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楔子 我从今年年初起就辞职回了重庆,打算调整一段时间,看看书,玩玩游戏,奢侈地过点放松生活。而辞职就像失恋一样,都要告别过去,开始新的或颓废或积极的人生,递交辞呈后终于松了口气,打包行李,准备回到这个生活了多年,承载着我许多快乐记忆的城市。 之所以选择山城重庆,原因在于它是我念书,成长并结识到许多铁哥们的地方。在重庆,骑自行车或者电动车出门随时会因为突如其来的陡坡而化作脱肛的野狗直飞下去,爬坡时又会变成一蹦一蹦的青蛙,痛苦万状地胯下夹着爱驹在三十度或者四十五度的仰角陡坡上艰难大唱“我要一步一步往上爬”…… 40摄氏度的高温里不少男人光着膀子在路边的火锅店里拼酒划拳,这是一个朝气蓬勃,民风火爆并且充满离奇景观的都市,但它又不同于许多地域津津乐道的“彪悍”,有时候甚至热情得可怕,或许有一个词可以形容重庆——江湖。这是一个偌大的江湖,从起居饮食到衣食住行,都充满了江湖气息。 大学时期我和男友曾经因为怕暴露性取向而搬出各自的宿舍,在论坛上发消息和不少GAY合租过。合租这事很神奇,就像室友一般,吃喝拉撒都在一个两室两厅的居室里,早上各自穿着内裤晃荡来晃荡去,喝牛奶占洗手间,晚上各自或叫床或争吵,男生又都大大咧咧的,几乎没有多少隐私可言。 但凡合租时间超过一年的,在分道扬镳后,有一部分会成为很好很好的朋友。就像住在同一屋檐下的家人一般,虽不一定时时联系,却总能在问候时有聊不完的话题。朋友又有朋友,朋友的朋友又有他们的朋友,有人喜欢一夜情,有人喜欢混圈子,有人则洁身自好……俨然是一个秘密的小社会,有1有0,有当苹果店长的,有卖邮票跑银行的,有在新华社的,三教九流,兼容并包。外表看上去大部分都挺正常,只是大家都是GAY。 就像哈利波特里的对角巷又或者九又四分之三站台,有时候我们表面看到的,和实际的内在完全是两个样。有点像一个小小的社会——大社会里套着的某个有着共同特征的小圈子。 住的小区是当家找的,当他听到要回故乡,便兴致勃勃地先回来租下一个小区里的单位。据他说这里也住了不少GAY,两个男人牵着狗散步,一眼就能看出来,隔壁还有独居的小零。 当家提前回来应聘上班,朝八晚六,早上睁开眼就不见人了。而换城市的搬家是个浩大的工程,包裹陆陆续续来,许多东西都需要重新添置,于是就剩下我这个无所事事的待业青年每天吃力地与快递小哥一起蚂蚁搬家,把物流公司送来的家当扛进电梯,大部分还是我们在原来的城市打包邮寄的玩意,五月份搬家滋味绝不好受,要汗流浃背地挤货梯。这个时候重庆人的热情就显示出来了——几乎每个路过的人都会帮我抗着楼下的防盗门,住一层楼的还会帮我一起玩会搬运工的推箱子游戏。连送餐去别家的KFC小哥都会把快餐放在箱子上,陪我一起又推又拱,把纸箱子们送进家里。 林泽就是在这个时候认识的,起初我没有看出他是个GAY,说实话我一直在好奇那些什么腐女雷达,GAY雷达是怎么探测出来的,为什么当家一眼就能看出别人是GAY,我就总是对路人很麻木呢? 林泽住我家对面楼,看到我汗流浃背地和快递小哥在推一个大箱子,于是从花园另外一头过来,帮我们顶着门,说:“你们新搬来的?” “对头。”我十分狼狈,林泽帮我们把箱子推进电梯里,又推回家,聊了几句就走了。 回来以后我想了想,这天晚上当家的下班后,吃饭时我说对面有个人,可能也是GAY,平时可以找他们一起玩。当家的哦了一声,经过我的详细描述后,他想起来了什么,说:“这人有男朋友,养了一条阿拉斯加,刚搬回来的时候见过,我还和他男朋友聊了很久,是很不错的人,说好周末一起去打羽毛球的。” 我瞬间就震惊了,脑海里已经给林泽和他男朋友以及阿拉斯加翻来覆去地构思了许多个两人一狗的感人故事,但没过多久,晚饭后关于林泽的故事,就被另一个朋友的失恋感情问题挤到了九霄云外。 第二次见到林泽,是傍晚下楼打太极拳,我早上起不来,只能挑黄昏时装模作样地在偏僻的草坪上练几招,这次林泽带着他的阿拉斯加出来遛了,问我说:“你这个太极拳怎么和别的不一样?” “很偏的流派。”我告诉他:“确实和现在流行的杨氏,陈氏都不太一样。” 林泽牵着他的阿拉斯加在一旁看,打完以后他又问我:“你男朋友说话挺有趣的。” 我一听就知道他也和当家聊过了,于是便和林泽八卦起来,说了几句他的狗,正想问他有没有什么好故事告诉我,林泽就说:“我是记者,你有什么料可以爆么?” 我被他一句话堵得泪流满面,无语问苍天,提议去吃冰淇淋吧,于是林泽把阿拉斯加系在栏杆上,跟我去买冰淇淋吃。 那天起我经常在楼下碰见遛狗的林泽,他看到我的时候就会把阿拉斯加拴在栏杆上,过来跟我一起打太极。林泽非常非常的聪明,不到五六天就全部学会了,动作还打得有模有样。但他下班时间不太规律,偶尔还要加班,碰上我的时候就会打打拳,见不到我的时候就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于是我们隔三差五地在楼下碰头,做点懒人的运动,再去便利店买个冰淇淋吃,顺便给傻乎乎蹲了半天的阿拉斯加买根火腿肠。闲聊多了自然就熟络了,况且有的人天生很快就很熟,有的人认识一辈子也不容易熟。林泽的兴趣圈和我出奇的吻合,有将近70%的契合度,他某天终于问出了一直疑惑的话题:“你到底是做什么的。” 我说:“我是作家。”继而意识到这个词太给自己脸上贴金了,马上改口说:“我是小写手。” “你也不像写手。”林泽又怀疑地说。 我只得让步,说:“好吧,我是兼职写手,或者说写手是正职,之前领薪水的工作才是兼职。” 林泽说:“起点么?我们很多同事经常在起点看书,像斗破苍穹,凡人修仙传……” 我诚恳地告诉他:“那些口味都太轻了,我们一般喜欢看淫唐传,GAN死老板,GAN死教官,GAN死骑士长,GAN……西楚霸王一类的……直男么?我为他们力荐阿里不达年代记和朱颜血……” 罗森大人纵横十年,是个男的就简直如雷贯耳,林泽当场被呛着了,我又说:“回去给你看我写的,留个QQ。” 当夜回去后我给他发了西楚霸王,那边发了个坏笑的表情,十分钟后是一连串省略号,被我摇了几次,始终没有回复,过了两小时以后打电话来问我:“怎么这个文档不全,下面的呢?” 于是我如实回答他:“下面的没了,太监了。” 林泽看个高H都能掉坑里,听得出他相当的郁闷,我又说:“有空来我家玩吧,做广东菜请你吃。” 林泽和我约好等周末他男朋友不加班,就买菜来我家做饭吃,但又过了几天后的一个周末中午,我下楼取快递,顺便去还楼下送火锅外卖捎上来的不锈钢盆子,路过面馆的时候听到一个声音在喊我,转头一看是林泽。当时林泽的表情明明白白地写着“救我”,我看了简直是哭笑不得——他穿着背心与很短的运动裤,脚指夹着双人字拖,见了我犹如见了亲人,泪流满面道:“借我十块钱,我等半天了,刚想要给谁打电话,朋友都住得有点远……” 刚好还完锅有十块钱押金,就帮他付了吃面的钱,看他样子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明显周末睡到自然醒,穿着短裤拖鞋下来吃了碗面,发现忘记带钱和钥匙。 “你手机没带吗?”我问。 林泽郁闷地说:“没,本来想着下楼吃个饭,结果钥匙也没带。” 我问:“和你一起住的人呢?” 林泽道:“去成都了,晚上八点才回来。” 我当场就囧了,说:“你来我家玩吧,可以等他。我家那个也不在,去兼职婚礼司仪了,要下午才回来呢。” 林泽道:“不了不了,你男朋友说你辞职了还是很忙,天天在家上班,占你时间多不好意思,你再借我点钱,我买包烟抽,去找南坪的朋友玩。” 我拿了快递上楼去,找了一百块钱借他,林泽马上道谢了谢了,我开着门,也穿着人字拖短裤出来,送他到电梯口,问他待会晚上过来蹭饭吃不,林泽说:“不用,我要么晚上睡朋友家……” 正说话时,走廊里传来砰的一声,门被风一吹,关上了。 我:“……” 林泽:“……” 听到家门自动关上时,我唯一的念头就是:还好带了一百。 于是我也没法干活了,只得出去打电话给当家,那头猪熊要中午两点后回,我和林泽俨然成了难兄难弟,只得拖鞋短裤地去星巴克里坐着,重庆开始升温已经持续好几天了,初夏时满街都是这么穿的男生,倒也没什么。 两杯咖啡一包玉溪,找外面的吸烟区坐着,准备打发这个无聊的午后,林泽随手拿画报翻了翻,说:“前几天朋友介绍我个高帅富,你要认干爹或者哥哥么?” “哦?”我的心中马上升起了八卦的热血,说:“不认干爹也不认哥哥,但有点好奇,描述一下?多高,多帅,多富?” 林泽无奈道:“其实也不算太高帅富,只能说是一般的小高帅富,但那人太热情了,招架不住,还是自我感觉特别良好的那种,想让我当他弟弟,换你的话你怎么说?” 我说:“你告诉他‘老子不找高帅富,老子就是高帅富’。” 林泽噗的一声把咖啡喷了出来,笑道:“好,老子就这么跟他说。爷不嫁豪门,爷就是豪门哈哈哈。” 我问:“有什么故事么?狗血点的,少来高帅富,现在读者都不吃这一套了。” 林泽想了想,说:“只有我自己的故事,有点曲折,一天说不完,你要听么?” “行啊,你说吧,我把你的故事写下来可以不?”我找星巴克的小哥要来纸笔,准备写写画画,理一理林泽那错综复杂的人物关系线,林泽饶有趣味地看我落笔,答道:“当然可以,我也挺想总结点自己的故事的,可惜我不会写小说,不用分我稿费,写完让我看看就行了,出书的话送我一本。” 我说:“我也不是科班,兴趣驱使,写着写着慢慢的就会一点了,给你换个名字吧。”林泽却很大方地说:“不用,有什么好怕的,我还在读大学的时候就出柜了。” 这是一个相当有份量的开头,我说:“还是换换,免得你单位里不好混……从什么时候开始说呢?你现在还是单身吗?一夜情不?” 林泽笑了笑,说:“以前偶尔有一夜情,不过我的发小很烦我去一夜情。最后一次一夜情是在去年了。” 那是一个周日的清晨,林泽七点半回到家,刷牙,洗脸,听到拖鞋声,便把洗手间的门打开。 “又一夜情去了?”郑杰站在洗手间外问他的发小。 “唔……”林泽一脸疲惫,刷着牙,看着镜子里的郑杰,郑杰皮肤黝黑,眉毛很浓,一米八,很有男子气概,穿着蓝衬衣,一副要去上班的模样。 林泽满嘴泡沫,摇摇头,又点点头,以眼神示意。 郑杰教训道:“你这样不行。” 林泽蹙眉摇头,摆摆手,示意没有。 郑杰点头道:“没有就好。” 林泽吐掉泡沫,拿毛巾擦嘴,说:“有过夜,只是睡一起,但没做那个,不是一夜情,不像你想的那样。跟上次那人,你见过的。” 郑杰:“分了?” 林泽没回答,他昨天晚上睡得不好,黑眼圈很重,郑杰又道:“就是一夜情。” 林泽坚持道:“不是,我要洗澡。” 他开始脱衣服,解皮带,郑杰便把门关上,走了。 林泽站在哗哗的热水下,头发淋得透湿,搭在额上,深吸一口气,想到昨天晚上见的网友,他和那网友见了三次面,谈了两个多月,昨天晚上才正式在一起。对方不算太帅,但总体还是顺眼,一再要求去开房,林泽开始有点不太情愿,但在路上说着说着,最后还是去开房了。 晚上郑杰给他打了几个电话,他只是简单地回答知道了,没有乱搞,是正常的谈恋爱。想来想去,临时又跟对方说不做了,先不想做,盖棉被纯聊天吧。 对方虽然不太情愿,却也只得勉强答应。并对花钱开个房躺着睡觉的行为颇有点不乐意,事实上从那网友的性格可以看出,他不是林泽喜欢的那种类型,对上床太急切了,而且还有点娘。想先让林泽上他,再上林泽。 林泽一来不喜欢做零,大部分时间都是做一,毕竟做完后面很不舒服。 二来他觉得谈了两个月就上床还是有点草率了。 清早林泽起来的时候对方已经走了,房费也没结。 林泽不知道要不要主动和网友联系,看对方怎么说吧。 他是想认真谈场恋爱的,奈何总是碰不上对的人。 见面的网友不是他不喜欢对方,就是对方不喜欢他,好不容易碰上一次两人都有点意思了,又在逐渐深入的相处中,发现对方的性格自己接受不了。 圈子里很多人只想当炮友,没想到那么长远的事。 郑杰在外面说:“加班,走了。” “拜。”林泽说。 关门声,郑杰走了,林泽洗好澡出来,躺在沙发上看手机,看到桌上有早饭,便起来吃了。郑杰也见过那网友,明显的不太喜欢他,说他娘娘腔。 林泽叹了口气,又想到郑杰,可惜是个直男,他俩从小就是邻居,小学在一起念,初中分开各读各的,高中林泽转校后又在一起念,大学又分开各读各的。 毕业以后出社会了,为了省钱,林泽便找郑杰合租一套房,正好郑杰家里情况异常复杂,也想搬出来过,便在一起搭伙住了。郑杰什么都好,人高大,相貌也英俊,不娘。 直男当然不娘,在山城这种小男人多的地方,郑杰算是很出色的了。林泽在读高中的时候曾经还有一段时间喜欢过他,但知道他是直男后,慢慢的就没兴趣了,兔子不吃窝边草,天天在一起的哥们,对方有什么优缺点再清楚不过,何况是直男。 郑杰在外人眼里条件还是很好的,然而一深入接触就会涉及很多无关性格的头疼问题,他月薪太少,每月收入三千出头,勉强只能糊口,花钱又厉害,交完房租水电,请客应酬吃饭后,基本就是个月光族。 况且郑杰家里还有一本说不清的烂帐,山城的男人脾气都火爆,但居家小男人也多,女生比男生彪悍…… 林泽吃过早饭,躺着躺着就睡着了,直到有人敲门。 林泽过去开门,看到走廊里站着三个男人,其中一个领头的带着墨镜,穿件背心,手臂上还有纹身。 “请问郑杰住在这里吗?”墨镜男说。 林泽心里咯噔一响,说:“没有。” “他就住这。”另一名跟班朝墨镜男说。 林泽坚持道:“没有,他是我朋友,偶尔会来看球,过夜,真不在这里住。” 墨镜男怀疑地朝家里看,林泽知道这些黑社会都惹不起,必须跟他们好好说话,又耐心道:“这房子是我租的,郑杰真的不住这里,我们都半年没联系了。” 墨镜男道:“没事,你忙吧。” 林泽点了点头,说:“那对不起了,各位大哥。” 林泽关上门,瞄了眼钟,下午五点,进房间给郑杰打电话,说:“讨债的来了。” 郑杰马上道:“别给他们开门。” 林泽说:“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他拿着手机,凑到猫眼去看,三个黑社会还在走廊里,郑杰说:“我妈告诉他们的吧,人走了没有?” 林泽到阳台上点了根烟,答道:“没走,在外面守着。” 郑杰站在人来人往的广场,把单肩文件包朝肩上捋了捋,白衬衣已被汗湿得透明,过路的人还在打量他,天气热得要死,七月的山城就像个巨大的烤炉。 他说:“吃饭了吗?你有钱没有?这月老板拖着工资不发,我剩一千三了。” 林泽说:“这个月还剩两千,要不你先拿一千去?” 郑杰说:“你别太早出门,六点下来吧,小心被他们跟踪。” 林泽:“去哪儿?” 郑杰:“北城天街等你吃晚饭,不见不散。” 2 第一章 江北,北城天街: 这里是整个山城最多GAY聚集的地方,星巴克,哈根达斯,阿里与艾德,斗牛士,星光68,林林总总的食店与商场释放着冷气,一如北京王府井,广州中华广场。 花枝招展的GAY们从下班时间开始就从这里路过,有来见网友的,也有约了出来看电影的,有高的矮的,胖的受的,穿黄色绿色束脚裤小皮鞋挎LV的,也有皮肤白里透红,戴着美瞳,画了眼影的妖孽,偶尔一个穿着背心,露出健壮胳膊的猛男经过,一身肌肉总是引得过往小GAY们明目张胆地看,评头论足。 林泽想来想去,还是发了条短信给昨天见面开房的网友,对方不主动,自己就主动点吧。 林泽问他来不来北城天街,和郑杰一起吃晚饭,对方没回。 他在广场上看着路过的妖孽,今年正流行灿头,是个人就喜欢把两侧以上的地方修得铁青,短头发像只公鸡般竖着,他到北城天街外站定,低头给郑杰发短信。 哈根达斯里的小零一边按手机,一边漫不经心地看他。 郑杰就像从水里捞起来的,找到林泽,问:“人走了没有?” 林泽说:“没有,出门的时候他们还等着,现在给你钱?” 郑杰说:“你借我一千,我这还有一千,先把利息还了。下个月我帮你还信用卡。” 郑杰来了以后,哈根达斯里的几个小GAY的眼睛恨不得全粘在他身上,隔着玻璃墙说说笑笑,还朝林泽他们打招呼。 林泽本来就嫌这天气热,在家里睡了一天,一出来也开始冒汗了,带着郑杰去找提款机,拿了一千给他。 郑杰在广场偏僻处打电话,示意林泽先躲起来。 林泽进星巴克去要了杯冰水,坐着看他。 郑杰的五官在高温下有点扭曲,等了足足十分钟,几个黑社会来了,郑杰比他们个头还高,站着数钱给他们,话一直没停过,想也是让他们别去找林泽麻烦。 林泽说不出的同情郑杰,郑杰的妈还在他们小时候就特别爱赌,赌□□,赌双色球,打麻将,凡是能赌的都扑上去赌,各种赌,欠了一屁股赌债还不上来,还源源不绝地找郑杰要钱。 郑杰的爸到南方去做生意了,姑妈还在山城生活,和他妈势不两立,见了面就恨不得杀了对方。摊上这么个赌鬼老妈,郑杰的童年一直在要债,吵架,饥饿中度过,家用拿去赌,郑杰的赡养费也拿去赌,没完没了的欠债。 郑杰人高马大的,性格也好,然而总是找不到女朋友,就像林泽自认为在GAY里条件属于很不错的了,也一直单着。两人素来是难兄难弟,郑杰知道林泽的性取向,也没嫌弃过他,毕竟人活着,能有这么个哥们也不容易。 出社会以后郑杰每个月还是会零零碎碎给他妈点钱,林泽问过一次郑杰,他妈到底欠了多少钱,得到的答案是: 一百四十万。 林泽觉得自己一辈子也赚不出这么多钱来,况且郑杰连房子都买不起,姑妈倒是有点钱,但姑妈的钱跟他家没关系。 郑杰把讨债的打发走,进星巴克来,吁了口气。 两人看着对方,无语。 “吃饭吧。”林泽说:“饿了,中午没吃。” 郑杰道:“串串。” 荤素三角串串香,山城是个包容性很强的地方,老板一边上菜一边和客人互相骂,白天四十度的高温,到得晚上火锅摆了满街,男人们光着膀子朝女朋友吹嘘个没完,麻辣烫吃得满头大汗,热火朝天。 在老城区里开瓶啤酒,与隔壁金碧辉煌的星光68,希尔顿酒店仿佛是两个互不相干的世界。 “我姑今天又让我去相亲。”郑杰说。 林泽把穿在竹签上的生菜叶子边缘撕掉点,一大棵生菜放进麻辣锅里烫,唔了声,两人坐在小板凳上,对着火锅里插着的一大把签签,挑来拣去。 “这次别再给相亲对象说你妈的事了。”林泽说:“每次抖了家底都只能等分手。” 郑杰难得地笑了笑,说:“一起打拼撒,老子就不信没愿意一起白手起家的好女人。” 林泽道:“谁和你一起打拼啊,没车没房,前途堪忧,撑死了也是小主管,又不是说未来指日可待,结婚了还得租房住。” 郑杰道:“你也没好到哪去。” 林泽道:“是哦,但我又不结婚。” 林泽大学毕业以后出柜了,就没和家里联系过,被他爸打了一顿差点打死,便离开和郑杰的老家四川某县城,到重庆来谋生,不再和家里联系了。 他爸就当做没他这个儿子,当然,比起郑杰那个没事就喜欢给他找相亲对象的姑妈来说,林泽还是宁愿过得自由点。 林泽在报社当个小记者,一个月工资加稿费五千二,上下班还有点交通补贴,年终奖一两万,日子不像郑杰般过得紧,偶尔带着笔记本去星巴克里装装小资,还是过得蛮滋润的。 但林泽也郁闷,林泽郁闷自己是个GAY,而且找不到另一半。 郑杰说:“要搬家了。” 林泽想了想,黑社会不知道怎么找上门的,来了第一次肯定就有第二次,只得准备三个月房租定金,搬家。 郑杰没有说什么连累他的话,只是喝得眼睛发红,不停地给林泽倒酒。 林泽心想你这解决方法就是治标不治本,但自古父债子偿天经地义,郑杰不给钱那黑社会,那三人肯定天天会来缠着。 他又想起余华的《活着》,换个角度的话,儿子不长进,欠下一屁股烂帐,父母也只能卖了房子田地,给儿子还债。 郑杰还是挺不容易的,但想到要搬家,林泽就很烦。 郑杰喝得脸色通红,搭着林泽,两人晃晃悠悠地回家去。 “兄弟伙。”郑杰说:“你说我什么不好?啊?你说我哪里不好了嘛。” 林泽也有点醉了,走路尽打摆子,说:“你没车,没房!娶了老婆还要让人跟着你租房住吗?” 郑杰道:“我人好!跟着我!房子会有的!” “是是是。”林泽说:“你说我哪里不好了啊,我也很好,怎么就找不到呢?” 郑杰停下脚步,戳戳林泽的头,说:“你太空虚liao。” 郑杰走着走着就吐了,林泽头晕眼花地把他扛上电梯,抱回家去,关了灯,回房间睡觉。 林泽在黑暗里翻来翻去,冷气开得太低,空虚寂寞冷,片刻后起来开电脑看GV,撸管子打了一炮,纸巾扔在垃圾篮里,带着疲惫与满足感睡了。 第二天,两人一先一后起床去上班,林泽的公司要坐轻轨再转一次公交车,路上要耗掉接近一个小时,车上是个人就拿着手机刷微博,发短信,看新闻上网。 林泽在车上翻翻报纸,没看到什么好新闻,估计本周专题还是长江涨水,要怎么联系上生活和娱乐主题倒是个难事,也没有明星来重庆开演唱会……他也摸出手机,想想又和昨天开房的男人发了条短信,问:【吃饭了吗?】 对方还是没有回复,林泽便先去翻一个和台湾香港记者联系的□□群,问苹果日报今天的头条——张柏芝和谢霆锋离婚,这个可以有……张学友要到万州开演唱会,可怜的歌神,一大把年纪还要登台养家糊口,还跑郊县去开演唱会。 林泽搜集了一会信息,看门户网,网易依旧是一群精英,片刻后又打开他的某个群,里面还是一群妖孽在老公老婆地叫,发重口味裸男图片,抱怨周一要上班。 有□□加他,网名是“健身教练”。 林泽还有点没睡醒,以为是认识的,加了以后问了一句:【你是?】 健身教练:【176,138,1。你?】 林泽面无表情地把这个□□拖黑了,出轻轨,挤公交去上班。 月初公司换了个总监,新官上任三把火,开始整顿,训话,开会,以后上班不能再迟到早退,记者外出采访需要在六点前回单位打卡。 不少人连辞职的心都有了,林泽仿佛听见周围一片心灵的哀嚎声。 “林泽。”总监点名道。 林泽收起手机,抬头,总监说:“你到黄震的组里去,以后不用跑外面采访了,专心协助她把图库做好。” 林泽:“……” 这个消息不亚于一个晴天霹雳,林泽转头看,那个叫黄震的同事朝他笑了笑。 “为什么?”林泽知道在这种场合直接问是大忌,但他还是没忍住,朝总监说:“我在娱乐频道做的几个专题刚上没多久,都两年了,我希望能继续在娱乐频道。” 总监说:“网站有自己的考虑,以你的能力在哪个频道都不愁,有事会议结束后到我办公室来沟通。” 林泽有点懵了,这是怎么回事?他早就知道要换总监,前总监因为网站刷点击刷流量被总部开掉了,现在换了个新总监过来,什么事情都不明白的情况下就要换人? 让他换频道也就算了,居然是跟黄震?! 一年前黄震刚进来的时候就是跟着林泽实习的,林泽手把手教他,把他带了出来,黄震每天混日子,不愿意出去采访,最后前总监让他去图库,也没怎么管他,但至少给了他一个就业机会,否则以黄震的考核成绩,转正都很勉强。 结果现在让林泽到曾经带过的新人手下去,去当他的下属!林泽只觉这个世界真的疯了。他跑死跑活,风雨无阻地每天去采访,娱乐频道的流量一直是整个网站最高的,比房产的涨势还要猛,按这么下去,林泽再过一年当上频道主编不是问题。 正在事业上升期的时候,突然毫无道理地给他来了这么一出,简直是莫名其妙。 总监介绍了另一个姓康的新人,这个男生看上去刚毕业,名牌大学生,介绍到娱乐频道,顶替林泽的位置。 “林泽,会议结束后把你手头的采访资源和小康交接一下。”总监说。 林泽总算明白了,这是要赶他走人呢,两年里积累的所有采访联系方式,专家的名片,电影院,公司负责人,剧院负责人,艺人经纪人的电话,全都是他的宝贵资源,现在要让他交给一个新人,让新人上位,明摆着就是坑他了。 他点了点头,起身把门一摔,走了。 这一招做得相当烂,当着总监的面摔门,还是自网站成立以来的第一次,林泽知道自己走了以后同事们肯定心内唯恐天下不乱,有幸灾乐祸的,也有无奈唏嘘的。更有看乐子看笑话的,还有同情他的。 “你不要冲动,林泽。”一名娱乐频道的同事追出来说。 林泽道:“现在别跟我说话,真的。” 他沉默地收拾东西,到另一个频道的办公室里坐着,图库频道只有三个人,频道主编黄震,一个刚转正的新人,还有林泽自己。 黄震和新人还在开会没有回来,林泽坐在位置上打开电脑,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炸了,身后一只手端来咖啡,副总监说:“你得去道个歉。” “我道他先人板板的歉!”林泽大声道:“一来就赶我去坐冷板凳!怎么不明抢!老子辞职把资源全带走也不给他□□的!” 副总监是个三十来岁的男人,笑了笑,说:“你这招不漂亮,别个上周刚来,今天开会就遭你甩脸色,你知道他说的什么?” 林泽不用问也知道新总监说的什么,肯定是一连串的没关系没关系,故作大方以显示自己的胸襟,实际上多半恨死了他,以后还要找借口整他。 林泽道:“我不关心他想什么。” 说着喝了口咖啡,打开电脑,开word,打了三个字:辞职书。 副总监马上就笑不出来了。 “林泽,你考虑清楚,不要意气用事。” “我知道。”林泽打字飞快,说:“你去忙吧,不用管我。” 副总监和林泽关系还是不错的,他又说:“你何必呢?要走也不是现在走。” “不现在走等他炒我拿那点遣散费吗?”林泽说:“我还不至于这么潦倒哦。” 副总监说:“再等等,别一时冲动,你再……” 林泽道:“我会认真考虑的。” 有人在外面喊副总监,他只得出去了,剩下林泽自己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打字,他打了半封辞职信后终于冷静下来了,把文档最小化,端着咖啡,开始权衡利弊。 之前月薪加奖金,每个月至少能领到五千出头,而且从他调到娱乐频道后,整个频道的点击就在稳步上涨,做的专题也很受欢迎。照这样下去做到年底,月入六千不是什么难事,外加一笔年终奖,至少也有两万。 现在来了全网站最冷的图库频道,奖金必须大幅度缩水,加上基本工资,拿个两千八就不错了,再好一点三千多。黄震一天到晚就把暴露的,泳装的,搞噱头的图片朝上放,把整个图库折腾得跟个黄网一样,为了拿那么点流量奖金。 林泽自己是做新闻的,知道今年上半年主城区月平均收入3360。瞬间就拖广大山城人民后腿了。他不禁苦笑,两千八的月入,摊个房租八百,水电费一百多,交通费三百,以前当记者,每个月还有一笔交通补贴,现在连车补都没了。 伙食费,应酬,还要借钱给郑杰那个穷光蛋……杂七杂八算下来,根本不够花。 最郁闷的是新人没有任何经验,来了就要全盘接手他苦心经营足足两年的所有采访资源,新总监简直就是个强盗! 他的老学生新上司黄震回来了,坐在他对面,尖嘴猴腮,脸色发白。 林泽也朝黄震点了点头,虽然有不平,但没必要把气发在他身上,大家都是公事公办而已,他又没做错什么。 林泽打开文档,继续写他的辞职书,不是他吞不下这口气,是确信日子真的没法过。 黄震说:“小林,我是期望和你一起,把这个频道做好,别输给其他频道,我也不知道你对咱们图库这么抵触。” 林泽知道他称呼变了,以前都叫他泽哥,现在直接叫小林,便答道:“不是抵触,确实是自己的问题,不习惯,做惯记者,换了坐班也呆不住。”一边继续打辞职书。 黄震说:“你这人就是太冲动,意气用事,我有很多想法,就是没一个愿意协助我的人。” 林泽嗯了声,以前他最怕就是黄震的想法,黄震异想天开的点子一大堆,根本不结合实际情况来,除了帮倒忙就没别的好事了。 黄震又道:“不过王总为什么让你来帮我的忙,我也不清楚。” 林泽打字停,他总觉得黄震知道点什么,他对这个也实在存疑,按道理说再怎么丧心病狂的上司,也不应该采取这么直接的方式,就不怕其他同事兔死狐悲吗? 包括副总监,开始听到前总监走的时候,林泽还觉得副总要升正了,没想到上头又派下来一个,开始还挺同情他,现在好了,轮到自己遭殃了。 不行,他不去把这件事弄清楚,晚上肯定睡不着。 他决定待会去问,为什么要调他的岗。 林泽登陆□□,想找几个聊得来的,听听意见。 右下角又有图标在闪,林泽点开,看还是那个健身教练,又加他,便点开加了。 对方发来一张照片,那是林泽以前放在同志论坛上的图,那时候他还在读大学,很阳光很灿烂,眉如剑锋,鼻梁高挺,穿个白t恤七分裤人字拖,趴在朝天门的栏杆前看江水。 【这个是你?你多大?】健身教练问。 林泽答道:【我不419。】 回完消息又来了,林泽看了一眼,健身教练说:【你误会了,我也是真心的,想找个好好过日子的人。】 真心的,那就先当朋友吧。 林泽现在实在没空和网友深入了解,畅谈人生了,他自己的人生还是一团乱麻,只得简单地说:【对不起,刚才是我误会,因为你开始就报身高体重,我以为是找419的。】 健身教练:【呵呵没事,兄弟怎么称呼?今年多大了?】 林泽:【叫我阿泽就行,我有点工作上的事要处理一下,待会咱们再聊。】 健身教练:【行,我也去带客人了。】 郑杰的□□头像在闪,林泽正想找他聊聊,点开以后看到他说: 【兄弟伙,老子要辞职了,受不了了。】 林泽:【行,我也辞职了,一起辞职吧。】 郑杰:【不跟你两个说,老子去提货。】 又有□□头像在闪,林泽点开,是自己的弟弟杨宇。 杨宇:【哥,给点钱。】 林泽要疯了。 林泽:【洋芋!你饶了老子嘛!上个月才给你一千,这么快又花完了说。】 杨宇:【我买了个iphone。】 林泽看到这个差点喷血,杨宇说:【办了个话费套餐。】 林泽:【给你五百,多的没得。】 杨宇:【一个月要三百,这个月没钱了,先给我六百可以不,下个月我省点钱用。】 林泽转念一想就明白,杨宇多半还给他女朋友买了个。这讨债的弟弟简直比家门口找郑杰的黑社会还恐怖,但父母养了他十八年,现在发现是个畜生,双方断绝关系,弟弟来讨点钱补贴生活,也是理所当然。 况且杨宇找女朋友也是好事,起码有人去传宗接代,不用折腾林泽。 林泽:【不要省伙食费,吃饱一点,再给你六百,多的没有了,哥哥要去卖血了。】 杨宇:【好好。】 3 第二章 林泽点开另一个朋友。 林泽:【幺儿,哥想辞职。】 对方是个小零,一直很喜欢林泽,曾经天天追他磨着他要和他谈恋爱,又送东西又发短信。 但林泽不太喜欢小孩子,况且弱柳扶风一般的小嫩零,就没接受,明确告诉过他很多次只当朋友。 那小零还是很善解人意的,就是对林泽实在太好了,拒绝又拒绝不掉。最后林泽也过意不去,认了他当弟弟。 圈子里哥哥弟弟喊起来情况很多,林泽不喜欢认那么多干哥干弟,就这么一个弟弟。事实上也经常照顾着他。 李迟然:【辞撒,晚上我们去看电影嘛。】 林泽把情况约略地说了几句,李迟然说:【哎,哥哥,你随便去找个工作,怎么可能找不到嘛。现在卖酸辣粉的一个月也有两千多,何必呢。】 【你朋友这么多,让人介绍个工作,随便做啥都可以,真是头一回听记者说找不到工作的哟。】 林泽一想也是,两千八的工作,对新人来说还好,对一个工作了几年的正式记者来说,实在是太蛋疼了,在1.5线城市里就没法过,更别说买房买车什么的。 更郁闷的是,这个岗位没前途。 但林泽还是想知道总监调他岗的目的,如果是真想锻炼他……好吧,这个可能性明显不大。 他到办公室外敲门,总监似乎等了很久,里面还有姓康的新人,总监说:“来得正好,林泽,关于今天的事情,我也想和你谈谈。” 小康走了,林泽点了点头,说:“刚才是我太冲动了。” “可以理解。”总监说:“心理落差,当初我也是这么走过来的。” 林泽看着总监不说话,总监咳了声,说:“你们年轻人就是冲动,其实呢,换个位置,也有换位置的好处,我们要想的是,怎么把负责的频道做得繁荣起来。” 林泽心想这些全是废话,我之前在娱乐频道付出的努力不就是你说的么?刚来娱乐频道的时候同事们连明星的脸都认不全,好不容易有了点起色,又何必把我调去坐冷板凳? 图库的情况他很清楚,每天除了收纳几张图片,供应给其他频道所需,就根本没有任何发展前途,想做个新闻都没法做,只能在网上东一张,西一张地偷其他网站图片。黄震当了频道主编,必须按他的喜好来,每天找一堆□□大腿的照片朝上面贴图。一被整顿又要全部遭殃,林泽是绝对不会去趟这浑水的。 他关心的是会不会在以后给他新的机会,然而总监的回答令他彻底失望了,扯一堆套话,简单安抚他几句,似乎连话都不愿意和他多谈,就让他回去工作,并说了会议室发火的事情他没有放在心上,让林泽也别带着情绪去工作。 林泽又走了出来,回到座位上黄震笑道:“说开了么?说开了就好了,王总不是记仇的人。” 林泽没有回答他,还拿不定主意时,手机上有人发短信,是个平时和他混得好的技术。 技术说:【泽哥,我猜是有人背后告你黑状,说你作风和性取向问题,新总监才让你去坐冷板凳的。你是不是带新人的时候和黄震结仇了。】 林泽终于明白了,以前带黄震出去采访的时候,估计他还是感觉到了一点自己的性取向。 【我说呢,原来是这样,你确定么?我没有刁难他和他结仇。他实习期差点没过,还是我给他填了单才留下来的。】 技术:【新来的小康说他听到王总说的,他不知道我们有□□监控,回来就和他女朋友在网上聊天,说你坏话。你过来看吧。】 林泽起身到技术那里去,看了一眼□□监控,果然,小康在和女朋友聊他是个同性恋的事,并说了总监非常讨厌同志。 公司里虽然有人知道他是同志,但从来没人敢当面问他,顶多就是私下议论,最八卦的地方就是事业单位和网站公司,林泽以前和小GAY们逛街的时候也碰上过几次同事,没结婚没女朋友,还被几个妖孽挽着手,碰面的时候躲不及了,也不想躲,自知免不了被议论。 既然有歧视成分在里面,再怎么努力也没用,正好辞职,于是去交了辞职报告,和总监,主编挨个谈话,正式离职了。 出来的时候他算了一下还有两万多的存款,反正自己已经被调岗,裸辞也没关系,离职证明过一周再去拿也可以,但要把采访联系方式全部送给新人,再带着他挨个去和别人介绍,那可是绝对不行,触及他的原则了。开玩笑,两年的辛苦打拼全为他人做嫁衣裳,林泽宁愿这点把柄被总监捅到其他同行那里去,也不愿意在这种情况下照顾新人。 爱扣薪水就扣,这些联系方式值好几个月薪水了,离职证明甚至出不出都没关系。 林泽知道副总监还是会罩着他的,毕竟以后跳槽了,大家多半还是在新闻与网站这个系统里,帮他也就是帮自己。 他挎上电脑包,走出街头的时候才十点,阳光灿烂,登时感觉一身轻。生活还是很美好的,区别只在于怎么过,回家了郑杰肯定也会帮他,找工作么,没关系,过段时间再找,当年也是这么到处投简历,认认真真过来的。 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没有房贷,不用养车,林泽深切地感觉到自己是很幸福的。 去哪?林泽现在的感觉就是随便走走,或者朝路过的人大喊他辞职了。 想回家睡一觉,这两年里他几乎就没怎么睡到自然醒过,但回去又怕碰上那几个来讨债的黑社会,便先回了江北区,去星巴克坐下,点杯咖啡,掏出IPAD上网。吃过午饭再回去,或者就在外面呆一天了。 江北区几乎全境WIFI,是家店就有无线网,想吃贵点的可以去两百一顿的自助餐上井,便宜的可以吃凉粉酸辣粉,炖得很烂的鸭头鸭舌,麻辣烫小炒。 可以在港式茶座里点壶茶,两笼点心,三十块钱坐一下午。 可以在大融城楼顶吃正宗的粤菜,川菜,湘菜,东北菜,云南菜,烤鸭牛排,整个北城天街几乎天天都在做团购,买张团购券,二十八打发一天。 晚上等郑杰下班了再一起去吃麻辣香锅,喝喝夜啤酒,或者买点菜回家吃。林泽自己做了这么久的新闻,知道山城地沟油很少,除了少量路边摊的烧烤,大部分店家还是很爱惜名声。 毕竟这里的人脾气火爆的也多,捅出个篓子来,老板肯定要挨揍。 林泽开IPAD找团购,顺便开了一个软件,看附近的GAY有多少,凡是注册了这个同志交友软件的会员,都会出现在附近列表的名单上,照片下还有与他的距离,最近的GAY离他只有5米。 林泽手指抹了抹,把密密麻麻的照片页朝上翻,下面是一大堆在50米,75米,100米,120米的同志,一千米内足有好几页,花枝招展,有秀肌肉的头像,有小清新,有非主流,有素面朝天,有真面目示人,有胖有瘦有MAN有娘……跟同志会所网站翻牌子似的。 山城的同志几乎是他去过这么地方最密集的,比成都,北京与上海密度都高。除了香港之外,基本没有几个城市能和这里相比。内陆城市像哈尔滨,吉林等市,就算在中心商圈打开这个软件,最近的同志也是1KM,5KM的距离。 5米,是谁呢? 林泽抬眼看,看星巴克里的客人,一对男女情侣在左手边聊天,右边是个戴着眼镜在看书的老外,现在才早十点,没什么人。 柜台后的小哥长得很帅,在擦一个咖啡壶,是他?几年前那小哥是林泽最喜欢的类型,高高瘦瘦,皮肤白皙,眸深嘴唇红,穿一身洗得雪白的衬衣很干净。 不过看上去不像个GAY,林泽现在也不喜欢这种干净风格的少年了。 现在喜欢什么类型,林泽自己也说不清楚,郑杰那种么?也没感觉,有安全感的吧,可靠一点。 5米……也可能在外面,更可能是在楼上逛街或者坐着喝茶。 林泽看玻璃墙外,感觉这个世界上的同志实在太多了,怎么还歧视同志?私生活如何关职业什么事啊。 擦咖啡壶的小哥掏出IPHONE。 林泽的ipad来消息了。 追逐梦想的风:【帅哥,你在看哪里?续杯么?】 云梦泽:【不了,免费的话可以考虑。】 林泽抬头,那擦咖啡壶的小哥笑得很阳光,两人都忍不住乐了。 那小哥端了杯冰水出来,说:“昨天就看到你了。” 林泽问:“你新来的?” 小哥点了点头,说:“昨天和你一起那个是你‘朋友’?” 林泽想起来了,昨天和郑杰在这里喝了杯冰水,他朝那小哥说:“不是,是我发小,直男。” 小哥嗯了声,擦了他的桌子,回去继续干活。 林泽喝完咖啡又喝冰水,继续翻他的ipad,看到一个距离120米的人叫“型男会所健身教练”,头像换成了早上那个健身教练发给林泽看的照片,林泽马上吓了一跳,给他发信息。 林泽:【别拿我的照片当头像,兄弟。】 那边倒是很快就回消息了:【呵呵,好,你是我喜欢的类型,忍不住就用了。】 林泽真是败给他了,健身教练说:【没想到在这里碰上你,你也用这个软件?】 林泽:【嗯,不过我不是打算用这个找419,朋友介绍给我用的,就看看附近的人,好玩。】 说完这句,林泽忽然觉得自己有点欲盖弥彰,跟一个刚认识的人说这些做什么?可能他还是在极力告诉自己,也告诉别人,他的私生活并不混乱。 他确实不419,只有在谈一段时间,确定了有感觉以后才会想上床的事,虽然谈了许多次恋爱,却几乎没一次成功的,也被郑杰说怕了,内心深处总是怕别人觉得他乱搞。 就像昨天晚上找的那人,林泽觉得和那网友在一起,虽然没有强烈的爱的感觉,但还是可以发展的,对方是个卖保险的小经理,看样子也像个过日子的人。更重要的是他们上床的时候,林泽还是会硬,性这方面能协调,爱情什么的可以慢慢培养。 结果那人昨天晚上没做,今天也不再联系他了,早上连个短消息都没有,发短信还不回,昨天一天,开房回来没找过他,发短信不回,自己肯定是被419了。 健身教练:【我也不是乱来的人,用这个软件可以看看有没有特别的客人,事先做好心理准备。】 林泽觉得这个解释有点好笑,便问:【什么心理准备?】 健身教练:【避免被骚扰,做我们这一行,被骚扰的很多的,男客人,女客人,还不能明确地说破,否则客人会找借口投诉。】 林泽:【果然做哪行都不容易啊,你怎么就在附近?在逛街吗?】 健身教练:【健身房就在星巴克楼上,上来坐坐么?你下班了?办健身卡不。】 林泽最怕的来了,开始还在想他应该不至于一认识就推销健身卡吧,结果果然推销了,不过他还是相信这个教练没打算赚他的钱,便答道: 【我辞职了,今天刚辞。】 对方说:【有客人,失陪一会。】 林泽无奈收起手机,心想这个可能是在给同志推销健身卡,现在的人做生意都是一套一套的,确实很有点本事。 林泽整个上午就坐在星巴克里算账,算每月开销,算要怎么省钱,算自己的两万在不工作的情况下可以撑多久,勉强撑个半年不是问题,但空窗这么久显然不太好,还是得去找工作。 他开网页看门户网的新闻,新浪,华龙,大渝网,网易,挨个看过去,小哥又给他倒了杯冰水,说:“你做什么的?” “记者。”林泽抬头道:“有什么料可以爆么?” 小哥说:“我想换个工作。”说着双手作了个拿照相机按快门的动作,问:“你们那里招不招摄影师?” “摄影师。”林泽说:“你学什么专业的?” 小哥笑了笑,说:“业余的。” 林泽想了想,说:“我以前做娱乐,生活与娱乐频道。” 小哥擦桌子,收走纸杯,说:“娱记,我懂。” 林泽道:“不,不是狗仔,就是……” 林泽也说不清楚,说:“有消息我来告诉你,你有相机么?可以带相机入职吗?” 小哥点了点头,说:“有个单反,尼康,D3200。你多大了?我84的。” 林泽觉得当摄影师也不错,不过他的单反可能不适合网站,说不定可以推荐给一些对照片效果要求不高的报社……但当他听到那小哥年龄的时候,瞬间就被打击了。 “我86的,比你小。”林泽郁闷地说。 他终于觉得自己老了,风吹日晒对记者行业真的是种摧残,最后竟然败给一个84的,嫩得跟九十后一样,在咖啡店里打奶泡的小哥。 正午一点,林泽顶着烈日出来给弟弟打钱,又收到那健身教练的消息。 健身教练:【下班了,一起吃饭?】 林泽答应了,健身教练又说:【我在上坡的地方等你,星光68门口,红色车子。】 银行恰好就在上坡对面,林泽转过头,看到一辆红色宝马停在外面。 林泽心想哇,有钱人。 他推开门,刹那呆住了。 那一刻仿佛有什么音乐在他的耳边响起,就像电影里男女(?)主角相遇的那样,宝马开车门,一个带着墨镜,戴着名贵手表,穿花衬衣西裤的高大男人从车里出来。 对方的头发剪得很短,却不是刺头,短得显得恰到好处,就像男模一样引人瞩目,转头看了一眼,关车门时手表反射着耀眼的阳光,险些晃瞎了林泽的狗眼。 林泽忽然就有那么点一见钟情的感觉了。 然而下一刻,那男人径自进了商场。宝马后面站着个人,朝他挥手。 林泽:“……” “我叫黄锐光。”那男人笑着自我介绍道。 他穿一身背心七分裤,白运动鞋,黑黑壮壮,胳膊肌肉纠结,明显就是健身教练的装束。 林泽点了点头,心里有点悲哀——以貌取人和拜金主义都是不对的,但是,之前那高帅富不下车多好,现在一比较,给他造成了太大的冲击与心理落差。 4 第三章 林泽把手插在兜里,和黄锐光边聊边爬坡上去吃饭,选了间小店,点了两份豆花饭,一份小炒,突然发现郑杰也在里面。 “哎。”林泽说:“怎么回来了?” 郑杰看了林泽一眼,又看看黄锐光,他正独自坐着吃一碗豆花饭,连个小菜也不炒,五块钱,一碗豆花,一碟红油,一碗饭,就这么打发午餐。 “提货。”郑杰朝黄锐光点了点头。 三人便一同吃午饭,林泽知道郑杰手头很紧,午饭吃不起什么好的,便多点了两个炒菜,黄锐光和郑杰寒暄几句便认识了,唾沫横飞地聊,林泽当着外人的面,也没说具体辞职的过程。 饭吃得差不多的时候,黄锐光切入正题,说:“你们来健身不?” 郑杰知道这套,马上说:“没时间,每天下班都累得像条狗。” 黄锐光给郑杰名片,说:“免费的,健身是一种释放压力的方式,你们可以过来试试。没有别人说的累。” 郑杰接了名片,林泽心想饭都快吃不起了,还健个鬼的身,便招呼服务员付钱,黄锐光马上抢着付账。 林泽最怕欠人情,也怕吃了人这顿饭,以后就得常常打交道,不得不去健身房找他,一来二去,最后还是被忽悠得办卡。 但他和健身教练抢了半天,还是抢不过,只好让他连着郑杰的账一起付了。 林泽吃过饭就回家吹冷气睡觉,郑杰继续像条狗一样地去干活。林泽一觉睡到傍晚太阳从阳台后面照进来,金色的光铺了满地板,醒了,赖在床上就是不想起床,摸来手机看到短信——黄锐光让他和郑杰晚上去健身房玩。 黄锐光:【你不是辞职了么?事业休整期,正好每天锻炼锻炼,充实自己的生活,来吧,体验体验。】 目的很明显了,变着花样地让他们去办卡。 林泽知道对方应该没心发展,只是在拓展业务,要真想试试谈感情,肯定不会让他带上郑杰,也不会把工作上的事扯到感情生活里来说。 开门声响,郑杰知道林泽在家,回来就说:“真羡慕你。” 林泽答道:“辞职了,呆不下去,走人了。” 郑杰脱了衬衣,穿着西裤,一身古铜色瘦削肌肉,站在林泽房间门口秀,作了个健身教练的姿势,又转身让林泽看他的背肌。 两人打小长大,林泽连话都不用说就知道郑杰在无声地嘲笑他中午健身教练的事。 “爬哟!”林泽怒吼道。 郑杰笑着去洗澡,说:“辞了就辞了,多双筷子,饿不死你。” 林泽乏味地起床,趴在餐桌前,郑杰洗澡简直就是光速,冲一下就出来了,到餐桌对面坐下,摸摸林泽的头,说:“真辞职了撒?” “嗯。”林泽说:“排挤老子,让我坐冷板凳儿,一个月给两千八,自己辞了。” 郑杰又起身去拿啤酒喝,问:“什么时候找工作?” 林泽道:“这个月开始找工作吧。叫外卖吃,刚睡醒不想出去了。” 郑杰说:“买了菜,你坐着就行。” 说着进厨房里去忙活,煮了个绿豆稀饭,把买回来的凉菜拌一拌,山椒鸡,海带丝,木耳菜。 林泽的胃口马上就来了,有稀饭吃正好,两人对着桌子风卷残云地把凉菜一扫而光,夜色正好,便坐在二十楼的阳台上,两人挤一张躺椅,肩膀挨着,脚也挨着,像小时候那样,看外面华灯初上的背景,乘凉。 “你说我这种优质男。”郑杰道:“有什么不好?” “是了是了。”林泽哭笑不得道:“什么都好。你要是同志就更好了,咱俩都不用找对象了。” 郑杰颇有感触地点了点头,林泽知道说归说,郑杰不可能和自己谈情说爱,就算真掰弯了,要上床也得尴尬死。忽然想到一件事,问:“什么时候相亲?” “周五。”郑杰道:“一起去见见?” 林泽道:“算了,周五我自己吃吧。” 郑杰说:“这次我姑介绍的对象是做销售的,都说她很漂亮,在兰蔻专柜卖化妆品。” “不错啊。”林泽拍了拍他肩膀,说:“正好是你喜欢的类型。” 郑杰想了一会,说:“我也不知道我喜欢什么类型。” 林泽说:“你喜欢长得漂亮的,有成熟妩媚气质的,不喜欢清纯小女生。” 郑杰道:“你呢?” 林泽说:“我……说不清楚,你知道么?现在不管是相亲,还是介绍,为什么这么难成?男女双方都有责任,相亲是交朋友,不是找感觉,感觉这玩意要慢慢培养的,上次我们婚姻频道请了个专家做访谈,他就提到,现在相亲的状况是:双方都带着幻想而来,男人对性的幻想,和女人对爱的幻想。这两种幻想在根本上就是冲突的,如果当成合作伙伴来见面,或者微博沙龙上的朋友,就会轻松得多。” “男人看到女人,觉得对方不错,想得到进一步表现,女人往往不喜欢太快定下关系,况且想找个有感觉的,男方觉得挺有感觉,女方就未必。实际上大家都说不清感觉是什么,想找个‘有感觉’的,见面能来电的人,不就等于是想要一见钟情么?能一见钟情的少之又少,所以相亲最后还是失败的多。我是对一见钟情不抱太大希望了,想找个先从朋友当起的。” 郑杰说:“也没几个能和你谈得来。” 林泽确实有点职业病,躺在阳台上看夜景的时候还在如果来个全城停电,明天会有什么劲爆新闻,思维漫无边际地发散了一会,差点又睡着了。 郑杰手肘动了动他,说:“洗碗。” 林泽有点硬了,他空窗太久,碰到个男人,闻到点男人的皮肤味道就会硬,郁闷地起身去洗碗,顺便洗个冷水澡降火。 出来的时候郑杰在房间里,门关着,于是林泽回房看GV,郑杰在自己房间看□□,各自解决生理需要,度过了他辞职的第一天。 一连数天林泽都在无所事事,准备下周一再开始找工作,北城天街附近不管白天晚上人都很多,就像大家都不用上班一样,人潮一波接一波的。他早上起来随便吃点东西,便到星巴克去坐一天,周三时上健身房看了一眼,看到黄锐光在给两个穿着像吊带一样的条纹背心的小GAY推销健身卡,说:“暑假都可以过来,哥哥带你们玩。” 林泽只是远远看了一眼就走了,回星巴克里继续坐着,查招聘消息。 记者行业论资排辈的现象不严重,只要度过了被前辈抢新闻,抢署名权的压榨新人期,就正式进入了拿稿子说话的时代,林泽对自己找到一份新工作还是很有信心的。 他看着玻璃窗外来来往往的人,思考路过的行人有什么故事,那个女孩是来见男朋友的,看她那表情明显有点不耐烦,嘟着嘴,等得有点发火了。 拐角处有一对GAY,勾肩搭背地出来,穿着情侣装,高的提着袋子,矮一点的那个正在把信用卡塞回钱包里,可见刚付完账,1被0养着?有可能。 招行的金卡,应该还挺有钱,看年龄不像出社会的人,应该是家里给的…… 信息来了。 这次是一个叫“体育老师”的。 林泽哭笑不得,自己就这么招猛男疼爱吗? 体育老师:【锁骨男,看你在星巴克里坐一天了都,光喝冰水,不怕被赶出去吗?】 林泽一头黑线,把衬衣第二个扣子系上,朝柜台后面喊道:“冰水续杯——” 小哥笑着过来,给他一杯冰水,把手撑在膝盖上,看他的ipad,说:“在勾人?” 林泽小声道:“这类型的你喜欢么?” 小哥摇了摇头,说:“现在勾人的都喜欢装猛男,没几个纯1。” 林泽问:“你1还是0。” 小哥:“1,你呢?” 林泽:“我也1。” 小哥伸手过来点林泽的屏幕,翻回头像列表里,手指点开一个,说:“这个不错。” 林泽注意到经理来了,便小声说:“嘘,我帮你约他。” 小哥看到经理,便马上笑着回去装咖啡豆,在柜台后掏出手机,朝林泽吹了声口哨,指指胸口,示意他自己来勾搭。 体育老师:【你喝了三天星巴克,星巴克的小帅哥是你男朋友?】 林泽:【不是,在家里也要开空调,不如拿电费出来换杯咖啡,你在哪里?】 体育老师:【就在你对面。】 林泽抬头看,对面座位空的。 体育老师:【对面的哈根达斯。】 林泽转头张望,哈根达斯隔了不远,但里面根本就没几个人,全是女孩。 体育老师:【只是五分钟前,现在我在大融城了。】 林泽:“……” 林泽很少像这样被耍,他觉得这家伙很有趣,不过想到黄锐光的健身房会员卡,又提不起兴趣来了。体育老师……如果真是体育老师的话,应该还是不会让他去报什么班。 林泽:【老师,今天不上课?你要教我踢球?】 体育老师:【嗯,放暑假,带几个高三特长生来力帆俱乐部给教练看看,踢了三天球。昨天我在满记甜品里也看到你了,和一个卖保险的。你要学踢球?你条件不行。在场边帮我看衣服买水递毛巾还是可以的。】 林泽知道力帆俱乐部就在北城天街坡上不远处,觉得这人应该没撒谎,又说:【递毛巾什么的就算了,踢踢球还行。】 体育老师:【一般人给我递,我还不接他的毛巾。】 林泽乐了:【你刚才带学生吃哈根达斯?】 林泽脑海中浮现出几个黑黑高高,踢足球的男生跟着一个体育老师,去吃哈根达斯的场面,一群体育生吃只有女孩子才喜欢的哈根达斯,实在是相当的有趣。刚刚实在是错过盛况,可惜了可惜了。他翻了那人资料,对方年龄27岁。 头像是一件意大利的球服。 体育老师:【现在他们坐轻轨去北站,回家了,见个面不?】 林泽知道这人肯定看上他有一段时间了,应该是对他有点意思的,只是不知道把自己当成419的猎物还是想真的谈场恋爱,而不知道为什么,这种说法方式又正合林泽的意,言谈间不饥渴,也不冷淡,挺好。 林泽:【你身高,体重?】 体育老师:【419就算了,老了,没小孩子的激情,你慢慢玩。】 林泽:【是我失言,我单很久了,昨天你看到那男的是我发小,他不是卖保险的,别怕。】 体育老师:【知道,你们不像一对。来大融城不,门口等你,我穿黑色熊猫家的t恤,五分裤。】 林泽还在考虑,星巴克的门被推开,两个妖孽挽着手提包,小八字步跑进来,手掌扇风道:“哎呀,好热哦——” 又有一个清秀的男生跟着他们进来。 其中一妖孽回身招呼道:“来来来。” 林泽瞬间就彻底无语了,因为里面有一个是他干弟——李迟然。 小哥抬头笑道:“来了?” 两个小零点咖啡,另外一个看上去不太娘,朝那小哥笑了笑,站在后面,转头看的时候发现林泽了。 他用食指碰了碰李迟然,说:“然然,你哥。” “哥——”李迟然过来了。 林泽说:“喝什么,哥请吧。” “我请。”小哥说:“喝什么?” “我来我来。”林泽掏钱包把卡给他,说:“不过我就请两杯。请我弟和他的。” 小哥朝他看上的那个清秀男生笑了笑,一脸阳光,说:“别理林泽,他故意的,我请你喝,喝什么?尝尝我调的拿铁?” 哗—— 李迟然和他牵着手的小零知道怎么回事了。 林泽买完咖啡,摸了摸李迟然的头,说:“我去采访了。” “哥。”李迟然说:“晚上我请你吃饭吧,顺便带你见见我老公。” 林泽说:“不一定有空,到时候给你打电话,没电话就别理我了,下次我请你和你老公吃饭吧。” 他回去收好IPAD,看到小哥和那男孩在吧台前聊天,李迟然和同伴识趣找地方坐了,就知道有戏。 周五傍晚七点,夕阳灿烂,广场上的人越来越多,到处都是见网友的GAY,还有等街拍的,女孩们撩头发,旁若无人大声喧哗地过去。 流浪汉在树荫下支起麦克风架,准备入夜后唱歌。 林泽穿过步行街,在商城门口四处看,有人朝他喊道:“这里!” 林泽看到那体育老师了。 对方和自己想象的几乎一模一样,瘦瘦高高,皮肤黝黑,穿条五分裤,没穿袜子,雪白的低邦鞋,手长腿长,穿件hipanda的T恤,收拾得很干净。 他头发有点乱,眼睛很深,带着点忧郁,站在商城门口就像没睡醒,无精打采的样子,鼻梁很高,五官轮廓也很分明,嘴唇不红润,但也带着性感,就像刻出来的一样。 那一瞬间,林泽又有种被击中内心,一见钟情的感觉。 加上周一看到的高帅富,短短一周内,已经两见钟情了……自己就这么空虚吗?!啷个得了哟! “怎么称呼?”林泽笑道。 “你有酒窝。”体育老师手指去戳林泽的脸,林泽无语了。 他说:“叫我谢老师,你呢?” 林泽说:“谢什么,老师好。我姓林。” “谢谢。”那体育老师说。 林泽:“不客气。” 体育老师说:“我是说,我的名字叫谢谢。” 林泽:“……” “哦,谢谢。”林泽说。 谢谢说:“唔,不客气。” 林泽忍不住大笑,辞职那天开始他就没这么笑过了,那体育老师又一本正经说:“不叫谢谢,我叫谢晨风。” 林泽点了点头,说:“我叫林泽。” 他知道应该不会有人叫谢谢这种怪名字,但还是觉得这人很好玩,跟着谢晨风进了商城,上楼去找吃的。 “你学生都走了?”林泽道。 谢晨风道:“刚发完补贴,都回家去了,还没开始补课,吃什么?AA吧。” 他们进了家茶座,林泽不禁心道正合我意,太久没碰上相投的人了。他点了几个点心,看着坐在对面的谢晨风,他穿得像个大男孩,但面容还是挺成熟的,两人就这么面对面地看了一会,林泽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谢晨风喝了口茶,说:“晚上做什么去?” 林泽道:“不知道,我发小晚上相亲,吃完逛逛街吧,你晚上有事么?。” “没有。”谢晨风十指绞着推了推,指节啪啪响,林泽道:“你好像不怎么开心。” “习惯了。”谢晨风说:“破事一堆,烦。” 林泽道:“待会陪你去剪个头发吧,你头发有点长了。” 谢晨风抬眼看额头,说:“嗯。” 林泽职业八卦病发作,小声问:“你的学生有喜欢你的么?这种要是出事了,学校要怎么整。” 谢晨风说:“你说特长生还是高中生?” 林泽想了想,说:“都算上吧。” 谢晨风:“特长生都是直男,有女朋友的,带他们没事,高中生有,但不能乱来,别说男的,就连和女生谈恋爱都不行,被人抓到把柄就完了。” 林泽道:“你学什么的?” 谢晨风说:“以前跳高,腰劳损了,认识体院的几个同学,现在带人踢踢球,推荐给力帆青年队培养。” 林泽:“力帆现在也不行了。” 谢晨风喝了口茶,点了点头,说:“陈宏不行,球队也不行,和红塔合并以后,拉帮结派的就很严重。” 服务员过来放好筷子盘子,看了他俩一眼,谢晨风道:“拿个烟灰缸。” “来。”谢晨风手指挟着两根烟,给林泽一根,林泽掏火机给他点烟,说:“我刚辞职。下周去找工作。” 林泽开始给谢晨风聊当记者的事,他知道和人相处话题还是多围绕着对方为宜,但自己总不能什么都不说,会显得太防备,便拣了些自己当记者时碰上的,和学校有关的八卦聊。谢晨风时不时点头,说:“对对,就是这样,学校里勾心斗角的。” 林泽说:“你们体育老师也内斗?” 谢晨风说:“我们少,我们体育老师一个组,在运动场边的单独办公室里,毕业班那些斗得厉害,教什么都别教毕业班。” 林泽职业病又发作了,问:“体罚学生的多不多?” 体罚一直都是好新闻,但林泽还是不想去采访什么学生和校方起太大冲突的事,感觉拿这个炒作挺烦人的,南方系次次说到老师几乎全是□□,但没办法,这年头□□更多人看。 谢晨风道:“不敢体罚,不过学生心理压力也大,隔壁高中出了个跳楼的,你们没发新闻?” “我不是社会频道的……”林泽正说着,短信来了。 郑杰:【我日,老子相亲刚吃饱,发现钱包放在公司,救命喂!快来阿里与艾德西餐厅!】 林泽:“……” “对不起,我现在得去帮朋友个忙,马上就回来。”林泽说。 谢晨风嗯了声,林泽起身跑了。 他下楼的时候觉得谢晨风不错,回头朝茶餐厅里看,见他有点孤独地坐在位置上发呆。双手手肘搁在椅子扶手上,十指抵着,眉头深锁,一副像是很不高兴想发火,充满了烦躁与戾气的神情。 应该是个值得认识的人,林泽心想,至少第一印象不坏,没什么目的,试试看吧。 5 第四章 阿里与艾德西餐厅: 郑杰说:“我们这行也很辛苦……” 对面坐了个很漂亮的女孩子,笑了笑,说:“大家都好不到哪去,我刚上班的时候被主管骂得都哭了,站在北城天街中间哭,想回家。有个阿姨递给我一张纸巾,现在想起来那时候真难忘……” 郑杰一个哆嗦,他自己就是那种会把人骂哭的小主管,心里想什么都写在脸上,一时间有点讪讪了。他转了话题,想问那女孩月薪,但这样很不礼貌,他掏出手机,犹豫要不要再给林泽发条短信,怕他没收到,边用食指背轻轻地揉鼻子,边看着手机发呆。 那美女道:“还约了人吗?忙的话不用管我,我也得回家了。” 郑杰笑道:“不不,我发小刚刚问我事。” 美女点头,说:“你和你发小一起住?” 郑杰点了点头,眼角余光瞥放在桌旁的小黑皮账单本,女孩拿着手机,注意到他的这个动作,但没说什么,也在给朋友发短信。 郑杰:【阿泽,收到没有!】 林泽:【已经到了,几号台?】 郑杰:【18号靠窗的,拿两百给我。】 林泽:【不用,我帮你把单买了,放四百在柜台,你待会说上洗手间,到柜台来拿钱,找零后还有两百六十八,看电影喝咖啡够了,帮你买了两张团购票,发到你手机里了,我先走了。】 郑杰抬头张望,怕林泽跑错地方,看了半天,看到林泽在柜台前。 那美女顺着郑杰的视线看,看到柜台前还站了个穿得很火辣的少妇。 郑杰恢复镇定,朝她笑道:“我妈倒是不怎么管我,我姑催着我结婚。” 大美女嗯了声,笑道:“我30岁之前也不想结婚,家里催得厉害。三姑六婆的,过年回家都在问,烦死个人。” 两人相对无语片刻,美女笑道:“要不……今天就这样?也有点晚了……回去我闺蜜又要在我耳边念个没完。” 郑杰道:“哎等等,我先去上个洗手间。” 美女:“……” 郑杰小黑本也没拿,起身绕过花栏,实际上是去柜台取林泽结完剩下的零钱。他实在太紧张了,这个女孩正好是他喜欢的类型,身材好,条件也好,长得漂亮,嘴唇抹得很性感,是很会打扮的,言谈之间也很热情。 然而越是怕把事情搞砸,就越容易把事搞砸,郑杰平时骂手下的威风都不知道去哪了,只心想谢天谢地,还好有林泽。 他回来的时候朝美女笑道:“走吧。” 美女说:“嗯,小妹,买单。” 郑杰道:“买过了,走,你想去哪里逛逛?逛街还是看电影?” 美女忙道:“我们还是AA吧,这样真的不好。” 郑杰道:“没关系,应该的。” 美女坚持要AA,郑杰不收,差点就说出不让我请下回就不找你出来的这种应酬套话,幸亏及时打住没说蠢话。 最后那女孩一定要给,说不AA的话下次就不出来了,郑杰也只得收下,并纳闷怎么这话从女生嘴里说出来就令人完全没有抵抗力呢? 郑杰觉得这女孩挺善解人意的,很喜欢她,问她看电影不。 美女表示每天站柜台太辛苦了,明天好不容易轮休,想在家睡觉,出来便打了个车回去,笑着和他拜拜。 郑杰把相亲对象送走,马上给林泽打电话。 “喂,在哪儿嘀?”郑杰呼吸着夜晚的空气,只觉神清气爽,问林泽:“看电影不。” 林泽刚回到和谢晨风吃饭的地方,说:“我也在相亲,你那个走了?” “走了。”郑杰说:“她想回家睡觉,皮肤好。” 林泽说:“没做什么蠢事吧。” 郑杰道:“没有,我还挺喜欢她,你给我分析分析看看……” 林泽已经走到茶餐厅外面了,玻璃墙里谢晨风有点疑惑,微微扬眉,侧头看他。 菜都上来了还没动筷子,林泽本想回家再说,奈何郑杰心里不踏实,林泽只得站在外面,在谢晨风的注视下听郑杰的相亲经过。 林泽听到郑杰说对方坚持AA的时候就知道多半要完蛋了,说:“你开始就没做好,你实话实说,就说钱包忘带,让她先给你结,下次约她出门,或者到她上班的地方送束花,补回来就行了啊!” 郑杰:“我怎么知道!你又不提前给我说!” 林泽道:“我以为她朋友或者家长也在,我才去结的。算了算了。” 郑杰问:“有戏么?” 林泽说:“有吧,晚上短信她看看。” 郑杰道:“她对我还是有好感的吧。” 林泽嗯了声,自己的相亲还没搞定,没心情跟他多说,敷衍地说:“有,她对你应该很有好感。” 挂了电话,郑杰确实认为对方对他有点好感的,实际上就…… 谢晨风也没让他解释,只是抬眼看林泽,眉毛动了动,俊朗神情一目了然——想说什么你就随意。 林泽发现自己最招架不住这样的眼神,几乎要秒杀他。 “我发小相亲。”林泽坐下说:“让我去帮……出点主意。不过那女孩回家了。” 谢晨风坐直拿筷子,给林泽挟菜。说:“你很有恋爱经验?” 林泽道:“不,就是采访的时候这些事听得比较多,单位里女孩也多,多多少少知道一点她们相亲的事。” 谢晨风吃了个虾饺,问:“你相不相信爱情。” 林泽说:“嗯,相信吧,以前过得也蛮无奈的,不过因噎废食也不是什么……好办法。总要多试试,才能碰上对的人,不去交往怎么知道谁合适呢。” 谢晨风点了点头,茶餐厅里播着陶喆的“爱很简单”,音量和气氛又是刚好。 谢晨风很少玩手机,只时不时和林泽闲聊几句工作上的事,末了道:“去看电影不?很久没人和我一起看电影了。” 林泽有种强烈的预感——他要谈恋爱了。 “好的。”林泽说:“埋单。” “埋过了。”谢晨风笑起来的时候有点像个狡黠的大小孩。 林泽面无表情地看他,谢晨风道:“刚开始不认识,现在认识以后,就不用AA了,你觉得呢?” 林泽一想也是,提议道:“我刚帮朋友买了团购券的,结果他没用上,请你看电影吧。” 谢晨风点头,两人沿着手扶电梯下来,商场里灯光璀璨,谢晨风凑过来,说:“看华谊兄弟的吗?别看3D。” 林泽笑道:“我也不喜欢看3D,这场吧。我弟推荐给我看的‘初恋那点小事’。” 手扶电梯上行的GAY也是一对一对的,纷纷看着他们,他们看人的时候也在被别人看,大家互相看看,有人还会忍不住笑笑。 谢晨风和林泽挨得很近,两人走进了霓虹闪烁的夜世界。 那天晚上的电影看得林泽很抓狂,他几次想掐死给他推荐这部电影的李迟然,都是什么和什么!一部说初中生谈恋爱的泰国片,女主角小时候暗恋足球队长的那点少女小心思简直雷得林泽浑身起鸡皮疙瘩。 然而谢晨风却看得很认真,林泽看到男主角参加球队选拔的时候忍不住问他,说:“你们也是这样的么?” 谢晨风摇摇头,说:“电影里太理想化。” 林泽看着看着也看进去了,到了结尾时整个故事来了个大反转,揭晓男主角对女主一直以来的爱情时,林泽居然也觉得有几分感动。很多年没有看过这种单纯的,学生时代的恋爱片了,散场时两人出来,谢晨风说:“明天过后还联系么?” “当然。”林泽想也不想就说:“又不是419。” 说完林泽意识到自己失言,打趣道:“呃其实我也不……我几乎没419过。” 谢晨风笑道:“你被419过?” 林泽无语了,说:“我送你坐车。” 两人各自把手插在裤兜里,林泽送谢晨风去坐公交车,车一会就来了,林泽说:“那……再见。” “你还没给我手机号码。”谢晨风掏公交卡上车,回头说。 林泽:“……” 林泽追上去给他手机号,谢晨风在车上笑笑,记了,林泽在车下朝他挥手,告别。 林泽回家的路上心情很好,却意识到一件事,谢晨风没有告诉他电话号码。 他拿着手机,犹豫了一会,反正如果对方不联系自己,也找不到人了,患得患失也没用,算了吧。 郑杰在家里等着,看到林泽时问:“没出去鬼混?” 林泽瞥了他一眼,说:“你才鬼混。” 郑杰招手道:“来来来,给哥们分析一下,那女孩身材好得很,下次带你去看看。” 林泽脑子都是谢晨风的事,刚刚没注意,现在回想起来,从下午认识谢晨风开始到和他一起吃饭,看电影,整个过程还挺像约炮或者一夜情的,区别只在于前戏做得比较足而已。最后连手机号码也忘换了,太粗心。 他敷衍地说:“嗯嗯,是的,她也对你很有好感。” 郑杰说的相亲过程,林泽根本就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一句没听进去,郑杰又问:“从哪里看出来她的好感?” 林泽:“……” 郑杰:“……” “日哩妈哟。”郑杰骂了句林泽,起身去洗澡,林泽笑得不行,说:“等等,再说一次?” 郑杰洗澡出来,把他的相亲过程说了第三次,林泽打起精神听完,觉得郑杰这次多半没戏。 “她给你发短信了吗?”林泽说。 “没有。”郑杰说:“也不知道到家了没。” 林泽:“你到家也没给人女孩子发短信?” 郑杰一脸茫然。 林泽:“她叫什么名字?” 郑杰:“忘了。” 林泽:“……” 郑杰又道:“我大姑记得,是她先打电话给我的,我存着没问她名字,你看,这里有。” 手机的来电记录里保存了,林泽道:“你主动给她发个短信,说声晚安。” 郑杰便按着做了,林泽说:“她要是觉得可以和你联系,会回你短信的。” 郑杰道:“不回的话呢?” 林泽耸肩,去洗澡,洗完就和郑杰一起等短信,郑杰等那相亲对象的,林泽等谢晨风的,结果两人都没等到短信。 林泽有点郁闷,自己多半又被无视了,但是看上去不像这种情况啊,等到十二点,郑杰翻来覆去地看手机,最后说:“算了,反正就算以后……哎。” 林泽知道郑杰想说什么——反正以后家里情况被对象知道,肯定也会吹的。 其实林泽觉得郑杰很多时候还是很有希望,毕竟相亲这玩意和从小谈恋爱不同,需要一步步来,最好的情况是在与相亲对象深入了解后,对方觉得郑杰人品好,愿意发展看看了,再在正式恋爱前把内情详细告知…… 但郑杰心里存了这个念头,况且多次相亲都是摔在母亲负债的这道坎上,一百四十万,对方一听就怕扯上关系,于是就像个时刻伴随着他的□□一般。 林泽自己呢? 也好不到哪去,林泽虽然没有像郑杰那样翻来覆去地看手机,却也有点烦躁。然而仔细想想,自己还是太在乎这个叫谢晨风的人了,要是不把他当成恋爱对象的话,不也是什么事都没有。 算了,别抱太大期望的好。 郑杰犹豫半天,还是按了手机通话键。 林泽:“别给她打电话!你疯了吗,都半夜一点了。” 郑杰挡开林泽的手,示意要死也得给个痛快,然而对方手机关机,林泽松了口气。 “早晓得了。”郑杰郁闷地把手机扔到一旁,进去睡觉了。 林泽肯定不会做这种傻事,又看了会电视,谢晨风的短信还是没来,进去睡觉了。 这个夜晚注定是失眠的,林泽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一时想到自己命途多舛的爱情,一时又想起两年前认认真真谈过的一场恋爱。 那时他刚毕业离开社会,找了个很干净很清新的大一生,他是打算和那男生过一辈子的,两个人在大学附近租了个小单间,自己风雨无阻地去采访,每个月两千块钱的工资,采访得的红包全部上缴,开始时很有家的感觉。 然而时间一长,两人就开始吵架,林泽在外面上班累得半死,回家看到那小孩坐着打游戏,也常常翘课不去上,偶尔会说几句,很容易就吵起来。吵归吵,两人勉勉强强还是能过,一段时间后,对方又开始把林泽当提款机,认为自己小,小就占了优势,付出的也更多。他把青春都给了林泽,并且愿意和他一直生活,林泽多出点钱是理所当然的。 于是在某一天,林泽开始厌烦这样的日子,当他通宵没睡,跟完一个新闻专题回来后在家门口敲门,等了足足十来分钟,那小孩才过来给他开门放他进来,理由是正在玩魔兽,下副本打BOSS,全团都靠他一个人加血,走不开。 林泽终于觉得该分手了。 分手后那小孩也没再联系,不久前林泽听说那小孩开始419,又谈过好几个。 这场爱情是失败的,林泽那时候太年轻,对方也太小,不懂得互相体谅,林泽自己则控制欲太强,刚就业时压力又大,导致情绪不是很好。 他反复检讨过许多次,但要怎么总结教训,却依旧一片茫然,他对爱情还是带着期待的,接着就是长达一年半的空窗期。 这一年多里,要么就是他喜欢的人不喜欢他,长得帅的有资本,大部分都只想来一炮,419。圈子里许多人认为最后要么形婚,要么骗婚,不可能出柜,并对林泽的选择嗤之以鼻,认为他破罐子破摔了,不懂别人面临的结婚生子压力。 反正大家最后都要遮头藏尾地躲在这个社会里,拖无辜的女孩垫背,生个小孩,组建起表面看似正常的家庭,说什么一生一世,有意义吗? 好不容易碰上喜欢他的几个,林泽又因性格的原因看不太上,后来还是和郑杰租房住得顺心点,两个单身汉在一起过日子,凑合凑合。 林泽起身去找喝的,正好郑杰也出来尿尿。 两人都失眠了,郑杰说:“妈哟,劳资明天还要去看店。好羡慕你哦,不用上班。” 林泽没好气道:“我也好不到哪去。” 这日子过得挺颓废的,每天吃了睡,睡了上网,得尽快去找工作才行。 林泽决定不等周一了,明天就开始投简历。 两人在餐桌前喝了点热牛奶,又各自回去睡觉。 半夜四点,手机亮了,陌生号码来信: 【晚安,云梦泽,我一晚上没睡。开始以为你对我不满意,想趁着吃饭的时候溜了,等了半小时,我都在考虑要不要离开,所以才先埋的单。如果你觉得我们还适合,常联系,祝你好梦。】 6 第五章 翌日: 林泽刚起床就看到短信。 谢晨风:【出来逛逛?】 中午时分,外面骄阳似火,隔着落地窗林泽都能感觉到那股烘烤着整个城市的热气。 林泽:【今天又来江北了么,在哪?】 谢晨风:【北城天街等你,上一次见到你的那家星巴克里。】 林泽洗了个澡,带着ipad出门去,到了地方坐下,谢晨风在看一本足球杂志,柜台后的小哥笑着朝他打招呼。 小哥:“冰水么?” 林泽:“拿铁吧,刚睡醒,困。这里是我们的开水房,今天也要去力帆?” 谢晨风翻了一页,说:“不,放暑假没事做,过来找你。开水房谁起的名字?” 林泽笑道:“我一个小弟。” 林泽掏出Ipad,两人便对坐着,也不说话,各自喝咖啡,谢晨风看书,林泽上网。 “我在投简历。”林泽主动说。 “要找新工作了?”谢晨风眉毛动了动,问道。 林泽伸懒腰,点了点头,说:“希望一切顺利吧,你那边有什么好职位介绍吗。” “你想做什么职位。”谢晨风问道。 “还是记者吧。”林泽拣之前单位的事给谢晨风扼要说了些,谢晨风只是面容专注地听着,偶尔同情地点点头。 “就是这样。”林泽说:“辞了就辞了,也没想什么别的。这次跳槽希望能找个不错的。” 谢晨风:“要找好工作就要拼爹,没好爹的寸步难行。到处都一样。” 林泽问:“俱乐部里也是么?” 谢晨风答道:“俱乐部看关系,看靠山,看以前跟过的教练资格;学校,事业单位更是这样,做研究的发篇论文,导师让你加一堆名字。私营公司做事的永远是外招的,老板亲戚全是大爷。国企……你想得到的地方都一样,有后台的来一个,你就只能等着给人让路。把事办好了,功劳是别人的,出了问题,黑锅你背。” 林泽道:“但每个团队里,总是要有一两个做事的,也不尽然。” 谢晨风嗤道:“你怎么还是一副毕业生的想法?社会就是很黑暗,相信付出就有回报的人都会跌得很惨,政府贪污腐败,单位里层层盘剥,我们学校女老师还有去给教育局领导陪酒□□的。这个社会很黑暗。” 林泽说:“你的怨气很重,真的,得改改。” 谢晨风给了林泽个中指。 林泽笑了起来,他的手指很长很漂亮,指甲修得很短很干净,就算是作这个动作,也透露着一种林泽喜欢的从容与魅力。 “我觉得这个社会。”林泽想了很久,认真道:“既不像一些人说的那么光明,也不像另一些人说的那么黑暗。关键看你自己在相信光明还是相信黑暗,新闻从业者如果也觉得这个社会没救的话,那么基本写出来的报导就没救了。舆论需要引导,但不需要洗脑,批判的目的是除去恶,而不是发火,泄愤。为了批判而批判,为了谩骂而谩骂没什么作用,中国人很容易被煽动,一点风吹草动就能煽起几万人,几十万人参与谩骂,骂完以后还是一切照旧,该做什么做什么去,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七天舆论期一过,大家都像忘了不久前发生的事似的,下次一有事发生,再一窝蜂涌上去,进行全民狂欢。” 谢晨风说:“为什么会这样?” 林泽解释道:“这种现象,归根到底还是几千年来养成的看热闹爱好,是一种中国特色,中国思想就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大家都想把自己当成旁观者,不参与到真正的牺牲上来。而且因为长期物质层面压力太大,伴随之的是精神文明空虚,生活没有目标,所以就只能通过看热闹这种形式,来对自己在国家,政治中具备个人价值进行催眠。” “看看热闹,帮着谴责几句,一来不会惹麻烦上身;二来发泄了平时在社会压力下积聚的负面情绪,三来还打发了时间。” 谢晨风说:“你成不了名记,名记都要会制造热闹,传播热闹,没热闹也得弄点热闹出来给人看。还得会挖掘社会的黑暗面。” 林泽大笑,谢晨风有点恼了,说:“不相信我也没关系。” “我觉得不一定,记者存在的意义如果只是给大家提供谩骂的机会,为受众提供打发时间的娱乐,那跟拍肥皂剧的导演有什么区别?话说我挺喜欢闾丘露薇的。”林泽说:“像她和玛丽科尔文。都是很厉害的记者,你看。” 林泽点了几下,把闾丘露薇和科尔文的照片给谢晨风看,谢晨风点了点科尔文,说:“这个是被炸死的女海盗?” “嗯就是她。”林泽说:“她在叙利亚,霍姆斯城里中了流弹,传奇人物。” 柜台后的小哥插口笑道:“我也觉得她挺厉害的。” 林泽侧头跟小哥说道:“你觉得战争黑暗么?外交政治黑暗不?其实她们带着自己所在的西方国家赋予的任务,去前线采访,某种程度来说,也挺黑暗的。” 他又看谢晨风,谢晨风没有说话,林泽又说:“但她的报道呢?你觉得已经混成像她这样的记者,还会为了某种利益的驱使付出自己的生命么?可以不需要了吧,但她都记下了实打实的死人,尽力客观地告诉我们前线的事,她还是把采访当成使命在做,当成生命在活。事实上谁能没有倾向?只要是人,在做一件事的时候就一定有倾向。整个社会就是在这种充满了倾向性的大熔炉里互相熔炼,融合。” “利比亚充满了饥饿和杀戮。她们还是在前线奔跑,带回来新闻报道。记者职业不管报道什么,都是希望恶能被杜绝,而不是成为社会黑暗面的一员,助长这种恶。我刚入行时带我的前辈就说了,心里是光明的,黑暗就会在你的面前退却。包括我跳槽这件事吧,事情已经发生了,总监要架空我,我至少能保证自己不妥协,不去助长他们的气焰。出来再找工作,谁知道不是一件好机会呢?” 谢晨风说:“但你不能否认,这个社会上有太多的不公平,人都是恶的。” 林泽说:“怎么可能?你说吧,我们是好人还是坏人?” 谢晨风看着林泽,一副无所谓的模样,答道:“我是坏人。” 林泽:“……” 小哥笑了起来,谢晨风这么一说,林泽反而接不下去。他本想说世界上好人还是比坏人多,而且好人和坏人也不是绝对的,再坏的人也有好的地方,而再好的人,对于蝴蝶效应扩散后的某些个体,仍然有成为仇敌的可能。 林泽总觉得谢晨风可能碰上了什么挫折,从彼此互相认识到现在,这家伙感觉就积累了不少怨气。他想了想,说:“而且有时候,敌人对我们的打压,或许是一次新生活开启的机遇,比如说你前段时间碰上了什么倒霉事,于是你打算出来走走,然后不经意间认识了我……” 小哥在擦柜台,笑道:“于是你们认识,谈恋爱……” 林泽与谢晨风同时哭笑不得,朝小哥作了个嘘的手势。 小哥注意到星巴克里还有客人,忙自噤声。 林泽说:“世界上的事情都是千变万化的,所以很多事,只要快乐,一切都会好转……你看,邮件来了。我猜是让我去面试。” “我看看?”谢晨风道。 林泽也说不准,邮件回得太快了,还不是工作日,谢晨风坐过来,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两人因为这个举动拉近了距离,那一刻,林泽的心里甚至在通通地跳。 谢晨风低头,两人对视一眼,林泽看到谢晨风很明显地喉结动了动。 “是面试的。”林泽笑道:“太好了!” “恭喜。”谢晨风点头,正儿八经地和他握手,林泽笑着拍他的肩膀,心情大好。 这还是一个门户网的面试消息,林泽登时觉得找工作也不算太难,谢晨风的眉头舒缓了些,便坐在他身旁看书,两人继续这么坐着。 下午三点,林泽说:“剪头发吧,下周要去面试。” 谢晨风无可无不可,林泽的头发本来不太长,但主要目的是带谢晨风去剪头,去秽气,添点精神,说不定开学后一切都会顺利点。 他给谢晨风找了家自己常去的店,自己稍微修剪了一下,却让发型师给谢晨风把头发推得很短,两侧都剃得铁青,头顶打了点啫喱水,竖起的头发像个公鸡。 谢晨风的包里手机响了。 “谁的短信?”谢晨风在镜子里说。 林泽坐在沙发上翻谢晨风的包,短信里除了林泽给他发的,其他全删了,就一条,内容是陌生号码:【谢老师,今年招生什么时候开始?】 林泽道:“问你招生时段。” 谢晨风:“告诉他今年招生拿不准了,得等上头通知。” 林泽帮谢晨风回短信,回完就翻谢晨风的包,侦察敌情,顺口问:“你还管这个?是教导主任?” 谢晨风在镜子里略抬头张望:“招体育特长生。喂,亲爱的,你在做什么?” 理发师笑了起来。 “了解你。”林泽一直都知道那发型师也是个GAY,拿剪刀的时候翘着兰花指,在这店里没有太多要遮遮掩掩的。 他漫不经心地翻谢晨风的东西。这个举动很不礼貌,两人还没认识多久,随便翻别人的包是很不好的,但林泽知道以谢晨风的性格不会发火,就像谢晨风翻他的东西他也无所谓一样。 谢晨风没阻止他,甚至没看林泽,只是盯着镜子里自己的头发。 林泽翻出他的名牌钱包,里面有一千多现金。还有几张信用卡,挺有钱。 林泽说:“钱包谁送的?” 谢晨风说:“学校发的奖品。” 林泽:“嗯,你经常得奖?” 没看见他的身份证,想必不习惯带在身上,怕丢。 但是包里有他的教师证——南坪某中学的体育老师。林泽确信谢晨风没有骗他了。 “只有一次。”谢晨风无奈道:“证件照都很丑。” 林泽笑着翻了几页他的教师证,上面的照片确实很呆很土气,又有一张力帆俱乐部的门卡,林泽看背面,有效时间已经过期了。 “你还是力帆的俱乐部成员?”林泽有点惊讶。 “不是告诉过你了么。”谢晨风说:“以前踢过一段时间的候补,后来受伤了就去当老师,门卡已经过期了,大部分人都是刷面卡进去,门卫通常不查。” “你的面卡还能刷什么地方?”林泽乐道:“带我去见识见识?” “没你的多。”谢晨风揶揄道:“我可没在星巴克用面卡刷冰水的本事。” 包里还有个电话本,里面登记着很多人的联系方式,大部分都是某学校某老师,招生部门等等的名字。林泽道:“你的关系网比我这个当记者的还要复杂一点。” 谢晨风笑道:“上面的人基本没什么联系,比不上你们大记者。” 林泽道:“你们学校招特长生是不是可以运作的。” 谢晨风道:“我们是高中,招生的红包收得很少,不过高考帮找学校的话,能多少赚点小钱。前几年我经常联系一位留校的足球队队友,把人塞进他那家大学的体育学院去。文化课过了,去考试就能进。” 林泽说:“一个名额能赚多少?” 谢晨风道:“前几年只要五万,我拿一万,师兄拿一万,院里老师拿三万。现在要十万了。” 林泽说:“真好赚。” 谢晨风把落在围布上的碎头发掸掉点,说:“去年开始就不行了,我师兄离职到广州吹黑哨去了。” 林泽:“你哪个学院的?” 谢晨风示意林泽自己看,林泽又翻了翻,翻出一本学生证,居然还留着。一所西南地区挺出名的综合性大学的体育学院。 谢晨风笑道:“我像学生么?” 林泽道:“勉勉强强,看电影进景点,查得不严的话还是能混个折扣吧。” 谢晨风说:“你学生证怎么不留着?” 林泽道:“我有记者证,进景点全免的。” “好了。”发型师柔声说,抖了抖谢晨风的头发碎屑,谢晨风道:“我有钱,我自己给。” 林泽道:“我有会员卡,用我的吧。” 谢晨风也不和林泽客气,接过腰包扣上,出来的时候,感觉爽朗多了。 “这样好看。”林泽买了碗酸辣粉,边吃边走,筷子点点他,说:“之前太忧郁,这是今年最流行的发型。” 谢晨风唔了声,两人站在垃圾桶旁吃酸辣粉,谢晨风忽然说:“你是1还是0。” 林泽冷不防被这么问,一下就被辣椒呛着了,不住猛咳,鼻涕眼泪一起流,谢晨风忙去给他买饮料,林泽大口喝下去才好过了点。 “我……基本是当1。”林泽说:“咳!咳……” 他难受得很,谢晨风又拍拍他的背。 林泽与谢晨风从商业街走出来,林泽瞥他,心想谢晨风这种看上去一点也不娘,多半也是1。 “当0也可以。”林泽说:“呃我不是说现在要……” 谢晨风笑了笑没说话,把手搭在林泽的肩膀上,林泽比他矮了五公分,两人要在一起的话,按林泽最初的想法是互相上,不过如果谢晨风没当过0,估计也不太喜欢那滋味,只能自己作点让步。 郑杰今天加班完了,还在北城天街等着,三人便一起吃晚饭,郑杰已经习惯了偶尔和林泽的相亲对象见见面,回去发表点感想。 谢晨风对郑杰很客气,三人吃的快餐,林泽看得出郑杰对谢晨风也挺有好感,还问他头发在哪剪的。 “不知道地方。”谢晨风笑道:“阿泽带我去的。” 谢晨风也跟着郑杰喊阿泽,三人吃过饭,郑杰与林泽便把谢晨风送到车站,回家睡觉。 “我觉得他挺不错的。”林泽说:“你觉得呢?” “别刺激老子了,哎!”郑杰郁闷地说。 林泽这才想起郑杰也相亲了,忙问道:“你那边怎么样?” 郑杰郁闷地说了经过,今天他给黄蕊发短信,一直没回。 林泽:“发了几条短信?” 郑杰想了想:“六条。” 林泽:“……” 郑杰给她打电话,也没回。 林泽:“打了几个电话。” 郑杰:“不到十个吧。” 林泽:“你夺命连环call吗?!” 郑杰:“她没接的嘛!我怕她听不到!” 林泽:“最后接了吗?” 郑杰:“最后说在上班,没听到,不方便接电话,关机了。” 林泽刹那爆出一阵大笑,笑倒了。 “哎!”郑杰说:“我哪里不好嘛!” 林泽拍拍他的肩,知道他这次又黄了,但还是给他留了点希望,说:“你别再连环call了,等她主动约你吧,如果她对你有意思,应该会找你联系的。” 郑杰整个人都蔫了,接下来的三天里,对方一直没有联系他,只是通过郑杰的大姑委婉转告不合适,并言明不是郑杰的问题,而是因为打听到郑杰的母亲欠债,还有最重要的是,郑杰没房子,她家也出不起房子。 郑杰听了也说不出是个什么心情,只得收拾收拾这死猪不怕开水烫的人生,学着谢晨风去剪了个短头发,继续该干嘛干嘛去。 7 第六章 林泽和谢晨风倒是走近了不少,白天没见面的时候会经常用微信联络,聊些有的没的。 谢晨风:【吃饭了吗,我在合川开会,现在的初中生都开放得很,直接就约我吃饭。】 林泽:【哦?男的女的?GAY吗?】 谢晨风:【男的,明显是,说想报考体院,身体条件不行,让我带他锻炼,看样子也不像体育生,找一堆借口,估计是想泡我。】 林泽:【哈哈哈你看过那部□□体育老师的GV没,小心点别栽在一群初中生手上了。】 谢晨风:【我去,老子跆拳道黑带,能让人绑着S/M么?】 林泽:【你就吹吧你。你不是学跳高的么?】 谢晨风:【不相信?大学选修课也学了跆拳道,过来试试。】 林泽:【拿我试吗?你还想揍我?】 谢晨风:【跟着我,不用怕被抢。】 两人便如此每天说说口水话,谢晨风开特长生招生会去了三天,林泽有时候还会跟他电话聊。 与此同时,不久前发出去的,朋友转交的简历也陆续回来了。 一共有四家媒体通知林泽去面试,从一家网站出来当天,谢晨风便等在楼下。数天没见,感觉谢晨风阳光了不少,林泽背着个包,里面有他的新闻作品,朝马路对面笑了笑。 谢晨风的神情一目了然——想你了。 谢晨风的身上有很大的古龙水味道,林泽道:“你喷这么多香水做什么。” 谢晨风道:“有么?”说着揭起自己衣服闻了闻,现出健硕的古铜色腹肌,朝林泽解释道:“这是除汗的运动香液……” 林泽道:“通常喜欢喷香水的不是太娘……” 谢晨风哭笑不得道:“你觉得我很娘?” 林泽续道:“……就是想掩饰点什么,你的衣服是不是汗味很重,说,多少天没洗了?一股混合的怪味道。” 谢晨风的表情有点不自然,嘿嘿一笑,说:“我家没有洗衣机,都是手洗的。消毒水放得有点多。” 林泽道:“衣服拿来吧,我帮你洗,家里有洗衣机。” 谢晨风说:“下次,我衣服太少,晾你家我没穿的……面试怎么样?” 林泽很乐意和他分享自己的面试经历,不过在那之前,他先是伸手去撩起谢晨风的t恤,瞄他腹肌,谢晨风的六块腹肌很漂亮,表情略奇怪,问:“做什么?” 林泽说:“看看有没有被捆绑□□的痕迹。” 谢晨风抓回t恤下摆,朝林泽作了个揍的动作,林泽笑道:“面试一般,我觉得他们不太喜欢我这种,觉得我太傻了。” 谢晨风:“问了什么问题?” 林泽想了想:“为什么选择这家报社,为什么当记者,职业规划是什么……最后还给了我一个不设限专题,让我临场发挥,大意是不考虑政治敏感度,不考虑版面,不考虑素材取得的难易程度,最大限度地发挥,让我作一个释放想象力的采访。我猜他们不太喜欢我的立场。让我回家等电话通知。没关系,还有三场面试,这周过完了再说。” 谢晨风便和林泽去吃晚饭,晚饭后谢晨风似乎想说什么,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林泽看出来了,谢晨风想和他去开房,上床。 林泽自己也有点动心,但郑杰出门钥匙包掉了,还没去配,打电话时林泽只得回去给他开门。他们走到车站已经是晚上十点,林泽伸手,主动和谢晨风勾了勾,两人手指轻轻一牵又放开。 “幺儿,明天过来找你。”谢晨风侧着挤上车门。 林泽笑道:“嗯,短信联系。” 这么个叫法,自己只能当零了,林泽送走谢晨风,有点小头疼,回家给死狗般的郑杰开了门,又度过新的一天。 翌日,第二场面试后: 林泽有点没精打采,耷拉着脑袋在烈日下走。 山城的天黑压压的,就像一个巨大的蒸笼,所有人都被蒸得浑身大汗,成了不停出水的小笼包。 谢晨风戴着副墨镜装酷:“今天有时间么?” “当然。”林泽看了眼表,下午四点,问:“你要做什么?” 谢晨风说:“陪我去买套衣服,衣服没干。” 林泽说:“这个借口太糟糕了吧,你就只有两套衣服?!” 谢晨风唔了声:“是的,我勤俭节约。” 林泽:“我可看不出你吃饭逛街的时候勤俭节约了。” 谢晨风笑笑,林泽去坐轻轨,说:“我知道哪里有又潮又便宜的衣服买,跟我来……” 两人犹如人潮中一叶轻飘飘的小船,从江北飘到南坪。 林泽看着车窗上自己两人的倒影,神色有点黯然,今天去面试的那家似乎也不太喜欢他。 “所以说。”谢晨风仿佛就与他心意相通,开口道:“你太理想化了,要找个合心意的工作真的不容易。” 林泽摇头道:“不,我是觉得,世界上很多事都是互补的。” 他的双手作了个互绕的手势,朝谢晨风解释道:“有时候在某一个地方得到了,就容易在另一个地方遭受挫折……” 谢晨风:“?” 林泽不能解释得太直白了,就只好作了个无意义的手势,不再深入说下去。 谢晨风说:“我不明白。” 林泽没答话了,谢晨风的头上满是问号,侧头看着他,林泽无奈,怕追问引起车厢里太多人的好奇心,便朝谢晨风解释道:“水满则溢,月满则亏。” 谢晨风:“我听不出这个话,和你刚才说的那个有什么逻辑关系。” 林泽说:“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人生总是有起落,一段时间里运气太好,就要开始小心了,因为接着而来的,说不定就是事业上或者爱情上的打击,但打击过后,又会慢慢地好起来。不仅如此,还有一种情况,就是:同一个时间内,能既得到事业,又得到……嗯,生活的情况很少。” 谢晨风笑道:“你是不是想说,情场得意,事业场失意?” 林泽的笑容起初还不太明显,嘴角带着英俊的酒窝,最后终于撑不住了,抵在栏杆上笑。 “这是一种迷信。”谢晨风问:“你不相信事业爱情会双丰收么?” 林泽一副惨不忍睹的神情,他们讨论的这个问题也实在太……直接了。 林泽答道:“我相信,但可能不是现在。” 轻轨到站,谢晨风下车时还在说:“我经常觉得自己到人生低谷了,但事实证明,低谷下面还有深渊,人生没有最倒霉,只有更倒霉。” 林泽道:“那么也就证明你还能经受考验,远远没到崩溃的时候,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嗯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 谢晨风说:“算了吧,这一套已经听得会背了,上周认识你的时候,就是我最崩溃的时候。” 林泽说:“好吧我有说教癖,这本来就是中学生课文……话说当时我连饭都没吃就临时走了……” 谢晨风:“对,我想既然这么倒霉了,不差再碰上你这个。” 林泽笑道:“现在运气不就渐渐转好了么?” 谢晨风想了想,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林泽把谢晨风带到星光时代,说:“把你的钱包扔了吧,今天我给你买衣服,请你看IMAX。” “可以。”谢晨风跟他经过缤纷的长廊,说:“不过这里的衣服都不便宜,你确定?” 林泽把他带到一家中档男装的牌子店里,看见郑杰正在安全通道后面破口大骂,训一个员工。 谢晨风无奈摇头,林泽朝郑杰吹了声口哨,郑杰头发剪得和谢晨风差不多,穿一身白衬衣,示意他们先等等,满嘴跑脏话地把员工骂完,示意他滚去干活,再回来招呼他俩。 郑杰现在已经算勉强能糊口了,旺季加提成四五千,淡季两三千,这家店是新开的,业绩非常糟糕,但也比以前他们刚踏入社会的时候好得太多。 从前他的第一份工作是在真维斯做销售,还要穿一身真维斯的衣服,站在店门口拍手边拍边跟着店里的摇滚节奏用力喊“欢迎光临真维斯!走过路过都来看看吧!”,现在呢,当了个副店长,虽然薪水也没高到哪去,但好歹也能管人了。 “这些是新款,随便选撒。”郑杰带他们到一个货架前,和谢晨风点头打招呼,林泽问他:“晚上一起看电影么?” 郑杰无奈摇头,说:“加班,钥匙给我,还没去配。” 林泽心想要看电影,便把钥匙给了他,说:“今天记得配。” “唔。”郑杰转身去忙,林泽便给谢晨风选衣服。 选了一身条纹的开领运动t恤,五分裤,谢晨风穿上后皮肤黝黑,俨然一名运动型男,引得几个在买衣服的小GAY纷纷侧目。 林泽拿着衣服去付钱,郑杰以眼神示意:你帮他付? “我自己来吧。”谢晨风说。 林泽示意没关系,我来付,又用眼神示意郑杰,郑杰会意,说:“我帮你刷,你信用卡呢?待会下班我去帮你还账。” “嗯。”林泽把信用卡给他,说:“走了。” 谢晨风知道郑杰买衣服应该能拿内部员工价,便不和他们抢。 “刷面卡。”林泽面无表情道。 谢晨风笑道:“面卡还能买衣服。” “他也很倒霉。”吃过晚饭,林泽出来给谢晨风约略地说了下郑杰的相亲对象的事,没有提到他的负债。 谢晨风说:“要结婚还是从学生时代开始谈恋爱来得安全,出了社会,房子,钱,工作,这些都被算进去,想找个一起白手起家的老婆就是很难。” 林泽问道:“你以后要结婚么?形婚?骗婚?” 谢晨风木然摇头,林泽心想他应该家里也是有点什么故事的,不想说的便没有追问。 “我以前喜欢踢球。”谢晨风说:“我爸癌症死了,后爸不喜欢我踢球,嫌我容易闯祸,没怎么理我,就我妈偶尔还来看看我,后来她和第一个后爸离婚,又改嫁了,也不来了。” 林泽道:“那你还考上大学了,挺不容易的。” 谢晨风站在橱窗外看里面的珠宝,价格牌都是六位数,他朝林泽说:“高中的时候进了市青年足球队,教练对我挺好的,不过我受不了那个老GAY。” 林泽说:“我是小时候被从小家暴到大,我爸妈每天在家里打架,摔碗,砸东西,过年的时候我爸好不容易回趟家,年三十大打出手,我妈一边骂,说他敢走的话就把我杀了,揪着我的头发把我撞墙,撞了十几下……” 谢晨风:“……” 林泽耸肩。 谢晨风:“你爸回来了吗?” 林泽:“不知道,我晕过去了,年初三才醒的。你看,这里还有个疤,是小时候他拿啤酒瓶砸我的头留下的。” “你独生子?”谢晨风问。 林泽说:“还有个小我四岁的弟。从小在外婆家养着,没怎么碰上他们打架的盛况。” 谢晨风点了点头,他们站在IMAX影院前,谢晨风说:“这里能刷面卡吗?不能刷的话我请你看吧,你想看什么?” 林泽知道他给谢晨风买了衣服,谢晨风的意思是回请他看电影,但他看到票很贵,重要的是还没自己喜欢的,提议道:“要不改天吧。” 谢晨风说:“正合我意,又贵又没好电影,对着环形屏幕脖子酸。” 两人走出星光时代,夜空弥漫着暴雨前窒闷的气压,呼吸都像带着一股闷气,林泽说:“送你回家?” 谢晨风说:“我送你,次次都是你送我。” 林泽心里在想两人关系的事,现在开房的话,自己应该也不会被419了,起码双方都是愿意认真谈恋爱的,看谢晨风这副模样,不像喜欢一夜情的人。但谢晨风也没有提这件事,两人坐车回江北,一出站,外面便下起了铺天盖地的大雨。 他们踩着水花,沿着商店前的屋檐出来,又穿过北城天街,冷气吹在被淋得透湿的身上,有种年少时的感觉。 连日的窒闷之气一扫而空,到家门口时林泽与谢晨风都淋得湿透,谢晨风还穿着一身新衣服,他们站在力帆俱乐部外避雨,林泽又想起一件事。 “我没钥匙,在郑杰那里。”林泽说。 “去开房吧。”谢晨风笑着说。 林泽说:“不了吧,先等郑杰回来,去我家洗个澡?” “开玩笑的。”谢晨风澄清道,没有再说,林泽只是想等郑杰回来,让谢晨风上去自己家过夜,睡沙发可以,和他睡一张床也行,但林泽应该不会在这个时候和他做/爱,躺一起聊聊就好。 然而谢晨风没有多问,两人便站在屋檐下,看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雨小了些,俱乐部后的网球场亮着炽烈的氙灯,照得夜晚一片光明,光线中洋洋洒洒飞下的雨滴,被洗得苍白的草地,别有一番奇异的感觉。 就像一个耀眼的,白色灯光下的梦境,四束光从网球场后投射而来,将隔壁的足球场照得一半笼在光芒中,一半隐于黑暗里。 “跟我来。”谢晨风突然说。 他牵起林泽的手,两人沿着体育场外围栏杆奔跑,踩得水花到处飞溅。林泽的ipad,录音笔留在郑杰单位懒得背,身上就一个手机一个钱包,全身湿透。 “这里。”谢晨风说。 他找到一个缺口,那里的栏杆稍稍用力能扳下来点,便踩着上去,又把林泽拉了上去。 “不会被罚款关小黑屋吧。”林泽跟着他跃下栏杆,进入足球场。 谢晨风道:“关小黑屋正好省住宿钱。” 林泽:“两男子深夜被拘留,明天我们会上新闻头条的吧!” 谢晨风哈哈笑,说:“以前我经常来,罚款也可以刷面卡,放心。” 他示意林泽在体育场等,从器材室后面拿出一个破旧的,掉皮的足球。 林泽把球踩在脚下,问:“你以前打什么位置的?” “门将!”谢晨风戴上守门员手套,喊道:“你来踢,我守门!” 林泽也踢过足球,一脚开出去,谢晨风登时侧身,在泥泞里打滚,扑住了球。 林泽忍不住喊道:“好身手!” 谢晨风笑了笑,戴着大手套,作了个“嘘”的动作。 林泽又一球,谢晨风又扑住了。 林泽不是踢歪就是踢到门柱,要么总被谢晨风扑住,两人就像小孩子一样你来我往,踢了很久。 林泽道:“你放我进一个球很丢人吗!” 他看着谢晨风不羁的笑容,想了想,轻轻一脚。 谢晨风远远地看着林泽,那球慢慢滚向他,在他脚边停下。 谢晨风抬脚,用脚后跟轻轻一碰,令它进了球门,并朝林泽笑了笑。 林泽开始只是觉得谢晨风的这个举动很像小孩,但直到很久以后的某一天,他才明白谢晨风想说什么,那是他在一本杂志上看到的。 杂志上说:球门就像一个男人的心。而入网的球,就是他收获的爱情。 电话来了,郑杰到家,问林泽在什么地方,林泽接了电话,一边说一边抬眼看谢晨风,征询地问道:“走吧。” 谢晨风收起球,摘下手套去藏好,又从原路翻出去,雨已经停了。 林泽主动邀请他,说:“在我家过夜?公交已经停了。” 谢晨风想了想,说:“过几天吧,今天我打个车回去。” 林泽嗯了声,他们安静地对着站了一会,彼此都没有说话。 十二点,体育场内所有灯光同时熄灭,世界陷入一片黑暗,黑暗里看不清楚谢晨风的模样,只听见他说:“阿泽,我觉得我们挺适合的,要不就……试试……谈恋爱吧。” 林泽的心脏疯狂地跳了起来。 谢晨风又道:“你……不想当零的话,我做也可以,没什么,嗯,没什么关系。” “好。”他下意识地小声说,却想到这个音量谢晨风会不会听不见?遂声音大了点,说:“可以。” “那我回去了,再联系。”谢晨风的声音很紧张,接着沿体育场外边的路跑了下去,林泽道:“等等!” 谢晨风打了个车,钻上车跑了。 这都是什么事?跟高中生谈恋爱似的。 郑杰电话又在催,林泽捋了把湿透的额发,哭笑不得,心里又充满了奇怪的悸动,这种悸动,他已经很久没有感觉过了。 8 第七章 谈恋爱要做什么?在原始社会是一堆狼牙,死兔子死老虎之类的猎物,呜忽而忽而的捶胸膛求偶;战国则是“月出皎兮,皎人僚兮”;五代十国又将是场国破家亡的生死恋;泰坦尼克上是伴着小提琴声缓缓走向生离死别;民国抗战则是一座城市的陷落成全两个人的爱情……到如今,谈个恋爱除了套上个“情侣”的光环外,几乎想不到能做点什么去证明两个人的爱情。在一起的方式无非也就是逛逛街,看看电影,发发短信。 这是一个浪漫已死的时代,房子,车子,无数物质罗织而成的网罩住每一个人,林泽曾经做过一期这样的专题,名字就叫“浪漫已死,拜金年代的物质爱情”。在做这个专题时,他曾经无数次想过,哪天碰上了一个有感觉的人,打算好好谈一场恋爱,要带他去做什么,玩什么,吃什么,怎么用浪漫的法子逗他开心,譬如说在繁灯的点点的滨江路边,掏出一朵玫瑰花,朝他单膝下跪,说句我爱你。 但真正到得这时候,林泽却赫然现实和自己想的完全不一样,尤其找到谢晨风这样的人……很难想象出拿着玫瑰花朝他求爱是什么场景,实在太雷人了。那天过后彼此就都像忘了球场外的那句话一样,谢晨风依旧每天来找林泽,林泽去腾讯新浪华龙网面试,谢晨风就在公司门外等着,面试完后两人漫无目的地在商场里吹会空调,吃吃喝喝,晚上去看场电影,回家。 “谈恋爱的好处就是。”谢晨风从手机里抬起头看了林泽一眼:“可以买两个人的团购券了。” 林泽面无表情道:“你就混得这么凄惨么?单位里连个陪你吃团购的同事都没有?” 谢晨风手指朝林泽点了点,说:“我们学校不一样,体育老师拖家带口的多,和别的科目老师交集很少,不敢乱约女老师出去。” 林泽平时想出来吃点什么都是和郑杰一起,现在听起来倒也能明白谢晨风的那种寂寞,说到底一起过日子,无非也就是衣食住行的事,这么说来一直以来自己都还挺幸福的,起码想吃点什么,可以买张券叫上郑杰。 两人坐在甜品店里,林泽买了张券,沉默地翻ipad里的信箱,一连好几天面试没动静,他已经有点疲了。服务员端上一个超大冰淇淋果盘,两把勺子,谢晨风示意林泽吃,林泽吃了几口,才发觉不对。 这是情侣套餐,两个大男人一人一把勺子挖同份冰淇淋吃,怎么看怎么别扭,甜品店里的服务员全在看他俩。 林泽当即觉得说不出的尴尬,谢晨风倒是无所谓,说:“上次在满记里,你和郑杰不也是吃一份?” 林泽答道:“那不一样,和郑杰吃心中没鬼。” 谢晨风笑了起来,林泽又正色道:“说实话,之前你蹲守我多久了?” 谢晨风无所谓道:“没多久,就在你辞职的第一天。” 林泽问起他们认识之前的事,谢晨风倒是很爽快,一问就招,他第一次看到林泽是在满记,这话无异于交代“我对你一见钟情”了。 “先看到你jack’d上的头像。”谢晨风虽然竭力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脸上却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红晕,说:“觉得你长得还可以,逛了几圈,看见你了,和头像照片不太一样,在和郑杰吃甜品,看报纸。” “哦——”林泽简直抑制不住自己那奸猾的笑容,谢晨风又正色道:“第二天看见你在星巴克,第三天……嗯,猎物。”说着谢晨风比了个□□的动作,手指头瞄准林泽,说:“砰!” 林泽哭笑不得,这么说等于是承认谢晨风先看上的他,看不出谢晨风碰上个自己喜欢的,还会拿着手机满大街找,他说:“那个照片是学生时代拍的,现在被社会摧残得老了。” 谢晨风一本正经道:“这样刚好,起初我还担心是个不懂事的小孩。走吧走吧,老子浑身不自在……” 两人在一群服务员以及周围顾客的围观下火速吃完一份情侣冰淇淋船,逃离了甜品店。 外面下着雨,这雨已经下了两天了,从前天晚上体育场出来就下到现在,将连日来的燥热一扫而空,却也下得人心情阴阴的。谢晨风忽然道:“我晚上不想回去了。” 林泽答道:“为什么?” 谢晨风耸肩道:“不为什么,想和你一起。” 林泽道:“那来我家住?” 谢晨风点了点头,林泽正在想去哪,和谢晨风呆多了,整个人都被他带得一副睡不醒的样子——谢晨风总是做什么都无所谓,去哪也无所谓,这态度对于林泽来说却很有所谓,因为他总要绞尽脑汁想去哪里打发时间。 而林泽的钱不多了,不上班的日子存款总是花得很快,找工作又找不到,这蛋疼的人生,和谢晨风出来不能总是让他付账,一天至少也要花个七八十到一百,若有工作这些钱都是小事,但一辞职就总有种坐吃山空的不安全感。 “上网去么?”林泽知道附近有家挺好的网吧。 谢晨风在前面走,回头道:“不上,我不喜欢上网。” 林泽想了想,又说:“打电动,去么?” 谢晨风说:“不去,太吵。” 林泽真是拿他没办法,那你提建议啊!他又想了一会,提议道:“我想睡午觉,去我家睡午觉吧?” 谢晨风马上赞同道:“可以。” 林泽终于找到最佳方案了,以后每天在家里睡觉,让谢晨风在一旁坐着上网就行。既省钱又养生,他走在后面,手机忽然来电话了。 那头是一个最近才联系过的师兄,问:“阿泽吗?你最近是不是辞职在家?帮我个忙吧。” 林泽先前也让这个在网站的师兄帮找过工作,当即停下脚步,说:“对,怎么了?” 谢晨风在前面停下脚步,星巴克里的小哥朝他们打招呼,林泽朝里面看了一眼,挥挥手,师兄又在电话里说:“武隆那边出了点事,山体垮塌,我这里抽不出人来,你能帮我去采访一下吗?用我的记者证,没有摄影师,只有一台手提摄像机。” 林泽当即道:“可以,什么时候去?” 师兄道:“现在,你在什么地方?” 林泽说了,师兄马上道:“北城天街等我。” 谢晨风站着看林泽,林泽挂完电话以后说:“去采访,武隆。” 谢晨风道:“帮别人?” 林泽点了点头,把情况说了,那是一个铁矿坍塌,小半个矿山连日暴雨,垮了下来,谢晨风道:“够危险的,一定要去?” 林泽说:“去吧,那边伤亡人数还没出来呢,情况也不知道怎么样……” 谢晨风又问:“名记,容我阴暗一下,你师兄自己怎么不去?” 林泽知道在谢晨风的世界里,人都是坏的,这点似乎从他们认识到现在都没怎么改过,遂认真答道:“我那个师兄,零八年汶川地震可是全程跟了下来的,余震的时候,他带着一群记者朝快要塌下去的国道边上冲,就是为了把几个去打水的藏族小孩抱回来,你觉得他会怕个矿山塌方吗?” 谢晨风嗯了声,不再说话,林泽道:“你先回去吧,回来我给你打电话。” 谢晨风不吭声了,林泽在北城天街等了会,师兄来了,把记者证朝他脖子上套,又提着包给他,翻通讯本子,说:“你到武隆之后找姚喆……” 林泽道:“凤凰网的那个吗?我也认识,一起吃过饭的。” 师兄道:“那正好了,你坐大巴去,到了以后……” 林泽:“我知道的,你最近还在忙什么?” 师兄悲愤道:“我老婆快生了!全家都在医院守着呢!” 林泽笑得打跌,说:“快去快去……” 师兄又叮嘱了几句,转身跑了,林泽则打车去火车北站,谢晨风坐在一旁,拿过他的ipad上铁道部网站买票,林泽低头看师兄整理出的采访要点,喃喃道:“妈的,全是硬骨头,没一个轻松的。” “身份证。”谢晨风道。 林泽抽出身份证扔给他,谢晨风买好票,到火车站时剩下十分钟,谢晨风拿着林泽身份证去打票,林泽又拨通师兄的电话,站在入站口外跟他确认几个问题,谢晨风过来递给他票:“我去买泡面和水,你上去吧。” 林泽一路冲进去,朝谢晨风说:“不用买了!回来再联系!”说着上了车,又过了几分钟,谢晨风钻上车,坐在林泽对面,问道:“你晚饭不吃了?” 林泽嘴角抽搐,看到谢晨风手里的另一张票,说:“你其实可以不用去的。” 谢晨风说:“你得了便宜卖乖。” “好吧。”林泽心里还是挺高兴的,谢晨风道:“就当是去玩了。” 林泽脸色一变,低声道:“不是去玩,到了以后你得听我的。” 谢晨风漫不经心地点头,抱着手臂,躬身脱掉运动鞋,把脚抬起来,踩在林泽腿间的椅子上。 林泽也脱了鞋,一脚直接踩在谢晨风胯间。谢晨风登时夸张地噗了声。 林泽忙道:“不玩了不玩了……” 谢晨风过来揍他,林泽大叫道:“我说!不玩了!” 谢晨风把林泽按在硬座的椅子上,怒道:“没这么好的事……” 整节车厢里只有他们俩,林泽哈哈大笑,要把谢晨风踹开,谢晨风力气大得要死,林泽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被他死死按着,两人扭着扭着,谢晨风俯身下来,在他脸上亲了亲。 林泽当即就硬了,彼此都脸色发红,他揪着谢晨风的衣领,揉了揉他刚淋过雨的半湿的头发,想和他接吻,旋即听见车厢前面传来人声。 谢晨风马上若无其事地起身,林泽坐好,躬身穿鞋,但谢晨风起来的时候已经被人看见了,一名中年人拖家带口,提着旅行袋,从走道过来看到两人分开的时候还愣了一下。林泽与谢晨风一起看着他。 那中年人带着老母,静了三秒,接着继续找座位,找到林泽他们的位置旁瞥了他们一眼,到另外的座位上坐了。 “死同性恋。”林泽朝谢晨风道。 谢晨风朝林泽道:“死同性恋……” 两人笑得半死,火车开了,陆陆续续上来点人,大部分位置都是空的,今天这班车人不多,谢晨风便和林泽并肩坐着,林泽看铁矿资料,谢晨风则搭着他的肩膀,穿着白袜子的□□叉搁在对面的椅子上晃悠晃悠。俨然一副小情侣模样。 林泽看了半天资料,一直看不下去,心里翻来覆去地想着刚刚那一幕,那种感觉与悸动……他忍不住抬头看谢晨风一眼,谢晨风转头道:“饿了么?” 到武隆的火车只有两小时,林泽点头道:“泡面吃吧。” 谢晨风拿着两盒泡面去接水,吃过晚饭,林泽又道:“要买点零食,否则怕晚上撑不住。” 谢晨风拍了拍自己的包,说:“都买了的。” 里面有巧克力,额外的两瓶矿泉水,大分量的全麦饼干,林泽心道真聪明,太会照顾人了,谢晨风几乎每天都背着他那个单肩运动包,里面放个腰包和杂七杂八的东西,现在正好。 当天他们抵达武隆火车站时已是夜里八点,林泽照着ipad上的地图前往车站坐车,车都不走,谢晨风跟一个的士司机讲价,最后同意把他们拉到一个下高速口处。 九点抵达高速路口,雨越下越大,两人穿着雨衣在路边等,已经有警车来了,林泽在路边招手,一辆警车停下,摇下车窗喊道:“做什么的!回去!” 林泽道:“记者!过来采访的!” 警察道:“回县城!现在不接待采访!明天再来!到对面等!我让同事送你们回去!” 谢晨风出站时淋得全身湿透,头发湿淋淋的,避过车灯,大声道:“别耽误事!小心我们……” 林泽马上制止了谢晨风的恐吓行为,示意那警察先走,两人在路边又等了一会,林泽开始挨个拨通电话,那边信号都相当糟糕,直到拨通其中一个时,林泽终于找到个能说话的了。 “我们就在下高速这里……” “停!停!”林泽当机立断,谢晨风喊道:“别冲出去!” 吉普车在他们身边停下,林泽拉开车门,和谢晨风钻了进去,开车的是摄影师,前排副驾驶上坐着一名女记者。 “好久不见,大才子。”女记者笑道:“这是你搭档?” 林泽点了点头,倚在座椅上,朝谢晨风介绍道:“姚喆是凤凰网的。” 谢晨风点了点头,林泽道:“搭个便车,还是你们有办法。” 车再次发动,姚喆笑吟吟道:“我们从青年旅社过来,租了他们老板的车。小K的老婆生了吗?” 林泽耸肩道:“过来之前正要生,现在就不知道了,待会给他打个电话看看。这里信号可能不太好……这个我可以看看吗?” 姚喆把车前的资料递给他,按亮顶灯,林泽递过来他的资料,两人各自翻阅对方的采访提纲,车进了山,上坡又下坡,颠得很不舒服,路是一片泥泞,越走越高,陡峭的山路下是十来米的碎石斜坡,连日大雨,随时都可能滚下去。 谢晨风不住朝下面看,看完又转头看林泽,林泽心里也有点没底,如果车翻下去可不是说着玩的,但既然上了人家的车,也只得听天由命了。 “玛丽科尔文死了。”姚喆说。 “嗯。”林泽说:“听说了。活得自在,死得辉煌。” 姚喆问:“你还在当记者?现在给华龙网打工?” 林泽说:“不,我临时替小K哥来的,正辞职了,前段时间去你们网站应聘,没要我。” “为什么。”姚喆诧异地问道。 林泽笑道:“嫌我不够……不够……呃,你懂的。” 姚喆遗憾地摇头,安慰道:“会有更适合你的,找工作就像谈恋爱,别将就。” 林泽揶揄地看了谢晨风一眼,谢晨风笑笑不作声,车在山路上堵住了,正接近矿难发生区的村子位置,这里几乎全是记者,姚喆看了一会,推开车门下去,挨个敲车窗——大部分都是认识的,不认识的也能打招呼。 记者们纷纷出来,最前面走下来一个当官的,身后警卫打着伞,记者便纷纷回去拿摄影机和麦克风采访。林泽挤不进去,爬上车前盖朝里望,谢晨风握着手提摄像机拍摄。 “走,跟我来。”林泽看了一会,拿起吉普车后的手电筒,拉着谢晨风朝前面跑。 两人牵着手,跑过拐弯处,那里的路被碎石冲断了,谢晨风色变道:“小心!” 林泽在黑夜里跃过了断口,身后的车不住鸣喇叭,谢晨风吓得够呛,跟着跳了过去,两人哗啦啦踩下一大滩碎石。 “对面有泥石流!不要过去!” “你们这些记者都不怕死吗!” “等等!” 半路上的人听见前面喇叭声响,登时全部被惊动了,大部队朝着断口处跑,姚喆喊道:“喂!才子!” 林泽跌跌撞撞,被谢晨风拉起身,方才那一下好险,差点踩到雨衣下摆摔下去,当即把雨衣脱了,随手扔在地上,回身朝姚喆挥手,向路的另一边跑去。姚喆退后几步,也跳了过去,登时人越来越多,当地民警拦都拦不住。 林泽与谢晨风跑到路口处,躬身直喘,拿着手电筒朝高处照,看到路牌。夜雨飞扬,谢晨风喘着气道:“别乱跑,看清楚再走,免得迷路,刚刚你就不怕和民警打起来?” 林泽说:“武警还没到,要到了的话就没这么简单了,这边来。” 他们朝着侧旁的路走,足足走了快一小时,深一脚浅一脚的路上全是水,裤脚都浸在泥里,前方泥石流淹没了道路,只得手脚并用地爬过去,林泽站在高处,一时间迷失了方向,正在这时,谢晨风抬起头,看到两架直升飞机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说:“是这边了,你看,这边的路能走。” 林泽爬得气喘吁吁,说:“你……呼……你还挺能看路。” 谢晨风说:“我老家就是在农村。” 两人爬上山坡去,又翻下来,林泽有点怕这地方万一有蛇,被咬了可不是玩的,谢晨风在前面用树枝扫草开路,面前是一座黑黝黝的笼在夜色里的大山,以及一个很小的村庄。 直升飞机飞向山后,林泽终于找到目的地了。 半夜三点,林泽去敲响村子里居民的门,朝他们询问塌方处,继而与谢晨风翻过另一条路朝矿洞方向走。前面开始有守卫了,林泽开始朝着摄像机道: “我们已经抵达矿难发生处外围地点,这里成立了救援中心临时指挥部,大面积的山体发生垮塌,千余方泥土把居住在村子西侧的多户人家完全掩埋……” 直升飞机的轰鸣声下,场边打着炽热的白灯,林泽说到一半,旁边马上有人来推搡,吼道:“都出去都出去!这里不是你们来的地方!” 林泽被推了个趔趄,谢晨风放下摄像机当场就怒了,冲上去护着林泽,林泽知道这种事肯定难免,当局或多或少都有不能让采访的东西,跟他吵没用,只能去找他们的领导。然而谢晨风只是出了一脚,那人当场就倒了下去。 “干什么!”这声音惊动了附近的人,看样子不像民警,更不是武警,当地人临时调集的保安开始把他们朝外赶,一下就来了五六个,恶狠狠地围住谢晨风。 林泽道:“叫你们领导……” 一句话未完,谢晨风一转身,起脚绊,踹膝弯,另一脚干净利落地回身踢,当场摆平三个,紧接着一拳揍在迎上来那人脸上,把他揍得满脸鼻血摔倒下去。 林泽:“……” 谢晨风一手还握着摄像机,说:“继续,才子。” “华龙网特约记者林泽为您报道……”林泽说完这句,简直是整个人都思密达了。 那几名保安踉跄起身,回去叫领导,林泽怕惊动更多的人,马上道:“不好!快跑!” 两人从小路跑下去,谢晨风一脚踏空,林泽马上拉着他的手臂,两人一起滑到坡地,撞在树上,谢晨风狼狈不堪,满头满脸都是泥水,身上还被树枝挂出不少伤痕。 林泽杵上树干,一阵天旋地转,喘息片刻后回过神,又被谢晨风拖着跑,说:“刚刚耍帅的时候那么拉风……” 谢晨风道:“平时我也很少动手打人,尤其是在这种情况下……别!别碰!” 林泽要检查谢晨风的伤口,谢晨风马上声音变了调,推开林泽,林泽吓了一跳,说:“怎么了?” “你受伤了吗?”谢晨风问。 林泽道:“没有,怎么?我看看你伤口。” 他凑过去,谢晨风抬起手肘,架着他不让他靠近,另一手从包里翻出纸巾,说:“老家的习俗,在有死人的地方见血不吉利,别碰上了。” 他用纸巾抹了把脸,按着出血的地方,林泽说:“不会破相吧。” 谢晨风斜眼瞥他,像个小孩子一样,说:“破相了咱们还联系吗?” 林泽总是被谢晨风弄得哭笑不得,坡上传来声音,谢晨风马上道:“走!” 他们绕过树林跑向村子,林泽回到前山的村内,夜三点半,他拨通师兄的电话,把此处消息传过去,这是一天中最冷的时候,小雨总是下也下不完,两人从身上湿到脚,没一处是干的,连内裤也湿透了,便在一堵墙边坐了下来,依偎在一处。 “休息一会,吃点东西。”林泽说:“等他们走了以后再上去看。” 谢晨风出了口长气,背脊倚在墙上,掏出饼干,林泽看录像,刚刚在最紧张的时候,谢晨风还不忘护着怀里的录像机怕摔了,这时把饼干喂给他吃,林泽头也不抬就吃了,谢晨风道:“你一个人来不行。” 林泽道:“嗯。” 谢晨风问:“你爱我不,没我你就完蛋了,要挨揍。” 林泽说:“当然。” 谢晨风说:“当然什么?说清楚点。” 林泽想到刚才若是没有谢晨风,自己肯定要挨那群保安的揍,说不定录像机被打坏,然后跌跌撞撞被围殴,真是狼狈到家了。 林泽咀嚼着饼干,转过头,吻在谢晨风的嘴上。 谢晨风完全不料林泽突然来了这么一下,登时噗地把饼干屑喷了两人满身,林泽却按着他,边吃着饼干与他舌吻。 软绵绵的饼干带着香味,吃进去一些,又在彼此唇舌间融化了。林泽亲完谢晨风,意犹未尽地舔他的嘴唇,拍拍他的头。 “真恶心。”谢晨风漠然道:“你太重口了。” 林泽一脸麻木,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地自顾自喝水,紧接着谢晨风喘息片刻,凑过来封住了他的唇。 这第二个吻悠远绵长,两人吻得彼此气息急促,天顶直升飞机的声音再次传来,唇分时林泽抬头看了一眼,说:“走了。” 谢晨风起身整理好包,一人分了一根火腿肠,边吃边走,前去察看敌情。记者的大部队还没来,料想他们抄了近路,其余人从大路上走了,林泽躲在树后朝山坡下看,只见谷底中央连着是一大片塌方地,哭声隐隐约约传来,将近一里地上全被山脊滑落的泥土掩盖。 林泽带着谢晨风进去,两人浑身是泥,救援指挥现场搭起雨棚,隔壁的几个帐篷内来来去去,抬着担架,又有几辆车把受伤的人送上去,刚刚林泽走的是山后的另一条路,这里则通往前面的大路,路前扯着布条,放着路障。 有村民抱着亲人的尸体大声痛哭,林泽趁没人发现他们,便跑向蒙着白布的帐篷前,挨个数尸体。谢晨风看得面部表情痉挛,说:“你要做什么?” “一、二、三……” 林泽挨个数过去,统计了死亡人数,目前已经有十九个人了,谢晨风道:“喂,阿泽,有人发现我们了。” 林泽抬头,看到炽烈的射灯下有人快步朝他们走来,旋即一拉谢晨风说:“这边走!” “喂!你们干什么的!”马上有人吼了起来,林泽跑进救援中心的帐篷,里面好几个当官的正在说话,手边还放着茶,见到林泽进来,俱是不约而同抬头。 “您好,我是华龙网的记者。”林泽出示记者证,与坐在中央的中年人打了个照面,登时愣住了,他万万料不到会在这里见到他!那中年人看到林泽的记者证,明显不是同个人,但没多说什么。 “出去出去。”一名官员起身赶他:“谁让你们进来的?” 林泽看着那中年人,这是他迄今为止见到的最大的官了!谢晨风也不敢揍这些当官的,只是说:“别动手,我们自己走。” “没关系,让他们休息一会。”那中年人起身道:“你们怎么进来的?” 林泽一身泥水,显而易见,朝他笑了笑,说:“……我们从路上徒步走过来的。路还没通。”说着道:“您坐,我们绝不乱来。” “你们网站是通过□□新闻办审批的。”中年人说:“我不担心,坐吧。” 林泽如释重负,心里十分紧张,但他生平有一点是非常幸运的,越是紧张的时候他就发挥得越好,当即示意谢晨风打开录像机,对着中年人开始采访。 他都挑敏感的问题问,问得那中年人不太高兴,但他仍然逐一回答了,几乎没有跟林泽打官腔,最后问题卡在死亡人数上,中年人起身在雨棚走了两圈,秘书马上掏烟给他点了根烟,又散给林泽和谢晨风。 林泽接了,那中年人出棚外,告诉他:“这个目前不清楚。” 林泽点了点头,收起录音笔,中年人看了他一眼,说:“怎么派你这么年轻的记者过来?” “年轻才跑得动。”林泽笑道。 中年人没再说什么,背着手进去,林泽和谢晨风站在一旁,谢晨风说:“他不会找咱们麻烦吧。” “不……会吧。”林泽知道他的意思,毕竟这家伙是出了名的厉害,现在被谢晨风一提醒竟是有点后怕。 谢晨风说:“混不下去的话我带你走,也不用在重庆找工作了。” 林泽莞尔道:“不会的,报道还没出来,怎么就会关我?嘘你看,他们也来了。” 记者部队也纷纷到了,开始与本地官员拉锯战,各个媒体的摄影师去抢位置,官员封住临时救援中心外围,不让人进去。中年人也没有再出来接受采访,林泽终于知道前辈们所说的,关于这家伙的印象了——他气场过强,不像普通的官僚,也不虚荣,是做大事的人,确实,经过这次接触后,林泽觉得他们形容得太对了。 天蒙蒙亮时,林泽打开ipad,把录音和资料,以及一些图像传回去给师兄,与谢晨风坐在角落里翻新闻。 无数新闻报道从这里发出去,几个记者还支了个信息据点,所有人都可以使用,早上七点时林泽看到不少台里已经有报道了,刚看完几个记者的视频采访,这名记者就端着水过来聊天,数人把情况说完,凑作一堆打牌消遣,等车来把他们送回去。 尸体一具接一具地抬出来,谢晨风始终看着远处,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死亡所触动,林泽猜他的农村老家里或许也碰上过这样的场面,但谢晨风没有说,林泽也就没有追问。 中午当地部门叫来大巴,把他们送到县上请吃了顿饭,无疑也是请他们不要夸大报道,毕竟这种事都是兜不住的,死亡人数已经超出预料了。林泽困得要死,强打精神吃饭时又见秘书过来,在请客的官员听了几句,连连点头,朝他们说:“如实报道就行。” 有这话出,林泽就放了心,当天下午和谢晨风在车上睡了一路,浑身泥水,回主城区去,各自回家睡觉。 “明天还出来么?”谢晨风道。 “你来我家找我吧。”林泽说:“早点来,可以一起睡回笼觉。” “嗯。”谢晨风满意地说,下车与林泽告别。 9 第八章 翌日谢晨风没有过来,林泽知道他肯定睡不起,也没打电话叫他起来,下午时谢晨风终于睡醒了,说临时有点事,得去合川一趟,招生。 “你们在一起了?”小哥问。 “嗯。”林泽的嘴角微微上翘,说:“你怎么知道的?” 小哥把一杯拿铁放在柜台上,说:“你一看就像在谈恋爱。Ipad也不拿出来了,Jack’d也不用了,不是谈恋爱是什么?开过房了吗?” 林泽无奈收起手机,说:“好吧,还没有,其实是他手机丢了,没法用微信。” 林泽想到他们的关系,已经接吻了,感觉分开再见面后,多少还有点尴尬,第二天连着整整一晚上,谢晨风都没有来短信,林泽心里有点忐忑,直到第三天中午,谢晨风的声音有点疲惫,说:“幺儿,老公昨晚没睡好,手机被偷了。” 林泽松了口气,心想没事就好,又开始揶揄他,谢晨风无奈道:“果然情场失意的时候,别的就会很倒霉。” 林泽知道谢晨风心里有他,手机一丢就马上给他打电话以示不是晾着他,手机丢了就丢了,没办法,林泽打算等他回来以后,买两个新的情侣号,分期结话费套餐送个新iphone——自己弟弟办的那种,和谢晨风一起用。 这次谢晨风去招生还是要三天,在合川临时办了张新卡,又借了个手机用,林泽便回开水房,每天只能和他发发短信,聊以打发无聊的时间。 那夜一吻,他们之间的感情就像被拧开的水闸,铺天盖地的水流一瞬间浸润了许久以来干涸的内心土地,林泽甚至也说不出自己为什么这么爱他,事实上在半个月前,他们还只是想当个朋友,然而感觉这玩意说来就来,仿佛一瞬间眼前充满了阳光,生活变得无比的美好。 谢晨风说的话也变了个人似的。 谢晨风:【中午去吃什么?想你了。】 林泽:【买了个团购券,一个人吃两个人的份。你呢?】 谢晨风:【豆花饭,今天起,谢谢要存钱养老婆。】 林泽:【哦?谢谢有老婆了?快拿照片出来给我看看。】 谢晨风:【打开照相功能,按下快门。】 林泽按快门的时候正好身后小哥躬身,在他背后比了个耶的动作。 林泽:“……” 林泽看了他一眼,小哥呵呵笑,回去柜台后。 谢晨风收到彩信,发现林泽身后的帅哥布景板,问:【又在勾三搭四?】 林泽:【是的,人生寂寞啊!】 谢晨风:【速度点,把你的Jack’d删了。否则不爱你了。】 林泽:【你自己手机丢了,没Jack’d用,就连我也不让用了?】 谢晨风:【嗯,你被我吻了,就要对我负责。回来我要检查的。】 林泽:【哦?怎么检查?】 谢晨风:【谢谢回来可以和你共度春宵吗,才子。】 林泽:“……” 林泽把jack’d卸载了,小哥问:“是上次那个黑黑瘦瘦的1?” 林泽嗯了声,小哥道:“怎么喜欢上的。” 林泽说:“不知道,这事谁说得清?刚好是我喜欢的罢了。” 小哥低头擦一个玻璃瓶,问:“他呢?怎么喜欢上你的。” 林泽道:“只是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 小哥笑着接道:“再也没能忘掉你容颜……” 林泽忐忑再三,编辑了条:【回来再说。】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把那条短信删了,改成了:【好。】 大家都不是第一次了,想认真在一起的话,迟早都愿意……林泽想到谢晨风在床上当零的样子,喉结就忍不住动了动,心里坏笑道:我会好好□□你的。 郑杰来了,林泽推开玻璃门出来去吃午饭,郑杰站在太阳下被火烤,一脸麻木地看着他。 林泽笑道:“走吧。” 郑杰道:“高兴得很哟你。” 林泽嘴角抽搐,意识到自己确实太明显了,两人吃饭时,林泽收到条短信,是李迟然的。 【哥,今天晚上来小猪的生日会可以吗?陪陪我。】 小猪是李迟然的好闺蜜,也是个零,林泽想了想,已经和谢晨风在一起了,便不想再去掺和GAY群里的事。 林泽:【不了,幺儿,你的生日我去,你的朋友生日我不去了。你最近不也是在谈恋爱了么?别去凑这种热闹了,圈子里乱得很。】 李迟然没有再回复。 林泽午饭后又回开水房,今天没有面试,明天还有一家报社让他去看看,正好明天下午面试,晚上等谢晨风回来一起吃晚饭。 小哥在柜台后说:“林泽,你男朋友还没回来,明天晚上帮我个忙行不。” “什么?”林泽正在给谢晨风发短信,茫然抬头道。 “陪军军去一下小猪的生日会。”小哥道:“他们请了我,不过我要加班,军军和李迟然没人陪。” 林泽只得点头,没想到咖啡小哥这么快就泡上那个叫军军的学生了,去唱个K也没什么,谢晨风要是回来了的话,和他一起去好了。 第二天傍晚,谢晨风还没有回来,正在回市区的大巴上,林泽给谢晨风打过招呼,让他来了以后就到KTV来找他,又把KTV地址给了谢晨风,便直接进了包厢。 灯火昏暗,大包厢里全是花枝招展的GAY,林泽进去后不少人抬头看着他,这些人都是李迟然认识的圈子,林泽只认识零星几个,朝过生日的小猪点头打招呼,送他一盒哈根达斯的冰淇淋蛋糕当生日礼物。 “谁送的?” 一会就有人接过去拆了。 “然然的哥。”小猪得意地说。 林泽道:“生日快乐,小猪,谢谢你照顾我弟了。” 小猪笑着招呼客人,李迟然得足了面子在一侧招手,让林泽到角落去坐。 “哥。”李迟然道:“怎么来得这么晚?” “今天去面试了。”林泽笑道:“让我下周一就去上班,日报报社。” 周围好几个听见的都在调侃他,林泽朝他们笑了笑,说:“小猪你随意,待会我得……” 李迟然凑到他耳旁:“嘘……” 林泽看了他一眼,李迟然心情似乎不是很好,林泽道:“总之你们随意就行了,谢谢,不吃东西。” 李迟然点了杯鸡尾酒,凑到林泽唇边,林泽便喝了一口,两人在包厢角落里坐着,也不点歌唱歌。 军军也来了,林泽朝他打了个响指,说:“你老公晚上加班来不了,让我带你去开房过夜伺候你。” 数人哄堂大笑,军军说:“我晓得他不来,我跟你走嘛,我决定和他分手了!” 林泽笑道:“开玩笑的,别这么说,他也没办法。” 军军叹了口气,过来坐着,林泽今天去报社面试,那家报社久仰他的大名,说他是才子,让他下周一直接过来上班,给他一个版块,让他带一个四人的小组做专题,霎时令林泽接连被打击的自信心得到了提升,说话气场也强了许多。 此刻左拥右抱,左手搭着李迟然,右手揽着军军,俨然一副总攻的架势。 包厢里人很多,挤了不下十来个人,灯光更黯了些,有人在唱歌了,生日的主角没空招呼他们,三人便在偏僻处小声聊天。 “司徒烨不喜欢我的。”军军说:“你看他都没给你提过我。” 林泽道:“怎么没有?他经常说起你。” 军军道:“哎,别骗我了,他带我去他租的房子,家里什么都没有,说在重庆打工一段时间,赚到钱就要走了。” 林泽连小哥的名字都不知道,现在才从军军口中得知他叫“司徒烨”,挺有意思的复姓,漂亮的名。他也不知道司徒烨的背景,对方更没提过自己住什么地方,也没说为什么来星巴克调咖啡。 但那不妨碍他们萍水相逢的友情,林泽笑道:“这些事,你应该认真想想,详细谈谈,如果你也愿意和他好好相处,我相信他愿意为你留在这个城市的。” 军军没有说话,李迟然说:“哥,你给我买个萨摩吧,我想养狗。” 林泽道:“可以,下周你去选好,我给你买吧,生活费用完了?”说着摸摸李迟然的头。 李迟然没有说话,依偎在林泽的身上,给他一个小公仔,说:“刚刚在楼下夹的。” 军军说:“你哥对你都比司徒烨对我好。” 李迟然说:“你别想太多啦,烨哥应该是真的加班,不是怕要送东西才不来的。” 林泽知道了,军军在读大学,没什么钱,平时跟着李迟然他们玩,买衣服吃饭的开支上已经有点生活费透支了,司徒烨估计也是穷光蛋一个。应酬不起他圈子里的事,咖啡店的事情又忙。 “怎么说呢。”林泽想了想,朝他小声说:“军军,司徒烨的性格是喜欢认真读书的小孩,而且你才念大三,偶尔也可以打打工,和他一起努力,这样我觉得更好。” “嗯。”军军心不在焉地答道,显然没听进去。 林泽也不想说教了,这些小孩都比他小太多,正处于追逐物质和爱情,并喜欢把它们捆绑在一起的年纪,自己说多了也惹人烦。迟早大家都会懂的。 军军过了一会便出去打电话,李迟然道:“我们到那边去坐吧。” 林泽嗯了声,李迟然拉着他的手,把他拉到隔壁的单人沙发上去,让林泽先坐下,自己和他挤在一起。这样一来,林泽的手臂就只能揽着李迟然的腰,李迟然整个人缠在林泽身上,伸手来玩他的衬衣扣子。 “哥,买个英短给我好吗?”李迟然问道。 “幺儿怎么了?”林泽低声说:“英短是什么?” 李迟然道:“英国短毛猫,我还想养只猫。” 林泽说:“可以,不过你不是要养萨摩吗?猫和狗一起不怕打架?” 另外一张挨着他们的沙发上的两个小零看了李迟然一眼,眼神中带着点羡慕。 李迟然又端着自己的鸡尾酒给林泽喝,林泽察觉到他有点异常,但没有问。 “幺儿。”林泽小声在李迟然耳边说:“怎么这么大个人还喜欢撒娇?心情不好吗?” 李迟然的眼睛红红的,看了林泽一眼,如果换了从前,林泽确实会有点心动的感觉,李迟然一向还是很懂事很有分寸的,否则林泽也不会宠着他。他很喜欢李迟然,这种喜欢无关□□与爱情。 “你都快出社会的人了,别动不动就哭。”林泽在他耳边很小声地说,在外人眼里看上去,他俩就像一对情侣,在黯淡的灯光下小声调情。 林泽又问:“你老公呢?” 李迟然:“没啦,分手了。” 林泽又摸摸李迟然的头,就像摸一只伤心的猫,给他顺毛,林泽知道这种时候其实什么也不用问,什么安慰的话也不用说,只要让李迟然抱着,并一遍遍地摸他的头发就行了。 过了一会,有人给林泽递麦,林泽摆手示意不唱,李迟然去点歌,包厢门开了。 又是一对进来,其中的小零也是李迟然的闺蜜,林泽见过,那天在星巴克里就是他和李迟然一起来的。 那小零和一个高高帅帅的男生牵着手,两人都穿得很潮。 “你朋友来了。”林泽搂着李迟然,说:“不打个招呼?” 李迟然像个怨妇一样盯着那零,对方的恋人也有点不自在,避开李迟然的眼神,只和小猪说话,祝他生日快乐。 李迟然把唇凑到林泽的耳边,呼吸贴着他的脖颈,小声说:“哥,你主动抱着我可以吗。” 林泽彻底明白了。 他收拢手臂,把李迟然搂得贴在自己身上,李迟然的皮肤很嫩,比很多女孩子还好,抱在怀里也香香的,软软的。 “亲一下我的嘴可以吗?”李迟然的鼻子抵着林泽的鼻梁,极小声说,并把手伸进林泽的衬衣里,在他胸膛上摸来摸去。 林泽被这么刺激,□□有点硬了,李迟然偶尔会吃吃他豆腐,林泽一直也随便他,但这一次李迟然明显是在演戏。 林泽在李迟然耳边说:“幺儿,哥在谈恋爱,不能亲你的嘴,亲亲你脸可以吗?” 他不等李迟然回答,便把唇印在他的侧脸上。 那一对情侣给小猪送完生日礼物就走了。 “那个死贱人。”军军在另一张沙发上说:“他不晓得你要来,然然,你看他马上就跑了。” 小猪过来说:“你报仇了撒,然然。” 李迟然没说话,只是搂着林泽的脖颈,把脸埋在他的肩上,林泽大约能猜到是怎么回事,伸手摩挲李迟然的背,令他好过点。又问道:“那个1是然然的老公?” 军军点了点头,小猪说:“你哥比黄晓川帅多了,完全不是一个档次的人。” 军军和小猪都摸了摸李迟然的头,林泽感觉到脖颈湿湿的,应该是李迟然哭了。 “哥,你跟谁在谈恋爱。”李迟然小声问。 “下次带你认识。”林泽摸出手机给谢晨风发短消息,告诉他自己在陪李迟然演戏,到了以后先别进来,外面等会,李迟然看着林泽写手机短信,一声不吭,林泽便低声答道:“一个踢足球的。” 李迟然道:“0吗?” 林泽道:“1吧,我也不知道。” 李迟然破泣为笑道:“你们好浪费资源哟,哥,让我们怎么办嘛。” “嘿嘿。”林泽笑而不语。 “周六带你去买短毛猫,折耳猫也行。”林泽说:“哥找到新工作了,多少钱都买得起。” 李迟然嗯了声,说:“先不养了吧,猫欠着。” “买吧。”林泽说:“养个小猫陪陪你。” 不少人都在看林泽,包厢里大部分都是学生,大学生,也有高中生。只有林泽和少数几个零是在工作的,他的身份对于许多人来说,代表“出了社会的人”,本身就有点神秘感。林泽气质又好,和李迟然在一起显然成了十分瞩目的良人。 李迟然道:“走吧,哥,那小贱人以前就说过很喜欢你,我晓得他贱,没给他介绍。后来他看我和黄晓川在一起,就来勾引我老公。” 林泽这才明白过来,安慰道:“两个都不是好东西,再找吧。” 李迟然起身,要放开林泽的手,林泽却紧紧攥着他的手,顺势搂着他的腰,朝小猪道:“我们先走了,我带然然去逛街。” “拜拜——” 数名小GAY纷纷朝林泽挥手告别。 林泽又祝小猪生日快乐,始终牵着李迟然的手,从手扶电梯上下来,问:“想去哪里?吃点夜宵?谢晨风就要来了,介绍给你认识。” 李迟然道:“改天再见哥夫吧,我想回家了。” 林泽摸摸李迟然的头,说:“没事吧。” 空旷的街边,李迟然抱着林泽,靠在他的肩膀上,大声地哭了起来。 哭了很久很久,林泽说:“哭完了就好了,明天还是一切照旧。” 李迟然点了点头,擦干眼泪,林泽打了个车,说:“到家给我发短信。” 李迟然点头,林泽又叮嘱道:“回去洗个澡,好好睡一觉,别想太多。” 李迟然走了,林泽叹了口气,手里拿着李迟然给的公仔,翻来覆去地看。 已经晚上十一点了,天气又闷又热,去哪等谢晨风呢?林泽掏出手机,给谢晨风发短信,冷不防撞在一个人身上。 今天谢晨风穿着一身很合身的花衬衣,林泽给他买的五分牛仔裤,衬得手脚修长,背着个健身运动包。 “怎么不给我打电话?”林泽哭笑不得道。 “刚下大巴。”谢晨风说:“正想买束花,去KTV里当着所有人的面向你求婚。” 林泽既好笑又后怕,还有点感动,说:“别送花了,又不是女生,省钱买润滑油来得划算。” 谢晨风的脸马上就红了,说:“晚上去开房吗?” 林泽说:“你累不累?累的话来我家睡觉休息,聊聊天也行。” 谢晨风三天不见,感觉居然有点瘦了,似乎没怎么睡好。 “怎么不唱歌了?”谢晨风问。 “我弟回家,送他出来。”林泽说:“准备找个坐的地方等你。没睡好?这么憔悴。” 谢晨风说:“想你了,天天想,躺在……躺着就想你。” 两人在路灯下站着,林泽感觉内心深处有股澎湃的感情要冲破他的理智,翻涌出来。 周围没有人,谢晨风问:“你呢,你想不想我,你爱不爱我。” 林泽朝他靠近了些,谢晨风低头,两人默契地一碰嘴唇便即分开,谢晨风不自在地整理了下短裤的裤腰和胯间部分,显然是硬了。 林泽说:“去什么地方……” 谢晨风走了几步,又回过身,把林泽按在路灯柱子旁,疯狂地吻他,两人互相抱着,在温暖的灯光下接吻。 林泽眼角余光注意到远处就有人,看到俩男人接吻,也不过来了,忙拍谢晨风的头,把他推开点,说:“有人!” 谢晨风满脸通红,两人都不敢回头看,谢晨风带着林泽绕过一个小区拐角,说:“我想你想得都不行了。” 林泽顺手把公仔塞在谢晨风的衬衣衣领后面,道:“去我家。” 谢晨风道:“别,不好意思,你发小应该在家的,以后再说。” 林泽道:“好吧,去买东西,没有……那个,你懂的。” 他们从另一个通道进远东百货,在屈臣氏里买润滑油,谢晨风脖子后面还塞着比卡丘的公仔,低头认真看润滑油,林泽和他站在一起,注意到很多人在看他们,说:“快快,随便吧,我不喜欢浮点的,螺纹的可以……” 两个男的在买安全套和润滑油,不用问也知道是做什么,已经被不少人围观了,林泽便火速去刷卡结算,直到走出屈臣氏时还能感觉到到处射来的八卦的眼光。 从北城天街拐出去有一长段路没有人,林泽就和谢晨风牵着手,在长街上慢慢地走。 “饿吗?”林泽说:“晚饭吃了什么?” “不饿。”谢晨风说:“面包牛奶,你要再吃点不。” 林泽摆手,说:“面试过了,让我下周一去上班。” 谢晨风笑道:“太好了,就知道你行。” 林泽道:“你租的房子在哪?明天开始搬过来一起住吧。” 谢晨风说:“住你这去上班不方便,要不你来我这里住?新单位在什么地方?我们去租个新房子,一室一厅那种。” 林泽想了想,搬出来的话,可能要回去跟郑杰商量,他说:“我得问问郑杰,要么咱们都不住这里了,去南坪租个两室一厅吧,郑杰和你上班都近。” “可以。”谢晨风衣领的公仔已经掉到背后去了,在他的衬衣里挤着,他像个大小孩般笑道:“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我一个人到这里来,连朋友都没几个。他生活习惯怎么样。” 林泽道:“他比我爱干净,下班都是晚上了,不会吵到你的。” 谢晨风嗯了声,林泽在他身后,把他的衬衣从裤腰里扯出来,拿出掉到背后的公仔,摸到他滚烫的肌肤时,忍不住从身后紧紧搂着他的腰。 谢晨风呼吸的气息都显得十分灼热,说:“又硬了,走吧。哪里有旅店?” 林泽和谢晨风牵着手开始跑,谢晨风呼呼喘气,示意他在外面等,自己进去开房,其实两人去开标间也可以,但谢晨风想开个大床房。 林泽等了一会,谢晨风的短信来了: 【2207】 林泽便装作若无其事地上去,按了门铃,谢晨风便把他拖进房里,砰一声关上门。 两人紧紧抱着,林泽背靠着门,与谢晨风肆意地接吻,谢晨风吻了足足三分钟,把林泽推到大床上,林泽躺下的那一刻,吁了口满足的气。 谢晨风不吻上来了,只是趴在他的身上,两人沉默地互相注视,他小心地吻林泽的脸,轻轻地吻他的唇。 “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谢晨风凝视林泽的双眼,低声说:“就爱上你了。” 林泽说:“我也是,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我就觉得我爱你。” 谢晨风扯林泽的衬衣,说:“脱,你先来吧。” 林泽走神了,笑道:“然然说咱们浪费资源,两个1搂一起。” 谢晨风忍不住大笑,林泽说:“你当过0么?老实点。” “当过。”谢晨风说:“和上一任分手的时候,我有一段时间很郁闷……” 林泽说:“没关系,我也当过,大家扯平了。” 谢晨风哈哈笑,林泽把他按着翻过来,两人换了姿势,骑在他腰上解他的衬衣,谢晨风很瘦,虽然有胸肌也有腹肌,但林泽伸手去摸的时候能摸到他的肋骨。谢晨风怕痒,便挡开他的手。 “你是我最爱的人。”谢晨风说,他伸手去解林泽的皮带,又道:“能碰上你真是老天待我不薄。” 林泽莞尔,他笑起来的酒窝很迷人,说:“我也很爱你,以前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真的。” 一群河蟹飞速掠过…… 林泽吻了吻他,筋疲力尽,谢晨风足足干了快一小时,体力也有点负荷不住,抽出来以后把安全套扔到床下,把林泽搂到自己怀里,紧紧抱着。 “要洗澡么?”谢晨风吻吻林泽的额头,小声问道。 林泽困得很,说:“明天吧。” 谢晨风嗯了声,林泽感觉到谢晨风的声音有点哑。 “生病了?”林泽问。 “嗓子疼。”谢晨风说:“昨天在合川的宾馆,空调开太冷了。” 林泽道:“把空调温度开高点。” 谢晨风已经有倦意了,嗯了声,林泽从被窝里伸手出来,将冷气开到25度,顺手关了灯。 谢晨风呼出的气都是热的,两人抱着睡了一会,林泽听到咳嗽声,知道谢晨风感冒了。 他摸摸谢晨风的额头,心想还是不行,起身穿上衣服,下楼去买药。半夜两点多,街上空空荡荡,林泽到药房的二十四小时窗口买了感冒药,回到宾馆时看见谢晨风呆呆地坐在床上。 谢晨风的眼睛发红,抬眼看林泽。 林泽道:“吃药,怎么了?” 谢晨风说:“刚才醒来发现你不见了,吓我一跳,还以为今天晚上和你一起的事情是在做梦。” 林泽哭笑不得道:“你才吓我一跳。怎么跟梦游似的。” 林泽去烧水,脑海中全是谢晨风抬眼看他的眼神,他对谢晨风的这个神情最没抵抗力,就像个孤独的小孩,带着点愧疚,又带着点期待。 “吃药了。”林泽端着水出来,谢晨风吃了,伸出手臂,示意他过来抱着。 林泽一膝跪上床去,笑着解自己的衬衣,皮带,再次脱得浑身□□,缩进被窝里。谢晨风说:“你很会照顾人,是个好老婆。” 林泽满意地说:“好老婆未必,不过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谢晨风关了灯,两人安静地抱着。 “你分手的原则是什么。”谢晨风在黑暗里问道。 林泽道:“先问清楚,免得以后一拍两散么?” 谢晨风笑道:“对。” 林泽:“劈腿,只要别劈腿,有什么问题都可以磨合。别出去419,一次也不行,你呢?” 谢晨风道:“我没有什么底线,只要你心里爱着我就行了。” 林泽:“……” 谢晨风笑道:“不可能,你从心到人,都是我的。” 林泽无语了,说:“睡觉睡觉,别想这么多有的没的。” 他枕在谢晨风的肩上,感觉自己现在真的只能当0了,事实上他不得不承认谢晨风的未雨绸缪有原因——毕竟他们都不是第一次谈恋爱了,谢晨风想的他都懂。 恋爱的热度过去,就会转成激烈的吵架,漫长的磨合期好不容易过去后,七年之痒又将到来。只有战胜了这些挫折,才能转为彼此陪伴的亲情,真正安安分分在一起过日子。 但谢晨风各方面条件都很不错,心也是真诚的,林泽觉得他们在一起,应该足够面对大部分困难。大家都不是不懂事的小孩子了,这点是促使他和谢晨风在一起的决定性因素。 爱只要情感,而恋爱则需要理智。 林泽睡着了,他感觉到谢晨风在吻他,便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抱着谢晨风亲吻。 翌日,林泽醒来时外面的天全是黑的,枕边空了,他蓦然一惊,起身时看不见谢晨风。 窗外是阴沉沉的黑暗雨天,中午十二点了。 茶几上放着早餐,下面压着谢晨风的纸条:【回去交招生表格,先走了。记得吃饭。】 林泽松了口气,躺回被窝里,给谢晨风发短信,没回。 马路上黑压压的,私家车打着车头灯,整个山城就像被笼在一个没有未来的长夜里。 漫天细雨中,谢晨风站在体育场外,双眼通红,看着雨水里的体育场不住哽咽,手指反复捏自己的眉心,继而两手手指勾在体育场的铁丝网上,埋头呜咽,犹如一只濒临绝境的野兽。 手机一直响,谢晨风咽下眼泪,摸出手机看。 水滴打在手机屏幕上,不知是雨水还是泪,上面闪烁着来电名字:阿泽。 “醒了?”谢晨风竭力稳住语调,勉强笑道。 林泽:“感冒好点了吗?你没带伞,什么时候走的?” 谢晨风:“没事,已经到学校了。” 林泽:“还说没事,声音都哑了。” 谢晨风:“对了,刚刚接电话太久,是因为在会议室里。” 林泽:“那你先开会吧,你把地址发我手机上,家里有米吗?我下午过来给你熬点粥吃。” 谢晨风:“我家太乱了,还没收拾,我晚上搬过来吧。” 林泽:“那好吧,我待会去你家楼下接你?” 谢晨风:“先等等,开完会再商量。” 林泽道:“嗯,我爱你。” 谢晨风:“我也是。” 林泽的电话关了,谢晨风把手机关机,抑制不住地大哭起来,在雨中踉踉跄跄,边走边哭,以手背抹了把眼睛。疲惫地倚在电灯柱前,抬头看着黑暗的天空,发出一声痛彻心扉的咆哮。 10 10 当天下午,雨停了,灿烂阳光依旧,照亮了长街,林泽却迟迟没有接到谢晨风的电话。 他给谢晨风发短信,打了好几个电话,手机关机。 睡着了?林泽心想应该是吃了感冒药太困,回去就睡着了。 算了,明天再说吧,林泽回去以后洗澡,上了两次厕所,当零的感觉还是很不习惯,但想到以后会和谢晨风在一起,心情就变得很好。 “什么时候租房?”林泽问。 郑杰吃着晚饭,抬眼看他,说:“随便撒,你说了算。” 正好两人住的地址被讨债的黑社会知道,林泽便说:“租南坪的房子吧。” 郑杰:“你新单位不是在沙坪坝么?” 林泽道:“我转一次轻轨就到了,没关系。” 郑杰道:“租中间点的位置嘛,最好都别转车。” 林泽说:“没事,你和谢晨风上班的地方都在南坪,我一个人,可以调整,再说了还是当记者,不用坐班。报社可能还会给我个车。” 郑杰哟了声,说:“什么时候考驾照?老子不上班了,去给你当司机嘛!招司机不?” 林泽道:“司机又没补贴,只得我自己去考。” 郑杰道:“那也可以嘛,有车大家周末一起出去耍。” 林泽嗯了声,征求地问郑杰,说:“谢晨风搬过来和咱们一起住,可以么?” 郑杰吃饱,掏了根烟叼上,心满意足地说:“随便,你喜欢就行,不要在家里打架。” 林泽笑道:“他不敢揍我。” 郑杰怀疑地看林泽,问:“你们昨天晚上去开房了说。” 林泽道:“当然啊。” 郑杰没再说话,林泽昨天一晚上没接到郑杰的夺命连环Call,便知道郑杰对谢晨风的印象也不错,至少没说他乱搞,可见谢晨风已经得到郑杰的承认了。 林泽说:“他可能不太爱干净,不过我会督促他的。” 郑杰道:“没啥子,大家都是男人么,你多说说他就行。” 林泽嗯了声,收拾了碗筷,开电脑找租房资料,租个两室一厅就行,这次搬家千万不能给郑杰的妈知道他们的住址了。大家在一起住着,以后郑杰有喜欢的女孩,没有房子,只要愿意接受他和谢晨风,也可以先一起住着。 林泽初步定了个看上去不错的房子,家具齐全有空调厨房,只要两千二的月租,衣食方面省点,自己做饭吃,平时让谢晨风从学校食堂带点凉菜,绝对够了,况且还可以帮郑杰省下几百交通费。 这是真正的事业爱情双丰收,林泽的未来充满阳光。 当天晚上,林泽又给谢晨风打了个电话,还是关机。 估计睡得跟个死猪一样,晚饭也不吃,算了,这么大个人,饿几顿也不会死,明天再不开机,就到学校去找他。 林泽在床上翻来翻去,想到昨天那个缠绵的夜晚。那种感觉令他无比迷恋,以后可以天天和谢晨风一起睡觉了。 半夜四点,谢晨风还是没有醒来,林泽半睡半醒,过了一夜,第二天早上八点打了个电话,还是关机,林泽实在撑不住,起来吃了个早饭继续睡,这次睡熟了。 再睁眼时已经是下午五点。 林泽摸到手机看,短信没回,打电话,手机关机。 他开始隐隐约约意识到有问题了。 但他仍然没朝最坏的情况想,谢晨风是生病了没睡醒吗?不应该啊。 他起身定了定神,仍然不受控制地想到他最怕的那件事——又被419了吗?他几乎无法相信,如果连谢晨风也会这么骗他,那么这个世界上,真的没有再让他相信的事了。 不,不会的。 林泽的人生观几乎要崩塌了,他摒除了别的念头,打开电脑,回想谢晨风所在的学校,现在去学校找他吗?会不会碰上他和他的女朋友,或者另一个小零在一起? 不应该,真的不应该,谢晨风根本就不像出来劈腿的人,这点蛛丝马迹林泽还是能推断出来的,一来谢晨风从来没在林泽面前接过任何电话;二来从穿着,谈吐,甚至两人相处的时间自由度上,都不像家里还有人的。 林泽反复思考他们在一起的每个细节,谢晨风几乎总是随叫随到,而且包里也没有任何别人给的东西,连个手机壳都不花俏。况且他也总是陪林泽到几点都行,林泽不赶他,他就不会走,什么时间约人都在。 两人分开的时候,再晚的夜里发短信,谢晨风也都会回。除非他整整一个月没和其他人在一起,否则根本不可能做到这点。 去掉劈腿的可能性,林泽便真正地放下了心,逻辑上推断,谢晨风应该不会是那样的人。而且他林泽有什么不好?才做了一次就厌倦想分手未免也太早了点,谢晨风确实是想和他过日子的。 那么一直关机,是生病了没起床吗?还是电池被雨水打湿了?有可能。 要么就是在冷却,考虑?据林泽所知,有的人确实也会这样,做过爱之后有点恐慌,所以干脆关机思考一段时间,直到确认自己的心意以后才恢复联络。 还是去找他吧,别发烧烧昏过去就完蛋了。 林泽想了想,打开电脑,决定六点开始,谢晨风还不回电话,就到那所中学去问问他的住址。 然而没等到六点,林泽越想越不安心,下楼打了个车就去那家中学。 当初看教师证的时候只是匆匆一瞥,已经忘了是哪家中学了,但他带着自己的记者证,去挨家问问,那里的高中不多,然而每次问到门卫处,都答道没有这个人。 没有这个人。 林泽有点懵了,那教师证是他亲眼看到的!怎么会没有这个人?是不是错了? 他一直问到深夜10点,边问边给谢晨风打电话,一直关机,最后不得不承认,又被419了。 林泽站在雨水淋湿后的马路上,发了一会呆,他再也不敢相信爱情了,谢晨风的欺骗几乎把他对这个世界最后的一点希望击得粉碎。 林泽没有自欺欺人的习惯,没有就是没有,被骗了就是被骗了,对方说不定只是一个喜欢玩恋爱游戏的交际公子,办了几张假证来骗人。 林泽回家时又到力帆俱乐部问几年前有没有一个高高瘦瘦的,踢球的门将,现在还会带学生来引荐。门卫答道最近根本就没见过此人,他是新来的,不清楚几年前的事,林泽不死心的想见俱乐部主任,却被告知力帆老板被协查,连主任也换了。 深夜,他独自走在路上,心里已经清楚谢晨风在骗他。 最后的一丝希望只是怕谢晨风生病了,发烧烧昏了,但既然他不是老师,那么开会什么的多半也是在骗人…… 林泽回到家里,趴在餐桌上,一句话没说。 郑杰从房间里出来,看到林泽这模样,没问什么。 “吃饭了没。”郑杰道。 林泽摆手表示不想吃,在餐桌前坐了一夜,郑杰便陪他坐着。 五天后,谢晨风的手机依旧关机,林泽就当没认识过这个人,周一去入职,协调版面事宜,着手整理相关话题,并和主编设计新版面重点与主题。 这份工作有点辛苦,但林泽现在唯一想着的就是打算忘了之前发生过的那些事,把自己扔到工作里。 郑杰没有再问谢晨风的事,想也知道林泽失恋了。 失恋和失业很像,都要准备开始一段新的人生,林泽有时候甚至怀疑自己生辰八字是不是逆了老天爷的哪片逆鳞,回想起自己从前的第一次恋爱,也没做过什么造孽的事情么?何必这么来惩罚他? 上班第一天,林泽把能用的资源都用上,做了一期都市男女的离婚调查率报告,一上版主编便大赞不愧是才子。 重庆最热的时段来了,八月底九月初,距离他与谢晨风开房的那天已将近一个月,这一个月里,林泽没有再去打谢晨风的电话。 但一个月里的某两天,他接到过两次不同的陌生来电,刚一接电话,那边就挂掉了。或许是他?林泽根本就不知道谢晨风在玩什么把戏,查过以后发现那边是个公共电话亭。已经这样了,有什么事,在最开始为什么不好好说清楚? 林泽的思绪简直是一团糟,他强迫自己忘记所有关于谢晨风的事,反复催眠自己,那个人只是一个无聊的,来玩游戏的家伙,以前没有认识谢晨风,现在也不认识他,权当是一场梦,或者看了场太过逼真,久久难忘的电影。 九月,林泽的工作上了正轨,某天他下班回来,习惯性地打开几个□□群,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当新闻的内容。 其中一个GAY群里,李迟然正在和一个小零幺儿幺儿地叫,群里不少零在讨论淘宝上的一个海底泥面膜,林泽被转移了注意力,也想买个来敷脸了。 然然:【哥,你给我买这个嘛。我不要短毛猫了。】 云梦泽:【好,买两份吗?军军要不要?】 Q群里又是一堆色迷迷流口水的表情,不少群成员说:【也给我买嘛给我买嘛……】 林泽点开那个链接,正要去付费,有个人开始刷消息。 唯唯:【注意此人!重庆的千万注意此人!】 (图片) 唯唯:【这个人得了艾滋病,一年前就确诊了!正在圈子里进行报复,见过他的千万不要被他骗了,告诉你身边的人,也别和他419!说不定已经搞过很多人了!转发给你的群,不要受骗啊!】 林泽看了一眼□□群,刹那间他脑子里嗡的一声,那是真正的五雷轰顶。 里面是谢晨风的照片,不太像他,没有林泽认识的他这么瘦,但林泽能认得出来!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了,盲目地关掉淘宝网页,转而注视□□群,打了几行信息,却又下意识地删掉,不知道该说什么。 唯唯的消息很快就被几个小零的聊天刷掉了。 云梦泽:【你叫唯唯么?】 唯唯不说话,显是发了个消息就跑去别的群了,林泽点开另一个群,看到里面也是同样的消息,那一刻林泽真的有种手足无措的感觉,只是觉得很好笑,不会吧,这是在开玩笑吗? 他从群里加了唯唯的好友,等了足足三分钟,在这段时间里,他的脑海中是完全空白的。 咳嗽声响,唯唯通过了林泽的验证消息。 林泽发给他那张谢晨风的照片,问:【这是你说的那个人么?他叫什么名字?他告诉我他叫谢晨风,是么?】 唯唯:【。。。。。。】 林泽:【你说啊!】 唯唯:【你和他上过床了吗?多久了?马上去做检测!别存侥幸心理啊!】 林泽:【他叫谢晨风,是不是!我也在找他。】 唯唯:【他叫谢磊!贵州人!对外都说他是南坪中学的体育老师,其实他不是!他没有工作的!不要相信他!】 林泽彻底无言。 唯唯:【那是个骗子!你小心点啊!我帮不了你了,去检测,戴套了吗?】 林泽:【你怎么知道他有艾滋病的?】 唯唯:【我以前和他耍过朋友,后来分了!】 不会吧,天啊!这是什么人生啊! 林泽已经无法用理智来分析这件事了,他又问:【他在和你一起的时候就感染上艾滋病毒了吗?是谁传染给他的?】 唯唯:【我们分手以后他就出去419了,我有证据的!你看!】 他发给林泽一个截图,微博头像是谢晨风惯用的意大利球服,下面的个人简介是: “哈哈,A了,重庆的朋友小心,死神就在你们的身边,大家一起迎接2012吧。” 唯唯:【这个是他以前用过的微博,我截图了的,现在他已经全删了,头像也换了。】 林泽:【有地址吗?我看看。】 唯唯发过来一个地址,林泽点开,里面已经没有微博了,剩下一个新浪的自带头像,微博名叫“阳光依旧灿烂”。 那一刻林泽觉得空气都凝固了,他找唯唯要了手机号码,艰难地离开电脑桌,躺到床上去,大口地呼吸着,感觉就快窒息了。 夜里,郑杰回来的时候看到林泽躺在沙发上,说:“生病了说?” 林泽马上挡开郑杰的手,他根本就没法思考。 “别和我说话……”林泽起身。 郑杰道:“去什么地方?” 林泽:“去医院。” 郑杰道:“怎么了?生病了?” 林泽畏惧地避开郑杰,郑杰道:“怎么回事?!” 林泽喘息良久,躲开他,回到电脑前坐下,一个多月了,他没有发烧,会感染上艾滋病吗?谢晨风是艾滋病毒携带者还是病人? 那天他说嗓子疼,是已经发病了吗? 林泽看了郑杰一眼,他对艾滋病很了解,以前做过专访的。和艾滋病人一起吃饭,握手,住在一起,咳嗽,打喷嚏,都不会传染上艾滋病。 这一个月里,自己也没有和郑杰有过血液接触,林泽也没有溃疡等疾病。 郑杰应该是安全的,但现在开始要注意了。 “有消毒水吗。”林泽说:“传染病,现在开始别接近我。” 郑杰:“啷个回事哦,啥子病嘛。” 林泽崩溃地大吼道:“我得艾滋病了!!” 郑杰:“……” 林泽吼完这句,双眼空洞地喘气,又说:“不一定,不一定的,我先查查看。” 他马上掏出手机,找一个医生朋友咨询,这时候自己也顾不得太多了,什么家底都抖给了那位朋友,并开了扩音,郑杰在一旁听着,对方听了很久,说:“你和他口/交了?口/交的时候有牙龈出血,口腔溃疡等情况吗?对方在你口腔里射/精了么?” 林泽道:“没有口/交。肛/交了,但戴着套的。” 对方说:“接吻了么?有口腔溃疡?” 林泽说:“没有……我记不清了。” 医生朋友说:“你最近也没有发烧,理论上感染几率是非常小的……” 林泽稍微宽心了点,郑杰追问道:“几率多少?” 医生道:“不好说,阿泽,你必须去作检查,不到半天就出结果了,你在这里找我作咨询得不到结果,没有百分之一百确认的事。” 林泽嗯了声,医生又说:“明天一定要去疾控中心检查,吉人自有天相,就当买个心安,不会有事。” 林泽静了一会,说:“好的。” 挂上电话,郑杰松了口气,说:“是我害了你,阿泽,我也以为那家伙不错……” 林泽摇摇头,看着郑杰,郑杰又道:“没事的,明天我也去做个检查,一定没问题,你别怕。” 林泽全身的力气都用光了,他甚至没有心情去想多少关于谢晨风的事,只是反复祈祷,万一真的被感染上,老天保佑千万别连累郑杰,让他林泽一个人自作自受就行了。 那天晚上,林泽一直趴在桌前,想了很多很多,就像在等待一场即将到来的审判。 郑杰也没有睡,始终陪林泽坐在桌旁,他成了林泽唯一的救命稻草。每次都是这样,无论大事小事,他永远是陪着林泽的唯一的一个。 林泽有时候真想把命都给他——他为郑杰付出的,比起这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对他的感情来说,简直就是微不足道。 如果哪天郑杰成了同志,林泽想他一定会尽自己最大的能力,让郑杰过得幸福。 他又想到如果自己真的得了艾滋病,会有多少人在意他?李迟然一定会哭的,也会找爸妈要钱,给他治病。而林泽自己的父母,他是不指望了,他甚至能想象到他爸幸灾乐祸地说,同性恋果然得艾滋了云云。 天亮了。 郑杰等到八点就带林泽下去吃早饭,然后打了个车,去疾控中心。在许多人的注视下,搭着林泽的肩膀,去缴费做检测。 护士看到林泽与郑杰就以为他俩是一对,小声安慰道:“没事的,我们这里每天都有很多人来检查,最近发烧了么?过了病源接触两周没有?” 林泽说:“没有发烧,好像有点嗓子疼,我不知道是不是。” 护士说:“别太紧张,有时候人也是有心理作用,提心吊胆,会让身体出现相应的病症,其实都只是你的幻想而已。” 林泽点点头,护士又问郑杰,说:“你们都做检测吗?” “对头。”郑杰说:“他咬了我一口撒。” 林泽当场就笑了起来,护士问:“什么地方?” 郑杰捋袖给护士看,骗她说:“喏,咧里,没出血,有个牙印,现在消了。” 护士无奈,让林泽和郑杰去抽血。 在他们的对面,有个小男生,看样子还不到二十岁,眼睛通红,噙着泪注视他们。 郑杰还在看一份关于艾滋病疫情控制的报纸,根据不完全统计,六大主城区内艾滋病携带者足有两万人。 林泽的心绪真正平稳下来了,这种时候,觉得反正人活在世界上总免不了一死,有许多事都是自己无法预料并控制的,出门等绿灯走斑马线会被酗酒的司机撞死。碰上抢劫犯也会被捅死,大不了都是一死。 然而他没有死,初检结果出来了,两人都没事,护士嘱咐他们两周后还要再来一次。 谢天谢地,郑杰道:“走了哦,你看,没事的。” 林泽点点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郑杰道:“跟你说了多少次,莫要出去乱搞。” 林泽只能点头,郑杰又摸摸林泽的头,说:“好了,不说你了,以后注意到啊。哎!慢点!车!!!我日哩吗也!啷个开车的嘛!” 林泽浑浑噩噩,过马路的时候险些被一辆的士撞了,郑杰拉住他,开始和的士司机吵架。 林泽忙道好了好了,拉走郑杰,发现天空蓝得刺眼,犹如重获新生。 医生朋友打电话来,林泽接了,那边问作了检测吗,林泽说做了,是阴性。 对方道恭喜恭喜,但过段时间还要记得复检。 林泽说:“谢谢,谢谢……” 林泽站在花圃旁,想起那医生朋友,也只是萍水相逢,一年前帮他作了个医患纠纷的报道,对方居然还一直记得林泽对他的好。 当天下午,郑杰直接去上班了,林泽请了假,回家睡觉,电梯叮的一声响,林泽走出电梯,马上又无语了。 追债的黑社会站在家门口,林泽认得那人,上次带着两个小弟的大哥,这次居然自己来了。林泽从昨天晚上开始脑子就处于当机状态,现在也说不出是个什么心情,直接从他面前走过去。 “郑杰在家?”那黑社会道。 林泽打开门,心想反正这黑社会上门的目的也只是要钱,不管在门外还是在门里,郑杰总要给他钱,把他关在门外不行,不如请他进来,等郑杰回家后也好商量,给他一千五应该就能把他打发走了,遂道:“进来坐吧,不在。” 林泽是聪明人,黑社会也不太意外,跟着进来了,四处看看,说:“这里是你和郑杰的家?你们是发小所?” 林泽嗯了声,说:“但他过几天就搬了。” 那黑社会说:“搬啥子嘛,多好个房子。” 林泽说:“还不是你们逼的撒,躲都躲不赢。” 黑社会说:“我们也不容易的嘛。” 林泽:“今天怎么一个人来?小弟们呢?” 黑社会:“□□,都没出来活动了。” 林泽去倒水给他喝,以前听郑杰说过,这些黑社会其实也不是债主,只是一个放高利贷的公司请来收钱的,反正大家都是混口饭吃,没必要撕破脸,倒了杯茶放在他面前,黑社会还说:“谢谢了哦,你是做啥子的。” 林泽说:“记者,你慢慢坐,我去洗个澡。” “辛苦。”黑社会说。 林泽到房间里给郑杰打电话,几乎能听见郑杰那边喷血的声音。 林泽:“怎么办?” 郑杰:“我实在回不来了,阿泽,你睡觉嘛,不要管他,让他在客厅坐到,我晚上下班回来给他钱。” 林泽道:“好吧。”遂拿了衣服去洗澡,热水一起,人就昏昏沉沉的,又想到谢晨风,他报复了几个人?去419了几次?唯唯直到现在才开始警告,也就是说,他应该在圈子里约炮约得不频繁…… 刚洗了一会,林泽就听到外面开门关门的声音,砰的声响。林泽以为郑杰回来了,马上穿了短裤出去,却发现客厅里空空荡荡,黑社会走了。 林泽:“???” 杯子里的水喝了一半,桌上放着被动过的他和郑杰的两份艾滋病检测报告,夹在检测报告里的宣传单张被抽了出来,林泽马上明白是怎么回事了,那人以为他俩都是同志,有艾滋病,被吓跑了。 林泽当即一个人乐了半天,给郑杰打电话,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了经过,又道:“你不用回来了。” 郑杰在那边幸灾乐祸,两个人笑得半死,只怕那黑社会有好一段时间不会再来了。 林泽笑着洗完澡,坐下打开□□,心想这人生也真是能苦中作乐,总算可以坐下来想关于谢晨风的事了。 他必须找到谢晨风,否则这件事将成为永远梗在他心里的一根刺,但他不会和郑杰一起去了,否则郑杰若是冲动起来动手揍人,又被谢晨风咬上一口,再多也不够还的。 林泽沉默很久,他要和谢晨风面对面地谈一谈。先前一片混乱,几乎无暇思考,此刻一切尘埃落定,脑子里反而清楚了许多。能够有条理地来想这个人了。 首先他拨通唯唯留给他的号码,那边很吵,唯唯说:“喂?” 林泽说:“我是云梦泽,然然的哥。我今天去检查了,阴性。” 唯唯说:“那就好,恭喜你,哎。” 林泽敏锐地感觉到唯唯还是有点担心的,或许唯唯内心深处仍带着责任感与愧疚,遂道:“方便聊聊吗?我想请你喝杯咖啡。我打算找到他,和他谈谈这些事。” 唯唯说:“我也准备找他,但我找不到啊,你有什么办法吗?” 林泽说:“见了面再说。” 11 第十章 林泽给唯唯约了见面地点,坐在星巴克里,想起大学课堂上传媒学老师说过的一句话,世界上有两件事,碰上时一定要小心,不能被感情冲昏头,一是爱情,二是新闻。 两者都需要理智,而什么是理智? “恨一个人时,不要忘记他对你的好;爱一个人时,也别忘了他对你的坏,就是理智。国家亦然,社会亦然,城市亦然,政府亦然,家庭亦然。” 唯唯来了,林泽先从包里抽出检测报告给唯唯看。 唯唯是个很干净的小孩,刚毕业,在一家室内设计工作室给设计师打下手,神色有点黯然,看了林泽的记者证和检测报告,说:“还是记者哟。你不要报道他的事情撒,我怕害死他。” 林泽点了点头,说:“不会报道的,这种新闻个案谁会关心,报纸也不可能上滥交和艾滋病的采访。放心吧,我只是想见见他,把话说清楚。” 唯唯这才松了口气,林泽又问:“还有其他的受害……人吗?我是说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和他在一起过的。” 唯唯道:“我不知道,他上个月还了我手机,现在还欠我钱呢。” 林泽想起那段时间,谢晨风说他手机被偷了,应该也是骗人的。他问道:“他用的是你的手机吗?” 唯唯道:“两年前我们一起办的情侣机。他用快递寄给我的,我才知道他还在重庆。” 林泽点了点头,说:“你和他在一起多久了?” 唯唯喝了口咖啡,说:“不到一年,后来分了。我有男朋友了,这件事你千万别告诉我男朋友。” 林泽道:“别怕,我连你男朋友是谁都不知道。说说谢磊吧,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司徒烨把林泽的咖啡端过来,瞥了他们一眼,唯唯想了很久,林泽道:“还是我先来吧。” 林泽把他与谢晨风从相识到开房的过程说了一次,也许是他表示出了足够的诚意,唯唯终于显得不那么防备了。便开始说他所知道的谢晨风。 他们是在三年前认识的,那时候唯唯还在念大学,和林泽一样,与谢晨风通过同志论坛相识,当天晚上就上了床,然后搬到一起住。那时候谢晨风刚进力帆俱乐部出来,有一份不错的工作,又能当中介,给体育特长生们介绍学院,抽点中间人的佣金。 林泽:“他真的是踢球的?” 唯唯点头道:“是,他还是跆拳道黑带,别跟他动手,很厉害。以前据说在红塔山赞助的一支球队里踢过球,后来他们教练介绍他来力帆当候补,力帆的几个教练不喜欢他,队里还拉帮结派的,他一个贵州人,混不下去,还和教练吵架,动手推了教练,最后说走就走了。” 林泽:“他打过你吗?” 唯唯摇头道:“当然没有,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他还不至于这样。” 谢晨风离开球队后便靠高考生的钱吃饭,一边帮师兄找愿意给钱的生源,另一边则联系在南坪几个中学的体育老师介绍学生。每年毕业季全看运气,有能成的,也有没成的,这么混了两年,高考前后,一年也能得个三四万。其余时间便都呆在家里,上网聊天,看电视。 唯唯一直催他去找工作,总不能一直这么混日子,但谢晨风辞职以后就不出去工作了,说不出是个什么心态,唯唯催多了,谢晨风还要发火让他少管,自己都是个学生,管他做什么? 林泽点头道:“你是对的。” 唯唯道:“他缺点很多,不爱干净,自己在家里没收拾,每天我下课回去,家里都乱七八糟的,这些也就算了,我最烦他的一点是……你知道吗?他很喜欢在微博和□□,论坛上找……找GAY,发照片给他们看看,要么就是视频,但很少见面。” “啊。”林泽蹙眉。 林泽也知道这种性格,在GAY里的情况还是很普遍的。 唯唯:“他也不是要419,怎么说呢?他很喜欢和人视频,又吹嘘自己会跆拳道,是足球队的,有些饥渴的小零就特别喜欢他这种,经常给他打电话。发微信,总之就是……围着他转,追捧他。” 林泽道:“我明白的,虚荣,自恋。” “嗯。”唯唯说:“找不到工作,混日子,说他一夜情吧出轨吧,又未必,但就是喜欢接受人的吹捧,找网友,勾三搭四,我很烦这种。” 林泽道:“我也不太喜欢……可能他潜意识里还有点自卑吧,现实里混得不好,就需要用别的来弥补自己,嗯。所以后来你们分手了?” 唯唯点头说:“你说得对,就是自卑。生活空虚,现实不如意,所以极度自卑。只能靠身材,长相来博取成就感,排遣压力,我开始的时候很喜欢很喜欢他,踢足球的,个子又高,一点也不C,又有男人味……可是后来就慢慢看淡了,根本没办法相处。” 林泽长长地叹了口气,唯唯说:“有一次我生病了,让他送我去打吊针,他顾着和□□上的人聊天,也不理我,我自己哭着去打点滴,回来就和他分了。” 司徒烨一直站在柜台后,不解地看他们,听两人的交谈。 林泽心道老天啊,怎么会这样。 唯唯说:“算是好聚好散吧,后来他给我打了几次电话,我都没接,他说把话费缴完,就把IPHONE还我,我当时也没信。后来听说他没钱了,到处和人上床,又找人借钱,还和Jack’d上的几个名人搞过,其中有一个后来查出艾滋病了。我吓了一跳去看,那个人确诊了,头壳里就嗡的一下,再去看他微博,发现他也确诊了!我还自己去查过一次的,就是怕染上,万幸没事。” “前几天一个朋友给我说,上个月在北城天街看到他,和一个很帅的男生在一起。就是你了吧,你是不是穿着白衬衣,西裤。” 林泽的心里就像被血淋淋地撕下了一块。 林泽:“确诊是什么时候的事?” 唯唯:“两年前了。” 林泽沉默了。 唯唯眼睛发红,说:“我也没想到他会变成这样。” 林泽静了一会,说:“我得找到他,你愿意和我一起去么?” 唯唯说:“去吧,我明天休假。” 司徒烨说:“林泽,我陪你们去。” 林泽道:“不用,我能处理的。” 司徒烨道:“别被他报复。” 林泽摇头说:“我不会和他太接近。” 司徒烨说:“一切小心。” 林泽翌日出来,和唯唯在北城天街见面,唯唯道:“先从哪里开始?” 林泽打了个电话,找自己在派出所的一个朋友,那警察来了,两人寒暄几句,林泽带着他去他和谢晨风开过房的那间商务酒店,有片区的警察在,酒店前台便调出之前谢晨风的身份证扫描件。 林泽用彩印机打出来,带在身上,朝警察说:“谢谢了。” 警察笑道:“不客气,有事再找我们。” 警察走了,唯唯说:“你们当记者的真是四通八达。” 林泽低头看谢晨风的身份证,说:“以前我帮他们联系过一个报道,作一个民警殴民的新闻辟谣,他们所长叫我有困难就找他们。” 唯唯嗯了声:“殴民的新闻有人看,好人好事的新闻没人看。” “对啊。”林泽说:“这些片儿警很多都是好人,街坊邻里的,肥水都被上头贪污了,落到他们身上根本捞不到什么,还得给居民奔波办事,很不容易……算了不说这个。” 他和唯唯凑在一起看身份证打印件,谢晨风的证件照显得很呆,但证件照都丑,林泽自己的更丑,谢晨风这一张已经属于照得很不错的了,五官轮廓分明而英俊,底子很好。他的名字叫谢磊,住址是贵州的一个小县城。 “我们要到贵州去么?”唯唯说:“去贵州我就要请几天假了。” 林泽道:“不,他现在应该还在重庆,昨天让你带的快递单子带出来了么?” 唯唯从包里掏出快递单给林泽,林泽根据单号用手机上网查询,快递分部就在江北区。 “他说他住南坪……”林泽说:“我们先去车站看看他常坐的那路车……” 他们站在公交车站前,林泽拿出单子上的笔记对照,申通快递,较场口分部。 “你觉得他住在江北吗?”唯唯问道。 林泽说:“这路车是他每次晚上轻轨停运后,回家时候坐的,终点站是南坪海棠小院,但是中间也经过较场口,你看。” 唯唯没有说话,林泽喃喃道:“他很可能就住在较场口,沿路找找吧。” 两人上了车,唯唯抱着铁杆,说:“他一定想不到我们会这样找他。” 林泽出神地看着车窗外熙熙攘攘的景色,嗯了声,有人下车,林泽便揽着唯唯的肩膀,说:“坐吧。” 唯唯看了他一眼,小声说:“你是1吗?” 林泽一怔,继而点头,说:“不过我当过谢磊的零。” 唯唯说:“李迟然很喜欢你。” 林泽嗯了声示意知道了,唯唯又道:“你果然很会照顾人。” 林泽叹了口气,较场口站到了,林泽带唯唯下车,两人沿着车站的路去申通快递分部。林泽先是打了个电话给分管这个区的快递员,对方表示不记得有这个人了。他们便到分部去,林泽先是出示记者证,又给快递员看谢晨风的身份证,整个快递分部都吓了一跳,林泽忙解释是私人问题。 其中一个女孩好像有点印象,当时这个包裹是个高高瘦瘦,挺帅挺精神的男生带着来亲自运的。 “那就对了。”林泽说:“没有上门,自己到分部来邮寄。你们以前在这一带住过么?” 唯唯说:“没有,你觉得他会坐车到这边,单独运个包裹么?” 林泽说:“我觉得可能不会,再过去一段就是轻轨的终点站了,他白天出门都坐轻轨,所以应该不会特地搭公车来找个陌生的地方邮包裹。当然,只是推测,咱们沿着这片走下去,问问看。” 林泽拿着谢晨风的身份证,先是问沿街卖炒饼卖锅盔卖茶叶蛋的,这里人流量太大了,都不记得有谢晨风这个人。 他又走到一家小型超市里,问收银员,收银员说见过,也有印象。 这就对了。 林泽的心里通通地跳,唯唯又问:“从哪个方向过来的?” 经理过来,问:“你们找这个人做什么?” 林泽给他看记者证,说采访,经理便不再拦阻他们。 “对面吧,对面是个小区。”收银员说。 林泽问:“他平时都买什么?” 收银员道:“这个哪里记得,方便面吧。” 唯唯点头,两人又从超市出来,林泽四处看了一眼,远处是个高层小区,应该不在那里,他拿着谢晨风的身份证边问边走,一路走进去,唯唯说:“他住在那里,我的直觉。” 林泽沿着唯唯指的看,看见一排在等拆迁的旧城区老楼。 林泽:“嗯,他可能租不起高层小区,这种老多层是两室两厅的吗?” 唯唯茫然摇头,林泽又说:“要么找附近的房产中介问问?他可能不会和别人一起合租,因为平时要吃药,起居饮食,很容易碰上麻烦……要么是住单间,要么是套房。或者是那种房东把一间房子隔出来,做成几个独立房间,配公共洗手间和厨房的。” 唯唯拿着谢晨风的登记照又去问,多层楼房外面有个灰暗的小卖部,小卖部的老太婆在地上铺了个席子晒花椒,一看就说见过,林泽一颗心马上就提到了嗓子眼。 她指指6号楼。 唯唯道:“他还住这里吗?” “在撒。”老太婆说:“今天早上还出去了得。” 林泽:“……” 唯唯:“……” “怎么办。”唯唯说。 林泽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又问:“几楼?” 老太婆道:“不晓得哦。” 林泽沿着路走,外面是条马路,楼下有卖报纸的,林泽朝看摊的大妈问道:“孃孃,附近有房子出租的吗?几个人合租的,隔成单间的那种。” 大妈想了想,说:“可能是六楼,记不到了。” 林泽问:“哪一户?” 大妈不太确定地指了指右边。 唯唯问:“在下面守他吗?” 林泽也有点难办,想了一会,而后道:“待会见到他,你先躲我身后,你想叫他还钱是吗?” 唯唯说:“也不是,他没钱就算了,我只是有几句话想说。” 林泽道:“我也是有话想问他,在这里等吧。” 唯唯那模样有点怕了,林泽见他想走,便说:“别怕,他如果还有点良心,就不会发狂咬我们的。” 唯唯道:“我不是怕这个……他不会做这种事的,我很了解他,我是怕……” 林泽叹了口气,他知道唯唯在怕什么。 林泽买了两瓶水回来,给唯唯一瓶,说:“你男朋友对你好吗?” 唯唯点了点头,噙着泪没吭声,林泽又拍拍他肩膀,说:“要不你还是回去吧。” 唯唯似乎镇定了些,说:“没事,我不会再和他在一起了。我让他回家去治病,他应该会听我的。” 林泽站在太阳下,看着自己的影子思考,汗水滴在地上,忽然感觉到了什么,他敏锐地抬起头,看到不到三十米对面的马路上,站着一个人,正在看他们。 林泽马上冲了出去,谢晨风拔腿就跑,跑出几步,林泽冲出了马路,谢晨风顾不得再跑,转身大声道:“小心!” 马路上的车猛按喇叭,林泽冲到一半,谢晨风朝他跑来,两人险些都被路上的车撞上。 林泽停下脚步,退了回去。 谢晨风心惊胆战,推着林泽回到小区所在的马路一边。 刚走进小区,林泽便转身一拳,干净利落地揍上谢晨风的脸。 唯唯发出一声大叫。 谢晨风起身踉跄跑开,林泽躬身拾起扔在草地旁的扫帚,拆下扫帚头,追了上去,一棍打在谢晨风脖颈上。 那一下啪的一声,把谢晨风的脖子抽出一道红印。 唯唯看得呆了,谢晨风不住躲让,以两手挡着头,林泽又追上去,一脚踹在他的小腹上。 谢晨风被踹得连滚带爬地到处躲,林泽发了疯一般,把谢晨风朝角落里踹,谢晨风根本不敢还手,躲进单车棚里,稀里哗啦地压倒一大片自行车。 “别打了!”唯唯说:“不要动手了!要流血的!” 林泽竭力忍着泪,抓来什么就朝谢晨风头上砸,抓到一把铁底的铲子,照着谢晨风的脑袋一下砸去,发出闷响。 唯唯吓得哭了,忙拉住林泽,谢晨风放开手,蜷在地上,任林泽殴打不作声。 “好了好了……”唯唯带着哭腔说。 谢晨风眼睛发红,抽了几下鼻子,艰难地起身,脸上,身上全是伤痕。还穿着那天林泽买给他的衣服。 林泽抓着铲子不住发抖,很想照他脸上再来一记狠的,但谢晨风已经流鼻血了,再这么一下,鼻梁肯定要骨折。 他知道谢晨风要真的动手,他和唯唯加一起都打不过他,只是他不敢还手而已。 这么个打法已经惊动了小区里的不少人,不上班的老头老太远远站着看。 唯唯递给谢晨风一包纸巾,两人的手指没接触,谢晨风拿了纸巾后,也不还他了,直接把剩下的揣进裤袋里。唯唯又退开些许。 他止住鼻血,林泽神情冷漠地提着铲子去洗,又铲了些土,把滴在地上的血迹盖住了。 “上来坐吗。”谢晨风沙哑着嗓子说。 林泽把铲子扔回去,跟着谢晨风上楼,沉默得近乎可怕。 谢晨风掏出钥匙,上了六楼开门,唯唯躲在林泽身后,两人跟着他进去。 谢晨风租的房子和林泽猜的一样,两室两厅,被隔成了四个单间,谢晨风住的是稍大的主卧,隔壁还有一对夫妻在摔东西大吵。 林泽一听到夫妻吵架的声音就有点条件反射地发抖,小时候父母家暴给他带来的印象太深刻了,以致他仍下意识地想起了许多噩梦。 谢晨风大声吼了句:“不要吵了!烦不烦!不是只有你们在住!” 谢晨风吼人的时候比郑杰还凶,那合租的夫妻显然是有点怕他,安静了些。 谢晨风打开房间的门,单人床,床脚堆着成山的杂物,袜子东一只,西一只,整个房间里弥漫着汗臭与脚臭味,桌上放着吃完没洗的碗,碗里泡着面。 房间里就没个能下脚的地方,窗户用报纸封了起来,阴暗的室内就像一个小囚室,桌上放着一瓶消毒水,只用了一半。床头柜上放着林泽给他的比卡丘公仔,谢晨风掏出几百块钱买的新手机,扔在桌上。 林泽看完房内,又出来转了一圈,厨房的铁锅已经生锈了,到处都蒙着一层油污,窗户上全是灰蒙蒙的尘土。 厕所里脏得要死,便盆内满是发黄的尿渍。 “你还在报复吗?”林泽站在门前说:“别再这样,积点德吧。” “没有了。”谢晨风说:“手机还给唯唯,我又没有电脑,去哪勾人419?我这个月住完就走了,去广州治病。” “之前害了几个人?”林泽说。 谢晨风答道:“没有,就害了你一个,没害成功。我迟早要死的,没必要瞒你。” 谢晨风把前事陆陆续续交代了,确诊开始他确实存着报复社会的心态,但他约了几次419,到要见面时始终没敢下手,在见网友的地方徘徊良久,放了别人鸽子,回来以后把别人的□□拉黑了。如此数次,混圈找一夜情的人有几个人都知道了他是鸽子王,不再搭理他。 他便这么一个人在这个小房间里住了一年多,每天无所事事,靠一点微薄的招生提成过活,没地方去,没家人,没爱人,没工作,也不去找工作,直到在北城天街邂逅林泽,他也说不清自己是个什么心态,于是开始了。 林泽知道唯唯直到现在才发现,谢晨风说的应该也是实话,又问:“你那两次骗我说去招生的时候,在哪里过的夜?没和别的人上床吗?” 谢晨风:“疾控中心里给你发的短信,当时在检查。” 谢晨风坐在床上,抬眼看林泽。 “我去见你的时候。”谢晨风说:“都用消毒水洗过衣服的。” “该消毒的不是你的衣服。”林泽近乎冷漠地说:“是你的心。” 林泽的这句话就像一把双刃剑,既伤害了谢晨风,又有种近乎自残的痛感。 谢晨风道:“我知道我龌龊,你最多也就是杀了我,只有一条命,随便拿吧。” 林泽没再说话,过去书桌前看,拿起谢晨风的手机按了几下,想看他最近在和什么人联络。发现手机正在摄像模式,上面是隔着马路,拍林泽和唯唯在他家门口等的照片。 谢晨风忽然又开口说:“我说我谁也没害,你相信吗?我说我寂寞的时候,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话,然后在jack'd上看到你,喜欢上你了,我不敢说我有艾滋病,你信吗?我骗了你很多……但唯独我爱你这句话,我没有骗你,你信吗?” 林泽没有回答他,谢晨风最后道:“你肯定不相信,因为我有艾滋病,我喜欢乱搞,所以大家都觉得我会去害人。” 林泽道:“要报复社会的微博是你自己发的,唯唯看到了,我也看到了,谁让你这么说的?” 谢晨风不说话了。 “你不甘心。”林泽说:“可见你的心阴暗得都长蛆了。” 新手机拍照很模糊,像素太差了,林泽往回翻,上面是一些街景的照片,里面有一张是林泽站在体育场的铁丝网外,看里面的草地。 拍照角度就在林泽背后的马路对面。 另一张是林泽去采访的时候,从新单位里出来,被马路对面的谢晨风拍了下来。 还有北城天街,星巴克里面,林泽坐着发呆。 以及林泽和郑杰从疾控中心出来的时候。 这些照片隔得很远,已看不出林泽的脸,但林泽知道那是他自己。 一个月里,谢晨风一直跟着他。 没有和他见面,远远地拍了不少照片。 林泽拉出一个抽屉,看到艾滋病确诊报告,确诊时间是前年年底。他又把几个抽屉轮流拉出来看,另一个长抽屉里装满了检测报告。 “现在检测艾滋病是免费的。”林泽说:“便宜你了。这个抽屉里装着什么?” 谢晨风没吭声。 林泽说:“可以看看么?你祸害过的人的照片?” 谢晨风麻木地说:“别看了,你会后悔的,里面装着我长蛆的心。” 林泽道:“看看吧,我很好奇。” “好奇心杀死猫。”谢晨风低声说,他掏出钥匙,扔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林泽把最后一个抽屉打开,里面有谢晨风的假证,力帆门牌,还有个信封,谢晨风把信封递给唯唯,说:“还你钱,你点点。” 唯唯抱着谢晨风的脖子大哭起来,谢晨风闭上双眼,静静地流泪。 林泽看到了信封旁边的一个深蓝色小盒子,那是个戒指盒。他看了唯唯一眼,唯唯没有说话。 林泽打开戒指盒,里面是两枚925的银戒,应该是谢晨风前任留下来的,他啧啧称赞,说:“好好珍惜吧,谢磊。” “嗯。”谢晨风简单地答道。 林泽拿出戒指,对着阳光端详,里面刻了字。 一枚内圈里刻着“谢磊”。 另一枚内圈里刻着“林泽”。 林泽站了一会,转身出去,低声说:“你缺钱吗?我借你点吧。” 谢晨风:“我欠你的已经够多了,你没有感染上对吗?我看到你们从疾控中心出来……听到郑杰说你了……我又去问了次护士,当时真的很怕……还好你没被我传染……” 林泽打断了他的话:“走了,有缘再会。” 唯唯的哭声小了些,林泽转身出门,谢晨风喊道:“阿泽!等等!” 林泽快步下楼,他不敢再在谢晨风面前呆太久,他清楚地知道自己仍爱着他,这种爱不因欺骗与艾滋病而减弱半分,但他也知道,自己不能再爱他了。 林泽还知道自己贱,谢晨风骗了他,但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到说不爱就不爱。只能离开这里,见不到他,当成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他从较场口下朝天门,顺着江边的路没有目的地走,走到朝天门广场——嘉陵江与长江的两江交汇处,嘉陵江江水淡黄,长江江水碧蓝,形成泾渭分明的水流分界线,滚滚洪流,奔腾向东,永无止境。 林泽安静地站在江边,趴在栏杆上看江水,想起很久以前,自己还很嫩的时候,那张在Jack’d上的照片就是当时的一幕。刚来重庆念书,和郑杰约好出来转转,来了朝天门,郑杰给他拍了张照。 谢晨风也说过,看到那照片的时候,第一眼就被他吸引了,一边走一边看jack’d上显示的距离估测位置,在北城天街到处找他,最后在星巴克里发现了他。 林泽疲惫地把脸埋在手臂上,觉得这些年里很累很累,那么多成双成对的人,为什么他就会这么孤独? 想当年上大学的时候他对未来充满了憧憬,只想闯出一番事业,然而一眨眼这么多年过去了,仍是形单影只,不仅事业上没有什么成就,连自己的爱情都找不到,依旧孤身一人,被埋没在普通人的浪潮里。 被淹没在这个都市,被钱,被社会摧残着,什么都不剩。 “不……不会吧,那是我们老大!” “老大,你不要想不开啊!” 林泽:“……” 林泽蓦然转身,瞬间就炸毛了。 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围了一圈人,指指点点,自己管的办公室里的一个实习记者拿着相机,瞠目结舌,林泽马上知道自己被当成“一男子在朝天门前徘徊欲跳江轻生”的新闻素材了。 林泽一手挡着脸过来,揪着那实习记者的衣领朝广场外拖,说:“没事没事,我只是来散散心。” 看热闹的群众散了,警察还在朝这边看,实习记者道:“这是我们老大!不是跳江的!” 林泽道:“别喊了!待会被其他报社的听到,我们都会成为日报家丑的!” 林泽把那实习记者带进轻轨站,上车两人坐了,实习记者有点缺心眼,还很怕林泽,毕竟林泽平时不苟言笑,一副领导扑克脸模板,很少会表扬他们。 林泽手臂绞着,疲惫地吁了口气,说:“今天没料吗?” “没有。”实习记者戴着厚厚的瓶底眼镜,拿着相机看照片,说:“你请假没上班,主编让自由采访。” “我定吧。”林泽揉了揉鼻子,掏出手机按了几下,打开小组的Q群,说:“你们去重大,西师,西政,南坪商学院,重邮在山上跑一次太累,不用去了,我给你们联系指导员,都去做一期大学生暑假兼职薪水涨幅的专题,稿子不忙交,下午五点前汇总后发我邮箱。” 林泽打发几个实习记者去干活,又打电话联系编辑六点加班,留在办公室等收稿子,出站回家洗了个澡,睡了一觉,早上起来收到谢晨风的短信,里面只有一个□□号。 林泽打开电脑,加了,第二天,继续他的孤单人生。 12 第十一章 “老大好。”实习生纷纷朝林泽打招呼。 “老大早。”女同事笑着过来倒咖啡。 林泽脱下西服外套挂在椅子上,对面女同事又说:“今天领带很好看。” 林泽笑道:“谢谢,淘宝买的,要给你老公带一条么?今天可以抢商城红包了,十点放你们半小时假,准备□□鼠标吧。” 办公室里都笑了起来,一人过来说:“林泽,主编找你。” 林泽躬身掏出私印,把印章盖上,让人交去给编辑排版,起身到主编办公室去。 “林泽。”主编说:“版面专题带得怎么样,已经一个月了。” 林泽道:“还好,基本上新人交上来的稿子都能看了。” 主编道:“你必须抓紧时间,这几天可以给你考核,准备先转正,你负责的版面,去和版面编辑沟通一下,实习编辑和记者能做了就放手去做。你不要管太多了。” 林泽心里咯噔一响,暗道不会吧,只给了他一个多月,自己也才刚摸熟报纸传媒的运作方式,把新人带出来以后,又要调自己去哪里?! “转正以后我要调岗吗?”林泽问道。 主编想了想,说:“你现在负责第五版和第六版的专题,也不能一直做,你对社会敏感点抓得不太透,怎么说呢?你做的新闻,总是缺一股味道……让人惊讶的味道。” 林泽知道主编的意思,嫌他的新闻不够劲爆,不够夸张。 “当然。”主编说:“太哗众取宠的新闻也是不行,你能关注事件的社会性,这一点就很难得,总有些基层的元素在里面,不会一味在中产阶级的阅读喜好上作文章。” 这句开始林泽就不太懂了,是打个棒子给个甜枣吗?只得连连点头。 主编道:“我让李主任给你安排考核,今天下午有采访计划吗?” 林泽想了想,说:“跟编辑沟通过了,今天要做长江涨水,沿岸民居撤离的损失度报道,要么我四点前结束任务回来?” 主编又说:“还有,你的新闻总是喜欢使用公众视角,这样也不好引导舆论,你要练习多用政府视角,多说点市政府补偿方案,重庆市的□□也在关注这件事。” 林泽打算做一个关于千年来长江汛期,五月到九月涨水的专题,并利用采访的形式,安排一次辩论,让居民质疑专家关于三峡水库建成后的利弊问题,再让水利专家详细解答的。只要把核心主题控制在三峡水库利大于弊就行。 但主编这么说,他只得装作认真思考,继而道:“对,我就用这个角度吧。” 主编满意地点头,林泽实际上不太喜欢他的思考模式,所幸这位主编还是管得不宽,像这么给他提意见,来了单位以后只有三次,比起每天被叫去挨骂,被稿子直接摔到脸上骂“你小学语文老师怎么教你的”的记者,林泽已经很幸福了。 主编道:“考核完了以后,你可以着重朝头条新闻的方向发展,主任打算重点培养你,先试着跟他做几期,李主任也快退休了,你要认真学,需要学的还有很多。” 林泽:“……” 情场失意,事业场得意,林泽又一次撞正了这个规律。 “谢谢主编的栽培。”林泽马上道。 “李主任认为你有才华,但需要锻炼对事件报道的客观性。”主编说:“训练要怎么从不同的角度来看待同一件事。” 林泽连连点头,有种做梦般的不真实感。 主编两手作了个环绕的手势,又说:“当然,你的新闻嗅觉很敏感,很独特,我们也不用完全往时政方面靠,取长补短,互相平衡,辩证地看问题,既兼顾社会性,又不失去自己的个性,去吧。” 林泽心里简直是笑开了花,人生一瞬间灿烂起来。 这家日报虽然不是时政类媒体,但在城市销量上也占了一方不可小觑的市场。林泽最初的想法只是主管娱乐副刊,毕竟自己习惯做这个。 没想到一考核完了就让他的工作侧重点朝头条新闻倾斜,这和林泽想的根本不是同一个发展道路,主编打算认真培养他,也是值得庆幸的事。 考核全是十拿九稳的题,就是走个形式,林泽还得了个高分,转正后薪水有五千四,没有交通津贴,但报社里会分给他一辆吉普车,方便他去采访。虽然是和主任共用,但主任年纪大了,有腰椎病,已经准备提前退休了,这辆吉普以后是林泽的了。 接下来要抽时间报名排队学车,开始准备每天的头条,当然头条不是全让林泽做,主任还是会跟,也会从其他记者的新闻里选出适合的内容。 还要再去报个摄影班复习,压力相当大,日子也很充实。 日报记者的上班时间比编辑宽松很多,最苦的是校对,每天要忙到凌晨两点多才能下班。一至四版是晚上九点截稿,但林泽只要六点就能走人了,上下午到不到没关系,四五点左右要回单位去,把稿子给主任过目。 工作压力也比以前更大,毕竟每天要想有什么劲爆头条,是件相当不容易的事。不能全靠爆料,还得去到处搜罗信息。 林泽第一次接手重要新闻制作,终于体验到一把看人挑担不吃力,自己挑担压断脊的感觉。 不是所有记者的新闻都能上头条的,头版通常从各个版内选重要内容,然而主编既然开口,意思就是让他去准备有爆点,与社会,生活息息相关的新闻。在这个先决条件下,林泽撰写的新闻标题会优先考虑上头版。 今天做什么呢?重庆创三十七年来最高温? 食品安全计划即将在渝启动? 大型革命话剧开演? 林泽捏了捏眉心,坐在没人的星巴克里,喝了口咖啡。暂时放下工作,与司徒烨聊了几句之前的恋爱,正式回归去死去死团,恢复王老五身份。 “……所以,就是这样。”林泽无奈说。 司徒烨笑道:“这人太聪明了,是个狡猾的骗子。” 林泽道:“可惜聪明没有用在正道上。” 司徒烨说:“所以你以后再也不用jack’d了?” 林泽拿起ipad,说:“还用着呢。” 司徒烨又道:“我以为你会……那个词怎么说来着?因噎废食?” 林泽说:“这场恋爱谈得实在太疲劳了,有种再也不知道要怎么去爱别人的心情。” 司徒烨说:“随着时间过去,一切慢慢都会好的。要不我们互相弥补一下对方的感情空窗期如何?” “我去。”林泽哭笑不得道,倏然意识到一件事,问:“你也和军军分手了?” 司徒烨没有回答,低头擦一个咖啡壶,林泽问:“上过床了么?” 司徒烨抬眼看林泽,摇摇头。 “我不喜欢性,只喜欢爱。”司徒烨到他身边坐下,说:“我有时候连自己是不是同志都不知道。” 林泽道:“你以前从来没和人做过么?” 司徒烨道:“有,当1,和我的西班牙语老师。” 林泽作了个愕然的动作,没想到司徒烨还和老外谈过恋爱! 学生搞老师,还是小语种老师!还是外国人!还是当1!真是扬眉吐气了! 司徒烨说:“就做过一次,我很喜欢他,后来才知道他结婚了。” 林泽道:“老外没有什么病吧。” 司徒烨道:“当然没有,他皮肤很白,人也很可爱,娃娃脸,络腮胡,眼睛很深邃,蓝色的,不过后来我才知道,他已经在西班牙结婚了。” 林泽嘴角抽搐,说:“后来呢?” 司徒烨道:“我还没念完大学,他就合同到期,回国去了,我是被小三的那个。” 林泽无奈摇头,司徒烨拍了拍林泽的肩膀,说:“你打算以后再找,都先做个检测?” 林泽笑道:“我网购了一叠查HIV的试纸,以后发展到上床的关系前,大家都先测测。” 司徒烨大笑起来,说:“万一测出有HIV就分手吗?” 林泽没有说话了,这个问题他不止一次地想过。 “这么说吧。”林泽道:“如果谢晨风没有骗我,在我们互相爱上的时候,就坦白他的病……” “你就会陪着他,一直到他死。”司徒烨说。 林泽点了点头,说:“嗯,可是他骗了我。” 司徒烨说:“他的心还不算太坏,毕竟那次和你上床,他也戴套了的,我猜他真的很爱你,所以已经知道自己错了。” “对。”林泽出神地说:“他最开始只是想报复这个世界,后来可能改变了主意吧,我也觉得不爱我的话,他不会在我身上浪费这么多时间。只能说……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而且是个无法挽救的错误。唯唯说他和谢晨风分手后,谢晨风去419了三次,就中招了。” 司徒烨说:“如果你也传染上了,会和他在一起么?” 林泽摇头道:“不会,我会自己找个地方,慢慢死掉吧,我宁愿自己去死,也不会和他在一起的,虽然我心里还爱他。” 他又叹了口气,说:“我唯一放不下的只有我发小,他的心性很直,又找不到对象。他妈还欠一屁股债,害得他很惨。” 司徒烨笑道:“干脆你俩凑一起算了。” 林泽哭笑不得道:“很多人都这么说过。” 司徒烨想了想,又说:“这个办法好,试纸有多少?” 林泽道:“回头分你点,要不了那么多,又不是去419,我猜再这么下去,我这辈子能用上试纸……可能已经遥遥无期了。” 司徒烨饶有趣味地说:“找合适的是一回事,但你怎么能保证两人在一起以后对方不出轨呢?万一过得好好的,过个五年十年,厌倦了,出去搞了次419……你别说,很多这样的,然后带着病回来,把自己爱人也传染上了,我今天还在微博上看到一个,一对大学生,才十九二十的,其中一个劈腿,得了这病,回来以后自己还不知道,害另外一个也得了。” 林泽耸肩道:“这就没办法了,要出轨也不止同志,正常婚姻也会出轨,根本无法杜绝,只能说,各自约束自己吧。” 又有客人进来,司徒烨去吧台后干活,林泽的电话响了。 “老大,主编出去了,让你到石桥铺去采访!地址和线索我现在发短信给你。”实习生焦急地说:“摄影组的都不在,离石桥铺太远,他让我把相机给你送过来,叫你自己拍,但主任今天没来,相机锁他抽屉里,你那里有相机吗?” 林泽只有一个数码的,他问:“是要上头条的新闻吗?” 实习生说:“是个杀人案啊!上次的连环杀人案,找到凶手了,正在一个民宅里挟持居民当人质!大爆料啊!” 林泽果断道:“相机的事不用管了,我现在就去!” 他挂了电话,按手机等短信,眼角余光一瞥,看见司徒烨在柜台后面。 “帮我个忙可以吗?”林泽说:“你相机在不?” 司徒烨说:“我有两个,一个数码一个机械的,怎么了?你要借吗?” 林泽说:“现在有空吗?人跟我走吧。” 司徒烨马上道:“可以,去采访吗?” 司徒烨找了个服务生替他,出来道:“跟我走,先回我家拿相机。” 林泽跟着司徒烨去他家,司徒烨就住在北城天街后的旧住宅楼,也是和人合租的两室一厅,推门进去后,房间里居然是个洗胶卷的暗房。 一张床,窗户前全用窗帘遮着,绳子上夹着一排照片。 司徒烨开了灯,林泽好奇地看,已经很多年没见到有人用机械相机了,他说:“现在不是都用数码了吗?” 司徒烨笑道:“复古相机比较有感觉,洗照片也是一种乐趣,这有个数码的,但我前段时间笔记本被偷了,还没买新的,你有电脑吗?” 林泽道:“有!太有了!速度点,照片去我单位处理!” 林泽知道司徒烨喜欢玩摄影,这家伙家徒四壁,房间里除了一张床,一个包,衣柜里几件衣服就没别的了,想必钱都花在摄影上,应该是有一定水平的。 林泽与司徒烨带着摄影器材一阵风地下楼,司徒烨还穿着星巴克的围裙,身材高的俊男穿深咖啡色围裙别有一番风度,引得过往行人纷纷观看。 林泽暗自祈祷千万不要去晚了,打了个车让司机马上去石桥铺,在车上给司徒烨讲解新闻摄影。 司徒烨认真地听,实际上林泽大学的时候摄影课都在睡觉,也没听进去多少,只能把大致的要点给他扼要复述一次,司徒烨说:“摄影课上我也学过。” “那太好了。”林泽舒心了,毕竟报纸照对照片质量要求不高,他也没想过要去参评什么国内或者国际的大奖,基本上清晰,抓拍时间到位,能过关就行。 两人下了车,直奔现场,民警正在疏散楼下的围观者,还拉起了拦条,公安正在朝楼上喊话,专家要求谈判。 林泽从布条下钻过去,出示记者证,果不其然被赶了出来,让他有事去那边找他们领导谈。 “你把相机架这里。”林泽朝司徒烨说。 司徒烨左右看看,说:“我觉得那里比较好。” 他指了指花圃对面,对面连个人都没有,林泽道:“太远了吧,待会万一劫匪要出来,你怎么抓拍逮捕现场?” 司徒烨道:“你用小相机拍逮捕现场,我看阳台。” 林泽:“好吧你说了算,我去问问他们局长。” 林泽掏出录音笔,现场几乎全是记者,挤也挤不进去,周围还停了两辆电视台的车,而且看热闹的人非常多,警察开始疏散现场群众,连记者也一起赶。 林泽挤不进去,记者圈里的领导也不愿多说话,他退回来几步,看到隔壁单元的门,已经有警察守着了。 林泽走到司徒烨身旁,见他扎了个马步,镜头上仰四十五度角,长焦镜头对好焦。 “你来看,林泽。”司徒烨让开些许。 林泽凑过去看,看到放大的五楼阳台上,有个男人正在走动,阳台上滴下血来,打在下面单位的雨棚上。 “天啊。”林泽喃喃道。 司徒烨静了一会,说:“他们会开枪么?” “我觉得有可能。”林泽转头看对面的楼,道:“说不定有狙击手上去了。” 司徒烨回到相机后面,继续扎马步,全神贯注地看阳台。 “你不用这么紧张,注意点就行了。”林泽见过许多新人,第一次出采访任务都显得既紧张又兴奋,实习生甚至拿着相机,人群,花草,路牌,什么都拍,自己还是实习记者的时候还会把许多无关紧要的东西整理成稿子交上去,其实大可不必。 司徒烨嗯了声,却始终没有离开三角支架上的相机。 林泽去找同行交换情报,碰上一个在大报社的熟人,那人十分意外林泽居然跳槽跳到报社来了,两人商量片刻,林泽朝对方说:“你看那边楼上。应该有狙击手上去了,这新闻还不知道让不让放呢。” 那记者马上去找摄影师,让他到第三栋楼的天台上去抢位置拍照,得了林泽一个消息,自觉拿消息出来交换,说:“当场击毙的话明天应该能上头条,这名杀人犯已经在云南,四川杀很多人了。” 林泽说:“叫什么名字?杀人动机呢?” 记者说了个名字,道:“关于他的犯罪记录在成都晚报上都能找到,有精神病史,以前是部队转业,侦察兵种。逃到这里,租了个房,听说被房东的儿子发现了,正挟持了那小孩当人质。小孩也是聪明,知道打110报警,还会去稳住杀人犯。” 林泽道:“几岁的小孩?” 记者手指动了动,说:“十二岁。那个是你们单位的摄影记者?怎么还穿着星巴克的围裙。” 林泽:“哦是这样的……我们报社前几天被星巴克收购了……你没看吗,现在我们第一版第二版都改成拿铁蓝山卡布奇诺……” 记者笑道:“阿泽,你还是一样的喜欢满嘴跑火车。” 林泽得到了一个非常满意的情报,专家还在喊话,让他放了那小孩,小孩的母亲哭天抢地,要代替儿子进去当人质。 专家又说有什么要求可以谈,林泽知道一时半会解决不了,便转身去找司徒烨,想让他上隔壁楼,借个民居的阳台,对着拍说不定会清晰很多。 然而刚走出一步,头顶就砰的一声。围观居民发出齐声惊呼! 林泽瞬间转身,一切都发生在顷刻间,一件衣服呼啦啦从五楼掉下来,不,那是个人! 他以最快的速度冲向人群,使劲浑身力气挤了进去,警察大声驱逐,推搡,林泽几乎是贴着地面一个飞扑,钻进人群里,拿着相机狂按快门。 头顶一片混乱,一只手拉着他,把他拖了出去。 林泽浑身都是尘土,数码相机差点掉在地上,也不知道拍到了什么,司徒烨把他半抱着带出去,林泽道:“你拍到了?” 司徒烨道:“拍到了吧,你看看?” 林泽道:“先不看,等会,我去采访当事人……” 林泽跑向领导处,周围全是记者,警察抱着被劫持的小孩下楼出来,小孩的妈放声大哭,林泽举起相机,司徒烨马上又是连按数下快门,说:“这里交给我。” 林泽挤进记者圈里,打开录音笔,领导正在说具体情况,电视台的麦几乎要捅到领导脸上去,旁边又有个认识的记者,用手肘碰碰林泽,林泽看到另一个似乎也是负责人的警察队长站在一旁,朝属下交代事,便会意抽身而退,过去问情况。 林泽道:“您好,我是渝州日报的记者……” 那警察队长看了他一眼,眼中带着深意,说:“记者同志,采访请去那边。” 林泽道:“我会把握分寸的,您给我一个邮箱,稿子写好了先给您过目,我就问问现场情况。” 警察队长看了远处一眼,林泽收起录音笔,说:“我不录音,随便说点吧。” 某社那熟人也过来了,笑道:“您好您好。” 林泽抱上了某社的大腿,听队长扼要说几句经过,却绝口不提狙击手的存在,林泽没有追问,心里已经大概有了这份报道的侧重点。 现场来了辆救护车,摄影机,记者又一窝蜂地涌上去。 “走吧。”林泽懒得去挤了,说:“看你拍的照片。” 司徒烨收起三脚架,边走边给林泽看。 林泽:“……” 司徒烨抓拍到的正是杀人犯被击中的瞬间,胸□□出一蓬血花,挂在阳台上,继而带着血掉了下来,连着数秒内坠落的过程,全部清清楚楚。 每一副都堪比大作。 大作是大作,就是实在太重口了,林泽不知道能不能要,或许做个组图还可以? 后面则是人质母亲蹲在地上,接过警察抱着的小孩,她满脸泪水转头的瞬间,那张脸上既充满了感激与惊喜,又分明地显示出未曾完全消逝的恐惧与担忧。 那是一张表情非常复杂的脸,小孩则把头埋在母亲的怀里。警察只出现了一个肩膀,一只手,戴着白手套,躬身时露出警徽,阳光柔和的光晕从斜角落下。 真是一张高质量的照片,光靠它就足够表达出所有林泽想说的内容。 他想起摄影课老师说过的话,千言万语,全在一张照片里。 林泽对摄影一向没有天赋,摄影师要会观察,会思考,和作家的职业要求差不多,林泽则太浮躁了,有观察能力和敏锐的嗅觉,却静不下心来作必要的等待,只能当记者。他喜欢使用锐利的语言,动态的情感去描述一件事。他由衷地钦佩司徒烨的才华。 司徒烨:“拍得不好,有点偏艺术向了。” 林泽马上道:“不不!已经很好了!跟我来!我们这次一定可以把什么楼市升温的头条给挤飞出头版的!” 13 第十二章 他带着司徒烨回到单位,着手处理照片,林泽写稿子,司徒烨在一旁左手咖啡,右手鼠标,用另一台电脑处理照片。 同事纷纷笑道:“这是谁?林泽,你朋友吗?怎么还穿着围裙?” 林泽笑道:“嗯,我御用的摄影师。服务员,把照片发过来一下。” 司徒烨的眉毛成了个囧字,说:“别听他说,我只是来送外卖的,我发现你们的雀巢咖啡太难喝了。” 林泽把新闻稿定位在刑警队英勇救人,击毙杀人犯上,让司徒烨把照片发过来,做成组图,发给那名警察队长,对方看完以后说了声“谢谢”,又说他可以接受,但还要请示领导。 换了别的人,林泽一定会觉得对方还蹬鼻子上脸了,但这队长一直很礼貌很客气,林泽打算和他交个朋友,便说需要改什么再提要求。 接着那边来了消息,领导还没回来,但征求性地提了句问能不能把领导加上,林泽答道没问题,要了对方的资料,大幅度砍掉九成,留了个官职名和姓名,□□稿子里。 配好图,盖印,交给编辑,林泽特别嘱咐,要么就别用这个新闻,要么就别动他的版式——已经按着头版的格式做好了。 他知道责任编辑肯定舍不得,都快看见她流口水的样子了。 交完稿子直接就下班,打了个车送司徒烨回去,司徒烨还是第一次碰上这种杀人现场,似乎非常震撼,久久没有说话。 林泽拍了拍他的肩,说:“谢谢。” 司徒烨说:“不客气,也是一次难忘的经历。” 两人都舒了口气,司徒烨回去上班,林泽回家吃饭,睡觉。 翌日,主任拟好的头版标题又被林泽挤掉了,“炎炎夏日,楼市再升温”变成了“连环杀人案凶手在我市伏诛”,头版照片配上了司徒烨提供的人质母子照片,警察,母亲,小孩,围观者,有太多无声的话,全在一张图里。 侧旁则是一排竖着的小图,从杀人犯被击毙,到坠落五楼下,小图作了部分模糊处理。 第三版上又有林泽配上的一个模拟小区效果图,以及地形,箭头,狙击手所在位置等等内容,详细交代了整个经过。 下面则是引用成都晚报的一些资料,关于杀人犯的介绍,在渝伏诛的始末。 第二天林泽来上班的时候,主编又亲自找他,说:“今天的头条做得很好,这次的感觉就对了,要继续努力。” 林泽主动道:“主编,我可以申请一个摄影师么?” 主编说:“摄影组的人手确实有点紧张,但是……” 林泽说:“我想自带一个摄影师,他跟着我就行,按摄影组的待遇给他发薪水。” 林泽有备而来,打开ipad,把司徒烨的作品给主编看,又说:“昨天的照片就是他拍的,不放心的话先让他试用三个月?可以吗?” 主编道:“你去问问李主任,让他看看。” 林泽过去找主任,主任看完司徒烨的作品集,说:“让他把简历发到我邮箱吧,你快点去采访,林泽,别松懈,别翘尾巴。” 林泽终于完成了很久以前,司徒烨求他帮找工作的大事。 过去一天的头条解决了,然而新的头条又要来了,林泽翻了下今天的新闻,准备做一个引用报道,明天用新华社的通稿算了。 今天司徒烨轮休,林泽直接杀到他家里去,司徒烨十点多才起来,正在刷牙,家里收拾得很干净,同租的是个女孩,每天六点起来坐轻轨转车去上班要一个多小时,一个月只休息两天,也是个苦命人。 “唔咕……呼呼,呵呵。”司徒烨开了门,眼里带着笑,朝林泽频频点头。 林泽带了点水果,洗好在餐桌前吃,司徒烨刷完牙去泡咖啡,说:“你怎么来了?” 林泽道:“想你了,司徒同学。” 司徒烨莞尔,问:“吃早饭了么?” 林泽懒懒地倚在椅子上,说:“不吃,刚吃过。” 司徒烨戴着围裙,在厨房里炖南瓜粥,林泽闻到香气忍不住流口水,一边说不吃了不吃了,最后还是又吃了碗,还吃了两个奶黄包。司徒烨给林泽剥掉奶黄包底下的纸,问:“昨天的照片有稿费么?什么时候开稿费?” “你就这点出息啊。”林泽哭笑不得。 司徒烨说:“我快穷死了,老弟。” 林泽这才想起,司徒烨比他还大点,说:“你吃的什么啊,淘大的奶黄包,一盒要十二块,住这种房子也要□□百吧,我看到你买的南瓜还是绿色工房的,那么一小块就要六块钱,不穷才怪好不。” 司徒烨呵呵笑。 林泽道:“有稿费,不过下个月才发,发了给你。” 司徒烨期待地问:“有多少?” 明明是在谈钱的事,司徒烨却一点也不让人讨厌。 林泽问:“你要多少?给个数,我好去找主编申请。” 司徒烨想了想,说:“一百吧,你们主编喜欢的话,以后还可以找我,随叫随到。” 林泽分明就是在逗他玩,忍着笑,又问:“你不上班了?” 司徒烨说:“可以让同事暂顶着,我喜欢摄影,没关系,你看……” 司徒烨进房间拿出一本照相本子给林泽看,林泽吃着奶黄包,看他的作品集,先前司徒烨拷给他的都是重庆的街拍,现在给的则是许多城市的风景。 拉萨的云,丽江的天,九寨的水,婺源的花,苍山的雪,洱海的月…… 林泽被震撼了。 如果说司徒烨之前给他看的照片只是重庆的故事,那么这本相集就是一个全新的世界,每一张照片下面都配了几句简单的话,国家地理上的图顶多也就这个水平了。而最令林泽震撼的是:还有墨脱! 西藏墨脱,那个不通公路,只能靠双脚行走的地方……司徒烨居然还到过那里。 每一张照片拿去印都能印出令人沉湎其中的风景明信片,林泽翻了许久,非常吃惊。 看完以后司徒烨又给他一本相册,这本相册里有各种各样的人,贵州的,云南的,北京的,上海的……年老的满面皱纹,小孩子在街道上嬉闹。 “日哩妈哟……当报社摄影师是浪费你的才华。”林泽难得地骂了句脏话。 “哪里,你太过奖了。”司徒烨笑道:“都是爱好。” 林泽在一副照片前怔了很久,说:“我觉得这张是体现出你最高水平的抓拍。” 照片上是布达拉宫侧旁的一个小操场。 数十名身穿红衣的,散在四处的,只有五六岁大的小喇嘛从各个方向跑向山角寺庙的侧门。蓝天,雪山,红色的喇嘛袍,一群小孩,鲜明的颜色形成令人惊叹的对比,角度选取得恰好,甚至能看见小喇嘛们飞扬的袍襟与赤脚。 “是寺庙里敲钟了吗?都朝着寺庙跑。”林泽问道。 “对。”司徒烨说:“小喇嘛们正在玩,寺里敲钟,念经时间到了,我就抓拍下来了。” 林泽说:“这张照片能让人听见钟声,有境界。” 司徒烨笑而不语,林泽靠想象力给司徒烨的作品配上稀奇古怪的报纸头条标题,自己都不禁莞尔,朝后翻,司徒烨却把本子抽了回去,说:“没了,后面没什么好看的。” “哎!”林泽看得正享受,司徒烨已经把照相本收起来了。 林泽起身收拾桌子,知道这本相集里有司徒烨许多记忆,说:“你花多少时间拍到的这些?” “三四年吧。”司徒烨说:“我想环游全中国,没钱了就打点零工,存够钱继续上路,结果自行车在万州被偷了,就来重庆,进星巴克打工。今年太倒霉,连笔记本也没了,还好那贼没偷走我的相册。” 林泽问:“星巴克给你开多少月薪?” 司徒烨:“实习一千八,正式员工两千二到两千五。怎么,你要来调咖啡么?” 林泽:“税后?有五险一金吗?” 司徒烨道:“两千二还要缴税吗?记者大人,不要取笑我们低收入人群了。” 林泽笑道:“所以你打算在重庆呆多久?” 司徒烨在客厅里说:“存够路费就走吧。现在看起来有点难度。难度还非常大,物价涨得太厉害了。” 林泽说:“现在存多少了?” 司徒烨说:“零,信用卡负债两万,拆东墙补西墙中,啊,谁来包养一下我!大记者,我可以暖床可以做饭,可以做1做零做零点五,会各种高难度外国人姿势,下得副本上得战场,出得厅堂入得厨房,斗得倒小三打得过流氓,奶得住全团拉得稳巫妖王!求包养求包养!!” 林泽无语了。 他险些拿不稳满是洗涤剂的碗,司徒烨进厨房来帮他洗碗,林泽道:“我来吧,白吃你一顿饭,顺便给你干点活。” 司徒烨拿过毛巾擦碗,说:“冰水都喝了我这么多杯,还缺一顿饭吗?” 林泽面无表情地说:“冰水不是免费的吗?随便找哪个要也一样的吧。” 司徒烨哈哈笑,拿擦碗的毛巾抽林泽,林泽马上开始反击他了,弹了他一脸水,司徒烨正儿八经道:“不一样,我调的冰水里都有我独家口水的。” 林泽:“我录音了!下午就去放给你的店长听!你等着被炒鱿鱼吧!” 司徒烨又笑道:“下午你上班吗?我带你去解放碑朝天门玩吧。教你玩街拍” 司徒烨一提到朝天门林泽就想到上次被人当成轻生跳江的料,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说:“不了,热死人,去个凉快点的地方。” 司徒烨道:“去磁器口怎么样?上次我发现一条小路,沿着江边走,气氛很不错。” 林泽想了想,说:“可以,郑杰正好去沙坪坝店帮忙了,离得近,晚上我们一起去磁器口的江边吃鸡杂。” 司徒烨:“我先去洗个澡。” 林泽把碗收好,顺便帮他把灶台擦了,司徒烨□□上身,一身肌肉白皙健美,进了浴室。 这家伙身材也不错,林泽心想,跑了全国这么多地方,生活一定很健康,自己也得多锻炼才行。 浴室里传出水声,林泽道:“司徒。” “嗯?”司徒烨答道:“什么事,林。” 林泽:“……” “你会开车么?”林泽问。 “会。”司徒烨说:“不过很久没开过了,你要考车牌吗?” 林泽想了想,又问:“我正缺个摄影师,你愿意来报社里帮忙么?” 浴室里静了,林泽拧开水龙头,接水准备烧开水,说:“基本工资加奖金大约有两千八,底薪不多,但胜在有稿费,用一张给你七十,还可以接外包,投稿,报社圈里混得稍好点的专职摄影师一个月能赚六七千。在这种报社做过一段时间,积累了经验,以后想跳槽,想投稿也很容易。但至少要签一年劳务合同,有车给你开,顺便给我当司机,咱俩搭档去采访,油钱和停车费可以报销。” 浴室里传来一声抓狂的大叫。 林泽就知道会这样。 然而紧接着司徒烨抓狂叫出的下一句是: “别开厨房的水——!!!烫死我了!!” 林泽摔倒了。 当天司徒烨就去报社面试了,带着又一本作品集去给主编看,主编对他似乎不算太满意,怕他的拍照风格不适合新闻摄影,毕竟司徒烨以前也没有当过摄影记者。但在林泽拍胸脯的担保下,勉强还是点了头。 林泽的摄影全是三脚猫功夫,他知道有了司徒烨,他的报道水平将提升不止一个档次,但他不可能永远依赖司徒烨,他要向司徒烨学习摄影。自己也会努力把所学教给司徒烨一些,林泽相信他也有不少能教给司徒烨的。 那是一种对于社会的眼光,以及对人,对世界的观察。 他们会成为很好的搭档。 司徒烨面试完了以后,林泽又特地去找主编,诚恳解释了这点,主编最后也点了头,让司徒烨先来试用,三个月试用期,薪水给他开两千四,转正以后按摄影师工资给,签劳务合同。 司徒烨穿着件松松的背心,米黄色的五分裤,小嫩零这么穿显得娘,然而司徒烨和林泽一样高,有胸肌,有腿毛,这么穿起来反而显得很有男人味,也很阳光。 他一脸担忧地挎着运动包,站在饮水机旁看那些记者打电话。 林泽看得出司徒烨很想做这份工作,说:“行了,明天来上班吧,不,今天下午就辞职好了,陪我去采访,我看看……不用通稿,我们去劳务局找他们领导,新的最低工资标准要上调了,就做这个新闻。” 司徒烨道:“我能胜任么?万一拍的照主编不喜欢怎么办?” 林泽道:“别理他,我说你行你就行,说你不行,你行也不行,你的直属老大是我,司徒同学。” 司徒烨道:“但是如果试用期过不了,我再回星巴克,别人也不要我了。” 林泽道:“放心吧,破釜沉舟的事我也没少做,你有手有脚,长得帅脾气好,出得厅堂入得厨房,斗得倒小三打得过流氓,奶得住全团拉得稳巫妖王,还怕找不到工作吗?再不行也可以去做鸭的嘛!” 司徒烨道:“可是现在工作不好找啊亲爱的,鸭子又不能挑客,还要被有怪癖的客人弹鸡鸡,很辛苦的。” 记者们纷纷以八卦的眼神看着林泽和司徒烨。 林泽大声说:“试用期过不了,我就去要求配司机!反正磨到主编答应为止,亲爱的!你不要杞人忧天可以吗?” 记者们全都笑了起来,司徒烨又道:“可是他答应给你配司机吗,你的级别似乎也不高……” 林泽真要扑街了,他下楼到拐角,给了司徒烨一拳,说:“我以前没发现,你怎么这么啰嗦啊!” 司徒烨道:“我从来没做过……” 林泽道:“过不了我私聘你行了吧!每个月我给你开两千薪水,包你吃包你住,来我家睡客厅。” 司徒烨马上道:“成交!可以送特殊服务,咱俩先签个合同吧。” 林泽:“签你先人的合同,我说出来的话就一定会做到……不对!你啰嗦这么多,目的只是为了最后一句吧!” 司徒烨笑着快步下楼,左右看看,问:“车在哪里?我把驾照带来了。” 林泽扔给他车钥匙,带着司徒烨去开车,回北城天街去,司徒烨去星巴克辞职,回来的时候戴了副墨镜,说:“去什么地方?老大,请吩咐。” 14 第十三章 秋老虎终于过去,天气凉快下来。 又一场秋雨,十月份,主城区轻轨三号线开通,司徒烨顺利通过试用期,摄影记者们都有点看他不爽,林泽是新来的,司徒烨也是新来的,奈何司徒烨除了从摄影组里开工资,平时打个卡就走,几乎不和同事打交道,总是坐在林泽的办公室里翘着二郎腿,晃着人字拖喝咖啡。 想排挤司徒烨也没什么办法,况且林泽又是最受主编宠爱的记者,真是上头有人好办事。 然而人无百样好,花无百日红,现在红得太快,红得太紫,就一定有物极必反,水满则溢的时候。指不定哪天上头来个调动,主任退休,主编平调,林泽就要摔跤了,这些都在他的考虑之中。 林泽要争取接李主任的班,他会平衡在主编与副主编面前的表现,尽量不得罪任何领导,不明显地站队。并反复告诉司徒烨,让他在前辈们面前一定要虚心。该请客的时候请客,有人找他要照片,找他帮忙别吝啬。 同时得勤跑主编办公室,别抱上他大腿就不管领导了。 林泽尽力在同事面前营造出一种“我很低调,如果我以后当了领导你们的日子会过得更好”的假象,尽人事听天命,谦虚谨慎,其他的就看运气了。 他做的新闻越来越红,被许多网站转载,有电视台节目还会引用林泽做的头条,有一次连凤凰台也引用了林泽做的重庆军演的报道。 林泽如获至宝,把凤凰网的视频刻了个盘收藏起来。万一以后又要跳槽,这些都是很宝贵的新闻作品。 司徒烨笑着听了林泽耳提面命的教训,并认真地去做。他没有多少职场经验,许多事总是做得很笨很明显,但看得出他确实是用了心的。 林泽问:“你赚够钱了还走么?” 司徒烨从ATM机里抽出工资卡,想了想,说:“看情况,你如果要我帮忙我就暂时不走了。你不想去走遍全世界吗?” 林泽道:“算了吧,郑杰呆头呆脑的,扔他在家一个人不放心。等他结婚了再说。” 司徒烨说:“我给你发小介绍对象,你陪我去环游宇宙吧。” 林泽哭笑不得,说:“你哪有女生介绍。不要随便扩大区域,你连宇宙飞船都没做出来呢。” 司徒烨说:“宇宙飞船可以买,我看和我合租的那女孩就不错……” 林泽和司徒烨出来,北城天街人来人往,然而在人潮中,仿佛是心有灵犀,又或许是缘分注定,林泽又看见广场中央站着的那个人——谢晨风。 林泽的笑容消逝,司徒烨说:“你想和他聊聊吗?” 林泽点了点头,司徒烨道:“注意安全。” “好的。”林泽答道。 司徒烨转身去开车,林泽走进广场里,谢晨风背着个运动包,拖着个行李箱,呆呆站着不动。 林泽知道谢晨风今天一定是来朝他告别的,他要走了。 “坐火车还是飞机?”林泽问。 “火车。”谢晨风把背包放在拉杆箱上,说:“我有句话想对你说。” 林泽道:“说吧。” 谢晨风单膝跪地,拉起林泽的手。 林泽:“……” “快起来!”林泽忙躬身道:“人太多了!” 川流的人群在那一刻驻足,不少人注意到谢晨风的举动,一个男人给另一个男人求婚?!所有人议论纷纷,有人开始拿出手机拍照。 紧接着,谢晨风的另一边膝盖也屈了下来。 “阿泽。”谢晨风两膝跪在地上,认真地说:“对不起。” 林泽退开一步,本能地想踹开他,然而他与谢晨风相识的过往再次涌上心头。喧闹的人群,炽热的阳光,这些都仿若无物,林泽蹙眉道: “你这又是何苦?我的原谅对你来说有那么重要吗?起来吧。” 谢晨风艰难地作了个吞咽的动作,起身,林泽忙拉着他的手,背上他的运动包,火速离开北城天街。心道完了,今天晚上说不定会被挂微博。 谢晨风一言不发,两人站在手扶电梯上,缓缓进入地底商城区,周围还有不少侧头打量他们的路人。 “几点的火车?”林泽问。 “十点二十。”谢晨风说:“K813。” 他打开钱包,给林泽看他的火车票,那一刻,林泽的心情实在是说不出的复杂,仿佛即将永远失去什么。他以为自己都忘了,然而当面对谢晨风愧疚而诚恳的目光时,却发现自己仍然记得一清二楚,刻骨铭心。 林泽忽然有种冲动,想让谢晨风留下来,别走了。 但留下来又能怎么样呢? “那边有朋友吗?”林泽问:“怎么突然想到去广州?” 谢晨风说:“有个志愿者组织在广州成立了一个患者家庭。介绍工作,大家互相了解。” 林泽:“不错,好好生活吧,别再把自己关在囚牢里了。” 电梯行到底,面前是远东百货商场,林泽说:“买点东西给你车上吃,要25个小时,坐硬座还是卧铺?” 谢晨风:“卧铺。” 林泽点了点头,说:“坐火车……很辛苦。” 谢晨风去寄存行李,跟在林泽身后进入超市。林泽拿了些他爱吃的零食,扔在购物车里。 “别买太多。”谢晨风说。 林泽固执地说:“带过去以后还可以放家里吃,房子租好了么?” “租好了。”谢晨风道:“和志愿者合租。” 林泽点了点头,推着车去排队,谢晨风沉默了很久,最后道:“阿泽,如果……” 林泽知道他想说什么。 林泽:“如果你先告诉我你是携带者,在爱上你之后,我还会一直爱你。” 谢晨风没有说话。 “我会和你出来租一个房子。”林泽经过方便面的货架,语气淡漠得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又问:“泡面要吗?” “不要。”谢晨风答道:“天天吃,吃吐了。” “那泡饭吧……我会每天照顾你,陪你,一直到你死。”林泽低声说:“不做爱,睡觉的时候互相抱着。” 他感觉到自己手背上被滴了一点水。 谢晨风:“如果……” 林泽:“但如果你什么也不说,而我被传染上了,知道真相后,永远也不会和你在一起的。” 他抬眼看谢晨风,扬手轻轻作了个掴的动作,谢晨风别过头去,很久才平静下来。 “我来吧。”谢晨风说。 “我来。”林泽坚持道。 林泽付了账,一手提着零食,另一手给司徒烨打电话。 谢晨风和司徒烨打了招呼,林泽解释道:“他是我的搭档,现在来报社干活了。司徒,开车去北站。” “你好。”司徒烨戴着墨镜,笑着说:“我记得你。” “我也记得你。”谢晨风作了个调咖啡的动作。 林泽与谢晨风坐到吉普车后排,说:“工作呢?确实能解决吗?” 谢晨风说:“那边承诺过,可以。” 林泽摸摸谢晨风的额头,说:“一个人要好好照顾自己。” 谢晨风不住发抖,从运动包的旁格里掏出他的戒指盒,看着林泽。 两人静了很久,谢晨风说:“给你。” 司徒烨在倒后镜里看着他们。 谢晨风要打开盒子,林泽按着他的手指,把戒指盒推上,发出一声轻响。 “我不要。”林泽说。 谢晨风仿佛早就预料到这个结果,没有再看林泽,沉默地注视戒指盒。 “同样生病的人里……如果有谁对你好,你就接受吧。”林泽说:“能牵手的时候别并肩,能接吻的时候别牵手,很多人,很多事,一旦错过就不会再回来了。” “嗯。”谢晨风哽咽着说。 林泽的声音也有点发抖,说:“你的身体不行,别干太累的活,不行就回……回重庆,重庆应该也有志愿者组织。” 车在北站地下车库停下,谢晨风没有任何停留,打开车门下车,林泽道:“我送你进站!” 谢晨风的肩膀不住颤抖,背对林泽,缓缓停下脚步。 林泽牵着他的手,买了张站台票,一路送他进入站口,站在火车下,还有十五分钟开车。林泽拎着东西上去,找到卧铺位置,帮谢晨风放好东西。 谢晨风掏出烟盒,下火车来,站在站台上,里面还有两根烟。 “别抽了。”林泽说。 谢晨风道:“最后一根,明天就戒。” 谢晨风平静了不少,两人凑在一起点了烟,林泽在烟雾里眯着眼,手指碰了碰谢晨风拿打火机的手以示感谢,面对面地站着抽烟。 “你会来看我么。”谢晨风低声道。 林泽道:“看情况吧。” 谢晨风说:“我爱你,阿泽。” 林泽随手把烟扔了,说:“上车吧,再见,谢磊。” 谢晨风说:“你……好好照顾自己。” 火车鸣响汽笛,上车的人越来越多,检票时仍有乘客不住回头看。整节车厢的人都在玻璃窗前看这两个男人。 林泽没有再看谢晨风一眼,转身出站台,出站火车发出震耳的轰鸣巨响开动,从他身边不远处的铁轨上离开。 铁轨的尽头是无数繁星与闪烁的灯火。 “啊——” 林泽发出痛苦的大吼,一拳锤在墙壁上,再以头狠狠撞了几下,发出闷响。 他到洗手间去把头发浇得湿透,一捋湿发,眼眶通红,离开火车站,看见司徒烨的车等在不远处。 “送我回家。”林泽说。 司徒烨什么也没说,发动吉普车,回北城天街。 林泽盖着自己的西服外套,歪歪地靠在副驾驶位上,闭上双眼,车时开时停,他睡得很不舒服,便调整了个姿势,把头靠向司徒烨的一侧,感觉到他一手操控方向盘,另一手挂档的动作,摇摇晃晃,令林泽睡着了。 车停了下来,又过了很长的一段时间,林泽感觉到司徒烨把一个汽车枕垫在他的脑后,下车去。 林泽睁开眼,打了个呵欠,麻木地看着外面的夜景,车停在远东百货外面,万丈华灯,缤纷夜景,江北的夜晚才刚刚开始。 司徒烨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林泽等了很久,终于回来了。 司徒烨钻上车,递给林泽一个纸盒,说:“送给你的。” “谢谢。”林泽道。 他拆开纸盒,里面是个星巴克的城市咖啡杯——马德里。 “这是我最想去的地方。”司徒烨笑道。 “休假的时候,争取公费带你去玩。”林泽道:“回家吧。” 司徒烨险些把车撞上路灯柱,林泽马上道:“别这么激动!我只是说尽量。” 司徒烨把车开到林泽楼下,林泽反手在肩上勾着西装外套,拿着杯子下车去。 司徒烨说:“阿泽弟弟。” 林泽道:“我是你老大。” 司徒烨笑着用手指比划了个剪刀,说:“我觉得你的头发该剪了,有点长。像个忧郁王子。” 林泽想了想,说:“我也觉得,晚安。” 司徒烨嘴角略翘,倒车,掉头,林泽径自回家去。 第二天,林泽出现在单位的时候,不少人都吓了一跳。 他的头发理成了时下最流行的灿头,两侧刮得铁青,头顶喷了啫喱水,修身西装外套,套里面一件白衬衣。重庆十月的天仍有点热,脱下外套时,胸膛的汗水浸湿了雪白的衬衣,现出漂亮的肌肉轮廓。还穿着熨得笔直的黑西裤,皮鞋擦得铮亮。 林泽眸子清澈依旧,眉毛犹如剑锋,面容带着锐利的少年气质,说:“怎么了?” 同事们纷纷各做各事。 司徒烨依旧是t恤,五分裤加拖鞋,笑着抬眼看林泽,拿起挂在脖前的相机,给他咔嚓一声拍了个照。 林泽拿着司徒烨昨天送他的星巴克城市杯去接咖啡。 实习生推了推眼镜,说:“老大,你打算穿成这样去采访吗?” 林泽道:“嗯,很丢咱们报社的人吗?” 实习生道:“不不,太给咱们挣面子了。” 林泽满意地点头,实习生又道:“对方一看你就觉得,哇!渝州日报里连应届实习生都能跟头条了,平均水准实在太高了!” 司徒烨笑道:“也可能觉得,渝州日报是不是快要倒闭啊,连记者都雇不起了,只能让卖保险的来打工写头条,没问题吗?” 办公室哄笑。 林泽:“……” 15 第十四章 歌剧王子柔和的声线在时代-IV的船舱里流淌,令欧泊想起绯红星上的大朵大朵火焰一般的花。(请记住读 看看的网址) 虽然只是个小战舰,里面的空间对于一个人来说也很宽敞,从B-11星抵达长蛇座的旅途,对于没有自带跃迁功能的普通飞船来说,星空门就像宇宙中的无数站台,走到站台也需要一定时间——大约五天。 船舱里有自带的维生食水转换器,里面是一种产自水蓝星的休眠蓝藻,能源燃烧后产生水与排放在太空中的尾气,水则供给绿藻生长。 飞船自身外壳上有光能采集板,足够从所有恒星上搜集到它们散播在宇宙空间的光。蓝藻箱通过简单的光合作用,吸取船舱成员呼出的二氧化碳快速生长繁殖,每个成长周期是12小时,最后再放到造食机内予以分解,加工,产出成品。 幽暗的太空中有不少悬浮的碎冰,每当有冰陨石靠近,飞船就会自动采集,并经过过滤储存下水。一个人呼出的二氧化碳足够形成供给自己的蓝藻所需,换句话说,就算这艘飞船的能源全部耗完,乘客们也能一直活下去,不至于被饿死。 当然,几十年,上百年漂浮在茫茫宇宙中的滋味也绝不好受。但如果真有这个意外发生,还能利用电波通讯器发出救援信号。漫长的星际旅途是枯燥的,欧泊很后悔自己没有买点小游戏芯片打发时间玩。 他半躺在控制台前的转椅上,看着舷窗外的星空,从这个角度看,赤炎恒星就像一团燃烧的火球,它喷发出的恒星珥犹如无数触角,最长的有上千万公里之远。 欧泊无聊地注视着E7,小型机器人在他的信念之力下倒来倒去,于控制台上打了个跟斗,却又能马上恢复平衡站起来,履带沿着光滑的合金控制台左右动。 E7和时代VI小型战斗舰一样,都是母亲留给他的遗物。 小时候母亲去挖矿,欧泊没有人照顾,她就从飞船上拆下一些零件,7伴随了他的整个童年,具备初级智能,里面的构造十分精细。欧泊长这么大只拆开过一次,7里面的电池受潮了,欧泊拆开后不敢乱动,看不懂电路和错综复杂的芯片,只能把它暂时放着。 过了几天E7奇迹般地又好了,仿佛在证明他的母亲没有抛弃他。 欧泊心想说不定E7的控制中枢,就是用飞船上的智能计算机芯片组装出来的。难怪时代-VI飞船没有半点智能。 “啊——!”欧泊无聊地大喊道。 整个船舱里的所有东西在他的信念之力中漂浮起来,又哗啦啦地掉回去。 欧泊乏味道:“E7,去把重力系统关了。” 于是他轻飘飘地浮动起来,在船舱里飞来飞去。 “爱情是情人的一滴眼泪……”歌剧王子莱杰森的声音在船舱中回响,这是他演唱会中最出名的一首歌,歌词是光纪元前一位古诗人所创。 “即使把我关在核桃中,我依旧是无限星空的王者……” 欧泊听得都会唱了,悬浮在控制舱中闭目养神。 “接近星空门,一次跃迁准备,进入星空门引力场倒计时,六十、五十九……” 欧泊手忙脚乱地开启重力系统,哗啦一声,圆球般的水和杯子砸在他头上。 “E7!”欧泊道:“准备跃迁!这是你的第一次!” 欧泊坐回转椅上,系上安全带,深吸一口气,心脏砰砰地跳,船舱外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环形的金色古代遗物。 金属巨环周围亮起白光,张开太阳能金属板,飞船减速,被一层白光笼罩。 星空门分出内外两环,电流乱窜,欧泊屏住气息,听到导航电子声说:“成功对接,数据传输。” 星空门周围的白光黯淡下去,紧接着滚过一层红色闪灯,电子声道:“成功定位,跃迁倒计时,十、九、八……” 欧泊自言自语道:“要穿过它?万一是太空母舰怎么办?这个门看上去不大啊。” 紧接着星空门的六道电弧笼罩了时代-VI战斗舰,嗡的一声,飞船在太空中消失。 “啊——”欧泊忍不住大喊,舷舱外的星空全部化为密集的光线,速度越来越快,这就是五维空间和四维空间的交界处?!自己仿佛被超空间的强大力道扯成一条线,转瞬间恢复正常,坐在椅上反复喘气。 一千四百万光年外的长蛇星座,静谧的宇宙中,空间仿佛发生了坍塌,星空门亮起白光,物质犹如冲出水面的波纹,又是嗡的一声,整座飞船带着跃迁的能量电弧,冲出了空间断层。 “成功跃迁。”时代-VI冰冷的声音说:“加速航行。” 飞船能量推进器喷发,轰的一声拖着尾焰,飞向战神星系。 “到了?”欧泊心有余悸问:“这就到了?” 他解开安全带,走到船尾,看见远方渐渐离去的星空门,舒了口气。伸了个懒腰,打开隔板。小仓库内有半吨红纹晶石——约两万点能量单位。 雷克特说过能量单位作为旧货币已经不再流通了,星际信用点是一种新货币。它通过宇宙经济峰会来调节通货膨胀与物质调控,当然,这仅限于帝国与共和国之间而言。星际信用点不仅作为现金支出,还能根据一个人的财产与社会价值申请货币透支。当所有星系都有通货膨胀的危险时,联合银行就会减少透支额度。 除此之外,某些星球还固执地使用着它们的旧货币,但大部分的星域中,联合银行支部会提供兑换信用点与该星球货币的兑换功能。 欧泊打算办一个账户,把这些矿石找个地方卖了,在佣兵王国转转,熟悉环境,磨练自己。战神星系是完全陌生的,但他全然不惧,反而对未来的憧憬与兴奋感充满了内心。 飞船再次减速,通过星系外围空间站,这里的空间站与绯红星球不一样,释放出悬浮的合金磁棒,没有产生任何光与电弧,六根磁力棒就将飞船锁住。 “天气晴朗。”懒洋洋的男人声音说:“请停下你的脚步,填写战神星系入境申请表。” “你……你好。”欧泊阔别B-11星五天时光,没有与任何人说过话,心里十分激动。 “你好。”男人道:“这里是外星系空间检查员安德烈。” …… “填写你的入境申请表。”安德烈提醒道。 欧泊回过神,忙打开导航台,光屏缓缓浮出,传输了自己早就准备好的个人信息。 安德烈说:“来自赤炎星系的欧泊先生,身份是霍伦斯矿业有限公司的矿石顾问,星籍是……绯红星。请问到战神星系有何贵干?” 欧泊道:“呃……想来看看。” 安德烈道:“旅行?” 欧泊道:“顺便找份工作。” 安德烈道:“打工?您的工作看上去不错……” 欧泊道:“偶尔也做点别的,我想当个佣兵。” 安德烈似乎有点奇怪,最后说:“请注意您在佣兵之国内的言行,欢迎来到战神星系。霍伦斯公司在本星系没有开设分部,主星正需要矿产方面的人才。” “入境后可在停机坪出口处领取旅游指南,祝您在战神星的时光过得愉快。” “谢谢。”欧泊礼貌地说。 空间站引力场撤去,飞船经过三小时的航行,进入烈星引力场范围,烈星从太空中看呈现出斑驳的暗蓝色,又一个空间站飞来,电波通讯里响起暴躁的声音:“喂!” 欧泊知道这是星球的二道关卡,忙说:“你好。” “这倒霉的鬼天气。”通讯器里说:“接受检查,带什么违禁品了么?小子。警告你,最好马上把毒品和暗能量电池扔了。” 欧泊说:“没有。”他启动信息传输,把运输清单用无线接口发送过去,空间站释放出无数闪着光的银质铁片,在飞船周围旋转。 “红纹晶石?”通讯器里怀疑地说:“这是什么鬼东西?” 欧泊道:“一种能量矿物。” 通讯器:“带到烈星上来做什么?” 欧泊道:“我没有……钱,打算换点钱用。” “啊。”通讯器里嘲笑道:“没有人会要的,小心保管你的财物,引起爆炸的话你会被拧下头来。” 欧泊面无表情道:“好的,我知道了。” 通讯器里说:“祝你旅途愉快,别被今天的闪电劈成渣。” 欧泊:“……” 金属片撤离,欧泊通过二次关卡,进入烈星大气层,越来越近了,他终于发现,在太空中看见的暗蓝色不是烈星的地貌,而是裹着这个星球的厚重乌云! 他穿过反射着远方战神恒星光芒的云层,冲进黑暗的烈星夜空,到处都是雷鸣与闪电,飞船开启防护层,朝着停机坪靠近。 雷电与暴雨覆盖整个星球,每一道闪电都横亘千万里,天空白光连成一片,渺小的飞船在这雷暴中颤抖,欧泊被这景象吸引了所有注意力,凑到舷窗边朝外张望。 地面上透明的停机坪外壳打开。 电波沙沙作响,模糊不清,飞船进入停机坪空间,外壳关闭,内壳开启。 地面机器人闪灯指引停机位,的时代-VI战舰停在角落里,大门开启,欧泊卸下星图,锁上舱门,把星图放在一个背包里,一手提着E7,背着雷克特留给他的大剑,走出了停机场,深吸一口气,笑了笑。 “嗨,需要擦洗飞船么?”马上有名少年过来,热情地问:“给你的飞船镀膜打蜡,我们有最好的服务!来先生,你的飞船真漂亮!啊,银彩斑驳,简直就像只闪闪发光的七色鳞鱼,花多少钱买的?” 欧泊忙道:“你好,我叫欧泊。飞船是我妈妈留给我的。” “您好!”少年说:“我叫‘迅’。” 欧泊与他打过招呼,迅带着的小型机器人围上来,殷勤地为飞船打蜡,迅搭着欧泊的肩膀,笑道:“你的妈妈品味很不错,有时代感。” 欧泊笑道:“它的名字就是时代,让我看看,请问我能坐你的车么?” 迅道:“当然当然,你是来旅游的?还是来谋生的?佣兵王国欢迎每一位自力更生的星盟成员,这里遍地都是黄金……上车上车。” 这是欧泊独自踏上一个陌生的星球。 眼前的一切都充满了未知与吸引力,这里的机器人与绯红星上的完全不一样,它们都像圆盘一样,贴在地面飞来飞去,稍不小心就会踩到。 停机坪也寒酸得多,破破烂烂的,墙角还堆放着不少集装箱。 欧泊坐上迅的车,经过无数稀奇古怪的宇宙飞船,这里的飞船简直是没有两艘是相同的,都带着夸张的装饰与粒子喷漆图案,靠近地面入境出口处还停着艘鲜红的巨型飞船,飞船上绘着的女人。 迅道:“这是十二星云的专用飞船‘烈焰红唇’。” 欧泊看得咋舌,跃下地面车,声浪淹没了他。 候车厅内全是吵吵嚷嚷的乘客,到处都有人在大骂,欧泊被吵得头晕脑胀,问:“迅,请问什么地方有报纸?我还想去兑点货币,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报纸在西边的休息室有自助机器为你输入,只需要一个信用点或烈星币,续订是每个月三块钱。今天这天气真见鬼,闪电磁暴多半还得持续十个小时,烈星的重力是一点二标准系数,别到处乱跑,小心骨折!” 迅带着欧泊,推开面前吵吵嚷嚷的人,大声道:“换钱找联合银行IRC!好了,您的飞船擦完了,请验收!” 迅掏出一个袖珍全息投影器,把欧泊带到角落边人少的地方,按了下按钮,投射出他的飞船景象。 另一只机器人留在停机坪里,摄像头对着欧泊的飞船,传输图像。 “还满意吗!”迅给欧泊看了一眼就掏出腰包里另一个小机器,那是个刷卡机,爽朗地笑道:“只收您三千信用点,祝您长命百岁!” 欧泊:“……” 迅:“……” 两人静了片刻,欧泊说:“要收钱的?你怎么不早说?” 迅的脸色马上就变了,狂叫道:“你以为是白给你擦飞船?!你该不会是脑子有问题!被辐射过了?” 欧泊:“……” 四周在问询台前吵架的滞留客被迅的声音引起注意,好奇地转头看他们。 欧泊道:“我现在手头没有钱,连卡也没有,你稍等一会儿……” 那句话登时点了炸药桶,周围人全部哈哈大笑,迅怒道:“你想赖账?!喂!把你的卡交出来!这里不是……” 欧泊道:“你跟我来,待会儿给你钱。” 迅道:“没有什么待会儿,我忙得很!马上付账……”说着以手揪住欧泊,要翻他的背包,周围有人吹口哨,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欧泊道:“我真的没有钱……你想做什么!别乱动!” 背包里有很重要的星图,迅一动手,欧泊马上格挡开他,少年力气很大,两人登时扭打在一起,旁观者让出一块空地,幸灾乐祸地大声鼓噪。 “干什么干什么!”一名维持秩序的警官过来,吼道:“这鬼天气已经够糟糕了!混账!别在这里打架!要打到治安部去打!” 迅马上举起双手退后,说:“我***要去报警!这小子居然赖账!” 欧泊简直是无话可说,到处都是人,警官把他们都踢了一脚就又被愤怒汹涌的人群抓走了,到处都在脸红脖子粗的吵架。 “等等!”欧泊道。 迅环抱手臂看着欧泊。 欧泊举起手虚按,几次冲动,很想朝他面前一收,控制他的意识,来一句不用钱了。最后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我需要换钱。”欧泊说:“我居住的地方货币和你们不一样,跟我来,回我的飞船去。” 于是两人又回到停机坪。这个星球的重力很大,欧泊刚刚与迅动了次手就觉得有点不太习惯,感觉这个星球上的人都十分野蛮,比B-11上的矿工还要野蛮。 欧泊打开后舱卸货门,给迅看红纹晶石,问:“你知道能量点么?以前流通过的,这种矿石纯度很高,每千克大约能兑一百到一百二十点能量点,这里一共有五百二十千克……” 迅马上就直了眼,静了三秒道:“都给我!擦飞船的钱不收你了!” 欧泊冷冷道:“开什么玩笑?”他终于明白面前这家伙在坑他了,说:“你带我去换,到时会多给你点钱。别逼我动手,你不是我的对手。” 迅把他从头到脚地打量一次,欧泊取出一箱矿石,主动把它扔到车上,发出一声巨响,说:“走。” 欧泊单手就能提起将近三十千克的箱子,而且还是在重力超出标准系数20%的星球,迅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对手,只得带他上车,说:“我带你去。” 欧泊翘着腿,说:“别带我去进行私人交易,必须是官方设的换钱点。” 迅没了办法,把他和矿石拉到联合银行IRC的停机坪办事处,欧泊前去兑换,出乎意料的好运气,这里单独设立的窗口也收取所有来自宇宙各地的等价能量交换物。 欧泊把矿石交出去提纯能量,办事窗口后的大型原子炉内矿石被碾成粉,能量点数缓缓上升。 欧泊说:“你好,所有的星球都有IRC?” 办事员分不清楚性别,是个长着六只眼睛的奇怪生物,用沙哑的声音说:“啊哈,是的,先生,但只有在每个星球的停机坪分部,才会设立这种能量兑币窗,您知道的,太多人来烈星委托任务了,我们总是要面对千奇百怪的客人。当然,您的矿石也很稀罕,如果我没有猜错,您应该是来自赤炎星系。” 欧泊点头道:“是的,只有赤炎星系产出。” 办事员说:“在这里兑换只能按照能量值为您套现,很可惜,在共和国星系应该能卖出不错的价钱,您确定要全部兑换么?” 欧泊道:“换。”他又问:“外面是出了什么事?” “磁力闪电风暴,客运列车滞留,您可真不凑巧。”办事员说:“每个月都要来上那么几回,像美人儿们的心情一样……请在这里按下指印,IRC将在您的能量套现中抽取4%的手续费,请为我的服务评价打分……” 欧泊随手给他评价了个很满意,接过窗口内递出来的一张薄薄的卡片,办事员又说:“您的红纹晶矿三十一点五三千克,共抽取三千三百点能量,根据今日行情,折合星际信用点数一万五千四百点,可到隔壁窗口兑换成烈星币,这是临时卡片,可配合您的指纹使用,祝您好运。” 欧泊头晕眼花地又去隔壁窗口兑换烈星币,前面一个披着粘液动物尸体围巾的外星贵妇不耐烦地破口大骂,连银行里也在吵架。 欧泊递交身份卡,开了个账户,再交出临时信息卡,把账户绑定在自己的身份卡上,又设定了指纹提取,创建了一个新的口令密码,缴付服务费,全部办完之后就像打过一场仗,过来朝坐在大厅的迅说:“现在有钱了,付账。” 迅马上眉开眼笑,递出刷卡机,欧泊刷过卡,付给他一百元烈星币,说:“谢谢。” “你打发乞丐吗!”迅怒道:“一百元烈星币?你忘了之前说好的……” 欧泊也不笨,开口道:“买一份报纸只要一元,你擦个飞船收我三千?” 迅说:“你这偏远星系的乡巴佬!你不知道光是擦飞船的材料费也要一千!你在这儿等着,我要报警!” 欧泊道:“请便,祝你长命百岁。” 迅吼道:“你走着瞧!” 迅走了,欧泊出了口长气。 然而,迅走向另一伙站在银行外看的人,欧泊马上觉得不对,多半又要闹起来了,这些人是刚才自己换钱的时候迅叫过来的? “等等!”欧泊说:“我收回我的话,我决定付你三千,当作带我来银行的报酬。” 迅又转身过来,说:“算你识相……” 欧泊搭着迅的肩膀,背对那伙人,注视他的双眼,运用信念之力,说:“你收了三千。” 迅炸毛道:“你只给了我一百!” 欧泊恶狠狠道:“你收了三千!给我记得,你收了三千!” 迅先是一怔,继而眼神出现一瞬间的涣散,点头道:“我……收了三千?不对?我收了这么多?” 欧泊坚持道:“是的,刚才我给了你三千。” 迅缓缓点头,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欧泊礼貌地说:“再见。”旋即与他握了握手,离开停机坪。 16 第十五章 两人随口聊了几句,林泽问赵宇航来重庆玩得怎样,发现赵宇航居然是在重庆念的本科,上海的硕博连读,是个博士,两人还是重庆的校友。当下关系拉近了不少,赵宇航是回来开同学会的,在他大学同学的家里住了五天。 林泽告诉他自己是去北京开会的,赵宇航说到重庆的GAY也多,大部分还是零,大部分1也是小男人性格,而且最奇怪的是,1似乎有点供不应求的感觉。 林泽道:“北方是1多0少么?” 赵宇航说:“对,河南,哈尔滨,辽宁我都去过,北方男人愿意当0的少,1和1在一起的很多,纯零也不像重庆这样。” 林泽道:“重庆C的也多。” 赵宇航说:“有人就好这口,觉得C很好,温柔,像女生一样的感觉。” 正说话时,两人同时看见一个打扮得很妖娆的男人从厕所里出来,瞬间被一起闪瞎了狗眼。 赵宇航和林泽一起坏笑,继而笑得东倒西歪。 林泽知道赵宇航也喜欢那种温柔型的小少年,两人聊了半小时,赵宇航这人明显的粗犷得很,也没什么心眼,林泽问什么他就答什么。他在北京一家设计院工作,林泽知道这种高学历的设计师薪水都相当可观。赵宇航又说到考了个一级建筑师的资格证,把牌挂设计院里,每天就可以爱去不去了,就算什么都不做,一年也有五万的钱收。 赵宇航家四个姐姐,都是农村出来的,各有各的厉害,供他读大学,又让他念博士,他是家里老幺,姐夫们都在北京做生意,家大业大的,姐夫还给他宝马开,让他不上班就帮着跑跑腿,干点活儿。 林泽听得要脑溢血了,果然好好学习还是有用的,但认真想想,其实自己也差不到哪去。赵宇航又叫空虚,林泽便问他有没有男朋友。 赵宇航点了点头,神色相当郁闷。 机场里广播在叫人了,赵宇航马上道:“我先走了,你还有一会才登机,在这里无聊吗?再勾搭个人过来陪你聊天?” 林泽忙道不用不用,赵宇航便快步去登机,出去几步以后才想起一事,折回来和林泽交换电话号码,让林泽抵达北京一定找他玩,于是火速跑了。 林泽发现赵宇航简直是个声音洪亮的话唠,说了半天,光顾着说他自己了,连林泽是做什么的都没问,北方男人都这么五大三粗的么?!挺有意思。 十分钟后,赵宇航又一脸无奈地回来了,给林泽看换给他的登机牌。 林泽笑疯了,赵宇航的航班要延误到半夜三点,航空公司给他改成了林泽的那个航班。 “太好了。”林泽说:“正嫌无聊,来来,坐。” “你是做什么的?”赵宇航问。 “记者。”林泽和赵宇航开始互相八卦了,林泽说了些他读书时候的事,与赵宇航是校友,自然有太多话题可以聊,当年哪个食堂的菜好吃,什么教授的选修课最出名,赵宇航不住感叹重庆变化大。 两人聊得热火朝天,从候机厅一路聊到上飞机,赵宇航让空姐帮调位置,两人坐到飞机后面没人的位置去,系好安全带,林泽又说起他毕业后的求职。 “你有男朋友吗?”赵宇航豪爽地说:“给你介绍个?你这么帅,去北京不愁找男朋友……” 林泽登时色变,两人眉飞色舞地聊得太激动,这下半个飞机的人都听到了。 “嘘……”林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你和你们家那个怎么认识的?几年了?”林泽八卦地问。 赵宇航比了个手掌,开始说关于他自己的事,林泽听着听着,只觉人生实在是太狗血了。 赵宇航居然是个被掰弯的直男,某个机缘巧合下认识了个GAY,开始还不知道那人是GAY,经常约在一起运动,打打羽毛球,没事喝茶聊天泡吧,一段时间后对方表白,赵宇航几乎没怎么纠结,就爱上他了。 赵宇航的恋人和他出身差不多,也是农村孩子考上大学,拖家带口地来北漂。倒霉的是,对方没有赵宇航的姐姐,却摊上了一大家子极品亲戚。 赵宇航的恋人叫小白,在北京混得还算勉强过得去的,福利很不错,就是工作压力非常非常大。既被同事排挤,又被领导刁难,没完没了地加班,加班又没事做,晚上领导一无聊就把员工全叫来开会。 林泽道:“噢我最怕这种单位……喜欢没事来事的领导全是傻逼,不想回家对着老婆,就在单位折磨员工,不让下班,还让员工陪他玩,陪他唱歌喝酒。” 赵宇航说:“对对,压力很大,回家路上还天天堵车,烦躁。” 林泽问:“小白的升迁前景好么?” 赵宇航不以为然地摇摇头,说:“他太清高,不会讨领导喜欢,我还不能说他,说了要挨骂。” 林泽心想这就没办法了,人各有志吧,多半是个文学小青年,出来在国企混口饭吃,也不容易。 赵宇航又有点愁眉苦脸的,林泽本能地知道有劲爆料,差点就职业习惯把录音笔打开了。 接下来的故事确实令林泽差点血喷当场,赵宇航和小白家的父母都催得很紧,赵宇航是家里老幺,爸妈都六十了,指望他快点生小孩抱孙子。小白则是家里老大,下面还有个高中毕业就到处游荡的弟弟。 全家供他读大学出来,养家糊口的重任都寄托在他身上了。小白妈是标准的农村妇女,每天不停地在他耳边念叨,小白累死累活,毕业五年后省吃俭用,在北京郊区买了个小单位,全家都搬过来住,等着小白娶老婆伺候父母,在家生小孩给婆婆抱孙子。 这种情况实在是太蛋疼了,林泽心想。 “那怎么办?”林泽问。 赵宇航说:“能怎么办?形婚了,去年刚结的婚,现在都等离婚呢。” 林泽:“……” 林泽知道形婚这事,周围有不少朋友也是被父母催个没完,找女同们形婚。通常拉拉一对,GAY一对,各自配对,瞒过自己家里父母。 但林泽一直想不清楚的是:结婚能瞒得过去,但孩子呢? 或许也是憋得太久了没人倾诉,又或许是一见如故,赵宇航便开始给林泽倒家里的苦水,前年赵宇航和小白说好了,各自找女同形婚,结婚后两人还在一起过日子。 但条件合适的拉拉不好找,于是赵宇航找了个单独的小P,而小白找了个T。 林泽一直分不清这些,赵宇航又解释道:“P就是女人中的女人,拉拉里温柔的那个,T就是……” 赵宇航开始小声说他的形婚—— ——结婚不是最主要的目的,父母要的是小孩,而且在许多农村重男轻女的思想下,生女孩还不行,一定要生到男孩为止,传宗接代。 赵宇航心里很清楚这点,也知道小白结婚能瞒过,延续后代的事绝对瞒不过。所以大家都打算要小孩。 林泽听到这里觉得不对劲,问:“怎么要?对方愿意生吗?” 赵宇航说:“小白家的T不太愿意,我家……我问过那个小P几次,她说可以,她爸妈也想要小孩。” 林泽傻眼了,说:“怎么那个?怎么……我是说用针筒吗?” 赵宇航道:“对,把那个放在针筒里,交给她。” 林泽心道这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赵宇航说:“小白也说好了,结婚以后要生小孩……他对着T也不知道能不能硬起来,一样的方法……” 林泽嗯了声,他毕竟和赵宇航刚认识,不好评价这种模式,但仍然忍不住说了句:“你和小P每天住一起,不会出什么问题吗?” 赵宇航道:“出了,就是我自作自受。” 林泽于是又来了精神,让赵宇航接着说,他和那小P结婚以后,小P月薪三四千,在北京还不够自己买衣服的,住赵宇航的房子。赵宇航看她在家有点寂寞,多少也过意不去,每个月会给她几千零花钱。 小P不知道为什么,渐渐有点喜欢上他了。 而同时,小白却压力巨大,家里住着农村来的母亲,沙发上坐着不长进的弟弟,晚上小白□□点下班回家,接着就开始迎接父母念叨他结婚的事,他们对儿子的人生都是按部就班来规划的:念书——毕业——赚钱——买房——找对象——结婚(回家乡风光摆酒请客)——生个男孩(没有男孩的话就生到有男孩为止)——继续摆酒…… 小白简直要疯了,还要听他妈骂弟弟。宵夜没得吃,被领导骂完以后下班一肚子火,想回家睡觉还整一堆糟心事。 赵宇航起初每天晚上会开车接小白下班,送他回家,当他的出气筒,没完没了地接受负面情绪。小白的爸没驾照,在农村开车,撞死了人。白买完房子以后没钱了,赵宇航开始说帮着出,小白也没要,赵宇航想去帮着赔钱,小白就火了,说自己家的事自己解决,不用他管,于是到处东奔西走地借钱,私了解决。 接着小白的爸带着村里的朋友来北京,说是给他的新房装修,让村里人帮忙干活能省钱。 赵宇航自己是设计院的,本想拜托朋友帮他装修,钱都给小白出了。 但小白也不要,他给不起钱,就打算不装修了,住简装的房子也能过。 然而一周后,小白爸从乡下带来五六个人,自己动手装修房子,在全家人的鼓动与教训下,小白只得又去刷信用卡,买建材买灯饰。 地板砖,吊灯,这些都是赵宇航开着车去装修市场陪他挨个买回来,好好一辆宝马,成了小白家拉建材的货车,赵宇航知道恋人也不容易,没说他半句不好的话。 而小白则快要被家里那群人烦死了,情绪没地方发泄,下班后还要拿赵宇航出气。 他爸请来的村里人根本就不是正规装修工,城里房子和村里的也有很大区别,他爸打的主意就是占人便宜,饭都不请吃饱,也没有酒。村民便也用三脚猫功夫糊弄一下,弄坏了小白还没法对自己的爸发脾气,否则他妈要高血压,最后全部积在一起,只能和赵宇航吵。 装修本来就疲劳,更别提这种装修方式了,最后整个家里被弄得乱七八糟,搞了个半成品,村里人开始不知道小白爸不给钱让他们白干活的事,后来听他妈说漏嘴,提到没工钱,于是把材料扔着,全部走了。 小白索性也不管了,爱怎么干怎么去吧。赵宇航建议他把装修到一半的地砖铲了,吊灯扔了,全部重新做,小白一听就疯了,让赵宇航少管他家的事。最后赵宇航只得找了个朋友,把剩下没弄的帮他马马虎虎弄完,也不管了。 小白妈见房子装修完了,于是又开始念叨他结婚的事。还在家里大吵,动手打他弟弟,老人家有高血压,小白的弟弟也是个倔的不怕死的,敢和他妈摔东西,动手打架。 他妈吵着吵着就容易犯病昏倒,长期处于这种压力下,小白整个人精神都有点分裂了,只有赵宇航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然而他生性又好强,从来不在经济上朝赵宇航求助,也不在赵宇航面前表现出软弱的一面,赵宇航有几次要给他钱,小白死也不要。 赵宇航说:“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心思细腻的人,他心里想什么,都不说。你知道吧,表面上不C,心里不爷们,生气也不告诉我哪里做错了,光对着我发脾气……” 17 17 “哎,当1就是这样的,我懂我懂。”林泽深有体会,既对赵宇航的心情有体会,也能了解小白的日子过得不容易。他曾经有段时间也是,累死累活地下班回来,连口水都没得喝,回家还要被男朋友嫌弃没本事。 而赵宇航自己呢?他姐给他全款买了套两室两厅当婚房,进去以后赵宇航和那小P各住一间,主卧铺好应付父母和姐姐随时来查房。 小P是很有生活情趣的小资女生,把家里布置得漂漂亮亮的,格子桌布,窗纱,打开落地窗能看见CBD的夜景。赵宇航回到家,小P会给他准备点热水,用磁疗按摩盆泡脚。 再配合点香薰,精油,顺便帮他按摩。 赵宇航道:“你说这样的生活,根本就是天差地别,对不对?” 林泽无语了,他觉得小白过得挺心酸的。 “然后大房和二奶就开始宫斗了吗?”林泽道:“你完了,这下假戏真做,假老婆一定喜欢上你了。” 赵宇航点了点头,他也很无奈,说:“我有什么办法啊,我妈要我生孩子……小P很不喜欢小白,当时我们四个人,还有小白的那个T,大家在谈形婚的时候出来吃饭,各自还很客气,现在连面也不见了。” 林泽道:“等等,那个P没有……没有爱人吗?” 赵宇航说:“以前在西安有一个,分手一年多了。她不让我找他,说别人都有家庭了,我还天天去,会被他家人怀疑。而且她不喜欢小白的性格。我有一次听到她和她的闺蜜打电话,她闺蜜教她去小白单位里闹,她挂了电话我们大吵一架,我告诉她敢闹的话大家就一起完蛋。” 林泽道:“她父母是做什么的?我觉得拉拉没有GAY这么麻烦,你去外面说她是拉拉,听到的人也不会相信啊,而且她最开始可能也想和你过日子,组建一个小家庭的。想把你的心从外人身上拽回来,再说了,你是不是态度上也有点问题?没错吧。你对她肯定也有点暧昧,因为你喜欢她给你的一个家。” 赵宇航点点头。 林泽道:“你这种人对人很热情,对朋友也很好是不?你看咱们刚认识,你就能和我聊这些。” 赵宇航笑而不语,点头。 林泽说:“所以你对她肯定也好,没注意到这些细节。” 赵宇航说:“应该有一点,你不说我还只觉得女人的想法复杂,现在你说了我就清楚了,我不爱她,就没去猜她那点小心思。” 林泽道:“我觉得吧,不是因为爱而结合的婚姻都是很难长久的,除非在一起以后能萌生爱,否则日久天长的,肯定要吵架。有爱情走在一起的夫妻吵完以后没有隔夜仇,偶尔翻翻旧账也就算了,各自想一想,最后都能互相原谅。” “但是没有爱结合的婚姻呢,吵一次就像划一刀,裂痕只会越来越深。而且我觉得在这件事里,最惨的人还是小白,他脾气也不好,我猜他很多时候与其说是恨你,不如说他是在恨自己。”林泽又说。 赵宇航嗯了声,说:“是是!就是这样!他也觉得他对不起我,把我掰弯了,搞得大家最后都这么狼狈,有一天他让我出来谈谈,叫我别再去找他了,说分手吧,没意思。” 林泽问:“分了吗?” 赵宇航道:“我当时也一肚子火,心想妈的,老子怎么对你你自己心里还不清楚么?我怎么做都是错,你看装修的事我做得是没话说了。他爸没车牌,在乡下卖菜,找人借了辆车,结果刚开几天就撞死个人,别人私了要赔二十万,他哪有钱?只能去卖房子!” 林泽:“……” 赵宇航:“他家东挪西借好不容易凑了十万,我说借他十万,他死也不要,非要去卖了自己好不容易存点钱,付了首付买回来的房子……说他家的事跟我没关系……” 林泽忍不住说:“挺有担当的。” 赵宇航嗯了声,说:“我掏了十万出来,分给四个我俩都认识的朋友,让他们打电话给他,主动借他钱,说不用急着还。” “那都是老子的钱!不然你看现在的社会,怎么可能借得到十万块钱?真的只能去卖血卖肾了。” 林泽又问了一次:“最后呢?分了吗?你们现在还在一起不?” 赵宇航说:“当时我也不想再找他,有一天去东城区请客吃饭,吃完回来,很晚了,在路上开着车,无意识地经过他们单位,正好看到十点钟他下班出来。当时他推着自行车,在路边慢慢走。我就觉得很不忍心。真的不忍心。都在一起五年了,人生能有几个五年?你说对吧。” 林泽听得眼睛发红:“还好还好。在一起这么久,已经习惯彼此陪伴了,古人说的很多话都是有道理的。糟糠妻,不可离。” 赵宇航说:“我刚毕业的时候认识他,也是什么都没有,在北京等我姐夫给我安排工作,也算个来北漂的吧,住一个旧小区,每天傍晚和他一起打打羽毛球,五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 “他一个人推着自行车,孤零零的,首都这么大,连个能安心睡觉的地方都没有,连个能倾诉烦恼的人也没有。我心里突然有种罪恶感,觉得太对不起他了,太可怜了,最后下车,把他哄回来了。那天他哭了很久,我心里就像被刀割一样。” 林泽道:“那他结婚的事呢?” 赵宇航说:“他和T结婚,别人结婚以后才发现他妈不好对付,你知道他妈是怎么想的吗?想让T辞职,在家里伺候公婆,专心生小孩,让小白养家就行了。别说T不可能答应,也要他养得起啊!一个月在北京一万多点,养全家人,一个拖油瓶弟弟,还外加生小孩,买奶粉,上学,供房贷,哪里够?T结婚以后觉得他家不行,一直在自己父母家过,小白妈不可能知道他是形婚,每天当着小白的面骂他老婆……” 林泽已经对层出不穷的劲爆料麻木了,只得把这些全当故事听。 赵宇航开始是说好形婚的,后来发现婚姻关系变质,就只能每天晚上晚点回家,有时候又去他姐买的另一间房子里过夜。小P渐渐也知道了,家里也不收拾了,回去乱七八糟的,只会找赵宇航要钱。生小孩的事也不再提,赵宇航和小白各自形婚一年,现在准备离婚。 然而结婚是过家庭的那道坎,离婚更要过了,想起就令人咆哮不能。 这样已经算婚姻破裂,连个形式婚姻都能破裂,可见世上从来就没什么“定好计划就能一切顺利”的事。 婚姻破裂,回家也是对着臭脸,赵宇航和小白只得又分头搬了出来,一对难兄难弟,在小白单位附近租了个房子住。 这次两人也不吵架了,就像经过磨难的爱人一样,做做饭,打打游戏,看看电视,有一天没一天地过,走一步算一步。起码能在一起,至少下班后还有点盼头。 林泽:“你结婚前没了解清楚,而且你开始也对她太好了,有点暧昧的关系在里面。你至少犯了几个错误。一:立场不清楚,既想和形婚对象生儿育女,又没在之前达成一致意见。二:你内心深处还是希望有个温暖的家庭,被乘虚而入,割舍不下小白,态度也没拿准。我要是你的话,形婚以后就单独租个房子给那小P去住,自己和小白一起住。而且你不该给她钱,住你的房子也要给你房租,毕竟大家都是为了应付各自的父母才结婚,所以在这个前提上,你俩是完全平等的。不存在没有爱,你就要付出多一点作为补偿的问题。” 赵宇航说:“哎,道理我都明白,做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谁都懂,要都能做到,清华北大早就挤炸了好不好。何况这不就是中国社会的传统思想么?男人都要多付出一点,你看别说正常夫妻了,同志圈里也是,1和0在一起,总是1要承担更多的责任,这个真的是思想里根深蒂固的,很多话说起来简单,到实际操作的时候总是身不由己的。而且了,她以前也说了愿意生小孩,还说她很喜欢小孩,当时两家摆酒席,婚宴是我自己出的,摆了二十万的酒,红包全被她娘家收走了,说以后还我,现在也没打算还我,十万块钱估计是没办法要回来了。” 十万,也不是一笔小数目了。 林泽拍拍他的肩,说:“钱的问题是还好,对你来说不算什么。” 赵宇航说:“我是不在乎,但既给了钱,又要受气,在家里受她的气,出来见面的时候受小白的气,当男人真的不容易。” 林泽道:“要不过段时间出柜吧,我就出柜了的,我帮你出柜?” 赵宇航色变道:“千万别!出柜!我妈那种人,不可能会接受这种的,她根本就不知道同性恋是什么,年纪大了还有心脏病,出柜就等于给两老送终了!” “嘘——”林泽被赵宇航这句震得耳膜嗡嗡响。 赵宇航道:“完了完了……这个飞机上的人一定都知道了。” 林泽说:“没事,下飞机就各自不认识了,小白家应该也是一样的情况吧,要是他没有这些负担,应该也不想结婚。” 赵宇航看了眼外面的夜空,机翼上的灯在黑暗里闪烁,说:“小白也不容易,怎么说呢……我很舍不得他,最开始那种很爱的感觉已经没有了。但是看到他一个人推着自行车在路上走的时候,那种感觉又全部涌上来了,这个人是和我一起过了五年的人。我们也没说过要过一辈子什么的,从来没提过,也不谈以后的事,可能潜意识里知道家里都接受不了,后来总算想了个形婚的办法,结果还是,哎。” 林泽道:“你还爱他的,只是……已经习惯了对方,就像夫妻一样。” 赵宇航点头,说:“他内心还是很善良,很孝顺。有责任感。” 林泽心想你自己其实心里都明白,我也不打击你了,遂随口道:“百善孝为先,又是凤凰男,能做到这些已经很不容易了。” 赵宇航道:“老马拉破车,我也觉得他可怜,全家人都在他的破车上,要拉不动了哟。” 林泽听这个描述,既伤感,又觉得十分好笑。 赵宇航:“而且他还有一点好,你知道吧,我也算是个凤凰男,从农村出来的,只是家庭拖累少,我念小学的时候几个姐夫还没发家,所以大家都有点农村思想。和小白在一起,他会很理解我的家庭,出去吃饭的时候也不会挑贵的点,知道给我省钱。他自己也要求要AA,不想花我的钱。另外那个呢?每次回家都把我当提款机,觉得我有钱,这些就是应该是我出的,这点令我很窝火,我愿意付账,可我不想给了钱还没个好脸色看。” 林泽笑了起来,摇摇头,又点点头。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离婚?”林泽又问。 赵宇航道:“看我妈情况吧,我想瞒着她,离婚以后先不告诉她,她上个月过生日,小P生我的气不愿意来,搞得我很尴尬,小P家有什么事,过年过节让我去我都愿意去。” 林泽道:“你早前应该这样,去办张□□,酒席照摆,要离婚也没这么多啰嗦。你房产下没她名字吧。” 赵宇航点头,说:“没有,那些都是我姐的钱,买在我名下,我能有多少钱?当初没想到,哎要么再过几年,也试试大家都恢复正常人生活,结婚生小孩算了,不然父母那边根本没法交代。” 林泽静了一会,说:“你觉得同志就只有这一条路走么?” 赵宇航说:“我本来也是直男,现在对长得漂亮的女孩还是有感觉的。” 林泽:“正常婚姻也有不少支离破碎的,你还是尽力和小白在一起吧,相爱的人能常常相见,我觉得已经很幸福了。而且再长的痛苦也熬不过时间,你想想,现在靠一口气坚持着,几十年一眨眼就过,到了七十岁,八十岁,也没人能管你们了。” 赵宇航点头,长长叹了口气,说:“我这次回去见的大学同学家里也有家庭问题,他在南坪当官,年收入一百多万吧,也是做建筑的,招标经常有红包收,结婚了,有老婆。他来过北京好几次,每次都是我招待他,开车带他去玩,北京有他的一个情人在。” 林泽:“那他老婆知道么?” 赵宇航说:“不知道。” 林泽问:“小三结婚了么?” 赵宇航说:“应该也结婚了,我见过两次,估计都是各自有家庭,时不时问候一声的那种,玩玩精神恋爱,割舍不下。” 林泽:“开房没有?” 赵宇航:“没有,就见个面,吃吃饭,聊聊天。” 林泽:“这算什么事啊。” 赵宇航:“红玫瑰、白玫瑰嘛,选了红的结婚,红的就成了蚊子血,白的是明月光;选了白的结婚,红的就是朱砂痣,白的就是馊饭粒……” 林泽蹙眉道:“他老婆不知道吗?” 赵宇航道:“不知道,他老婆还对我挺好,这么好的一个女人,我不是GAY我都娶她。” 林泽说:“不过其实他也没做什么啊。” 赵宇航:“他爱情人啊,这还不算什么?你宁愿选一个心在别人那里,身在你这里,还是身在别人那里,心在你这里的人?” 林泽哭笑不得道:“这选项能成立吗?!哪个都苦逼死了吧,不过要不要告诉她,这样也太过分了。” 赵宇航吓了一跳,说了句重庆话:“我日哟——你觉得把这事捅出来会怎么样?女生对灵看得比肉更重,他好歹也是我朋友,我来重庆都是他带我玩包我吃住。怎么敢出卖他?” 林泽无奈了,说:“所以你看,这种问题何其多,你就算去结婚生小孩,万一觉得自己还是喜欢男人,下半辈子你要怎么过?简直就是煎熬。放着家庭不管,再出去乱搞吗?你良心上过得去?被儿女发现了怎么办?” 赵宇航道:“可是我没法给我父母交代啊!我总不能跟他们说我喜欢男的,这种事,想都不要想……” 林泽:“嘘……” 又是大半个飞机的人听到了。 赵宇航忙压低声音,说:“你家里就没有问过你结婚的事么?一句也没有问?” 林泽也开始说自己的事了,从小时候父母不和说到他出柜,然后说到最近谈的一次恋爱,包括谢晨风的病,赵宇航听得有点出神。 赵宇航说:“还好还好,他还算有点良心,知道戴套,我觉得他还是爱你的,只是怕,矛盾,不知道该怎么办,谁也不敢说,没人给他疏解,他的病重吗?” 林泽:“我不知道,我没有问,我怕知道他还能活多久的话,我会去陪他,我也受不了这种……算了。” 两人静了一会,赵宇航说:“如果我们没在一起的那几天里,小白出去419,被传染了这个病,就算他有再多的错,我也原谅他了,毕竟相爱过的,没法眼睁睁看着他死。” 林泽笑了笑,说:“所以你们很幸福,还活着,在一起一天是一天,不是很好的事么?” 赵宇航点了点头,说:“这个圈子里真的很乱。” 林泽嗯了声,倚在座椅上,飞机马上就要在北京降落了。 赵宇航说:“我有个大哥也单着,我看你俩就挺合适,过几天给你介绍个新的。” 林泽忙道:“不用了,现在没什么心情谈恋爱,以后你再来重庆找我,老住同学家里也麻烦别人,我给你订个酒店,每天带你出去玩玩。” 赵宇航道:“可以可以!我住同学家也总觉得不好意思,你有朋友来接吗?我车就停在机场的,送你去酒店?” 飞机滑翔完以后着陆,林泽解开安全带,赵宇航提了两人行李出来,天气已经有点冷了,林泽刚开机就接到电话。 司徒烨:“领导,小的在国内到达7号出口。” “不是让你在酒店睡觉的吗?”林泽道。 司徒烨在电话里说:“想你了撒。” 那句重庆话还说得很标准,林泽哭笑不得,说:“我搭档来接我了。” “他有车么?”赵宇航坚持道:“坐我的车,我送你们回去。哇那个是你搭档吗?也很帅!是我喜欢的类型!” 机场里不少人目光复杂地看着他们。 林泽:“……” “声音小一点……!”林泽拼命示意他别太大声,一路上赵宇航已经惊动无数人了。 司徒烨在机场大厅远处大声道:“谢谢!我很荣幸!” 林泽真是拿这俩家伙没办法,赵宇航上前呵呵笑,与司徒烨握手,三人去停车场,赵宇航一路上边开车还边说个没完,走高速,又是开夜车,司徒烨还没开过宝马,想试着开开赵宇航的车。 赵宇航大方地把驾驶位给他,还给司徒烨介绍车。 “你们俩麻烦认真点可以吗!”林泽抓狂地叫道。 林泽怕死他们注意力不集中,一追尾三个人就要一起完蛋,郑杰的烤鸭也永远吃不到了,为了烤鸭,林泽再三提醒两人别说话了,进了市区再说。 半夜四点多才到酒店,赵宇航又说好后天休假,带林泽去吃烤鸭,这才开车回去。 林泽感觉和赵宇航说话真是一件消耗体力的事,对方声音太洪亮太亢奋,搞得林泽自己也不自觉地跟着大声,聊天的时候情绪一上来,说上几个小时比跑马拉松还要累,回到酒店马上就趴在床上不想动了。 “怎么是大床房。”林泽嘴角抽搐道:“司徒同学,我今天没力气潜规则你,改天再说可以吗?” 司徒烨说:“领导,都是团购券的错。买得太晚,没标间,酒店只给我大床房。对付着睡一晚吧,明天就去大裤衩附近的宾馆住了。” 林泽道:“你把睡裤穿着,别光穿条内裤背对我勾引我,我怕我忍不住把你给上了,都一个星期没打过飞机了。” 司徒烨上身□□,穿着条睡裤,打赤脚出来,问:“这样可以吗?” 林泽斜眼瞥他,说:“把上衣也穿上。” 司徒烨又加了件贴身棉背心,林泽说:“这样可以了。” 林泽洗了头出来,他的头发剪得很短,随手一抹就干了,穿条很短的运动短裤,上身也打了赤膊,背肌对着司徒烨,司徒烨说:“你把衣服也穿上!” 司徒烨把在无印良品里买的棉布皱褶衬衣扔给林泽,林泽搭在脖子上,说:“睡觉的时候穿。” 司徒烨:“你身材也挺结实,平时看不出来。” 林泽:“当然,你领导我这么多年记者白当的么?你光看我现在悠闲,以前还不是东奔西跑,重庆马拉松赛我几乎全程跟了下来呢。刚实习的时候还得去帮后勤部扛水送水。” 他打开□□,看到谢晨风问他在不在,但头像已经灰了,林泽便给他留言,穿上t恤,上床睡觉。 只有一张被子,林泽穿上棉t恤,爬进被窝。 司徒烨缩着,问:“今天那个人怎么认识的?” 林泽说:“等飞机的时候认识的,北方人太热情了,全是活雷锋。” 司徒烨哈哈大笑,转身时不小心蹭到林泽裆部,林泽里面没穿内裤,半软的□□轮廓被他的脚隔着薄布料放肆地一拨弄,瞬间就有了感觉。 “别乱来!”林泽下意识地侧过身,锁司徒烨的喉咙,说:“我真会干了你的。” 司徒烨:“诶?” 司徒烨躬身,膝盖又顶了上来,林泽忙躬身,用手去抓司徒烨的胯/间,两人那玩意都有点硬,司徒烨夸张地噗了一声,不住躲让,差点摔下床去。 林泽道:“不玩了,睡觉。” “那个人是不是喜欢你了。”司徒烨饶有趣味地问。 林泽道:“没有的事,他和他男朋友在一起五年了,很不容易。可能他们对谈得来的朋友都这么热情吧。” 司徒烨说:“挺有意思的一个人。” 林泽道:“睡吧,我要困死了。” 司徒烨翻身关上灯。 黑暗里,五分钟后,林泽说:“别卷被子……我这边要没了。” 司徒烨:“你让我别卷,自己又卷。” 林泽:“我的意思是我要卷,你不能卷。” 司徒烨:“凭什么!” 林泽:“因为我是你老大!睡一张床的时候被子要让给领导卷,这才是真正的职场潜规则!” 司徒烨道:“我不怕潜规则!” 两人各自朝着相反的方向卷被子,要把被子边缘卷进身下,最后卷到中间挤着,互相推也推不开,终于消停了。林泽还想踹他几下,然而实在太困,忘了折腾他就睡着了。 18 第十七章 翌日,新闻工作者会议在北京召开,来自各个省市的记者坐满了会议场整个大厅,林泽看见了许多业界的知名人士,他一只小虾米,坐在角落里,旁边是个南方都市报的记者。两人聊了会,很快就熟了,交换了名片,林泽不敢聊太多新闻的内容,毕竟这个大会就是转达党中央与政治思想的。 这种通篇党中央和□□精神的会议非常令人打瞌睡,林泽拿到资料,随手翻翻,不打算听下去了。只要把会议内容带回去,在报社里开个会,做个PPT,再扼要转述,任务就已经完成。 会要连续开三天,林泽准备翘课了。 “我去一下洗手间。”林泽和记者聊完,沿着会议室的走廊偷偷出来,左右看看,地下工作者一样逃了出来,路上还看到一个具有相当知名度的名记者在抽烟打电话。 林泽:“……” 名记:“……” 名记是个中年男人,已经有点老了,还有点发胖,但看得出肯定是个GAY,而且在很认真地保养。 “你好。”林泽闪烁着崇拜的目光。 名记者眉头动了动,点了点头,又等了一会,挂完电话后,主动与林泽握手,握手时,小手指在他的手心里轻轻挠了挠。 林泽:“……” 这个在GAY圈里曾经广为流传的暗示林泽只是听说过,自己尚且是第一次碰上这种事,不知道为什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林泽说:“我……我以前看过你写的教材。” 名记说:“你也是来开会的?” “对。”林泽说。 名记说:“住几号房?你自己一个人来的?” 林泽道:“呃,没住在这个饭店里。” 名记要再说点什么,林泽忙道:“我……先走了,再见。” 林泽第一次有点语无伦次,只是想单纯地表达一下对他的崇敬之情,然而又有点幻灭的感觉,心思复杂地出来,司徒烨等在外头。 “这就完了?”司徒烨说。 林泽道:“签到就好,走吧,你在看什么?” 司徒烨说:“在和一个大学生聊天,你看看。” 司徒烨给林泽看他的iphone,上面开着jack’d,林泽说:“才几天就钓到人了啊!约他出来么?” 司徒烨侧头看林泽,说:“你要还是我要?” 林泽道:“你自己钓的人当然自己要,我凑什么热闹。” 司徒烨笑道:“算了吧,就是无聊找个人聊聊天。” 林泽撺掇道:“叫他出来吧,万一很来电呢?” 两人先回酒店,林泽把资料收好,便和司徒烨去玩,司徒烨把jack’d上认识的那人叫了出来,对方说自己在清华念书,林泽一看他就不像大学生,明显已经在混社会了,只是懒得揭穿他。司徒烨和那人闲聊,三人去了次故宫。 见面以后司徒烨也不太喜欢那人了,那男的还很想和司徒烨去开房,林泽斜眼瞥司徒烨,两人便找了个借口说回酒店,和那人拜拜,去吃烤鸭。 烤鸭味道有点腻,跟在重庆吃的也没差多少,两人第一次吃正宗的,司徒烨本想请网友一起吃,结果买的团购券又是四人份,林泽吃完只觉得整个人都要思密达了,脑子快要被面饼,烤鸭和鸭肉面塞满。回酒店后躺在床上半天缓不过劲来,还好司徒烨带了消食的药。 “我今年再也不吃烤鸭了。”林泽哭丧着脸道。 司徒烨笑道:“一次吃够,以后就不想了。” 第二天林泽拜托朋友帮签到,又和司徒烨出来玩了。 司徒烨的攻略查得很详细,大到门票坐车,小到喝水吃点心,全部一手包办,林泽只要跟着走就行。走过故宫门口还听见少年拿着喇叭在喊“小师父你走丢的宝宝在□□前等你”,林泽自己差点都走丢好几次,不由得有点感慨,司徒烨其实也很会照顾人,完全就是把他当女朋友在照顾,买水买吃的,全部都安排得很好。还办了本假学生证,靠一张嫩脸混景点。 “真漂亮!”司徒烨在一条两侧种满枫树的路上赞叹道:“领导,你在路上走,我给你拍个照。” “没兴趣,我又不是骚包。”林泽说:“自己拍。” “去吧去吧。”司徒烨说:“快去。” 林泽一脸无奈,司徒烨说:“我陪你拍,来。” 他把相机架在路上设置好,林泽凑过来,两人挨得很近,看取景,林泽说:“这么拍就挺好。” 司徒烨看了林泽一眼,彼此静了片刻,司徒烨说:“我定时了,快!” 他又给林泽脱西装,林泽大叫道:“你想干嘛!” 司徒烨道:“反手,勾着。勾在肩膀后面,对!帅呆了!” 司徒烨走上路去,和林泽在飘满枫叶的回廊长路上走,林泽穿着白衬衣,反手勾着西装,司徒烨穿着V领毛衣,里面是温暖的格子衬衣,把双手插在裤兜里,懒懒散散地和林泽并肩而行。 “侧头——”司徒烨道。 “你太骚包了。”林泽道。 两人都笑了起来,背后相机咔嚓一声,把这一幕拍了下来。 当天晚上,赵宇航请吃饭,还说给他们介绍朋友认识,林泽有点紧张,在酒店里对着镜子看来看去。 “很帅了。”司徒烨说。 “可以吗?”林泽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他的眉毛很好看,两道剑眉,眉目间也有种年轻人的俊朗,他竭力把自己打扮得成熟点,说:“不知道赵宇航要介绍什么人。总感觉我这样像个小年轻。” “年轻点不好么?”司徒烨说:“你想当大叔就打条领带。” 林泽试着打上领带,又觉得太正式,说:“你的西装马甲呢,扒下来借我穿。那件好看。” 司徒烨:“你是去相亲吗?!不用这样吧!” 林泽:“怎么跟领导说话的。” 司徒烨去把马甲拿来,他的胸膛比林泽要稍微瘦一点,马甲是定做的,林泽索性把司徒烨的衬衣也穿上,看看镜子,非常修身帅气。再来一顶帽子就是上海滩的汉奸了。 “现在你是领导了。”林泽一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边感叹卿本佳人奈何做汉奸,又说:“我是摄影师,领导请先走,小的当你马仔。” 司徒烨道:“希望赵大叔不会请我们吃烤鸭。” 林泽道:“不会的,再怎么也是海鲜或者高档餐厅,我猜是自助餐,注意你的衣冠,不要给他乱起外号,要叫赵兄,小心说溜嘴。” 林泽打车过去,刚一坐下就要晕倒了。 面前一大盘烤鸭,赵宇航乐呵呵地说:“来,给你们介绍,这是我好朋友,柯茂国,陆军军官。” 林泽知道赵宇航肯定是想给他介绍男朋友,奈何他对当兵的完全无感,便笑道:“柯兄好。” “柯兄好。”司徒烨虽然经常狗眼不识泰山,但终于也看出一次,这人气度沉稳,像个有本事的。 柯茂国笑道:“你好,林泽。”说着又朝赵宇航道:“他有点像那个叫什么的明星……” 赵宇航也不知道柯茂国说谁,林泽还是头一次被说像明星,想了想,知道柯茂国不是年轻人,多半是指那种认不出的好男儿或者电视剧新人之类的……便笑了笑,赵宇航点好红酒,四人开吃,林泽昨天刚吃过烤鸭,现在看到烤鸭就有种要撞墙的欲望。奈何赵宇航不住让他多吃,又不好拂了大家的兴,林泽便笑着说是啊是啊,一直想尝尝烤鸭。 四个人坐着,感觉自己就像来相亲一样,林泽只觉说不出的尴尬,然而柯茂国却挺风趣,虽然说话不多,但坐在那里让人的感觉就是他才是老大,赵宇航只是个跟班。 柯茂国道:“不会喝酒没关系,我干杯,你们随意就行。” 赵宇航豪迈得不得了,说:“记者哪有不会喝酒的!来来!我知道你们四川人都很能喝!我不喝,给你们当司机!” 林泽喝开了酒,渐渐话也多了,他知道些军队里的八卦和爆料,便和柯茂国聊了不少东西,包括重庆的军演,柯茂国偶尔会点评几句,不能说的内容,就笑笑带过去。 吃了一顿饭,林泽一边说吃不下了吃不下了,又被赵宇航塞下不少烤鸭,心想回去再吃消食片吧。 末了柯茂国又打趣道:“阿泽,你从我这里套的料,可千万不能拿去当新闻呵!” 林泽笑道:“不会,我只是好奇,再说了,我就算敢写,报纸也不让登你说是么?” 柯茂国点了点头,言谈间林泽才知道柯茂国军衔,想问多少岁,柯茂国比了四根手指。 林泽吓了一跳,非常吃惊,居然四十了!完全看不出来,就是个三十来岁的感觉。柯茂国有点黑,身材也很结实,皮肤不算太好,头发很短,属于那种二十岁像三十岁,四十岁也像三十岁的人。 吃过饭,赵宇航还要打包一整只烤鸭让林泽带回去吃,林泽和司徒烨马上脸都青了。 “我送司徒回去。”赵宇航说:“柯兄,要不你……” 柯茂国点了点头,林泽知道赵宇航是给他们留个单独聊天的时间,他不想和柯茂国谈恋爱,做朋友是可以的,他比林泽大了十五六岁,林泽不恋父,也不好军人,想了想,要是他有什么要求的话,表示一下不合适就行了。 八点,华灯初上,柯茂国带着点酒气,和林泽在路上走。 “柯兄结婚了么?”林泽问道。 “小孩八岁大了。”柯茂国用手比划。 林泽点了点头,心想是离婚了?柯茂国说:“听赵宇航说,你刚结束一段感情?” 林泽道:“是,因为客观因素。” 柯茂国笑道:“我两年前也谈过一个小孩,人很勤奋,也很上进,很有才华。” 林泽道:“你们后来分手了?为什么。” 他们在灯火璀璨的路上慢慢地走,柯茂国无论站姿,坐姿,还是走路的动作都很正,虽然和林泽一样高,却给人以一棵松树的挺拔感,人说话也充满了安全感。 这种男人,站在他面前,感觉自己就成了被保护者,他看待林泽也像在对弟弟说话一样,很随意。 柯茂国说:“他想出国学设计,我送他出去了,现在在德国,很久没有再联系,年轻是很好的事。” 林泽点了点头,估计对方也是把柯茂国当跳板,这么漫不经心地说一段感情,反而有种云淡风轻的自信。柯茂国在北京混得不错,想必婚姻也与他的前途挂钩,那么内情根据推想便可得知。在军队体系里想朝上爬,是绝对不能爆出同性恋的,只有一个可能:柯茂国娶妻,生子,掩饰自己的同志身份,并维持家庭和睦的表象,在外面泡英俊男生。 中国有两千万同妻,社会,体制,同志自身的素质,造就了同妻这个庞大的受害者群体。林泽不赞成这种行为,但他无权过问别人的家务事,只能通过呼吁,立法以及对中国传统思想的冲击来完成这一变革。 无疑这条路是相当漫长的,就像同志人群与艾滋病的关系一样,林泽甚至觉得自己在有生之年不可能看到它的改变。但他始终相信,随着越来越多的人对这些现象的关注与了解,思想,观念,理念支持与对事实形成的舆论谴责声音。将汇聚在一起,成为推动大环境改变的浪花,最终令社会去向一个有序的未来。 “我觉得像你们这样。”林泽认真措辞,打算委婉地回绝他的青睐,笑了笑,说:“感情已经成为一种……调剂,嗯,不好评价。” “未必。”柯茂国把手放在林泽肩上,解释道:“我知道你想什么,你误会我了,我不是现在你们网上说的什么官二代,军二代。” 林泽:“嗯?” 他开始对柯茂国有点兴趣了,问:“柯兄带着小孩单过么?” 柯茂国说:“小赵没告诉你?他家和我家情况挺像,我家是另一种类型的形式婚姻,小孩是我父母和保姆在带,他妈妈大部分时间住在娘家。这在我们的朋友圈里,是一个公开的秘密,所以也没必要瞒你。” 林泽嗯了声,说:“你夫人知道你的事么?” 柯茂国笑道:“瞒不过她,连她父母都知道,不过只要不离婚,大家都相安无事,她的父亲有一定的影响力。我三十二岁那年才和她结婚,她不爱我,也有自己的爱人。” “但她父亲不让她自由选择对象,你知道的,军人家庭都有相对严格的父亲。我们各取所需,结婚以后,也都不干涉彼此的私生活。” 林泽明白了,想不到这件事还会牵涉到两个家庭,翻来翻去,又是无数烂帐。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似乎在各想各的事,手机响了,是赵宇航打来的,林泽以为他已经把司徒烨送到酒店了,要回来兜他们。 接了电话,那边居然道:“林泽,我叫了几个人,我们去钱柜唱歌吧!” 林泽:“……” 柯茂国一直没有说话,林泽道:“不了吧,我还是回去和司徒烨整理会议内容……” 赵宇航:“司徒烨就在我这里呢!我还叫了几个朋友,没事。” 柯茂国询问地看着林泽,林泽忙道:“赵宇航说去唱歌。” 柯茂国道:“我没有关系,反正已经出来了,你晚上要忙?” 司徒烨都被赵宇航带走了,林泽也推不掉,说:“好,在哪个钱柜?我们打个车过去。” 柯茂国示意不忙,让林泽把手机给他,接过电话,说:“小赵,我们自己过去,不用来接。” 柯茂国挂了电话,掏出自己的手机,打了个电话,让人来接,林泽想到时机正好,还是交换一下电话号码,否则自己就太不会做人了,忙道:“柯兄电话多少?” 柯茂国给他报了电话,说:“这个号码比较私人。” 林泽知道他的意思,存了电话号码打过去。 柯茂国存了林泽的手机,说:“对首都的印象如何?什么时候回去?” 柯茂国说话和做事非常认真,林泽有点不知道该怎么拒绝他,说:“挺好,很有……一种传统的古朴感,会议开完就走,明天晚上吧?” 柯茂国道:“我知道你们那个会,在北京饭店。” 林泽笑道:“对对。” 才聊了几句话的时间,一辆吉普车就到了,林泽拉开车门,让柯茂国先上车,到赵宇航说的地点去。 赵宇航包了个大包间,里面坐了五六个人,司徒烨那模样有点不情愿,抬头时和柯茂国打了个招呼,便低头调他的相机。 余人礼节性地问候,没人认识柯茂国,柯茂国说了句:“你们玩,不用管我。”那气场便镇住了几个GAY。 林泽和柯茂国坐到另一张沙发上,林泽动手拿来烟灰缸,看样子柯茂国不经常来唱K,林泽自己和不熟的人出来也不喜欢唱,便和柯茂国坐在角落里聊天。 柯茂国说:“你目前在报社是什么职位?” 林泽自嘲地笑了笑,说:“就是个普通记者。” 柯茂国弹了弹烟灰,说:“当记者很辛苦。” 林泽道:“还好,我喜欢的一点是,时间挺自由。” 柯茂国道:“不错。” 包厢里灯光很暗,赵宇航过来让柯茂国点酒,柯茂国摆手示意不喝了,也不点歌,便这么坐着,司徒烨则给那几个刚认识的人说他去过的地方。 林泽和柯茂国坐在靠门处角落的沙发上,感觉很奇怪,情侣又不像,林泽便把柯茂国当成一个成熟、稳重的兄长,主动给他说自己的新闻。 柯茂国听了很久,说:“当记者这行不容易,我听一个朋友说,现在新闻体系里,具有行业良心的记者不太多。” 林泽道:“行业良心……我是觉得这个词本身定位就有问题,就像老百姓说‘某某人是个清官’一样,‘清官’现象的存在,证明法制不健全。” 柯茂国点了点头。 林泽见柯茂国摸口袋,便主动掏打火机,柯茂国分了林泽一根,点了烟,林泽又笑道:“所以如果记者这一行,要靠行业良心来褒奖的话,证明业界有问题,有地方病了,需要治疗。” 柯茂国说:“我曾经有一段时间也相信。” 林泽知道柯茂国应该也见过军队里不少黑暗的事,便问:“现在呢?” 柯茂国呵呵笑了起来,林泽摇头,知道自己在他面前的表现还是有点幼稚,只得不再多说新闻的事,转而闲聊些圈子里的八卦。柯茂国几乎不怎么接触北京的同志,对林泽所言的一些事很感兴趣,约略问了些,林泽便都说了,包括谢晨风。 柯茂国是个很不错的倾听对象,朝他说自己的事有种安全感,而且他厚重的声音令林泽很舒服。 于是林泽说了些谢晨风的事,柯茂国只是听,点头,林泽没说谢晨风得了什么病,只是简单交代他身体不好,于是去广州,他们就分开了。 柯茂国弹了弹烟灰:“你还爱他。” 林泽静了很久,而后点头道:“是,我忘不了他。我甚至忘了和他说分手。” 林泽知道自己这么说,应该也算是一种隐晦的表态,不管柯茂国有没有意思,但自己真的不太想谈恋爱,至少目前不想。 两人的谈话经常被唱K的声音打断,于是形成了一场节奏很慢的聊天,过门声音小下去时,林泽与柯茂国便随口聊聊,有人开始唱了,就都看着屏幕,不说话。这种聊天方式令林泽有更多的时间可以思考,话里有话地互相传达一些信息。 赵宇航在唱传奇,词是:“只是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司徒烨似乎想起了什么,转而望向林泽。林泽倚在沙发上,也想起了一些事。晚上喝的酒后劲有点大,令他的脑子里一片模糊,许久后他突然说:“柯兄,我去打个电话。” 柯茂国示意他随意,林泽出来带上门,走到角落,心思复杂地看着手机,最后还是拨通了那个号码,那边接了。 “阿泽。”谢晨风的声音有点紧张。 电话里很安静,林泽说:“没事,就问候一下你。” 谢晨风的声音带着笑意,说:“知道。” 林泽问:“在干什么?” 谢晨风说:“刚关灯,在床上躺着,想你,睡不着,你终于给我打电话了。” 林泽道:“你早点休息吧,晚安。” 谢晨风马上道:“别!别挂,你在家里么?郑杰在不?吃饭了没有?” 林泽道:“在北京出差,你安顿下来了吗?” 林泽问谢晨风的近况,谢晨风平静下来,说和一个志愿者合租,广州现在凉快了,工作也可以,一个月有三千多,自己开伙做饭吃,上班的地方就在天河城后面。 林泽问:“身体怎么样?你上班悠着点,别累坏了。” 谢晨风的声音听起来没多大事,这也令林泽放下心来,谢晨风又道:“一直控制着的,潜伏期不用吃药,检测是不花钱的。不信你来看看。” 林泽嗯了声,两人在电话里陷入了接近一分钟的安静。 谢晨风说:“阿泽,我爱你。” 林泽说:“谢晨风,我恨你。” 谢晨风说:“不爱我为什么给我打电话?” 林泽:“我只是想知道你死了没有,有没有去害人,知道你死了我才高兴。” 谢晨风说:“你不是这样的人,你怕我死了,你心里放不下。” 林泽没回答这句,说:“交男朋友了么?” 谢晨风说:“没有,病友里没合适的。” 林泽道:“嗯,你加油。” 谢晨风说:“你也是。” 林泽挂了电话,靠在墙上,片刻后赵宇航一个滑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了出来。 林泽看他那架势,还以为是包厢里着火了,吓了一跳正要问的时候,赵宇航果断示意林泽别吭声,掏出手机,接电话。 “在我姐这里!”赵宇航道:“我不是说了吗?” 林泽:“……” 赵宇航:“马上就回去,外甥功课不会,让我辅导他……” 电话里传来另一个男人的声音道:“你让他接电话!什么科目不会?我给他辅导!” 赵宇航压低声音道:“已经完了,现在就回去。” 那边又在骂,林泽险些要笑岔了气,赵宇航接完电话,去付账,林泽道:“我来吧。” 赵宇航说:“你要给我面子……” 两人抢了半天,最后赵宇航一招双峰贯耳把林泽扫到一边,怒道:“林泽!我今天为了你,回家又要挨骂一晚上了,你最好识相点!” 林泽无奈道:“你早就该回去了。” 赵宇航带着林泽进包间,说:“你们慢慢玩,我先走了。待会柯兄送阿泽回酒店?” 柯茂国打趣道:“小赵又被老婆查房了?” 赵宇航哭笑不得,司徒烨说:“我有点困了,想回去睡觉。” 林泽也想走了,说:“那我……” 柯茂国道:“我也回去了,你们俩坐我的车。” 赵宇航道:“你们再玩玩吧。” 柯茂国说:“我回去陪儿子睡觉,你们玩得开心。” 包厢里剩下几个人跟柯茂国告别,林泽从进来到现在就没跟这几个NPC说过话,灯光又暗,连人都看不清长什么样,感觉就是赵宇航叫来当包厢填充物的。 司徒烨倒是和几个人认识了,说再约出来玩,柯茂国带着三人下楼,又说:“小赵路上慢点开。” 赵宇航满头黑线,也忘了和林泽司徒烨告别,出钱柜火速跑向停车场,开车走了。 林泽道:“柯兄,你儿子有这样的一个父亲很幸福。” 柯茂国说:“他妈妈长期住娘家,我父母年纪又大了,不能让他太孤独。” 林泽道:“我爸从来没陪我睡过觉,从小就和我妈吵个没完。” 柯茂国道:“但你也没有长歪,可见逆境也能锻炼人。” 林泽乐不可支,柯茂国把林泽和司徒烨送到酒店楼下,拍拍林泽的肩,说:“早点休息,再联系,晚安。” 林泽道:“晚安,很高兴认识你,柯兄。” 司徒烨一脸无奈,看看林泽,林泽道:“陪领导喝酒应酬也是工作的一部分。” 司徒烨道:“好吧,坐我旁边的人总想摸我。” 林泽道:“摸你哪里。” 司徒烨抓过林泽的手,按在自己的裤裆上,说:“这里。” “我去!”林泽道:“酒店大厅里呢!” 司徒烨进房间,闻了闻毛衣,说:“全是他们的烟味。” 林泽道:“你先洗澡吧。” 电话又来了,是赵宇航的。 “没被你老婆罚跪吗?”林泽笑道。 “我还没上去。”赵宇航道:“在我家楼下,明天带你们去爬长城,有时间吗?” 林泽道:“如果你的腿没被打断的话可以考虑。好吧,可能出不来了。” 赵宇航说:“你想和柯大哥谈谈不?” 林泽道:“他说了什么?给你打电话了?” 浴室里水声停。 赵宇航说:“没有!他那人想什么从来不告诉别人,。” 林泽道:“你还是别给我自作多情了,别人有老婆有小孩的,你让我去当别人儿子的后妈吗?!被知道了还不被小孩咬死啊!” 赵宇航道:“哎哟,阿泽……” 林泽道:“赵兄我不喜欢年纪比我大太多的,其次,他圈子里水太深……” 赵宇航说:“那些都不是问题!他如果喜欢你,就会保护你的,柯大哥对他喜欢的人很好,以前那一个……” 林泽说:“我知道!他说了啊,问题是你怎么知道他对我有意思?我看他对我一点意思都没有……而且我对他也没感觉……” 赵宇航:“……那个小GAY花着他的钱,还出去劈腿搞419,不愿意和柯兄上床,他都知道,也没说什么,最后还花钱送他去出国,这样的人有什么不好?为什么我会把他介绍给你,就是因为他也寂寞太久了,你们如果谈起来,一定会天雷勾地火……林泽,你听过一句话吗?老男人谈恋爱,就像老房子……” “你想太多了!”林泽咆哮道。 赵宇航又道:“你各方面条件都不错,只有你才配得起他了……他还说你长得像明星……” 林泽:“日哟,赵本山小沈阳也是明星好不,你确定他是在表扬我?” “哎总之你认真考虑一下吧。”赵宇航说:“柯兄是那种很会珍惜爱人的人,他想找个爱他,愿意和他一起生活的人,孩子什么的,只要喜欢上了,他也会想办法,他儿子完全不亲他老婆,八岁就很懂事了。你想,你们都是男人,哪来什么后妈不后妈的问题,只要你对他儿子好一点,小孩也会喜欢你的……” 林泽:“这和后妈没有关系,问题是根本没有喜欢上……” 赵宇航说:“唉你这就不对了,相亲就是这样,不多花点时间互相了解怎么知道呢?不说了,我先上去了。” 林泽哭笑不得道:“晚安晚安,拐杖准备好了吗。” 林泽挂了电话,无言以对。 “洗好了吗。”林泽道。 司徒烨笑道:“马上,还有几件衣服。” 林泽觉得跟赵宇航说话累,应付他的逻辑更累,柯茂国确实很好,但很好很好的,他就是不喜欢,没办法。 他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再给柯茂国发条短信,表达一下对他青睐的感激,否则显得太不识相。 林泽发短信感谢柯茂国:【很高兴能在北京认识柯大哥,今天我学到很多,你吃辣的么?下次给你带点重庆的牛肉。】 片刻后短信回来了。 【都可以,有心了。我也很高兴认识你,感情和工作上有什么困难,可以找我商量,别有太大心理负担。如果一直放不下从前的感情问题,就排除困难去面对,试试和你前男友谈谈,重归于好,大哥支持你。】 林泽又有点意外,看来柯茂国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有胸襟得多,他回了个谢谢,说下次欢迎他随时到重庆来玩,带他去玩,那边便没动静了。 司徒烨出来,林泽去洗澡洗衣服,发现衣服没了。 “帮领导洗内裤也是工作内容么?”林泽道:“以后内裤还是我自己洗……吧。司徒同学,你有时候太热情了我招架不住。” 司徒烨:“我只是看错,把你的内裤不小心当做自己的洗了……还想奇怪明明昨天已经洗了一次,怎么今天又出现了……” 林泽:“……” 19 第十八章 会议第三天,结束后全体新闻工作者要聚餐,这次林泽跑不掉了,只能百无聊赖地坐着听,司徒烨则去买烤鸭和稻香村的点心。 下午五点,两人坐在会议大堂内。林泽看到那饭盒就想吐,说:“把塑料袋扎结实点。” 司徒烨想到连着被烤鸭摧残了两天,神情也颇痛苦。 当天晚上聚餐,领导致辞,祝酒,记者们欢聚一堂,林泽看到这种场面就开始自动脑补某某会议的报导稿子,结果又是硕大一盘烤鸭端上来,一直放在他面前,转来转去都转不走,林泽只得勉为其难又吃了些。 深夜告别北京,林泽给柯茂国和赵宇航都发了短信,请他们一定要来重庆玩,便与司徒烨上了飞机。 林泽回家,郑杰马上过来拆礼物,说:“正好正好,还没吃夜宵。” 林泽:“……” 郑杰拿着饭盒去微波炉加热,面饼盖起来小蒸一下,配上黄瓜和葱丝,倒出蘸酱,说:“阿泽,来吃来吃。” 林泽整个人都要崩溃了,宽面条泪坐在桌前,郑杰说:“我一个人吃没意思撒!” 林泽看着面饼卷烤鸭,差点吐出来,他发誓这辈子再也不吃烤鸭了。 十二月的重庆一瞬间冷了下来,冬季时不时还会下雨,山城没有暖气,冷冰冰的全城就像笼罩在一个湿冷的水乡里。 年底的忙碌期又开始了,回来之后柯茂国也没找林泽联系,林泽整理完资料,传达北京的全国新闻工作者会议精神,开始着手准备年终总结,并作新一年的计划。报纸的订阅量比去年高了三成,主编心花怒放,提薪指日可待。 某个休息日,林泽惫懒地坐在家里落地窗前,开电脑上网,外面依旧是个阴天,小雨怎么下也下不完。 □□头像闪烁,谢晨风发了消息。 林泽点开广州的天气看了一眼,28度,心想还是住在南方好。 谢晨风:【想你了。】 林泽:【广州天气冷不,太冷就别去上班了。】 谢晨风:【还穿短袖,和夏天差不多。】 林泽:【工作做得怎么样?】 谢晨风:【有钱赚,不多。可以看看你吗?】 林泽想了想,点开视频,谢晨风没有接,又说:【等等,我去把灯光调亮点。】 林泽:【你要不要去梳个头。】 视频点开了,一片黑乎乎的景象后,是谢晨风英俊的脸,他比以前更瘦了些,头发看得出长了,又修剪过。 林泽这边虽然是阴天,但坐在落地窗前光线很好。 林泽:“脑袋让开点我看看?房间是不是又跟狗窝似的。” 谢晨风摸了摸头,说:“前天刚收拾过,这个发型怎么样?”说着笑了笑。 总是这样,没有见到谢晨风的时候,一切都仿佛从未发生过,然而当再看见他的面容时,那些被自己刻意忽略的感情又汹涌地冲上心头。 “嗯。”林泽说:“干净多了,买电脑了?” 谢晨风说:“别人的,叫陈凯。这是客厅,电脑大家都可以用。” 林泽心想多半就是和谢晨风一起住的志愿者了,正说话时,谢晨风回头道:“凯哥!过来看我老婆。” 林泽哭笑不得,谢晨风侧过身,示意朋友来看,那人过来了,只看得见衣服,看不见脸,一口湖南腔,说:“挺帅的小伙子,不错不错。是阿泽吗?” 林泽说:“凯哥好,谢谢你照顾晨风。” “没有没有。”陈凯忙道:“客气了,你们玩,我出去买点东西。” 谢晨风和他告别,背后的大门关上以后,林泽问:“他也是吗?” “他不是。”谢晨风笑道:“直男,人很好。” 林泽:“他手机号多少?” 谢晨风笑道:“你要他督促我吗?” 林泽:“当然,我要监督你每天的动向,免得你又出去当祸害。” 谢晨风在留言里打了陈凯的手机号码,林泽怕谢晨风生病或者出意外瞒着不告诉他,便要来电话,低头记手机号,又给陈凯发了条短信,告诉他自己是林泽,需要什么帮助的话,请随时联系他,顺口问谢晨风:“那边的人多不多?” 谢晨风知道林泽的意思,说:“二十来个吧,不住在一起,但周末偶尔会出来聚聚,喝个早茶,聊聊天。” 林泽又问:“最近身体怎么样?” 谢晨风笑着说:“你看我怎么样?你瘦了,阿泽。工作压力大吗?” 林泽说:“还好吧,年底会稍微忙一点,睡觉睡不够。” 林泽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呵欠,两人便这么没话说,各自坐着,林泽起身去泡咖啡,回来的时候谢晨风说:“元旦有时间吗?” 林泽说:“怕是走不开,怎么了?” 谢晨风:“没什么。想和你见见面,元旦他们想开个晚会,不用表演什么节目,就是大家坐着,闲聊。” 林泽说:“没有时间,太忙了。” “郑杰呢?”谢晨风又问。 林泽:“加班,今天平安夜,生意正好。” 谢晨风:“他相亲成功了么?” 林泽说:“没呢,一直失败,快赶上樱木花道了。” 谢晨风笑了,说:“郑杰人很不错。” 林泽道:“别提他了,哎。他想约他们隔壁店的一个女孩,元旦去武隆和仙女山玩。我也没这么多时间。” 谢晨风嗯了声,林泽电话响了——司徒烨找他,让他陪着出去买衣服,林泽懒懒的不想动,让他淘宝买,外面太冷别出去了。 谢晨风说:“朋友找你就去吧,老呆家里也不好,是李迟然么?” 林泽说:“不是,上次你们见过面的,星巴克的小哥,现在是我搭档,也是个1。” 谢晨风:“噢。” “你照顾好自己吧。”林泽说:“别着凉了。” 谢晨风笑道:“你也照顾好自己,别太累了。” 林泽关了视频,他几乎能感觉到两人切断视频的时候,神色都有点黯然,仿佛是千里之外的一种感应,在一根弦的两端同时发出颤音。 今天是平安夜,郑杰估计要加班到十一二点才能回来,林泽穿上外套走过北城天街,司徒烨戴了顶毛帽,茶色西裤,黑毛衣,围着白围巾站在广场上像个男模。 司徒烨说:“我送你衣服吧,圣诞快乐。” 林泽想了想,说:“你穿衣服品味挺好,顺便我也买几件。” 两人差不多高,并肩走过步行街,引得不少女孩纷纷侧目,林泽道:“圣诞节有什么安排?” 司徒烨答道:“我在□□上认识了两个零,他们都在西政念书,说过几天元旦出来一起吃饭,一起吧?” 林泽有点懒,冬天是个令人需要温暖的季节,他想找个人抱着,但不是那种依赖他的小男生。 “再说吧。”林泽道:“有空就出来,郑杰还找我陪他去泡妞呢。” 司徒烨笑道:“都一起嘛,人多热闹。” “四个GAY一直男跟一个女孩去仙女山,你这是想把郑杰往死里整吧。”林泽打趣道。 两人进了店,林泽给自己买了一身新衣服,想了想,又买了一套加大的,毛衣长裤,淡黄色的围巾。 “郑杰的吗?”司徒烨道:“来我一起给了。” “不是。”林泽说:“别抢,我自己来,你能有几个钱?” 司徒烨道:“你要送给那个艾滋病人吗?” 林泽道:“他叫谢磊,不叫‘那个艾滋病人’,司徒同学,你年终奖的单子还在我手上呢,不想要了是不是。” 司徒烨道:“你要送他?” 林泽说:“不,我没这个打算,就是买来放在家里,我穿这一件,另外这一件不给任何人穿,就放着。” 司徒烨:“……” 林泽道:“很难以理解?” 司徒烨道:“勉强……对了!年终奖!年终奖什么时候发?” 林泽道:“快了吧,你应该有一万多。” 司徒烨道:“你呢?” 林泽答道:“两三万吧……不知道,要去看看。” 数天后,12月30日下午,3点会议结束,部门负责人各自收拾资料,林泽安静地坐在会议桌一角,面对空旷的会议厅。 司徒烨道:“阿泽,晚上怎么玩?” 林泽道:“你先去接你朋友吧,我等郑杰电话。” 司徒烨说:“来和我们一起吧。” 林泽没有回答,司徒烨道:“你决定以后给我打电话,我开车过来接你。” 林泽嗯了声,手机响,郑杰说要六点多才能下班,已经约到人了,晚上一起和那女孩去吃饭看电影。 林泽低头对着手机,没想好要不要去当灯泡,要么一个人过节也挺好,但那条“你们玩吧我不去了”的消息迟迟没有按下去,片刻后他收拾好东西,回办公室拿钱包,先出去查账。 年终奖年终奖年终奖……林泽就像志得意满的灰太狼一样满脑子里全是喜洋洋喜洋洋喜洋洋……一按柜员机,登时心花怒放。 年终奖三万!比他想象的要多!正在脑内四则运算总财产数额时,手机响了,是陈凯的电话。 “阿泽,最近有时间吗?”陈凯说。 “怎么?”林泽心里咯噔一响,该不会是谢晨风死了吧,陈凯忙解释道:“没事,就是想请你写点稿子,磊子说过你是记者。” “什么样的稿子?”林泽知道谢晨风应该没把他们之前的事告诉陈凯,陈凯问道:“愿意过来当志愿者,和大家聊聊吗?我们想出个报刊式的宣传册子,给几个志愿者组织交流,再放在疾控中心里,有人想看也可以当传单拿,让大家自己写的话,可能不太客观,感情因素太强烈了,而且容易出现消极的一面,要有一些能引起他们想好好生活下去的内容,因为是在疾控中心里当宣传用的。” 林泽明白了,陈凯想把一些事尽量地记录下它积极的一面,但找不到能写的人,陈凯又补充了一句,说:“飞机票和食宿可以给你报销,先给你解释一下,我们这个公益团体的初衷是不接受社会捐赠的,大家以自食其力为本,属于团体开销的部分基本都是我掏,不会出现什么拿捐赠人的钱吃喝玩乐的事。凯哥自己呢,也不缺这点费用,想请你过来玩玩,请千万不要跟我客气。” 林泽笑了笑,说:“那我就不客气了,有时间,我待会就过来。” 陈凯道:“不急,你随时放假有空过来都可以,定了机票时间就给我发短信,把航班号给我,我这边来买票。如果抽不出时间也没关系,我把他们说的话录音了以后用邮件发给你。” 林泽说:“还是我去吧,有人当着面说,一问一答的,能多聊点。” 正要挂电话时,林泽想到了什么,说:“是谢磊让你叫我过去的吗?” 陈凯答道:“不是,你们在吵架吗?磊子不让我找你,说你年底忙,我其实也很怕麻烦你,就是抱着试试看的想法,有难度的话不要勉强……” 林泽笑道:“不,最近不忙,我晚上正好没地方去,看看有机票没有,有的话就过来。” 林泽三点打车回家,路上已经开始热闹起来了,到家时随手收拾几件衣服,把东西带上,换上毛衣西裤,出门打车说:“去机场。” 在计程车上时林泽掏出手机订机票,订到一张一千五的高端经济舱,下午五点十分起飞,到机场时刚好,自助打印登机牌,进去时恰好登机。 林泽坐在飞机上时仍有点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出发了。 空姐提示关手机,林泽在飞机上发了两个小时的呆,走出广州机场时已是夜七点半。 广州的湿气比重庆还大,气温要暖和一点,林泽掏出手机给陈凯发了条短信,问他们在哪里,并叮嘱他别告诉谢晨风,陈凯那边很快就把详细地址发来了,林泽便打了个车,按着地址过去。 越秀区的老住宅街,康乐中心里灯火通明,林泽在楼下找了一会花店,买了束花,已经九点半了。 他隔着拉伸式的防盗门朝里看,休息室里坐着不少人,在说笑话。 “凯哥在这里吗?”林泽道。 陈凯马上来开门,林泽进去的时候,看到谢晨风一个人坐在角落里,脸上满是不敢相信的表情。 林泽一进去,不少人就注意到他了。 大部分都是男人,也有女的,林泽看得出这里有好几个同志,还有母亲陪着儿子。 谢晨风的嘴唇微动,仿佛很紧张,说:“怎么不先说声?!” 林泽道:“我是来当志愿者的,又不是来看你。” “这是阿泽。”谢晨风说:“是我……” 大厅内除了几个志愿者之外,都是艾滋病患者,似乎有点奇怪林泽和谢晨风的关系,谢晨风脸上浮现出不自然的红晕,去找椅子,又给林泽倒水,这里的条件很简陋,椅子已经没了,林泽道:“你坐吧,大家随意。” 陈凯朝其他人说:“阿泽是记者,过来帮我们办宣传报纸。” 陈凯接过花,搬来一把椅子,林泽挪过去点,厅内人对林泽的到来表现了欢迎,便让他坐到他们那一堆里去,林泽拿出录音笔,说:“凯哥让我来的,大家有什么故事给我说的吗?这样,先说点我的故事吧。从我和这家伙认识开始……” 林泽把一些过往说了,患者们时不时地看谢晨风,谢晨风眼眶通红,噙着泪水,最后林泽说完了,陈凯拍拍谢晨风的肩,说:“幸亏你还是做了安全措施,没有犯下无法弥补的错误。” 谢晨风点了点头,数人静了片刻,林泽笑着说:“我的故事完了,你们谁先开始?” “我吧。”一个男孩说:“我先说。” 林泽嗯了声,那男孩说:“你叫我阿空就行,我感染上这个病,是因为我吸毒,不过现在戒了……” 林泽开着录音笔,静静地听着,阿空的故事说完,其他人都不怎么说话了,林泽听到的都是比较消沉的东西,阿空父母离异,小时候跟着一群流氓混,十二岁就被带坏了,开始吸毒,和几个好哥们共用一个针管,林泽说:“那现在呢?是什么令你戒毒?” 阿空的神情有点茫然,想了很久,说:“凯哥,磊哥他们帮我的。” “朋友。”林泽说。 阿空笑了笑,说:“朋友。” 一个女人说:“可以单独谈吗?” 陈凯知道他们有些人还是不太敢说,征求地看着林泽,林泽笑了笑收起录音笔,说:“当然可以,来,我们到这边坐。” 他把椅子搬过去,和她在一旁聊天,她说:“不要写我的真名,万一我儿子看到他会疯的,到现在我还没告诉他,以后我就说,妈妈生病,治不好了,让他好好照顾奶奶……” 林泽说:“我知道,都会使用化名。” 她说了一个农村城市,又小声道:“我先生早死,剩我瞎眼的婆婆和我儿子,我只有小学毕业,不像你们都读了大学,我家很穷,你不知道那个地方有多穷,穷得连饭都吃不起,工作都找不到,只能种地,每年都有人饿死、病死,小孩子都没书读,要到很远的地方去念书,寡妇门前是非多,我不想留在家乡,让我一个老乡带着我来广州找工作,带我来,开始说好是当服务员,后来又不是,把我们带到一个地方,我开始还不知道是哪里,后来才知道是夜总会……” “那个人给我一百元,我承受不住钱的诱惑,后来就当了表子,心想只要老乡保证不说,反正这里也没有人认识我,把钱存够以后就不当了,回家去陪儿子念书,把他培养成材。后来发现表子一行里面真的太……太恶心了,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染上的,也不知道在确诊前传染给了多少人,你让正常人……不要碰这一行,也别和这行有任何接触……真的……” 林泽沉默地听着一连串的“后来”、“后来”,听完只能点点头,许多话放在此刻说已经不再有意义。 早在当实习记者时他就跟过一位前辈去参加给性工作者人群派发安全套的工作,那位前辈是他毕生都不会忘记的老师,正是因为有他的教导,林泽才真正地迈出了从学生到记者那至关重要的一步。 她还说到她的一个同行得了艾滋病以后还继续在接客,和志愿者聊了一晚上,答应去接受治疗,但在接受治疗之前就死了。 林泽在ipad上作了几个提要,朝她说:“谢谢你愿意把这些说出来。” 她回去了,又有一个男人过来,长得很帅很精神,主动和林泽握手,笑道:“你是四川人吗,小帅哥?单身?” 林泽道:“重庆的,我姓林,怎么,你要找我搞对象吗?”说着和他握手,那人自我介绍道:“你叫我林哥就行,我叫林小K。咱们一家的。” 林泽心想这是什么怪名字,不过大家都不会说真名的吧,他也有点意外患者里也有像面前这人一样,阳光乐观的,那男的又喊道:“斌斌!你给我过来!” 听起来像是在叫一条狗,另一个男的脸上带着刀疤,跟块黑炭似的黝黑结实,在饮水机旁接水喝,唔了声,看样子也有三十来岁了,过来陪他坐下,说:“你叫我斌哥就行,小弟今年多大了?” 林泽道:“我86的,你俩……都是?谁先开始说?” 林小K说:“他没生病,生病的是我,我正在给他物色一个靠谱的,等我死了能陪他过过日子……” 斌哥拍他恋人的脑袋,怒道:“你他妈的给我闭嘴,少说这种话!昨晚上还没修理够你?” 林小K猫一样地坐在高脚凳上,笑着晃来晃去,林泽说:“怎么听起来像是我亏本啊。” 林小K和斌哥都大笑起来,斌哥又道:“别人有主的,磊子是他男朋友,你小心磊子揍你。” 林泽打开录音笔,林小K说到他和斌哥认识的故事,俩东北小伙的生活就是一本平平淡淡,没有什么狗血的流水账,他俩都30好几了,原本两人也是计划着在一起的,后来因为工作原因,彼此分居两个城市,有次吵架了分手,林小K便出去419,结果染上了。后来兜兜转转一段时间,斌哥知道了这事,便让他到广州来,两人依旧在一起生活。 距离林小K得病也已经过了将近十年,艾滋病的发病率是每过一年便增加不少,最后他说:“我就担心一件事……” “你膈应人不!”斌哥又教训道:“我自己的人生,自己会安排,保证过得好好的。” “好吧。”林小K无奈道。 林泽受不了这一对,被说相声般逗得既心酸又想笑,说:“好好过,不容易的。” 又一个中年男人过来,坐在对面,说:“你是记者?” 林泽点点头,那男人道:“我问你,你觉得我有没有必要坐在这里。” “什么?”林泽有点迷茫。 男人说:“我没做过坏事,看见老人摔倒了我会去扶,在超市里买东西,收银员多找了我零钱我发现以后会退回去……” 林泽打开录音笔,安静地听那男人说。 “我家楼下一个不认识的阿姨生病了,我半夜三点背着她上医院。我很爱我曾经的老婆,为了她的工作,我换了个城市,住过去和她一起生活,生了个女儿,镇上号召大家参加□□血,我不缺那点钱,我还是去了,我去了三次,得来的钱给我女儿买了个书包,剩下的给她买书买玩具。” 林泽道:“是单采血浆还输血球技术么?” 中年男人点了点头,林泽从他的双眼中窥见一种只有智者才有的神采,血祸一事距离现在已过了十来年,他活了很久,似乎看破了许多东西,今年他女儿也快上初中了吧。 中年男人又似乎在考林泽,说:“又过了好几年后我才查出感染艾滋病,我妻子知道以后抱着女儿马上就回了娘家,说是怕女儿被我传染上,不再和我接触。我只好和她离婚,免得拖累她,我走投无路,只能回老家去。我妈早死,我爸听见这事把我赶出家门。不管是谁,只要听说我有这个病,都躲着我,怎么解释都没用。他们表面上同情我,背地里要么说我平时热心照顾男性朋友,讲义气是因为我是个同性恋,要么说我□□,所以老婆不管我,要么……总之,大家都觉得我活该。” 林泽道:“一个愿意接受你的都没有?” 中年人说:“初中的同桌,一个女孩子,已经结婚了,愿意让我去她家里做客,吃饭。我怕她老公有意见,去了一次就没敢再去。” 林泽说:“现在呢?难道你想趁着死前去做点什么吗?” 中年人笑了起来,那是一种危险的笑,说:“为什么不可以?你来告诉我,为什么我做了一辈子的好人,没有得过一丁点好报,命运为什么对我这么不公平?” 林泽想了想,反问道:“既然你这么想,为什么你现在还坐在这里?” “我想听听你的解释。”中年人说,继而不管林泽,起身去接水。林泽则倚在椅子上,出了口长气,认真思考那男人的话。 回来后,那男人喝了一口自己手里的水,然后递给林泽。林泽笑了起来,知道这个男人不会是来朝他发泄的,反而还挺有想法,遂道:“我男友和你们一样,不用这样。”说着端起杯,自顾自也喝了口。 中年男人说:“你们是同志,这个我是知道的。” 林泽说:“你的问题我没法回答,但我也想过,和你想的一模一样,知道谢磊是病毒携带者的时候,等待第二天天亮去检查的那个晚上我想了很久,我一直在想为什么命运这么不公平,又想如果我得了这个病,我该去做什么。” 中年男人说:“你会去做什么?” 林泽说:“我会去当个战地记者。” 中年男人看着林泽,缓缓点头,林泽又说:“假设世界上有这么一个机器,能够测出每个人的寿命,包括意外死亡,生病等因素在内……那么当我们长大懂事后,从机器前走过,领到一张纸,告诉我们还有多少年可以活,我觉得很多人的人生就不会是现在这样。” 中年男人说:“会怎么样?” 林泽说:“我也不知道,但我知道一件事——有很多人会重新选择自己的路,我们都得去思考自己这辈子要做什么,想去完成什么愿望……它对我们来说是无形的,但你站在过这个机器的面前,已经知道了自己想要去做的事,命运这东西,不是屈服就是对抗,它在顺境时是恩人,翻脸无情时就成了敌人、对手。于是你现在,应该……我觉得,你是个胜利者,而且……你的同桌,嗯……她应该对你说了些什么,对不?这个问题应该由我来请教你,你知道得比我多,我愿意听你的教导。” “你男朋友情况怎么样?”中年人没有再说这个问题,主动问道。 林泽道:“还行,同志圈里的一夜情现象太普遍了,已经多到殃及想认真谈恋爱的人的地步,我其实很希望以后政府和民间呼声能多干预一夜情和滥交的情况……最重要的,还是要靠个人约束自己,都洁身自好吧,否则一味放纵自己,当爱情来到的时候,说不定已经快没命去感受那些美好的东西了。” 中年人道:“你们这个群体,最大的问题就出在安全感上。生儿育女的传统观念,环境,社会,同志独有的细腻敏感性格,造成缺乏安全感的这个普遍心态。男人天生欲望强,性/欲,权利欲,金钱欲,男人与男人之间的恋爱受本能驱动,一方只要稍微缺乏点信心,就会造成恋爱关系的崩溃。一来没有结婚契约在约束,二来属于隐藏人群,都是柜子里的人,对吧,表明性向叫‘出柜’,从柜子里走出来。不出柜的话,社会上连你们平时在做什么都不知道,要怎么去议论你们,也就无从谈起。比方说一个男人找了小三,或脚踏两条船,或用谈恋爱的借口频繁换女朋友过性/生活,□□,同城一夜情。这些事一旦被发现,他的伴侣就会嚷嚷,让大家都来骂,都来谴责,起到敲山震虎的作用。你们呢?没有人知道你们在做什么,谁也不说,你谈次恋爱,同事,朋友都不知道你恋人是谁,下次你再谈次恋爱,别人都不知道你恋人换了,你爸妈都不知道你有没有处对象,跟谁处对象,怎么管你?分手以后对方也不会去告诉身边的人,怎么会有人来约束你?” “当然这一方面也和社会观念有关系,发现一个人是同志,周围的人都歧视他,我以前就被有当成同志的经历,很清楚这种感受。没有人敢坦白自己的性取向,久而久之所以积累了太多的问题。就像一个被歧视的小孩,犯错了自己不说,也没人知道,有娘生没爹教是外因,但没人管,你得自强,你要自律!人要自己对自己负责,不能因为没人疼你你就长歪,没人揍你呼你巴掌,你就去吸毒当杀人犯反人类反社会,你说对不对?放纵自己才是致命的内因,长大以后知道铸成大错,悔之已晚。” 林泽叹了口气,说:“对。” 清白而洁身自好的同志也有很多,但总是受到约束不住自己的个体连累,发生什么事时,舆论所指往往只有一个词“同志”,如果把同志圈比喻成一个人,确实就是这中年人说的情况。 “所以你们需要比正常婚姻的男女爱人有更强的自制力,过得苦是必然的,这是大环境促成的,非一朝一夕能解决,有困难就要面对,同时不放弃抗争的念头,一边约束自己,一边和群体命运抗争,积极改变社会观念,直到没有人歧视你们的那一天,可以领结婚证的时候,好了,这才修成正果了。” “别说做不到,只要有决心,没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到的,都是男人,身为男人要有担当,同志里洁身自好的例子也多得是,用怕寂寞为名来当借口的那些人,又凭什么说做不到?同志小伙子我见过不少,有很好的,但更多的是,爱人双方在谈恋爱的过程中难以维持长久关系,也耐不住寂寞,经不住诱惑,受不了打击,我不是指你,凯子说你一直在严格要求自己,你是楷模……” 林泽笑了起来,中年人又认真道:“但你是记者,你有责任去揭露这种现状,一方面让社会看到你们这个不为人知的角落在发生什么,消除歧视,告诉他们,你们这个群体中泛滥着一种什么心态。另一方面,提醒同样身为同志的人洁身自好。你看,你爱人是多精神的一个小伙子?本来你们可以厮守一辈子,这样就生病了,数着日子过,过一天就少了一天……” 林泽刹那间就被戳到心里最难过的地方。 “……生活这么美好,爱情这么美好,头上却悬挂着一把利剑,随时会掉下来,多可惜?在他走了以后,同志圈里还是这样吗?如果他的事不能给任何人带来警示,悲剧就会一而再,再而三地重演,我希望这次的报纸上也有你们的故事,张贴在报栏里,给你们这些自己人看,让他们自尊自爱,不要因为惧怕其他人的指责而闭口不谈。” 林泽闭上眼,点了点头,眼泪流了下来。 中年人道:“积极面对困难,你是个充满正能量的好孩子,我相信你们都有慢慢改变社会现状的能力。”遂拍了拍林泽的肩起身走了,陈凯在远处招呼他,那人便过去坐下,和陈凯继续聊天。 林泽仍在自己的位置上坐着,人来了一个又一个,林泽今天接触的东西,快等于一年里当记者所面对的苦难,只能频频点头,这活儿果然不好干,寻常人听一点估计就受不了。 接近十点时,有人在远处说:“磊子,你去啊。” “去吧,磊子。” 林泽抬头,看见谢晨风来了。 他坐在林泽对面的椅子上,低头看着林泽的双手,喃喃道: “基督,我要忏悔。” 林泽想起那句出名的话,答道: “小子,你的罪赦了。” 谢晨风脸上满是泪水,哭得浑身发抖,躬身握着林泽的手,许久后他终于平静下来,抬眼看林泽。 “你嘴唇都起皮了,要多喝水。”林泽说。 谢晨风哽咽道:“我想要爱情,我想要很多东西,我想要那些靠自己的努力能得到的东西,我小时候相信,要当一个好人,上天一定不会亏待你,后来因为一些事,我不信了,后来因为你,我又信了,但已经太晚了。” 林泽小声道:“我本来相信的,被你搞得也差点不相信了,我的老师说,付出不一定有回报,但如果因为害怕没有回报就不付出的话,就永远都不会有回报。好了别哭了,现在明白还不算太晚,我看看……衣服挺好看的,里面穿的什么?” 谢晨风静静坐着,林泽去翻他的V型毛衣领子,说:“不错,小情人送你的?” 谢晨风说:“一个阿姨给我们织的。小K和阿空他们也有。” “嗯。”林泽觉得这毛衣穿起来很暖和,令谢晨风身上暖洋洋的,连带着他的心里也舒服了些,V领下是林泽曾经买给他的短袖衬衣,这时候已经很晚了,大厅里的人陆续离开,陈凯在把凳子归回原位,林泽问:“同志多吗?” 谢晨风说:“这里的同志没来的还有十几个。还有一个妈妈和儿子,都感染了病毒,母婴传染,今天回娘家去了。” “他们家里人都知道么?”林泽问。 谢晨风说:“同志家里的大部分不知道。” 林泽说:“过年过节,就都在这里聊聊天,吃东西?” 谢晨风说:“春节的时候他们都会各自回家。陈凯在开导他们,让他们别瞒着家里,一来避免感染传播,二来家人也好有心理准备。” 陈凯收拾好零食,林泽和谢晨风出来,谢晨风给同志小圈子里的人正式介绍林泽,掏烟散烟,林泽蹙眉道:“不是戒烟了么?” 谢晨风道:“抽一点,真的很少抽了,这包烟还是上上周买的。” “磊子怕老婆。”有人道。 又有人来掏谢晨风的口袋,把他的烟掏走去分,走出康乐中心,谢晨风挎上林泽的运动包,问陈凯:“凯哥,住哪家酒店?” 林泽心想陈凯也没几个钱,现在在做公益,更要节省点,忙道:“不要破费了,我住你家就行。” 陈凯搭着那中年人的肩膀,说:“那行,家里都收拾好的,磊子很爱干净,我这几天和朋友玩,不回去了。” 中年人给林泽递了根烟,林泽接过,夹在耳朵后面,笑道:“没事,我睡谢磊的房间。” 中年人说:“你必须接受组织安排,因为你爱人在我们手里,小斌会开车,明天让他带你们出去玩。” 林泽笑了起来,谢晨风看了林泽一眼,问:“住几天?回去的机票订好了吗?” 林泽和谢晨风在路口朝其他人告别,答道:“等报社催我回去加班,不一定。” 谢晨风说:“去吃宵夜?” 林泽摆手道:“不吃了,飞机上吃过,你住什么地方?工作呢?今天我就是来查房的,全部老实交代。” 两人走在前面,身后的人又在笑话。 林泽回头道:“谢磊平时有什么表现?” “他酷得很!”有人笑道:“从来不笑的。” 又一名年轻人说:“磊仔,你原来怕老婆!” 谢晨风说:“对,我真的怕老婆。” 这一下起哄更甚,数人走到十字路口,就像小学生放学一样,又有一波人告别去坐车,最后剩下他们俩,在昏黄的路灯下慢慢地走。 “我觉得你比从前也没好多少。”林泽道。 谢晨风说:“我觉得比以前好多了,想到你还在重庆,好好地活着,就挺高兴的。” 林泽说:“你因为生病了才会碰上我,我们才会在人来人往的地方认识,所以没什么可遗憾的,命运注定就是这样。一切如果从头开始,回到你还健康的时候,我们也不会认识,对不对?痛苦的缘分也是缘分,带来伤痛的爱情也是爱情。” 谢晨风沉默片刻,而后点了点头。 林泽说:“走吧,我给你买了东西。” 谢晨风带着林泽进了一个居民小区,林泽还在楼下买了点水果,上了二楼,拿出防盗门上的超市传单看了一眼。 这是个两室一厅,客厅很整洁,没有电视,墙上挂着禅的毛笔字,桌上放着电脑,林泽打开灯,茶几上放着艾滋病的宣传资料。客厅还有几个地铺,谢晨风说:“阿泽你先在客厅坐会,我去收拾一下房间。” 林泽道:“我帮你吧。” 谢晨风道:“不不,真的不乱,几分钟就好。” 谢晨风转身进房,林泽问:“还有其他人住?” 谢晨风在里面说:“有时候会接待一些来广州的艾滋病自愿者,或者网上报名的,想来广州谋生的家庭成员。” 林泽问:“都是凯哥一个人在忙吗?他几岁了?” 谢晨风道:“三十五了,他像咱们这么大的时候挺有钱,自己在山西,和他哥哥合开了个小公司,赚了挺多钱的,他哥哥因为嫖妓得了艾滋病,还传染给他老婆,他们去世以后,他把公司关了,带着和哥哥的财产,就来做志愿者工作了。” 林泽:“他老婆还是他哥老婆?” 谢晨风:“他老婆,他哥哥传染给他的老婆,十二年前,连他没出世的儿子也染上了,后来都死了。” 林泽想起中间的那名中年人,描述了几句,朝谢晨风问道:“那个大叔又是谁?” 谢晨风道:“他叫李同光,是陈凯的朋友,他也有艾滋病,同时也是志愿者。” 林泽道:“感觉他说话挺犀利的。” 谢晨风说:“同光叔确实厉害,大家都服他,他认识很多志愿者,经常教他们怎么做能开导病人,是志愿者们的老师,他平时不和我们一起,今天陈凯叫他他才过来的。报纸办好以后,就会交给他去发。” 林泽嗯了声,谢晨风又说:“还有几个志愿者前段时间刚来过,现在去了广西,是驻马店艾滋村那边来的,前些年的大规模感染事件,现在国家已经不给补偿了。” 林泽说:“他们主要都做些什么?” 谢晨风答道:“和不同的患者交流,帮助他们解决生活问题,心态问题,让患者和患者之间沟通,互助,避免有人因为确诊了这个病而轻生,或者有报复的念头。开导他们去治病,别瞒着家里人,也要注意和健康伴侣之间的性/生活,安全措施做好,以免传染。” 林泽道:“需要募捐么?我可以在渝州日报上开个栏目。” 谢晨风笑道:“你升官了?恭喜。现在不用,募捐是最不得已的办法,大部分情况还是要靠自己。” “进来吧。”谢晨风说。 林泽进去,房间里全是消毒水味,谢晨风用消毒水喷壶喷过一次,神情有点不安,说:“要么你睡凯哥的……” 林泽坐在床上,说:“没事,我前段时间特地去搜索了。” 谢晨风有点迷茫,问:“搜索什么?” 林泽说:“潜伏期也是看情况的。” 谢晨风笑道:“对。凯哥说我至少还能再活个十年。” 林泽道:“二十年也有可能,像李同光那样。” “希望吧。”谢晨风说。 林泽说:“你对以后的目标是什么,有目标吗?” 谢晨风笑了笑,说:“当然有。” 林泽说:“什么目标?” 谢晨风说:“不告诉你,我都计划好了,写在纸上,未来的两年内做什么,五年内做什么,十年内做什么……十年以后……如果能活这么久的话,又要做什么。” 林泽:“纸给我看看?” 谢晨风一本正经道:“在凯子哥那里,我让他监督我。” 林泽怀疑地说:“有这东西么?我明天要问问他……” 谢晨风说:“他答应了我不会告诉你的。” 林泽斜眼瞥他,把衣服拿出来,让谢晨风换上,两人一样的情侣毛衣和西裤,谢晨风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换了身衣服后精神了很多。 橙黄色的灯光下,谢晨风的毛衣有种温暖的感觉。 “我……去给你买毛巾牙刷。”谢晨风说。 林泽嗯了声,谢晨风拿了钥匙匆匆下楼去,林泽站在窗户前,拉开窗帘,谢晨风现在住的地方整洁多了,不再像从前一样颓废。 他拉开窗帘,看到一楼的花圃旁,那个穿着新衣服的人正是谢晨风。 谢晨风蹲在路灯旁,林泽看了半天不明所以,不知道他是在埋东西还是在干嘛,过了一会,谢晨风起身,用衣袖擦了把眼睛,转身走了。 林泽才知道原来他是在哭,这一刻他涌起一股冲动,谢晨风或许还能活个十年,但人生能有几个十年?有许多念头未曾动过,便或许永远不会出现,然而一经动念,这种冲动便无时无刻不在驱使着他。谢晨风确诊已经两年了,如果林泽现在愿意再接受他,他们或许还有□□年的时间可以厮守。 20 第十九章 谢晨风再上来的时候眼睛有点发红,给林泽牙刷,毛巾和牙膏。林泽去洗漱,洗澡,广州的冬天不太冷,他穿着t恤与平角内裤出来,和谢晨风并肩躺在床上,盖一张被子。 天花板的顶灯关了,留下温暖的床头灯,林泽半躺着按手机,群发新年祝福短信。 远处传来倒数的声音,12点,又是新的一年。 “你说今年会世界末日吗?”林泽问。 谢晨风侧头看他,问:“你希望世界末日吗?” 林泽答道:“希望,末日一来,大家就没这么多啰嗦事了。” 谢晨风说:“郑杰一定会怨恨,直到世界末日他还没有老婆。” 林泽放肆地哈哈大笑,说:“你别拿单身汉开玩笑,他会诅咒你的。” “这个是谁?”谢晨风说。 柯茂国的短信发来,林泽群发了元旦的祝福短信,只有柯茂国认真地回了,说:【谢谢阿泽,也祝你新年快乐,新的一年里过得顺心,晚安。】 林泽说:“一个当兵的朋友,别人介绍的。” 谢晨风:“他知道咱们在一起,你看他说‘谢谢阿泽’——谢谢和阿泽。” 林泽笑了起来,谢晨风又说:“他为什么会单独给你回短信?对你有意思么?” 林泽说:“没有的事,可能他这人比较认真,别人群发的,他都一条一条在回吧。” 谢晨风道:“他如果表白,你就考虑考虑吧。” 林泽说:“这事不用你操心,现在是没合适的才来陪你,哪天我要是碰上喜欢的人,会果断踹了你,良禽择木而栖的。” 谢晨风不说话了。林泽收起手机,谢晨风关灯,调整好枕头睡下,两人在黑暗里并肩而睡。 “你工作是销售么?在卖什么?”林泽问。 谢晨风说:“手机。” 林泽道:“对方不会歧视病人么?” 谢晨风小声说:“没有告诉他们,不过我平时习惯戴着手套。” 林泽嗯了声,说:“明天上班不?去你上班的地方看看吧。” 谢晨风说:“明天不去,后天带你去吧。生意很好的,人多的时候,一天能赚一百多。” 又静了一会,消毒水的味道渐散了些,林泽闻到谢晨风身上好闻的气味,心里砰砰直跳。 谢晨风说:“阿泽,我爱你。” 林泽说:“别再害我了,谢谢。” 谢晨风道:“我有好多东西想给你,以后等我死了,你可以原谅我吗?” 林泽低声道:“当然可以。” 两人在黑暗里不再交谈,林泽睡着了,半夜他做了个梦,瞬间就被惊醒——他梦见谢晨风自杀了,吊在客厅里的电扇下面。 他坐起来直喘,谢晨风也醒了,说:“阿泽?阿泽!” “做噩梦了吗?”谢晨风道:“没事的……没事……” 谢晨风反复安抚,林泽又躺倒下来,看着黑暗里的谢晨风,疲惫地侧身抱着他,一闭眼又是整夜,清晨再醒来时是被手机吵醒的——主编就亲自给林泽打电话,让他马上回去加班,林泽刷牙洗脸,吃过早饭,便匆匆赶去机场。 “这点钱给你。”林泽取了点钱给他,谢晨风说:“不用,我现在真的不缺钱。” “你拿着。”林泽说:“不用等你死了以后,现在就原谅你了,春节的时候请个假,回重庆来,买点广东的特产,什么都可以。我带你回我家玩。” 谢晨风现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林泽说:“反正你先拿着吧,到时候见见我爸妈,上门不能空手。” 谢晨风点头道:“好。” 林泽进了机场,回身时看见谢晨风仍在大厅里站着。谢晨风昨夜最后的那句话令他彻底服输,反正等他死了以后,林泽也不会再折磨自己了。 他只对自己的内心负责,谢晨风一定也能明白这么做的意义——人是永远不能靠其他人给自己救赎的,只能自己给自己救赎。 十年后,谢晨风死了呢? 到那个时候林泽或许已经积聚下一笔钱了,他也许也会当一个志愿者,就像陈凯那样。 或许每个志愿者都背负着各自的故事,林泽按谢晨风说的人去查了不少志愿者的微博,他们有的是因为爱人感染了艾滋病,有的是因为家人,亲戚在血祸中成为了无辜的受难者。 登机时间到,林泽收起手机,回了重庆。 他想了许多事,首先要告诉郑杰。 元旦第一天,林泽下了飞机直接去单位,加班把新闻做完了,下午六点到家,查了一会单位附近的租房价格,看见郑杰兴高采烈地开门进来。 林泽抬眼看他,郑杰的笑容还驻留在脸上。 林泽:“我有一个坏消息。” 郑杰:“我有一个好消息!” 林泽:“……” 郑杰:“……” 两人相对无言片刻,林泽道:“相亲成功了?” “没。”郑杰又蔫了。 林泽嘴角抽搐,郑杰过来餐桌前坐下,说:“她喜欢哥哥型的男人撒,说我骂员工太凶了。” 林泽道:“你也挺会照顾人的吧。” 郑杰道:“哎不说了,你啷个了嘛。昨天跑哪里去了?又去鬼混了?” 自打林泽那次做完检查后回来,郑杰便几乎不再过问林泽男朋友的事。 林泽说:“我和谢磊和好了。” 林泽知道郑杰只会说一个字。 郑杰果然道:“哦。” 林泽把他和谢晨风交往后的事,原原本本都给郑杰说了,郑杰抱着手臂,翘着二郎腿,点了根烟,饶有趣味地听着。 “我不会和他□□。”林泽说:“但我还是喜欢他,我不想再刻意和他分开了,否则再过几年,我这辈子可能都……忘不了,我不管再爱上谁,谈着恋爱的时候都会想到快要死的谢磊。” “嗯。”郑杰点了点头,他说:“我支持你,但你要小心哦,注意消毒,不要用他的牙刷毛巾那些……也不要经常接吻了。” 林泽笑了笑,点头道:“嘴唇碰一碰没事的,不湿吻就行。你有什么好消息?要升职了?” 郑杰来了精神,说:“我姑要给我买房子了!” 林泽:“!!!” 郑杰说:“她催我结婚都要催疯了,说给我买个首付,按揭让我自己还,还完按揭以后再看情况还她首付的钱……” 林泽道:“太好了!我给你买家具!我认识一个做设计的,让他帮你设计。” 郑杰呵呵笑,一间房子意味着什么,他俩都清楚得很,在这个城市里,租房一族始终有种不安全感,有了自己的房子,就能装修一个温馨的蜗居,郑杰再去相亲,也是有房一族了,底气会足很多。 郑杰的姑挺有钱的,林泽一早就知道,但郑杰和林泽的性格很像,宁愿穷死也不愿意找亲戚照拂,估计郑杰的姑终于看不下去了,掏二十万给他出了首付,再加上郑杰那杯水车薪的住房公积金,勉勉强强能买个五十九平方的两室一厅。 郑杰道:“春节开盘的时候我就去看房,一起去撒。” 林泽是真心地为他高兴,又问:“按揭你能给得起么?” 郑杰道:“能省就省嘛,每个月两千四,比我们租房只多了六百。不够找你先借点。” 林泽嗯了声,点头,说:“行,到时候装修不够我帮你垫着,不过我得搬出去住了。” 郑杰眉毛动了动,不解地看着林泽。 林泽又说:“谢晨风如果偶尔会回重庆来看我,总不能……我是说,我打算和租个一千左右的小户,就在我们单位附近。你知道的,他的病……嗯,而且你有房了,再去相亲,找个合适的对象不是什么难事……” 郑杰道:“怕什么,叫他来一起住撒。” 林泽:“……” 郑杰道:“神经病哦,你原谅了他,他就是你爱人,我怎么可能歧视他。到时候搬家了,你们就住进来。注意个人卫生就可以了嘛。”说着便起身去洗澡,留下林泽呆呆地坐在桌前。 “那就这么说定了哦。”林泽笑道。 郑杰在浴室里哼哼着歌,心情甚好,大声道:“一起去看房撒!” 林泽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他想哭又想笑,只想狠狠抒发一下心里翻涌的情绪,然而话到临头,说什么都太虚伪太矫情,不如不说。 他要给郑杰买个沙发,买个新的电视,冲着他这句话,林泽会在自己以后的家里永远留一个给郑杰过夜的房间。 但他还是不能让谢晨风进郑杰的新家,毕竟郑杰是要相亲结婚的,不能拖累他,本来对象就难找,家里还时不时来个艾滋病人做客,别人跑都来不及,怎么会愿意和郑杰谈恋爱? 得尽快去找个新房,然后谢晨风来的时候就搬出去住几天。 元旦的第二天,司徒烨打电话来了,让林泽陪他出去玩。 司徒烨又找了个零,穿得很潮,家里挺有钱,开路虎。第二天休假与林泽,司徒烨去看电影吃饭。那零的气场简直是比暴发户还暴发户,单全买了,还挑最贵的地方。 林泽开始还把他当做司徒烨的相亲对象,然而看完电影,那零居然邀请司徒烨和林泽一起去他家过夜看碟,看样子是想把他俩通吃了,一张床玩3P,林泽当场就无言了。 “我先走了,你们玩。”林泽下了车说。 司徒烨道:“哎,阿泽,等等!” 那开车的零无所谓地笑了笑,朝司徒烨说:“有空再和我联系。” 司徒烨追出来,林泽倒退着在路上走,说:“你找的都是些什么人!” 司徒烨哭笑不得道:“我也是第一次见面,我怎么知道?” 林泽道:“吃饭自己去请,到时候我把钱给你。” 司徒烨道:“不用,我这里有钱,不过我也不想和他见面了。” 林泽道:“那你送人点东西吧。” 司徒烨笑道:“你想和他玩么,阿泽。” 林泽想到自己和司徒烨当1,那零跪着前面舔后面被插的场景,就像欧美的GV一样,实在太震撼了。但他绝对接受不了自己和司徒烨脱光了对着的场面。看GV的时候可以打□□,因为那是别人3P,自己3P的时候一定会尴尬死。 林泽在坡上慢慢地走,北城天街熄了灯,司徒烨又问:“去哪?” “送你回家。”林泽说。 路上的车少了许多,只有路灯还亮着,司徒烨忽然道:“要么咱俩凑一起,内部消化了吧,我觉得这样也挺好。” 林泽没好气道:“别开玩笑。“ “嗯哼?”司徒烨耸了耸肩,说:“我怎么就找不到合适的呢?” 林泽笑道:“会有的,只要你相信爱情。” 司徒烨眯起眼,怀疑地端详林泽,忽然说:“你今天好像很幸福啊,前天晚上你去广州了?” 林泽没有瞒他,说:“对。我决定和谢磊一起了。” 司徒烨说:“他有艾滋病。” 林泽说:“我喜不喜欢他,跟他有没有艾滋病没有必然联系。” 司徒烨说:“你和艾滋病人上床,我不和你好了。” 林泽道:“随便你撒。” “哎,领导!” 司徒烨追上林泽,林泽走在安静的路上,回头看了他一眼,林泽英俊的脸在路灯温暖的光芒下有种少年的意气与简单的执着。 “你说真的啊?!”司徒烨停下脚步,茫然问道。 林泽点了点头,说:“我每天出来前会先消毒的,不用怕,我猜过一段时间你就会嫌弃我身上的消毒水味了。” 司徒烨蹙眉道:“我不是说这个,你为什么会……你让他回来?” “嗯。”林泽说:“因为我爱他。” 司徒烨问:“你为什么爱他?” 林泽道:“我不知道,就是爱他。” 司徒烨的眉毛拧成一个结,又问:“郑杰呢?他不管你?” 林泽说:“郑杰他支持我。” 司徒烨没有说话了。 两人走到司徒烨家楼下,林泽说:“晚安,司徒。” 司徒烨不吭声,朝楼道里走,林泽说:“你应该祝福我的。” “祝你幸福,老大。”司徒烨无所谓地说。 林泽说:“我不会冷落你的,别这样。” 司徒烨站在一楼楼道的灯下,似乎高兴了些,又像有什么话想说,像个回家很晚的小孩,最后道:“嗯,晚安,阿泽弟弟。哥哥会给你准备嫁妆的。” 林泽哭笑不得,司徒烨这招太狠了。 司徒烨快步上楼,林泽转身回家,走在路上,边走边想。 他知道司徒烨应该会有一点吃醋,虽然他俩不是恋人关系,但已经当了两个多月的搭档,这些天里除了休息时间,都彼此陪伴着,既是工作上的伙伴,也是最好的玩伴。每天去哪都在一起,吃饭一起,上班一起,就连休息日想玩也会打个电话约出来。谢晨风如果回来了,林泽的心思一定会分出许多,放在谢晨风的身上,毕竟他是病人,也是林泽的恋人。 与司徒烨相处的时间会少很多。 但林泽无论如何不可能和司徒烨谈恋爱,一来他们是同事,每天都在一起的搭档如果上了床,关系就会变得很奇怪。二来林泽对司徒烨没有……没有感觉吗? 未必。 林泽不禁想到另一件事——如果当初先认识的不是谢晨风而是司徒烨呢? 或许在那时候愿意认真和司徒烨谈个恋爱,他们真的会在一起。连个不着调的健身教练林泽都愿意发展看看,更别说司徒烨这么好的人了。 但司徒烨始终是要走的,要离开这里,就像个浪迹天涯的背包客。林泽用一些别的念头说服自己,不管是同事身份,还是司徒烨的理想,他俩都不合适,是的,很不合适。况且司徒烨也未必喜欢他,只是喜欢和他一起玩而已,就像念高中时长得帅穿得潮的男生总喜欢混在一起玩的心态,不要自作多情的好。 翌日,司徒烨一切照常,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清早开车过来接林泽,元旦假期结束,大部分人都开始上班了。 一月份里,林泽每天都会给谢晨风发条短信,问他在做什么,大部分都是吃饭睡觉等问题,谢晨风的作息很规律,早上七点起床,八点去上班,晚上七点下班,吃过饭回家,上上网,十点与林泽道晚安,睡觉。 今年的春节来得很早,刚过完元旦就人心涣散,都在想放假的事了,郑杰所在的公司要到三月份才发年终奖顺便开年会。 公司怕有人拿到年终奖就跳槽,不做春节那档的销售,延迟发年终可是苦了郑杰,过年就得个五千块,双粮也没有,只得又来找林泽借钱。 林泽心情正好,和郑杰作了来年的新计划,打算过完年以后也不去租房了,陪郑杰去看房。从前的两万多存款加上年终奖,还有半年里的工资,林泽攒下了不少钱。 郑杰的眼睛快脱窗了。 “你哪来这么多钱??!”郑杰咆哮道。 林泽面无表情道:“存的啊,加上以前攒的一些,中午吃饭单位有餐补,上下班司徒烨接送,一个月五千多能存下两三千,油钱停车费单位报销,每个月还能报六百块钱请客的□□,外加采访收的红包……” 郑杰一口凌霄血天女散花般喷了出来。 林泽道:“先借你点,春节谢磊要回来,一起回家。” 郑杰看到林泽的六万存款,月光族泪流满面。 郑杰过年还是得给母亲点钱,林泽觉得几千块钱也就够了,两人各拿五千回去,剩下的备用,来年还得掏钱给郑杰装修,买家具,新房的燃气,物业等等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起码得两三万。 以后还要存钱给谢晨风治病,加强营养……花钱的地方很多,但林泽相信按照目前的情况发展下去,前途一片光明,正处于事业的上升期,房子车子都会有的。 林泽与郑杰的童年要说黑暗,也并非完全的黑暗,郑杰的母亲打牌赢了后会给他们钱,让小时候的郑杰带着林泽去买吃的。赢钱皆大欢喜,输钱就闹得家里鸡飞狗跳。 林泽的父母不吵架的时候,夫妻之间曾经也和睦过一段时间,在他五六岁那会,父母在周日的时候会带他去外婆家接弟弟,再抱着他弟弟,牵着他,带两兄弟一起上街,下馆子,逛公园。 人总是容易忘记别人对自己的好,而牢牢铭记对自己的坏,对林泽来说,只要曾经有过那么一点温情,他就做不到与家庭完全一刀两断。他不可能和父母同住,也不太想给自己添堵,然而都出来工作好几年了,过年的时候,还是回去看看吧。 郑杰去订火车票,疯狂刷新铁道部的网站,林泽去自己的电脑上给郑杰转账借他钱。 绵延的冬雨终于停了,北城天街依旧人来人往,时近岁末,苍白的阳光与萧瑟的寒风里有股寂寞的味道。行人围着围巾,带着绒帽在广场里经过,林泽又一次迫切地想谈恋爱了,冬天里,如果爱人在身边,将是件很温暖很幸福的事。 林泽在星巴克里打开电脑,看到谢晨风的留言: 【阿泽,我过年应该不回重庆了,年底生意好,工作走不开。】 林泽:“……” 之前不是说好了的吗?林泽有点郁闷被放鸽子,问了句为什么,谢晨风的头像却是灰的。他摸出手机给谢晨风打电话,那边没接。 林泽有点犹豫,生病了吗?要不要给陈凯打电话问问情况? 林泽和谢晨风最近都有点忙,联系得不频繁,林泽想反正春节就要见面了,也没关系,谁知道又来了这出。就像满怀期望,突然间一下全落空的感觉。 林泽想了想,又发了条短信,问:【那么回来的时间推迟?元宵过来?】 谢晨风没回,林泽倚在椅子上认真想,当时自己一厢情愿,却没有考虑到太多他的想法。林泽的思想习惯还是有点沙文,控制欲强,希望一切照着他想的去发展,出社会后他不断提醒自己这点,并逐渐改变了些。 会不会谢晨风在怕?怕和他在一起,又恢复了以前的模样?林泽能感觉到谢晨风在努力,而这种努力是把他林泽当做目标,或许自己不要这么快再次接受他,能令谢晨风更有奋斗的动力吧。 有时候自己还是没注意到谢晨风的感受,林泽首先自我检讨,并寻找借口小开脱一下,当1当惯了,心思不细腻。 他又发了条短信:【你要是工作有起色,有钱赚,就先留在广州吧,以后的事再商量。】 谢晨风那边始终没有回复,林泽有点小郁闷,出了口气,去上班了。 “过年怎么玩?”司徒烨笑着问道。 “回家。”林泽想了想,说:“你呢?你回家去吗?” 林泽知道司徒烨的家在新疆,最初听到这事的时候他还有点奇怪,但司徒烨确实有点新疆那一带的人的容貌特征,身份证上则是汉族。 司徒烨没有说他的家庭,但林泽想他既然大学一毕业就出来全国各地到处跑,平时没见他给家里打电话,多半也是和家庭关系不太和睦那种,便没有追问。 “你要回克拉玛依么?”林泽说:“坐飞机回去吧。” “唔,不。”司徒烨认真地开车,看也没看林泽。 林泽知道如果司徒烨不说,他不应该过问太多,但毕竟他们是上下属关系,生活上的事,林泽觉得自己还是要多关心一点。 “和家里闹矛盾了么?”林泽道。 司徒烨说:“我爸爸家是穆/斯林。” 一句话,林泽马上就推测出了许多内情。 林泽:“妈妈是汉人?” 司徒烨笑道:“对。” 林泽说:“你妈妈一定很漂亮。” 司徒烨侧头瞥林泽,说:“我爸也是美男子。他们有个很大的家族。” 难怪司徒烨不想回家,在穆/斯林世界里,同性恋是严禁的,司徒烨的妈妈嫁给他爸爸,估计其中也有不少波折。 林泽道:“你爸家里是维族?维族有姓司徒的吗?” 司徒烨道:“维族人没有姓,都是本命加父名,我原名叫遥里瓦,意思是小老虎,后来爸妈离婚了,我跟着妈妈改了姓,我妈又出国了,我就没跟着她出去。” 林泽心道难怪,两族通婚本身就有一道文明鸿沟,生下儿子后又离婚,同性恋……伊斯/兰体系都遵从着原始家庭观,同性恋是要吊死的,司徒烨在当地社会一定觉得很孤独。 “那你过年怎么打算?”林泽道:“跟我和郑杰回家?” 司徒烨没说话,看了林泽一眼,问:“只有你们俩?” 林泽道:“谢晨风可能也会一起回去,但说不准,只是可能,他在广州有点忙,不知道能不能回来。” 司徒烨的脸色马上就变得不太好看,而后说:“算了吧,我不好意思见长辈。你们初几回来?” 林泽知道自己和郑杰家里也没什么好事,不去就不去了吧,遂道:“估计一两天就回来了。” 司徒烨说:“谢晨风呢?什么时候走?” 林泽:“应该还会回广州一趟……我说不准。” 司徒烨无奈道:“那咱们等初三初四再一起去玩?” 林泽笑道:“可以。” 司徒烨带着相机下车,两人去采访年前重庆老人院的政府活动,从中午到傍晚,还有社区义工在帮忙。老人家们很喜欢司徒烨,拉着他聊个没完。 有人得知林泽是记者,又让他过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说他们家里儿女的事,林泽已经碰上过不少这种事了,记者对许多人来说就是救星——离婚的,被感情欺骗的,被商家欺负的,老无所依幼无所养的……凡是碰上了问题,都期待着让记者登个报,解决他们的痛苦,至不济也发出点声音,让社会听见。 更有人抱着复仇的心态,希望把许多事曝光,林林总总,说来说去总是些每天发生在身边的,具有极大普遍性的事,这些事发生在当事人身上,人生便一片灰暗看不到尽头,然而要拿来登报,却连一点吸引力也没有。 还有的人容易把自己的不幸夸大其词,以期引起舆论的重视,或是把控诉的对象刻意丑化,扭曲得十恶不赦,林泽最开始当记者的那几个月里,总是会陪着遭遇不幸的人,开导他们,采访时仍不遗余力地为弱势群体解决问题。 然而这样做的结果是搞得自己非常非常累,一个又一个电话接个没完,所有人的故事几乎都会有后续,后来他实在无法关注太多了,便只能尽力倾听,在上班时间做点力所能及的努力,下班之后管你要跳楼还是要泼情敌硫酸,一律关机谢客。 像老人院里说到的纠纷问题——老人被老人欺负,或者老人的子女不来看,儿女得了父母的房子就把人扔到老人院里不闻不问等等,都太具备社会广泛性了,况且这次的头条是个政府新闻,绝对不能上什么扫兴的内容。 林泽便同情地听,再安慰他们,直到一位老人提出被护工虐待的事,坐在轮椅上,愤怒地朝林泽控诉,林泽方觉得有必要去说说。 司徒烨听到这事,登时有点吃惊。 “护工扇他们耳光?”司徒烨难以置信道。 林泽作了个“嘘”的手势,示意司徒烨别管,继续听。 21 第二十章 年前外地有一家老人院爆出护工让老人喝尿的新闻,如果这个爆料是真的,那么无论从社会性还是从新闻本身角度来说,都是个很有用的材料。 但林泽没有表现出太大的兴趣,只是淡淡听着,打开了录音笔。 老人又哭又叫地说了很久,声音太大,吸引了不少记者的目光,院方把老人推进去,护士长解释道:“老人家感激市政府,有点激动了。” 林泽收起录音笔,不动声色地收好,和司徒烨坐着,继续看小孩子们表演的节目。 “你打算怎么办?”司徒烨道。 “什么?”林泽先是一愣,继而回过头,说:“不怎么办,能怎么办?” “就不管了吗?”司徒烨道。 林泽怀疑地瞥司徒烨,司徒烨道:“我说认真的,掉在地上的东西让老人吃,还扇他耳光……” “嘘。”林泽忙示意声音小点。 司徒烨说:“你录音了不是么?” 林泽道:“不一定的,人老了就像小孩,有些老人家容易陷入幻想,以期引起别人的关心和吸引注意力,有的人还会控诉子女虐待自己,就像小孩都喜欢哭喊,夸张证明自己受伤,来引起家长和旁人的关注是一个道理。” “你这心思太阴暗了。”司徒烨蹙眉道。 林泽:“我刚出来混的时候也和你一样,时间长了就明白了,待会跟着我,别乱说话。” 司徒烨心情不太好,节目结束后,林泽单独找到那个老人。耐心听完他的控诉,说了几句关心的话以示安抚,想了想,带着司徒烨出来去敲老人院一个副主任的门。 林泽看得出司徒烨有点愤怒,低声警告道:“你不能随便开口,否则下次就不带你出来了。” 司徒烨唔了声,林泽到副主任办公室坐下,把录音笔打开给他听,司徒烨马上蹙眉。那副主任听到一半就说:“不是这样的,林记,你听我解释。” 副主任先是起身去找资料,找了很久,找出一份简历,并交给林泽与司徒烨看,又叫来被投诉的护工,护工是个二十来岁中专学历的小姑娘,一听到这事马上就不知所措,彻底懵了。 林泽则始终耐心地坐着听他的解释。先前护工态度不好的行为确有其事,只是没有老人说的那么夸张,老人子女的态度,也对事件起了关键作用。 老人院每个月的收费并不高,而他的儿子却对整体环境太过挑剔,副主任无奈道:“我们收一千二的钱,他要求五千档次的服务,对我们的护工很不客气,这种我们怎么可能提供?而且每个护工虽然在从事服务行业,也不能当做仆人来对待,林记你说对不对?他的儿子很不礼貌,世界这么大,什么样的人都有,本来是不应该与不礼貌的家属一般见识,小珍她太年轻,被训完以后情绪不稳定,就和老人吵了几句,打老人这种事是绝对不会发生的,是一种臆想。而且这些孩子的本质还是很善良,不能因为她一时的过错,就否定她们一直以来的努力。” 林泽看那女孩也不像会虐待老人,毕竟相由心生,顶多就是个偶尔有点小脾气的年轻姑娘,这活儿无论是谁,干久了以后都会有压力,有情绪的时候,林泽自问做不到几十年如一日地对老人家发自内心地亲切关心。 他翻了那女孩的简历,知道她来这里上班是在学期间曾经实习过,表现好,才被老人院招进来当正式工的,副主任又说:“林记,现在招聘护工难度很大,你不了解我们这个行业面临的难题,薪水低,强度大,她们去当护士,去诊所,做什么不好?都是真正善良的女孩子,才愿意到养老院来为这些老人服务……” “知道。”林泽笑了笑,把简历合上,说:“所以我没有拿着录音笔回去直接爆料,知道你们也有难处。” 副主任松了口气,连连点头,林泽看了司徒烨一眼,起身告别,司徒烨朝那女孩道:“以后还是要注意点。”顺便把她送了出去。 林泽关上门,与司徒烨出来后,笑着说:“所以说记者是无冕之王。以后千万不要冲动,你要是怀疑他们撒谎的话,明天可以再去看看。” 司徒烨神情十分复杂,叹了口气。 上车后等红灯时林泽拿出红包,点了点数,四百,分给司徒烨两百,说:“给你的。” “老人院给的?”司徒烨难以置信道:“你不是搞清楚了么?怎么还收他们的红包?” 林泽没好气道:“收吧,收钱办事,省的别人提心吊胆的,给你你就拿着。你既然怀疑他们,开始调查,某种意义上就等于是找他们要红包了,他怎么能不给?” 司徒烨说:“这不是我的本意。” 林泽笑道:“但别人可不觉得你的动机是单纯的,留着当个纪念吧,这是你的第一封红包,留着可以提醒你以后不要再收红包。这里……” 说着林泽又包了一个红包,放在车前座上,说:“是我私人给你发的年终奖。” 司徒烨看着林泽,半晌不作声,冬天的重庆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很冷,车停在北城天街外,两人都没有下车。林泽说:“奖励你在这几个月里的杰出贡献,意思一下,你是个很不错的搭档。” 司徒烨的眉毛舒展开来,许久后,他说:“谢谢,阿泽。” 他们都不想下车,外面的世界太冷了,车窗玻璃上蒙着一层薄薄的雾气,只有车里是一片温暖的小天地。 林泽的手机响了,那边是谢晨风,终于给他回电话了。 林泽问:“工作那么忙么?偶尔也陪陪老婆吧。” 谢晨风笑着说:“对不起,阿泽,真的走不开,老板就靠我一个呢。” 林泽说:“那我过去吧,日哟,你不能早点说么?” 谢晨风道:“别来了,我要陪老板去东莞进货,东奔西跑的,你来了只能住家里,也是一个人。” 林泽本以为谢晨风只是每天要去店里,结果还要出差,当即十分失望。 “好吧。”林泽道:“年后呢?” “年后再看看情况吧。”谢晨风说。 林泽:“嗯。” 两人在电话里静了很长时间,林泽听到电视里广告的声音,接着是片花中熟悉的音乐,啊啊啊的音乐完了,开始演还珠格格,中场一句“小燕子——”而他们就这么在电话里不吭声,听着那头小燕子的叫声。声音小了下去,显然是谢晨风把音量调小了,但这个环境令林泽马上就开始推断。 他在什么地方?林泽不由得多了个心,谢晨风的家里没有电视,广告后中场开出的一定是电视机,谢晨风也不可能在手机店,没人会在店里放这么大的音量。 所以,他只可能在别人家,或者酒店。 “阿泽,你生气了?”谢晨风道。 林泽说:“没有。” 他有点想问谢晨风在哪里,在酒店?但他怎么可能出轨呢?谢晨风又叮嘱道:“重庆有点冷,注意保暖。” 林泽说:“知道了海象人先生,我要去办公室,回家再聊吧。” 谢晨风那边没再说什么,挂了电话,林泽静静坐在副驾驶位上,越想越不妥,司徒烨说:“过年我可以和你们一起回家么?” 林泽解下安全带,说:“谢磊不回重庆了,我可能去广州看看他,你和郑杰回去吧。” “噢别这样。”司徒烨哭笑不得道:“你这是在耍我吗?我还想给你爸妈买点东西呢。” 林泽道:“和郑杰回去也是可以送的,何况你给我爸妈买什么礼物,不如给我呢,拜拜。” 司徒烨道:“那我和你去广州。” 林泽:“不行。” 司徒烨:“你太狠心了!怎么能让我一个人呆在这里过年!” 林泽想下车,却又想朝司徒烨说点什么,然而一转念间,还拿不定主意是不是告诉他自己的感情问题,他知道司徒烨总是吃谢晨风的醋,这种吃醋可能和感情无关,只是朋友之间的一种表现。但是…… 他下了车,司徒烨把车钥匙拔了,跟在林泽身后,说:“有什么不开心的事,说出来大家开心一下嘛。” 林泽哭笑不得,对着司徒烨又发不了火,只得道:“让我静静。” 司徒烨有点失落地站在细雨里,林泽回了家,脑海中全是谢晨风的事,或许他也需要性,于是去开了个房,找同是艾滋病人的炮/友?不要命了吗? 这是最坏的可能,一旦这个可能发生,林泽与他的爱情也就随之再次告吹,没多大意思。也有可能就像谢晨风说的那样,没有半句欺骗,确实是要忙工作。林泽连谢晨风确切的工作地点都不清楚,第一次去匆匆忙忙,呆了一晚上就回来了,林泽左思右想,决定明天去找他。 林泽上网搜机票,全部售罄,郑杰回来了。 “谢磊好久回来?”郑杰哼哼着歌,给林泽看他的工资单,兴高采烈,林泽看了他一眼,抬头朝郑杰道:“谢磊不回来了,我去广州看他。” “哦。”郑杰只得答道:“干嘛不回来?” 林泽说:“生意太忙了。” 郑杰点头道:“可以理解,你什么时候过去?” 林泽买不到机票,上铁道部的网站又被挤爆了,正有点烦躁。 “我很郁闷。”林泽直截了当地说:“郑杰,我该怎么办?” 郑杰开了暖炉,热了两杯牛奶,两人穿着棉拖鞋的脚在餐桌下凑到一起,彼此夹着晃来晃去。林泽笑了起来,心中阴霾一扫而空,郑杰说:“你要去见他撒。” 林泽点了点头,郑杰那种亲密无间的友情给了林泽很多力量,郑杰又搓了搓手,捂着热牛奶取暖,林泽把自己的怀疑朝郑杰说了,郑杰只是听着,并同情地点头,最后道:“去看看嘛,不然不安心。” 林泽说:“但是买不到机票。” “火车票也没有了咩?”郑杰问:“站票呢?找熟人买嘛。” 林泽心中一动,想起以前念书时,和郑杰偶尔要赶火车,都是买张站台票进去,先上车后补票,林泽不太想麻烦人,试试看这个办法。翌日中午,郑杰把林泽送到火车北站,孰料现在春运也查得严,没有车票加身份证的都不让进,林泽无奈只得找人。 幸亏这次出奇的顺利,托在火车站的熟人帮买了张站票,林泽提着旅行袋上车,郑杰把他送到站台,又把一袋吃的给他,嘱咐他上去以后就去补卧铺票,才在站台上等列车开,与他挥手告别。 春运时简直是人挤着人,大部分都是从重庆返回四川,湖南等地的打工者,离开四川后应该人就会少点了,还有不少大学生回家的。林泽一上车,挤得连走都走不开,问列车员,答道都没有位了,只得在吸烟车厢里扔下行李袋,坐上去玩手机发呆。 玩了一会,林泽又掏出ipad,打开jack’d,后又意识到高速移动中,还是别玩这东西了。随便上了会网,十分无聊,遂抬头看四周——通道的厕所外坐着三个民工,对面的黑瘦少年抱着个包,坐着另一个包。 窗户旁的地上放着个箱子,行李箱上坐着个矮小的女孩,看样子又不像学生,可能是打工妹,她伏在自己的膝盖上睡觉,手臂护着头,随着火车的行进轻轻摇晃。 那黑瘦少年一直好奇地看他,看林泽的ipad,iphone,以及他层出不穷的电子产品,林泽问:“打牌吗?” “好啊。”少年说:“你会打什么?” 林泽翻了翻包,找出一副扑克,拖着屁股下的包挪过位置,那躬身睡觉的女孩子迷糊起身,少年朝她笑道:“打不?” 女孩揉了揉额上的红印,去上洗手间,回来以后说:“打,我只会斗地主。” 三人便打了一夜牌,林泽提议玩真心话大冒险代替赌钱,又拿出烟来抽,递给少年时少年不会抽烟,女孩却大大方方地接了,从行李箱里掏出打火机给林泽点烟。 这是林泽最难忘的一次旅途,许多年后他总会想起这个前往广州的夜晚,以及两个因买了站票认识的,甚至没有询问彼此名字的朋友。他们就像擦肩而过的陌生人,在这么一截烟雾弥漫的吸烟车厢里相遇,下车后即将各奔东西,消失于广州火车站的浩瀚人海里,在这个夜晚,所有的秘密都不是秘密。 林泽打牌输了,告诉他们自己去广州找得了艾滋病的男朋友,看看他为什么不来重庆过年。 黑黑瘦瘦的少年打牌输了,笑着说他家住在四川的农村里,读完高一就辍学不上了,原因是家里供不起他上学,让他到东莞去打工。还拍了拍自己放在一边的包,告诉林泽里面是他的学习资料,想以后一边打工一边学习。 林泽没有打击他,要知道进工厂当工人,每天十二小时坐在流水线旁,是很少有人能坚持在下班后看书自学的。老板总是要求加班——当然加班也会算工钱,钱滚着钱,钱是赚不完的,但工人往往不会和钱过不去,于是总是把工作的时间拉长到十四至十六小时,下班后谁还有精神看书? 工作需要充沛旺盛的精力,学习同样如此,有许多被迫辍学去城市里打工的农村少年都抱着和他一样的想法,而大多数人带去的书本,最后都卖给了收废纸的。 但不排除也有自学后参加成人高考甚至普通高考的,特别有毅力的人。林泽还是希望这名黑瘦少年能努力做到,不抛弃今天在火车上的初衷。 “加油。”林泽说:“读书考试这东西贵在坚持,做什么事其实都是,每天抽一两个小时学习,形成习惯以后就好很多。” 少年笑着嗯了声,女孩告诉他:“别太拼命,钱是赚不完的,放掉点眼前的钱,抽时间学习充实自己,以后才能赚更多的钱。” 少年嗯嗯连连点头,女孩看样子也是二十来岁了,和林泽都是出了社会的人,这个少年只有十六七,就像小弟弟一般。 女孩打牌输了,告诉林泽和那少年,她打算到广州去找她的男朋友,确切地说是前男友,她因为他,在不久前做过一次人流手术,以前在老家他们抽烟打架混社会,后来她男朋友被家乡的黑社会追杀,不得不跑到广州去,后来打电话告诉她分手算了,免得拖累她,反正三年五载也回不来,让她去嫁人。 但她怎么可能嫁人?她自己心里也清楚,如果真正爱一个人,是不会这么说这么做的。 “炸弹。”女孩扔出四个七,看也不看便又甩出一把8910JQ的牌,说:“随便是个男人,都会在广州好好打拼,等着接我过去,哪有这么说的?肯定是对老子厌烦了撒,不想过了,嫌我累赘。不知道和谁好上了。” 林泽和那少年都不敢接口,林泽看不出这个扎马尾的胖女孩曾经是个小太妹,但从她的言语间又觉得确实应该如此,最糟糕的是,她没有他的电话。 他手机换号了。 林泽道:“那你怎么办?” 女孩说:“到他表叔家去找他呗,不给联系方式就坐在家门口等。” 林泽说:“不,你要先在他家楼下蹲点等人,确认他不在表叔家再上门去。” 少年问:“要别人不给联系方式怎么办?” 林泽道:“怎么可能没有联系方式?真要联系的话,再怎样都能找得到人,关系网一个连一个的。你就住人家家里,说借住几天就走,找不到人你就一直住下去。” 女孩呵呵笑,说:“这办法要得,你太坏了。” 林泽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他发现他们三个人的未来都是完全迷茫的,被白茫茫的雾所笼罩,看不到前方,也不知道在广州等待着自己的会是什么。 但日子始终要过,人生也依旧要向前,就像发出巨响的列车,总会有到终点站的时候。 22 第二十一章 林泽在第二天上午火车靠一个大站时成功地买到个卧铺,和两个牌友告别过去睡觉,他一晚上没睡,整个人处于近乎神经质的状态,背上不住冒汗,躺在上铺翻来覆去地又睡不着,隔壁有好几个小孩,跟着爷爷奶奶去广州找父母过年的,一路上时而尖叫时而打闹,吵得林泽半睡半醒,快要疯了。 明明念书的时候常常上网吧通宵都没事的。他在小孩子的高音摧残下勉强睡过了白天,什么都没有吃,晚上饥寒交迫地爬下来时拿着郑杰给他买的泡面去兑开水,狼吞虎咽地把零食一扫而光。小孩子跑过来翻他的零食,林泽就把巧克力分给他们吃,听见他们的爷爷说:“快谢谢叔叔。” “谢谢叔叔——”一个小女孩道。 林泽忽然有种落泪的冲动,叔叔。 叔叔!! 叔叔叔叔叔叔叔叔叔叔叔叔叔叔叔叔叔叔叔叔叔叔叔叔…… 他坐在过道的椅子上,忽然觉得无比沮丧。 郑杰发短信来问:【火车上还好吗?】 林泽揉了揉自己睡得翘起来的头发,回道:【有卧铺了,很好,别担心。】 郑杰:【保佑我撒,相亲去了,借你的表戴一下,当高帅富。】 林泽:【你一定行的,放心吧。记得出门前喷点香水。】 林泽睡了一个白天,晚上又睡不着,生物钟完全颠倒了,只能保持疲惫状态一直这么坐着,看窗外,外面又是黑乎乎的一片,只有靠站时才看得见昏黄的灯光。湖南在下雪,雪点很细很细,飘荡在灯光里不知是雪是雨,更添寂寞的感觉。 卧铺上的人都睡觉了,林泽随手玩了会手机,打开微信,接了司徒烨的消息。 司徒烨:“林泽林泽,我爱你我爱你。” 林泽压低了声音,回道:“喝酒了吗喝酒了吗,喝完酒不要开车,被抓进去我没法捞你出来。” 那边沉寂了很久,半小时后司徒烨疲惫的声音说:“报告领导,我吐了,报告完毕。” 林泽回道:“穆/斯林是禁酒的,以后别喝了乖。” 明天就是农历年夜了,司徒烨那边没有再发来消息,火车靠站时是午夜十二点,林泽寻思良久,给谢晨风打了个电话。 电话一直响一直响,没有人接,林泽挂掉,心想可能是在洗澡,过了二十分钟谢晨风还没有打回来,林泽又有点担心,再打了次。 那边接了,音乐开得很大声,林泽马上就皱起了眉头,听见谢晨风在嘈杂的环境里喊道:“阿泽!” “你在干什么?”林泽压低了声音,怕吵醒卧铺上的人,谢晨风那边的杂声渐小了些,又听见有人生气地在骂,骂的广东话里林泽只听懂一句“叼你老谋”。接着电话里安静下来,谢晨风道:“喂?听得见么?” 林泽嗯了声,说:“在外面玩?泡吧么?别喝太多酒。” 谢晨风:“哎,马上就回家去了,怎么?” 林泽本想让他明天早上来火车站接自己,但看这情况,明天五六点到广州时谢晨风也起不来,让他多睡会算了,遂答道:“没什么,最近都住在家里?” 谢晨风说:“前几天都住在一个朋友家,今天晚上会回去。” 林泽马上就想起前天在电话里听见的电视声音,果然不在家吗? 谢晨风又问:“你和郑杰什么时候回家?” 林泽没有告诉他自己正前往广州,答道:“现在正在火车上呢,明天白天能到家了。” 谢晨风笑着问:“郑杰呢?” 林泽说:“睡着了,我们好不容易才买到卧铺票的,上来就睡得死猪一样。” 火车呜的一声启程,哐当哐当的车轮声响了起来,林泽听见电话那头有个男孩的声音说:“谢磊?” 谢晨风没说话,但林泽几乎能感觉到他在做什么——他回身打了个手势,示意喊他的人先别出声,那是近乎条件反射的,在脑海中形成的一幕景象。林泽又想起上次去看他时,坐在康乐中心里,谢晨风对面的吸毒男孩,隐约猜到了内情,或许这次回去他不得不去面对最坏的情况了。 “郑杰对你挺好的。”谢晨风说。 火车过隧道,通话瞬间就断了,林泽看着一格信号也没有的手机发呆。他虽然不想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谢晨风可能在劈腿。 找一个同样带有艾滋病的男生相濡以沫,会比和自己在一起好么?或许是为了不连累他林泽,也或许是觉得自己给予他的爱情太沉重了,他负荷不起……无论如何,出轨就出吧。林泽早在之前就在心里想过这个问题,每次都朦朦胧胧地触及个边缘就不敢再多想下去,在这个晚上终于把自己内心掀了个底朝天,血淋淋地一件一件翻出来想。 最后他决定到广州以后见谢晨风一面,如果想分手,就作个了断吧。 他在过道的椅子上坐了整整一夜,第二天去洗漱照镜子时觉得自己憔悴不堪,他已经有点厌烦了,也觉得不爱谢晨风了,甚至有点厌恶自己一时的冲动,并说不出的想回家。人生何必要吊死在一棵树上呢。要么再买张票,回重庆去? 然而当林泽看到火车站的情况时,又改变了主意。 农历年三十,广州的火车站广场简直就是浩浩荡荡,到处都是等待春运的人。林泽彻底疲了。刚出站就感觉有人在摸自己的包,发现拉链被拉开,ipad没了,马上检查手机钱包,幸亏都在。而仔细翻找了几次,确认ipad被偷了,本想去报警,却又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没了就没了吧,那还是弟弟李迟然送他的。林泽简直要烦死了,等了半天出租车,生平从未像今天这样郁闷与烦躁。 他打到车,从手机里翻出陈凯之前给他发过的短信,让司机载他去上次他们元旦聚会的康复中心,在门口下车后,又根据记忆一路慢慢地走。广州的冬天似乎也没比重庆暖和多少,或许是降温的关系,到处都是手拉手,享受过年前难得的几天假期的情侣,林泽看在眼里,心情已近乎麻木。上一次是晚上来的,今天街道上开了个花市,两侧有十来个小摊,林泽从花市中间穿过去,开始有点迷惑,认不出路了。 “靓仔,来看看啊。”摊贩招呼道。 林泽去买了个风车挟在提行李的手里,另一手拿着烟边抽边走,他发现了一个记忆里的标志物——公交车站牌。对了,就是这里,刚刚走过的是个十字路口,只是被花市覆盖了而已。 林泽找到了路,沿着路过去,看到谢晨风上次蹲着哭的路灯,小区里张灯结彩的,他勉强认出方位,也认出了楼上谢晨风房间的窗口。遂一路上楼,按了门铃。 没人来开门。 林泽继续按,按了好几次,谢晨风还没起床?不可能,门铃的声音这么大,死猪也该醒了,唯一的可能就只有不在家。林泽已经没有力气了,他在门口的楼梯上坐了下来,既困又烦躁,摸出手机迟疑是否给陈凯打个电话。 最糟糕的情况是,连陈凯也已经回家过年了,林泽索性背靠灰水墙半躺下来,把包垫在身后,制定这几天的计划。去楼下找个宾馆先住着,再给谢晨风打电话吗?看样子只能这么做了,但他一点也不想动,实在太困了,况且还很渴。楼道里倒是挺暖和,不像外面湿冷湿冷的,林泽随手挥了挥风车,有种想把它摔在墙上,抽成烂纸的冲动。 楼下脚步声响起,林泽起身准备给过路的人让路,那人快步上来,与林泽打了个照面,却是陈凯。 林泽:“凯哥?” 陈凯现出不可思议的表情:“阿泽?” “快进来。”陈凯掏出钥匙开门,林泽没有提谢晨风,先问道:“你没回家过年吗?辛苦了。” 陈凯没有看林泽,拿着钥匙的手有点发抖,说:“你怎么过来了?放不下心,特地来找磊子吗?” 林泽敏锐地从这句话里嗅出了什么,心跳一刹那就停了。 陈凯抬头看了林泽一眼,摸了摸他的头,说:“我回来给磊子拿几件衣服。来了也好,多住几天吧。” 那一刻林泽的脑海中就嗡的一声,靠在门上,两眼一阵一阵地发黑。 “在哪家医院?”林泽的声音仿佛离他很远,甚至都不像是自己的了。 “第八人民医院。”陈凯道:“只有那里收艾滋病人,有点远,我开车带你过去。” 林泽道:“现在国家不是明令医院不能拒收艾滋病人了么?” 陈凯说:“哎规章还规章,执行归执行,别人不收你有什么办法?八院治疗条件好,也是好事。” “等等。”林泽说:“他……进入病症期了?” 陈凯没有回答,林泽道:“我还没有准备好……让我坐会儿,我还没有准备好……”他翻来覆去地说:“是怎么回事?我以为不是这样的,和我想的完全不一样……” 他坐在沙发上,闭了一会眼睛,再睁眼时面前的景象仍在晃来晃去,头晕目眩。陈凯给他倒了杯水,林泽一口气喝完了,陈凯又给他一杯,这次林泽怔怔地看着水出神。 陈凯说:“年前太冷,他还坚持去上班,结果感冒了,一直发烧,这几次检查的情况不容乐观,CD4偏低,现在可能……说不准。” 林泽难以置信道:“他的工作很辛苦么?平时没怎么注意休息?不是都说至少能活五年的么?” 陈凯道:“潜伏期一般2到10年,潜伏期长短和个人免疫系统有关,治疗的早晚也有关,很多因素互相影响,他前期生活习惯不好,本来身体免疫力就不行,经常发烧感冒的……” 林泽道:“怎么会这样?他很拼命工作吗?不是说很轻松?” 陈凯在里面找谢晨风的衣服,说:“还行,但那几天太冷,我让他别去,他又穿得少……这些都是因人而异的……近年来投放的国产鸡尾酒疗法配方虽然有效,但患者太多了,还没有完全推广……而且对中晚期患者效果不明显……我问了医院那边,他们说会优先给他使用几种抗病□□物,还是要看他体质……阿泽……你别有太大心理负担,你这个时候愿意过来,他就已经没有遗憾了。” 林泽起身,摇摇晃晃地走进谢晨风房间里,陈凯递给他一串钥匙,说:“抽屉里有钱,你帮他拿。” 林泽的手一直发抖,无论如何对不上锁孔,说:“他做什么工作?他告诉我是卖手机。还说过年生意好,回不了重庆……” “在天桥底下帮人贴膜。”陈凯说:“别告诉他你知道了,那小子自尊心强。” 林泽勉强点头,终于把抽屉打开,里面放着三个信封,分别写着十一月,十二月和一月,里面都是钱,有十块的有五十的有一百的。还有几大捆手机膜,下面垫着平板电脑的膜。 他看了一会,又把钱放了回去,抽屉锁好,朝陈凯说:“我还有钱,用我的吧。” 陈凯说:“磊子经常跟我提起你,每次提到你时他都说他的东西以后都留给你,用谁的钱都没关系,走吧。” 林泽把行李放在谢晨风房中,打包了几件自己的换洗衣服和谢晨风的内衣裤与睡衣,跟着陈凯下楼上车。 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以后,林泽的困意全上来了,他在后座睡了一会,到陈凯叫醒他时便下车吃午饭,吃午饭时陈凯约略地说了一些护理病人时要注意的事,林泽认真记下,吃过午饭后陈凯才把林泽带进医院去。 “我该说点什么?”林泽反而紧张起来,问:“他精神状态怎么样?不能受刺激吗?是不是也不能朝他生气?” 陈凯安慰道:“很多临终患者都是自己走的,家人不愿来陪伴照顾,所以你愿意来照顾他,对他来说已经是很大的安慰了,不用怕,像平时一样就行。” 见到谢晨风时,他正躺在床上看电视,床头上挂着林泽以前给他的比卡丘公仔,病床旁还坐着一个男孩。 林泽推门进来的瞬间,坐在床边的男孩马上站了起来,有点不知所措地看着谢晨风,又看林泽。林泽记得他,就是上次谢晨风说的,名字叫阿空的男生,电话里听见的也是他的声音。 谢晨风比上次见面更瘦了,还掉了不少头发,他的胸膛不住起伏,怔怔看着林泽。陈凯笑道:“磊子,你爱人来看你了。” “不用演了吗。”阿空小心地问道。 林泽冷冷道:“不用演了,别理这二愣子,你回去休息吧,我来照顾他。” 阿空点了点头,又看了谢晨风一眼,许久后道:“磊哥你……好好休息。” 谢晨风没有说话,阿空与陈凯出去,顺手带上了门。 林泽与谢晨风相对沉默许久,林泽拿着微微转的风车,说:“给你的礼物,撒谎成性的骗子,你要什么时候才能改掉撒谎的坏习惯?新年快乐。” 谢晨风没说话,林泽去把风车插在窗外,谢晨风在他背后问:“昨天晚上打电话的时候你在来广州的火车上?” “嗯。”林泽插好风车,哗啦一声拉上窗:“你把电视开这么大声,差点就真的被你骗了,演得不错嘛,影帝,给你发个小金人?” 谢晨风笑了起来,眼眶却是红的,说:“对不起。” 林泽上前去,俯身在他额头吻了吻,说:“没发烧吧。” 谢晨风摇了摇头,林泽示意谢晨风朝里面挪点,低声说:“我先睡会儿,困死了。” 谢晨风伸出手臂搂着他,林泽袜子也没脱,拉过被子盖着,枕在谢晨风的手臂上,侧过身搂着他的腰,俯在他肩前就这么睡了。 他在梦里听见护士的声音:“量体温啦,帅哥。” 谢晨风嘘了声,示意别吵醒了林泽,用很低的声音说:“我爱人。” 林泽从他的胸腔能感觉到他说话,像个浑厚的,安全的风箱,他又睡了会,睁眼时已是傍晚,风车在窗外转得五彩缤纷,外面传来小孩子做游戏追逐嬉笑的夸张声音,一切都如此安详,傍晚的阳光透过窗纱洒进病房里。 谢晨风低头亲了亲他的脸。 林泽舒服地暧了口气,起床伸懒腰,抹了把脸,乏味地看着谢晨风。两人似乎都有许多话想说,然而在这个时候,却又什么都不必说了。 护士送来饭,林泽也去打了一份,谢晨风边看电视,林泽边用勺子扒饭喂他吃。谢晨风吃得很慢很慢,嘴唇都干得龟裂了,林泽看了就心疼。 谢晨风笑道:“我从上小学那年奶奶去世后,就没再被人喂过饭了。” 林泽笑道:“知足点吧你,我从懂事开始就没人喂过我吃饭呢。” 两人都笑了起来,林泽又道:“医院的饭食挺不错的啊,比我家吃得还好。” 谢晨风又打趣道:“你以为呢,今天是什么日子,忘了么?” 林泽这才想起是年三十晚上,登时哭笑不得,果然饭菜很好,他见谢晨风一直艰难地吞咽,似乎有点不舒服,便道:“吃不下么?” “嗓子有点疼。”谢晨风指指自己的嘴说:“还有口腔溃疡,没事,接着吃。” 谢晨风吃一会,喝口水,把饭盒里的饭菜都吃光了,林泽才端着自己的饭盒倚着他吃冷饭,谢晨风不时瞥他一眼,说:“去护士办公室里用微波炉热一下。” 林泽端着饭菜过去,护士长正值班,问:“9床晚上吃了多少?” 林泽道:“一盒饭的分量。” 护士长笑道:“哟,今天吃得倒是挺多,有人喂饭还是不一样。” 林泽躬身接水,看了她一眼,问:“平时不怎么吃饭么?” “口腔溃疡,喉咙发炎。”护士长说:“吃饭对他们来说是件很艰难的事。” 林泽点了点头,就在办公室里吃饭,问护士长谢晨风的病情——情况不容乐观。谢晨风已经到最后的病症期了,通常第三阶段的患者,只能活上2天到一个月时间。基本就是挨日子,谁也救不了,伴随着的还会有肺炎,高烧,呼吸道感染以及器官衰竭。 谢晨风和唯唯分手后没多久就染上了,开始急症期,接着是两年多的潜伏期,现在则转入末期,太快了……林泽本他能再活上个六到八年,如果上天眷顾的话,说不定能让谢晨风再活二十年。然而他们刚认识不到半年,谢晨风就要死了。 唯一不幸中的万幸,是林泽再一次做了明智的决定,否则过完农历年后,谢晨风演完这场戏,将真正地离自己而去。林泽吃过饭,在走廊里给郑杰打了个电话,那边吓了一跳,问:“这么快?在哪里?” 林泽说:“广州第八人民医院,两年多了,是比普遍情况快点。” 郑杰担心地说:“阿泽,你撑得住不。” 林泽说:“还好,我要在这里一直陪着他,近期不回去了。” 郑杰问:“到什么时候?” 林泽没有回答,郑杰静了一会,心下了然,答案只有一个,陪到谢晨风病逝的那一天,也没多久了。两人又谈了些琐事,林泽问郑杰相亲怎么样,郑杰答道:“还行,阿泽,你……” 林泽知道郑杰担心自己,遂保证道:“我没事,真的。知道了以后反而会好很多,尽量让他这段时间过得开心点吧。” 郑杰还想说什么,最后没有说出口,说:“加油,兄弟。” 林泽挂了电话,回病房去抱着谢晨风看春晚,两人就这么依偎着,病房里只有他们俩,三张床,林泽说:“另外两张床没病人吗?” 谢晨风被春晚的小品逗得哈哈笑,答道:“我住进来的第一天7床死了,8床是今天早上死的。” 林泽看着电视,没有说话,想起陈凯中午说过的话,许多艾滋病人临终都是孤独的,家人畏病如虎,更觉得在亲朋好友间抬不起头来。或许7床和8床也是孤零零走完人世最后一段路的吧。 林泽从得知谢晨风病症末期开始脑子就是接近空白的,直到现在,脑海中依旧一片麻木,他不知道谢晨风在想什么,侧头看他时,谢晨风凑过来吻了吻他的脸。春晚看完后,两人在床上睡下。 “睡觉的时候不能一起。”护士查房时说:“到小床上去。” 林泽道:“没关系。” 谢晨风道:“听话,挪过去吧。” 林泽换了张床,两张床挨得很近,护士关了灯出门去,他们各自躺在自己的床上,侧着身,伸出手牵着。外面窗户有点亮,照在林泽的脸上,谢晨风却背对着光,只有一个黑暗的轮廓。 “阿泽,你长得真帅。”谢晨风在黑暗里说:“我在北城天街看到你第一眼的时候就喜欢上你了。” 林泽道:“你也很帅,不过以后别再演戏折腾我了,小心肝受不了你折腾。” 谢晨风说:“你喜欢我什么。” 林泽说:“在很寂寞的时候碰上了你吧,爱情是叹息吹起的一阵烟,单身太久,又和你有火花,有恋爱的感觉,渐渐就爱上了。” 谢晨风道:“如果换了是个别的人在那个时候出现,你也会爱上他么?” 林泽笑道:“当然不会,只对你有爱的感觉。” 谢晨风又说:“下辈子我们还能在一起么?” 林泽静了许久,而后道:“这个问题你上辈子就问过了,幺儿。能,下辈子还在一起。” 两人没有再交谈,在黑暗里睡着了,耳畔响起遥远的鞭炮声,时起时停,冬夜的雾气在玻璃上蒙了朦胧的一层。 23 第二十二章 翌日谢晨风腹泻了,林泽起来后便忙着给他收拾床褥,换衣服,擦身体,谢晨风的表情似乎有点难受,要自己来,却又没有力气。林泽脱下他衣服的时候看到他的裸体,谢晨风已瘦得不成人型,就像电视上看到的患者一样。林泽抱他起来,发现他很轻,一米八的个子,估计只剩下一百一二十斤重。 谢晨风像个小孩般不知所措,那神情很怕林泽看到他瘦,证明他快死了,他怕林泽难过,却又不知该怎么办。 林泽拉过被子给谢晨风盖上,眼睛发红看着他,谢晨风说:“我来吧,你别碰了。” “你躺好。”林泽摸了摸谢晨风的头,说:“一会我就回来了。” 林泽抱着被子出去换,回来时谢晨风躺在床上,双眼看着天花板。林泽换好被单被子后打起精神,说:“我给你买套新衣服,过年了,叔叔给你买衣服穿。” 谢晨风有点好笑,林泽和谢晨风并排躺在床上,摸出手机上淘宝,看衣服的图片,说:“你喜欢西装吗?我看你几乎不怎么穿西服,买套亚麻西服给你穿吧。” 谢晨风枕在他的手臂上,侧头端详,说:“这件不错。” “没有加大的……”林泽按来按去,找了半天,找到一件韩版的棕色西装,又开始找休闲裤,一边看谢晨风,想象他穿这套衣服的模样。但就在那一转头间,他发现谢晨风的情况比昨天更差了。他的眼眶深深凹陷下去,嘴唇没有半点血色,头发掉得稀稀拉拉的。 “唔……”林泽说:“这件应该好看。” 谢晨风说:“有情侣的吗?你也买一件。” 林泽笑道:“没有男男情侣的,只有男女的。买这件吧,款式差不多。” 他买了两套衣服,付完款,说:“我去买点零食吃,今天大年初一,边吃边看电视。” 谢晨风笑着说:“去吧,买点巧克力吃。” 林泽出医院在后门的台阶坐下,掏出烟深深吸了一口,眼眶通红,使劲用手揉扯自己的头发,一股痛苦压抑在他的心里,他想怒吼,却又喊不出来,就那么呆呆地坐着,看对面病房楼上,谢晨风住的房间窗外的风车。 他抽完烟去买零食,回来时顺便买花,花店里的小妹很温柔,看见林泽在选红玫瑰,就问他说:“买给你爱人吗?” “对。”林泽的心情平复了,朝她笑道:“多买可以便宜点吗?” 女孩道:“嗯……看你买多少吧。今年花市价也不便宜呢……” 林泽选了两打三十枝的红玫瑰,用报纸包着,挟在腋下回去。进病房的时候,看见谢晨风躺在床上抽出。 “怎么了?”林泽吓了一跳,忙过去抱他,说:“不舒服吗?” 谢晨风满脸都是眼泪,林泽让他坐起来,两人抱着,谢晨风道:“阿泽,我不想死……我还没怎么和你在一起过……” 林泽闭着眼,伏在谢晨风肩头,谢晨风的情绪有点失控,他剧烈地咳了起来,要推开林泽,林泽却紧紧搂着他,在他耳边说:“我们现在就在一起的。” 谢晨风的肺像个风箱,呼吸时都是哮喘般的闷响,犹如濒死野兽的嘶吼,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的灵魂中逐砖片瓦地倒塌下来,林泽知道自己在这种时候无论说什么都没有用,他想了想,说:“我们晚上去看电影吧?” 谢晨风点了点头,说:“好。” 谢晨风安静下来,林泽让他躺好,情况稳定了,林泽又出去朝护士道:“借几个花瓶,矿泉水瓶也行。” 护士拿来几个半截的矿泉水瓶,林泽去接了水,把玫瑰拆开插好,插了五瓶,病房里一有花,在阳光的照耀下登时充满了明亮的感觉,香气闻着很舒服。谢晨风深深呼吸,心情又好起来了。 林泽躺在谢晨风身边,满意地扫视他的杰作,拆开零食来吃,喂给谢晨风一块。谢晨风忽然道:“我还能活多久?医生说了么?” 林泽一怔,继而道:“我没问,不知道。” 谢晨风点了点头,没再提这事,林泽说:“你困了就睡会,今天醒得太早了。” 谢晨风疲惫地点头,躺平,林泽心思不在电视上,片刻后给他剪手指甲和脚指甲。午饭前医生来巡视,林泽送他出去,说:“我晚上可以带谢磊出去看场电影吗?” 医生一听就变了脸色,说:“不行!搞笑乜,外面这么冷,感冒了不是玩的。” 林泽蹙眉道:“等等……” 林泽想说谢晨风已经没几天了,何必一直关在病房里呢?让他高高兴兴的不好吗,但他看着医生,知道医生也是好意,而且这是他的职责所在,遂改口道:“我用轮椅推着他出去,裹好毛毯,九点之前一定回来,绝对不让他感冒。” “不行不行。”医生怒道:“简直是胡闹!要看什么,在病房里不能看吗?你出去租个影碟机给他不行?” 林泽追着他说:“我们只是想在附近走走,或者不去看电影,轮椅推他出去逛逛,可以吗?” 医生一直说不行,最后回身道:“你们这个群体已经得到很多宽容了,不要这样,我们的工作也很难做,因为外面群众都对这个病不了解。你跟他们解释只是在公共场合看场电影不会传染,是没有用的。一旦被媒体捅出去,说八院放艾滋病病症期的患者去看电影,这个责任谁来承担?” 林泽追到办公室前,吃了个闭门羹,只得郁闷地回病房里,给谢晨风喂午饭。 谢晨风精神很委顿,勉强吃了点,林泽道:“不舒服吗?喝点汤。” 谢晨风道:“肚子有点疼。” 林泽抱着他上轮椅去洗手间,但谢晨风已泻在裤子上了,林泽说:“待会去给你买个尿布。” 谢晨风正在尴尬的时候,被林泽这么一说登时哭笑不得,他的神色有点黯然,林泽又道:“如果我们过一辈子,等到我老了生活不能自理的时候,你也会这么照顾我的。” 谢晨风笑了笑,说:“对。” 林泽忙出忙进,给谢晨风洗裤子,心里想着晚上的事,谢晨风自己躺着翻林泽的手机看,对着镜头拍了张照,照片上是憔悴的自己和病房里站在洗手池旁,给他洗裤子的林泽。 林泽一边洗,嘴角一边带着笑,另一侧则是插在窗外转啊转的风车。 “阿泽,你在想什么?”谢晨风忽然问。 林泽转头看他,谢晨风的脸色更苍白了,脸颊凹下去就像个骷髅,他朝林泽笑了笑,林泽拧干裤子,说:“不看电影了吧,但是可以逛超市,去逛超市怎么样?” 谢晨风道:“可以出去吗?” 林泽道:“偷偷出去,用轮椅推你,你得多穿点别着凉了,不然我会被医生骂死……” “当当——!”病房的门被推开,林泽和谢晨风都被吓了一跳,郑杰拿着花进来,说:“新年好!” 林泽刹那间心里百味杂陈,既想哭又想笑,上前与郑杰拥抱,分开后又踹了他一脚,笑着呵斥道:“你跑这里来做什么!” 郑杰阳光灿烂地说:“来看看小磊子撒——哇你们家里还多舒服的哟,花瓶花瓶。” 谢晨风艰难地以手撑着坐起来,笑道:“酒店订了吗?什么时候到的?” 郑杰侧过身,让出背后的司徒烨,说:“还有哦。” 司徒烨朝谢晨风笑道:“你好,我来看看你。” 谢晨风点了点头,林泽又去讨了个花瓶,整个病房里堆满了花,司徒烨不怎么说话,郑杰却饶有趣味有一句没一句地逗谢晨风,两人各自坐下,原来郑杰昨天接完林泽的电话心里还是有点担心,刚好司徒烨打电话来,问他用不用车,打算载他和他相亲对象出去玩。郑杰便脑子发热,和司徒烨两人把车停在机场去买候补票,又运气好等到票,就一起过来了。 林泽道:“你相亲怎么样了?” 郑杰道:“黄了,人家要高帅富,老子球钱没得,死凑闹热。” 正说话时又有人来了,陈凯带着几个谢晨风的朋友过来看他,病房内一下就热闹了起来,人手一瓶乌龙茶,吃零食聊天。陈凯问起郑杰,郑杰一向勇于自爆并接受嘲笑,说了些自己的倒霉事,到最后数人笑得连眼泪都出来了。郑杰才说打住打住,有东西吃么,要饿死了。 林泽道:“附近有好吃的吗。” 陈凯道:“我带你俩出去吃。” 司徒烨点了点头,收拾椅子,说:“阿泽,我们先去找酒店住下,晚上再过来。” 谢晨风说:“你们在广州玩玩吧,凯哥你带他们去玩。不用特意来陪我。阿泽你也去。” 林泽知道谢晨风心里肯定不希望自己去,遂道:“太冷了,不想出去,待会再电话联系吧。” 于是郑杰和司徒烨出去找酒店住并吃午饭,已经是下午三点了,人一走,病房里又恢复了空空荡荡的模样。谢晨风的心情好了不少,林泽依旧躺在他身边伸手搂着他,一手玩手机。 谢晨风说:“有郑杰这样一个朋友很好,可惜是直男,你以前没想过掰弯他?” 林泽说:“掰弯他干嘛?朋友再好,也是无法取代爱人的。掰弯了也不是恋爱的那种感觉。” 谢晨风又说:“司徒烨是不是喜欢你?” 林泽看了谢晨风一眼,说:“喜欢我未必,有点吃你的醋倒是真的。” 谢晨风笑了起来,林泽说:“他和我关系是比较密切,不过他喜欢那种清秀型的小零。前几天还找了个。” 谢晨风说:“过夜了没有?让他没事别随便和人上床,别搞得像我这样。” 林泽嗯了声,说:“我提醒过他了,他有点喜欢柏拉图恋爱,到现在还没听过他和谁上床,都是交往一段时间,在对方爱他爱得要死要活想和他上床的时候,他就马上跑了。” 谢晨风哭笑不得道:“还有这样的人?” 林泽摸了摸谢晨风的脸,他憔悴得不成人型,但林泽还是爱他,他俯身吻他的额头,感觉到他体温有点烫,下午或许是因为朋友来探望而特别激动的关系,还一直出汗。 “热吗?”林泽说,又把他扶起,把手伸进谢晨风病服里摸他瘦骨嶙峋的背脊,全是汗,林泽拿毛巾给他揩干净,谢晨风把身体压在林泽身前,已无力支撑自己的体重了,待得林泽让他躺好,谢晨风才出了口长气。 林泽去找护士来量体温,谢晨风发烧了。 “今天不能出去。”林泽说:“明天烧退了去吧。” 谢晨风点了点头,林泽又道:“困了就睡会,我在你身边。” 他坐着,趴在谢晨风的病床前,玩他修长的手指头,谢晨风疲惫地闭上双眼,林泽又吻了吻他的手指,两人的手始终牵着。当天下午,谢晨风一直发着烧,喘气的声音沉重而浑浊,时睡时醒,醒来的时候只是叫林泽的名字,看到他,便闭上眼继续睡。 晚上六点时郑杰和司徒烨又来了一次,酒店订好了,司徒烨看着谢晨风的模样,想说点什么却又忍住了。 病房里谢晨风又醒了,说:“阿泽,你陪他们去吃饭,我再睡会儿。” 林泽应了,却没有去,只是在医院门口抽了根烟,朝两人说了情况便回去陪谢晨风。当天夜里谢晨风一直咳嗽,高烧不退,林泽知道他的人生已经走到了尽头,要准备后事了。 翌日下午,医生检查完后在走廊里告诉林泽,说:“他的器官正在衰竭,并发肠炎。可能会持续腹泻,你要辛苦一段时间。” 林泽终于问道:“他还能活多久。” 医生说:“不清楚,情况好的话,能坚持六到七天。” 林泽进病房时,看见谢晨风醒着,他略侧过头,呆呆地看着林泽,那一刻两人都没有说话,林泽静了几秒,上前去吻他。他抱着谢晨风的头,在他的唇上轻吻,谢晨风的手发着抖,伸到枕头下,林泽问道:“要拿什么?我来。” 谢晨风牵着林泽的手伸进枕头里,摸出一个方形的盒子,林泽看到它的一刹那,想起了半年前的那天,在重庆谢晨风租的房子里,抽屉中看到的戒指盒。里面是两枚925银的戒指,一枚上刻的名字已经被锉平了,成为一枚光秃秃的指环,而另一枚仍然刻着“林泽”。 谢晨风把戒指盒放在林泽手里,什么也没说。 那天晚上谢晨风就陷入昏迷,林泽看着输液瓶,数一滴一滴落下的液体,数得睡着,又醒来,半夜睡了一会醒来,摸谢晨风的额头看他还烧不烧。 又过一天,年初二郑杰和司徒烨过来看他,还给林泽带了饭,给谢晨风带了他能吃的零食,但谢晨风始终昏迷着,林泽便让他们去白云山玩。 年初三,报社打电话来催上班,林泽请了假,对方还缺摄影记者,司徒烨只得先飞回去帮忙。陈凯早上过来看谢晨风情况,示意林泽出来说话,在走廊里道:“阿泽。” “要准备办后事了吗。”林泽小声问道。 陈凯道:“现在先不用,看看病情会不会好转,不行的话你找医院,他们会给你介绍,是这样的,我知道我现在应该陪着你们,但是另外一个疾控中心今天给我打了电话,说有个小孩子确诊了,想不开……” 林泽马上道:“你去,没关系的。” 陈凯有点为难,说:“磊子他……唉。” 林泽笑道:“有我陪着他,他已经很满足了,真的,你去吧,小孩多大,是同志吗?” 陈凯点了点头,林泽说:“有事我会给你打电话的,我发小也在这里陪我。” 陈凯又嘱咐了几句,走了。 郑杰自己到天河体育场的书城买了几本书回来,在病房里看书,他不太会护理,只能在林泽睡觉的时候帮着看看输液瓶,或者看谢晨风有没有醒。 年初四,林泽出去买东西的时候,谢晨风醒了一次。 林泽回来,在走廊里问:“他说了什么?” 郑杰说:“没说啥子,就说他对不起你,怕他死了以后你忘不掉他,被他拖累一辈子……你刚才去哪?” 林泽给他看殡仪馆的卡片,说:“买了点东西,顺便打电话联系丧葬事宜,医院给介绍的。” 郑杰道:“我明天要走了,阿泽,那边总店要发飙的样子,再不回去怕被炒鱿鱼。” 林泽说:“你回去吧,没事的,我能应付得过来。” 郑杰当天回了重庆,剩下林泽一个人留在病房里,年初五,阿空来了,在病房里坐了没多久,谢晨风仍睡着,阿空和林泽简单聊了几句就走了,林泽知道他不敢多看,甚至能感觉到他言谈中流露出来的难受和对死亡的恐惧,因为他终有一天,也会变成像谢晨风这样。 其实谁不是呢?区别只在于是早一步还是晚一步,每当林泽看着输液瓶的点滴落下时,就忍不住会想,以后当自己老了也将迎来这么一天,只是不知道到了那时,坐在病床旁送他走完这最后一段路的又是谁。 活着是个或漫长,或简短,或快乐,或心酸的旅途,但不管经历了什么,有什么愿望未竞,最终都总要死的,谢晨风也只是先走一步而已。 年初六,谢晨风一直没有醒来,淘宝的快递到了,林泽签了字拆开包裹,对着谢晨风比划,确实很好看,但谢晨风已经瘦得不成人型了,没法给他穿。林泽想出去一趟,却怕他醒了找不到人,然而实在没办法,必须要抽身出去给他办后事,他按着医院介绍的几家丧葬公司挨间打听,他不懂广东话,老板还欺负他外地人,敲了他一笔,林泽看着丧葬单子,最后还是没说什么。 第二天是个没有风的早晨,窗外风车安静地停着,病床上的谢晨风的手指动了动,林泽正趴在病床前睡觉,倏然就惊醒了。 谢晨风的手勉力抬起来,林泽知道他要做什么,遂牵着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头上,谢晨风的嘴唇动了动,林泽辨得出那唇形,是“我爱你”。 “我也爱你。”林泽说。 年初七,女娲造人之日,早上九点一刻,谢晨风死了。 谢晨风冰冷的躯体躺在病床上,医生检查完,林泽牵过被单,蒙上谢晨风的头,被单下露出瘦得剩下骨头的两只脚,林泽躬身把尸体推进太平间里,说:“下辈子见,幺儿。” 护士拿来单子让家属签字,林泽又穿过走廊去办各种手续。下午一点,殡仪馆来取尸体,化妆,联系不上谢晨风的任何家人,林泽把他的尸体送到殡仪馆,说告别仪式简单点,叫几个朋友来看看就行,他打电话给陈凯,陈凯也回不来,但有几个谢晨风生前的朋友来了,大家看着丧葬师给谢晨风化妆,给他穿上新衣服。下午四点送进火葬场,买骨灰盒,林泽自己在外面拿号等骨灰。 拿到骨灰之后林泽又去谢晨风的家,收拾他的遗物,发现了他放在信封里的遗嘱。 那只能称之为一封潦草的,没有法律效力的信,谢晨风生前财物不多,但都是留给林泽的。这封信是在他开始发烧,做完CD4检测后知道没多久可活时就写下来了,本打算不惊动林泽,等自己在广州死后,才把这几个月里的一点结余给林泽——也包括那两枚戒指。 但最后他不知道为什么改变了主意,又把戒指带到医院里,放在枕头下。 或许在他内心深处,仍然相信林泽会来见他最后一面。 里面还提到骨灰盒可以暂时放在广州,以后由林泽全权处理。里面还有一句话: “阿泽,我想活下去,靠我自己的努力,十年后拿我赚到的所有钱给你买车买房,让你过好生活。但现在看来可能不行了,这里有一点钱,不多,买不起什么,但也是我的所有,请你不要嫌弃。” 林泽看完遗嘱后给陈凯打了个电话,床单被套等杂物细软,包括手机都留在这里了,给以后来借住的艾滋病患者用。又把谢晨风的房租,水电费等结清,想了想,最后从谢晨风的钱里拿出一千,自己又掏了一千,买了个两千块钱的电视送给陈凯,放在他家客厅里,作为对他的答谢。以后有人过来住的时候,大家也可以看看电视。 陈凯还在外地,电话里让林泽多住几天,等他回来大家吃个饭,送他去机场。 林泽戴着耳机,一边打扫一边和陈凯聊电话,说:“单位催着我回去呢,你来重庆的时候,大家再见面聊吧,以后我可能也出来做公益,到时候又见面了。” 陈凯笑道:“那好,期待再见面的一天。磊子的骨灰盒放哪里?我送回他家吗?” 林泽说:“我可以带回重庆吗?我看到遗嘱了,他说让我全权处理,他家里也没有人了,我暂时寄存在重庆,这样清明也方便见面。以后有机会去贵州再带过去,或者过几年特地过去一次,你觉得可以么?” “行,行。”陈凯道:“辛苦你了。” 当天深夜,林泽在机场坐了一晚上,第二天买到机票,抱着骨灰盒飞回重庆,继续他的生活。 我说:“你没有在广州再住几天吗,其实可以和其他的人聊聊,会舒服很多。” “我不难受,早就有准备了,所以当时甚至没有哭。”林泽喝了口咖啡,说:“我在广州办手续,准备后事,一路走下来心里都很平静。直到回重庆以后,春天在洋河体育场外……” 那天林泽把李同光要的报纸内容写完,给他发到邮箱里去,下班后整理手机里的照片,发现了一直没看到的谢晨风的自拍,照片上的他脸色苍白,脸颊瘦削,脸上带着快乐的笑容,林泽站在他背后,侧着身洗裤子。转头时正笑着要朝他说什么。 林泽看到这张照片就想起和谢晨风在一起的这些时间里,居然没有一张合照,唯一的合照还是在这样的时候,这样的地点。 他下了轻轨,慢慢走回家去,那天春雨纷飞,把整个山城都笼罩在雾霭沉沉的灰蓝色天幕下,洋河体育场里正在清理草坪,万物复生,新芽破土的季节即将来到。 林泽站在体育场外,手指揪着铁丝网朝里看,体育场里一个环卫工人在打扫器械屋,从小屋后面扫出谢晨风藏在那里的漏气了的足球,和一双被老鼠咬得破破烂烂的手套。 林泽马上道:“能给我吗?我买。” 环卫工人没要他的钱,笑着说:“不晓得是哪个学生藏的哟。”说毕把球和手套从铁丝网上扔过来,林泽抱着足球,看着面前的体育场,铁丝网把天空割裂成支离破碎的小块。 他想起去年的夏末,那个暴雨滂沱的夜晚以及场上的灯光与飞扬的雨水。 谢晨风躬身守门,戴着门将手套,朝他现出英俊的笑容,继而微微侧过身,用脚后跟轻轻一碰,让林泽射的球滚进他守着的球门。 林泽终于把头抵在围栏上,大声地哭了起来。 “那是一种……我很难描述的感觉。”林泽说:“你看过白先勇的书吗,写他和他爱人王国祥,王国祥死了很久以后,白先勇坐在他们当年一起布置的花园里,透过两棵树,看着缺口……” 我说:“缺口当中,映着湛湛青空,悠悠白云,那是一道女娲炼石也无法弥补的天裂。” 林泽点头道:“是的,就是它了,女娲炼石也无法弥补的天裂。” “不过我还听过另一句话。”我分了最后两根烟,把盒子捏扁,说:“上苍赐予你爱,不是为了最后从你的灵魂里带走它。” 那一刻林泽似乎有点动容,问:“谁说的?” “我说的。”我给他点烟,诚恳道。 林泽:“……” 咖啡喝完,北城天街华灯初上,我们起身回家,到处都是人来人往,灯光璀璨,林泽到楼下朝我挥手告别:“拜拜,空了再出来玩。” ——前调·晨风飞扬·完—— 24 第二十三章 我把林泽那个关于谢晨风的故事记录了下来并作了些许调整,打上模棱两可的马赛克,当然,其中也不乏我个人在这个故事上随心所欲的乱涂乱画,包括但不限于在考据方面上的偷懒,歪曲事实,把时间线故意搞错以混淆事实,胡乱揣测林泽心情并为了增强代入感而乱给他扣上一堆有的没的心理活动等等令报告文学作家不齿的恶劣行径,整理了一部分之后,我又开始有点犹豫——林泽的经历按照严格意义来说是换攻,而换攻是要予以严厉打击的,因为它不能带给人以愉悦的阅读感受,也就等于是在砸自己的招牌。况且在开始不交代林泽最后和谁在一起了,也是在我的写作过程中鲜有的案例。不过想到我经常做这种砸自己招牌的事,说老实话其实也没有什么招牌可以砸,就像当我说“以我的人格担保”时总会被人嘲笑“你根本就没有那种东西”一样,也就无所谓了。 而秉承阿甘同学的“妈妈说人生就像一盒巧克力你永远不知道自己会尝到什么滋味”,我斟酌再三,还是不准备把林泽男朋友的事提前揭晓。提前知道结局会少掉太多的乐趣与感受,带着答案回来审视过程,一切就只剩下了肥皂剧般的麻木。所以我总是觉得在不去偷看一个故事的结局的前提下,第一次,从头到尾的阅读是最贴近作者与主角心情的,毕竟我们都不知道明天等待着自己的将会是什么,有悲伤,有欣喜,有沉沦与有奋起,才是生活。 有一次我朝林泽提到这件事,林泽一脸疑惑地说:“现在大家都不喜欢看曲折的故事么?” “嗯。”我说:“她们会为你而难过。” 林泽道:“我自己倒是还行,有的事,过去就过去了,你认为我这人怎么样?” “挺好。”我说。 那一刻,我确实是真心的这么想。在同志圈子年轻与帅气是种资本,滥交成为普遍现象,多少人白天穿行于繁华的都市里,夜晚华灯初上时则追逐着欲望,性,419。 贪污,受贿,一夜/情,偷窃……我的另一个朋友说在他小时候这些都是难以理解的事,好好的一个人,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他觉得自己根本就不会成为这样的人,但当他真正面临抉择时,开始了第一次堕落,就像被拧开了的水闸,再也回不了头。而一次对欲望的无止境满足之后,随之而来的是更漫长的寂寞,堕落越来越多,于是彻底沉沦下去,不堕落的最好方法,就是不要走出那至关重要的第一步。 况且我想我既然听了这么个故事,当然也要多拖几个人下水,否则太对不起我听完之后久久不能入睡的那个夜晚。那天晚上我又去看了次文刀“@HIV志愿者”的微博,关注了他足有两年,平时也有过少量交流,但当时看他一路走下来所做的事,远远不及这天林泽朝我述说的亲身经历那么震撼。 文刀的微博签名是“我愿以基督的爱为爱,爱你如己”,他自大学毕业开始就在做艾滋病公益,出身于驻马店,带着当年那场惨绝人寰的血祸烙印踏上了征途,他没有工作,没有任何收入能力,最初在我眼中,这是件很幼稚的事,但他奔走于全国足足两年,开导艾滋病患者以免他们轻生,把同样染上这个病的人聚集起来,与他们沟通,交流,提供力所能及的呼吁以及帮助,一天一天的,就这么坚持下来了。 无论是因同性性行为而感染的,还是因输血而染上的,都一视同仁。在他的圈子里没有歧视,没有差别待遇,先前他花了两年时间几乎走遍贵州与云南的贫困县,走访那里的艾滋病集中区域。回到郑州后,就像陈凯一样在本地租了个房子,给农村前来看病的患者当公寓用,包吃包住以帮助他们节省开支,但他明显没有陈凯这么聪明,毕竟陈凯已经三十来岁了,有一定阅历,应对麻烦的经验比文刀要丰富得多,文刀被房东赶了出来,愤愤抨击几句,只好另外再找房子。 前段时间他还到北大门口去送了块“北京人大学”的牌匾,踩着高跷束着布条“京生考北大,高人一等”在最高学府门口无声的抗议,年轻,热血,冲动,不理智,但十分符合他这个年龄的表现。后来我就招生问题应不应该有地域限制的正确性上,我跟林泽争论得面红耳赤,额爆青筋互甩对方一头缴税单,继而升级到经典川骂上,差点大打出手,最后在混乱无比的“脑残记者”以及“脑残写手”的互相问候下告终。 那天我想到谢晨风的死便彻夜难眠,忍不住神经质地把猪熊从睡梦中暴力唤醒,朝他唏嘘半天谢磊的事,猪熊开始的时候莫名其妙,睡眼惺忪,连着要求我回放了三次,听清楚之后以为我在影射什么,仿佛受到了莫大的侮辱,并强烈抗议他明天早上还要六点半起床去上班,让我别太过分了,再愤怒的以一脸“男人命苦”的表情去尿尿。 猪熊是什么?是个人发明的,在小范围圈子里得到广泛传播的,既像猪又像熊的一种动物。第二天他下班时在楼下的信箱里发现了一百块钱,问怎么回事,我说那是林泽还我的。 林泽上班很忙,后来有大约一周出差,我们都没碰过面。而随着无政府状态的结束,我也不得不开始干活了,幸亏新的工作不算太疲于奔命,早上起来去帮朋友看店,中午下班回家做另外一份兼职,大部分内容也是脑力活。一周后林泽终于回来了,他的狗也随之解放,他家那位每天下班后只要林泽不在家,就不出去遛狗。一切麻烦能省则省,这点和猪熊非常雷同。 他问我们他不在家时,有没有在外面见过他的阿拉斯加,家里那家伙每天有照常遛吗?我们马上异口同声地说有。 我在那段时间开始接了个朋友搞不定的很棘手的烂摊子,每天晚上要干活到两三点,早上则翘班,中午睡到十二点,万籁俱寂的夜晚更好构思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赶工时开着□□,发现林泽居然也每天在线。 【你还不睡觉?】我问他。 林泽说:【我在复习,记者证到期要重新考,这几天早上都不去单位,在家睡觉晚上看书。你怎么还不睡?每天都看你在线,别熬太晚。】 我说:【我得干活。你过来喝咖啡吗?】 林泽马上说:【好,我有朋友在泰国买的咖啡,带过来给你喝。】 我说:“我有柬埔寨的,混在一起喝看看。” 林泽头像灰了,五分钟后敲了我家的门,猪熊睡得不省人事,我们就在客厅泡咖啡喝,林泽还带了个杯子放在我家,准备每天晚上过来蹭咖啡。泡好咖啡以后我继续对着电脑冥思苦想,林泽则坐在餐桌前看书,时不时聊聊天,到三点多的时候才回去睡觉,午夜场结束。 如此数天,我们的深夜兴奋剂从咖啡换到鸳鸯,再换到奶茶,绿豆汤,山楂酸梅汤,红牛,川贝炖银耳雪梨等等,轮了许多次,我总是忍不住地想问谢晨风的事,但又怕触及林泽心里不愿意被翻出来的伤疤。 有一次林泽问我:“故事写完了么?” 我如实道:“只写了……三分之一吧,你后面还有别的告诉我么?这么一点内容不能成文,你去出差我就停工了。” 林泽问道:“那你现在在写什么?” 我给他看我的两个文档,一个是我目前在赶工的正事,另一个则是关于主角在秦桧赵构派系以及岳飞派系之间担任双面间谍,并在机缘巧合下被喂了不老不死药,守护南宋N久直到元人入侵最后直到崖山十万军民投海自尽,陆秀夫抱着八岁的小皇帝,脖子上挂着传国玉玺跳海的故事。 我在半夜两点的客厅里手舞足蹈地朝他解说这个故事,包括主角如何在秦桧与岳飞之间选择,如何骗过秦桧,最后南宋如何灭亡,主角如何划着小船从铺满十余万具浮尸的海面经过,以及渐渐淡出后再出现“至正二十七年,朱元璋派徐达常遇春北伐”“至正二十八年,朱元璋称帝,改国号为明”“永乐八年明成祖灭鞑靼”等字样。 林泽像在听天书一样,又问:“你们家的看了吗?怎么评价。” 我遗憾地说:“他从来不看我写的东西,作为报复,我也从来不关心他的工作。” 林泽一口咖啡喷了出来,说:“这个太悲伤了,让我想想,继续这个故事吧。” 我问他:“这个星巴克的杯子就是司徒烨送你的吗。” 林泽说:“被我不小心摔碎了,这个是我重新买的。” 我说:“哦……太遗憾了,我觉得他应该挺喜欢你的。” 林泽没有说话,从书里抬头看我,说:“郑杰也这么说过。” 我问:“司徒烨现在还和你搭档么?” 林泽笑着说:“你猜?谢磊的事完了以后,我回重庆上班,司徒烨就像变了个人……” 我迅速从书架内摸出纸笔,在咖啡与八卦的双重刺激下锁定目标。 林泽春节还没过完就回去上班,开始那几天他一直不太说话,不是因为悲伤而造成的压抑,而是一种疲惫与无力。就像传说中的“心如止水”一般,提不起什么劲,但也不灰暗不消沉,别人问他话时他还是像平常一样,会回答会解决,却很少主动开玩笑,聊天。 回重庆的当天,司徒烨的车等在机场外,先送他去南山公墓,安置了谢晨风以后又送他回家。郑杰像条丧尸一样趴在家里桌上,看了林泽一眼,想说点什么,林泽却主动道:“我没事。” 于是去洗澡,睡觉,司徒烨把家里帮林泽和郑杰打扫了一下,林泽听见外面郑杰说:“我来撒。” “帮领导干活也是工作的一部分。”司徒烨笑着答道。 林泽当天下午睡到第二天早上,出门剪了头发,继续若无其事地去上班。自从他开始跟新闻后第五六版的专题明显质量下滑了,主编只得又把他抓回来做两期专题,要求他带着做。 林泽想了想,开始做一期“社交障碍”的专题,着手于毕业半年到一年后,不愿意出门,不愿和社会打交道,对外界望而怯步的应届毕业生上。这部分人群有着共同的心理特征,即恐惧社交,不喜欢热闹,相当大的一部分人又喜欢沉湎于游戏,论坛以及各种虚拟世界里,拒绝面对工作以及现实人生。 物质与精神世界是生活的两极,朝哪一边过度倾斜都容易造成心理疾病,林泽要做的不是从批判上入手,而是进行分析与有效引导,让过度沉迷的年轻人回到现实中来,去发现现实中好的一面。 “通常宅男宅女们都有几个特征……”林泽坐上副驾驶位,朝司徒烨说:“家里乱糟糟的,三顿吃泡面,每天起来第一件事是打开电脑上网,拖延症外加社交恐惧,想到出门还不如留在家里上网看电视,明知道这样不对,却提不起劲去求职,去奔走,连下楼买个泡面都觉得麻烦,在家和父母吵架,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郑杰以前就是这样的,毕业以后求职受挫,足足在家玩了快一年游戏,直到我把他从垃圾堆里揍了一顿拖出来,才不得不去上班。” 司徒烨笑着嗯嗯赞同,开车。 “很多人都在逃避,直到最后实在没办法了。”林泽系上安全带,又说:“才出门去工作,这种长期逃避后,再被暴力融入社会的过程,就将给身心带来非常大的痛苦。” 司徒烨点了点头,说:“你要呼吁社会,把不出门的人都抓去给杨叫兽电击么?” 林泽哭笑不得:“当然不是,每个人都有权利选择自己的生活,有钱当然无所谓,爱怎么玩怎么玩去。” “但当这种颓废生活给他人……比如说给父母或者爱人造成痛苦时,就要呼吁家人,予以改变……有的人自己都觉得不应该这样下去,但又走不出困境,这些就需要调整。同时呼吁企业,各种聘人单位耐心接受长期宅在家,简历上有一段空窗期的新人,只要耐心,很快就能积极起来的……先去咨询一下社区青年中心,问问看从哪里入手,我们也需要他们的建议。” 上午任务结束以后,林泽在小餐馆里整理资料,司徒烨坐在他对面,说:“你想哭就哭出来,会好受点的。” 林泽:“……” “我不想哭,谢谢你的好意,司徒同学。”林泽把菜单一收,让服务生倒水,司徒烨的眉头微拧,说:“阿泽,我很迷茫,看着你这样,我又什么忙都帮不上。” 林泽试图挤出几滴眼泪,最后放弃了这个徒劳的尝试,说:“我真的不想哭,你不要强人所难。” “是吗。”司徒烨一反平常的模样,认真道:“你有什么伤心事都不告诉我,我们是搭档不对吗?” 林泽道:“我根本就不伤心,你要我怎么说……” 司徒烨道:“好吧,你听我说……” 林泽道:“不不,你先听我说。” 司徒烨静了,林泽说:“我的心里现在很静,没有特别难过的地方。” 司徒烨道:“这叫哀莫大于心死,情绪积累过多是很不健康的……” 林泽真是拿他没办法了。司徒烨愤怒地说:“不管以前怎么样,你还是要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林泽面无表情道:“我也是这么想的,我现在不就是在这么做的么?” 司徒烨静了很久,最后只得点头,说:“好吧。” 不是林泽不愿意朝司徒烨倾诉,而是确实说不出什么话来,他根本没有那种积聚在心中许久,像祥林嫂一般见人就说的冲动,先前的事司徒烨都知道了,一切顺理成章,水到渠成。 “或许我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喜欢他。”林泽说。 司徒烨眉毛动了动,看着林泽,这时候菜上来了,林泽分筷子,夹水煮鱼给司徒烨,说:“别再想这个了。”他打起精神笑笑,又说:“你在干什么?钓人?” 司徒烨的表情明朗了些,不再是那忧心忡忡的模样,拿起手机给林泽看,jack’d上是他和一个小零的聊天记录,林泽接过来,看他俩的对话,明显已经勾搭很久了。上面还有各种甜言蜜语。 追逐梦想的风:“乖乖吃饭没?想不想老公?” 白眼小狼:“想啊,老公什么时候下班?” 追逐梦想的风:“这几天太忙没空,找个时间等我朋友回来,我们一起吃饭吧。” 白眼小狼:“好啊,但是我还在家过年。” 追逐梦想的风:“什么时候开学?老公开车去接你?想死你了,昨天怎么不回我电话?” 林泽:“……” 司徒烨笑着看他,林泽简直是看到了一个完全没见过的司徒烨,不认识般地打量他,说:“见面了吗?” “见过一次。”司徒烨说:“在北城天街的那家星巴克。” 林泽道:“好吧,这次你认真谈谈,别再半途而废。” 司徒烨眉毛动了动,看着林泽,说:“一定,那个试纸给我点吧。” 当天林泽回家后,给了司徒烨点试纸并约好过几天等开学了,就和那小零一起吃个饭,顺便把郑杰也叫出来,最近的事情多得要死,要陪郑杰去看房,要做专题,要帮司徒烨参谋他的爱情,林泽却无论做什么都提不起劲,只能等过段时间好点了再说。 正月十五,浪漫元宵,报社放了一天假,司徒烨去和那小零一起吃饭,郑杰精神抖擞,去参加今年的第一次相亲——一个大型的相亲活动。 林泽便一个人呆在人来人往的北城天街,一时间有点迷茫。手机不停地响,短信塞满了他的手机,他逐条翻检,看到柯茂国的短信,忽然就想起这个人了。 柯茂国:【林泽,新年快乐,最近过得怎么样?】 林泽:【还好,之前困扰许久的问题宣告结束,恢复单身了。】 柯茂国又发了条短信,没有问别的事,说:【过几天准备和小赵去重庆玩玩,有时间的话,带我们逛逛?请你出来吃个饭。】 林泽知道这种情况必须要接待的,遂笑着回他短信:【该我尽地主之谊才对,柯兄不嫌弃的话,带张嘴过来吃就行了,我去订酒店,什么时候?】 柯茂国:【不忙,决定了再告诉你。今天没有安排活动?小烨呢?】 林泽:【没有,自己一个人,发小去相亲,司徒烨去约会。】 柯茂国:【我也是自己一个人,打算晚上去三里屯坐会。】 林泽似乎记得李艳茹告诉过他,三里屯有北京最大的GAY吧,他平时不去那些地方,不过柯茂国去了,多半也就只是喝喝酒,看别人互相勾搭,回忆一点过去的事。或许赵宇航还会陪着,料想不会参与圈子里的那些破事,倒也没什么。 想起李艳茹,林泽又给她发了条短信,祝她元宵快乐,李艳茹发短信问他在做什么,怎么不和郑杰一起去相亲,林泽提到以前就有过和他一起去,结果相亲对象看上自己的事,李艳茹笑得半死,就没再说话了。 林泽回来以后新买了个ipad,打算一切从新开始,原来的ipad是李迟然送他的,说起来真的很过意不去。 李迟然也不和他联系了,林泽找了他几次,都没有回复,打算给他买点东西,过几天去看看这个弟弟。 外面走过一对情侣,一个二十来岁的男生走在前面,明显是生气了,身后追上来的是1,挎着个名牌腰包,提着大包小包的纸袋,一脸不耐烦,开口道:“你还要怎么样?” 林泽差点把咖啡碰翻,那人是司徒烨! 司徒烨停下脚步,看着林泽,林泽似笑非笑,示意他去追。司徒烨站了一会,那零挡开他的手,走了,司徒烨把手里提着的东西朝地上一摔,林泽登时吓了一跳。 “喂,这么暴躁不好。”林泽说。 司徒烨也不说话,过来在林泽身边坐下,林泽去把纸袋捡起来,扔回他怀里。司徒烨又踹了脚椅子,显是非常愤怒。发这么大的火做什么?何必呢?林泽不知道那小零怎么触到司徒烨的霉头,但隐约觉得司徒烨可能爱上他了。 “好好说话。”林泽说:“过节吵什么架?”说着起身去买咖啡给司徒烨喝。 喝完咖啡,林泽依旧拿着ipad在看,一小时后,司徒烨看了林泽一眼,摸出手机拨了电话。 司徒烨朝电话里说:“我冷静下来了,也想清楚了,你说得对,我确实不爱你,我们别再见面了。” 林泽:“……” 那边半点声音都没有,想是挂了电话,司徒烨把手机扔在桌上,长长吁了口气。林泽道:“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 司徒烨道:“不知道,关你什么事?你又不和我处对象。” 林泽不说话,知道司徒烨正在气头上,说什么都不能当真,他也不太喜欢司徒烨的这个交往对象,前几天司徒烨开车去接,回来时林泽看到那小孩还坐在车里,上车也不给他打招呼,这是不太礼貌的行为。 但林泽还是给司徒烨留了不少面子,尤其是在他的恋爱上——他没有朝小零说什么自己是司徒烨的领导,只当做搭档相处,那小零也对他没什么好感,似乎是吃醋,又似乎看司徒烨开车,把林泽当成他的跟班了。 “那我们谈个恋爱?”林泽揶揄道。 “算了。”司徒烨说:“免得害你被传绯闻。” 林泽嘴角抽搐,片刻后司徒烨又问道:“找到合适了的么?” “什么?”林泽从ipad里抬头,司徒烨说:“你不是在找人陪吗?” 林泽把ipad给他看,上面是新浪网,说:“没有,目前不太想找。” 司徒烨说:“咱俩过节吧。” 林泽嗯了声,问:“到底吵什么?” 司徒烨说:“他用压岁钱给我买了四百块钱的包,让我陪他逛街买东西,买完还要看电影,晚上电影票太贵了,一张要一百三,我这个月剩下五百块钱,就没买。想着也不是非要今天去看,说带他去南坪兜风行不行,他就生气了,后来我看了看相机,他问我电影都看不起,还买这么多相机做什么……” 林泽打开钱包,点钱给司徒烨,司徒烨道:“不用……我说我就是随便看看,以后去别的地方可以用……” 林泽道:“所以他也没能留下你的心么?” 司徒烨不说话了,修长的手指玩着手机,林泽道:“你告诉他了,你以后要走的?” 司徒烨嗯了声,说:“我说我明年就得走了,下一站去西安,他觉得我不爱他,我也觉得确实不爱他,爱一个人,怎么会舍得离开他?” 林泽不予置评,挨个检视那三个纸袋。 “衣服389,裤子168,鞋子398。”林泽挨个查报价,说:“都快换季了,还买冬装?不是淘宝上旗舰店里也能买的么?” 司徒烨说:“他喜欢就买了,不然还逛什么街。” 林泽看了一眼桌上司徒烨的腰包,突然觉得挺悲哀的,看到衣服裤子鞋子都和自己干弟的码数差不多,说:“把包还他吧,现在还可以退掉。东西给我,我去送然然。” 司徒烨道:“我没包背了。” 林泽说:“去还,我给你买一个。” 司徒烨:“阿泽,你嫁给我吧。” 林泽怒道:‘快去!” 司徒烨起身去找人,林泽手机又来电话了,那边是久违了的赵宇航,嗓门还是一样的大。 “阿泽!”赵宇航说:“我待会就到重庆了,你家有地方住么?” 林泽被吓了一跳,怎么来得这么快?柯茂国和赵宇航来了也不可能住他家,像柯茂国这种人不是都有军队系统的朋友接待的么?他马上道:“你声音小点,让柯兄来说。” “柯兄没来,小孩生病了,本来小孩在他妈妈那里过元宵,现在他要去医院照顾儿子,我靠,我一个人没意思,就过来了……” 赵宇航兀自在那边说个没完,又说了航班号,末了道:“我怎么过去?坐轻轨吗?” 林泽道:“你下飞机给我在那里等着就行了。” 司徒烨回来了,一身轻的模样,林泽把赵宇航的事说了,便开车去机场接赵宇航,抵达时司徒烨举着ipad,上面写着:“接小赵赵”。 一米八三的小赵赵出来了,今天高帅富穿得比较朴素,毛衣长裤,拎着个旅行袋,脸上还带着明显的淤青,显然是被揍过。 林泽和司徒烨一下就笑炸了,在大厅里倒来倒去。 林泽:“这是怎么回事……” “今天早上彻底分手了。”赵宇航平静地说。 司徒烨同情地点头,说:“我也刚分手。” “我也……刚分手。”林泽叹了口气,说:“走吧,晚上喝酒去。” 于是三个刚分手的人出机场,上车,去过一个单身汉的元宵节。 25 第二十四章 南门二是一对双星,事实上宇宙中有超过半数的恒星都是双星——两颗散发着光与热的恒星绕着彼此缓慢旋转,在它们的连线上有一个中心点。引力犹如一根线,连起了两枚桌球,它们在空间中遥遥相对,绕着引力线的中点作圆周运动。 除去双星,还有多颗恒星组成的互相旋转的平衡体系——某个恒星绕着另一个恒星旋转,第三颗恒星又绕着第一个与第二个旋转,这称作三合星,它们达成了奇异的平衡,甚至四合星,五合星等等被称为“聚星”的天体系统。 引力无处不在,永昼之星是南门二双星的一颗行星。它围绕主星作天体运动,自转周期恰好在第一个太阳远离了它后,顺利接上第二个太阳的光芒来临之际。两颗恒星从不同角度照耀着这个行星的正反两面,光芒无处不在。 于是这个星球永远没有黑夜,南门二双恒星的距离时近时远,令光照角度达成了一个完美的平衡,永昼之星的气温是恒定的,亿万年演变出的气候,恰好达到20°C宇宙温标。 这是一个充满了光的星球,当两个太阳同时出现在天空之时,黎明与傍晚同时来到,将天空染成瑰丽的火红色。 永昼之星的烈焰花欣欣向荣,共和国在光纪元年将它买下来,几度转手后,为期两千四百年的使用权落到一个叫普恩斯商会的机构手中,他们在这里开办整个银河系的慈善募捐会,其中包括一些考古遗物,少量高级机器人,服饰,纪念品与艺术品。 这是一场宏大的盛会,欧泊把他的飞船停在无数宏伟的,华贵的帝国与共和国私人飞艇中间,忽然就有种无力感。 “你应该花三千元,把你的时代-VI擦洗一下。”雷蒙提着西服外套说。 欧泊道:“可惜这部分不算在津贴里,还是算了。” “你有门票吗?安塔夫人。”雷蒙道:“这种场合似乎需要……” “不需要门票。”安塔夫人道:“我就是门票。” 她带着随从上了车,磁悬浮车飞向高空,停在一个巨大的悬空建筑外,这是个一体化建筑,宏伟而壮阔的塔犹如欧泊在教材上看到的,光纪元前的中世纪建筑。 “这叫做坦普拉式田园风格,设计师们把一个古代遗迹复原后的建筑物。”安塔夫人似乎猜到了他心里所想,欧泊正在抬头仰望那近千层高,沐浴在云朵中的黄金之城,一道彩虹横跨天际,瀑布从城市呈五级倾斜下来。 “真正的艺术,早在智慧革命就已经消亡了。”安塔夫人领着众人在宽敞的白石路上缓缓行走,欧泊被所有华贵的装饰吸引了目光,路灯就像花萼般,散发着金色的粉末。 就连雷蒙也不禁动容,问道:“这是一万年前的遗迹复原?” “是的,接下来的一万年里。”安塔夫人淡淡道:“所谓的艺术家们不过只是都在重复古代人的构想。艺术和诗歌在这个时代已经死了,没有爱情依托的创造只会沦为展现社会的附庸品,它们晦涩无聊,设计师们则自吹自擂,号称在寻求宇宙的终极之美,其实只是一些谁也看不懂的玩意。” 欧泊完全听不懂,缓缓点头,跟着安塔夫人走向那栋辉煌的大门。 “蕾菲娜!”一名中年人匆匆迎上来,惊呼道:“我的老天!你竟然会到这里来!最近听说你在疗养,身体如何?” “您好,邦德斯。”安塔夫人微微一笑:“我的老朋友,又见面了。” 邦德斯把安塔夫人迎进建筑内:“我以为你不会再愿意担任慈善募捐会的古董顾问了……” 欧泊与雷蒙交换了个眼神,看来这贵妇不愧是认识佣兵王的人。 安塔夫人:“我确实不想再做那劳心费神的活儿,这次只是好奇来看看……派克来了吗?” “还没有。”邦德斯道:“我听说他最近正在和一位帝国伯爵打交道,这里是您的休息牌,再给您几个贵宾的休息牌,你这个风华绝代的美人……我保证你在慈善募捐会上能看见非同寻常的东西,或许还有些玩意逃不过你的法眼……如果……我是说拍卖品如果有什么问题的话,请务必提前告诉我,拜托了。” “没有问题。”安塔夫人一口应承道:“我会抽时间提前看看的。但邦德斯,请你不要告诉派克我来了,我想给他一个惊喜。” 邦德斯道:“当然,我的美人儿,库房里有专员接待您,第五层有自助餐会,这几位是……” 安塔夫人道:“佣兵王亚泽拉斯为我派的陪同人员。(请记住读 看看的网址)” 邦德斯与他们逐一握手,每个人递了个通行牌,安塔夫人说:“孩子们,走。” 邦德斯在安塔夫人的脸上吻了吻,女仆示意他们站上一块巨大的地砖,四人站好后地砖发出蓝光,缓缓上升,这里发生的事情已超出了欧泊的思考范围,他的好奇心已经彻底麻木了,雷蒙依旧是那副面瘫样,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巨大的立体水池。 水池里有鱼群展鳍腾飞,一只水蓝星的海底生物有上百根触手,每个触手都有一张嘴,在巨型水钻中轻轻摇曳它的触手,并婉转高歌。安塔夫人眼中带着悲哀,同情地看着水钻中的海底生物。 地砖经过上百米的巨大蓝色水钻,第六层,一名年轻人在观景大厅中手持高脚酒杯,小声和他的女伴聊天,忽然仿佛意识到了什么,转头朝他们所在的地砖望来。 欧泊侧过头,视线与那年轻人对上。 年轻人一头火红色的短发,犹如烈焰般耀眼,穿一身黑色西服,左手揽着他的女伴,抬头看了欧泊他们所在的地砖,一触即离。 欧泊:“你认识那个红头发?” 雷蒙也察觉到了,答道:“不认识。” 地砖速度越来越快,飞速升向数百层之高的休息区,缓慢停下,嵌入一个方圆百里的平台边缘。中央花园顶端嵌着一个透镜般的天窗,将金色的阳光投进花园中,微风习习,花园内种满了说不出名字的花。 女仆推开一个小型庭院的门,里面是豪华的贵宾包间,分为上下两层,窗户外洒入温暖的阳光。推开门的那一刻,整个庭院里的十来个机器人同时亮起灯,开始忙碌。 “我们睡下。”雷蒙打开卧室门看了一眼,把行李放进去。 安塔夫人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她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这里统一使用宇宙时计时,女仆说:“晚上8点去四的酒会大厅参加宴会,在这之前,两位可以随意走走。你们的身份是安塔夫人的保镖。” 欧泊点了点头,雷蒙坐在沙发上,看全息投影里的黄金之城宣传页。 欧泊就像个乡巴佬,端详豪华大厅里的摆设,问:“这些一瓶多少钱?啧啧,绿水星的气泡酒……” 雷蒙漫不经心道:“都是免费的,你可以尝尝。” 欧泊:“你来过这种场合?妈的,赤炎星系的什么公司,都不够看啊。” 雷蒙十分茫然,摇了摇头,欧泊又问了一次,说:“你来过这种地方?” 雷蒙道:“没有,从来没有。” 欧泊进房内,坐在床边弹了弹,复古的柔软床垫很舒服,地面铺着的深红色毯子看上去很高级。 他把按钮全打开看了一次,一只小型酒店用机器人过来等候吩咐,被欧泊打发走了,他躺在床上,随手按了个床头的按钮。本以为是床头灯或是电视,不料一个小匣子缓缓滑了出来,里面是天堂公司出产的,高档性生活用品“幻想乐章”。 雷蒙推开门进来仿佛想说点儿什么,欧泊手忙脚乱把匣子放回去,雷蒙看了一眼,说:“你慢慢享受。” “不不不。”欧泊道:“有什么事?” 雷蒙一手插在裤兜里,暗红色西服外套边襟潇洒地被撩起些许,走出包间庭院。 欧泊一个打挺起身,出去时雷蒙已经不在厅里了。 欧泊斟了点绿水星的气泡酒,入口时无数小气泡在舌上化开,清新的气息沿着嗓子直到鼻子,食道,胃部,全身仿佛浸在清新的水汽中,仿佛呼吸到绿水星那遥远的自然气息。 他舒服地出了口气,端着酒杯出外,庭院外安塔夫人安静地坐着,注视花园外的灿烂阳光,滨州金兰在微风里轻轻摇曳。 天花顶端的透镜缓缓翻转,收起,没有任何阻挡的阳光洒了下来。 欧泊眯起眼,信念之力覆盖了她,他感觉得到她很紧张,或许是因为即将面对她人生中的一个分岔路口。 她出神地坐着,一动不动,就像呆在一副色彩绚烂的画里。 欧泊侧过头,听见了小孩子在风里追逐的嬉笑声与少年粗重嗓门说出,认真的“我爱你”三字。 安塔夫人察觉到了什么,看了欧泊一眼。 欧泊马上收回精神力,朝她举了举杯,说:“不错的天气。” 安塔夫人点了点头,说:“帮我个忙,孩子,下去看看派克来了没有,他的身份是光荣公司的经理,我想他现在正和他的情人在一起。” 欧泊点了点头,穿过中央花园,站上飞板,全息投影在面前展开,电子女声询问目的层。 三层是宴会大厅,四层是艺术品陈列间,五层是休息室,六层是娱乐与多媒体大厅。 欧泊说:“六层。” 石板飞下六层,雷蒙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说:“解决问题了?” 欧泊忙道:“没有,有新委托了,寻找她的先生派克,我负责第六层,你在第几层?” 雷蒙调整他的通讯耳扣,答道:“第四层,艺术品陈列室。我觉得她的先生不会在这里。” 雷蒙对着一幅画,画中景象是个幽暗的宇宙空间,断裂的肢体铺向地平线,天边有一抹血色的月亮。 “智慧革命的纪念作品。”少年的声音在他身边响起。 雷蒙转过身,注视着面前的红头发,那少年穿着一身深棕色的西装,左肩上蹲踞着一只打呵欠的小毛球宠物。 雷蒙点了点头,机器侍应端着盘子过来,雷蒙选了两个酒杯,递给他一杯,说:“一场屠杀。” “人类亲手引发的后果。”红发少年道:“自己制造了数以千亿计的人造生命,又把它们赶尽杀绝……我不太喜欢这个主题的表现,太野蛮了。” 雷蒙略一点头:“怎么称呼?” 红发少年道:“杰米。” 雷蒙:“雷蒙。” 杰米伸出手与雷蒙一握,喝了口女萝酒,说:“来这里做什么?” 雷蒙沉默片刻,而后巧妙地避开了他的问题,答道:“来看看画。” 杰米笑了笑,说:“不错,请尽情享受。” 他端着酒杯转身离开,雷蒙走向艺术长廊的另一个出口,沿途扫视白银时期画家的大作,小声道:“欧泊。” “哎。”欧泊答道,此刻他正在六层,占地百米的环形立体荧幕上投射出绚烂的光,朝着中央舞台汇集,构筑出一道白色的光带。 共和国的女星披着一袭洁白的布,坐在参天大树的根须上,引吭高歌,绿色的树抖开千万荧光叶子环绕会场缓缓旋转。 “请问。”欧泊躬身朝一名女士彬彬有礼问:“您知道光荣公司的经理,派克先生吗?” “啊。”女人柔声道:“派克,你找他有什么事?刚才似乎在娱乐室那边见过他——和星辰教堂的神学大师在一起。” 欧泊礼貌道谢,快步前往娱乐室,雷蒙的声音在耳边回响,经耳软骨直接传递到耳膜,周围的人都听不见他们的对话。 雷蒙:“红头发问咱们是来做什么的。” 欧泊穿过娱乐室,这里面聚集了上百人,还有不少透明包间,模拟撞球与双子回旋游戏在中央计分板上跳跃着数字,光怪陆离的包间里闪烁着虹光。 星际互联网的光传输轨道亮起信息交互的灯,欧泊说:“你怎么回答他的?” 雷蒙:“我觉得那个人不简单。” 欧泊道:“但我们只接了一个护送任务,应该跟他没有关系。” 雷蒙没有再说话,欧泊拉住一名人类侍应,小声问了几句话,那侍应摇了摇头,回答不清楚。 欧泊走到角落,环着双臂,闭上双眼,散发出信念之力进行冥想,察知这大厅的每一个角落。 远处透明包间里的红发少年放下他的撞球杆,眯起眼注视欧泊,继而朝他走来。 金色的能量风无孔不入地流淌在每一寸空间中,那是永昼之地的星球意识——南门二双恒星的光芒犹若铺展的飘带交织在一起。 欧泊的思维循着能量风散发出去,娱乐室外有一个大露台,露台的东侧,一名中年人左臂环着一个年轻人的腰,年轻人转过身,脖颈下的项链吊坠闪着光,一股强大的力量刹那袭来,对欧泊的探察进行反向冲击。 欧泊心中一凛,收回他的冥想之力,睁眼时看到面前的红头发。 他穿一身深棕色西装,肩膀上蹲着只懒洋洋的小毛球宠物。 “你好。”欧泊道。 “你好。”红发少年说:“你在做什么?” 欧泊道:“很可爱的小宠物……” 他伸手去逗少年肩上的小毛球,它的两根触角伸出来,人畜无害地朝欧泊挥了挥,红发少年眉毛动了动,冷冷道:“你最好别碰它,它能把你的整只手咬下来。” 欧泊马上收回手,红发少年道:“听着,我不管你是从什么地方来的,现在警告你和你的同伴。” 欧泊微微蹙眉,感觉到一股危险的意味,红发少年道:“别在这里轻举妄动,都是些有头有面的人物,也别让我们难办。” 欧泊道:“我想你一定是认错人了,我只是一名佣兵。” “佣兵?”红发少年道。 欧泊静静注视着他,红发少年道:“佣兵日记给我看看,你们来这里做什么的?我叫吉米森。” 欧泊道:“你在找人?” 红发少年的语调平静而冰冷,说:“不,我想是你在找人——” “嘿,警告你,别碰我的同伴。”雷蒙的声音恰到好处地响起。 雷蒙站在欧泊身前,红发少年眯起眼打量他俩,雷蒙道:“杰米,我们都不认识你。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吉米森道:“不,你们才是认错人了。佣兵们,日记本让我看看。我保证不会再找你们麻烦。” 欧泊正要掏日记本,雷蒙却一手按在他的肩上,说:“佣兵守则第六条,不允许朝无关人等泄露任何关于雇主的信息。你会害我们被扣分的。” “又是亚泽拉斯的那一套。”吉米森道:“迂腐,固执,不懂变通……” “老哥。”另一个红发少年走过来,笑道:“你们在聊什么?” 雷蒙与欧泊这才发现,两人竟然是一对双生子! 长得完全一模一样,唯有肩上的毛球宠物蹲在左肩与右肩的区别。 吉米森示意他的双胞胎弟弟稍安,注视着欧泊的双眼,问:“你有幻星人血统?” 欧泊道:“没有。”他掏出佣兵日记,采取了一个折中的方法,说:“这是我们的佣兵日记,我们接受了一个委托,但详情不能对你们说。” 杰米过来搭着他哥哥的肩膀,吊儿郎当地一举酒杯,目光驻留在欧泊的日记本上。 吉米森一见那日记便明白了什么,问道:“护卫?查案?E级佣兵,多半是护卫了。我想不出这里有哪个人会穷得去雇佣兵。” “到此为止。”雷蒙道:“这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杰米笑了起来,也掏出一本佣兵日记,说:“稍微有那么一点点关系,我想,我们是自己人。” 佣兵日记上烫着银色的鸢尾花图案,中间是一个火焰般的金色字母——“S”。 S级双生子佣兵。 雷蒙:“……” 欧泊:“……” 吉米森道:“到那边去,希望不要撞上同一个对立任务,我可不想离开母星这么多年,还被工会发处分单子。” 26 第二十五章 《北城天街》26 第二十五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7 第二十六章 《北城天街》27 第二十六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8 第二十七章 《北城天街》28 第二十七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9 第二十八章 《北城天街》29 第二十八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30 第二十九章 《北城天街》30 第二十九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31 第三十章 《北城天街》31 第三十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32 第三十一章 《北城天街》32 第三十一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33 第三十二章 《北城天街》33 第三十二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34 34 《北城天街》34 34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35 第三十四章 《北城天街》35 第三十四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36 第三十五章 《北城天街》36 第三十五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37 第三十六章 《北城天街》37 第三十六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38 第三十七章 《北城天街》38 第三十七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39 第三十八章 《北城天街》39 第三十八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40 第三十九章 《北城天街》40 第三十九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41 第四十章 《北城天街》41 第四十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42 第四十一章 《北城天街》42 第四十一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43 第四十二章 找林泽。 杨宇坐在餐桌前张望。 林泽本来就理亏,只得道:“没说什么,我连他电话都没有,能说什么?银行卡在你那里,先给我用一下,我给我弟缴补考费。” 司徒烨道:“先把这事说清楚,你不相信我是不是?” 林泽道:“我哪里有不相信你?” 郑杰疑惑地探出个脑袋,看到两人气氛不太妙,说:“有话好好说嘛,不要吵架……” 司徒烨:“你警告杨致远,让他不要老找我对不对?我卖身给你了?我能不能有自己的朋友?以后是不是无论我和谁多说一句话,你都要警告他?” 林泽:“我今天就跟李艳茹说了这件事,是李艳茹问他的,她告诉我……”林泽想了想,正在气头上,现在不能说杨致远什么坏话,免得火上浇油,让司徒烨以为他在污蔑对方,只得道:“她知道你要上班,怕我们之间闹矛盾,也是好意提醒……” 郑杰:“好了好了,你们不要吵了嘛,林泽弟弟在的,我来介绍一下……” 司徒烨道:“你能不能不要这样?你觉得把我的世界圈起来,让我围着你转就足够了是吗?没有朋友,没有……” 林泽蓦然火气就上来了,反问道:“你和那家伙像是普通朋友吗?既然是普通朋友又何必生气?你不在乎我的想法,你又何必生气?你自己说不喜欢他,你要是告诉我你真的和杨致远谈恋爱,解释清楚就行了,我至于吗?!我们不仅是朋友,还是工作伙伴,你天天来签个到就去谈恋爱,你让我还怎么干活?” 司徒烨道:“你不是放我假吗?还有,你让我怎么解释?他是不用解释,他要解释什么!但是你让我怎么解释?” 杨宇见势头不对,起身喝他,说:“警告你,不要凶我哥哥哦,谁怕你啊,小心三个打你一个……” 郑杰:“哎哎不要吵架!洋芋,你不要再火上浇油了。” 林泽深吸一口气,说:“司徒烨,今天本来你是要上班的,我没有放你的假……” 司徒烨:“谁稀罕啊!杨致远还让我去他的公司里当经理呢!” “那你去啊!!”林泽一声怒吼,所有人都不敢说话。 “他妈的老子就是太惯着你了!银行卡给我!” 司徒烨站着喘气,像个不服输的小孩,郑杰道:“好了好了,阿泽,你不要发火。” 司徒烨打开钱包,把卡甩出来,林泽没有说什么,带着杨宇走了。 两人一路下楼,林泽yīn沉着脸,在楼下提款机取了钱给弟弟,说:“把钱存你自己的卡里。” 杨宇说:“哎,哥。” 林泽看弟弟,眉毛一扬,示意有话就说。 两兄弟许久没吭声,杨宇静了很久,把钱还给林泽,说:“我回去缴补考费就够了,不用租房子了。” 林泽道:“拿着吧,我有分寸,你去好好读书,不要再挂科了。” 杨宇道:“那个……哥夫的事……你不要难过了嘛。” 林泽拍拍弟弟的头,他都知道杨宇心里在想什么——想安慰他,却又找不到话说。 “滚滚滚。”林泽说:“不要ròu麻了。” 杨宇走了,林泽回去,走到楼下时看到司徒烨背着个包下来,登时没了脾气,蹙眉道:“你要去哪里?” 司徒烨不理他,林泽几步走在他身后,说:“司徒,你不要这样,你把东西一收拾就走了,是不是不打算再搭理我了?” 司徒烨转过身,看着林泽不作声,林泽看到他眼眶红了,心道这下麻烦了,得先把人劝回来再说,否则以后连朋友都没得当了,只得低声下气道:“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你不要生气好不好?你要去哪里?” “我回家。”司徒烨说。 两人路过北城天街,广场上人来人往,华灯初上,司徒烨叹了口气,停下脚步,林泽说:“是我的错,司徒,我给李艳茹打完电话就知道自己错了,我还发了短信,让她不要去说……我这么做是不想令你受骗。” 司徒烨说:“你骗人,你才令我受骗,其实你就是吃醋,你吃醋还不承认。” 林泽道:“我没有吃醋,过来坐下吧,好好谈谈。” 林泽拉开星巴克的椅子,外面人不多,司徒烨放下包,坐在露天的咖啡桌旁,天气有点冷,大部分客人都在店里,只有他俩坐在步行街旁。 司徒烨说:“你的独占yù太强了,阿泽,我问你,我们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 林泽几乎如果是没有思考就脱口而出道:“你如果不走,我愿意和你在一起,但你自己说了,你要走,你不会为了我留下来。” 刚说出口林泽就觉得不对,自己这是怎么了?! 司徒烨说:“不要说那些,阿泽,你问问你自己,你对我有感觉吗?有感觉为什么不说?没感觉又何苦骗我?” 有没有爱的感觉林泽说不清楚,但此刻说错话又被司徒烨抓到痛脚,蛋疼的感觉却是一清二楚,明明白白的,林泽根本说不清对司徒烨是个什么想法,要说喜欢他吧,没有那种牵肠挂肚,朝思暮想的恋爱感,但心动是肯定有一些的。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此时面前的司徒烨,林泽反而觉得好像真的来电了。 林泽笑了起来。 司徒烨道:“你笑什么?” 林泽摇头好笑,他明白了,司徒烨喜欢他,所以特别在乎这说不清道不明的玩意,没有安全感的是司徒烨自己,而不是他林泽。 这是一种变相的表白,林泽看着司徒烨,他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只是缓缓点头道:“有,现在就有。” “你在撒谎!”司徒烨非常生气,连步行街附近的人都在看他们了。 林泽却忍不住地好笑,他笑着说:“没有撒谎,你听我说……”说着起身,要当着路人的面去搭他的肩膀,司徒却触电般地挣开,碰翻了椅子,说:“别碰我……你这人太……林泽,你不是好东西!” “不,你等等!在这里等我一会。”林泽笑着说:“别走,千万别走,我马上就回来,等我啊。” 司徒烨急促喘息,站着,林泽跑去繁灯璀璨的哈根达斯,说:“我要一个雪糕球。” 小小一个雪糕球要三十五块钱,林泽平时是不吃这玩意的,他买了曲奇味的出来,回到星巴克外,一手拿着雪糕一手拿着小勺子,要给司徒烨吃。 星巴克门口却找不到人——司徒烨已经走了。 林泽站了一会,心道又跑哪去了?回他之前租的房子里么?他顺着路上去,背后有人在喊:“阿泽!” 林泽回头看,却是郑杰,两人在寒风中相对无语,郑杰还穿着睡衣拖鞋,一脸麻木,说:“找到人没得,老子才洗了个澡他就走了。” 林泽道:“没事,应该是回家了,这个给你吃。” 郑杰看了一眼哈根达斯的雪糕,说:“算了,给你老婆吃嘛。” 林泽道:“不是……” 郑杰醋味十足地说:“这个不是给女朋友吃的咩,上次我要买一个吃你还说贵,跟和路雪没啥子区别……” 林泽笑得要倒了,两人在路上走,郑杰说:“周末一起去玩嘛,你说我约蓉蓉去哪里比较好。” 林泽想了想,说:“我找地方,你放心就行。” 郑杰知道林泽经验丰富,jiāo给他肯定放心,遂点了点头,让他一定要请假,林泽想到这些日子里也实在太忙了,几乎没有机会陪司徒烨玩,周末一起去走走也是好的。林泽去敲响司徒烨家的门,一个女孩子开了门,嘴里还叼着方便面叉子,看着他们不说话——走廊里站着林泽和身穿睡衣的郑杰。 “找司徒烨。”林泽说。 那女孩说:“不在呀,没回来。” 林泽朝她作了个陈坤式单侧扬眉动作,坏笑道:“肯定在,因为你没从猫眼里看我,而是直接开了门,因为你知道会有人来找他。” “好吧。”女孩哭笑不得道:“你好聪明,不过我不能给你们开门。” “美女妹妹——”郑杰道:“开一哈嘛,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 郑杰恋爱有成,见了漂亮女孩子也不紧张了,知道调戏人了,司徒烨的声音从房间里传来,说:“别给他开门!” 林泽说:“司徒,你先告诉我,刚刚那几句话是什么意思?” 司徒烨估计是气狠了也没说话,林泽把哈根达斯的冰淇淋给那女孩,说:“请你吃的。” 道具吻合率100%,副本关卡开启,林泽进来了,进了司徒烨房间,把门关上,司徒烨坐在床边,说:“我的手已经好了,不麻烦你了,可以回自己家了,谢谢你的照顾。” 林泽道:“回来住吧,这样算个什么事?先把话说清楚。” 那床只有光秃秃一层褥子,连张被单都没有,林泽与司徒烨并肩坐着,两人都没有说话。 “先说今天的事,是我的错,你原谅我好不好?”林泽朝司徒烨说:“你要听我解释,我保证以后不会管你的朋友的事,行不行?但是你要听完关于杨致远这人的评价,虽然我也是听我姐说的,但这个评价可以给你参考,让你在和他相处的时候作为判断依据。” 司徒烨没说话,只是看着林泽,林泽说:“我姐说,杨致远有点花心,爱人不固定,我怕你被他骗,毕竟像他这个年龄段的人,有钱,经验丰富,如果他真心喜欢你,我一定会……会接受他,但怕就怕你被他骗了,我只是一个小记者,我怕我保护不了你,会……令我自己很难受,也害了你,这是第一件事……” “第二件事……” “阿泽。” 司徒烨突然道:“你平时都这么聪明,今天怎么这么蠢?” 林泽:“?” 司徒烨起身说:“回去吧。” 林泽道:“等等,我还没说完……司徒?” 司徒烨出去,那女孩一边吃冰淇淋一边看他,司徒烨说:“拜拜,吃货。” 女孩淡定地说:“拜——” 郑杰一出门就开始打喷嚏,司徒烨也有点过意不去,跟着两人回了家,去洗澡睡觉,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晚上关了灯,林泽一直在想司徒烨的那句话,想来想去都没想清楚。但他只是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什么,就是司徒烨想和他在一起,又不想和他在一起。 这种心情很矛盾很奇怪,然而林泽能捉摸出来,他中学时有一段时间对郑杰就是这样,一来似乎喜欢郑杰了,两人每天一起上学放学,在公jiāo车站看女生,林泽只是陪他看,如果说暗恋苦恋的爱情度是100%,那么他当时对郑杰的感觉就是70%——在一起,不敢。郑杰要是谈恋爱了,林泽一定会吃那个女孩子的醋,有种好哥们被人抢走了的感觉。当然大家都出社会以后,林泽就不会再有这种想法了,一来大家都是成年人,成熟许多。二来他又没法给郑杰一个正常的家庭,怎么可能拴着他? 司徒烨叹了口气。 林泽忽然说:“司徒,我们谈谈心吧。” 司徒烨冷漠地答道:“好的,领导。” “你是不是觉得和男人做/爱很脏?”林泽说:“所以每次谈恋爱都不持久的原因,是不想和对方上床,是吗?” 司徒烨道:“没这么想。” 林泽笑道:“你和西班牙语老师是怎么做的?” 司徒烨不吭声了,林泽转头凑到他耳边,小声说:“你第一次很快就shè了么?” 司徒烨说:“算……算了,别讨论这个问题。” 林泽忽然心中一动,说:“你没有做过。” 司徒烨:“……” 林泽一猜就中,登时笑得在床上滚,之前说的是骗他的!司徒烨根本从头到脚就是个处!难怪。 司徒烨道:“阿泽,我说实话吧,我不知道我是不是个同,这话是我第一次告诉别人,只有你知道。” 这么一说,林泽反而不好回答了,司徒烨的想法他约略能感觉到一点,不管是对xìng的抗拒,还是对爱情的游离,都源自于他自身对同xìng恋方面的排斥。之前一直以来,和林泽认识到现在,司徒烨的许多话和表态不过都是伪装,如果司徒烨还能喜欢女生,能结婚生小孩,林泽就算有这个心思,也不敢跟他谈恋爱。 林泽又问:“那你想……想清楚吧。” 司徒烨叹了口气,说:“阿泽,你对我是什么感觉?” 林泽静了一会,他想问司徒烨如果我认真jiāo代了,你会说你对我是什么感觉么?但林泽又知道这不是拉锯战或者坚持赛,没有先坦诚的人就输了这种道理,遂诚实地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林泽:“我好像有点喜欢你了,刚才把你当发脾气的老婆在哄呢。” 司徒烨道:“你以前都是这么哄你男朋友的?” 林泽说:“无可奉告,我回答完了,你呢?你对我是什么感觉?” 司徒烨说:“如果我说我爱你,你相信吗?” 林泽:“相信,但我想问,你爱我什么?” 司徒烨说:“我也想有个自己的家庭,有喜欢的人,可以一直陪伴到老,有人愿意没有原则地包容我,不管我做了多少错事,不管我骗了他多少次,不管我怎么和他吵,花了他多少钱,不管我给他制造了多少麻烦……他都愿意给我收拾,一直爱我。我离开阳朔到贵州的时候,下车站在车站里,第一次想停下来落脚,也希望有人能追上来,让我停下,带我回家。” 林泽听到这话心里就咯噔一响,想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司徒烨不和人上床,莫非是……林泽忽然说:“你也得了……那个病?!生病的话不要瞒我,我们的关系不会有改变的。” 司徒烨怒吼道:“没有!” 林泽耳朵被他震得嗡嗡响,马上告饶道:“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疑心病了。” “你的试纸呢?”司徒烨说:“拿出来。” 林泽忙道:“不用,我相信你……” 司徒烨起身,郑杰在外面敲门,说:“又啷个了,不要吵架。” 林泽道:“没事。” 郑杰回去,两人在房里静了,林泽说:“你还是没说你为什么喜欢我。” 司徒烨道:“你呢?为什么喜欢我?” 林泽心道只有一点,这一点还是建立 44 第四十三章 《北城天街》44 第四十三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45 第四十四章 《北城天街》45 第四十四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46 第四十五章 “怎么了?”王刚面色一变,连忙扶住李雪低声询问。?rane?n? ???.?r?a?n??en`org “我能感觉到……”虽然恐慌之色消散了些,但李雪的面色更为苍白,身体都有些冰凉:“北城天街有一个恐怖存在,它逸散出的一丝精神力隔着数千米远都让我浑身冰凉,绝对是极为恐怖的存在!” 此言一出,王刚等四人尽皆面色大变。 对李雪,他们自然极为信任,而且作为精神方面的异能者,李雪的感应比他们每个人都要敏感许多,她如此表现,绝非虚假! “没有胜算?”王刚咬牙道…… “没有!”李雪颇为紧张抓住王刚的手:“不要去,千万不要去!” “它给我的感觉太强太强,甚至比赵昀兄弟说过的领主级丧尸还要强不知道多少,部门之中,或许只有张宝宝能战胜它,更有可能……” 众人面色再变! 张宝宝的强悍他们没有亲自体会过,但传言之中张宝宝乃是华夏异能界中最强者,若是连张宝宝都没有胜算,他们这两百来号人完全就是炮灰! “得告诉高博,如果进去我们全都得完蛋,这北城天街说什么也不能进!”秋念咬牙转身,准备将此事公布于众,却被王刚一把抓住。 “不行!”作为五人之中的主心骨,王刚一改之前憨厚的模样,沉声道:“如果你把这件事告诉高博,你猜他会这么说?” “怎么说?”秋念一愣,没有反应过来。 “没错……”许晴颇为聪慧,王刚一提就将事情想明白:“高博本就看我们不顺眼,想找机会除去我们,如果我们去说这事,他绝对会给我们戴一个帽子!” “戴帽子?有话能不能直说!”往常以聪明人自称的秋念实在被吓得够呛,依旧没明白。 “就是戴帽子!”鲁胖子接过话题,语气幽幽:“一个足以让他当场将我们格杀的帽子……” “扰乱军心!”秋念终于想通,咬着牙道:“还真是,这下可是进退两难!” 五人一时间都麻了爪子,不知该如何是好,片刻后,高博的视线隐隐扫了他们五人一眼:“都休息得差不多了吧?一分钟时间准备,一分钟后,每个人都给我拿出全力,咱们杀进上天街!” “怎么办?”鲁胖子双目眯着:“要不要咱们先下手为强?” 他伸手抹了抹脖子:“总比进去送死好!” 人在绝境面前,都会行走极端,鲁胖子这种极为怕死之人,都能想出这种办法。 “就算高司令秋后算账,咱们也未必没有一条生路!” 秋念闻言微微一愣,而后面色变的凝重:“实在不行的话……” “不行!”王刚断然拒绝:“就算我们逃跑高司令未必可以抓到我们,但我们都有家人,加入部门不就是为了家人过的好一些?难道要让他们惨遭毒手吗?” “更何况,我们五人一同出手偷袭的确出其不意,我能自负的说在场之人没有人可以逃脱我们五人的联手偷袭,但高博却未必,毕竟是高司令的儿子,身上能没有一些护体的宝物?而且我们只有一击的机会,一击不得手,绝对会被其他人轰杀致死!” 一些话,让鲁胖子和秋念浑身冰凉,鲁胖子仍旧不死心:“那怎么办?” “进!”王刚咬牙:“进去之后咱们见机行事,若是事情有变咱们掉头就跑,毕竟我们事先知道这事,逃跑之时占有一定的优势……” “不进现在就死,进了还有一线生机!” 几人面色接连变化,但最终只能咬牙同意,王刚所言,的确是如今唯一的办法。 “杀进去!” 一分钟很快过去,高博一挥手,异能者们瞬间冲出,研究员依旧被牢牢护卫在队伍正中央。 一行人如同一个三角锥,以一个实力强大的异能者为箭头,直冲北城天街! “吼!” 很快,他们便遭遇了接连扑来的丧尸,这些丧尸大多都是实力极弱的普通丧尸,但数量惊人,而且密度越来越大! 到了最后,几乎一具连着一具,视线尽头满是涌动的尸群! “这么多丧尸……” 虽然早有准备,但异能者们依旧被吓到头皮发麻,那几个研究员更是吓到两腿发软,若不是有人背着他们,或许被吓到大小便失禁也说不定。 杀到北城天街下方之时,众人一度被密集的丧尸拦住,无法寸进! 且到了此时,高阶精英丧尸也层出不穷,异能者们的消耗急剧增加。 “啊……” 伴随着一声惨叫,第一个异能者身死!其他异能者刹那出现了一丝慌乱,几乎眨眼间便有六七人失手被丧尸咬伤,杀死。 “怎么办?”王刚五人汇聚在一起,面色难看。 “这尼玛,丧尸的密集程度都赶上春运了!!!”秋念两腿都有些发软…… “密密麻麻的,真是烦人!”一直以来处于队伍中央的高博似乎有些看不下去,分开众人,缓步走向队伍边缘地带:“让我来!” 见状,王刚心中一动,低声道:“看看再说……” “真不爽。”高博走到边缘地带,不知从何处取出一个足球大小的玻璃罐,这玻璃罐内绿油油的,充盈着绿色气体,他看了一眼王刚五人:“还想让丧尸解决他们,没想到这几个家伙还挺强,只能再找机会了……” 想到这里,高博高声道:“接下来我会打破这雾化的嗜睡药剂,风系异能者注意把握机会,将这绿色气体吹向前方的丧尸,我们一鼓作气杀过去!” “好!”人们精神一震,不少人甚至都以为自己会死在这里,如今似乎有了希望,几乎将高博当做救命稻草,看向他的目光也变的柔和了很多。 这些变化让高博很是满意,他来当这个任务的领导者,可并非来玩,而是想收这些异能者为嫡系手下! “3……” “2……” “1!” 咔擦……嘭! 玻璃罐爆炸,绿色气体四散开来,队伍中的几个风系异能者立刻控制风将这些气体吹向前方。 绿色气体遇风而动,很快朝前方扩散,将前方的数百只丧尸都笼罩了。 噗通、噗通…… 这数百丧尸很快摇摇晃晃,接连摔倒,前方出现了一条由摔倒丧尸筑起的道路! “冲!” 高博大喝一声,当先冲出。 “可以走了,大家跟着少司令冲啊!”长发献媚男大呼小叫,第二个跟上。 “跟着少司令冲!”众多异能者呼喝着,手中攻势不停,脚下却纷纷跟上高博。 “我们也走!”王刚几人也跟了上去,吊在队伍最后杀上天街! 47 第四十六章 北城天街是c市著名的商业中心,也是c市主城区人流量最密集、最多的区域之一,名为北城天街,实际上并非是完全飞在天上的街道。 北城天街两端入口处都是高级写字楼,写字楼下面四五层都是各类店铺,而天街便是第五楼! 第五楼从衣食住行到吃喝玩乐应有尽有,而且不仅仅是这一栋写字楼!从写字楼第五楼一端走到另一端后,便是一条真正的空中街道! 走过空中街道,能到达另一栋写字楼,同样是商铺琳琅满目,如此首尾相连,足足十几栋写字楼通过空中街道连接着,组成了久负盛名的北城天街! “还好丧尸都喜欢朝地面跑……”跟着众人一口气杀上北城天街,秋念不由松了口气。 地面的丧尸密度比春运还夸张,但一路冲上北城天街却几乎没遇到什么丧尸,只不过后面追上来的不少。 但楼道宽度有限,同一时间能追过来的丧尸实在不多,再加上有一个冰系异能者将四楼整个楼道都冻住,他们暂且安全了。 “别放松!”王刚提醒道“别忘了那个恐怖的家伙!” “没错……”许晴点点头:“李雪,现在能感应到那个家伙吗?” 李雪闻言闭目感受了片刻,随后默默摇头:“感应不到,它的实力比我高太多,除非是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些波动,否则我是感觉不到的。” 王刚出手,将扑来的一只精英丧尸斩杀,沉吟道:“但凡高阶丧尸,都喜欢占据最好的地方,就像是为了凸显出它们的威严一般,而附近地势最好的地方……” 几人闻言,都将目光扫向天街中央的几栋楼,论繁华和地势,无疑那几栋楼所在的天街为最! “都小心些吧,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几人小声交谈,高博也没理他们。在此刻的高博看来,任务完成在即,自己刚刚也让其他人佩服震惊了一把,此行目的已经完成一把,区区几个蝼蚁而已,随时都能解决。 “一队人去前面开路,我们在后方稳定形势,半个小时后,在北城天街中心地段汇合!”高博大手一挥,傲然命令道。 他刚救了众人一命,如今很多人都佩服且信任他,没有人具体去分配什么,便有近百人自动杀向前方开路去了。 虽然北城天街上丧尸不多,但总归也是有些,异能者不怕,研究人员却是连一只最普通的丧尸都打不过,是以高博决定先派人扫荡一番。 “这样也好!”王刚几人对视一眼:“如果有意外,开路的人会先出事,我们就有更多的时间商量对策或是逃跑……” 并非他们几人不愿救其他人,但此刻大多人都信任高博,如果他们‘胡乱’开口,甚至不用高博开口他们就会被其他人围杀! 开路的近百人大多是近战方面的异能者,一路袭杀过去,打的虎虎生风,他们过处,丧尸基本都只剩下残肢断臂,很是血腥。 高博带着其他人慢慢跟着,心中也有着自己的盘算:“如果有什么意外,这些家伙至少可以顶上一阵,而其他人略作休息,到时候也有应变的能力。” “再不济,让其他人顶住,我逃跑总是可以的!” 但其他人可就没这么多弯弯肠子,跟在高博身边的人大多都对他很是信服,当然也不乏长发献媚男子一般专门拍马屁的存在。 北城天街总长度也就两三千米,很快开路队伍便杀到中央地段,但王刚等人担心的异变却一直没有发生。 等到高博带着众人慢悠悠走到中央地段之时,开路部队甚至已经杀到北城天街另一端的入口,且将入口暂时堵死! “干的不错!”高博颇为兴奋,他走到天街中央地段两栋大楼连接处的正中心,一阵大风吹过,他白色的西服哗啦啦作响,卖相极为骚包…… “就在之类启动装置吧,很快,整个北城天街数十万丧尸都将陷入沉绵!” 高博所在之处四通八达,两边十几米开外是写字楼,前后则是一片长空,下方是极大的步行街广场。 广场上密密麻麻‘堆积’着无数丧尸,这些丧尸发现头顶的天街上站着人,都骚动不已。 但北城天街距离地面足有三十余米,如此高度,除非他们会飞,否则就算九阶精英丧尸都无法跳上来。 是以虽然很多精英丧尸不断蹦跳、嚎叫着,却都威胁不到高博等人,反而是落下之时砸死不少普通丧尸。 “动作快些!”高博催促几个白发苍苍的研究员:“这些丧尸反应很快,过不了多久就会开始搭人墙。” “是,是……” 几个研究员何时见过这种阵仗?心中害怕的很,但任务却还是要完成的。 他们几人让抬箱子的两个异能者将箱子放在天街之上,其中领头的研究员将自己的右手放在铁箱子的屏幕之上。 滴滴滴…… 铁箱子响起清脆的电子音,而后咔擦一声。 嘭…… 四面的箱体倒下,露出箱子内的存在。。 这箱子里,像是一个大号迫击炮,但无疑要精妙许多,炮身足有近两米长,旁边镶嵌着一个用来控制的平板电脑。 “这玩意儿可以让整个北城天街数十万丧尸陷入沉绵?”异能者们看的好奇,不少人开始小声嘀咕。 许是自己等人的研究成果被质疑,一个暴脾气老头子当即怒目而视:“你懂什么,这是高科技!高科技懂吗?” “你们这些家伙就会打打杀杀,我猜也是不懂的!” 不待对方回话,老头子如连珠炮一般道:“这可是咱们费心费力研究了半个月的成果,用这改良版的压缩粒子炮,将经过压缩的雾化嗜睡药剂轰入云层。” “而后其内的化学分子与云层发生反应,让云层降下蕴含嗜睡药剂的雨水,淋在丧尸的身体上、嘴巴里。” “只要喝入了嗜睡药剂,丧尸们必定会陷入沉睡!” “就算没有喝入,雨水蒸发后,雾化的嗜睡药剂升腾,被丧尸吸入体内,同样可以让他们沉睡。” “之前少司令用的那些绿色气体就是雾化嗜睡药剂,效果你们都见过了!” “哼哼,这计划天衣无缝,我们绝对可以成功!”老头儿兴奋的胡子都翘了起来,随即,他感觉天空一暗,不禁嘿嘿笑道:“你看,老天都在帮我们,这云层肯定很厚,雨量肯定够劲儿!” 然而,他却没看到站在自己对面的异能者们满脸惊骇,甚至有人完全吓呆了…… “这……这是……”异能者们惊骇万分的模样让老头儿感到有些不对,他回头看去,瞬间一屁股跌坐在地! 48 第四十七章·结局 《北城天街》48 第四十七章·结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49 49 《北城天街》49 49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