此作罢,反而越挫越勇的冲上来,用另一只拳头砸了过来。 砚慕清吃着糖饼安安静静的看戏,又是一声脆响,恶霸的两只手都垂了下来。 手臂垂垂摆摆,像是空荡荡的衣袖,没有骨头似的。 其他几个恶霸见状,一股脑的围了上来。 原本密密麻麻,将杂耍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这会儿也自觉地让开了一条通道。 几乎是以江城阑为中心的,外围是几个壮硕的恶霸,而后是看热闹的人群。 砚慕清一面吃着糖饼,一面站在人群最里侧,看着江城阑打架。 江城阑从来不是个恋战的,向来喜欢速战速决。 到底是妖族军营里出来的少将,哪怕是纤细瘦弱的女儿身,也能敌得过数百小妖,更何况只是几个不长眼的恶霸。 不一会儿的功夫儿,江城阑脚下倒了一圈恶霸。 砚慕清嘴里咬着糖饼,带头鼓掌。 这些个恶霸素日里嚣张跋扈,横行霸道,不少百姓深受其害。 今日有人替天行道,收拾了他们,众人纷纷跟着砚慕清鼓掌叫好。 这势头,连一旁杂耍的都被抢去了风头。 江城阑喜欢享受胜利的喜悦,这是她父亲教她的,荣耀! 这一折腾,原本几个瞧着江城阑脸蛋儿漂亮的少年,想来搭话儿的气焰一下子就消下去了。 大约都怕这姑娘没控制得住力道,把他们的手臂也拧折了。 倒是砚慕清,收获了不少人气。 一方面是他相貌出众带来的优势,另一方面……则是方才瞧见他和江城阑手牵着手,把两人当成情侣的。 在见识了江城阑的凶悍之后,姑娘们又觉得自己温柔可人,值得一试了。 砚慕清被小丫头们围了起来,纷纷献殷勤似的拿出荷包,要送给砚慕清。 江城阑瞧着那人嘴角还沾着糖饼碎屑的憨傻模样,莫名的有点儿不是滋味儿。 砚慕清从小就受人追捧,这事儿是众人皆知的。 他长得好看,虽然性格糟糕透顶,但都在他这张脸可以弥补的范围之内。 其实,江城阑很不喜欢砚慕清的性格,若是军营里有人是这副姿态,她早就不留情面的揍那人一顿,让他有点儿男儿血气。 诚然……她年幼的时候也确实这么做了。 可砚慕清是她身边唯一一个,这么多年了,还敢如此娘们儿唧唧的家伙。 江城阑正想着,自己好歹是他定了娃娃亲的对象,于情于理都应该让那些姑娘离他远些。 还没等江城阑开口,她便听到少年直男发言,“这什么玩意儿啊?你是用脚秀的吗?也太丑了吧,这么丑的东西送给我做什么?用来当擦脚布的吗?” 江城阑:“……” 看来,是她多虑了! 几个姑娘被砚慕清嘲讽了一通,委屈的抱着荷包跑开了。 砚慕清竟还不依不饶地说:“什么嘛,乱七八糟的丑东西,还没有我爹做的好看呢。” 江城阑皱了皱眉,“妖王陛下?他还会做这个?” 少年洋洋得意的抬了抬下巴,道:“当然了,我爹可厉害了,什么巧果啊,荷包啊,糕点啊都会做的。” 江城阑:“……” 这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吗? 堂堂妖王陛下,做这些事情,传出去,怕是要被人笑的。 江城阑无奈道:“嗯,厉害,别再说了。” 砚慕清并没有就此打住,反而道:“我娘的手艺就不怎么样,我看过她给我爹秀的荷包,好家伙,那东西……真不知道我爹是怎么把那丑东西带在身上这么多年的。” 江城阑沉声,“慕清!莫要议论干娘。” 少年哼了一声,道:“那是我娘,又不是你娘,你还不乐意了。怎么嘛,我就要说,她是绣工不好嘛,做的东西也难吃的要死,还不让人说了不成?” 江城阑死死的盯着砚慕清,盯得他心里有些发毛。 番外——小作精和高冷怪3 少女的眸子突然扫向少年身后,严肃唤了一声,“干娘!” 这一声,简直把砚慕清的腿都吓软了。 他颤巍巍的回过头去看,可身后除了看杂耍的人群,再无旁人。 砚慕清这才明白过来,自己被江城阑给骗了。 少年气得跳脚,恨不得当众把江城阑的头拧下来。 可他很清楚,自己根本不是江城阑的对手。 “你,你故意吓我,我要告状,你死定了!”砚慕清对江城阑的威胁,不外乎于告状这一条路,这些年江城阑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自然,砚慕清在这一点上是实事求是的,他每一次说要告状,也都会告状。 但不幸的是,江城阑的爹虽然刻板正经,但从来公正严明,甚至对‘告状’本身就是不耻和鄙夷的。 至于江城阑的娘,太过温柔,顶多也就是和江城阑谈谈话,给江城阑讲讲道理,并没有任何实际性的惩罚。 而清吾,也就是江城阑的干娘,对她家儿子的性子再了解不过,向来都是维护江城阑的那一个。 最后,妖王陛下……就更不必说了,他从不深究小辈们的事情,是个很公允的王。 虽然……江城阑不知道为什么她爹一直不认同这一点,但江城阑心里给砚尘珏的位置是很尊崇的。 杀伐果断,修为高深,又是个专情帝王。 无论是哪一点,他都是极完美的,和眼前这个……一点也不一样。 砚慕清不悦地说道:“你一直盯着我做什么?还用那种……那种鄙夷的眼神看我,你不要以为我打不过你,就是怕了你,我才不怕你呢!” 若不是少年双腿颤颤,这话说得可真有气势。 江城阑叹了口气,道:“你是不是逛够了,逛够了我们就回去,别影响你告状。” 说罢,江城阑头也不回的往前走。 砚慕清赶紧拉住她,“谁说我逛够了,我没有,没有,你再陪陪我嘛!” 话音刚落,少年嘴唇绷得紧紧的,顿时有些无地自容。 他不是想撒娇的,只是……每次一着急,嘴里蹦出来的话,根本就没有经过思考。 砚慕清最不喜欢的就是对江城阑撒娇,前提是,他在生气的时候。 砚慕清最喜欢的也是对江城阑撒娇,前提是,他有求于她! 然,江城阑最受不了的正是这一点,无论是从那个前提出发,她都受不了。 江城阑深吸了一口气,道:“不准撒娇,就再陪你逛一会。” 少年脸上飘起一抹喜色,方才的尴尬和无地自容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欢欢喜喜的抱着江城阑的手臂,“我还想吃奶球球,你给我买。” “嗯。”江城阑虽然不喜欢他撒娇,可又不得不承认,每每砚慕清撒娇都能得到他想要的。 少年吃着奶球球,拉着江城阑去看变戏法的。 两人站在最外围,砚慕清仗着身高的优势,能将圈子里变戏法的过程一览无遗,但江城阑能看到的……只有眼前一个一个的人头。 当然,江城阑也不爱看那些东西,满心想的都是前几日背的心法和昨日学的剑术。 直到一颗奶球球被喂到她唇边,江城阑愣愣的抬起头来,疑惑的看向砚慕清。 这小子是出了名的爱吃独食,没见他还有分享的优点。 果然,少年苦着脸说:“买太多了,我吃不下,你帮我吃一点。” 江城阑:“……” 她并不爱吃甜食,性子喜好都和男孩子相似,诚然,不是砚慕清这种男孩子! 可闻着鼻尖下奶香奶香的甜味,还有少年手上苍兰的香味,江城阑还是张开了嘴巴,吃下去。 瞧见她吃了,砚慕清欢欢喜喜的笑起来,道:“怎么样,是不是很好吃?” 砚慕清生的好看,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 父亲总说,砚慕清和他爹一样都是惑人的狐狸精,华而不实。 若不是她娘和干娘的意愿,父亲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她和砚慕清有什么交集的。 很多时候,江城阑也有这种感觉,不知道那人是有意还是无意,总有那么几个瞬间,让江城阑觉得他像是天仙下凡,又像是鬼魅妖邪。 不过,更多的时候,江城阑觉得砚慕清是个傻子! 只是走神片刻,等到江城阑回过神来,砚慕清已经趁机往她嘴里塞了好几颗奶球球。 江城阑的脸颊鼓鼓囊囊的,原本严肃的神情,此时都显得有点可爱。 砚慕清哈哈大笑起来,手里的奶球球都从油纸包里掉了几颗出来。 江城阑皱了皱眉,吐出嘴里的奶球球,呵斥:“砚慕清!” 被叫了全名的砚慕清举起手来,“我在我在,少将有何指示?” 砚慕清难得瞧见江城阑吃瘪的样子,也算是为自己的委屈找回几分公道。 他知道,这种时候江城阑不会揍他,每每江城阑觉得尴尬和恼火,会极力的隐忍自己的脾气。 用江城阑的话说:父亲说,隐忍是最难学的能力,你若真有本事让我生气,我还要感谢你。但你若是来烦我,别怪我揍你! 虽然砚慕清不明白她的歪理,分明忍耐烦躁也是隐忍啊! 应该一视同仁的嘛! 果不其然,江城阑深吸了几口气,渐渐将脾气压制下来,神情也从方才的恼火转变为一如往昔的淡然。 每到这个时候,砚慕清又觉得她无趣了。 江城阑淡淡地说:“无聊。” 砚慕清哼了一声,继续看戏法了。 不多时,砚慕清闻到了一阵肉香,拱了拱鼻子,拉着江城阑,顺着香味就走了过去。 少年心花怒放,“好香啊,我要吃这个,你给我买。” 江城阑淡定的摇摇头,“我没钱了。” 砚慕清:“……” 什么没钱了? 他们两个出门的时候,他明明瞧见娘亲给她塞了好多钱的,怎么可能没钱? 少年气呼呼地说道:“你是因为方才的事情,在报复我对不对?” 江城阑泰然自若,“我没你那么无聊。” 明明就是报复,这个坏丫头,一点度量都没有,还说什么隐忍! “我饿了,我要吃东西!”少年瘪着嘴,撒娇道。 江城阑狠了狠心,摇头,“没钱。” 砚慕清哼哼唧唧了两声,“我错了,我以后不捉弄你就是了,我想吃嘛,江城阑,城阑,阑阑……” 往日,到这个程度,说什么江城阑也该答应了。 可江城阑却故意跟他作对,干脆不理他,要给他一点教训。 砚慕清急得不知所措,正当江城阑想着他接下来要怎么折腾的时候,那人小脸儿一红,凑过来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 这一下,着实是把江城阑惊到了。 她猛地往后退了一步,“砚慕清!你做什么?” 少年小声嘀咕道:“娘亲骗人,明明说这样你什么都会答应的。” 他说话的声音很小,可还是被江城阑一字不差的听到了。 江城阑无奈的瞪他一眼,“你是笨蛋吗?” 砚慕清挺直了腰板儿,“我才不是呢!” “笨蛋都说自己不是!” “你……”在少年嘤嘤嘤的喊出那句‘你欺负人’之前,江城阑先一步捂住了他的嘴巴。 江城阑叹气,“真是服了你,吃,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不准吵,不准闹,不准……不准亲我。” 最后两个字,江城阑说得很没有底气。 其实她心里很清楚,对砚慕清而言,甚至可能不知道亲亲是多亲密的举动。 正如他此刻,一听到‘吃’就立刻高兴的什么都抛在脑后了一般。 江城阑看着他兴冲冲地进了小店,莫名的有些担忧。 这小子是不是太笨了些? 有点吃的就跟着人家走,早晚被人卖了! 可是干娘说:城阑,你不要觉得我们言言傻,像这样的笨蛋美人可抢手了。 他真的是个笨蛋美人。 这么美还这么笨的,江城阑从来没见过。 江城阑出神地空挡,砚慕清已经坐下并点了菜。 似乎是担心江城阑反悔,或者突然跑了似的,砚慕清着急忙慌的起身,拉着江城阑的手腕,直到江城阑在他身边坐下,他仍没撒手。 砚慕清没什么耐心,等了不到一刻钟,就开始嘀嘀咕咕,“怎么还没做好啊,我都快饿死了,好饿好饿,我肚子都快饿扁了。” “怎么这么慢?我爹做饭都比他们快。” “我肚子都咕咕叫了,你听到了没啊?” 江城阑无奈,“你安分一点,妖王陛下用的法术,这里都是凡人,柴火烧饭,哪有那么快?” 少年趴在桌子上,愁眉苦脸的嘟着嘴,手指在桌子上画着圈圈,似乎在写什么字。 江城阑仔细地看了看,才发现那人在写一个‘江’字。 正有点疑惑他为何要写自己的名字,江城阑有瞧见那人在‘江’字后面写了‘坏’和‘蛋’两个字。 “……” 这小子真是欠揍! 等到饭菜上桌了,砚慕清又立刻满血复活,伸手就要去抓烤的滋滋冒油的鸡块。 江城阑拍了下他的手背,“用筷子。” 少年哼哼了声,瞪了她一眼,道:“我娘都没你管的这么宽!” 说罢,砚慕清还是乖乖的捻起筷子吃了起来。 刚出锅的鸡块,还有些烫口,砚慕清一吃进嘴巴里就立刻吐了出来,而后红艳艳的小舌探了出来,呼哧呼哧的喘着气。 “好烫好烫!” 江城阑早直到他心急,给他倒好了凉水,递到他手里。 少年喝了一口,这才觉得方才火辣辣的烧灼感消散了大半。 笨蛋美人气呼呼地踢了一脚方才被他吐到地上的鸡块,撒气似的。 江城阑无奈,“先吃点别的,鸡块等下再吃。” 可笨蛋美人最爱吃鸡肉,哪里会就这么作罢,“是方才那块鸡肉烫我的,和别的鸡肉没有关系。” 说罢,砚慕清又兴致勃勃地夹了鸡块,这回他长了记性,在唇边呼哧呼哧吹了好几下,才吃进嘴巴里。 真是个记吃不记打的笨蛋。 一块鸡肉下肚,少年美滋滋的笑着,“好好吃啊,这一盘都是我的,你不准动!” 说罢,他护食儿的把一盘鸡块围护在身前。 江城阑摇了摇头,“我不跟你抢,好好吃,衣裳都沾上油渍了。” 她捻起砚慕清的衣袖,施法把沾上的黄哈哈的油污除去。 江城阑瞧他那样子,哪里是个十八岁少年应该有的模样,分明就是个小娃娃,三岁,不能再多了。 砚慕清吃掉了一整盘的鸡块,正要用手胡乱的擦嘴角,江城阑抓住他手腕,从怀里摸出一块帕子,递给他,“用这个。” 少年打了个嗝儿,接过帕子,擦了擦油亮亮的唇瓣。 不知是不是力道太大,原本粉嫩嫩的唇,被擦得有些艳红。 江城阑出神了一瞬,很快便察觉到不妥,收回了视线。 砚慕清揉了揉鼓鼓的小肚子,道:“吃饱了。” 今日吃了两串糖葫芦,两块糖饼,半包奶球球,又吃了一整盘的鸡块,能不饱吗? 说来也怪,江城阑一直有一个疑惑,砚慕清这小子看着瘦瘦弱弱的,尤其是那腰身十分纤细。 这样一个人,怎么饭量这么大? 江城阑放下筷子,道:“吃饱了,该回去了。” 少年攥着她手腕,“你怎么总这么着急?我们才出来小半日,回去干嘛啊?好不容易有机会出来玩,你别这么扫兴嘛。” 他说着,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江城阑,道:“你就没有什么特别想玩的或者特别想吃的东西?我今天心情好,可以陪你哦。” 江城阑冷漠的摇头,“没有!” 砚慕清翻了个白眼,“你这人真无趣。” 片刻,他又好似想到了什么,道:“对了,你不是很喜欢每年剑术比试的奖品果子?我听我娘说过,就是在凡间的一处孤岛上采的,我们自己去采,你想要多少就采多少,怎么样?” “……” 江城阑无奈,“我想要的不是果子。”而是第一的荣耀! 再说了,果子最后不都是被他吃掉的吗? 砚慕清一副我明白的表情,道:“喜欢就喜欢,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嘛。我爹说的真没错,你跟你爹一个德行,口是心非!” 番外——小作精和高冷怪4 还想再狡辩两句,砚慕清已经拉着她的手,把人拽起来了。 “走嘛,走嘛,你不承认就算了,就当是我喜欢吃,我们去摘,好不好嘛!”少年摇晃着她的手臂,撒着娇祈求。 江城阑:“……” 可不就是你想吃吗? 终究,江城阑是胳膊肘拧不过大腿,还是答应了他。 两人御剑往灵云岛去,准确来说,是江城阑御剑,带着砚慕清往灵云岛去。 少年人高马大的,却小媳妇儿似的紧紧的抱着江城阑的腰,整个人贴在江城阑身上,头埋在她肩膀,连看都不敢看一眼。 江城阑看了一眼脚下的白云和飞速而过的景物,她不明白,堂堂妖族皇子,怎么能恐高呢? 可砚慕清就是恐了,还恐的理直气壮。 ——人家就是害怕嘛! 到了灵云岛,两人平稳落了地,脚下的剑刃顿时化为乌有。 江城阑拍了拍砚慕清的手臂,“到了,手松开!” 少年这才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睁开双眼。 灵云岛是世外的一座小岛,虽在凡间的地界儿,但却是妖族的地盘。 这事的缘故很长,简短来说,就是清吾和砚尘珏路过此处,感叹于这座世外桃源,因此想方设法占为己有,准备他日砚慕清继任了妖王,两人来此处养老的。 故而,这地方有妖兵把守。 砚慕清闻着空气里弥漫的花香,深深的吸了口气,道:“好香啊,这是什么花的香味,好特别,你闻到了吗?” 他激动的晃了晃江城阑的手臂,江城阑回应着点了点头,“似乎是水仙。” 妖族里能种得活的凡间植物很少,砚慕清还是第一次问到水仙花香。 笨蛋美人又开始发问了,“水仙?这名字真好听,可是水里的仙子幻化而成?” 江城阑没说话,那人已经屁颠屁颠的循着香味往河边跑过去了。 “你慢些,别摔了!” 话音刚落,那人就很配合的一头栽进了小河里。 狐狸大多不会泅水,砚慕清是其中最典型的一个。 少年胡乱的扑腾着,在水里翻滚。 明明可以施法从水里脱离的,可他吓坏了,根本想不起来这回事。 江城阑无奈的飞身而去,蜻蜓点水的从水面飘过,一把抓住砚慕清的衣领,将人整个儿从水里提了起来。 少年浑身上下都湿淋淋的,嘴里还不停的咳嗽着,显然是被水呛到了。 出于求救的本能,砚慕清死死的抱着江城阑,说什么也不肯松开。 江城阑明显的感觉到这人身上的水渍把她的衣裳也打湿了,眉头皱了起来,有些不悦。 可砚慕清哽咽了起来,让原本有点生气的江城阑一下子又败了火气。 她轻拍了几下少年的后脊,“没事了,别怕。” 这是江城阑能想到的所有安慰的话语。 可砚慕清跟个小孩儿似的,哼哼唧唧的靠在她肩头上,“我还以为我要被淹死了,吓死我了,吓死了……” 江城阑着实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别人,只能重复着说:“没事了,没事了。” 番外——小作精和高冷怪5 少年委屈了好一阵儿,才抬眸看她,“虽然我很讨厌你,但是你这算是救了我的命吗?” “……”江城阑眉头紧了紧,“说谢谢就行了。” 砚慕清有些惊讶,“可是我娘说,救命之恩,要以身相许的。” 江城阑沉沉的叹了口气,觉得这话的确像是干娘能说出来的话。 正想说话,砚慕清又道:“哦,是长得好看的要以身相许,长得丑的……要来世做牛做马报答。” “……” 江城阑懒得跟他纠结什么长得丑还是长得好看的,只是把人抱到石头上坐好,“好好坐着,少说话。” 少年委委屈屈的瘪了瘪嘴,道:“可我说的都是真的,不过,我本来就和你有婚约的,我娘说,我不能以身相许,只能跟你成婚。” 江城阑看了他一阵儿,觉得这人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成婚,只是在这里装模作样的胡说八道罢了。 她轻飘飘地说:“你知道成婚的时候,要互相吃对方的一块肉吧?” 笨蛋美人竟然真的相信了,瞪大了一双狐狸眸子,不可置信的看着江城阑,“啊?那……那疼不疼啊?” 他最怕疼了。 从小就怕疼。 掉一块肉,砚慕清脑海中浮现出那副血淋淋的场面,顿时吓得打了个哆嗦,小声问:“那你能不能只让我吃你的肉,我给你准备一块鸡肉好不好?” 江城阑垂眸,唇角微微翘起,难得觉得这个笨蛋蠢的可爱。 她摇摇头,道:“自然是不行的,干娘会检查,如果你不割肉的话,就不允许成婚。” 砚慕清小脸儿一下子就垮了下来,若是这会儿狐狸耳朵还在,定然也是耷拉着的。 想起砚慕清的真身,江城阑心里软了软,他真身很可爱,江城阑从没见过比那更可爱的小动物了。 她不自主的抬手揉了揉砚慕清的头发。 那人眼睛往上抬着看她的手,倒也没拒绝江城阑的亲昵,只是小声叹着气说:“那我们不要成婚了。” 江城阑淡然地回答:“嗯。” 其实,江城阑也不想成婚,甚至觉得自己就算成婚,也大概不会和砚慕清成婚。 这小子,实在不是她喜欢的类型。 江城阑的眸子在他身上扫了一圈儿,瞧着那人软萌萌的样子,又想:应该不是自己喜欢的类型……吧! 砚慕清磨着江城阑用法术给他烘干了衣裳,又在石头上坐了好一会儿休息,这才起身跟江城阑采果子去。 岛上到处弥漫着花香,一草一木都漂亮极了。 江城阑不由得想,这地方真是漂亮,确实是个适合恋人养老的所在。 砚慕清更是瞧见什么都新奇,这也摸摸,那也碰碰的。 时不时的,他还四处张望,嘴里闲不住似的,“怎么还没找到呀,那些果子都长在哪里了?早知道,我该先问问我爹的。” “你看你看,那几棵树很高,是不是长了果子?”少年兴高采烈地喊起来。 江城阑:“不是,那树上半点红色不见。” 少年这才想起来,“哦,是哦,那果子是红色的。” 走了不多时,砚慕清又指着一处高耸入云的树,叫道:“那个树上红红的一片,是那个对不对?” “……”江城阑无奈,“那是红色的叶子。” 两人在岛上转了不到半个时辰,砚慕清就说什么也不肯走了,甚至摆烂似的一屁股坐在地上,“我不走了,不走了,我的脚都磨出泡泡了,好疼啊。” 江城阑对他这副娇弱的身板表示鄙夷。 分明嚷嚷着要来采果子的是他,这会儿不肯走路的也是他! 原本江城阑也惦念着她的剑术,干脆提议,“我们回去!” 可少年吸了吸鼻子,道:“我都走了这么久了,就这么回去?我不要!” “……”江城阑沉默了一瞬,“继续找?” 砚慕清哼哼了两声,指着自己的那双脚,道:“我的脚都疼死了,你怎么这么没人性啊?” 江城阑的耐心都快被他给磨没了,“所以呢?你想怎么样?” 少女双手环抱在胸前,一脸的不耐烦。 砚慕清眼睛滴溜溜地转了转,笑嘻嘻的张开双臂,道:“你背我嘛!” 江城阑:“……” 她真的不知道砚慕清一个比她高出一个头的大男人,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虽然,江城阑也不是背不动他,只是觉得……有点丢脸。 砚慕清显然看出了江城阑神情里的拒绝,于是哭唧唧地说:“我累了嘛,你一点都不心疼我,我脚好疼好疼的,不信你看,真的磨起泡了。” 说罢,那人也不管是什么情况,眼前是什么人,径直的将自己的鞋袜脱下来。 一双白玉似的足下真的起了两个水泡,其中一个还是红红的,水泡里混杂了血水。 一时间,江城阑不知该说他娇气还是没皮没脸。 无奈,江城阑叹了口气,“把你的鞋穿上,然后……上来。” 说罢,她转过身去,背对着少年。 砚慕清一听这话,赶紧把自己的鞋袜套上,欢欢喜喜的跳上了江城阑的背。 被江城阑握着膝弯,砚慕清感觉到一股灵力顺着接触的皮肤往他身体里涌,脚上的水泡顿时便不疼了。 砚慕清笑着在她后颈上亲了一口,“我就知道,城阑对我最好了。” 被亲了一下,江城阑身子僵了下,烦躁的轻咳一声,“你做什么?我先前同你说了什么,你都忘了是不是?” 江城阑的语气有些急躁的恼火,吓得砚慕清把脸缩在她后衣领。 少年的声音顺着骨骼传过来,“人家高兴嘛,你干嘛这么生气?” 江城阑沉默了。 她并不是生气,相比于生气,更像是……不知所措。 江城阑的父母都是正正经经的人,行事循规蹈矩,从来没有半点过界的举动。 是以,他们教育江城阑,也是如此。 那些亲密的举动,她都将其称之为……轻浮。 至于,砚慕清对她做出如此轻浮的举动,江城阑只觉得不该和……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两人谁都没有再说话,江城阑背着他继续往前走。 穿过几片林子,可算是找到了果子。 江城阑已经站在了树下,背上的少年却没有半点欢愉的雀跃。 这让江城阑心里不由得反思,是不是自己方才太凶了? 真的把他吓到了?这么长时间都不说话! 江城阑不想和他闹得很僵,干脆软下态度来,想问他要不要自己下来摘果子吃。 可话到嘴边,说出来的却是,“你还吃不吃果子了?” 语气声音生硬,有点像是在训斥。 江城阑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好像根本就不会说软话。 那人仍旧一言不发,江城阑偏过头,准备再说点什么挽救一下尴尬的气氛,可一转头便瞧见少年趴在她肩头上睡着了。 眼睛闭着,长长的睫毛带着天生的微翘,鼻梁高挺,白玉似的皮肤,樱花粉色的薄唇,还有…… 江城阑顿时皱起了眉头,这小子竟然流口水了! 她的肩膀上都被晕湿了。 “……” 江城阑发誓自己是在极力的隐忍着,才没把他扔到地上去。 她深呼吸了好几回,这才将心里的那股子怒火压制下去。 砚慕清一觉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他正躺在房间里的卧榻上。 原本盖在身上的被子,被他睡着的时候团成了一团,一半被压在身下,一半垂到了地上,总之没有半点儿盖在身上的。 砚慕清睡得迷迷糊糊的,脑子有点不清醒。 他怎么睡在房间里?这会儿不是应该和江城阑在外面采果子吗? 难道是在做梦? 睡的太久了,砚慕清觉得喉咙有些干涩,起身喝水,这才瞧见桌子上两个大布袋。 砚慕清喝了口水,将布袋子拉开,里面满满的都是果子。 “这么多?”砚慕清挠了挠头,看样子不是在做梦。 他跑出门去,问屋外的侍从,“江城阑来过了吗?” 侍从如实回答,“两个时辰前,江姑娘把殿下背回来之后,就离开了。” 砚慕清大惊,“我睡了两个时辰?” 侍从点点头。 砚慕清摸了摸脑袋,一点儿印象也没有,大概是趁他睡着了,就把他送回来了。 不过,他也太能睡了。 原本还想趁今日好好在外面走走看看玩玩的,这可倒好,都浪费在睡觉上了。 他嘀嘀咕咕道:“都怪江城阑,怎么也不叫醒我?” 侍从们纷纷汗颜,心道:殿下您是不知道自己睡觉有多死,被人偷走了都毫无知觉,要叫醒您,那可太难了。 砚慕清失落的进屋了。 坐在桌子旁,吃着布袋里的果子,砚慕清觉得没滋没味儿的。 自己一个人吃果子什么的,太没意思了。 江城阑一年到头都在军营里,除了修行还是修行,砚慕清甚至都和她见不上几次面。 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江城阑会跟着江夫人去娘亲屋里坐坐,他才有机会和江城阑坐在一起说说话。 虽然大多数时候,都是他在说话。 事实上,砚慕清也并不是很想听她说话,因为她一般不说,如果说话,那就一定是教训他和训斥他。 少年把手里的果子往桌子上一拍,心里的委屈油然而生。 她怎么总对他这么凶? 而且,还只对他一个人凶。 分明她在娘亲那里,都是亲亲热热的,唯独对他,特别冷淡。 砚慕清越想越觉得不是个滋味儿,干脆也不吃了,起身往清吾房里去。 少年心里不高兴,进门的时候也是带着脾气的,一脚将房门踢开。 砚慕清不知是不是自己看错了,屋里原本靠得很近的两个人,刹那间就分开了。 清吾清了清嗓子,似乎有点儿别扭的问道:“言言,你怎么来了?” 而砚尘珏则是一脸不悦,“进来也不敲门?这是谁教你的毛病?” 虽然砚慕清长大后,砚尘珏时常会很严肃的跟他说话,可砚慕清一点也不怕他。 他爹就是个纸老虎,在外面叱诧风云的,一进家门,一瞧见他娘,骨头都软了。 少年并没有半点儿认错的态度,只是一屁股坐在娘亲身边,半边身子都靠在他娘肩头上。 砚慕清没意识到,此刻他爹眼睛里的不悦都快要变成刀子了。 清吾倒是有点好奇地问道:“今日和城阑出去,相处的怎么样?” 他原本就是为了江城阑来的,自然是来告状的。 这会儿一听到她的名字,心里的委屈就立刻翻了上来,他努了努唇,道:“还能怎么样,她就会欺负我。” 一听这话,清吾立刻来了兴致,眼睛里掩饰不住的笑意,俨然是看热闹的心态,“哦?说说看,她怎么欺负你了?” 显然,清吾理解的‘欺负’和砚慕清所说的欺负,压根儿就不是一回事儿。 砚慕清哼哼唧唧的说:“她就……凶我,还欺负我,还想打我。” 清吾:“……” 不至于吧? 清吾垂眸看着自家儿子,样貌随了他爹,极其出众,尤其是那双狐狸眼,简直就是复刻的,一般无二。 这么漂亮的一张脸,怎么可能有人舍得欺负? 不过,这些年来,砚慕清告江城阑的状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清吾对事情的严重性还是存在一些怀疑的。 比如说‘还想打我’,这听起来就像是胡说八道的。 虽然江城阑修为高些,但性子随了江铭昀,一板一眼,极为公正,又十分隐忍,不会随便跟任何人动手。 哪怕是在军营里,除非属下太过嚣张跋扈,或者犯了很严重的军规,江城阑才会动手。 至于……柔弱如砚慕清这样的,清吾认为,江城阑是绝对不可能打他的。 清吾拍了拍砚慕清的肩膀,道:“好了,你啊,要是有你爹的一般能耐,早就把人追到手了。” 少年抬起眸子,不满的瞪他娘一眼,道:“谁要追她了?我才不要呢,她……那么凶,那么讨厌,我才不喜欢她。” 这怎么听怎么像是撒娇的口是心非。 清吾对那些口是心非的人最是喜欢逗弄,于是笑说:“原来你不喜欢城阑啊?我还以为你喜欢她,才执意撮合你们。既然如此,那以后你们就不用见面了。” 番外——小作精和高冷怪6 眼见着,少年的小脸儿有些不太高兴。 他不高兴,清吾就更有兴致了,继续说道:“我前两日还听说军营里来了个很厉害的少年,年纪和你们差不多大,据说连城阑都给比下去了呢。” 她叹了口气,“若不是想着把城阑留在你身边,我早就撮合他们了。” 少年一听,果然急了,挺直了腰板儿,问道:“什么厉害的少年,我怎么没听说过?” 清吾偏头看了砚尘珏一眼,冲他笑道:“听说你有意要让那人做个小将,是不是?” 砚尘珏连忙点头,“嗯,是个有本事的人,往后还有提拔的空间。” 砚慕清脸色沉沉的,“什么提拔不提拔的?不就是个只会舞刀弄枪的家伙吗?有什么好的?” 清吾点点头,“我也这么觉得,都是些粗人,和我们言言自然是比不了的。不过……城阑一向是个追求很高的姑娘,自然是欣赏这样的武夫,我瞧着那人生的还算不错,到时候……” “不行!”还没等清吾说完,砚慕清就一口拒绝。 清吾笑道:“这可由不得你做主,这是人家城阑的姻缘。反正你对她也没什么心思,难道你不想看着她成婚,不想让她幸福吗?” 少年说不出话来了,沉默了很久,站起身来,气呼呼地走了。 房门关上的刹那,砚尘珏道:“清姐姐还真是厉害。” 清吾笑了笑,“臭小子,还不承认,我总有法子。你明日寻个模样不错的少年,往军营里一放,提拔一下,他有的忙呢。” 夜里,砚慕清躺在卧榻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 满脑子想的都是他娘说的那些话。 越想越觉得心里堵得慌,越想越觉得难受。 什么年轻有为,江城阑真的喜欢那样的人吗? 一整夜没睡,第二日一早,砚慕清做了个决定,他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需得去军营里瞧瞧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晌午时分,砚慕清和几个侍从鬼鬼祟祟的躲在军营外面。 砚慕清手里拿着两根竹子,掩耳盗铃似的遮挡着自己。 路过的几个士兵,不由得把目光投向他,正打算行礼,砚慕清气呼呼地喊了一嗓子,“看什么看,走开!” 几个士兵哪敢不遵从皇子殿下的命令,连忙灰溜溜的走了。 砚慕清嘀嘀咕咕道:“这怎么也没什么人过来啊?不是每天都要在演武场训练的吗?” 几个侍从相视一眼,道:“许是……该吃饭了。” 事实上,他们知道,人家士兵们在演武场训练是从一大早就开始的,这个时辰,早就结束了。 可他们不敢提醒皇子殿下。 暗中观察了好一会儿,砚慕清瞧见江城阑一身红黑色的劲装走了过来。 砚慕清赶紧把竹子挡在眼前,嘴里念叨着:“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江城阑听到他的嘀咕声,无奈的扶额,“你在这里做什么?” 哪怕是被问到了,砚慕清还是想假装没听见。 直到江城阑一把将他眼前的竹子挪开,“找我?” 砚慕清避无可避,垂着头,小声道:“不是,我……我有别的事情。” 江城阑可不信他什么别的事情,可又不想跟他掰扯,只道:“没事早点回去。” 她转身要走,便听到身后那人的肚子咕噜噜地叫了起来。 砚慕清委屈地说:“我饿了。” 江城阑扫他一眼,“饿了回去吃饭!” 砚慕清一把抓住她的手,道:“我等不及回去吃饭,你带我进去吃,好不好?” “这是军营!”江城阑无奈的提醒。 可砚慕清显然没听明白这句话的含义,只是不解地问道:“怎么了?军营的人都不吃饭的吗?” 虽然很多有修为的都辟谷,可以不用吃东西。 但妖族军营里的士兵都是精兵良将,每日修行演练十分耗费体力,故而也是需要吃东西的。 只是……这里的人吃东西都是为了饱腹和增长体能,不是贪恋口腹之欲。 砚慕清这样的小皇子,哪里能吃得了这里的东西。 江城阑叹了口气,“我送你回去。” 少年却说什么也不肯走,哼哼着说:“不要不要,我不要回去,我想在这里吃嘛。” 他磨磨唧唧了好一阵儿,江城阑才道:“这里的东西不怎么好吃,你吃不惯!” 一听这话,砚慕清笑着说:“我吃的惯,我吃的惯,我保证。” 他都这么说了,江城阑也没有二话,只好带着他进去。 刚一进大厨房的门,砚慕清就差点晕过去。 厨房里都是练了半日的士兵,身上的汗臭味弥漫在空气中,简直要将人熏死。 江城阑看出了他脸上的为难,道:“现在走还来得及。” 可少年咬了咬牙,只是抱着她手臂的那双手抱得更紧了,很没底气地说:“我不走,我要吃饭。” 江城阑倒是有些惊讶,她没想到砚慕清竟还能坚持得住。 下一秒,砚慕清就用手捂住了自己的鼻子,一副赴死的模样。 江城阑给砚慕清打了份饭菜,摆在他面前。 砚慕清看着那些清汤寡水的菜,只能闭着眼睛吃。 哪怕是他一忍再忍,可那菜一进嘴巴,砚慕清就立刻吐了出来,忍不住吐槽道:“这什么东西啊,是人吃的吗?” 话音刚落,便引来了几个士兵的目光。 江城阑脸色一沉,几人就立刻转过头,继续吃饭去了。 她无奈道:“我说过,你吃不惯的,还有……别那么大声说话,小心挨揍。” 砚慕清低声哦了一声,不说话了。 江城阑:“好了,闹够了,我送你回去。” 可当她站起身来,少年却仍旧没有动弹半分。 江城阑轻斥,“砚慕清!” 少年只是垂着脑袋,摇了摇头。 突然,外面吵吵嚷嚷的进来几个人。 砚慕清抬头看去,为首的是个样貌俊朗的年轻男子。 那人正和几个士兵说说笑笑,路过两人身侧的时候,男子还客客气气的和江城阑打招呼。 江城阑对那人点了点头,也没说什么。 倒是那男人,一副和江城阑很熟悉的模样,道:“今日和江少将又遇上了,真巧。” 江城阑淡淡地说:“嗯,很巧。” 分明两人说的话没什么不妥,也没有任何过分的交流,可砚慕清就是听得心里酸酸的,格外不是个滋味儿。 他拍了下桌子,顿时吸引了几人的注意力。 江城阑正想问他要干什么,却听到那人突然把拍桌子的那只手举到她面前,委委屈屈的说:“好疼,好疼……” 这厨房里的一切物件儿都是很随意的,木头桌子也是没有经过严格处理的。 到底是给一些粗人用的东西,也从来没有人因为这个有任何的意见。 更别说,和砚慕清这般细皮嫩肉的,一拍桌子,手上扎了好几个木刺! 砚慕清一副疼的快要哭出来的模样,举着手,眼眶红红的,十分可怜,跟个小孩子摔跤了,要爹娘哄似的。 那小将和几个士兵也看呆了。 他们即便不认得砚慕清,但是也认得他身上的衣着,这样不凡的衣裳,除了皇室,没人能穿。 说实在的,江城阑是很想给他吹一吹的,如果不是这么多双眼睛都直勾勾地盯着的话。 可砚慕清见她毫无作为,更是委屈的不行,眼看就要哭出来了。 没办法,江城阑拉着他的手腕走了出去,留下小将和士兵错愕着。 小将问道:“那位是……小皇子吧?” 士兵们点点头,“应该是的,小皇子和江少将有婚约的,能这么跟将少将说话的,应该是皇子无疑了。” 小将笑了笑,道:“真没想到,江少将这么严肃的人,竟然有个这么可爱的未婚夫婿。” 江城阑拉着砚慕清出了门,往自己的房间去。 等到终于没有旁人在场,江城阑这才拉着他的手,给他吹了吹。 “你忍着些,我帮你把木刺取出来。”江城阑道。 少年瘪着嘴说:“刚才那个人是谁啊?” “……”江城阑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的有些发愣,“军营里新提拔的小将,怎么了?你认得他?” 砚慕清哼哼了两声,“我才不认识他,他有什么特别的,能让人记住吗?” 他心里想着,果然就是那个人没错了。 砚慕清脑海里浮现出方才那人的样貌,心里想着:也不怎么样嘛,就是很普通的家伙,还比不上我十分之一的貌美。 可下一瞬,砚慕清的想法就被江城阑彻底摧毁了。 江城阑十分公正地说:“是挺特别的,是个很有上进心的人,修行很有天分。” 砚慕清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阴沉了起来,他一把抽回被江城阑握着的手,气呼呼地说:“那又怎么样?就算我没有天分又怎么样?你就因为这个讨厌我吗?” 这一声吼,让江城阑有点傻眼,不解地看他,显然是没明白他这番言论是从何得出来的。 砚慕清却正在气头上,眼眶都红了起来,道:“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也可以很有天分!” 说罢,那人没给江城阑留下任何一句话的机会,扭头就跑了出去。 江城阑有些错愕,心里不停的思索,自己方才说了什么了吗? 可砚慕清的性子就是这样,喜欢胡闹也喜欢胡思乱想,江城阑想不明白他,干脆也就不去多想了。 有那时间,她还是好好修行的好。 可三日过后,江城阑听到了一个消息,据说砚慕清自从那日从军营里回去之后,每日都努力修行,还因为太过心急走火入魔了。 昨日吐了血,今日已经病的起不来了。 江城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整个人都傻眼了。 他素来是想起一出是一出的,没想到这一次竟然还是当真了? 江城阑怎么也没想到,他真的因为那日的一句话,就开始苦心修行。 思来想去,江城阑总觉得这其中有自己的一部分缘由在,是以,她跟父亲告了一天的假,去瞧砚慕清。 江城阑去的时候,清吾正在卧榻前给砚慕清喂饭。 瞧见江城阑来了,清吾赶紧起身,把位置让给江城阑,“城阑,你来了,正好,言言该吃饭了,你来喂喂他。” 若是平日里,这时候的砚慕清应该高高兴兴的趁机折腾折腾江城阑,闹一闹她。 可今日倒是怪了,他不仅没有这么做,还偏了偏头,躲开了江城阑喂过来的勺子。 清吾是个明白人儿,自然知道自己儿子因为什么突然开始修行,自然也清楚这会儿又是在闹什么脾气。 “大夫说,言言的身子太虚弱了,需得有人照看,这几日,城阑要是有时间就多来看看言言。” 江城阑点点头,“嗯,好的,干娘。” 清吾道:“正好,我还有点别的事情,这里就交给你了。” 江城阑显然有些为难,倒不是不愿意照顾砚慕清,只是那人一副不想看见她的模样,让她有点不知所措。 一直以来,江城阑和砚慕清的相处模式都是砚慕清一股脑儿缠上来的,她才是冷淡疏离的那一个,从来没有像今日这般,砚慕清连一句话都不说。 可还没等江城阑拒绝,清吾已经心领神会的出去了。 房间里只剩下江城阑和砚慕清两个人。 江城阑手里的勺子还悬在半空中,砚慕清则是不领情的歪着脑袋。 沉默良久,江城阑道:“先吃点东西。” 少年一声不响,只是把头又偏了偏,俨然是一副拒绝的样子。 明明无论是态度还是行为,砚慕清都把自己的傲气表现得淋漓尽致,可偏偏自己那不争气的肚子在这时候戳穿了他。 ‘咕噜咕噜……’ 江城阑垂眸看了一眼他的肚子,那少年立刻炸毛儿似的捂住了肚子,梗着脖子道:“我不饿,你出去,我不想看见你。” 他在闹脾气,江城阑想说点什么,可她根本不会哄人。 刚准备先把手里端着的粥水放下,手腕就被砚慕清一把握住了。 那人眼尾红红的,“你还真的要走?” 江城阑叹了口气,道:“我只是想把碗放下,总不能让我一直举着吧?” 番外——小作精和高冷怪7 少年却故意找茬儿似的说道:“我饿了,你没听到我肚子都叫了吗?你还不喂我吃东西,想饿死我吗?” 若不是看他现在脸色苍白,一副有气无力却又仍旧嚣张跋扈的样子,江城阑怕是早就皱眉不悦了。 她只好耐着性子把粥水喂到少年唇边,那人这一回倒是没有再作,喝了下去。 一碗粥下肚,两人又陷入了尴尬。 江城阑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以前总是嫌砚慕清吵闹,可如今他不吵不闹了,她才发现……两人根本没法相处。 或者说,她跟谁都没法儿相处,唯独和砚慕清关系亲近些,也是因为他不停说话,吸引她的注意力。 这般一想,江城阑突然觉得,砚慕清的吵闹也挺好的。 江城阑开口问他,“在生我的气?” 少年双手一踹,气得腮帮子都鼓鼓囊囊的,却还故作高傲的说:“我才没有。” 分明就是生气了,还说没有? 若是换在平常,他不仅会说出来还会趁机折腾一番的。 看样子……应该是气得不轻。 江城阑又问:“为什么生我的气?” 少年哼了声,扬起下巴,道:“我都说了我没有生气。” 江城阑沉默了片刻,改口道:“我最近做错什么了吗?” 这句话显然更符合砚慕清的心意,他傲气的说:“你做错的地方太多了。” 果然,是因为她做了什么,惹砚慕清不高兴了。 可是,江城阑也想不出,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仍旧耐着性子问:“比如说?” 少年张了张嘴,俨然是有话要说,可话到嘴边,不知为何又没有继续说下去。 江城阑歪了歪头,一副等他说的模样。 砚慕清咬着嘴唇,不说话。 事实上,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本质上来讲,江城阑似乎没有什么做错的地方。 她更欣赏厉害的人,更欣赏有上进心的人,这是错吗? 显然,哪怕是无理取闹如砚慕清,也觉得把这些当成江城阑的错处提出来,实在是太无理取闹。 等了许久,砚慕清也没有提出一点问题。 江城阑叹了口气,问他,“因为我对你说话语气重了?” 这话似乎是给了砚慕清一个台阶,砚慕清干脆也就抓住了,顺势点了点头。 江城阑有些无奈,道:“你知道我的,我性子一贯如此,说话也是,不太会顾及别人的想法。” 砚慕清当然知道,这些年他不就是这么过来的嘛! 可是,这次不一样,砚慕清想着想着,鼻子酸酸的。 江城阑看他长长的睫毛上都隐隐的被泪水沾湿了,心里有些乱糟糟的不适应。 虽然砚慕清爱哭,但也是小时候爱哭,长大了以后,虽然还是容易掉眼泪,但大多数时候都是控制不住的。 从前,江城阑觉得那是因为砚慕清矫情,后来才知道他是这种体质。 即便是如此,即便是见惯了的,此时此刻江城阑瞧在眼里还是觉得难受。 她摸了摸少年的脸,道:“对不起。” 番外——小作精和高冷怪8 砚慕清闻言一愣,显然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 江城阑高傲的很,也从来不会觉得自己有错。 诚然,她确实是真的没错,基本上都是砚慕清鸡蛋里挑骨头,故意找茬的。 江城阑也很不自在,但还是诚恳的又道了一次歉,“对不起,没有照顾到你的情绪,别生我的气了。” 虽然这话听着不像是在哄人,可从江城阑嘴里说出来,已经是最高级别的哄人了。 砚慕清难得听到这样的话,于是配合的点了点头。 她难得道歉,他难得懂事。 江城阑不由得勾起唇角,拍了拍他的脑袋,“很乖。” 少年洋洋得意的笑了笑,摇晃着脑袋蹭着她的手心。 那模样,显然是被夸赞了的小宠物,正欢欢喜喜的讨主人欢心的样子。 江城阑心想:要是他一直这么乖,这么听话,多可爱啊。 只可惜,这样的时候,江城阑自认少见,大部分时候,都是他无理取闹找事儿的时候。 趁着气氛正好,江城阑追问:“到底为什么生我的气?” 砚慕清撅撅嘴巴,“你说我没出息。” “……” 江城阑:“有吗?” 可不敢乱说,她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砚慕清想了想,好像不是这么说的。 “你说我不求上进,修为不济。”他改口。 江城阑无奈,“我这么说了?” 嗯……好像也不是这么说的。 砚慕清又道:“你说那个臭男人有上进心,说他很厉害。” 这次好像是真的了。 江城阑是真的说了,只是……“我夸他,又没有贬低你的意思。” 可少年不依不饶,“那也不行!你夸他,就是贬低我!” 江城阑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这又是什么歪理?” 砚慕清小声嘀咕道:“谁让他成天在你面前晃来晃去的,还说什么缘分,谁跟他有狗屁的缘分,他算哪根葱?” 这话一字不差的落在江城阑耳朵里,叫她皱了皱眉,“砚慕清!” 少年一下子嗓门儿就拔高了,“我说的有什么不对吗?本来就是,他和你能有什么缘分,他这么说是什么意思?你还凶我,我哪里说错了?” 江城阑深吸一口气,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不要说脏话!” 砚慕清的气焰瞬间灭了大半,别别扭扭的点头,道:“哦,我知道了。” 见他这副被教育了的小孩子模样,江城阑忍不住又笑了笑,“就因为他随口的一句话?” 砚慕清撇了撇嘴儿,道:“当然不是,还有别的……你们俩在同一个军营里。” “……”江城阑问:“你知道军营里有几万人吧?” 砚慕清哼了一声,“那不一样的,那些人你又没有夸赞过。” 江城阑理顺了下自己的思路,并把事情的原委总结为:因为她夸赞了一个人,所以砚慕清生气了。 “知道了,我以后不会夸他,可以了吗?”江城阑平静地说。 砚慕清嗯了一声,补充道:“也不许夸别人。” 江城阑又好气又好笑,“嗯,好。” “所以……原谅我了吗?” 少年轻轻的点点头,忽而又想到了什么似的,道:“不行,还有一点。” 江城阑抬眸,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那人小声道:“我也想很厉害,所以,你以后每天抽出一点时间……教我。” 这可着实是为难了江城阑,并不是她不想教,只是对象是砚慕清的话,她有些为难。 没有听到江城阑立刻答应下来,砚慕清又有点不太开心,“你不愿意?你果然……还是觉得我太笨了,是不是?” 江城阑深吸一口气,道:“修行很苦。” 砚慕清攥紧了拳头,“我知道!” “很累。” “我也知道。” 江城阑无奈,只能妥协,道:“不准撒娇,不准喊累,不准不听话,还有……” 她定定地看着他,“不准哭!” 砚慕清面上一红,气呼呼地说:“我就那么娇气嘛?” 难道不是吗? 这几个字,还没等江城阑说出来,那人好似早有感应似的先一步答应下来,“我知道了,这些我都答应,你也要守约,每天,不准食言。” 虽然心里觉得砚慕清坚持不了多久,但还是点了点头。 从砚慕清屋里回来,江城阑一连跟父亲告了三天的假。 江铭昀倒也不是个十分刻板的父亲,只是觉得有点失望。 并非是因为这几日江城阑不能好好修行,而是…… “城阑,父亲还以为你对砚慕清没有那个意思。”江铭昀摇着头说道。 江城阑愣了下,道:“不是父亲想的那样,我这么做,只是以为他如今这副模样,多少其中有我的缘故在。父亲不是说,做人做事,不能亏欠旁人,要有责任感和责任心?” 江铭昀眸色淡然,道:“父亲只是希望你能分得清什么是责任感,什么是感情。” 江城阑连忙解释:“我分得清的,父亲,我……我只是觉得他很可怜,我只是……” 只是什么呢? 可怜?可她从来不可怜别人! 从始至终,从小到大,砚慕清对她来说,都是不同的。 江城阑沉默了一瞬,道:“总之,他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江铭昀却一副了然的模样看着她,良久才拍了拍江城阑的肩膀,道:“城阑,你要明白,父亲并不是想从中破坏,只是想让你看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江城阑没再多说,只是点了点头。 江七白端了饭菜进来,江铭昀赶紧起身去接手。 “也没几步路,你还跑过来做什么?”江七白瞧见江城阑的脸色不太对,又问她,“你们父女俩方才在说什么?怎么气氛弄得这么紧张?” 江铭昀轻轻摇头,道:“没什么,城阑方才说,这几日告假,要去照顾砚家那小子。” 江七白倒是和江城阑一个想法,很想撮合江城阑和砚慕清. 她笑了笑,道:“我昨日也去瞧了,言言的身子很虚弱,是该有个人照顾。阿清不喜欢做这些琐事,砚公子又忙于朝政不得空,城阑去帮忙是最好的。” 江城阑张了张嘴,想解释一两句,但又觉得没有必要,就没有多说。 江七白也不多言,喊了她过来吃饭。 一连三日,江城阑每日都端茶倒水的照顾着砚慕清。 从前她觉得这些事情最是无聊烦闷,如今倒也不觉得有多讨厌。 江城阑正翻着基本心法,想着过两日砚慕清身子好了,要从最基础的开始学起。 尽管这些东西砚慕清以前应该都已经学过了,但是依照他那个吊儿郎当的态度,又有这样的身份加持,怕是教导的人也不敢太过吹毛求疵。 想来,砚慕清的基础应该很差。 倒是砚慕清,无聊了就要拉拉江城阑的手,让她说点什么给自己解闷儿。 江城阑倒也耐着性子放下书跟他说话,只等他午休或是吃东西的时候,才继续看书。 这几日无微不至的照料,砚慕清的身子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江城阑也该回军营去了,可砚慕清唧唧歪歪的不肯答应,说自己还没好,得让她照顾。 “言言,不要任性。”江城阑很少喊他的乳名,准确来说是很少跟他说话,叫他大部分时候都是因为生气了的训斥。 砚慕清还挺喜欢她这么叫自己的。 莫名的觉得自己要是不听话,会让她不高兴。 他松开了手,道:“那……那你之前答应我的,可不准忘了。” 少女应声:“知道,我黄昏的时候过来。” 砚慕清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嗯,我等着你,还有……不准夸别人,但是可以夸我。” 江城阑揉了揉他的头发,“知道了。” 第二日黄昏,江城阑按照约定前来。 她原以为砚慕清这么信誓旦旦闹得厉害,是会坚持一段时间的,却没想到才只一天,砚慕清就受不了她的训练强度。 “我真的好累啊,我身子还没好全呢,你就不能可怜可怜我?”砚慕清抱怨道。 江城阑抬眸看他一眼,“说好的,不准喊累。” 砚慕清委屈的撅了撅嘴巴,撒娇道:“可是,人家手臂要断掉了,求求你了,我们明天再继续,好不好嘛?” 江城阑无奈,“不准撒娇。” 砚慕清:“……” 见她软硬不吃,砚慕清急的都快哭了。 这时,又听到江城阑的提醒,“不准哭。” 砚慕清委屈着继续练习,咬紧了嘴唇,一言不发的生闷气。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几……个月! 可算是吧少年与生俱来的懒散和惰性都改掉了。 看着砚慕清每日都有一点进步,高兴的不仅仅是江城阑,还有清吾和砚尘珏。 清吾趴在窗户上,第无数次往里偷看,忍不住感慨道:“这媳妇儿的紧要程度果然是比娘亲要高的,还好城阑是个有上进心的好姑娘,不然的话,还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能脱离妖王之位呢,你说是不是?” 她说着,转过头来,冲身后的砚尘珏眨眨眼睛。 砚尘珏笑着点头,“嗯,这样很好,再过半年,我就教他处理政务。” 清吾满意的点点头,站直身子,伸了个拦腰,道:“可算是要从这个鬼地方脱离了。” 虽然这些年来,妖王宫里的一应建筑都是按照清吾的意思翻修过,甚至连哪个院子里要种什么树,那个池塘里要栽什么花都是按她的喜好来的。 可这地方总归是让清吾觉得冷清,没有人情味儿。 清吾还是喜欢凡间热热闹闹的街市。 虽然砚尘珏早就有所准备,打算去灵云岛居住,但清吾想着,到时候清闲了,想去哪里,随时随地可以走走看看,也是好的。 只是她家的儿子太不争气,没什么本事。 若不是清吾不想再体验一次生孩子的痛苦,这些年早就再生一个有上进心的了。 幸好现在有江城阑在砚慕清身边,清吾原本的计划是等两个孩子长大了,想方设法的让砚慕清牢牢把江城阑绑在身边,这样一来,就算是砚慕清是个小笨蛋,也好歹还有江城阑能帮他。 如今看来,日后不光有江城阑在侧,砚慕清自己也能有所改进。 清吾得意洋洋地说:“我可真是有远见,一箭双雕,不错不错。” 砚尘珏倒也配合,“清姐姐真厉害。” 渐渐的,每日来教砚慕清修行,已经成了江城阑的习惯。 她从不吝啬夸赞,每每砚慕清有所进步,江城阑都会夸他很棒。 尽管词汇单薄,但对砚慕清还是很受用,越发有了信心。 砚慕清的天分很高,只是由于从小娇生惯养,再加上清吾喜欢带着他一起懒,一起玩的缘故,导致了这么多年他修为上的停滞不前。 如今不过一年的时间,砚慕清已经追上了江城阑的步调。 在这个认知下,砚慕清十分欢喜。 清吾也时不时的给砚慕清吹吹风,说江城阑如何如何喜欢修为高深的人,鼓励他继续登顶。 这一年来,江城阑已经在军营里有了自己的职位,修行的时间少了,但也并不逊色。 白日里江城阑在军中,砚慕清就会跟着砚尘珏学习政务。 这日,砚慕清突发奇想,道:“爹爹,我觉得我现在能力也算不错了,不如……你给我在军营里安排个职务,让我也去历练历练呗?” 砚尘珏哪能不知道自己的儿子想什么,毕竟从小到大,这孩子几乎可以说是自己一手带大的。 他倒也不戳穿,只是说:“倒也不是不行,只是这殿中的事务……” 砚尘珏故意顿了顿,给砚慕清暗示。 少年连忙道:“爹爹可以让人一并搬到军营里去嘛,在哪里处理不是处理啊?我这些都学会了,能自己一个人处置。” 砚慕清眨眨眼睛,一副撒娇讨好的模样。 砚尘珏点点头,道:“嗯,正巧前几日江铭昀提到,江城阑需要人手帮忙盘点军中的各种账目,就交给你吧!” 少年立刻高兴的要跳起来,连连点头,“多谢爹爹,多谢爹爹。” 瞧着少年兴高采烈的模样,砚尘珏忍不住浅笑。 番外——小作精和高冷怪9 次日,砚慕清便去军营里任命。 江城阑一看到他的时候,有些呆愣住了,“你怎么来了?” 少年一扬下巴,道:“自然是来任职的,我爹说你这里缺人手,求着我来的。” 这话,江城阑显然是不相信的,且不说高高在上的妖王陛下会不会求人,哪怕是求,也不该求这么个什么也不会的小笨蛋过来。 可这是上头的指令,江城阑也不能不听从,只得点头,指着一旁的案台,道:“你就在那里坐。” 砚慕清招了招手,几个侍从便把砚尘珏给他安排的任务搬了进来——一大摞的奏书。 江城阑瞧着那厚厚的奏本,问道:“你确定自己是来任职的?我怎么觉得,你像是来给军营添活儿的?” 砚慕清龇牙一笑,道:“才没有呢,我办事效率高,这些都是小菜一碟,你有什么账目统统交给我,我保证都能完成。” 尽管江城阑知道最近大半年,砚慕清一直在跟着妖王陛下学习政务的处置。 可这些……也未免太多了。 但为了不让砚慕清没有面子,江城阑只好把最简单的账目交给砚慕清,让他天黑之前处理完。 砚慕清看着那些账目,道:“你也未免太小看我了,我今日就让你见识见识我的能耐。” 说罢,那少年撩起袖子便着手批阅。 江城阑笑着摇摇头,也坐到自己案台前,忙活自己的事情去了。 虽然说是来军营任职的,可砚慕清是带着奏书来的,晌午时分,还有人专门来送饭。 江城阑瞧了,仍旧是摇头,觉得那点子账目,这些送饭的也能处理,真不知砚慕清到底为什么大老远的来这地方。 送来的饭菜都是两份的,侍从道:“这些都是妖王妃准备的,一份是给皇子殿下,一份是给江副将的。” 这一年里,江城阑已经从徒有名号的少将做了副将,饭菜自然是给她准备的。 江城阑颔首,“替我谢过王妃。” 侍从点点头,便退下了。 处理了一上午,砚慕清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连忙起身,兴冲冲地打开食盒。 砚慕清惊喜道:“城阑,你真有口福,这可是我爹爹做的。” 单单是闻着这香浓的气味,砚慕清就知道是砚尘珏的手艺。 江城阑也有些意外,打开食盒看了一眼,菜式虽然普通,但做的很精致,味道也很不错。 少年抱着食盒,和江城阑在同一张桌子上用餐。 眼见着江城阑吃了一口,砚慕清便得意地问她:“怎么样?是不是很好吃?我爹做饭最好吃了。” 味道确实美妙,江城阑自认为她母亲做的饭是整个妖族都无人能及的,自然这里面不乏妖族原本就有独特的口味,并不擅长做凡间的食物。 可妖王陛下的手艺,真真是比她母亲还要胜上几分。 江城阑诚恳的点点头,“很好吃。” 砚慕清笑嘻嘻的吃了起来,仿佛被夸赞的菜品是他做出来的似的。 瞧着砚慕清吃得那么开心,莫名的,江城阑觉得自己的胃口好像也变好了。 是以,她今日吃的东西是平日的两倍多。 如今她大多时候是在处理军务,极少需要舞刀弄剑的耗费体力,因而江城阑甚至是可以不吃东西的。 今日可倒好,吃得不少。 吃过了饭,甚至不需要江城阑提醒,砚慕清就放下筷子,继续回案前审阅奏书了。 江城阑有点惊讶,道:“都忙了一个上午了,不休息一下吗?” 少年摇摇头,道:“不行,我得赶紧把这些奏书批完,我答应了爹爹的,要是不弄完的话,他就不让我过来的。” “……” 片刻,砚慕清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想说点什么解释一下,但又觉得自己暴露的彻彻底底,连解释的余地都没有。 江城阑倒是并不在意,也大概能猜出来事情的原委。 她给了砚慕清一个台阶,道:“正好让我看看,你这段日子是不是又有进步了。” 一听这话,少年方才低落下去的情绪瞬间高昂起来,“你就等着惊掉下巴吧!” 半下午的时候,砚慕清啪的一声放下手里的毛笔,歪歪扭扭的伸了个懒腰,“可累……” 话说到一半,砚慕清又想在江城阑面前表现出自己好像有实力似的,轻咳一声,改口说:“我都弄完了,我就说嘛,小菜一碟。” 江城阑瞧见他那得意的模样,便忍不住想笑,“真厉害。” 听到这一声夸赞,少年违心地说:“也没有那么厉害啦!” 可无论是心里,还是表情上,砚慕清整个人身上都写满了‘我最厉害,我可太厉害了’。 为了表示自己不是在无中生有,还特地把账本拿给江城阑检查。 嘴上说着:“我第一次看这个,也不知道做的好不好,你来检查一番好了。” 可实际上,只有他自己知道,奏书他都是一遍就过的,唯独这基本简简单单的账本,他检查了两次,才算作罢。 江城阑摇了摇头,一副很肯定地样子,“不用检查了,我相信言言的能力。” 这话虽然让砚慕清听了开心,可是自己辛苦检查了两遍不能白费,砚慕清还是硬生生地把账本塞给江城阑,“不管怎么说,好歹是头一回,总是要看看的。” 见他执意如此,江城阑也没有二话,伸手将账本接过来看了一遍。 “做得很好,没有一点错处。” 砚慕清听到了自己满意的答案,摸了摸鼻尖儿,笑道:“我也就只看了一遍,没想到你这里的活儿都这么简单。” 江城阑看了他片刻,似乎是看出了他的那点小心思,但也没有戳穿他的意思,只是笑说:“倒也不是,对言言来说很简单,或许对旁人来说并不如此,也非所有人都和言言一样出类拔萃。” 这话说得,最是合乎砚慕清的心思,少年扬了扬下巴,道:“时辰还早,你还有什么活儿是我能干的,我帮你好了。” 江城阑见他一副‘我非要帮你不可’的神态,于是答应了下来,又拿出几本账本来,递给砚慕清。 “这几本要更难理解一些,若是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再问我。” 砚慕清点点头,眼珠儿转了转,道:“我想在你旁边看,有不懂的,直接问你,好不好?” 江城阑偏过头,看了一眼原本分配给砚慕清的那张案台,距离她不过三尺! 可回过头来,瞧见少年亮晶晶的眼眸,江城阑也只好点头答应了下来。 一听这话,砚慕清连忙帮她把东西收拾了一番,搬了蒲团,贴着江城阑坐下。 江城阑有些无奈,“要坐这么近吗?” 案台还挺宽的,坐下三个人都绰绰有余,可砚慕清都快粘到她身上了。 砚慕清努了努唇,有点不开心,瞪着一双狐狸眼,巴巴的盯着她瞧。 没法子,江城阑也只好摇摇头,不再说什么。 自打砚慕清坐下开始,那双眼睛就几乎没怎么在账本上停留过,时不时的就瞧瞧打量江城阑的脸。 不得不说,江城阑的脸很是立体,从侧面更是能看出她鼻梁有多么高挺,眼睛有多么深邃。 砚慕清心想,明明干娘也不是个相貌出众的,但江城阑却出落的很好,生的漂亮。 江城阑拍了拍砚慕清面前的账本,问道:“我脸上有账目?” 砚慕清愣了下,回神,脸都胀红了,道:“我只是……瞧见你脸上沾了东西,你以为我想盯着你看吗?我才不想看呢!” 江城阑下意识地摸了摸脸颊,似乎也没有摸到什么,于是又说:“沾了什么?帮我弄掉。” 她的脸缓缓靠了过来,砚慕清眼瞧着江城阑的脸不断地靠近,直至近在咫尺。 砚慕清的喉咙上下滚了滚,心里更是莫名其妙的开始砰砰乱跳,他觉得自己的手脚有点不听使唤了。 明明是想动的,可是,却怎么也动不了。 江城阑等了许久,那人没有半点儿动作,于是她转过头来,面对着他,“怎么了?” 少年的视线从江城阑的脸颊上转移到她的嘴唇上。 江城阑的嘴唇很薄,形状很漂亮。 不知道是处于什么心理,砚慕清觉得自己是不受控制的凑过去,吻在她唇上。 江城阑的眸子骤然睁大,显然是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吻惊到了。 砚慕清蜻蜓点水式的吻了一下,便立刻被江城阑推开了。 “砚慕清!你!”江城阑的神情俨然是生气了。 可砚慕清傻愣愣的坐着,一副想说话却紧张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的样子。 江城阑沉声道:“明日你不要过来了,或者,给你安排别的工作场所,总之……不要靠近我。” 原本砚慕清是觉得有点愧疚的,毕竟自己莫名其妙的亲了上去,自己都没反应过来,更别提是被亲吻的江城阑了。 可是,在听到她这一番话之后,砚慕清只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整个人愣愣的。 他这算是……被拒绝了? 砚慕清眼眶渐渐的红了起来,原本的愧疚都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委屈和难过。 “为什么?”他问道。 江城阑皱了皱眉,想问他,‘你难道不知道为什么?’ 从前他喜欢胡闹倒也罢了,亲她的脸或者怎么样,她都无所谓,可是嘴巴不行。 江城阑说不上来为什么不行,但就是……不行! 可砚慕清没有因为她不回答就放弃这个问题,执着地问:“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江城阑被他问的有些烦闷,道:“砚慕清,你说这是为什么?你年纪小,爱胡闹倒也罢了,我不是任你胡闹的对象,你最好认清楚这一点。” 分明她自己还比砚慕清小一岁,却说得一副好像自己年纪很大的模样。 砚慕清更是委屈,“我没有胡闹!” 他的声音很微弱,眼眶里含着泪水。 江城阑最见不得他哭,也见不得他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可这件事不能妥协,她干脆撇开视线,不去看他,“你这种行为就是胡闹,你到底懂不懂礼数?” 少年却低声道:“什么礼数?我怎么就不懂礼数了?你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我为什么不能亲你?江城阑,你告诉我为什么?你是不是……” 他哽咽了几声,才继续说下去,“你是不是讨厌我?” 这是他最害怕的结果,哪怕是有这种可能性,也足以让他害怕。 砚慕清甚至不敢想,如果江城阑讨厌他,他该怎么办。 然而,江城阑并没有这么说,她只是叹了口气,道:“言言,你不明白,我们之间额婚约不是我们的意愿,这只不过是母辈的一厢情愿,我们没有必要遵循这样的婚约。” 可砚慕清却只坚持着一个问题,“你讨厌我?” 江城阑无奈,觉得这小子倔强起来还真是几头牛都拉不回来。 她只能按照他的问话回答,“我不讨厌你,言言,但我和你也不是那种感情,你对我也不是。” 砚慕清抬起头来,眼眶早就红的厉害,他缓缓地站起身,一脚踢翻了案台,道:“你凭什么说也?你凭什么觉得自己不是,我也不是?江城阑,你才是个笨蛋!” 少年说罢,转身跑了出去。 江城阑站起身来,后知后觉地在回想方才砚慕清说的那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难道是说,他喜欢她吗? 这……这怎么可能呢? 自从砚慕清走后,江城阑一直呆坐在原地,她想不明白,为什么砚慕清会喜欢她。 入夜,江城阑没有回家吃饭,江七白便提着食盒送了过来。 一进门,瞧见被踢翻的案台,还有傻坐在原地,似乎在出神的江城阑。 难得有江城阑这么不设防的时候,她从小跟着江铭昀在军营里长大,警戒心很强,从来不会这样,江七白已经进门了,她却丝毫没有察觉。 江七白站在门口,轻轻的敲了敲门。 江城阑这才惶惶然的回过神来,“母亲?您怎么来了?” 江七白抬了抬手,道:“这么晚了,怎么不回去……吃饭?” 番外——小作精和高冷怪10 江城阑缓缓站起身来,不知道怎么跟母亲说,在瞧见眼前翻倒的案台时,江城阑想解释两句,但母亲似乎并没有要发问,她也就没有说什么。 趁着江城阑出神之际,江七白已经把饭菜从食盒里取出,摆在桌子上。 江七白温柔地回眸,冲江城阑一笑,道:“快过来吃饭吧!” 江城阑点了点头,在江七白的注视下心不在焉的吃着饭。 母亲总是这样善解人意,从来不会问让人为难的问题。 她总说,如果对方想要告诉我,自然会对我说的。若是涉及到对方的隐私,我想,我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江城阑没吃几口就吃不下了。 江七白倒也没有劝她再吃一些,只是在她放下筷子之后,利落的收拾了碗筷。 要走的时候,江七白拍了拍江城阑的肩膀,道:“时候不早了,有什么紧要的事情,明日再处理,早些回家休息。” 在母亲转身的刹那,江城阑一把握住了母亲的手,“母亲,我……我有些话,想问你。” 江城阑这孩子和她父亲更相似,性子一贯高傲冷淡些,极少和任何人亲近,包括她的母亲。 江七白点了点头,放下手里的食盒,重新坐下来。 她也不发问,只等着江城阑主动说。 可江城阑实在是不知道从何说起,良久之后,才问出一句:“母亲,如果有一个人说喜欢你,你该怎么做?” 江七白柔情似水的眸子里带着浅浅的笑意,她握着江城阑的手,道:“母亲这一辈子,只被一个人……真心喜欢过,那个人就是……你父亲。” 江城阑从不是个喜欢追根究底的人,也不是个喜欢八卦的人。 是以,她从来没有问过母亲和父亲之间的感情问题,今日倒是第一次听说。 江七白继续说:“你知道,母亲相貌平平,也不是个……修为精进的,在各方面,都不特别。但你父亲……却是很优秀的,我第一次,见到你父亲,是他身受……重伤的时候。那个人,即便是伤重虚弱,也是高高在上的,我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和……和他在一起。” “那么……母亲为什么能和父亲结缘?” 江七白摇了摇头,道:“直到如今,我也不知道。我嫁过人,可却是场悲剧。你父亲不嫌弃我,说喜欢我。可我怎么……也想不明白,他那样的人,怎么会喜欢……这么平凡的我?但感情是很奇妙的,喜欢了就喜欢了。” 江城阑眸子深了深,“父亲确实是个好男人,母亲应该很快就答应了父亲的追求吧?” 江七白笑了笑,“恰恰相反,城阑,母亲没有答应,甚至从来……没有想过要答应。一个在神坛上的人,母亲不想把他……拉进泥潭里,哪怕自己能够……得到救赎,但也不想,害了别人。但你父亲,太执着了,很久很久,我才改变了主意。” 江城阑沉默了片刻,“那母亲,喜欢父亲吗?” 江七白很坚定的点点头,“喜欢,很喜欢。” “喜欢,到底是什么?”江城阑像是在问江七白,又像是在问自己。 她喜欢砚慕清吗? 那个家伙明明就是个长不大的孩子,笨笨的,真真是干娘口中所说的那种……笨蛋美人。 江七白回答:“没人知道,喜欢是什么,但是当你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就会知道,那是喜欢了。想靠近他,想陪伴他,会自卑会担惊受怕,怕他不喜欢自己,怕他喜欢别人。” 这些,江城阑从来没有在砚慕清身上体会过。 她从来没想过靠近砚慕清,都是他自己一股脑儿的贴上来,甚至没有经过她的允许。 至于自卑,那就更不可能了,她从来不会因为任何事情感到自卑。 而担惊受怕,江城阑唯一会担惊受怕的就是自己还不够强,怕自己泯然众人。 听了母亲的话,江城阑得出一个结论,她并不喜欢砚慕清,一点也没有喜欢。 江城阑松了口气,但又有些替砚慕清感到担忧,只盼着他能经过这件事看明白,他们两个人是不可能的。 可那小子……是个死心眼儿。 江城阑又问:“如果被一个不喜欢的人,喜欢了,该怎么办?” 江七白在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是有些预感的,她大致也猜得出来。 虽然她和阿清一直以来都在撮合着江城阑和砚慕清两个孩子,但是他们如果因为感情闹得不愉快,她和阿清也不会开心的。 江七白想,如果真的不可能,或许早一点结束,对双方都好。 “如果真的不喜欢,并且认为自己以后,永远都不会喜欢,那就坚决一点,不要给对方……留任何可能性,拒绝,是最好的答案。” 江城阑了然的点点头,“我明白了,母亲。” 这一晚上,很多人都失眠了。 江城阑失眠是在思考自己该怎么拒绝砚慕清,才能让他不受伤害,并且断的彻底一些。 砚慕清失眠是因为难过和委屈。 至于清吾和砚尘珏,则是被儿子又哭又闹的吵得睡不着觉。 砚尘珏好几次想把砚慕清打晕扔出去,但是被清吾阻止了。 “自己儿子,自己儿子,别太过分了。”清吾劝说着。 可砚尘珏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道:“真不知道我是做了什么孽,怎得生下这么一个不成器的笨蛋?” 砚慕清却嘤嘤嘤的哭个不停,嘴里还倔强的说着:“我才没有不成器,我才不是笨蛋呢!” 清吾觉得从前砚尘珏也是这么喜欢哭闹的,如今他儿子自然是遗传了他的好处,这人还敢在这儿大言不惭的说自己作了孽。 分明倒霉的是她好吗? 大的好不容易成熟了,小的又开始作妖了! 砚尘珏道:“你若是瞧上她了,就要拿出点本事来,她现在不喜欢你,不代表以后不喜欢你,你想法子就是了。只会一个劲儿的哭哭哭,你哭她就喜欢你了不成?” 这话说得在理。 在这方面言言确实是被他爹甩了不知道多少条街。 清吾挑了挑眉,无奈道:“你会不会教?别把言言带坏了!” 砚尘珏的那些手段,都是用在她身上了,如今想来,这人好像是铺了一张好大的网,就等着她上钩呢! 显然,砚尘珏也意识到自己说多了,轻咳一声,道:“我这不是……生气嘛,清姐姐别跟我计较了。” 她哪里会真的跟他计较? 砚慕清抬起头来,瞧见他爹和他娘正眉来眼去的,顿时哭得更大声了,吸引了两人的注意力。 少年委委屈屈的哭着说:“我都这么难过了,你们……你们两个怎么还情意绵绵的?故意气我时不时?讨厌讨厌!” 砚尘珏皱了皱眉,不悦道:“你这臭小子,你感情不顺,要把你爹娘的感情也搅乱了,你才甘心是吗?” 砚慕清瘪了瘪嘴儿,道:“人家不是那个意思。” 清吾瞧着这一大一小,顿时觉得颇为有趣,于是双手环抱在胸前,对砚尘珏说道:“你不是主意多嘛,给你儿子出一个。” 一听这话,砚慕清立刻眼巴巴地盯着自己的父亲。 要知道,他娘哪怕再生气,他爹都能用一晚上的时间,哄得他娘高高兴兴的。 砚尘珏斜了砚慕清一眼,道:“我看你这小子是病入膏肓了,救不了了。” 话音刚落,砚慕清的脸顿时从方才的期待变成了难过,正要作势大哭,清吾推了推砚尘珏的手臂。 砚尘珏深吸一口气,良久才道:“倒也不是没有法子。” 砚慕清立刻停止了哭泣,双手抓着他爹的衣袖,道:“什么法子,爹爹你快告诉我呀!” 砚尘珏无奈的瞅了砚慕清一眼,道:“什么法子你就别管了,反正,从现在开始,你什么都听我的,我保证让你得偿所愿。” 少年正要兴冲冲的答应,又听到砚尘珏强调了一遍,“你如果有半点儿不遵从,我就不管你了。” 砚慕清连连点头,“我答应,我都答应,但是爹爹你可不能骗我。” 砚尘珏瞪了他一眼,那人立刻捂住嘴巴。 好容易把小祖宗轰出去了,清吾打了个哈欠,道:“真搞不懂你们男人,为了一点情情爱爱就要撒泼上吊的,也不嫌丢脸。” 砚尘珏浅笑了下,从背后环住清吾的腰,道:“丢脸又如何,能像现在这样,把清姐姐抱在怀里,叫我去死,我都愿意。” 清吾翻了个白眼,道:“扯淡,你舍得去死?我要是不答应你,说不准,你早就把我绑起来,关在你寝殿里了。” 这话似乎戳中了砚尘珏的心思,当年仙门之战,他真的有这个想法。 没听到砚尘珏的反驳,清吾偏过头来,有些惊讶,“你不会真的动过这个念头吧?” 砚尘珏有些心虚的撇开视线,撒娇道:“清姐姐,都这么晚了,该睡觉了,我好困的。” 清吾无奈,一眼就看出了他的那点子心思,反手捏住砚尘珏的下巴,道:“看不出来,你这么清纯的外表下,还藏了一颗这么阴暗的心?幸好我喜欢你,不然现在就成了你的囚犯了。” 砚尘珏握住她的手,在唇边吻了吻,道:“才不是,就算我把清姐姐关起来,也定然是金屋藏娇供养着,绝不敢当成囚犯的。” 清吾难得听到有人把这么阴狠的想法说得这么理直气壮的,她笑着摇摇头,“真是服了你。” 江城阑天还不亮就去了军营,瞧见屋里的一切还如昨晚一般,心里想着今日若是砚慕清再来,自己要如何让他死心。 可等了一整日,砚慕清没来,倒是几个侍从来把昨日砚慕清批阅的奏书搬走了。 江城阑想问问砚慕清的情况,但又觉得不太合时宜,没有这么做。 接下来,砚慕清真的不再来了。 江城阑心里有点担忧,也不知是不是那日说的话太重了,害他发了病症。 这人从小就身体娇贵,生病也是常有的。 已经半个月了,江城阑甚至没有从母亲那里听到一点砚慕清的消息。 诚然,江城阑觉得母亲不说,有一半的缘故是为了照顾她的感受。 这日黄昏,江城阑刚到家,便瞧见干娘从母亲屋里出来。 一瞧见江城阑,清吾便笑着迎上来,和她说几句话。 平日里,干娘见她,最多的说的就是砚慕清的话题。 不知道是不是母亲把之前的事情告诉了干娘,又或者……是砚慕清说的,今日干娘似乎刻意避开了任何和砚慕清有关的话题。 清吾离开之后,江城阑刚回到房间,便被母亲叫去了。 过去的路上,江城阑心里有些猜测,是不是母亲要说点什么?是不是砚慕清出什么事了? 进了房间,江城阑竟然有点莫名的紧张。 尤其是,自从她进屋,她娘就用一种……一言难尽的表情看着她。 这让江城阑心里越发的忐忑起来,干脆开口问道:“母亲,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她隐晦的没有提起砚慕清,怕让母亲觉得她不够干脆。 江七白冲她招招手,道:“是件大事,你过来坐。” 江城阑在江七白身边坐下,问道:“到底是什么事?” 她猜想应该不是砚慕清出了什么问题,或者至少不是很严重的问题,不然方才干娘不会那么泰然自若。 江七白沉默了片刻,道:“是这样的,方才你干娘过来,跟我说……要取消你和言言的……婚约。” 说罢,她把桌子上的一个黄色锦缎的册子推到江城阑面前。 江城阑打开看了一眼,果然是取消婚约的册子。 她沉默了片刻,说不上来是高兴还是不高兴,总之不是个很好的感觉。 事实上,这原本就是她想要的,只是江城阑自己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分明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却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开心。 她捏着册子的手紧了紧,道:“这是……干娘的意思?” 江七白摇了摇头,道:“这是言言的意思,他……已经离开了。” 番外——小作精和高冷怪11 原本被江城阑攥在手中的册子突然脱了手,啪的一声掉在地上,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明显。 江七白抬眸看她,“城阑?” 江城阑这才回神,看着地上的册子,沉默了片刻,才做出一副并不很关心的模样,道:“离开?是去哪里了吗?” 江七白叹了口气,道:“你也知道,你干娘这人,从言言一生下来,就等着盼着……希望言言快点长大,而后……继承妖王之位。可言言并不怎么……热衷于修行,如今虽然在你的……帮助下有所好转,但要胜任妖王之位,还差的很远。” 听着母亲的这些话,江城阑只觉得心里着急。 所以呢?所以,到底去了哪里? 江七白:“他被你干娘……送去西陵了。” “西……西陵?”江城阑有些惊诧的看着母亲,以为自己听错了。 西陵鬼谷,是个妖邪鬼怪横行的地方,那样的地方,阴气弥漫,根本不适合生存。 更别说,前几年,西陵的鬼王向妖族挑衅,被妖王陛下狠狠的挫了锐气,如今正是痛恨妖族的时候。 现在,干娘和妖王陛下把砚慕清送过去,岂不是把他往黄泉路上送一程? 江七白继续叹气,“我也觉得想要历练,其实还有很多方法,可……你干娘那个性子,也不是能听人劝说的,另外,这件事也不是你干娘……决定的,而是……言言他自己提出来的。” “是他,自己提出来的?”江城阑重复着,眼神有些空洞,心里更是乱作一团。 是不是因为生她的气,所以赌气着要去西陵? 是不是为了躲她,才执意如此? 江城阑心乱如麻,整个人脑袋胀胀的,甚至没办法思考。 江七白看出了女儿的不对劲,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城阑,你……你不要担心,或许,言言他是有……自己的打算,不会有事的。” “不会有事……不会有事的?”江城阑一遍一遍的喃喃着。 片刻,她猛地站起身来,近乎暴躁的说:“怎么可能不会有事?那是西陵,连我都未必能活下来的西陵,他那么急躁,怎么可能没事?” 一声怒吼出来,江城阑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话。 太失态了,太失态了…… 江城阑深呼吸了几次,道:“抱歉,母亲,我方才……有些急躁了。” 江七白看着自己的女儿,明明已经乱成了一团,还要故作镇定。 她不知道这算是遗传了江铭昀的好处还是坏处。 江七白也站起身来,拍了拍江城阑的肩膀,“你先不要着急,他明日才离开,若是你真的担心,可以去……跟他谈谈。” 江城阑眸子颤了颤,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她应该去找他谈谈吗? 可是,把他逼走的人,不正是自己吗? 她现在去,又算什么?给他希望? 江城阑摇了摇头,“算了,既然是他自己的决定,我不会插手的。” 江七白重重的叹了口气,她看得出江城阑已经很紧张了,只是故作镇定罢了。 她想劝劝女儿,但又怕自己说多了,反而影响了江城阑的判断,于是便没有再说。 从母亲房里出去,江城阑在院子里站了许久。 此时,太阳已经完全落下山去。 江城阑反复的在心里安慰自己,不过就是西陵罢了。 这一年多,砚慕清的进步她都看在眼里,或许并不成问题。 可是,那地方终归是阴气太盛,损耗心神的,他又是那么个性子,连军营里都待不住,怎么可能承受得住那样的环境? 若是在军营,或者在任何一个妖族能够管控的所在倒也罢了,偏偏是和妖族为敌的西陵鬼族。 江城阑的眉头就没有舒展过。 她在院子里的一棵树下走了一圈又一圈。 江铭昀回来的时候,瞧见她出神地走走停停,竟然丝毫没有发现他。 “城阑?”江铭昀喊了一声。 江城阑回了回神,回应,“父亲,您回来了?” 江铭昀点了点头,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该吃饭了。” 话音刚落,江七白很合时宜的从厨房端着饭菜过来,江铭昀没有再跟江城阑说什么,帮忙端菜去了。 等到江七白把最后一道菜端过来,轻声喊她,“城阑,吃饭了。” 少女沉默的进了屋。 吃饭的时候,江铭昀问道:“这是怎么了?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江城阑抬起头不知道如何说起。 江七白给江铭昀使了个眼色,轻轻的摇了摇头,江铭昀也心领神会的不再追问。 没多久,江城阑就放下筷子,起身出门去了。 江七白这才把事情的原委一五一十的跟江铭昀说了。 江铭昀听后,沉默了好一阵儿,他深深的叹了口气,道:“我就知道,这个丫头得了我的真传。” 江七白有些不解,“是吗?” 江城阑回到房间,仍旧不停的踱步。 紧张焦虑的不仅仅是江城阑,还有妖王寝殿的砚慕清! 他不停的念叨着,“怎么办啊?怎么办啊?她怎么还不来?爹爹,你不会真让我去西陵那个鬼地方吧?” 砚尘珏斜了他一眼,道:“先前答应了我什么?” 少年不说话了,但是嘴巴撅着,显然是不高兴的。 清吾倒是劝他,但话里话外都是阴阳怪气的,“言言放心,你爹的歪心思多的很,不然怎么能把你娘我骗回来?” 砚慕清却压根儿不买账,道:“娘亲你哪里需要骗?分明就是瞧上我爹的美貌了,他撒撒娇你就什么都答应了。” 清吾啧了一声,“你这孩子,瞎说什么大实话?” 砚慕清撇撇嘴儿,“分明就是嘛,娘亲和城阑一点都不一样,城阑不喜欢我,她巴不得和我退婚呢,现在说不定真高兴呢,怎么可能来找我?” 少年越说越委屈,眼瞅着就要掉下眼泪来。 这时,外头有人进来通传,“启禀陛下,王妃,江副将求见殿下。” 砚尘珏淡淡地说:“这不是来了吗?给我出去跪好。” 少年一个箭步跑了出去,砚尘珏又冲那侍从挥了挥手,“去把人带过来吧!” 不过片刻,侍从带着江城阑进来,一进大门,便瞧见主屋的门外跪着一个人。 尽管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但江城阑还是能从身形上辨别出那人正是砚慕清! 江城阑快走了两步,快到砚慕清身边的时候,又故意放慢了步调,怕被人看出她的着急。 砚慕清余光瞥见一双脚停在他身边,心里想着他爹的嘱咐,不能抬头,不能看她,她问什么,都要等她急了才能回答。 不能哭,不能闹,不能有半点委屈。 两人就这么僵持了好一会儿,就在砚慕清等得急躁,心想江城阑怎么还不跟他说话的时候。 那人终于开了口,“你在这里跪着做什么?” 少年垂着头,仍旧保持着方才的姿态,像是没有听见她说的话。 可江城阑很清楚,她的声音虽然浅淡,但是不至于让人听不到。 难不成,他还在赌气? 良久,江城阑再次问道:“砚慕清,我问你为何在这里跪着?” 砚慕清心里默念着:两次了,问了两次了,快点,再问我一次,再问一次,我就回答你。 可高傲如江城阑,怎么可能有了再一再二还有再三再四? 江城阑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今日来这里就是个错误,她转身便要离开。 这可把砚慕清急坏了,顿时也顾不上跟他爹承诺了什么,立刻便要起身去追。 可正当他要起来,却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砚慕清张了张嘴,想说话,竟也一点声音都发不出。 此时在屋里,趴在门上悄悄地注视着外面动向的清吾忍不住感慨道:“可以啊,不愧是我儿子,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不错不错。” 砚尘珏无奈的摇了摇头,道:“那小子想去追,我施法把他定住了。” 清吾失望的回头看了他一眼,道:“原来是这样啊?我还说呢,他怎么突然定力这么好了。” 砚慕清心里委屈,都快哭出来了。 自己好不容易等到江城阑来找他,却因为自己不理她,把她逼走了。 他是不是没有机会了? 可下一瞬,那离开的人突然又折了回来,怒气冲冲地一把提着砚慕清的衣领将人拉扯起来。 砚慕清红着眼眶,一脸错愕的看着怒火中烧的江城阑。 江城阑咬了咬牙,道:“砚慕清,你到底想干什么?” 原本少年心里就委屈极了,在听到这一句话的时候,更是破防了,眼泪根本不听使唤的落了下来。 江城阑心头被狠揪了下,疼得厉害。 她缓缓地松开了手,问道:“为什么去西陵?为了躲我吗?” 砚慕清摇了摇头,“不是。” 虽然他给出了回答,但是这语气分明就是假话。 江城阑深吸一口气,极力的压制着自己的恼火,“既然不是躲我,给我一个你非去不可的理由。” 砚慕清咬着嘴唇,不说话。 这并不是他爹教他的,只是因为承受不住江城阑的盛怒,他有点害怕。 瞧着少年瑟瑟发抖,甚至吸着鼻子一颤一颤的时候,江城阑心里的怒意渐渐的被弱化了,甚至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太过分了。 她声音软了几分,道:“不要去西陵了,那里太危险了,不适合你。” 该说的话,她已经说了出来,江城阑自认自己今日来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转身便要回去。 可身后传来少年带着委屈和坚决的声音,“不要!” 江城阑停下了脚步,怔怔地回头看他,“什么?” 砚慕清目不转睛地直视她,“我说我不要听你的!” 江城阑皱了皱眉,他一贯不听话,但也没有这么不受管束。 可砚慕清十分坚决,近乎用喊破声音的语气喊着:“为什么我什么都要听你的?你不喜欢我,我想办法取消我们的婚约。现在我想法设法的做到了,你为什么还要来左右的方式?” 江城阑沉默了很久,“什么意思?你去西陵是为了取消婚约?” 砚慕清不说话了。 屋里的清吾忍不住赞叹,“不愧是你儿子,这演戏的本事,天生的。” 砚尘珏心虚地笑了笑,“清姐姐别说了我。” 屋外的江城阑扯着砚慕清的衣领,“到底是怎么回事?是妖王陛下逼你去西陵的吗?你用取消婚约作为交换?” 砚慕清推了她一把,道:“是!这不是正如你所愿吗?江城阑,你不是该高兴吗?我去了西陵,就没有人碍你的眼,没人会缠着你了,这不是你想要的吗?” 这真的是她想要的吗? 她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江城阑却道:“即便你要走,也不必去西陵,那里太危险,你或许会死的。” 砚慕清轻笑一声,擦了擦眼角的泪水,道:“这样不是更好吗?我死了,从今往后你连见都不必再见我。如果我活着,不管去了哪里,早晚要回来的。等我做了妖王,你要成为我的属下吗?” 江城阑没有细想过这些。 砚慕清又道:“就算你能做到,我也做不到。你让我眼睁睁看着喜欢的人在身边,到了合适的年纪,和旁人在一起?江城阑,我没你想的那么坚强,我做不到。” 江城阑沉默了起来。 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她只知道自己不想让砚慕清去死,也不想让他痛苦,可是……她不知道怎么才能做到。 砚慕清突然后退了一步,自嘲般的笑了笑,道:“你回去吧,不用管我。我今日跪在这里,也只是跟爹娘要求再见你一面,既然你已经来了,我也已经见过了,我也不必再跪下去。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弱,西陵鬼族罢了,我不会有事的。我只是……需要一些苦楚,让我忘掉你。” “你放心吧,城阑,等我回来,就是一个全新的我,不会再喜欢你了。” 清吾有些惊讶,连忙问道:“这些话,也是你教他的?” 砚尘珏摇了摇头,道:“他自己胡说八道的,我没叫他这么说。” 番外——小作精和高冷怪12 砚慕清像是心灰意冷,明明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挽留江城阑的,可在看到她怒火中烧的样子,砚慕清自己都不知不觉的一步一步走偏了。 他觉得自己无可救药了,即便是有父亲帮得了他一时,也没办法帮他一世。 算了吧,还是算了,与其这样没有骨气的逼迫江城阑,还不如真的学着怎么忘了她。 砚慕清双眸灰暗的转身要走,江城阑却一个箭步上前,从背后抱住了他。 少年呆愣住了,有些不知所措也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江城阑一言不发,相比于该说什么,她脑子里的念头反倒是自己为什么突然抱上来。 她明知道这样对砚慕清的决心没有任何益处,反而会让事情越来越不受控,越来越糟糕。 “别走,你想要什么,我答应你就是了。” 这话像是妥协,也是江城阑像是故意遮掩似的说辞。 砚慕清道:“你知道我想要什么,但我不必你施舍我。” 说罢,他拉开江城阑的手,离开了。 原本只是做戏,想要试探一下江城阑的真心。 可经过这件事一闹,砚慕清竟然真的下定了决心,要去西陵。 清吾哪会想到这个结果?因此把想出这个馊主意的始作俑者狠狠的训斥了一顿。 “都怪你,现在怎么办?没办法收场了!” 砚尘珏握着她的手,“清姐姐,你先别着急,总有解决办法的。” 清吾气呼呼道:“解决办法?你光会说,你有本事把你儿子劝回来。” 说着,清吾的鼻子有些酸酸的,“这个是我唯一一个孩子,要是真的死了可怎么办?你难道想让我再受一遍苦,再生一个?” “……” 若是砚慕清在场,听到他娘担心的缘故,怕是要当成气晕过去。 砚尘珏安抚着她,“别担心,我来想办法,我来想办法,保证不会让言言有任何危险的。” 可就是想办法的这一晚上,意外出现了。 第二天一早,砚尘珏想把砚慕清绑在屋里的时候,发现这小子已经不见了。 砚尘珏心道不好,立刻召集了合宫的侍从四下寻找,最后得知,昨夜里砚慕清已经偷偷离开了妖族。 清吾听了这个消息,差点晕过去。 砚尘珏连忙安抚,“清姐姐先别着急,我这就带人去西陵把他抓回来,你放心。” 事情闹得很大,江城阑清晨去军营的时候,这事儿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了。 “昨夜连夜走的?” “可不是,听说妖王陛下已经带人去追了,也不知道这小殿下是怎么了。” “是啊,不是说今日走的吗?干嘛要连夜离开?” “……” 听到那些闲言碎语的江城阑皱了皱眉,问道:“你们在说什么?” 向来不管俗事的江副将发了话,自然众人都以为要被训斥,纷纷不敢出声。 江城阑却继续追问,“你们方才说什么人连夜离开?” 一个士兵壮着胆子回答,“是小殿下,听说昨晚离开了妖族,妖王陛下怕他出事,已经追去西陵鬼谷了。” 江城阑心脏停了一瞬,眼前骤然一片漆黑,身子晃了晃,差点倒下去。 士兵们纷纷关切地想上前搀扶,却别江城阑抬手阻止了,“我没事。” 江城阑摇摇晃晃地走出了军营,魂不守舍的往前走,直到走到了妖王宫的城门。 守卫们纷纷行礼,“江副将!” 江城阑这才回过神来,看着那扇城门,片刻,她做出了一个冲动的决定。 刚追出妖族地界儿,便瞧见妖王陛下拎着一个人的后衣领,把人提了回来。 砚尘珏和江城阑打了个照面,两人都有些惊讶。 江城阑连忙拱手行礼,砚尘珏则是抬了抬手,问道:“江副将这是要去哪里?” 在听到‘江副将’三个字之后,被提溜着的少年身子一僵,想回头看一眼,却拗着性子不肯看她。 江城阑也是不知如何回答,难不成如实说,自己也是要去找砚慕清的吗? 她耳朵红透了,才用蹩脚的话搪塞过去,“属下只是,到处走走。” 砚尘珏点了点头,“嗯,都走到妖族境外了。” 他没有任何一个时候,比现在还觉得江城阑和她那个蠢爹一模一样。 江城阑没再多说,砚尘珏也不久留,毕竟家里还有个媳妇儿在坐立不安的等着他把儿子带回去呢。 从江城阑身边走过,原本背对着江城阑的少年和她对视上了。 砚慕清干脆闭上眼睛,不去看她。 妖族的众人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小殿下明明要去西陵,可又连夜偷跑去西陵,妖王陛下还兴师动众的去把人抓了回来。 砚慕清一连十日都没有出过门,也不再跟他爹去妖王殿处理公务,甚至连每日清吾送来的糕点都不吃了。 倒不是为了躲江城阑,他才不肯出门。 砚慕清只是觉得自己很丢脸。 那么有气势的放了狠话,说得那么决绝和不留情面。 就是担心爹娘会不同意,他甚至连夜跑去西陵。 可都还没到西陵的地界儿,他就这么被他爹抓了回来。 不仅如此,回来的时候,还被江城阑看到了。 他觉得自己简直丢人丢到了姥姥家,虽然他没有姥姥! 午后,虞氏来瞧他,还带了一个人过来。 那人自然不是旁人,正是见证了砚慕清丢脸全过程的江城阑! 可砚慕清并不知道江城阑来了,他背对着门口躺着。 因为这几日他娘总过来,故而在知道有人进来了,砚慕清也没有转身,甚至一声不响,跟睡着了似的。 虞氏喊他,“言言?在睡觉吗?” 少年的声音低沉沉的,语气里都是别扭,“没有。” 虞氏看了江城阑一眼,眼眸里都是温柔的笑意。 江城阑纠结了很久,才开口道:“你怎么样了?” 闻言,砚慕清身子一僵,腾地一声从卧榻上坐起来,呆愣愣的看着江城阑。 因为起的太猛,致使他眼睛有点冒金星。 江城阑根块木头似的站在原地,虞氏倒是很会看情况,趁着两人尴尬的时候,自己悄悄出去了。 僵持了许久,砚慕清才别扭地问道:“你来干什么?故意来笑话我的吗?” 说实在的,如果不是此刻江城阑的心境特殊,砚慕清这副尊容真的有点好笑。 这段日子的浑浑噩噩,也不修边幅,头发虽然柔顺,但也乱糟糟的散开着。 好在清吾看不下去,时常来给他把胡子除了,不然的话,更加难看。 江城阑走上前,在卧榻前坐下。 砚慕清的两只葱白似的手紧紧的抓着薄被子,极力的隐忍着此刻委屈的想要扑在她怀里寻求安慰的冲动。 下一刻,江城阑的手覆上了砚慕清的脸颊,“怎么憔悴了这么多?” 原本就心里难受的砚慕清,一听这话更是快要掉眼泪了。 好在他还哽着一股气,拍开江城阑的手,背过身去。 若是从前,他巴不得用自己的眼泪和委屈来让江城阑心中不安,好多心疼心疼他。 可现在,他只觉得那样丢脸。 毕竟在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面前,砚慕清还是有点骨气的。 江城阑瞧着眼前的背影,他肩膀一颤一颤的,即便没有亲眼看到,江城阑也知道他在哭。 她伸出手,想触碰少年的肩头,可又忍不住收了回来。 “言言?” 砚慕清吸了吸鼻子,为了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哭腔,“你还叫我干什么?不是讨厌我吗?是我娘叫你来的吗?还是我祖母求你来的?我说过,用不着你可怜我,你走,我不想看见你。” 嘴上说着不想看见她,可狐狸耳朵早就竖起来了,听着身后的动静儿,生怕身后那人真的头也不回的走了。 突然,一个温热的身躯贴上了他的后背,让少年原本就僵硬的背更加僵住了。 良久良久,砚慕清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气势汹汹地问:“你这算什么?” 江城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声音沉稳地说:“我不知道。” “……” 不知道?这么敷衍,他才不接受。 可当他装模作样的拉开江城阑的手臂,那人再次抱了回来的时候,砚慕清心里才稍稍舒坦了几分。 砚慕清低声说:“不是讨厌我吗?为什么抱我?” 江城阑靠在他后颈的脑袋摇了摇,“我从来没说过讨厌你。” 没说过,是没说过,但是没这么说,却也没有反驳! 砚慕清气呼呼地撅着嘴,“你到底想怎么样?我都已经打算放弃你了,你现在这样……合适吗?” 说不喜欢的是她,现在又这样的还是她。 左右不管怎么样,他都这么被动。 “对不起,言言。” 砚慕清哼了声,“谁要你道歉了?” 可江城阑却轻声说着:“别生我的气了,好吗?” 然而,砚慕清想听的确然不是道歉,想让他不生气的方式也很简单,可是偏偏她避重就轻,根本不说他想听的那一句。 砚慕清憋着一股气,不说话。 身后那人的脸颊贴在他脖子上,砚慕清顿时忍不住颤抖了下,像是被踩到了尾巴似的。 “你……离我远点。” 江城阑没松手,低声说:“别生气了,我们……不退婚了。” 听到这一句,砚慕清心头一颤,缓缓转过身来,问道:“不退了?” 彼时的砚慕清,在靠得这么近的情况下,他才注意到江城阑脸上带着些许疲惫。 莫名的,砚慕清心里有一个不太好的念头。 他追问道:“为什么不退?你……你想嫁给我吗?” 江城阑的嘴唇绷直了,像是说不出口。 事实上,她也是真的说不出口,一个高傲的人,一个不喜欢展露自己感情的人,要把喜欢或者想嫁什么的话说出口,真的很难。 没等到她回答,砚慕清方才还有所起伏的心又立刻沉了下去。 他别扭着说:“我不用你可怜我,也不用你委曲求全的嫁给我。” 少年气呼呼地背过身去。 江城阑咬了咬牙,干脆闭上眼睛,喉咙里生涩的蹦出几个字,“我想嫁给你。” 或许是因为说着话简直要了江城阑的命,以至于说出来的时候,江城阑的声音都是沙哑哽咽的。 砚慕清小心翼翼地回过头来,不可置信地问:“你方才……说了什么?” 江城阑脸色有些难看,撇开视线,道:“你听到了,别让我重复第二次。” 他确实听到了,只是不敢相信。 方才她说想嫁了对吧? 可江城阑的神色严肃,并不是在开玩笑。 方才的那一次已经要了她半条命,再说一次,她宁愿去死。 这个时候,砚慕清心里跟乐开了花儿似的。 可转念想起之前江城阑的态度,害得他难受了这么久,想想就觉得生气恼火。 于是乎,他作了个大胆的决定,颇为心高气傲的说:“其实,我也没有那么喜欢你,我娘正准备给我安排别的婚事呢。” 他是想这么说气一气江城阑的。 可似乎是用力过猛了,只见江城阑脸色一沉,像是踩到了狗屎似的。 “原来如此。”江城阑的声音恢复了以往的冷淡,甚至还带了几分冰冷。 即便是在这种时候,江城阑也要压制着怒意,保持自己尊贵的姿态。 她后退一步,直起身子,道:“那便当我方才的话没有说过,恭喜你了。” 说罢,江城阑转身要走。 可砚慕清哪里会让她走。 这一走,怕是自己好不容易到手的媳妇儿真没了。 砚慕清也顾不上作不作的,赶紧拉住江城阑的手。 但江城阑只觉得自己被侮辱了,心里满是厌恶和懊恼,猛地甩开他的手,“自重!” 眼看拦不住,砚慕清赶紧翻身在卧榻边缘抱住了江城阑的腰。 可他半边身子都悬在床沿外,一个不稳就摔了下去。 砚慕清一个大男人,虽然心里不成熟,但无论是个头还是身形都比江城阑要大些。 这一下,也把江城阑按倒在地上。 江城阑眼看就要发怒,声音气得近乎颤抖,“砚慕清,你想找死吗?” 砚慕清被吓得抖了抖,小声撒娇,“我不想死,城阑,你别推我,我腿被磕到了,好疼。” 番外——小作精和高冷怪13 江城阑垂眸去看,果然瞧见那人的腿被卧榻侧旁的雕饰划出了好大一条伤口。 这哪里是磕到了,血都流出来了。 江城阑赶紧扶着他起来,坐到卧榻上去。 正转身要去弄点伤药来,就被砚慕清不依不饶的拉着手,说什么也不肯松开。 江城阑忍着心里的怒意,道:“我去拿伤药,松开!” 砚慕清仍旧没有听话,反而道:“我不要伤药,会留疤的,很难看,你用灵力给我治疗。” 灵力治疗? 江城阑从小到大受伤无数,从来没有用灵力治疗过。 这种小伤根本用不着耗费灵力,可砚慕清一贯是娇气的,且不说受伤很少,即便是受伤了也都是喊疼。 伤药好得慢,灵力能更快速愈合。 诚然,他有个疼他的好父亲,自然是什么都顺着他的。 江城阑沉默良久,最后在砚慕清一副要哭出来的神情里,还是费了灵力给他治疗。 看着眼前的少女低垂着眸子,细心的治疗伤口,砚慕清虽然有点疼,但心里甜丝丝的。 他突然说:“我们什么时候成婚呀?”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江城阑便不打一出来。 她没好气地看他一眼,道:“你不是有别的对象成婚?既然有了未婚妻子,便不要同别人拉扯。” 砚慕清摸了摸鼻子,一副受挫的模样,道:“我那是……骗你的,我娘一门心思都想着让我娶你,怎么可能真的给我找别人?” 江城阑抬起头来,眸子里有些晦涩难懂的情绪。 砚慕清心虚的眨眨眼睛,问道:“我跟你道歉,你方才说的话,还算数吗?” 江城阑收回视线,道:“不算。” 少年撅起了嘴巴,不依不饶,“不行,算数,算数,你自己说过的,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不能这样言而无信,不然,不然的话,我要告诉你父亲。” 江城阑瞪他一眼,那人立刻闭嘴不说话了。 良久,砚慕清又问:“你说想嫁给我,是不是喜欢我的意思啊?” 江城阑怀疑他在明知故问,心里更是不悦,嘴硬道:“不是!” 砚慕清的小脸垮下来,道:“还是因为可怜我是吗?” 江城阑:“……” 她向来觉得砚慕清这人没脸没皮没脑子,可一直都是对自己的一切沾沾自喜,从来不会这么自卑的去思考问题。 江城阑恍然想起了母亲说的,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会变得自卑。 她没有这样,但砚慕清却好像是这样的。 砚慕清垂着眸子,一副被扫地出门的小奶狗的样子,低头摆弄着手里的被角。 江城阑轻咳一声,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这些话我只说一遍,你要是没听到我也不会再说。” “砚慕清,我也不知道你对我做了什么,分明我最看不上的就是你这种人,但我这样脾气的人竟然允许你在我身边到现在。” “我也不清楚什么是喜欢,但是如果有人问我除了父母亲人,我最想见,最想共度余生的人是谁,那一定是你。” “我想,或许这就是喜欢,只是我自己也弄不明白。” “看见你那副要死要活的样子,我一边想揍你一顿,一边又想抱抱你。” “仔细想想,和你成婚也没什么不好的,虽然你又吵闹又烦人,但……也没有那么糟糕。” 砚慕清一开始还是脑袋清醒的,至少在江城阑强调‘这些话我只说一遍’的时候。 可是,等到“最想见,最想共度余生的人是谁”的时候,砚慕清的脑子已经开始发懵了。 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而后又开始怀疑,她方才说的那个人是自己吗? 怎么办?好像没听清。 砚慕清瘪了瘪嘴儿,突然在自己脑门上拍了一巴掌。 这一下,让江城阑皱了皱眉,不解的问道:“你是不是疯了?” 砚慕清委委屈屈的说:“我……我刚才真的没听清,你再说一次,求求你了。” 江城阑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才忍住自己想狠狠揍他一顿的冲动。 她咬牙切齿地说:“我说过了,这些话只说一遍,别想让我重复!” 砚慕清却愁眉苦脸的说:“可是,都怪你,你不强调我还没有那么紧张的,都是你非要说只说一遍什么的,我一紧张……没听进去。” 江城阑:“……” 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吗? 江城阑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她一把按住砚慕清的后脑,亲了上去。 这下,什么都不用多说了,他要是再问,江城阑真的会揍他! 砚慕清瞪大了双眼,傻愣愣的被亲吻着。 直到身后一声巨响,吓得江城阑立刻跟他分开。 只见房门已经打开了,清吾正讪笑着趴在地上。 江城阑有些错愕和脸红,“干娘,您……这是在干什么?” 清吾总不能说自己是来偷听自己儿子和儿媳妇儿的对话的,只能讪笑着摸了摸鼻子,道:“哦哦,我……我刚才走到门口,被该死的石头绊了一跤,哈哈哈,我来的是不是……不是时候?打搅你们了?你们继续,继续啊。” 说着,她从地上爬起来,灰溜溜的掩上门出去了。 等到清吾走了,江城阑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尴尬的清了清嗓子,问道:“干娘,是不是……” “都看到了。”砚慕清补充道,“我娘亲总喜欢干听墙角的事儿,她肯定早就躲在门外了,说……说不准,现在还在外面。” 砚慕清抿了抿嘴唇,感觉唇瓣上还有方才江城阑吻他的香甜味。 江城阑揉了揉脑门儿,压低声音问:“怎么办?” 砚慕清小心翼翼地瞄她,“反正都要成婚的,没关系吧?” 江城阑抬眸看他,他倒想得开。 “算了,反正,我今日要说的都说了,你该明白的……现在也明白了。不准再折腾,不准再胡闹,你若高兴,往后还可以来军营。”江城阑说罢,站起身来就要走。 砚慕清再次拉住了她的手,“你再陪陪我嘛。” 江城阑沉默了片刻,道:“躺了几日了,身子都躺坏了,出去走走吧?” 少年连忙笑着点点头,握着江城阑的手也没松开,艰难的翻身下榻。 许久没有站立了,砚慕清站起来的时候,腿还有点软。 他半靠在江城阑身上,委屈地说道:“我好像不会走路了。” 江城阑无奈,“不会,只是太久没走了,我扶着你,别怕。” 两人开门出去的时候,江城阑隐约瞧见一抹青绿色的身影一闪而过。 “……”干娘好像又在偷看了! 砚慕清也注意到了,小声说:“我娘她……就这样,你别生气。” 江城阑怎么可能会生干娘的气,只是有点尴尬和难为情。 她摇摇头,道:“无妨。” 江城阑扶着他在院子里走了一圈,砚慕清就有点受不了了,他嚷嚷道:“累了,我想坐下来休息。” 两人在凉亭里坐下,砚慕清的肚子又开始咕噜噜地叫。 他按了按肚子,倒是没有尴尬,十分坦诚地说:“我饿了,好几天都没吃东西了。不动还好,一走动,都开始饿了。” 江城阑站起身来,道:“那我去给你弄些东西来吃。” 还没等她转身,凉亭的小桌子上就出现了一个木制的食盒。 江城阑和砚慕清都愣了愣。 江城阑回头往方才那青绿色身影一闪而过的方向看去,果然瞧见一抹衣摆。 “她是不是有点太明显了?”砚慕清小声问道。 江城阑尴尬的点点头,“是有点。” 下一刻,更让江城阑尴尬到脚趾抠地的事情发生了。 砚慕清清了清嗓子,喊了一声,“娘亲,你别太过分了,快点走开,不然城阑要生气了。” 江城阑:“……” 这一声不喊还好,喊了更让江城阑想当场去世。 清吾尴尬的从墙角走出来,讪笑着摸着鼻子,道:“我……我就是来送饭的,方才,有东西掉了,我正在找,刚好听到你们说饿了,就……额……先把食盒给你们。” 砚慕清才不相信她这些说辞,问道:“那你的东西找到了吗?” 清吾怕打搅了两人,只好说:“找到了,找到了,我现在就走,这就走。” 眼看着清吾消失在院落的门口,江城阑总觉得不很安心,问道:“她真的走了吗?” 砚慕清小声道:“很难说。” “娘亲!”砚慕清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周围寂静的没有半点声音。 砚慕清这才肯定的回复,“看样子,这次是真的走了。” 江城阑松了口气,“那就好。没想到干娘还有这样的嗜好,真是奇怪。” 少年道:“这有什么奇怪的?都是因为我爹不常陪她,她太无聊了,总做这种事情。” 江城阑点点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自从这事后,两家都没有再提起婚事的事情,毕竟两个孩子要不要在一起,也不是一纸婚约能决定了的。 倒是清吾越发有了兴致,甚至带着江七白一起八卦两个孩子的情况。 自从江城阑坦白了想法,砚慕清也回到了军营,仍旧帮江城阑处理账目。 不同的是,他开始得寸进尺的要求和江城阑在一张案台上办公。 江城阑倒也并不很是在意,一退再退的答应了。 可这仅仅是个开端,砚慕清的脸皮越来越厚,甚至在批阅着奏章的时候,会偷偷摸摸江城阑的手。 江城阑皱了皱眉,“不准胡闹,认真点。” 少年憋屈的哦了一声,把手收回去了。 可这样的事,有了头一回就会有第二回。 砚慕清时常趁着江城阑不注意就要拉拉小手。 满满的,江城阑也懒得同他计较,更不愿意因为这点小事总是掰扯。 于是乎,事情演变成了砚慕清批奏章的时候,一定要牵着江城阑的手。 好在这屋子里也没有旁人,江城阑虽然觉得难为情,但也不是很排斥砚慕清的触碰。 两人逐渐达成了某种默契,好像是约定俗成的可以牵手。 越发的,砚慕清也不满足于牵手手了,还趁着没人的时候,要个亲亲。 牵手什么的,江城阑倒也忍了,反正俩人以前也没少牵。 可亲吻,总归是太亲密了。 江城阑不答应,砚慕清就哭。 江城阑生气,砚慕清还哭! 连江城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被灌了什么迷魂汤,竟然迷迷糊糊的就答应了。 有了前车之鉴,砚慕清又开始他的迂回战术,满满的连亲亲也变成习以为常的事儿了。 这阵子,军营里要开始集中操练了。 是以,江城阑最近都在忙那边的事情,也没有时间来陪一陪砚慕清。 砚慕清作天作地的跟江城阑闹一通,又无法无天的跟他爹闹了一通。 最后,爱子如命的砚尘珏不得不出面另外安排了人来接替江城阑。 虽然妖王陛下并没有明说,可谁能看不出来这是怎么回事儿? 不光是江城阑,军营中原本就对江城阑的严格管束,对她有些意见的家伙们也都以此为由,明里暗里的说三道四。 江城阑向来活得堂堂正正,从来没有半点出格的举动,她所有的例外都是给了砚慕清。 从小到大没有被戳过脊梁骨的江城阑,终于在这件事上爆发了。 她几乎是冲去的砚慕清寝殿,一进门砚慕清还笑嘻嘻的问她,“城阑,你怎么来了?” 江城阑一脸的铁青,俨然不是来跟他卿卿我我的。 砚慕清没有意识到问题地严重性,竟然还沾沾自喜地说:“我爹爹有安排人接你的位置吧?这样你就不用在外面……” 话还没说完,江城阑一个箭步冲上来,反手把砚慕清按在桌子上。 江城阑已经怒不可遏,“砚慕清,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替我的事情做主?” 砚慕清的手臂被她折在背后,疼的眼尾都红了起来,“疼,你干什么呀,快放开我,好疼啊!” 少年的呼喊声带着委屈和难过,可这一回江城阑没有心疼他,反而更加用力的压了下。 砚慕清疼的立刻喊出声来,眼泪也跟着啪嗒啪嗒往下掉。 番外——小作精和高冷怪14 江城阑一瞧见那如泉水般的眼泪润湿了桌子,心里便是再怎么有气也软了几分。 她松了手,但态度没有松懈,“以后我的事,你不准插手,若是你以为我对你有感情就可以任你为所欲为,什么都要顺从听命于你,最好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江城阑离开的时候,砚慕清还上气不接下气的哭着,甚至连一句质问的话都说不出来。 当砚慕清委屈着把这件事的始末告诉了清吾之后,清吾顿时气得手都抖了,她猛地一拍桌子,喝道:“砚尘珏!” 砚尘珏灰溜溜的站在一旁,一言不发的垂着脑袋。 父子俩的举动如出一辙,都不敢说话了。 清吾气道:“他是个孩子,他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吗?” 砚尘珏低声道歉:“对不起,清姐姐,我……我知道错了。” 清吾又拍了两下桌子,“错了错了!现在知道错了有什么用?你告诉我,怎么收场?” 砚尘珏抿了抿唇,小声说:“也……没有那么严重吧?” 他刚抬起头来,小心翼翼地去看清吾,就被对方一个想杀人的眼神瞪了回去。 砚尘珏轻咳一声,道:“清姐姐先别生气,这事儿总有补救的办法不是?我现在恢复她的职位就是了,我马上,马上去办。” 清吾气得心口一阵起伏。 她真不知道这对父子俩怎么想的,江城阑是个活生生的人,哪怕是寻常人也承受不住这样的管束,更别说是一个高傲的人! 清吾简直不敢想象,当时的江城阑有多生气。 砚尘珏赶紧给她倒了杯水,“先喝口水,别气坏了身子。” 砚慕清小声说:“娘亲,都是我的错,都怪我,我只是想让城阑多陪陪我,我没想到她会这么生气。不怪爹爹,是我求着爹爹的,娘亲不要生爹爹的气。” 说着说着,眼泪又开始啪哒啪嗒的往下掉。 清吾无奈的拉过砚慕清的手,道:“你呀你,这次是真的太过分了,她是你喜欢的人,你第一个要学的就是尊重她。我知道你性子如此,但粘人也要有个分寸,你这样只怕是把人越推越远了。” 少年轻轻的点点头,瘪着嘴,一抽一抽的说:“我知道了,娘亲。” “还有你!”清吾的语气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怒意立刻就上来了,“砚尘珏,你如今多大年纪了?他如今又多大年纪了?你这么宠着他,迟早要把他宠坏了的。” 砚尘珏努着唇嘀嘀咕咕地说:“你方才还说他年纪小来着。” 清吾耳尖的听到了,顿时狠瞪他一眼,“你说什么?” 砚尘珏赶紧打哈哈,“没,我什么也没说,清姐姐,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我道歉,我认错了。” 清吾无奈的摆摆手,“我真是受不了你们父子俩,你自己惹出来的事情,你现在,马上去把屁股擦干净。我可告诉你,要是城阑因此和言言再不来往,我可拿你是问!” 砚尘珏沉沉的应了一声,临走前还不悦地拍了下砚慕清的屁股,以示惩罚。 砚慕清抬起头来,对上清吾的眼睛,正要低下头去,却听她说:“别以为我训斥了你爹爹,这事儿就跟你没关系了,你……去江家道歉去。” 少年半天没有动作。 清吾怒道:“想挨揍是不是?” 少年摇了摇头,道:“我……我怕她不想看见我,我害怕。” 清吾深吸一口气,耐着性子跟他说:“言言,你是个男子汉,娘亲以前怎么教你的?做错了事,要勇于承担责任,害怕就可以不负责任了吗?” 少年低声回答,“不可以。” 清吾满意的点点头,“这就对了,把前两日你爹带回来的玉珊瑚送过去,好好跟城阑道歉,保证以后不会这么做了,听到了没?” 砚慕清沉默了片刻,才终于点点头。 一大一小都走了,清吾才算是松了一口气,一个两个的都不让她省心。 砚慕清碰着玉珊瑚到江家,正巧遇上江城阑要出门。 两人打了个照面,他才恍然间想起来,他娘让他爹去解决事情,这会儿应该是要叫江城阑去大殿的。 方才太着急了,什么也没想就跑了过来,这下可怎么是好? 砚慕清张了张嘴,还没说出一句话来,便听到江城阑说:“有事吗?” 少年愣了一瞬,点点头,道:“我……我是来道歉的,我……” 他结结巴巴地连声音都在发颤。 江城阑却淡然地说道:“嗯,妖王陛下召见我,有什么事,之后再说。” 砚慕清垂着脑袋点点头,道:“我就在这里等你。” 江城阑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其实,在妖王陛下命人来传话召见的时候,江城阑已经知道大概是怎么回事了。 如今又遇上了砚慕清,想来应该是干娘的授意。 江城阑在大殿待了不久,因为原本也只是给江城阑授命原来的职位,没什么其他的事情。 很快,江城阑就从大殿回来了。 可江城阑没想到砚慕清所谓的‘我就在这里等你’的意思,竟然是就站在门口等她。 江城阑有些无奈的揉了揉太阳穴,“怎么不进去等?” 砚慕清咬了下嘴唇,道:“我是来道歉的,应该受点惩罚,在这里等,最好不过。” 这副乖乖认错的模样,倒是让人心里舒坦了不少。 江城阑点点头,道:“走吧,跟我进去说话。” 少年跟在江城阑身后,亦步亦趋,跟个小跟屁虫似的。 进了屋,江城阑才问他,“手里拿的什么?” 砚慕清愣了下,道:“玉珊瑚,我娘让我带过来的,给你赔礼道歉。” 江城阑一向不喜欢玉制的挂件和精致的饰品,自然玉珊瑚这种东西也不会让她喜欢。 但砚慕清送来的什么不紧要,要紧的是他要明白自己为什么来这里。 砚慕清放下东西,灰溜溜的站在一旁,“娘亲已经跟我说了这件事的严重性,我……我之前不知道,但我现在记住了。我以后……以后不会再这样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其实,那日冲他发了一通火儿,回来之后江城阑就后悔了。 他心思单纯,哪里能想得了那么多事情? 对他,就该像对待一个小孩子那般,要更耐心些教导,而不是……一股脑儿的发脾气。 江城阑拉过他的手,叫那人靠近她几分。 “我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不该对你发火。”她如是说。 砚慕清被她说得鼻子酸酸的,眼看又要哭了,但生生地被他憋了回去,没掉下眼泪来。 江城阑问:“有没有生我的气?” 少年委委屈屈的点了点头,又立刻后知后觉地摇摇头。 江城阑无奈的笑了笑,“对不起,我下次会好好跟你说的,别生我的气。” 砚慕清点点头,“嗯,我不生气,城阑也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我已经不生气了,你不是已经想办法补救了吗?方才妖王陛下已经恢复我的职位了。”她说着,抚了抚少年光滑的脸颊。 砚慕清垂着脑袋,心虚的说:“是娘亲补救的。” 江城阑见他如此坦率,不由得勾起了唇角,问:“那你知错了吗?” 少年连忙点头。 “会改吗?” 少年再次点头。 江城阑满意的笑笑,“很好,言言很乖。” 虽然这话有拿他当小孩子的嫌疑,但是砚慕清听了还是很高兴。 他握着江城阑的手,试探性地提议,“城阑,我们……成婚吧?” “……” 江城阑被他这突然的转折惊到了,有些不可置信,“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砚慕清抓着江城阑的手指,小声说:“如果成婚了的话,你每天都会陪我了,这样……我就不会总觉得你陪伴我少了,也不会……想那些歪点子了。” 江城阑沉默了。 她是觉得如果成婚的话,对方应该是砚慕清。 可现在……是不是太早了? 且不说,她还没弄明白自己对砚慕清到底是不是喜欢,单单是想想要和母亲一样相夫教子,她就有点慌张。 “这个……还是以后再说吧!”江城阑想抽回手,但却被砚慕清死死的抓着。 少年立刻紧张了起来,“我不是逼你现在非跟我成婚不可,我只是提议。你不想这么早成婚就不成了,你别……别松开我的手。” 江城阑垂眸,道:“倒也不是不想和你成婚,只是我还没想好,这太突然了。” 砚慕清点点头,“我知道了,我只是想你多陪陪我。你知道……军营里那么多男人,你这么漂亮,我担心也是理所应当的。若是一个不留神,你被别人抢走了,我都要哭死了。” 江城阑无奈的笑了笑,“你这算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你放心,军营里没人对我有别的心思,他们怕我还来不及。” 说着,她伸手戳了戳砚慕清的眉心。 虽然但是,在感情里的人,难免有这种顾虑的嘛! 砚慕清小声问:“难道你就不怕我被别人抢走吗?也有很多人喜欢我的。” 江城阑抬眸和他对视,那人立刻改口,道:“我也只是打个比方,你……有没有想过?” 倒也不是完全没有想过,只是砚慕清这小子的性格,实在不像是招人喜欢的类型。 莫名的,江城阑脑海中再次想起从前干娘说过的话,笨蛋美人很受欢迎。 细细想来,砚慕清这么笨,似乎也真的挺可爱的。 可江城阑是亲眼见识过砚慕清对女妖们的发言。 曾经有女妖同砚慕清搭话,“殿下,这是我方才从山上采的果子,您要不要尝尝看?” 砚慕清淡淡的看了一眼果子,皱着眉头说道:“你这果子都没洗,要给谁吃啊?” 那女妖面露难色,道:“殿下若是想吃,我这就去给殿下洗了。” 砚慕清却不领情的说道:“我没工夫等你。” 这样的一个人,就算再漂亮,再笨,应该也不会受欢迎的吧? 砚慕清没等到江城阑的回答,继续追问,“在你心里,我就是没人要的小笨蛋是不是?” 江城阑心道:还挺有自知之明。 砚慕清见她面带笑意,更不高兴了,“哼,我不理你了!” 他早忘了自己原本是来道歉的,这会儿一生气起来,也不管三七二十一,转身就走。 为了向表达自己很有魅力,砚慕清在半个月后,趁着他娘生辰的那一日,江城阑也在场的情况下,故意和前来赴宴的姑娘们多说了几句话。 砚慕清一贯是个嘴下不留情的,是以,整个妖族都没什么人愿意热脸贴他的冷屁股。 难得今日小殿下一副很有兴致的模样,能姑娘们说说笑笑,众人自然喜不自胜。 清吾瞧着自家儿子那蠢样儿,扶着砚尘珏的手臂,道:“让我缓一缓,你儿子又开始没事找事了。” 砚尘珏轻描淡写的扫了一眼,道:“是挺傻的,即便要让人吃醋,他这样也有点太浮夸了。” 砚慕清自以为自己把目的掩饰得很好,可那哭笑不得的模样,好像是被人逼迫着似的。 他戏演的拙劣,清吾干脆不去看他,生怕那小子给她丢了脸。 自然,江城阑也很难注意不到砚慕清。 那小子生的貌美,随便往哪里一站就是吸引人注意力的那一个。 只是今日,他吸引江城阑注意的地方倒不是美貌,而是围在他身边的那一圈姑娘。 她注意到少年时不时的瞥向她,正偷偷注意着她这边的动向。 江城阑在心里不住的摇头,想着这小子真是想什么都写在脸上了。 既然他想让她生气,她就要看看自己不生气的话,他能坚持多久。 于是乎,江城阑干脆坐下来,双手环抱在胸前,眼睁睁地看着那边。 感觉到江城阑的注视,砚慕清便以为自己的计划成功了,更加卖力的表演起来。 有人问他,“殿下,您的神情有些不自然,是不是生病了?” 砚慕清咬了咬牙,把那句‘你才生病了,你全家都生病了’的话咽了下去,只是怪模怪样的笑着,“是吗?可能吧!” 番外——小作精和高冷怪15 令砚慕清没想到的是,那姑娘竟然关切似的伸手来探砚慕清的额头。 若非砚慕清这会儿一门心思都在一旁坐着的江城阑身上,绝对不可能让那姑娘得手。 被人贴上额头的那一刹,砚慕清一下子就恼了。 正想发火儿,突然一只手先他一步握住了那姑娘的手腕。 砚慕清顺着那只手看过去,对上了江城阑皱眉的脸。 方才被摸了额头的气恼一下子就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城阑好霸气! 几个姑娘一见正主过来,便立刻打哈哈的走了。 唯独被江城阑攥住了手腕的那一个走不了,只能尴尬的冲江城阑笑笑,道:“殿下好像生病了,我方才也是……也是关心殿下,江副将不要误会。” 江城阑方才皱着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来,随即轻轻点了点头,道:“嗯,只是言言不太喜欢别人碰触,姑娘还是不要动手的好。” 说着,她松开了手。 这句话说得很妙,看似只是提醒,又像是在宣告主权。 这样的场面对砚慕清很受用,瞧着江城阑疑似吃醋了的模样,砚慕清心里美滋滋的。 姑娘识趣儿的走了,只剩下砚慕清和江城阑两个人。 砚慕清小声问她,“你是不是生气了?” 江城阑脸上看不出半点儿怒色,也看不出喜色。 若是平日里,砚慕清真的会觉得她就是这副表情,不是生气。 可今日是清吾的生辰,江城阑对她这个干娘,比对自己亲娘还上心。 是以,她原本是该高兴的,至于现在……没有高兴的神色便等于不高兴! 只不过……砚慕清猜她大抵是不会承认的。 “不是!” 果不其然! 砚慕清还想追问,江城阑已经转身要走。 少年赶紧跟上她的脚步,“你去哪儿呀?我跟你一起去。” 江城阑没停下脚步,也没有回头看他,只说:“这里吵闹,找个没人的地方待一会儿。” 事实上,江城阑也没想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 分明心里清楚,砚慕清会跟那几个姑娘说话,是别有目的的。 一开始心知肚明,所以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可是……可是瞧见有人触碰砚慕清,她心里跟横了一根刺似的,难受极了。 江城阑也不知情自己怎么会这样,但心里乱糟糟的叫她没办法思考。 因而,她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想想是怎么回事。 砚慕清哦了一声,继续跟着她,“这里是有点吵,我跟你一起去,陪你说说话?” “不用。”江城阑十分严肃的拒绝。 砚慕清心里一顿,想着是不是自己做的太过分了,她真的生气了? 少年瘪了瘪嘴巴,小声道:“我以后不这样就是了,你别生我的气嘛。” 他扯着江城阑的手臂,一晃一晃的摇着。 江城阑被他磨得停下脚步,回头淡然的看他,“我没生气,我知道你是故意的。” 少年愣住了,片刻才难为情的垂下眸子,“你都知道呀?那……你是不是觉得我太蠢了,不想看见我?” 江城阑摇了摇头,道:“不是,我只是有点想不明白的事情,先让我想一想。” 砚慕清却没有松手,“你要想什么?该不会……是想反悔吧?” “……”江城阑没反应过来,“反悔什么?” 砚慕清一把甩开她的手,气呼呼地背过身去,“反悔继续和我保持婚约。” 江城阑有些哑然,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应,呆愣愣的看他。 少年以为她不说话就是默认了,心里更加难受。 “我知道,从上次的那件事开始,你就一直生我的气。因为我不考虑你的感受,你觉得我是个坏蛋。”砚慕清说着说着声音都有些沙哑哽咽,“我都跟你道过歉了,你明明也说原谅我了,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在心里记仇?” “我不……” 江城阑话还没说利索,就被砚慕清打断了,“我用不着你教训我!” “……”她没想教训他,只是想把话说明白。 可砚慕清没给她说话的机会,继续埋怨,“今天也是,看着我为了让你吃醋,跟别人亲亲密密,你只当是看戏是不是?我对你来说,根本一点也不重要。你还愿意和我保持婚约,只是因为可怜我!” “言言!”江城阑见他越说越偏,觉得有必要把人扯回来。 这一声像是训斥,让砚慕清更加委屈,干脆气呼呼地跑了。 可没跑两步,就被江城阑撵上来了。 她一手抓住砚慕清的手腕,一把按着他的腰,立刻叫那人动弹不得。 砚慕清扭了几下,像是挣扎,又像是在耍小性子。 江城阑无奈的叹了口气,怕他再闹,干脆给出结论,“我吃醋了。” 砚慕清:“……” 少年呆愣了好一阵儿,才反应过来,“你吃醋了?” 这样的话,江城阑绝对不想说第二次,她缄口不言,只是点了点头。 方才还眼泪汪汪的一双眼睛,这会儿又立刻亮晶晶的了。 江城阑心里更加无奈,又觉得少年因为一点点小事就喜怒交加的模样很可爱。 她揉了揉砚慕清的脸颊,擦了擦他眼尾还沾染的湿润,道:“不闹了?” 少年立刻点头,像个小奶狗似的讨好,眼睛笑得弯弯的,“不闹了。” 也是从这日开始,江城阑开始认真的去想,是不是只是因为自己太迟钝了,事实上自己也是喜欢砚慕清的。 为了验证这个想法,江城阑开始埋头于书本。 书中的爱情故事都让江城阑觉得既矫情又别扭,怎么都不自在。 江城阑虽然不喜欢,但也只能把自己设身处地的带入其中,而后去想,那些亲密的举动除了砚慕清,似乎她不愿意跟任何人做。 一个月后,江城阑得出了一个结论,她似乎也许大概可能……真的喜欢砚慕清! 江城阑想把自己的这个结论告诉砚慕清,可这几日他不在妖族。 前阵子仙门魁首选拔,这几日庆贺,便差人来妖族请妖王前去。 砚尘珏自然是没有那种闲工夫的,于是便推给了砚慕清。 江城阑其实没想明白,为什么一向懒懒散散的砚慕清会答应这样的事。 砚慕清来告别的时候,江城阑也问了他。 少年只是别别扭扭的挠挠头,说:“等我回来再跟你说。” 江城阑无奈,搞得神神秘秘的。 如今,她倒是也有一个可以让他高兴一下的消息了。 莫名的,江城阑竟觉得这种感觉还不错。 原本预计的日子,砚慕清没有回来。 他临行前还千叮咛万嘱咐,自己回来的那一日要江城阑在妖族境外等他。 江城阑起了个大早,把要处理的事务都尽快弄完,便去了妖族边境。 从晌午一直等到黄昏,砚慕清一直没有回来。 江城阑心里生出一股子忧虑,担心他是不是在外面出了什么意外。 这个念头一旦生出来,就有点控制不住。 她立刻返回妖王宫,向干娘询问砚慕清的情况。 清吾神色有些不自然,一副遮遮掩掩的模样。 江城阑看出了异样,问道:“干娘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清吾摸了摸鼻尖儿,道:“这个……城阑你不必担心,言言他没事的,只是……有点事情耽搁了,过两日,再过两日,我保证他会平安无恙的回来的。” 尽管江城阑很清楚,干娘绝对不会允许任何砚慕清会受伤的可能性存在,但她心里难免的不安。 清吾劝了她好一阵儿,才让她压制住心里那股子想要追去仙门一探究竟的想法。 江城阑心不在焉的回家,饭桌上,父亲问她:“怎么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她张了张嘴,最后也只说了一句,“没什么。” 江铭昀也没有追问,只是对江七白说道:“这几日,妖王不在妖族,我要帮着处理的事情多,明日开始可能回来吃饭的晚,不必等我。” 江七白点点头,也不跟他客气,只说:“我给你留菜,你回来了……吃一些再睡。” 瞧着温柔贤惠的妻子,江铭昀觉得自己再苦再累也值得了。 可在一旁沉默扒饭的江城阑却放下了筷子,“妖王陛下不在妖族?他去哪里了?” 江铭昀皱了皱眉,严肃道:“城阑,父亲从前同你说过什么?” 虽然江铭昀和清吾交好,这十几年来,和砚尘珏的关系也好了不少。 可他始终是个有原则的,认为君臣有别。 即便是关系再好,也不能因为交情坏了尊卑。 江城阑沉默了。 她知道自己不该打听这些事情,但是自己控制不住想知道一些有关砚慕清的情况。 如果妖王陛下是为了砚慕清离开的,那他必然是出了什么事! 那人那么黏她,恨不得日日都缠着她。 如今前去仙门已经半个月了。 他没有提早回来已经不正常,更别说……还拖延了。 江七白自是知道江城阑心里想的是什么,也替她说话,“今日原本……言言该回来的,城阑没等到他,自然是着急的,你莫要怪她。” 江铭昀点了点头,道:“具体的我也不很清楚,只知道是去凡间了。” 单单是妖王陛下去了凡间已经够让江城阑心下忧虑。 若是砚慕清没出事,妖王陛下何至于亲自去? 江城阑扶着桌子站起身来,道:“我吃好了,先回屋了。” 她眼前有些发黑,脚步都有些发虚。 江城阑极力的控制着自己冷静下来,可心里却怎么也没办法冷静。 于是乎,她做了这辈子唯一一次不顾身份的出格行为。 江城阑拿着令牌连夜出了妖族,往仙门而去。 从江城阑进入军营的第一日起,一次也没有因为私事擅自离开。 这一次是例外也是她心甘情愿的。 御剑而行,天亮之后便到了魁首所在的瑶山。 可到了之后,江城阑从山门守卫口中得知,仙门魁首的庆典早已经在半月之前结束,并没有连贺的情况。 江城阑心头一颤,如果说庆典在半个月前已经结束,那么砚慕清怎么可能因此没有回去? 第一个在江城阑脑海中冒出来的念头就是……仙门控制了妖王的独子。 为了一探究竟,江城阑只能先行离开,而后调转方向,悄悄从后门跳上了屋顶,借机打探。 可令人意外的是,仙门中一片祥和的气氛,并没有任何古怪或者动向。 江城阑心想,既然妖王陛下已经得到了消息,自然不会让关押了他儿子的仙门平平静静。 她知道自己是找错了方向。 可,这个念头更让江城阑心中不安。 若是砚慕清不在这里,那他会在哪里? 任何危险的情况都一股脑儿的在江城阑心里涌现,闹得她心力交瘁。 江城阑再次从大门求见,这一次拿出了妖族的令牌。 守卫倒是很客气的请她进去。 一刻钟后,江城阑见到了那位仙门魁首。 如今的妖族已经今非昔比,仗着强大的势力,足以让仙门畏惧。 哪怕是她这么一个小小的副将,也有资格和魁首一见。 江城阑说明了来意。 魁首如是说道:“砚小殿下半月前是来过此处,庆典结束后,原本也是有意留他住上几日,但他说还有急事便匆匆离去了。” 江城阑沉默了片刻,问道:“门主可知,他去了何处?” 对方摇了摇头,片刻又仿佛想起什么似的,道:“似乎听他说起过,要去南边的无妄山。” “无妄山?”江城阑皱了皱眉,对这地方并不很了解。 魁首只是点了点头,道:“其余的我便不得而知了。” 江城阑道了谢,又询问了无妄山的方位,便急忙赶往无妄山。 无妄山是座黄山,山头上空荡荡的,连一棵树都不生。 山顶上有一处凹陷,长年累月的积攒了一汪池水。 江城阑不知该从何找起,便干脆先去寒池一探究竟。 到达山顶,江城阑居高临下的望着下面的寒池,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唯独池水上方有一层白白的寒气。 沿着寒池巡视了一周,江城阑找到了一处洞穴。 她飞身而下,来到洞穴外。 番外——小作精和高冷怪16 正要往里走,却感觉到周围有一层深厚的结界。 江城阑结印施法,正想破除结界,便由一人灵光一闪,现身在她面前。 那人不是旁人,正是一脸凝重的砚尘珏! 砚尘珏疑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江城阑大惊失色,连忙单膝跪地,“陛下,我……我只是……” 她结结巴巴地不知道从何解释。 事实上,她根本没办法解释,毕竟自己是偷跑出来的,甚至将自己的责任置身事外。 好在砚尘珏并没有为难她,只是淡淡地说:“行了,起来吧,跟我进去。” 江城阑松了口气,连忙起身,跟着砚尘珏走了进去。 山洞中灯火通明,十分光亮,定然是有人停留长久。 江城阑心想,定然是砚慕清在这里。 果不其然,等到江城阑跟着砚尘珏进入洞穴深处,便瞧见一方冰雕的卧榻,而那卧榻上正躺着一个散发的少年。 江城阑甚至顾不上妖王陛下还在场便立刻冲过了过去。 她紧张地握住砚慕清的手,轻声唤他,“言言?言言?” 少年的眉头紧了紧,但却没有醒过来。 砚尘珏低声道:“你莫要喊他,这样只会乱了他的心智。” 江城阑回头看了他一眼,便立刻绷紧了嘴唇。 她想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可又怕自己一出声,便搅扰了砚慕清。 砚尘珏解释说:“他在寒池中斩杀噬寒兽,受了反噬,此刻魂魄入了虚无,正和噬寒兽的亡魂缠斗。你可以在这里陪着他,但尽量不要让他分神,否则……只怕会让他有去无回。” 江城阑点了点头,没再开口讲一句话。 砚慕清在虚无里的这一场恶仗已经打了五日,早已经疲惫不堪,隐约听到了江城阑的声音,让他重新振奋。 可那声音只响了一瞬,让砚慕清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有江城阑在旁守着,砚尘珏嘱咐了几句,“他既然能凭一己之力斩杀噬寒兽,那么它的亡魂也不过是在做垂死挣扎,你不必担心。只是,他魂魄无恙,但身体虚弱,你留在这里,每日给他输送灵力,供养他的身体,想必不过三日,他就会醒过来的。” 江城阑点点头,都记在了心里。 该说的都说了,也没有必要这么多人在这里守着,砚尘珏便回妖族去了。 这三日,江城阑精心的照料着砚慕清,看着少年偶尔会皱一皱的眉头,江城阑紧紧握着他的手。 一想到他独身战斗,江城阑心里的担忧和牵挂就抑制不住。 她有好多好多话想和砚慕清说,但又什么都不敢说。 第三日的黄昏,砚慕清醒了过来。 一睁眼,他瞧见趴在他腰腹间的江城阑,沉沉的叹了一声,“怎么还没醒过来?” 几日没有开口讲话,少年的声音十分沙哑。 听到声响的江城阑悠悠醒来,惊喜的问道:“你醒了?” 砚慕清盯着她看了好一阵儿,瘪了瘪嘴儿,道:“也就梦里你才能对我这么笑。” 江城阑怔愣住了,很快就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 正想告诉他,他不是在做梦。 那人就先她一步开口,“反正是我自己的梦,我想怎么样都可以吧?” 他像是在跟江城阑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但很快,他就付诸行动了。 砚慕清坐起身来,但由于长时间躺在冰榻上,后背有些僵硬。 他揉了揉后腰,道:“怎么做个梦,感觉还这么真实?讨厌!” 说罢,少年把视线转向了江城阑,顿时撅起了嘴巴,道:“你看什么看?还不过来给我亲一口?” 江城阑眉头一紧,正想说点什么,那人已经熊抱了上来,亲亲热热地亲上来。 这种事情已经不是头一回了,江城阑倒也并没有觉得不自在,只是觉得和以往有些不同。 等到江城阑意识到的时候,那人已经摸到了不该摸的位置。 江城阑一只手攥住那人不安分的手腕,另一只手捏着他下颚,把他的脸控制在距离自己一尺的位置。 砚慕清一脸的不悦,“反了你了,在梦里还不听话!” 说罢,那人竟然还起手来,趁着江城阑不留神,已经把人反手按在卧榻上。 江城阑皱眉挣扎了几下,怒道:“砚慕清!你疯了吗?” 砚慕清俨然还没有意识到状况,反手在她屁股上拍了一巴掌。 “我为了早点和你成婚,连命都快丢了,你给我摸一下怎么了?更何况,这还是在梦里。” 似乎是训斥,可语气里又带了点委屈。 江城阑怔了怔,想指责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她只道:“不是做梦,先松开我。” 少年似乎不信,毕竟……如果现在不是在做梦的话,江城阑肯定已经揍他了。 “怎么证明?”虽然砚慕清不相信,但还是松开了手。 江城阑的手腕被他攥得生疼,她皱着眉揉了揉手腕,道:“你想怎么证明?” 证明一个人不是在做梦? 这件事本身就已经超出了江城阑对幼稚的认知,她只是无奈的问。 砚慕清却笑嘻嘻地说:“你现在过来亲我一下,我就相信你。” “……” 江城阑总觉得他是故意在占便宜,但一想到方才他说的那些话,心里有点松动。 她心理建设了良久,还是凑过来,在他面颊上亲了一口。 少年愣愣的僵坐着。 江城阑则是有些不知所措。 因为砚慕清的强烈要求和百般撒泼,亲亲这回事已经习以为常了。 可一直以来,都是砚慕清缠着磨着要亲她的,江城阑倒是极少主动亲他。 被亲的少年轻叹一声,“果然是在做梦!” 江城阑无奈,在他腰上捏了一把,少年疼的龇牙咧嘴。 她问:“疼吗?” 砚慕清都快疼哭了。 倒也怪了,和噬寒兽打斗的时候,受了伤,比这痛上几十甚至几百倍,砚慕清也没觉得有那么疼。 可就是江城阑这一下,甚至没用多少力道,他的眼眶都红了。 江城阑揉揉他的脸颊,“别哭,我让你捏回来。” 砚慕清轻哼了一声,道:“我才没有那么幼稚呢!” “……” 江城阑心想,你的幼稚程度堪比三岁孩童。 诚然,她没有真的这么说,只是搂着砚慕清的肩膀,道:“好了,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砚慕清把身子转向一边,赌气着说:“我不要告诉你!” 难得的,经历了这次的事情,江城阑对他的耐心多了不少。 她一条腿跨上卧榻,从背后抱住了少年的身子。 那人身子僵了僵,低声嘀咕道:“还说不是做梦,你都没怎么抱过我。” 江城阑怔了怔,脑袋飞速旋转,似乎……还真没怎么有过。 “对不起。”她的声音很轻很轻,像是一根柔软的羽毛,在砚慕清心头上扫了下。 少年眸子微颤,道:“你怎么……又跟我道歉?” 江城阑抱着他,脸颊贴着他脖子,“是我不好,委屈了你,言言,对不起,原谅我,好吗?” 砚慕清晃了晃脑袋,道:“我才没有怪你,我……我没那么小气。” 这话似乎没有什么,可就是让江城阑听了心里一涩,只觉得心中的亏欠更大了些。 她不明心意,对他没有用心。 但他却……没有怪她。 江城阑抱着他的手收的更紧了,“我喜欢你,言言。”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砚慕清却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什么?”砚慕清不敢置信的问她。 江城阑深吸一口气,像是在跟自己的内心作斗争似的,坚定地说:“我喜欢你,我现在才知道,会不会太晚了?” 砚慕清连忙转过身来,面对着她,一双狐狸眸子红红的,像是要哭了。 “你怎么……你怎么还哭了?”江城阑有些无措地问。 砚慕清胡乱的蹭了蹭眼尾,问:“你可不可以,再说一次?” 江城阑笑了下,捏了捏他的脸,道:“我说,我喜欢你,言言。” 少年瘪了瘪嘴儿,道:“这是最后一次了吗?” 江城阑一贯不爱说这些酸溜溜的话,从前也说过类似‘这种话,我只说这一次’的话。 可此刻的她却摇了摇头,道:“不是最后一次,你想听多少次,我就说多少次给你听。” 正当少年想让她再多说几次,江城阑意识到了不妥,改口道:“也不能让我一直说,每日……一次。” 果然,少年的脸一下子不高兴了起来。 其实,若是方才江城阑没有说想听多少次都说的话,砚慕清也会满足于每日听一次,可是有了先例,他自然是不乐意的。 砚慕清可怜兮兮的求她,“三次行不行?” 江城阑想拒绝,让他不要太过分,可一瞧见少年那双漂亮的眼睛,此刻正眼巴巴的祈求,她便不忍心拒绝了。 “好吧!”江城阑答应了下来。 砚慕清连忙行使自己的权力,“那你现在再说三……不,再说一次,我要一次一次听,多高兴一会儿。” 江城阑无奈的笑了笑,道:“但在那之前,你先告诉我,到底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不是去参加庆宴的吗?” 砚慕清别别扭扭的垂下了头,摆弄着手指,道:“本来……本来是去参加庆宴的,但是……我还有别的事情。” “什么别的事情,给我说清楚。” 这若是在以前,江城阑怕是早就受不了他这样吞吞吐吐的样子。 但此刻,她很有耐心,等着他和盘托出。 砚慕清只好实话实说:“我想早点娶你,可是……爹爹说,要想让他赐婚,就得先继承妖王之位。但我现在的修为,难以堪当大任。爹爹就让我来这里,把他困了多年的噬寒兽杀掉。噬寒兽身上的寒气,和与之战斗会提升我的修为,等我杀了他,再取它的心脏吃下去,修为就可大增。” 江城阑也猜测到了些许,但没有这么完整。 她无奈的看了眼少年,一时间竟不知道应该责怪他还是安抚他。 砚慕清也感觉到了,低垂着眼眸,小声说:“我知道我没有事先跟你说,是我的不对,我……我下次不会这样了,你别生气,好不好?” 他现在是多少有点害怕的。 毕竟,方才江城阑才承认了喜欢他,现在会不会因为生他的气,就后悔了? 江城阑揉了揉少年软软的头发,道:“我没生气,但是下次真的不准这样了。不管什么事,要先和我商量。更何况……” 她顿了顿,深吸了口气,“你想和我成婚,不必妖王陛下的赐婚。” 这话说得再明白不过,砚慕清却有些呆愣的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还说:“我也是想尽快娶你,我想和你有更多时间相处,只有这个办法,才能名正言顺。” 江城阑无奈的揉了下眉心,道:“我的意思是……你想娶我,什么时候都可以,我会答应,不需要别人来命令。” 砚慕清愣了好一会儿,惊喜的问:“真的吗?我什么时候都可以?” 江城阑点了点头,算是承诺。 可她忘了,砚慕清是个没皮没脸的,竟干脆说:“那明日,今日,我们现在就成婚。” “……”江城阑有些后悔说了那样的话。 看样子,以后跟砚慕清说话之前,得先考量过才行,不然,按照这小子的脑回路,她早晚把自己卖了。 江城阑拍了下他的脑门儿,“你疯了吗?现在成婚,在这个鬼地方?” 少年四下打量了一番,自己还身处于山洞之中,周围除了石头,就是这座冰榻。 他这才觉得,这场合……似乎有些不妥,只好退而求其次,“那我们现在就回去,回去之后就成婚,好不好?” 自己说出口的话,江城阑也不忍心在打击他一次,只好点了头,“回去后可以成婚,但是不准着急,明媒正娶,礼数要周到。” 砚慕清虽然觉得那些东西无所谓又繁琐,但江城阑是最注重名正言顺的。 他连忙点点头,答应:“好,我回去就告诉我娘,她肯定比我着急。” 江城阑无奈的笑了,总觉得自己好像是被骗到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