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生如蜉蝣陈先生 秋月坊坐落于大景南域,数十里间约莫有近三四百余户人家,虽说入户少了些,但却也尤为热闹。 坊市里人来人往,坐在街道旁的小贩喊着吆喝,酒肆里的老头正在给人打酒,脸上笑出了褶子,肉铺的屠夫正炖着骨头,企图以此来吸引来往的客人,来往的行人走在街上,时而驻足,时而又交谈几句。 “打酒。” 一双黑白皂靴踏入酒肆之中。 来者双手负背,着一袭青衣长衫,面容俊朗,有两缕发丝顺着脸颊垂下,腰间挂着一个葫芦。 “来嘞……” 酒肆的张老头答应了一声,接着便急匆匆的跑了过去。 见了来者之后,张老头却是顿了一下。 陈长生微微一笑,接着将腰间系着的葫芦递给了对方。 “你……” 张老头的话音戛然而止,他忽的僵住了,顿在原地。 陈长生看着面前的张老头,说道:“认不得我了?” “当然……” 张老头吧唧了一下嘴,有些呆滞道:“认得!” 陈长生道了一句:“秋月酿,先上一壶,葫芦打满。” “好…好。” 张老头答应了一声,接过陈长生的葫芦,接着便转身去打酒了,只不过相比起刚才他的神色中多了几分惧怕。 后来打酒的时候,他也有些颤颤巍巍的,似乎怕是有酒溅出去了,惹得这位‘陈先生’不高兴。 陈长生来到酒肆里坐下,张老头很快就将一壶秋月酿端了上来。 “先生您慢尝。” 张老头道了一声,眼里皆是敬意,还多了几分胆怯。 似乎是不愿意多跟这位先生说话,张老头转身就去给葫芦酒去了。 陈长生也不在意,接着便给自己倒酒。 酒水入喉,伴着阳春三月吹进酒肆里的风,他的神色之间也多了几分痛快。 他的目光扫向酒肆外面。 转眼又是三年,这几十年间,秋月坊也越发热闹了。 待张老头打好葫芦里的酒,坐在那酒肆里的先生已经喝了半壶下肚了,脸上也多了几分红晕。 “先生,酒打好了。” “放这吧。” “诶。” 张老头将葫芦放下之后就想走。 陈长生却是说道:“着急走做什么?坐下说话。” 张老头顿住了步子,尽管心里有几万个不愿意,此刻也不敢忤逆这位先生。 他小心的坐了下来,眼神里却是藏不住的胆怯。 陈长生笑了笑,说道:“有这么害怕我吗?” 张老头面露苦涩,说道:“我也一把年纪了,先生您就别吓唬我了。” 他的语气近乎哀求,更是有些无奈。 陈长生听后却是说道:“我一不是妖怪,二不是恶鬼,怎么又吓唬到你了?” 张老头看了他一眼,但却又很快挪开目光,他感觉浑身不自在,手砸在桌上,说道:“我十六岁初次见您,到如今有五十多年了,爹娘早已入土安生,我也六十有七,老的不成样子了……” 他抬起头,继续说道:“可陈先生你,却还是跟我十六岁时见你时一般模样。” “这叫我怎么不害怕?” 张老头低下头来,不敢看这位先生。 陈长生喝了口酒,说道:“瞧你那怂样。” 张老头吭哧吭哧的,好像是想反驳两句,不曾想,却是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来你这除了打酒还是打酒,你见我几时要害你了?”陈长生说道。 这话倒是没错,陈长生每三年来一次,每次都是如此,上一壶,再打满一葫芦酒,有时候坐下闲聊几句,有时候打完酒便走了。 张老头回忆起这些年的诸多事情,像是下定决心一般,咬牙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那先生您跟我说句实在话,您到底…是什么?” 他的目光看着陈长生,那副神色,却好像有种视死如归的感觉。 陈长生倒是感到有些意外,放下了手中的酒杯,说道:“这回,你怎么又敢问了?” 张老头轻叹一声,说道:“我都老的不成样了,也没两年活头了,还有什么不敢问的。” 陈长生想了想,说道:“你我也见过不少次了,也算是老熟人了,你不妨先猜猜看,我会是什么?” 张老头张了张口,说道:“不敢猜。” “我不怪你,猜就是了。”陈长生说道。 张老头思索了一下,咬牙道:“先生是妖?” “不是。” “鬼?” “也不是。” 张老头吧唧了一下嘴,又问道:“那就是…神仙?” 陈长生还是摇了摇头,却没有说话。 其实他自己都不知道算不算。 张老头眼巴巴的看着他,不是妖怪,不是鬼怪,也不是神仙,那会是什么?他着实是想不到了。 陈长生抬起头看向他,说道:“是蜉蝣。” 张老头顿了一下,问道:“蜉蝣是什么?”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什么都不是。” 实际上他并不是这里的人,只是一次意外将他送到了这里。 而这一切的源头,都在于一个蜉蝣雕刻。 那次考古,在他接触到枚栩栩如生的蜉蝣雕刻之后,就发生了意外,眼前忽的黑了下来,整个人也晕了过来。 等他再一醒来,就到了这里。 没有机遇,更没有仙人指路,而且不幸的是…… 他身上仿佛沾上了诅咒一般。 每三年时间,他只能醒来一天。 就好像是常人睡觉一般,只不过,他一睡就要睡三年,而在那三年里,陈长生也只有意识还是清醒的,但却感受不到自己的躯体,也看不到任何东西,听不见任何声音,只能思考。 每次醒来,在太阳初生之时,到了日暮之际,他就会再次死去。 如同蜉蝣一般。 在他的世界里,醒来的时间也不过才十八天,但实际上此界却已过去了五十四年。 就如面前的张老头一般。 之前见他时候还是那个懵懂青涩的少年,一转眼却已经白发苍苍,步路蹒跚。 这一切,就如同厄运一般缠绕在陈长生身上。 …… 张老头心中满是疑惑。 他想再问,可这个时候却又没了刚才那份勇气,再一感受,才发现自己背后却已冷汗直流,沾湿了衣服。 不敢再问下去了。 而陈长生到头来也没有解释所谓的‘蜉蝣’到底是什么,只是自顾自的喝着酒。 张老头就这么坐着,也不敢再说话。 酒肆里尤为沉默。 直到陈长生喝完了那一壶酒,这份沉默才被打破。 陈长生问道:“我记得,你好像不曾娶妻,所以也没个子嗣,对吧?” “是嘞。”张老头答了一句。 陈长生接着说道:“就没想着把你这酿酒的手艺给传下去?” 张老头回答道:“如今世道好了,坊里岁数小些的都去外边了,又有几个乐意留下来的学我这手艺的。” “那不成。” 陈长生摇头道:“你要是去了,这秋月酿,我岂不是没得喝了。” 张老头张了张口,说道:“您这不是为难我吗。” 陈长生笑了笑,道了一句。 “不为难你。” 酒也喝完了,他提起了酒葫芦系,起身似乎是要走了。 在陈长生起身的那一瞬间,张老头的心里也仿佛有快大石头落地了。 陈长生一只脚迈出了酒肆,却是忽的回头看向了张老头。 “三年后我再来。” 陈长生说道:“记得提早准备好秋月酿。” “诶。” 张老头连忙答应了一声,说道:“先生您慢走!” 在他的注视之下,那位先生慢慢的隐入了坊间,再也不见了身影。 张老头长舒了一口气。 回到酒肆之后,他便瘫坐了下来,一阵恍惚,半晌都没回过神来。 第二章:流云观道修观主 离开酒肆之后,陈长生提着那个酒葫芦去往了坊外。 在距离秋月坊十里地处,坐落着一座山峦,据传闻说,这山里面曾经来过神仙,神仙传下仙法,滴下三滴露水,化作了一处道观。 道观名为流云。 四十年前,流云观的老观主从山下收了三个孩子,各赐他们一个不得了的道号,玄天,玄地,玄黄。 老观主不懂道法,但口气却不小,天地玄黄,四个字,全都丢了出去,毫无规矩可言。 但就是这样一个口气极大的老头儿,却活了足足一百四十多年。 陈长生提着酒站在山门外。 三年没来,如今上山的路已经有了石阶,想来是三玄在这些年不断累起来的。 他迈开步子,踏上了那台阶。 一步也没有漏过,直到来到那山上的道观门前。 三玄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了。 转眼这么多年,他们早已不是当初的少年了,一个个脸上都带着皱纹,身形伛偻,已至暮年。 “见过陈先生。” 三玄齐声道了一句,恭敬俯身。 陈长生抬手道:“不必客气。” 玄天上前来,说道:“陈先生,师父他……” 他话没说完,却已低下头来,眼中多了几分落寞。 一旁的两位师弟也是如此。 陈长生见他们三人这般神色,忽的反应了过来。 “他死了?” 玄天闭上了双眸,道了一声:“无量天尊。” 陈长生一时有些恍惚,他看了一眼手中提着的酒,本想着坐下与那老道士闲聊几句,再小酌两口。 如今看来,恐怕是没有机会了。 陈长生叹了口气,说道:“带我去看看他吧。” “先生请。” 玄天带着陈长生朝着道观里走去。 顺着道观后面的一条小道,几人来到了后山上。 哪里矗立着一座孤坟,其碑上写道——流云观观主洪三才之墓。 陈长生站在墓碑前沉默许久。 洪三才应该是他如今见过最长寿的人了。 陈长生问道:“洪老观主仙逝前可有什么吩咐?” 玄天说道:“师父他让先生您来定夺。” 陈长生接着问道:“还有呢?” 玄地上前道:“师父还留下了一个疑问。” “问的什么?”陈长生问道。 “师父让我们问先生您……” 玄天迟疑了一下,说道:“可否求得长生?” 陈长生没有回答,又问道:“还有呢?” “没有了,师父问完这句便仙逝了。”玄天说道。 陈长生点头表示知晓,目光看向那座坟墓。 良久之后,他将手中提着的酒葫芦打开,倒在了墓碑前。 酒水流淌下来。 落在地上,再沁入地下。 没想到,这酒打来,却成了这般用途。 谁又想到转眼之间,就物是人非了呢,陈长生心里郁闷,对于缠在他身上的诅咒,也越发讨厌了起来。 葫芦里的秋月酿流干了,陈长生慢慢回过神来。 陈长生无奈摇头,对着那孤坟墓说道:“我还以为你能活再活个十几年呢。” “洪三才啊洪三才,亏你叫这个名字,天地人三才,你是一样都没求得,到死的时候还在执着于这样的问题,你又不是蠢,又怎么会想不到呢。” 后方的三玄左右看看,都有些不解。 先生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陈长生收回目光,他转过身来,看向了面前的三玄。 “你们师父修了一百四十七年的仙,到头来却不如常人活的逍遥自在,终究难过。” “我与你们师父也算故交,他虽交代下来让我来安排你们三人,但事情始终不该由一个外人来决定,这不合规矩。” 陈长生道:“所以,往后种种便由你们自己决定吧,要走要留,都随你们的遍。” 玄天听到这话仿佛有一块大石头落地。 他长舒一口气,拱手俯身道:“谢陈先生成全。” 陈长生摆了摆手,又看向玄地,问道:“你呢?” 玄地说道:“我与玄天师兄同路而行,去往人间。” 陈长生点了点头,接着看向玄黄。 “玄黄,你们三个之中,你年纪最小,你又作何打算?” 玄黄顶着一头白发,面容枯槁,却与那两位师兄不同。 “玄黄想留下来守着道观。” 陈长生看着面前恭敬的玄黄,半天没有说话。 其实,洪三才并没有修得仙道,只是单纯的长寿,活了一百四十多年罢了。 “为求长生?”陈长生问道。 玄黄摇了摇头,说道:“为了传承。” 他继续说道:“自我上山以来,已有四十八年岁月,想来我应当也能像师父那样,再有四十八个春秋,将传承留下,足够了。” 陈长生笑了一下,说道:“你最像你师父。” 玄黄笑道:“两位师兄也总这样说。” 陈长生却是道了一句:“你的两位师兄都是聪明人,只有你最蠢。” 玄天和玄地听到这话都不禁低下了头来。 玄黄却是道了一句:“先生教训的是。” 陈长生摆了摆手,说道:“你自己愿意就好,你若是待在山上,我也管不着你。” 玄黄舒了口气,俯身道:“多谢先生。” 陈长生目光扫过几人,他长舒了一口气,说道:“该下山的便下山去吧,想留下来的留下来便是,就这样吧,免得唠叨。” 玄天和玄地拜过陈先生,没有半刻逗留,便下山去了。 …… 山上观中便只留下了陈长生与玄黄两人。 陈长生与玄黄站在道观门口。 而玄天玄地已然走在了下山的石阶上,年过半百的他们步路蹒跚,却又好像是解脱一般。 “无量天尊……” 玄黄长叹一声,说道:“两位师兄自将找到他们的道。” 陈长生笑道:“那是人间极乐。” 玄黄说道:“先生,人间极乐,应当也是道吧?” 陈长生想了想,点头道:“这话倒也不错。” 人间红尘,何尝不是极乐呢。 他看了一眼天色,见时候已经不早了。 “时候不早了,陈某也该走了。” 玄黄点了点头,恭敬的道了一句:“陈先生慢行。” 陈长生迈开步子,走上了下山的台阶。 玄黄心有疑惑,在陈长生要走之际喊住了他。 “陈先生。” 陈长生顿住步子,回头道:“可还有事?” “玄黄可否问先生一个问题。” 陈长生点了点头。 玄黄继而问道:“先生的答案到底是什么?” 陈长生看着他道:“你不求长生?问这个做什么?” 玄黄笑着说道:“若有答案,我也好有个念想。” 陈长生看了他一眼,片刻后说道:“答案在我的字里。” “长生久视,陈某取长生为字。” 玄黄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错愕,问道:“所以,先生可是求得长生了?” “不曾。”陈长生却是否认了。 蜉蝣,算不得长生。 陈长生见玄黄目光执着,却又忽的改口道:“而是长生在我。” 玄黄愣了一下,却见陈先生已然回头往山下走去,那一袭青衫已然行至拐角,再也不见身影。 他忽的有些恍惚吗,耳畔也不断响起了陈先生最后说的那句话。 玄黄抬起头来,看向了那天边的黄昏 似是心有所感,道了一句:“无量天尊……” 第三章:来去无踪上仙也 陈长生走在那官道之上。 抬头所见,是即将坠落而下的黄昏,似要将这周围的山峦都给染红。 陈长生晃了晃葫芦,里面的酒一滴都没有剩下。 秋月酿原是打来想与那老道士共饮的,到头来却被那老道士一个人给‘喝’了个干净。 “害我没酒喝。” 陈长生轻声叹了一句,吐出心中不快。 虽然他早已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但当知晓之际,还是会感到万分不快。 可生老病死本就是人间常态,他也没有任何办法能够阻拦这一切。 这大概是他最不痛快的一天了。 陈长生索性找了棵树坐了下来,静静的等待着夜幕的降临。 等那落入彻底淡去,他也该继续下一个三年了。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道声音传来。 “陈先生怎会坐在这里?” 陈长生睁开双眸,看了过去。 来者身着官袍皂靴,面覆黑鸦面具,然而却没有双腿,犹如一缕魂魄一般飘在陈长生的眼前。 陈长生眼中闪过一丝错愕,他有些不解,为何这东西会找上他,而且还喊了他一声陈先生。 陈长生强装镇定,起身问道:“敢问巡游…寻我何事?” 来的不是人!但也不是鬼! 而是这秋月坊城隍庙的阴司巡游! 介于人鬼之间,称为鬼神。 陈长生前些年醒来的时候就在秋月坊见过几次,后来还去城隍庙拜会过,只不过并没有跟这些阴差巡游搭过话。 面具下的日巡游发出了笑声,接着却是伸出手来揭开了面具。 在那面具揭开的那一刻,陈长生却是忽的一愣。 巡游拿着面具,看着陈长生笑道:“先生莫非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 陈长生身形微顿,眼中难以掩饰的惊愕。 “你你你……” 陈长生回过神来,他吧唧了一下嘴,问道:“你怎的成了阴差了?” 洪三才笑道:“生时功德有数,城隍大人便提拔贫道成了阴司巡游。” 陈长生听到这话神色一顿。 然而下一刻,他却是忽的大笑了起来。 洪三才疑惑道:“陈先生笑什么?” 陈长生笑着说道:“陈某以为你已经死了呢,那秋月酿都洒在你坟前了,谁知你这时候却又忽的出现,还成了阴差,洪三才啊洪三才,陈某险些被你耍了一通啊。” 洪三才也笑了起来,接着解释道:“贫道也并非有意欺瞒先生,只是巡游也需日夜更替,贫道也只能趁着黄昏之时才能抽空前来面见先生,先生莫怪。” 陈长生的笑容收敛了一些,说道:“没死就好。” “死了。”洪三才说道。 陈长生道:“死了一半。” 洪三才无奈一笑,点头道:“先生说什么便是什么吧。” 陈长生笑了笑,却是忽的看向了天边。 那黄昏落日,已然落下山一半了。 他不禁说道:“可惜了,你来的不是时候,若早些来,咱们还能坐下多聊几句。” “贫道倒是觉得时候正好。” 洪三才上前坐下,与陈长生对坐而谈。 陈长生问道:“正好?” 洪三才说道:“往年今日,贫道与先生坐于流云观前,一葫秋月,论长生仙道,可惜世事无常,如今贫道非人,但却还能与先生对坐而谈,还有什么不是正好的呢。” “是极是极。” 陈长生点头一笑,说道:“可惜今年没有秋月酿,要不然还能小酌两杯。” “时间还长,下次一样也能与先生痛饮。” “说话算话。” “那是自然。” 两人对视一笑,老友相见,总是有些说不完的话。 洪三才也想不到自己死后会成为阴差,甚至还能再次见到陈长生,一切自有一个‘缘’字。 洪三才问道:“如今成为巡游,贫道反倒是想明白了许多事,原是贫道生前从未寻得那长生仙道,虽活了一百十四余载,但说到底也只是长寿罢了,只有先生你,才是真的寻得了长生仙道。” 陈长生听到这话问道:“何以见得?” “没有别的解释。” 洪三才说道:“贫道与先生相识五十余载,先生不老,不死,甚至连阴司簿册中都寻不到先生的名字,唯有上仙才会如此。”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我看我像吗?” “不是像,而是就是。” 洪三才答道:“若非如此,先生又如何能看的到我呢。” “我生来便看的见鬼神。”陈长生说道。 洪三才却是说道:“独具慧眼,亦非常人。” 陈长生玩笑道:“说白了你就是不把我当人看呗。” “不是这个意思。” 洪三才哭笑不得,接着说道:“贫道是觉得可惜,生前明知仙人在前,却始终悟不到仙道,大概是没有仙缘吧。” “我可不是仙人。” 陈长生摇头否认,然后撇开话题道:“所以你这话的意思是,认命了?” 洪三才点了点头,说道:“认命了。” 陈长生微微点头,说道:“生时英杰,死后枯骨,人往往在最后一刻才会认命,此为常人之道。” “先生所言极是。” 说话之间,那落日又下去了一半。 天色也愈发阴沉了起来 洪三才顿了一下,却又开口道:“先前出坊之时,城隍大人曾问过贫道关于先生的事,同有一事托我与先生商量。” 陈长生愣道:“城隍大人?托你跟我商量?” 洪三才说道:“其实城隍大人很早就知晓先生您的存在了,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想找机会与先生见一见,又怕怕叨扰了先生,所以一直犹豫,这才托贫道来请先生。” 陈长生听到这话有些受宠若惊,说实在的,他真不是什么上仙,纯粹就是身上的诅咒才让这些人产生了一些错觉。 看起来,秋月坊的城隍也误会了! 这可怎么办…… 洪三才笑道:“贫道成为巡游,说不定也是拖了先生的福呢。” 陈长生摆手道:“跟我可没关系,是你自己生前行善积德,才有了这个机会。” 洪三才却是不认同,他始终认为自己是沾了陈长生的光。 洪三才也没继续往下说,而是回归正题道:“陈先生不如先给贫道个答复,我也好告知城隍大人。” 陈长生转头看向天边。 落日只余下了些许轮廓,很快就要沉下去了。 他倒也想去见见城隍大人,一来是见识一下这个世界的城隍,二来则是想寻找一下有没有什么办法能破除自己身上蜉蝣的诅咒。 “时不待我。”陈长生不禁摇头。 “时不待我?” 洪三才眨了眨眼,有些不解。 “嗯。” 陈长生回过头来,说道:“既是城隍大人有请,陈某自当前去,不过今日恐怕不行了。” “那是何时?” 陈长生答道:“恐怕得到三年之后。” 洪三才听后点了点头,这与他料想的差不多,陈先生一直都是如此,每三年便会来见他一见。 最后一抹余晖就要落下。 陈长生打了个哈切,一股困意袭来,说道:“我该走了。” “三年后的今日,陈某定当赴宴。” “我送送先……” 洪三才就要起身相送,然而下一刻,他却是忽的呆住了。 在那最后一抹余晖落下之际。 陈长生的身影忽的变的虚幻起来。 洪三才眨眼以为是自己眼花了,然而,这一切,却又是确确实实发生在他眼中了。 天色暗淡。 陈长生的身影竟像是飞沙一般,在一阵风吹过之际,散落而去。 仅是眨眼之间,便再无踪影。 洪三才神色错愕,好一半晌才回过神来。 “来去无踪,果真上仙也……” 第四章:匆匆三年再临酒肆 “最难熬的时候又要来了……” 算起来,这已经是他第十九次死了,对于这些,他也早已习以为常了。 多死两次,也就习惯了。 陈长生再次失去了对外界的感知,接下来,就是无边无际的黑暗了。 相比起来,这才是最难熬的。 这与做梦完全不同,因为意识是醒着的,就好像是深夜里的人们会不断的质问自己一般,内心诞生出来的恐惧,比外界来的,更加磨人。 陈长生第一次处于‘死’的状态的时候,险些就疯了,不过好在是熬过来了,后来再经历的时候,也就习惯了不少。 到如今,他也能平静面对了。 在意识存在的这段时间里,他时常会想一些哲学问题,要么就是回忆一下上辈子,或者是展望一下外面的事。 有时候无聊,也会琢磨一下怎么摆脱这个诅咒,总之就是不能让自己闲下来。 如此,便又能熬过一个轮回。 …… 在那城隍庙门口。 城隍大人在门口辗转,是不是看着外面,心中有些焦急。 直到一位日巡游的身影出现在他的眼中,城隍大人才抬起头来,快步迎了上去。 洪三才恭敬道:“城隍大人。” “那位先生怎么说?”城隍大人焦急问道。 洪三才起身答道:“回城隍大人,陈先生他答应了,不过……” “不过什么。” “先生他说,得等到三年后的今天,才能来赴宴。” 城隍大人听后心中悬着的心总算落了下来。 “能来就好,能来就好。” 城隍大人脸上露出了笑意,他轻抚白胡,也不再像之前那样紧张。 他将目光投向了洪三才,说道:“做的不错,上一任阴鬼使功德圆满,已入轮回,如今位置正好空缺,你接下来,便任阴鬼使吧。” 城隍之下分四司三使,而阴鬼使便是三使之一,掌管日巡游与夜巡游,职位就如同衙门里的捕头一般。 洪三才听后连忙跪地,“谢城隍大人提拔!” 城隍大人双手负背,说道:“起来吧,往后做好自己的事就行,另外,你再跟我聊一聊这位陈先生,如何?” 洪三才心中明白了过来,答应道:“遵令。” 他心道果真如此。 自己就是沾了陈先生的光。 如今看来,陈先生比他想想的还要厉害的多,甚至于城隍大人都要这般想方设法的去请。 想到这里,洪三才不禁想起了生前与陈先生对坐长谈的日子。 这般看来,只是自己没这仙缘罢了。 自己抓不住,怪不得别人。 …… 时光匆匆,岁月轮转。 张老头依旧开着他那酒肆,那一日见了陈先生,他问出了自己许久都不敢问出来的话,为此他还担心了好些日子,但当他慢慢回味过来的时候,却又感觉没那么害怕了。 他又想起了陈先生说的,想想的确该给自己这手艺找个传下去的人,可如今自己年老,子嗣是不可能了,只有慢慢找了。 而当初的流云观观主洪三才,则带着一众日夜巡游,游走在人鬼之间,维持着秋月坊的安宁。 说起来,这样也算是长生了,只是不再是人罢了。 而那流云观中留下的玄黄也成为了流云观新的观主。 在先生走后第一年。 秋月坊所属的安宁县遭了一场大雪。 这场大雪非同寻常,光是秋月坊,就有十余户人家的屋子被厚重的积雪压塌,更有不少人户一觉之下,就再也没有醒来,活生生被冻死在了梦里。 官府与坊间市民即刻组织起了抗灾,虽说好转了不少,但也有不少人因为这一场大雪流离失所。 也是在这一年,那流云观中的道长下了山,从山下带了五个孩子上了山,四男一女,都是孩童。 又是新的一个轮回。 而身为鬼神的洪三才也知晓了这件事,为此还亲自回山看了一眼。 见观内再次焕发生机,他心中也不免舒畅了不少。 冬去春来。 不少人死在了冬日里,而活下来的人,仍旧要面对新的生活。 安宁县各坊都出现了不少乞丐,这些人都是在那场大雪中无家可归的人,命好没被冻死饿死,就成了乞丐。 而秋月坊酒肆里的张老头也在开春的这一年收留了一个小乞丐。 代价则是半块糠饼。 张老头眼光不错,小乞丐很是能吃苦,才初春的时候天气阴冷,跟着他去坊外山涧挑水,没说过一个累字。 也算是捡到了一块宝。 大灾过后,民生逐渐恢复,安宁县也重回了往日的平静。 坊间的树下总有闲人围坐,谈论趣事,茶馆里人声鼎沸,热闹非凡,连同着那桥边的面馆,一样也热闹了起来。 ———— 转眼间,便是三年岁月…… ———— 在某一日里,城隍庙忽然关了门。 据说是有鬼神托梦给了县令大人,安宁县的县令大人亲自来了一趟秋月坊,命人封锁了城隍庙周边,三日之内不准任何人接近城隍庙。 这一切,都是为了等待某个人的到来。 当初张老头收留的小乞丐如今已至舞象之年,头顶戴着一个毡帽,一副小二模样,看着壮硕,皮肤也黑黑的。 而张老头收留他之后,给他取了新的名字——小六。 一双皂靴踏入酒肆。 来人将那葫芦放在了台上,说道:“秋月酿,先上一壶,葫芦打满。” 小六看着递上来的酒葫芦,见那大小,有些为难道:“客官,近些日来秋月酿卖的多,剩下的,恐怕打不满这个葫芦。” “不够了?” 小六听到这一道声音,抬眼看去。 只见那青衫先生回头来,看向了他。 小六有些恍惚,在秋月坊这么多年,他从未见过这般气质儒雅的人,连那面容,看着都给人一种清净之感。 陈长生见此人年岁不大,于是便问道:“你们家掌柜呢?” 小六回过神来,说道:“我们家掌柜的去打油去了,一会就回来了。” 陈长生想了想,说道:“那我便等一会就是了。” 小六点了点头,招呼着陈长生进门。 “先生您先坐。” 小六问道:“先生喝茶,还是喝酒?” “来酒肆自然是喝酒。”陈长生笑道:“葫芦打不满,但上一壶,总是有的吧?” “有的。” 小六答应了一声,说道:“先生且等上片刻。” 陈长生摆手道:“去吧。” 小六接着便打酒去了。 陈长生则是坐在酒肆里打量了起来。 别说,变化倒是挺大,张老头还将这酒肆给修缮了一翻,看着规矩了不少。 而小六则是时不时看向那位先生,他心想着这般谈吐气质,这位先生定是不凡,万万不可怠慢了才是。 第五章:故人相见万分喜悦 小六端上了酒水之后便在一旁候着。 陈长生尝了一口,细品之下,却是尝出了些不同来。 这酒的确是秋月酿,但那韵味却是差了几分。 他问道:“这酒,不是你们家掌柜酿的吧?” 小六上前答道:“回先生的话,是掌柜的看着酿的。” “那就是你酿的咯?” “也算吧。” 陈长生听后说道:“你是张老头收的徒弟?” 小六摇头道:“掌柜没收我做徒弟,我是掌柜的捡来的,平时就在酒肆里打杂,掌柜的管我一口饭吃。” 陈长生心中明白了过来,原来这张老头还挺有心眼的。 “原来如此。” 也难怪张老头会留这么一手。 小六问道:“听先生的话,似乎跟我们掌柜是旧识?” 陈长生喝了口酒,说道:“算是吧,以往经常来喝酒。” 小六点头,接着说道:“先生应该不是秋月坊的人吧?” “很明显吗?” “也不是明显,小的从出生就一直在秋月坊,上到县令老爷,下到街边乞丐,大大小小的都见过,但却从来没见过像先生你这样气质非凡的人,所以才说先生不是秋月坊的人。” 陈长生自嘲般笑道:“气质?顶多一身痞气吧。” 小六眨眼道:“可是先生真的很不一样啊。” 陈长生抬手正要说话。 却听外面传来了一道苍老的声音。 “小六!过来端油!” “来了!” 小六答应了一声,对陈长生道:“先生且稍等片刻。” 陈长生点了点头,也不再说话。 他回过头看去,只见那酒肆门口走进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走路一瘸一拐的,似乎是伤到了右脚。 “掌柜的,我来。” 小六接过了掌柜手里的油坛,就要往里抱。 张老头将油坛递了过去,一抬头却见酒肆台摆着一个熟悉的葫芦。 他微微一愣,身形也跟着一颤。 小六说道:“对了掌柜,有位先生说是您的旧识。” 张老头听到这话心里越发有些不安了,他视线一偏,就看到了坐在酒肆里喝酒的陈长生。 张老头顿时就感觉有些腿软,走不动道了,眼里也冒起了金星。 陈长生望着门口的张老头,说道:“怎么腿还瘸了?” 张老头张了张口,他迈开步子。 小六不知道怎么个情况,他连忙将油坛放在了台上,上前去扶掌柜。 “掌柜的,小心些。” 张老头在小六的搀扶之下,来到了陈长生的面前。 “……陈先生。” “先坐。”陈长生道。 张老头看着面前的陈长生,犹豫了片刻之后,坐了下来。 张老头坐下之后,却又没感觉那么害怕了,看陈长生的目光里甚至是多了一抹难得的喜悦。 他回答说道:“前年下了场大雪,这腿得了寒症,没治的好,就瘸了。” 陈长生低头看了一眼,说道:“你这是老了。” 张老头点头道:“我是个凡人嘛,肯定不如先生的。” “我可不是这个意思。” 陈长生笑了一下,看了一眼桌上的酒,说道:“上次走的时候我可是让你备着酒来着,你给忘了?” 张老头说道:“没忘,我特意给先生您留着呢。” 说着他便招呼身旁的小六道:“小六,你去把窖里那坛秋月酿拿出来。” 小六顿了一下,说道:“掌柜您不是说……” 张老头说道:“这位先生就是我说的那个人。” 小六看了先生一眼,不禁有些恍惚。 掌柜的还有这样一位老朋友? “愣着干嘛?”张老头道了一句。 “我这就去。” 小六回过神来,接着就转身去拿酒去了。 陈长生看着小六离去的身影,说道:“你眼光挺不错的嘛。” 张老头咧嘴一笑,说道:“误打误撞了。” 陈长生说道:“他在你这多久了?” “满打满算,两年多了。” “这么久了啊。” “嗯,学了七七八八。” 陈长生看了他一眼,笑道:“是他学了个七七八八,还是你特意留了一手?” 张老头倒也没有掩饰,承认道:“瞒不过先生。” “说到底不是自己亲儿子,留一手也是人之常情。” 张老头却是觉得有些意外,说道:“我还以为先生你说我做的不对。” “有什么不对的?” 陈长生说道:“我要是你,我也留一手,能活到这个岁数不容易,要是来一出徒弟饿死师父的事儿,还没饿死都得被活生生气死。” 张老头听后心中舒畅了不少,其实说起来,他一直对这件事耿耿于怀的,他觉得是自己老了,做人也更加小气了,但实际上,这只是人之常情罢了,他想不通罢了。 小六将那坛尘封许久的酒端了出来。 “掌柜。” “先打一壶上桌。” 张老头说道:“记得将先生的葫芦装满。” 小六点头答应了一声,接着便开始解酒坛的封纸打酒。 很快一壶秋月酿就端上了桌。 陈长生喝了一口,心满意足道:“这才对味嘛。” 小六说道:“掌柜每年都会自己亲手酿一坛放着,过了时候就给卖了,然后又重新酿新的。” “多嘴!” 张老头冷了他一眼,说道:“打你的酒去!” 小六抖了一下,连忙走开去打酒去了。 陈长生说道:“又不是什么不能说的。” 张老头吧唧了一下嘴,说道:“我是怕先生知道了,往后就不肯来喝酒了。” 陈长生笑了一下,说道:“原本还可以不来了,但你这句话一说出来,我就不得不来了。” 张老头咧嘴笑道:“巴不得先生来喝酒呢。” 陈长生往嘴里灌了口酒,将那酒壶放下,抬眼看向张老头道:“你现在真的是一点不害怕我了。” 张老头直言道:“刚才进门才看到陈先生的时候是有点怕的,估计是前几年怕习惯了,但坐下之后,就感觉没什么好怕的了。” “越老越有胆量,这话不假。” “其实也不是。” 张老头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我今年,有七十了,如今这世道,能活过六十,都算是高寿了,这人呢,一旦活久了就觉得没意思,因为当初的那些故人一个个都走在了自己前面,到如今,也只剩下陈先生你一个人。” “往年瞧着害怕,现在看着,反倒是有种故人相见的欢喜。” 陈长生听到这话心里倒是挺不是滋味的。 当孤独感充斥着一个人内心的时候,往日的胆怯与恐惧全都在这一刻放了下来, 只当是故人相见…… 万分喜悦。 第六章:城隍托梦迎先生 小六打满了酒,而那桌上的一壶秋月酿也见底了。 就在喝酒这片刻,陈长生跟张老头聊了许多东西,无非就是一些往事。 张老头说起了当初初见陈先生时候被先生逗弄的时候,那时他才十八九岁,又说起了四十多岁时,因为陈长生不曾变老,而逐渐感到害怕的事,总是有说不完的话…… 小六则是感到怪异,心中嘀咕着:“真是怪了,掌柜的以往可没这么多话的。” 陈长生起身,将那酒葫芦接过手中。 他站起身来,步子有些踉跄,说道:“我送送先生。” “你还是坐着吧。” 陈长生说道:“腿脚不好,就少动弹。” 张老头咧嘴笑了一下,说道:“不动弹那不是死了吗。” 陈长生只是看着他笑了笑,他拿着酒葫芦,道了一句:“走了。” 张老头送到了门口,说道:“陈先生慢走。” 小六站在了张老头的身边,同时也在看着走出门的那位先生。 说实在的,他就从未见过这样有气质的先生,不管是头顶的青天老爷,还是有名的文生大家,都不如这位先生看着舒服。 张老头顿了一下,喊道:“先生下次还来吗?” 陈长生听到这话顿住步子,回过头来。 “来!” 张老头再次笑了起来。 陈长生回应一笑,提着那酒葫芦远去了。 他走着,心中感到些许欣慰。 这么多年来,他的朋友压根就没几个,而当初怕自己的张老头,如今也将他当做了友人。 是好事,再好不过的好事。 小六问道:“掌柜,这位先生好不一样。” 张老头看着陈长生的背影,说道:“若是一样,他也不是陈先生了。” 小六听的有些似懂非懂,问道:“什么一样?什么不一样?掌柜我好像没听懂。” 张老头说道:“以后你就明白了。” 陈长生的身影消失在了街道上。 张老头也慢慢回过了神来,他想了一下,对身旁的小六道:“你跟我进来。” 小六点了点头,老实跟在了的张老头的身后。 他并不知道,自己将面对的是什么。 但在这一天之后。 小六,成了张小六。 …… 陈长生才出酒肆不久,他本是打算去流云观看看的,也不知道玄黄还在不在山上。 然而还没出坊,却被几位巡游给拦住了。 两位戴着面具的日巡游来到陈长生的面前,恭敬拱手。 “敢问可是陈先生?” 陈长生看着面前的巡游,连忙拱手道:“正是在下。” 两位巡游见陈长生这般客气,连忙将手和头都放下去了些,说道:“城隍大人命我等来请陈先生赴宴。” “这……” 陈长生见这两位巡游这般恭敬,一时有些不自在。 城隍又是亲自派人来请,他也不好驳了人家的好意,只是这流云观,怕是只能下次再去了。 “那就劳烦两位巡游带路吧。” “先生请。” 陈长生便这么跟在两位巡游的身后朝着秋月坊的城隍庙去了。 巡游这时开口道:“若是路上有官差阻拦,先生便说‘今日是为赴宴而来’,官差自会放行。” 陈长生点头道:“好。” 秋月坊其实不算太大,加起来,也不过百十余户人家,穿过一坐石桥之后便能看见城隍庙的所在。 而在靠近城隍庙的位置,陈长生却被几个官差拦了下来。 “站住!” 官差腰间挎着刀,脸色阴沉,说道:“衙门有令,任何人不得靠近城隍庙。” 陈长生目光看了一眼身旁的两位巡游。 尽管巡游站在陈长生的身边,但官差却也只能看到陈长生一人。 陈长生便按照巡游之前说的答道:“陈某今日是为赴宴而来。” 几位官差对视了一眼,接着便商量了起来。 “是他吗?” “应该就是了,县令大人当初就是这么说的。” “那我们放行?” 陈长生看了他们一眼,说道:“我可以过去吗?” 几位官差左右看看,接着便让开了路来。 陈长生见状道了一句:“多谢。” 说罢,他便从一众官差之间走了过去。 而那巡游,则是穿过了官差的身体,跟在陈长生的左右。 陈长生问道:“为何会有官差阻拦?” 巡游答道:“先生有所不知,庙里向来香客不绝,城隍大人知晓先生要来,所以事先给县令打了声招呼,将城隍庙周边给封锁了。” 陈长生问道:“打了声招呼?如何打招呼?鬼神也能现身凡人眼前吗?” “自然是不能的。”巡游答道:“是城隍老爷亲自托梦。” 巡游的话云淡风轻的,好似见怪不怪,但陈长生听后却是心中怔了一下。 托梦啊…… 这就是鬼神手段。 今日的城隍庙大门紧闭,香客也不得入内。 而陈长生到的时候,秋月坊城隍就已经站在城隍庙的门口迎接了。 秋月坊的城隍老爷留着白胡,身着黄蓝衣袍,面露威严之色,但当他看到陈长生的时候,那般威严却是荡然无存。 陈长生抖了抖袖子,拱手道:“陈长生,见过城隍大人。” 城隍大人反倒是吓了一跳,连忙去扶陈长生,说道:“不敢不敢!该是小神见过先生才是。” “这……” 陈长生见城隍大人恭敬的样子,一时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是不是哪个环节不对? 就算误以为我是什么得道高人,但身为一介城隍,也不至于做的这般客气吧? 城隍接着便有请道:“秋月坊城隍茂公九请先生入宴上座!” 陈长生心中不禁一叹,心想着误会大了,但也硬着头皮继续装道:“城隍大人先请。” “不不不,先生先请。” 陈长生见此情形,有些哭笑不得。 阴差推开了城隍庙的大门,陈长只得迈步,先一步踏入了庙中。 而之前给陈长生放行的一众官差始终都没回头看过一眼。 是县令大人下了死命令,所有人都不能回头看,以至于,他们什么都没看到。 但在那远处桥上,却有个身着麻衣的孩童看着这一幕揉了揉眼睛,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门,自己开了?”麻衣男童愣了一下,连忙跑回了家去。 他有些被吓到了。 陈长生进入城隍庙之后,就看到庙中已然摆好了一桌好酒好菜。 城隍命一众阴差退下,转眼之间,院里就只剩下了陈长生跟城隍。 坐下之后,陈长生感到有些不太自在。 他一介凡人,面对城隍还是有些压力的。 城隍落座之后笑道:“先生今日能赏脸赴宴,是秋月坊城隍庙之幸事。” “城隍大人言过了。” 陈长生无奈一笑,说道:“陈某没那么大的能耐的。” 城隍却只认为是陈长生平时行事低调,谦虚之言,根本没放在心上。 接着城隍就给陈长生倒酒。 陈长生这个时候才注意到,城隍的手是凝实的,与一众阴差巡游不同,双腿也是真实存在的。 他有些不解。 先前进门的时候,他似乎没看到有双腿啊。 真是怪了。 鬼神也有实体? 第七章:人仙鬼仙皆是仙 陈长生问道:“城隍大人能显化人身?” 城隍答道:“不瞒先生,虽说小神香火微薄,不过显化真身,还是做的到的。” 陈长生听后连忙摆手道:“不是,城隍大人误会了,陈某不是这个意思。” 城隍却好像并不在意的样子,说道:“香火微末也是实话,先生无需介怀的。” 他似乎认为陈长生就该这样说他才是。 毕竟堂堂上仙,又怎会在意他这个小小的城隍呢。 陈长生听后心中又是一叹。 这找谁说理去。 如今都到了这个地步了,也只能硬着头皮装下去了。 “我敬先生一杯。” 城隍给陈长生倒上了酒。 陈长生也不敢怠慢,两个人对饮了一杯之后。 城隍便招呼陈长生道:“先生吃菜。” “好。” 陈长生点了点头,尝了尝面前摆着的菜。 一共十三道菜,鸡鸭鱼肉各色皆有,不仅如此,一旁还摆着鲜甜的瓜果,饭后解腻。 这般排场,真让陈长生有些受宠若惊。 陈长生尝了道菜后,开口问道:“城隍大人在职有多少年了?” 城隍想了一下,说道:“大概,三百余年吧,不算长,小神生前本是秋月坊的坊正,平生积德行善,尚有功德,死后便继任了城隍之位。” “不过,先生可别再唤我大人了,老夫真的经受不起啊。” 三百年多年,还不算长…… 陈长生眼角微微一动,但又很快平静了下来,接着说道:“不如陈某便唤城隍大人为老城隍,如何?” “这……”老城隍想了一下,点头道:“也可。” “善。” 陈长生将那腰间的葫芦放在了桌上。 “老城隍特意赴宴招待陈某,并且,还等了三年之久,陈某受宠若惊,不过陈某却只带了一葫芦酒来,还望老城隍莫要嫌弃。” “岂敢岂敢,小神能与先生共饮,已是幸事。” 秋月酿倒出,城隍闻着酒香,尝了一口。 随后便反应了过来,说道:“这是西桥酒肆的秋月酿?” “正是。” 陈长生说道:“那酿酒的张老头与陈某是因酒结缘,陈某每次来此都要打上一葫芦。” 老城隍说道:“先生当真随和,游于市井,实乃上仙风范。” 陈长生听后摇头道:“上仙还称不上。” 老城隍也没多想,举杯说道:“与先生共饮。” “请。” 觥筹交错,推杯换盏。 酒水配着这一桌子饭菜,话匣子也算是打开了。 陈长生与老城隍又聊起了流云观。 老城隍说道:“前年大雪,流云观观主在坊间收了五个落魄孩子上山,也算是功德无量。” “五个?” 陈长生不禁说道:“如今都还安好?” 老城隍却摇头道:“五个孩子,有一个在雪化的时候冻死了,另外四个则是平安活了下来,如今正在流云观中。” “命途多舛。”陈长生摇了摇头,不禁一叹。 老城隍点头道:“生死已是常态,有些人命数如此。” “老城隍也信命数?”陈长生问道。 老城隍听到这话后顿了一下,他认为陈长生这是在考验他。 他仔细思索,然后答道:“信也不信,凡人命数早成定律,但亦有破命数而成之人,就好像先生,就在命数之外。” “而小神的命数,则是等着功德圆满的那一天,携福禄在身,轮回转世,或许能得一世好命。” 陈长生听后思索了一下,摇头道:“老城隍认为,自己仍为跳出命数?” 老城隍点头道:“纵使成为城隍,亦无法逃脱这命数。“ “我也不瞒先生,小神守护此地已有三百余载,虽有香火,也铸金身,但至始至终,我都无法离开这里。” “想方设法请先生来,也是想求先生为小神指条明路,如何才能跳出这命数之外。” 陈长生也清楚今天肯定会有这一劫。 但说实话,他哪里懂这些啊。 什么命数,什么长生,都是胡说八道的,他一介凡人,又能懂什么。 怎么办? 陈长生心中有些犯难,他使自己冷静下来,思索起了对策。 “陈先生?” 老城隍见陈长生久久不答,于是便退了一步,说道:“许是小神唐突了,先生莫怪。” 陈长生抬起头来,说道:“并非如此。” 如果他今天不答的话,搞不好会被怀疑,而且陈长生今日来也是有所求的,不能就这么放过这次机会。 紧接着,陈长生开口道:“其实在陈某看来,老城隍你或许想差了。” 老城隍听到这话顿时激动了起来,连忙问道:“敢问先生,差在何处?” “命数乃是天定,不过……” 陈长生说道:“老城隍难道觉得,自己成为城隍亦在命数之中?” 老城隍顿了一下,神色错愕,“先生的意思是……” 陈长生继续说道:“或许并非如此。” “所谓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亦为,有一线之机,老城隍生前行善积德,故而有机遇成为城隍,这何尝不是从千万人中寻得了那一线之机,跳出了命数呢?” “生死无常,而仙之一字,亦是从那千万人中,得那一线之机,二者其实在本质上并无区别。” “仙人修行,以天地元气入五脏,故而长生,而鬼神修行,则以香火为食,庇护万民,故有功德入体,成就功德金身,成长久之道。” 老城隍细细思索陈长生的话。 他的眉头紧皱,似乎有些想不清楚这里面的道理。 陈长生于是便继续开口说道:“仙以灵入体是修行,鬼神以香火入体,何尝又不是修行?” 老城隍听后大为震撼。 他抬手道:“先生是说,鬼神亦有机会得道成仙?” 陈长生点了点头,说道:“你走不出这里的原因,其实就好像是修为匮乏的仙人,看不到更高的层次,待你香火功德再进一步,人世何处不能游?” 老城隍嘶了口气,但转念一想,却又问道:“可这些年来,我这香火功德,却并未有多少增长,这可如何是好?” 陈长生说道:“仙有道心,道心坚毅,便能一往无前,可老城隍你却并未坚定自己的心道。” “陈某且问老城隍一句。” “人仙是仙,那鬼仙,何尝不是仙呢?” 老城隍顿在原地。 他嘴唇微张,有些说不出话来。 第八章:老城隍你抖什么 人仙为仙,鬼仙就不是仙了? 老城隍从未想过得道成仙之事,在他看来,如今他已成鬼神,如何又能与仙之一字沾边。 如今陈长生这一番话,却又让他茅塞顿开。 而陈长生则是心中松了口气。 ‘应该能把他唬住吧?‘ 说白了,这些话都是他自己理解的,说真不真,说假也不算太假,亦真亦假的东西,才是最能唬住人的。 老城隍平息下来,问道:“那,陈先生,小神该怎么做?” 陈长生说道:“鬼神一道最重要的便是香火和功德,而这两样东西,都来自于民,爱民护民,集民之愿力香火,可成大道。” 老城隍坐在桌前,他的目光看向前方,思索了起来。 陈长生也没有动,则是默默注视着的老城隍的神色,生怕他反应过来。 大概过去了几刻钟之后。 老城隍的身形晃了一下,回过了神来。 陈长生强装镇定,看向了他。 老城隍长舒了一口气,他站起身来,抱拳道:“小神,多谢先生教诲!” 他长叹一声,说道:“小神明白了。” 陈长生顿了一下。 明白什么了? 老城隍说道:“小神左思右想,才算想明白了先生用心良苦,身为城隍,我不想着为坊间民众,却想着如何摆脱这里,先生先与我说起鬼仙一道,勾起小神心欲,又说起心道,继而说起香火愿力,小神此刻才明白,鬼仙,不过是先生的谎言罢了。” 陈长生听到这话心中惊了一下,手里握着的酒杯也是一颤。 “鬼仙是假,城隍才为真,唯有走回正道,顺天而行,才有成道之机。” 老城隍忽地俯下身来,对陈长生恭敬一拜,说道:“小神受教了。” 陈长生面对老城隍这一番话,却是有些无措。 好像,自己并不是这个意思啊…… 陈长生转念一想,既然都这样了,那倒不如顺着往下说。 可不能露馅才是。 陈长生抬手道:“陈某骗了你,你还这般客气。” 老城隍起身,说道:“先生良苦用心,若我再不明白,也枉为城隍了。” 陈长生和煦一笑,说道:“是你自己愿意走回正道,而非陈某之功,又何必谢我呢。” 老城隍说道:“若无先生,我又要到何时,才能想清楚这些呢,多谢先生赐下一场缘法,小神,感激不尽。” 陈长生被他恭敬的样子搞定有些不太自在。 心里有鬼,当然不自在了。 陈长生干笑了两声,说道:“坐下吃菜吧,我可还没吃饱呢。” 老城隍听到这话顿了一下,当即脸上便露出了笑意。 “我敬先生。” “请。” 没过片刻,一葫芦秋月酿便下肚了。 陈长生的面色也有些红了起来。 老城隍见其有些醉了的模样,于是便说道:“先生为何不用法力消除醉意?” 陈长生心中一颤,忽然间紧张了起来。 不会露馅了吧? 陈长生想了一下,答道:“酒自人间烟火而来,唯有人间烟火气,最抚人心,若是除去醉意,那还有什么意义呢?” 老城隍听后心中大震。 他心中则是想着。 这才是上仙! 若非上仙,又如何能与这凡俗共存,若非上仙,又何来如此逍遥之意。 老城隍今日算是开了眼界了,高声道:“先生所言极是。” 陈长生回过神来,想起了正事。 “不瞒老城隍,陈某亦有一事相求。” “陈先生且说。” 陈长生抬起头来,说道:“老城隍久居人间,于人鬼之间行走,可曾得到仙道练气的法门?” 老城隍思索了一下,虽然他不明白陈长生找这个东西有什么用,但还是答道:“这个倒是有,先生要这个东西?” 陈长生扯了个谎,说道:“近些年我想创就一门新的法门,如今在收集这些。” 老城隍听后拱手道:“先生大才。” 说着,只见老城隍抖了抖袖子,只见一张纸从那袖中抖落出来。 老城隍接受之下,递给了陈长生。 陈长生扫了一眼,见那纸张上写着一堆乱七八糟的字。 他完全都不认识。 不过,仅是一眼,那文字却如同星光点点一般印入了他的脑海之中,明明是看不懂的字,却在一瞬间,却都理解了过来。 陈长生欣喜若狂,但也没表现出来,说道:“可否准许陈某抄录一份?” “抄录?” 老城隍顿了一下,问道:“先生能抄录这里面的东西?” 陈长生顿了一下,问道:“不可以吗?” 老城隍心中疑惑,但也没敢出声。 他招手唤道:“来人,去给陈先生取笔墨纸砚!” “多谢。”陈长生和煦笑道。 没过一会,阴差便将笔墨纸砚全都取来了。 “先生请。”老城隍将毛笔递上。 陈长生则是有些疑惑,他感觉老城隍有些不太对劲。 但是又说不上是哪里不对。 他拿起笔,停顿了一下。 然后按照那练气法门抄录了起来。 老城隍则是一直盯着陈长生纸上的内容,想看看结果如何。 这一门练气法门拢共不过四百余字,陈长生写的极慢,一来是不熟练,上辈子虽练过毛笔字,但也很久没动笔了。 不过好在,还是完完全全的抄录了下来。 只是字不太好看罢了。 在最后一个字落下之际。 老城隍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 陈长生收起了毛笔,放在了一旁,他看了一眼抄录的法门,颇为满意。 “多谢老城隍了。” 老城隍顿了一下,他的手臂一颤,说道:“陈先生,可否将抄录的给小神看上一眼?” 陈长生有些不解,但仍是点头道:“自然可以。” 老城隍接过纸张,对比起了两张的内容。 结果却是一字不差!! 他张了张口,看向陈长生的目光都变了。 每一门练气法门在天地之间都是独一无二的。 根本不可能被抄录,若是抄完了,那纸张便会被天地之力所焚毁。 而陈先生,却是将这一篇练气法门完完本本的抄录了下来。 这位先生…… 到底是有多深的道行?! 竟然连天地都要给他三分薄面? 老城隍手臂颤抖着,他的咽喉滚动,心中惊骇不止。 陈长生不明所以,眨眼道:“老城隍你抖什么?” 第九章:墙角孩童童知唤 这顿饭,算是圆圆满满的结束了。 老城隍原是打算留陈长生休息一夜,明日再陪他在秋月坊好好逛一逛的,若非陈长生百般推脱险些就没能走出这个门。 陈长生走出了门,回头道:“不必送了,陈某自有去处,老城隍无须担心。” 老城隍心中想着或许是先生不想被打扰,也不敢多有冒犯,于是便说道:“那先生慢走,小神不打扰先生。” 陈长生心中松了口气,朝着长桥的方向走去。 他现在一心都想着怀中那份练气法门。 这些年来,他想了无数种办法,破除蜉蝣诅咒,但最终的结果,却都不尽人意。 这也让他意识到,凡人之力是没办法破除诅咒的,如今找到了修行的门路,或许也能从中找到方法。 老城隍站在门口,望着那渐行渐远的陈长生。 他回忆起方才先生抄录法门的那一幕,心中再次感到了震撼。 “这位陈先生,太过非凡了!” 老城隍不禁感到有些后怕,若是自己知晓陈先生有这般大的本领,他绝对不敢去招惹。 不过如今看来,结果也是好的。 老城隍轻抚白胡,心中欣慰。 却在此时,一队阴差巡游回到了城隍庙宇。 “禀城隍大人。” 洪三才腰挎长刀,俯身上前,禀告道:“池中的封印已经加固了一遍了,想来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出现松动。” 老城隍满意的看了他一眼,说道:“做的不错,只不过你回来的有些晚了,陈先生他已经走了。” 洪三才顿了一下,说道:“先生走了?” 老城隍点头道:“前脚才走。” 洪三才张了张口,心中有些蠢蠢欲动。 老城隍看出了他心中所想,于是便说道:“想去就去吧,晚些回来再随我去那古井看看。” 洪三才面露喜色,拱手道:“谢过城隍大人!” 说完他便朝着追寻着先生的步伐追上前去。 老城隍则是轻抚着白胡,心中暗自思索着。 他与先生的交情远不如洪三才与先生要好,老城隍心中清楚,只要洪三才与陈先生的交情不断,那么他与先生的接触一样也不会少。 当初,他也是觉得因为陈先生的原因,才让洪三才死后成为巡游的。 老城隍心中暗笑,他对自己当初的这个选择十分满意。 …… 陈长生前脚才走下桥。 随后却是听到了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 “陈先生!” “陈先生!!” 陈长生回过头去,看到了来者。 洪三才飘到了陈长生的面前,抱拳道:“见过先生。” 陈长生笑道:“我还说今天怎么没见到你。” “先前有公务在身,耽搁了,不过好在是赶上了。” 洪三才和煦笑道:“三年不见,先生还是一点都没变。” 陈长生扫了他一眼,说道:“你倒是变了不少啊,身上已积累了不少功德香火,越来越有阴差的样子了。” “先生上次走后,城隍大人便提拔我成了阴鬼使,全是托了先生的福。” “怎么又是托了我的福了。” 陈长生笑了一下,摆手道:“陈某可是什么都没帮上你。” “先生虽这样说,但贫道心里却是清楚为什么,若非先生,说不定我连阴差都不是,更别提阴鬼使了。” 陈长生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再说些什么。 这些道理,他又怎么不明白呢。 再之后,两个人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坐了下来闲聊。 洪三才跟他生前一样,一聊起来,就没完没了。 “前年那场大雪当真是厉害,不少人都死在了大雪夜里,连续几日坊里都是怨气漫天的,忙活了好些日子。” “去年的时候还有一只成精的鼠妖跑进坊里偷鸡吃,先生你可不知道,那鼠妖钻洞当真是快,我一连追了它几日才将它给抓到。” “还有还有……” …… 洪三才说着他成为阴差这些年的所见所闻。 这甚至是陈长生都没听说过的新鲜事。 别看他到这个世界这么多年了,但真正醒来的时候,不过才十几天罢了,听洪三才说的,他也不觉得无聊,反而很好奇妖物和邪祟是什么样子的。 “你这些年过的还算挺有意思的啊。”陈长生笑道。 洪三才说道:“秋月坊出不了什么厉害的邪祟妖物,顶多就是一些小妖,所以也废不了什么劲,但万一要是碰上什么厉害的妖怪,那就真是要命了。” “那你碰上过吗?” “不曾,不过秋月坊倒是有个厉害的恶鬼,只不过一直被封印着,今日我就是因为去加固封印才险些没见到先生。” “封印?” 陈长生眨眼道:“多厉害的恶鬼?竟然只能封印?” “我也不知道。” 洪三才说道:“听城隍大人说,这头恶鬼曾经在秋月坊害死了将近十余口人,怨气滔天,后来城隍大人亲自出手,但那恶鬼太过狡猾,城隍大人也是好不容易抓住机会,才将其封印的。” 陈长生听后心中惊骇。 十余口人…… 这个世界可真够危险的啊。 陈长生不禁咂了咂嘴,心道自己好在是没碰上这些个玩意。 陈长生和洪三才聊的起劲,以至于两个人都没有注意周围的情况。 在那屋檐之后,有一孩童探出头来。 他已经在那里看了许久了。 童知唤悄悄关注着这一幕,显然他认出了那位先生。 在他的眼中,却只能看到陈先生,好像是在跟谁说话,而且,似乎那个人就在身旁。 只是他看不见罢了。 童知唤先去跑回家问了阿爹。 阿爹告诉他说,城隍庙里住着的是城隍老爷,是鬼神。 那岂不是说,这位先生如今就是在跟鬼神说话咯? ‘难道是在跟城隍老爷说话?’ 这位先生是神仙不成? 童知唤小小的脑袋里装着许多疑问,他盯着那位先生,久久没能回神。 他想知道这位先生到底是在跟谁说话。 陈长生目光偏移,看向了那桥下,这个时候他才注意到,那桥下面竟是挂着什么东西。 陈长生看了一眼,问道:“那桥下挂着的是什么?” 洪三才看了过去,答道:“先生,那是斩龙剑。” “斩龙剑?” 第十章:世上真有神仙吗 “不过是当地习俗罢了。” 洪三才说道:“相传水虺五百年化为蛟,隐于湖泊、深潭、江河支流、地洞之中。蛟修炼五百年,经历度劫之后,便会沿大江入东海,即可化龙。化龙的过程,既可称为走蛟亦可称为走水。” “而蛟龙若是处于人世走水的话,想入大江就必须借道而行,若是经过坊间所在的河流,卷起的巨浪说不定就会冲毁民舍,危害坊间,于是当地人便在桥下挂一把剑,蛟龙走水,便不会再借道此处。” “当然,这也只是传说罢了,就算是城隍大人也不曾听说过有蛟龙走水之事。” “传说吗……” 陈长生又问道:“那这世上有没有真龙呢?” 洪三才听后道:“有!” “真有。” “嗯。” “城隍大人说过,大江中住着一尊真龙,庇护大景风调雨顺,如今龙王庙里供奉的龙君便是这尊真龙。” 陈长生听后不禁有些好奇。 他还真没见过真龙长什么样子呢。 洪三才说道:“以陈先生的道行,或许可以去见见这位龙君。” 陈长生听后笑了一下,答应道:“再说吧,再说吧。” 还见龙君呢,就我这忽悠人的把戏,龙君一口唾沫都能给我淹死。 陈长生抬起头看了一眼天色,见那太阳就要落山。 他也意识到自己又要死了。 他还想试试那练气功法呢,也不能再跟洪三才再唠下去了。 于是陈长生便找了个借口说道:“天色已晚,陈某还有些小事没有处理,恐怕只有下次才能与你对坐而谈了。” 洪三才这个时候也意识到自己耽搁先生太多时间了。 他骇了一声,说道:“怪我,耽搁了先生的事。” “无碍的。” “那我送送先生。” “不必麻烦了。” 陈长生说道:“如今你身为阴鬼使,可不比以前了,需知坊间市民的安危都是你的责任,陈某不过一介闲人,不必在我身上浪费时间的。” “先生教诲,洪三才定当谨记,我便送先生到那桥头,先生意下如何?” 陈长生点头答应道:“可。” 洪三才也不敢多送先生,于是便在桥头停了下来,与先生告辞之后,便匆匆回了城隍庙报到。 见洪三才走后,陈长生便四下寻找了起来,他想找一个安静的地方,试试这炼气功法。 他的余光瞟了一眼身后,似乎是注意到了什么,但也没有在意,转身走进了一个巷子里。 童知唤连忙跟了上去,拐进了巷子。 然而,才进巷子。 当他来到第一个拐角的时候,却见一只手伸了出来,一把将他提了起来。 “谁!!” 童知唤吓了一跳,紧接着自己就被提了起来。 他一转头,险些将他吓的魂飞魄散。 抓住他的,正是那位先生!! “你跟我一路了吧?说吧,跟着我干什么?”陈长生看着他道。 童知唤咽喉滚动,此刻他甚至不知该如何解释。 虽然他好奇,但他可从没打算跟这位先生面对面啊! 他挣扎了起来。 “放开我!快放开!” “快放开我!” 陈长生见他挣扎的猛烈,怕他伤到自己,于是便将他给放了下来。 “啪嗒。” 童知唤落地之后头也不回的就跑了。 他甚至都不敢回头看一眼。 一路小跑,往家里赶去。 陈长生也没往前追,说白了就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吓唬吓唬就是了。 他迈步拐进了另一条巷子,身影也消失不见了。 …… 童知唤心中害怕。 一直跑到家门口,他直接撞门而入。 “砰咚……” 家门被他硬生生的撞了开来。 院子里坐着夫妇二人正剃着地豆,也被忽然的变动吓了一跳。 “阿爹,阿爹!!” 童知唤冲进了阿爹的怀中。 童才正顿了一下,连忙问道:“怎么了,怎么着急忙慌的?” 童知唤有些害怕的往门外看了一眼。 他身形颤抖着,眼睛都红彤彤的,好似马上就要有眼泪掉下来了。 童知唤的阿娘俞氏连忙上前,柔声问道:“知唤,谁欺负你了吗?你跟阿娘说,阿娘找他去。” 童知唤嘴唇微长,却又摇了摇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个事。 俞氏见状看了一眼丈夫,然后对童知唤说道:“知唤别怕,有阿爹阿娘在,没人能欺负你,你别着急,你慢慢说。” 童知唤看着娘亲柔和的目光,他想了想又想,说道:“娘亲,阿爹,你们会信我说的话,对不对?” 夫妇二人对视一眼,点头道。 “当然。” 童知唤张了张口,接着便将今日的所见所闻都道了出来。 从一开始他在桥上看到城隍庙的门莫名其妙的就开了,到后来见到那位先生自言自语的事都一股脑的告诉了阿爹阿娘。 俞氏跟童才正听到这一番话后都感到有些惊讶。 两个人的眼中都流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情。 “那位先生,为难你了吗?” “好像,没有,他把我放下来之后我就跑回家了。” 童才正皱眉思索了起来。 他来到俞氏身旁,细声问道:“你说这事……” 俞氏说道:“知唤从来不说谎的。” 童才正说道:“若是真的话,知唤岂不是冲撞了神仙?” “可这世上真的有神仙吗?” “你问我,我又怎么知道。” 童知唤看着两人窃窃私语,也明白了过来,他说道:“真的,我说的都是真的!那位先生肯定是神仙,要不然怎么能跟鬼神讲话!肯定是的!” “知唤你别急,别着急。” “阿爹信你。” 童才正给予了他肯定的目光。 童知唤在阿爹的目光之下慢慢平静了下来。 俞氏说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此事得从长计议。” “不错。” 童才正点了点头,也重视起了这个问题。 若是知唤真的碰上的是神仙呢! 那这事可就严重了。 冲撞仙人,可是大不敬! “知唤你还记得那位先生长什么样子吗?” “记得。” “你记住了,若是下次再碰到这位先生,万不可再这般鲁莽,更不可能再做出听墙角这样的事,知道了吗?” “阿爹……” “别担心知唤,一会阿爹带你去城隍庙拜一拜城隍老爷,应该不会有什么事的。” 童知唤听阿爹这样一说,心里安定了不少。 他的脑海里回想起那位先生的面容。 害怕是害怕…… 不过,那位先生的模样,当真是好看啊。 第十一章:池中恶鬼得砂砾 测试法门,自然要选择一个没有人烟的地方为好。 陈长生在巷子里走了一圈,却怎么也没找到一个合适的地,眼看着太阳就要下山,他不免有些着急。 而他一转头,却看到一个贴着封条的院子。 他顿了一下,抬头看去,却见那院子里破败不堪,好似很久都没有人住了。 “这是个好地方。” 他上前去扣响了门栓。 “有人吗?” “有人在吗?” 见没人答应,他也放下了心来。 他看了一眼围墙,接着往后退了两步,双手抓住了围墙顶端,双腿用力,翻了过去。 进了院子之中,陈长生才发现这个院子比他想象的还要破败。 院子里已经长满了杂草,屋檐上的狭缝里也是,而那屋子更是蛛网遍布。 院子的一旁似乎有个鱼塘,中间压着一块巨石,只不过里面没有水,就是空的。 陈长生也不在意,找了个杂草少的地方就盘坐了下来,将怀中那一页抄录的练气法门铺在面前看了起来。 “目不乱视,神返于心,乃静之本。炼神可分四步,即收心、守一、、止念、入静……” 陈长生接着往下看去,他发现这里面的内容与他前世所知的有些相似。 炼神,炼气,炼精,属于后天。 顺天道即筑基,包括炼神、炼气、炼精的三种实功,乃后天也。逆天行即上乘仙功,还丹以上的层次,包括精化气、气化神、神还虚、虚合道的化功,乃先天也。 “练气,炼神,炼精,我该先试哪个呢?” 陈长生想了一下,自己马上就要死了,到时候就只有思绪,倒不如从炼神入手,说不定在“死”的时间里,他也能修炼。 说做就坐,于是乎,他便按照法门上所述盘腿而做。 手掐子午诀,左手在上,右手在下,左手拇指掐中指尖,右手拇指掐左手无名指根,净心片刻,收神光,观鼻端白,待白茫茫时,暝目,上注日月天罡,也就是两眼与天目成“品”的上口处,用意须轻。 陈长生思绪平静了下来。 勾连精神,运行心法。 然而不过片刻,陈长生天罡穴处却又气旋产生,渐渐的他的思绪好像接触到了什么东西。 逐渐忘却自己,好似进入了虚空一般。 陈长生猛的睁开了双眸。 他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自己。 “我……” “我成功了?” 陈长生呆滞了片刻。 这么容易? 不对劲啊! 按理说这样的法门应该很难掌控而已,可他这一试,竟然就成功了? “难不成…我是天才?” 陈长生皱起了眉头,好像也只有这个解释了。 他继续尝试了起来。 与他想的一般,不过片刻功夫,他便忘却了自己,再次进入了那种虚空之境。 忘却了躯体的存在。 “不对啊!”陈长生忽然反应了过来。 他可太熟悉这个感觉了! “这不就跟我‘死’后的状态差不多吗?” 什么也听不到,也感觉不到自己的躯体,只能听到自己内心的声音。 “我就说嘛。” 陈长生吧唧了一下嘴,这个时候也明白了过来。 原来他不是天才。 只是这进入忘却虚空的感觉,他早已熟悉了,所以才会这样容易。 而为什么自己之前在“死”的状态下不能炼神,陈长生猜测或许是因为没有心法加持的原因。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一眨眼的炼神,那天边的太阳便已落山。 最后一抹余晖消失。 盘坐在残破小院里的陈长生身形涣散,如上次一般,化作沙砾消散而去。 而这一切,就发生在眨眼之间。 他又“死”了。 …… 陈长生‘死’后。 慢慢的从炼神的状态退了出来。 当他无法睁眼,感受不到自己躯体的存在的时候,他也明白是时候到了。 “第二十次……” 这是他死的第二十次。 “也不知道修行之后会不会早点醒,或者说,多活一段时间。” 陈长生这般想着,他觉得或许会有机会。 于是乎,他便继续沉入了炼神之中,等待着下次醒来。 修行,是他最后的法子了。 如果这都没办法解决蜉蝣诅咒的话,那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 在陈长生的躯体消散的那一刹那。 他身上消散的砂砾竟有一粒被一股力牵引了过去,没能随风逝去。 这股力,来自那残破小院的干渴池塘。 砂砾落进了池塘里,缓缓移动到了那石头下方。 在那石下,竟有一团黑气环绕,那块石头就好像是封印物一般,压在那团黑气之上,让其不得逃出。 “吼……” 一道轻微的吼声从那石下传来。 邪祟似乎因为得到了这粒砂砾而感到兴奋,下一刻,那砂砾之中源源不断的有力量涌出,开始滋润邪祟,致使他的力量也在不断的增长。 但那只被镇压的邪祟似乎因为那砂砾力量太过庞大,就只能一点一点的吸收。 虽有些缓慢,但却总比没有好。 …… 入夜过后,秋月坊慢慢平静的下来。 直至午夜。 一众阴差现身那残破小院。 老城隍站在那枯竭的水池前,看着那块压在恶鬼身上的石头。 他抬起手来,就见那石头上散发出一股金光,那是香火功德之力,专克邪祟恶鬼。 老城隍看着凝实的封印,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应该没有什么大碍。” 洪三才说道:“属下检查了三遍,不敢放过任何漏洞。” “你如今是越发得力了。” 老城隍说道:“上一任阴鬼使,可没你这么细心。” 洪三才谦卑道:“城隍大人过誉了。” “你能得到陈先生的赏识,必然是有过人之处的。” 老城隍转过身来,说道:“虽说封印加固了,但近些日巡游也需多来此地查看,莫要让这恶鬼有机可乘。” “我等领命!” “嗯。” 老城隍点了点头,说道:“走吧,回庙宇。” 一众阴差巡游跟在城隍身后回了城隍庙。 残破小院再次安静了下来。 而那巨石之下,却有一点亮光忽的闪烁起来,正是那一粒来自陈长生的砂砾。 “赫赫……” 被镇压的恶鬼发出刺骨的笑声。 在这粒宝物的帮助之下…… 早晚有一天,他会冲破封印! 第十二章:只是一位先生 ‘死’后的岁月是最为难熬的。 陈长生不断的调整心态,将大部分的时间都投入进了炼神之中,这也让他‘死’后的意念难得的清醒了些许。 在不断的修行之中,他也感觉到了一些细微的变化。 若是放在以前,他在‘死’后很难控制自己的思绪,而如今,却能做到‘想’与‘不想’,听起来好像很简单,但这实则是一件很难的事。 再度沉入那片忘却虚空之中,陈长生感到了从未体验过的安宁。 没有内心的恐惧,也没有任何抱怨。 那般玄妙的状态让陈长生沉醉其中,甚至于有些上瘾。 ‘这就是炼神吗,当真玄妙……’ 陈长生保持着炼神的状态,因为在他看来,这样能够使得‘死’后的时光过的快一些。 等待下一次醒来。 …… 童家三口连夜去了一趟城隍庙。 童知唤在城隍老爷的神像之前连连磕了几个响头,而他阿爹阿娘也在诚心致歉。 城隍大人听其心声,却是听到了陈先生三字,也注意到了这三人。 ‘童知唤,童才正……’ 老城隍想了一下,看向了堂下所跪的几人。 他见那童才正身上有金光环绕,那是他身上的功德。 ‘原来是仁济堂的童大夫。’ 也难怪他身上会有这般功德。 童知唤而后又给城隍老爷上了三炷香。 童才正开口道:“小儿无意冲撞了上仙,犯了大不敬之罪,特来赎罪……” 跪了又跪,拜了又拜。 俞氏也在一旁陪同着,童知唤亦是诚心认错,希望得到宽恕。 在庙中待了半个时辰之后,一家三口这才起身回去。 老城隍看着这离去的三人,心中思索了起来。 按理来说,这的确是大不敬,但陈先生既然肯放童知唤走,想来也是并不计较这些小事。 而他爹童才正又是坊中的大夫,有功德在身,这些年也常开义诊,使得秋月坊少了许多疾苦之事。 倒不如走上一趟,也免得他们多想。 夜晚。 童知唤心中还是害怕,晚上都是跟着阿爹阿娘睡的。 “知唤不怕,不会有事的,安心睡昂,阿爹阿娘都在这呢。” “嗯。” 阿娘又哄着他,一直到很晚才睡着。 童知唤睡后入了梦中。 在那梦中,他似乎看到了一位身着黄蓝长袍的老者。 他一眼就认了出来,这身装扮,跟城隍庙中的城隍老爷一般模样。 “城,城隍老爷……” “童知唤,你可知罪!” 童知唤在梦中吓的浑身颤栗,跪地之后连忙认错。 “城隍老爷,小子知错了,再也不敢了,阿爹,阿娘,你们在哪里,阿爹……” 童知唤在梦里哭的尤为大声。 入梦的老城隍见此情形不由得一愣。 “肃静!!!” 老城隍呵斥一声,梦中的童知唤忽的发现自己竟哭不出声音来了。 他面露惊恐看着面前的老城隍。 老城隍轻咳一声,说道:“你虽冒犯上仙,不过好在上仙并未与你计较什么,而你也知晓了自己的错误,从此往后,切记不可再做出今日之举,否则,没人能救得了你。” 童知唤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来,他只好点头已示知晓。 老城隍微微点头,接着袖子一摆。 童知唤从梦中醒了过来。 他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从床上坐了起来。 阿爹阿娘,都已熟睡,而这个时候,外面也是漆黑一片。 “呼呼呼……” 童知唤咽喉滚动,好一半晌才回过神来。 “神,神仙……” “真是神仙!” 童知唤目光有些呆滞,他心中感到一阵后怕。 但想到方才在梦中城隍老爷说的话,他那颗悬着的心,也彻底安定了下来。 没事了,没事了…… 童知唤拍了拍自己的胸膛,他看了一眼熟睡的阿爹阿娘,接着便老实躺了下来,安心的睡了过去。 …… 薄雾升起,天色灰蒙蒙的,坊间也有鸡鸣声传来。 秋月坊外流云观。 观中摆着一张桌子,桌上摆着的瓜果,还有一些蜜饯,这些是拿来招待客人的。 在流云观中,这些都是顶好的东西,平时都吃不到,唯有上元节的时候,才能吃上一个桃子,但如今,这桌上却是满满一堆。 这可馋坏了观里的四个师兄妹。 而一转头,却见师父仍旧站在那观门口,似乎在等待某人的到来。 年纪最小的紫苏细声问道:“师兄,你说师父在等谁啊?” 常山摇了摇头,说道:“师兄也不知道。” 山涧的雾气一点点退去,在天完全亮起之时,有一位柴夫上了山来。 柴夫见来到了观主玄黄的面前,说道:“道长,昨天下午的时候,城隍庙外面的官差就走了。” 玄黄回过神来,又问道:“城隍庙也开了吗?” 柴夫点头道:“开了。” 玄黄心中微叹,他知晓是等不到陈先生。 “有劳了,请进观中喝一碗茶水吧,还有些许瓜果,也可尝尝。” “道长客气了,茶就不喝了,老汉我还有事没弄完,就先回去了,不打扰道长清修了。” 玄黄走进了道观之中拿了两个桃子出来,追上之后,将那桃子硬塞进了柴夫的怀中。 好说歹说,那柴夫才勉为其难的收了下来。 送走柴夫之后。 玄黄也回了观众。 他看着几个徒弟眼巴巴的看着他,也清楚这几个是馋这一桌的瓜果蜜饯了。 “不是很想吃吗?” 玄黄笑道:“过去拿吧。” 二师兄商陆眨眼问道:“师父,真的能吃吗?” “可以。”玄黄点头笑道:“不过得吃完,不可有剩的,不然就可惜了。” 四个徒弟听到这话顿时喜笑颜开,一个个都跑到了桌子前吃了起来。 小师妹紫苏抱着个桃子啃了起来,怀中还塞着一个,大师兄则是拿了一块蜜饯,剩下的都分给师兄弟了。 玄黄则是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闭目休息了起来。 大师兄常山上前,递了一个桃子给师父,“师父,桃子。” 玄黄摇了摇头,笑道:“师父不吃了,你们吃。” 三师弟玄参上前来,他吃着蜜饯,问道:“师父你到底在等谁啊?” 玄黄见四个徒弟都很好奇。 “都想知道?” “嗯。” “想知道。” 四个徒弟看着师父,东西都不吃了,就等着师父开口。 玄黄只是和煦一笑,缓缓开口道:“只是一位先生。” “先生?” “嗯,只是一位先生。” “所以,师父说的那位先生不来了吗?” “会来的。” 玄黄闭上了双眸,说道:“早晚会来。” 第十三章:留一坛不卖 秋月坊依旧如常。 当初冲撞先生的童知唤如今则是在同济堂里当起了药童,负责给阿爹抓药,顺便学习医术。 一转眼就长大了不少。 脸上的稚嫩也退去了,也懂事了不少,没有了当初的顽皮性子。 但偶尔闲下来的时候,童知唤经常会去秋月坊的桥上瞧瞧。 只有他自己清楚她他在看什么。 无非是想看看还能不能遇到那位先生。 只可惜,一直都没看到。 另外张老头如今也有了儿子,就是收留在酒肆里的小六,小六也算感恩,将张老头当做是亲爹对待。 自打这之后,酒肆的事都交给了小六打点,从酿酒到打酒卖酒,一律都是小六在管。 张老头也将自己最后一点东西全都教了出去。 不得不说,小六的确是下了功夫,甚至于还改进了一翻,使得秋月酿的味道又进一层。 酒好了,吸引来的人也就更多了。 在偶然的一次,安宁县的学子来秋月坊采风的时候,尝了这一口秋月酿之后,直呼好酒,作下诗篇,夸赞此酒。 归去之后,秋月酿也打出了名声。 近里远里听闻之后都纷纷前来,但凡是喝过这秋月酿的,就没有说不好的。 酒肆的秋月酿变的供不应求,小六也忙了起来,每年要酿的酒成倍的增长,到了时候就拿出来卖,结果却还是不够。 小六也不管了,每年能酿多少便卖多少,尽力就是了。 尽管秋月酿这样供不应求,但小六每次开酒之前依旧还是会留上一坛不卖。 而张老头虽然不管酒肆的事了,每年一样也会酿下一坛,按照自己的法子酿。 小六说自己已经给先生留好了酒,问掌柜为什么还要麻烦。 张老头却告诉他说。 ‘怕先生喝不惯。’ 想来也是,不管酒再好,也远不如旧时好。 “按照往年的惯例,先生应当还有半个月就要来了,小六,若是见了先生,万不可怠慢,知道了吗?” “知道的,放心吧掌柜。” “嗯。” …… 在这三年岁月的炼神之中,陈长生时不时也会退出炼神的状态。 让他感到欣喜的是,他竟然能够感觉到自己就要‘醒’过来了。 这是他从前从未察觉到的。 在那林间的田野之中,忽有砂砾从四面八方聚集而来。 砂砾聚集堆叠,化作了人形。 然而在那眨眼之间,砂砾竟似化出了皮肤,继而出现了一身素衣长衫。 陈长生睁开了双眸,入目,便是满眼的稻田。 他顿了一下,看着面前一望无际的稻田。 “似乎,比起之前醒的早了一些。” 陈长生的呼吸急促了起来。 修行真的能解除诅咒!! 他的目光朝着远处望去,霎时间神念覆盖而出,感知到了秋月坊的方向。 陈长生愣了一下,连忙收回了神念。 他嘴唇微张,说不出的惊讶。 “神识?” 陈长生惊了一下,他再次尝试了一下。 三年炼神,他如今竟能将神识覆盖到周围二十余里的范围。 “除了神识肯定还有别的用处。” 陈长生看向了远处的那棵树,忽的有了想法。 他心念一动,集中精力到了那棵树上。 他想试试自己能不能通过神念撼动这棵树。 然而下一刻。 一股巨力撞击在了树上。 “咔嚓。” 那颗树猛烈的晃动了一下,紧接着便应声而倒,轰隆一声,断作两半。 “这……” 陈长生收回神念,目光瞪大。 他只是想轻轻撞一下啊…… 居然直接就断了!? 陈长生咽喉滚动,口中呢喃道:“所以,我到底是什么境界了?” 他看着那棵断树,不禁咽了咽口水。 “有些恐怖啊。” …… 一辆马车停在了酒肆前。 很快马车上下来了一位穿着长衫的老者,这人小六认识,是隔壁坊云府的荣管家,时常到他这里来买秋月酿。 云府管家走进门来,身后跟着两三个伙子,说道:“小掌柜,我家老爷后天过寿,来十五坛秋月酿。” 小六迎了上来,顿了一下道:“十五坛啊,不知道还有没有这么多。” 云府管家顿了一下道:“没有了?” 小六解释道:“这两年秋月酿卖的极好,你也是知道的,我还请了伙计来帮忙,每年翻倍的酿,结果都还不够卖的。” “无碍,有多少便装多少吧,不行我再装几坛别的酒。” “好嘞。” 小六点头道:“跟我下窖里来搬吧。” 数了一下,酒窖里也只剩下了十二坛秋月酿。 云府管家也没在意,命几个伙计开始搬酒。 小六这个时候说道:“荣管家,这十二坛,您得给我留一坛。” “嗯?”荣管家顿了一下,问道:“为何?” 小六说道:“并非故意不卖您,自早些年起,酒肆里最后的一坛秋月酿都得留着,这是老掌柜定下的规矩。” “荣管家见谅。” 荣管家见小六态度陈恳,于是也没有为难他,说道:“我也不为难你,只不过你得拿出几坛好酒来,要不然我回去也没办法交差是不是。” 小六松了口气,说道:“放心,定是不差!” 与此同时。 一双皂靴踏入了酒肆之中。 陈长生见酒肆里无人,嘀咕道:“没人在吗?” 他见那后院里有几个伙计正匆忙的搬酒,一直搬到门外的马车上。 那想来是有人,估计是掌柜在忙。 陈长生也没喊,只是坐下等候了起来。 片刻之后,小六跟荣管家从后院里回到了酒肆。 小六一转头就看到了坐在桌前的陈长生。 他微微一顿,唤道:“先生!” “先生你什么时候来的,为何喊我,先生在这干坐着,这不是怠慢了先生吗。” 陈长生笑了一下,摆手道:“什么怠慢不怠慢的,我也才坐下而已,再者说,你不是正忙着的吗,对了,张老头呢?没在酒肆吗?“ 小六心中一喜,甚至于忘掉了身旁的荣管家。 “掌柜他这会估计是去听戏去了,” 荣管家看向了这位先生,这一看,他不禁愣了一下。 说实在的,这位先生应当是他见过最有气质的了。 出尘!! 没错,衣着不染半点尘渍,眉目之中也有着一股儒雅之气,定是不凡! “想不到他如今还挺悠闲的。” 陈长生将葫芦放在了桌上,说道:“不管他了,上一壶秋月酿,葫芦打满。” “好嘞,先生稍等上片刻,小子这就去打来。” 小六拿起葫芦就要去酒窖里打酒。 荣管家却是拦住了小六,问道:“等会!” “我说小掌柜,你这是什么意思,不是说留一坛不卖吗?” 小六怔了一下,拿着葫芦忽然有些无措。 “你得给我给解释。”荣管家皱眉道。 第十四章:给我一个面子 这事说来其实也是因为陈先生来的太巧了,再加上小六之前又是那般解释,荣管家心中气愤也是理所应当。 正当小六为难之际。 陈长生起身来到二人面前,问道:“怎么了?” 小六摇了摇头,强颜笑道:“没事,陈先生您坐着吧,一会我就把酒端上来。” 说着,他便转头看向荣管家,说道:“那个,荣管家,我们不妨出去说吧。” 小六其实是不想陈先生掺和进来,毕竟掌柜的早就说过,不可怠慢了先生,更何况碰上了这一档子事。 “出去?上哪去?” 荣管家皱眉道:“我说小掌柜,我先前没为难你并不代表我没脾气,真当我云府的管家这般好说话吗?” 小六脸色有些为难,连忙说道:“荣掌柜,真是抱歉,这样,今日这些酒,我都不收您钱,就当是我给云老爷的贺礼了,您看怎么样?” 荣掌柜听这话更是有些气愤了,说道:“我荣府差这点钱?不行,你必须把话说清楚!” “这……” 小六见事态有些严重起来了,一时间也有些无措。 如此一幕被先生碰上,免不得要被掌柜打骂上几个时辰。 这可如何是好…… 陈长生上前挡在了荣管家的面前,说道:“这位兄台,有什么事可以好好说嘛,何必这般动怒呢。” 荣管家见陈长生这般非凡的气质,也明白这位先生定然不是普通人,他也不好发作,于是便和声和气的说道: “这位先生,此事还真不是某家有意刁难,您不妨来评评理,方才他分明告诉我说,他这酒肆历来都要留一坛秋月酿,那好,我也没说非得要那一坛,结果这门都还没出,他就要把那坛子酒卖咯,先生你说,我能不气愤吗?” 陈长生听后大致也明白了过来。 “原来如此。” 陈长生解释道:“其实这事也怪不得他,主要还是因为陈某。” 荣管家胸膛起伏不定,仍有怒气。 陈长生继续说道:“兄台有所不知,陈某与这酒肆的老掌柜是故交,隔几年我便会来秋月坊一趟,每次来必要一葫芦秋月酿。” “老掌柜与我甚是熟络,为此每年特意给我留了一坛在库中,小六他也是按吩咐办事,并非是故意不卖给你,怪只怪在陈某今日来的不是时候。” 荣管家见这位先生将事情往自己身上揽,他想了一下,说道:“这事如何能怪到先生身上。” 他的怒气消散了些许,说道:“其实我也只是想要个说法而已,如今闹成这样,亦非本愿。” 陈长生说道:“话虽如此,但说来说去,此事还是因为陈某而起,若是非要个说法的话……” 陈长生想了一下,说道:“不如这样,便由陈某代小六给兄台你道个歉,就当是给我个面子,你看如何?” “这怎么能行!” 荣管家心中一怔,连忙说道:“先生器宇不凡,眉目之间也有儒雅之气,想来腹中定有诗书才华,又岂能在我等铜臭之人面前屈身,万万不可!” 说实在的,他也没想到这位先生会这般客气。 这世道如今可没有读书人对商贾屈身的道理,更别提这位先生这般不凡,荣管家更不敢受了。 荣管家叹了口气,说道:“罢了罢了,先生这般偏袒,我也不好再计较什么了。” 他看向了小六,说道:“小掌柜,你且记得,往后说话做事,莫要再像今日这般,若非这位先生,今日我定是要与你闹上一场的。” 小六连忙道歉道:“荣掌柜教训的是,小子今日也是无意冒犯,还望荣管家莫要放在心上,” 荣管家点了点头,接着取下钱袋,放在了台上。 “我荣府也不是差这点银子的人,该是多少,就是多少。” “我们走。” 说罢,荣管家便带着几个伙计出了门去。 小六送至门口,直到那辆拉着酒水的马车远去之后,他才松了口气。 他看向身旁的陈先生,说道:“陈先生,小六招待不周,还险些让先生失了脸面,小六……” “行了。” 陈长生抬手打断了他,说道:“什么脸面不脸面的,陈某最不在意的就是脸面,再者说,你有这功夫,倒不如快去给我的酒打好。” “对了,就把葫芦打满就是了,你也别多想,只是因为你掌柜不在,没人陪我喝罢了。” 小六心中感激,但听到这话之后便立马就给先生去打酒去了。 若非先生,他还真不知道今天要闹到什么地步。 很快一葫芦酒打好了。 小六说道:“今日真是抱歉,都怪我办事不周,才闹成这样,先生莫怪。” 陈长生接过酒葫芦,说道:“人总有犯错的时候,你也不必自责什么,好好酿酒,这酒肆往后还要靠你呢。” 小六点头答应了一声,接着问道:“先生这是要走了吗?” “嗯。”陈长生点了点头。 小六张了张口,说道:“可是…掌柜的还没回来,先生……” “他不回来,陈某自会找他去,不必担心。” 陈长生摆了摆手,接着便往酒肆外面走去。 “先生!” 小六追了出去,说道:“我还没说掌柜的在那呢。” “我找的到。” 先生抬手道了一句,继续往前方走去。 小六看着那陈先生的背影,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先生如何能找的到呢! 自己没能留住先生,到时候掌柜回来定然会很遗憾的,这可怎么办。 比起之前的闹剧,陈先生这一走,反倒更让他发愁。 …… 茶馆里零零散散的坐着不少人。 来的客人喝着茶水,听着台上的说书先生说着故事,每至高潮之处,便拍案叫绝,道一声好。 张老头今日本是打算去听戏的,却不曾想今日戏班子歇息了,只得听听书了。 他喝了一口茶水,却忽的察觉道一道身影在他身旁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张老头回头看了一眼,好似并不在意。 但却是猛然转过了头来。 陈长生看着台上滔滔不绝的说书先生,说道:“看起来你这些年过的不错嘛,都有闲工夫听戏了。” “陈先生!” 张老头吓了一跳,茶碗都险些摔在了地上。 陈长生说道:“你可坐稳了,别从这椅子上摔下去,不然可就丢大人了。” 张老头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下了自己的心情。 “先生怎么知道我在这?” 陈长生笑了一下,说道:“你觉得我是怎么知道的?” 张老头不禁有些恍然。 “也是,先生又怎么会不知道呢,若是先生想找一个人,或许只是掐指一算便知晓了。” 陈长生摇头道:“我可不会算命。” 他不过是通过神念找到的张老头罢了。 但是张老头却是不信他这话,他只当是先生谦虚之言罢了。 第十五章:书生恶鬼苦难事 茶馆的伙计倒是很有眼力见,陈长生坐下之后立马就上前询问,得了答复之后就给陈长生上了茶水。 张老头想了一下时日,说道:“陈先生似乎比往年来的早了几日。” 陈长生听到这话脸上竟是不自觉的浮现出了笑意,问道:“是吗?” 张老头点头道:“早了半月有余。” 陈长生一开始还在怀疑是不是自己的感觉出错了,如今得到了张老头准确的答复,心中仿佛是有一块大石头落地。 修仙,真的消除诅咒的影响。 张老头见先生面带笑意,有些不解,于是便问道:“先生似乎很高兴?” 陈长生点了点头,说道:“高兴。” 张老头见陈长生这样回答,也知道不能再追问下去了。 他想接着说些话茬,但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其实说起来,他与陈先生虽认识多年了,但仍旧还是有些生疏的。 陈长生问道:“你这腿好些了吗?” 张老头听后说道:“没呢,一年比一年糟糕,天一冷起来就疼的厉害。” “我记得上次见面的时候,还没有这么严重啊。” “上次,都是两三年前的事咯。” 张老头笑道:“人老了就是多病,先生不老,所以也感觉不到这种无奈,我现在啊,就盼着小六能早点接手酒馆的生意,我也好安心的去。” 陈长生听到这话顿了一下,问道:“我记得你当初可是防备着的啊。” 张老头说道:“上次之后,我就让小六进了祠堂,磕了三个头给老祖宗上了香后他就跟我姓了,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放下比一直纠结着舒坦的多。” 陈长生听后很是欣慰,说道:“你是真看开了。” 张老头笑了笑,说道:“都是半条腿没进黄土的人了。” 他笑的苦涩,但却又好像有几分坦然。 张老头顿了一下,接着说道:“说起这个,我倒是想求先生一件事。” “求我?” 陈长生听到这话觉得诧异,说道:“你说,只要是我办得到的事。” 张老头直言不讳,说道:“如今我也有七十三了,身子骨也一年不如一年,身上的病也越来越多,所以,我想求先生给我算算,我还有几年可活。” 陈长生听后看了一眼张老头的天门之处。 在张老头的眉心之间,有着一团微弱的气,如今那团气已经所剩无几了,当完全淡去的时候,就是张老头的死期。 “你就这么好奇自己什么时候死?”陈长生问道。 张老头说道:“我一直都想问的,只是之前一直不敢问而已。” “越老胆子越肥了。” 陈长生摇头一叹,说道:“不过你问我我也不知道,陈某之前就说了,不会算命。” 他其实是看的出来的。 张老头眉心的生气已经很微弱的,大概是挺不到他再来的时候了。 “这样吗……” 张老头也没再继续追问这件事,而是很识趣的闭上了嘴。 陈长生将目光转到了台上的说书先生。 “啪。” 只见那醒目一拍,说书先生缓缓开口道。 “说那文家女惨遭凌辱,却又被有心之人设局陷害,至使一家老小活生生被打死在自家院内……” 陈长生问道:“这是什么故事?” 张老头解释道:“老故事了,当年永绿坊高家有位公子,是个出了名的纨绔,仗着他姐嫁给了上京某个大官府上就在当地胡作非为,当时的安宁县的县令也是碍于他姐夫的面子,一直放任着这位高家公子……” “这是个真故事?”陈长生愣道。 张老头说道:“说书先生说的,也不全真,自然是改过一些的。” “后来呢?”陈长生问道。 “那位高家公子看上了咱们坊文老汉的女儿,文老汉家里做炊饼生意的,也没个依靠,自然是斗不过高公子,县令和坊正也没办法管,文家女自然就落入了那高公子的手里,不曾想第二天,文家女受不了这份屈辱,连夜逃出来就报官了。” “谁料那高公子早在去衙门的路上就吩咐人打点了衙门上下以及文家周边所有知情的邻居,公堂对峙的时候,所有人都偏袒这位高公子,县令坊正以及文家周边的邻居全都一口咬定并无此事。” “高公子又在堂上倒打一耙,反而告这文家女诬她清白。” “还有这样的事?” 陈长生顿了一下道:“这样的人该不会还活着吧?” “当然是死了。” 张老头说道:“死相极为凄惨。” “怎么死的?” “被恶鬼吸干了阳气死的。” “嗯?” 听到这里,陈长生愣道:“鬼?” “对。” 张老头说道:“这是五十多年前的一桩事了,文家女当时受不了这般屈辱,撞死在了公堂之上,公堂上死了人,这事也就闹大了,据说后面是那纨绔他爹求了他那女婿才将这件事给压下来,这本这件事就这么完了的……” “谁知道那高公子之后气不曾消,再次找上了文家。” “而当时在场的除了文老汉还有一个人,是一个书生,这位书生与文家女早早结缘,那一年本该进京去赶考的,但因为文家女的死悲痛欲绝,本打算处理完文家女的丧事就去上京鸣冤,结果撞上了正好来找麻烦的高公子。”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可那一介书生又怎么会是那家丁恶奴的对手,在争斗的过程之中,文老汉又上前阻拦,不料那家丁失手将那棍子砸在了文老汉的天门处,当场就没了气。” “高公子见状也有些怕了,想着要么不做,要么做绝,于是命家丁把那书生也活活打死在了院子里。” “所以,那个鬼,是书生?”陈长生问道。 张老头点头道:“书生死后怨气不消,化作厉鬼,当晚就吞了高家十余口人,后来这件事被传开之后,就有说书先生专门编了话本,如今还时常说起。” 陈长生点头道:“屠了高家满门之后,那书生去哪了?” 张老头笑了笑,说道:“自然是被城隍老爷收服了。” 他的话音一落。 却听那台上的说书先生说道: “只见城隍老爷将那恶鬼书生逼至文家院子,金光大震,一道神鞭打在了那恶鬼书生身上,抽至那水池之中。” “一众阴差结下大阵,引出一块神石,霎时间金光普照,城隍老爷口念法诀,一道金光落入神石之中,将那恶鬼镇在了池中,永世不得翻身!” 陈长生听后心中一怔。 他手中的茶碗顿在半空,莫名间好像想起了什么。 他好像…… 在哪听过这个事。 第十六章:池中恶鬼战阴差 陈长生问道:“故事里的文家小院,如今还在秋月坊中?” “这个……” 张老头回答道:“我就不清楚了,应该还在吧,据说当时官府还专门去贴了封条。” “在哪?” 陈长生有种直觉,上次自己最后所待的地方,或许就是文家小院。 那个被封条封着的破旧小院,还有小院里的池塘以及池塘上压着的那块石头! 这一切,都跟故事里的完全重叠在了一起。 “好像是在西桥那边吧……” 张老头皱着眉头道:“好像又不是,我也有点记不清了。” “是不是得顺着一条巷子进去?而且那个院子还是在很里面的位置。” “好像是。” 张老头反应了过来,说道:“陈先生你去过?” “应该是去过吧……” 陈长生心中微叹,看起来是八九不离十了。 那个残破的院子,就是文家小院。 而那池中的大石头,应当就是被城隍和阴差附加上阵法与香火的‘神石’。 自己居然跟一头恶鬼待在了一个院子里。 陈长生想起来不禁有些后怕,但转念一想却又反应了过来。 自己如今也不是凡人了,似乎也没必要这么怕了。 只是,陈长生有些摸不清楚自己的境界,也不知道打不打的过那个恶鬼。 陈长生想了一下,说道:“陈某今日还有些事,等晚些我再去酒肆找你。” 张老头也不知道陈长生为何这么匆匆道别,但还是点头答应道:“陈先生先去忙就是了,不用在意我这个糟老头子。” 陈长生起身离开了茶馆。 接着他便朝着秋月坊的西桥方向走去,按照上次的记忆,朝着那个破旧小院而去。 他如今摸不清楚自己的境界,当然不是去找死的,只是去见识见识,说起来,他还从未见过恶鬼是什么样子的。 然而陈长生才走到那残破小院,就在门口看到了几位阴差巡游。 陈长生顿了一下,也未在意。 而那巡游阴差也朝着陈长生的方向看去。 陈长生本以为会有阴差迎上来,毕竟自己上次也算是在阴差面前露过面的人。 而那几位阴差巡游却是嘀咕了起来。 “这人是谁?怎么跑到这来了?” “没见过啊,好像不是秋月坊人士。” 其中一位阴差朝陈长生投去了目光,呢喃道:“我怎么感觉他好像看得见我们?” “你想多了吧,凡人怎么能看到我们。” “那现在怎么办?要赶走他吗?这池里的东西可是要出来了啊,到时候我们可保不住他。” “一会城隍大人就到了,别担心。” 陈长生听到了几个阴差的议论声,他顿时也反应了过来。 原来是不认识他。 那倒也好,陈长生索性找了个墙角坐了下来,也没有在意这些阴差和巡游。 他刚才听这几个阴差巡游说,这池子里要跑出来了,这倒是勾起了他的兴致。 正好瞧瞧这恶鬼是什么模样的。 他就算打不过,以他炼神三年的实力,跑应该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陈长生抬起头来,朝着那院子里看了过去。 “好重的阴气……” 陈长生感到有些心惊,看样子这恶鬼离出来不远了。 他打开神识,笼罩向了这个小院。 这时候他才发现,院子里已经站着将近二十余位阴差巡游。 而且,似乎洪三才也在其中。 ‘大阵仗啊……’ 然而就在陈长生感慨阵仗之大的时候,院子里却是忽的起了动静。 “不好!他要出来了!” 洪三才惊呼一声,说道:“快结阵!” “得令!” 一声令下,所有阴差巡游站至池边,手中散发着香火气息的锁链顿时抛出,化作天罗地网一般覆盖在那水池之上。 池水中的阴气越发浓重了起来。 “赫赫……” 恶鬼的声音从那巨石之下传来,他仿佛是在嘲笑这周围的阴差一般。 洪三才眉头紧皱,手腕一怔,手中锁链跟随着震动。 “叮铃。” 锁链声动,一股香火之力注入其中。 “嗡。” 锁链结成的蛛网散发出阵阵金光,压制着池中的阴气。 在场的阴差皆是神色凝重。 然而在他们以为能控制住的时候,忽的掀起了一股阴风。 “可笑。” 一道嘲笑之声传来。 “嘭!!!” 镇压在恶鬼书生身上的巨石忽的出现了裂痕。 洪三才瞪大了双眸,惊呼道:“快退!!” “轰隆——” 一声巨响自那池中传来。 巨石破碎,恶鬼从那池中逃了出来。 “阴差听令,结缚魂大阵!” “遵法旨!” 小院外坐着的陈长生见那磅礴的阴气的倾泻而出,心中也生出了一股厌恶之感。 恶鬼化作一团黑气升至院中。 但却很快就被十余条锁链给禁锢住。 “呵呵呵呵……” 恶鬼口中发出阴森的笑意。 紧接着,又见的无数骷髅亡魂从那池中升了起来。 “伥鬼!” 洪三才一眼就认了出来。 这些便是当初死在恶鬼书生手底下的高家的亡魂,死后亡魂被恶鬼吞入腹中,化作了伥鬼,听其差遣。 十余只伥鬼朝着阴差发起了攻击。 阴差们一边维持这缚魂大阵,还要防备着这些亡魂,也因此分了心神。 “稳住大阵!稳住大阵!”洪三才连忙高呼道。 “啊!!” 一位阴差口中发出一声惨叫,他的肩膀处正有一只伥鬼正撕咬着。 “叮啷。” 锁链脱手,整个大阵都动摇了起来。 只见那恶鬼书生忽的激起一阵磅礴的阴气。 “轰隆……” 所有锁链皆被震碎。 锁链破碎,阴差皆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反噬,一个接一个的倒飞了出去。 方才的大阵也尽数分崩离析。 “这就是恶鬼吗……” 陈长生感到有些震撼,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心中竟生出一种感觉。 似乎这恶鬼…很弱的样子。 恶鬼化成的黑气挣脱的束缚,转眼就盯上了这些阴差。 在他看来,这些阴差,都是大补之物!! “吼!!” 一声嘶吼之下,黑气便朝着阴差冲去。 陈长生打算出手试试,不曾想一道金光自远处而来,伴随着一道苍老的声音。 “混账!住口!” 金光打在了那黑气的神色。 “嗬!!” 一道凄惨的叫声自那黑气传了出来。 那般惨叫,就连陈长生听后都不禁感到有些不适。 金光散去,化出一道身着蓝黄长衫之人。 来者,正是秋月坊城隍! 第十七章:请先生出手! 恶鬼化作的黑气见那城隍金光普照,一时间竟是生出了些许畏惧之意。 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恶鬼被镇压在池中如此之久,实力也大打折扣,再加上如今还未恢复,就更难是城隍的对手了。 城隍眉头一皱,呵斥道:“哪里走!!” 数十只伥鬼回到恶鬼口中,转瞬间就要往那坊外逃去。 却见那城隍手腕一翻,香火神鞭出现在了手中。 “噼啪!!” 一道摄人心魄的鞭声自那院中响起。 香火金光狠狠的抽在了恶鬼的身上! “嗬!!!” 恶鬼再次惨叫,从那半空之中坠落了下来。 黑气散去,化出了书生模样,他的面目狰狞,目光之中有凶气流露,身上的怨气久久不散。 “为什么!!” 书生嘶吼道:“为什么不肯放过我!我有什么错!我何错之有!!” 老城隍轻哼一声,说道:“宋知书,你可知恶人自有恶报,这世上善恶自有公断,那高府公子的确不为人子,但你化为恶鬼,吞其全家十七口人便是对的了?” “凭什么!?” 宋知书狰狞道:“人能杀我,我便不能杀人?什么狗屁道理!我做什么事,又何须你来管!” 他一声怒斥,忽的抬起手来。 一枚散发着金光的砂砾忽的出现在了他的掌心之中。 老城隍眉头一皱,他看向了那枚砂砾,忽的感到有些太不对劲。 宋知书忽的又平静下来,他看了一眼掌心之中的砂砾,苦笑一声,说道:“再不济便是魂飞魄散,如此也好,那便一起陪葬吧!!” “啊!!!” 忽然之间,宋知书仰头长吼一声,阴气从他身上散发了出来。 “怎么回事?” 老城隍顿感不妙,比起方才,这恶鬼身上的阴气竟是增长了三倍不止。 是那枚砂砾? 破旧小院外坐着的陈长生忽的站起了身来。 当那恶鬼拿出那枚砂砾的时候,他感到尤为震惊。 “嗯?等等,这砂砾……” 陈长生感到有些惊愕,这砂砾不就是他将死之际散发出的砂砾吗。 怎么到了这恶鬼手上? 他非常确定,甚至是肯定,那砂砾就是属于他的东西,或者说是他身体的一部分。 因为他能够感觉到,那枚砂砾是与自己存在着共鸣的。 一众阴差见此一幕惊的愣在原地。 这般阴气,已然不是他们能对付的东西了。 不仅是他们,就连老城隍也是面色凝重,感到了些许压力。 宋知书仰天大笑,他的笑声似乎有些怅然,又仿佛带着些许解脱。 “列阵!”老城隍下令。 阴差巡游回过神来,连忙答应。 “领法旨!” 十余位阴差再次结阵。 然而,这一次,却根本奈何不了那恶鬼了。 宋知远只需轻轻抬手,那结成的大阵便会在顷刻间瓦解。 “死吧,都死吧,哈哈哈……” 宋知远的笑声近乎癫狂,被怨气影响的他,早已失去了大半的神志,甚至于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 老城隍迈步上前,冷声说道:“世间有道,何必自寻死路呢。” 说着,一道金光锁链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比起方才所见的锁链却又不同,这条锁链,乃是香火功德幻化而成,专克邪祟。 “束!” 老城隍口含敕令,那锁链脱手而出,环绕在了宋知远的周身,迅速困紧。 陈长生见这手段不由得眼前一亮。 “这是敕令?” 所谓敕令,明面上的意思便是发号施令,但却有言出随法之效。 宋知远挣扎了一下,紧接着却是催动起了那枚砂砾。 “给我,碎!” 砂砾撞在了那香火锁链之上。 让老城隍都不曾想到的是,香火功德所化作的锁链竟在那‘砂砾’面前如同薄纸一般一碰就碎。 老城隍的脸色顿时一变,锁链破碎致使反噬加身。 他闷哼一声,捂住了胸膛,极为不好受。 老城隍睁目道:“这砂砾!你是从何处得到来的!” 宋知书显然也没料到会有这样的情况,略微有些惊愕。 这砂砾,恐怕比他想象的还要厉害。 “天助我也,真是天助我也。” 宋知书狂笑道:“有这砂砾在手,我看你如何能敌我!” “阴差听令,结万锁之阵,锁其阴气,困其鬼躯!” “尊法旨!” 洪三才冲在最前,拉起那鬼差锁链,迅速结合。 一张大网覆盖在了破旧小院之上。 那锁链上散发着让阴魂胆怯的寒气,但对如今的宋知书而言,却是如同挠痒痒一般。 陈长生见此一幕不禁砸了咂嘴。 他感觉自己不能再待下去了,看起来,老城隍的胜算并不算大。 他可不想到时候被这恶鬼给吞了。 “香火金身,现!” 老城隍探出双指,身后显露出了香火金身法相。 “秋月坊城隍茂公欲斩恶除邪,请天地法剑降身,斩此恶鬼。” “天地法剑,现!” 言罢,一道金光自天穹之上落下。 老城隍手中出现一柄法剑,那法剑上散发着天威之力,非同寻常。 此剑,乃是来自于天道。 宋知书见此一幕连忙祭出砂砾挡在身前。 “斩!!” 城隍挥动法剑,一剑斩下。 剑气携着天地之法,功德香火之力,径直斩向宋知书的鬼躯。 宋知书顿时感到一股天威降临。 然而这一道剑气,却是被那砂砾给挡了下来。 砂砾,竟与那天威之剑形成了抗衡之势。 宋知书挣扎着,凭借着那砂砾与之僵持在了一起。 ‘这砂砾到底是什么东西,竟连天地之地都无法奈何的了。’ 老城隍心中惊讶,回过神后开口道:“宋知书,你可知错!” “我无错!” 宋知书咬牙道:“高府上下,都该死!我无错!天地亦不能斩我!” “啊!!!” 法剑的威能透过‘砂砾’落在了宋知书的身上,他口中发出悲鸣,被金光所照之地也发出的‘滋滋’声。 宋知书显然是低估了这法剑的厉害。 他面色凝重,有了考量。 若是在僵持下去,死的一定是自己。 只有跑!! “给我滚!” 宋知书高吼一声,激起所有阴气,张口吐出所有伥鬼,全都朝着那城隍杀去。 老城隍连忙做挡。 然而在这片刻之余,宋知书竟是化作了一团黑气就要逃走。 “恶鬼休走!” 老城隍心知不可让这恶鬼逃走,但如今有重重阴气与数十伥鬼阻拦,他也无法阻拦。 他连忙高喊道:“请先生出手,拦住此獠!” 第十八章:我不对劲 老城隍早早的便知晓先生在此。 他觉得或许是先生看看他们的实力,故而才没有急着出手。 然而如今到了危机关头,老城隍无奈只能求助。 破旧小院外的陈长生听到这一道喊声心中大骂了一句。 这关我什么事!? 陈长生心中无奈,但之前牛逼都吹出去了,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吧,那不然岂不是就是露馅了。 他也不敢说能不能拦下这恶鬼。 如今这般情况,也顾不得他想那么多了。 陈长生探出神识,将精神集中在了那团黑气上。 却不曾想,神念竟是凝聚成了一只数丈宽的大手。 一把抓住了那团黑气。 黑气被那只手紧紧的捏住,无处逃窜。 宋知书心中惊恐。 “轰!” 一道声响自那掌心之中传来,那团黑气顿时便被捏的粉碎,甚至连惨叫声都不曾发出来。 陈长生面露惊骇。 而在场的城隍阴差皆是瞪大了双眸,不敢相信的看着这一幕。 当那巨手消散而去。 哪里还有恶鬼的身影,早已再那一掌之下…… 魂飞魄散了! 陈长生收回神念,猛的回过神来。 他的嘴唇微张,眼眸中皆是不敢相信。 这恶鬼…… 怎么这么不禁打? 老城隍手中的法剑散去,残破小院里的阴差也像是松了口气一般,一个接一个的坐了下来。 却见那天空之中,有一枚砂砾飘了下来。 老城隍看着那枚砂砾飘向了陈长生。 陈长生心中微顿,伸出手来,接住了那枚砂砾。 “嗡。” 只见那砂砾散发出一阵微光,化作了一缕发丝。 ‘还真是我的身上的东西……’ 陈长生眉头微皱,忽然间感到有些奇怪。 自己的一根头发,竟有如此之威? 这实在太过匪夷所思了。 老城隍身后的金身法相随之消失,他从半空中飘下,落至陈长生的面前。 “小神,多谢陈先生出手。” 洪三才也带着一众阴差巡游从小院里走了出来。 “见过陈先生。” 洪三才拱手低头,面露敬意。 陈长生连忙将那发丝收起,连忙伸手扶起老城隍,又对面前的一众阴差说道:“老城隍客气了,各位阴差请起。” 洪三才如今看向陈长生的目光都变了。 他今天,算是见识到了什么是仙人手段。 老城隍说道:“陈先生,不妨我们换个地方说吧。” 陈长生扫了一眼那残破的小院,答应道:“也好。” 老城隍带着陈长生离开了这里。 洪三才还有一众阴差则是留下来收拾残局。 “头,这位先生是谁啊?”有阴差问道。 洪三才回过头来,说道:“你只需知道,陈先生是城隍大人也不敢得罪的人就是了。” 众位阴差回想起方才那一掌,不禁打了个寒颤。 这样的人,谁敢得罪! 而洪三才则是心中想着:‘这就是陈先生的道行吗……’ 当真是让人望而生畏啊。 . . 陈长生和老城隍来到了秋月坊的一处茶馆里。 选了一处偏僻的地方,上了两盏热茶。 老城隍轻抿了一口茶水,说道:“方才多谢陈先生出手。” 陈长生的说道:“应该的,陈某既然在此,也没有坐视不理的道理。” 老城隍也没拆穿先生,他只以为先生这是在考验他们。 老城隍舒了口气,接着说道:“小神在秋月坊留下了这么个祸根,实属不该,若非先生,今日恐怕要酿成大错了。” 陈长生说道:“关于这恶鬼的事陈某也有所听闻,说起来,这宋知远也是自寻死路,这一桩旧事,也算是了结了。” 老城隍听后也不禁说道:“当他变成怨鬼之后,事情也就没有回转的余地了。” 陈长生听后却是说道:“陈某有些疑惑,若是宋知远没有变成恶鬼,那个高家公子最后会落得什么下场?” 老城隍听先生这样说,自然是老实答道:“善恶有报,当他死后入了阴司,平生犯过的错,都得一件件偿还,其实相对而言,被宋知远吞了,反倒是便宜他了。” “便宜他了?”陈长生问道。 老城隍点头道:“就拿高家公子之前的罪行而论,入了阴司之后,就要受八十年鞭刑,一刻不停,再打入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陈长生明白了过来,点头道:“如此,也算合理。”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到了城隍这里,自当是赏罚分明的。 而说起宋知书,其实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也是情理之中,只不过,他死后已经不属人道,鬼道与人道各有各的规矩。 人道中的恩怨,当由官府来管,而鬼道的善恶,自有城隍阴差来管。 像宋知书这般,已然是乱了规矩。 而且,他最大的错误,其实不在于杀人,而是在于牵连了高家太多无辜的人,所以才落到如此下场。 “千错万错,在于人心。” 陈长生不禁一叹,说道:“若是衙门做事光明磊落,文家女也不至于冤死在公堂之上,宋知远也不至于到这般地步。” “人心难测。” 老城隍叹了口气,为陈长生添了些茶水,说道:“先生也不要怪我,小神身为城隍只管人死后之事,生前的,小神也无能为力。” 陈长生和煦一笑,说道:“陈某知道的。” 他只是感到有些不适罢了。 说到底,哪里都会有这样肮脏的事,谁让这世道是这般模样呢。 老城隍这时问道:“对了先生,小神有一事不解,那宋知书所使的宝物到底是何来历,为何连天地法剑都无法斩碎?” “这个……” 陈长生想了一下,抬起手来,将那根头发展示在了老城隍面前。 “这根头发,便是砂砾所化。”陈长生说道。 “一根头发?” “不错。” “谁的头发?” 陈长生答道:“若是陈某说,这根头发是我的,老城隍信吗?” 老城隍看了一眼头发,又看了一眼陈长生,他说道:“信,如何不信,但是这根头发又是如何到了那恶鬼手中?” “这事怪我。” 陈长生说道:“上次离开秋月坊的时候,在那小院里停留了片刻,或许是在那个时候遗落的,恰好被那恶鬼捡到了。” 老城隍说道:“原来是这样吗。” 陈长生其实心中仍旧还有疑问。 为什么自己的一根断发有这般威能。 这太过匪夷所思了。 让他不解的不仅是断发,还有神念。 陈长生继而问道:“陈某还有一事想请教老城隍。” “先生请问。” “这世上修士,修行三年,能到达什么境界?” “三年……” 老城隍回答道:“这个小神也不太清楚,但是小神曾在某篇仙籍上看到过一些记述,说的是迈入仙道之后,少说需要百年,才可筑基。” 他顿了一下,不解道:“先生问这个做什么?” 陈长生面色平静,回答道:“随便问问罢了。” 他不动声色的端起茶碗抿了一小口。 看起来,自己这神念也不对劲。 第十九章:我可以都要吗? 这一系列的事发生在陈长生的身上,仿佛有着数重谜团包裹着他。 老城隍同样也在思索着。 其实在在枚砂砾化作头发的时候,他看的清清楚楚。 那根头发没有飘向别的地方,而是落在陈长生的手里就足以说明了一切问题。 老城隍只是感觉陈先生此人实在太过匪夷所思了。 不会吹灰之力便斩杀了那恶鬼,一根头发,便可与天威抗衡。 而这样的存在,却时常游荡在凡世,到底是游在红尘,还有什么别的想法…… 老城隍却又将自己脑海里的思绪抛去,他觉得或许是自己想的太多了,几次交涉下来,他能感觉到,陈先生心思干净,没有任何挑的出毛病的地方。 还是不要多想为好…… 老城隍回过神来,见陈长生似乎想事想的出声,于是便问道:“先生在想什么呢?” 陈长生放下茶碗,说道:“之前见老城隍与恶鬼缠斗,见那敕令之法颇为玄妙,所以想跟老城隍请教请教这敕令之术。” “先生不曾学过?” “是这样,陈某早年痴迷剑法,对于神通术法这一块,其实并不精通。” “原来如此。” 老城隍对陈先生颇为大方,手腕一翻,便将那记载着敕令一道的法门递给了陈长生。 陈长生略微扫了一遍,说道:“陈某照样抄录一份,应该没问题吧。” “还抄录!?”老城隍惊了一下。 陈长生以为是对方不愿意,于是便说道:“不行吗?那陈某就拿着看看吧。” “不是不是。”老城隍连忙说道:“先生愿抄的话,抄便是了……” 说着,他唤来了茶楼的伙计,递上几粒碎银之后,伙计便去取来了笔墨纸砚。 与上次一般,陈长生对照着上面的内容抄了起来。 老城隍便喝着茶,一点一点的看着陈长生抄录法门。 尽管上次已然见过一次了,但如今还是感到有些惊愕。 这陈先生,当真是非比寻常。 老城隍心中微叹,转念又想到自己何德何能,竟能与这般大能对坐饮茶。 抄完之后,陈长生将那份原书原模原样的退还给了老城隍。 老城隍收起敕令法门,说道:“先生道行深厚,小神佩服。” “昂?” 陈长生有些不解,怎么就说起道行深厚了? 他说道:“老城隍谬赞了,陈某微末道行,不值一提的。” 老城隍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说道:“陈先生还真是谦虚啊。” 陈长生干笑了两声,心中则是想着…… 这都是在说些什么啊。 陈长生继而又问道:“除了这敕令之法,这还有什么别的术法吗?” 老城隍说道:“有一些,先生要多少?” “可以都借给陈某抄录一份吗?” 老城隍更是疑惑了,说道:“可以当然是可以,只是除了这敕令之法,其余的都是一些小门小术,先生都要吗?” “可以都要吗?”陈长生试探性的问道。 “全部?” “嗯,全部。” 老城隍虽想不明白陈长生要这些东西来干嘛,但有多少他还是拿出了多少来。 也免得陈长生一点点抄录,索性全都送了出去,毕竟,这些东西留在他手里也没什么用。 陈长生一开始还推脱了一下,没能拗的过老城隍。 老城隍说道:“所有的加起来的话恐怕有些多,陈先生您一个人恐怕是难拿,先生你看…是我直接给你,还是说……” 陈长生想了一下,好像自己也不方便拿,于是便说道:“不如这样吧,劳烦老城隍差两位阴差送到流云观去。” “这样也好。” 两人坐着又聊了一些题外话,无非就是几句寒暄,问问陈长生这些年过的如何,又问问老城隍近来有没有遇到什么趣事。 言语之下,时间便过去了将近半个时辰。 陈长生起身告辞,老城隍则是送了送先生。 得知先生要去流云观之后,一路送出了秋月坊,这才回头。 陈长生走出秋月坊之后回头望了一眼。 他不禁念叨道:“老城隍还真是健谈啊。” 陈长生笑了笑,回头之后便朝着流云观的方向走去。 …… 山间环绕着些许云雾,遮蔽了山上的道观。 陈长生站在山脚下,说起来,他上次本就打算来看看的,因为炼气功法的缘故就错过了。 时隔六年,也不知道这山上是如何模样了。 陈长生就要迈步走上台阶。 却忽有所感,回头看去。 只见一位身着中卦的小道士挑着两桶水走了过来。 常山停住了步子,看向了挡在了自己面前的人。 当他看到陈长生的面容的时候,不由愣了一下,不禁暗自想到,世上怎会有如此出尘之人。 “小道长?”陈长生出声唤醒了他。 “啊……” 常山回过神来,问道:“居士可是要上山?” 陈长生点头道:“正是。” 常山挑起了水来,说道:“居士随我来吧,上山的路虽有石阶,但亦不好走,且注意脚下。” “好。” 陈长生就这么跟在常山的身后走上了上山的路。 “小道长修行多久了?” “五年有余。” “可至弱冠之年?” “还不曾,如今仍在舞象之年,才,才过十八,呼……” 常山说话都有些气喘吁吁的,挑水上山可是个力气活,他平时都得走一阵歇一阵。 陈长生见其挑的吃力,于是便上前去,接过了常山肩上挑水的扁担。 “居士不可!” 常山惊了一下,连忙阻拦。 却见那位先生却已经将扁担架在了肩上。 陈长生说道:“照你这个挑法,半天都上不了山,还是陈某来吧,小道长便陪我闲聊就是了。” 常山也知道这位先生并非是有意说他走的慢,说道:“居士的好意贫道心领了,不过挑水也是贫道修行的一部分,还望居士还予贫道。” 陈长生却没有理他,挑着水就往山上走去。 “居士,居士!” 常山连忙追了上去。 他在那先生耳边不停的唠叨,却依旧不见那位先生放下扁担。 他不禁有些气恼,想要去拦。 但那位先生的步子偏偏比他大一些,让他有些难以追到前面去。 “居士你还是快些放下吧,若是师父知晓居士替贫道挑水,贫道会被罚的。” “居士,居士……” “唉……” 常山叹了口气,脸上也露出了无奈的神色。 这位先生,真是太客气了。 第二十章:早晚都要来的 常山最终也没能拗的过这位先生,只得跟在先生后面往上山走。 陈长生问道:“你师父可是玄黄道长?” “居士从前来过?”常山问道。 陈长生笑道:“来过,不仅如此,我还认识你师祖。” “师祖?” 常山愣了一下,说道:“居士见过师祖?” “嗯。” 陈长生点头道:“你们师祖叫做洪三才,道号就取了三才二字,生前常唤三才道长。” 常山有打量了先生一眼,问道:“居士当真见过我们师祖?” 师父今年都六十有二了,那师祖该是早早的就去了,这位先生年纪看着又不大,又怎么可能见过师祖? “自然是见过,而且还是朋友。” 陈长生说道:“你师父曾跟你们说过你们师叔吗?” 常山顿了一下,不可置信道:“贫道…还有师叔?为什么不曾见过?也没听师父说起过?” 陈长生说道:“你师父是师兄弟三人中最小的那个,你的另外两位师叔则是在你们师祖仙逝之后去了凡间,只有你们师父留下来继任了观主。” 常山张了张口,仍旧有些怀疑,问道:“那你知道,两位师叔叫什么名字吗?” “玄天,玄地。” 陈长生说道:“不信你可以去问你们师父。” 常山信了个大半,追着问道:“那两位师叔当初为什么要去凡间呢?” 陈长生问道:“那为什么要留在这里呢?” 常山说道:“观里有师父,又有师弟师妹,有吃的,也有穿的,为什么不留着呢?” 陈长生听到这话笑了起来,他打趣道:“你两位师叔其实才是聪明人,而你师父最笨,所以就留了下来。” 常山听到这话皱了皱眉,有些温怒道:“师父才不笨呢!你又凭什么这样说!” “不笨又怎么会留在山上呢。” 陈长生说道:“若不是笨的不可开交,又怎么会选择在这山上苦度余生呢。” “师父不苦。” 常山气愤道:“师父有我们陪着,有山里的山雀陪着,有林子里的鼹鼠陪着,每天都过的很好,怎么又叫苦度余生呢?” 陈长生见常山这般维护他师父,不由得笑道:“那是因为你师父从没享过什么福,活到六十多了,一天都没享过。” “师父从未觉得在受苦。” “那确实是。” 陈长生认同道,但却又转言说道:“但你知道吗,这世上有人觉得能吃上糟糠胡饼就算满足,而有的人就算吃的是山珍海味都觉得不够,你师父自认为的福其实在外人眼中,就是清苦。” 常山问道:“那你说什么才叫不苦?” 陈长生问道:“且不说大鱼大肉,穿衣不愁,吃饭不愁,你师父可曾做到?” 常山张口欲要反驳,可一想到师父那一身道袍上的补丁,又不知该怎么说的出口。 穿衣不愁,师父不曾做到。 吃饭不愁…… 有时观里粮食紧俏,经常都吃不上饭,只能在林间采些野果来充饥,而师父永远都是吃的最少的那个,一股脑的全都给了徒弟们,自己只说不饿。 吃饭不愁,似乎也没做到。 陈长生看了他一眼,说道:“答不上来了吧?” 常山抿了抿唇,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他抬起头来,看向了那位先生。 “那……” 常山张口,却又不知道该怎么问出口来。 陈长生问道:“你是想问怎么样才能穿衣不愁,吃饭不愁?” 常山点头答应了一声,“嗯。” 陈长生咧嘴一笑,回答道:“我只是在解释这个问题,可没说我能解决。” 常山的头再次低了下来。 他的神色之中似乎多了些许落寞。 当一个人想去改变某些现状却又无能为力时,那种无力感,相当之折磨。 陈长生挑着水,缓步朝着山上走去。 常山也不说话了,他在思考着这个问题,他觉得这位先生一定是知道的,只是并不想告诉他罢了。 他一路上注视着这位先生,忽然间发现这位先生挑着水走了这么长一段山路,都不曾喘一下。 常山有些佩服,但心里却又对这位先生有种说不上的讨厌。 因为这位先生说师父过的苦,而且还用三言两语就说服了他。 没过一会,就到了观门口。 陈长生看了一眼道观,相比起从前,道观更加破旧了,数年风霜如今也有些不成样子了。 “喝……” 道观里传来挥拳的喝声。 陈长生抬眼看去,只见那道观的观主正盯着面前的三个徒弟,稍有差池,手里的树枝就要抽到身上。 常山上前道:“师父,我回来了。” 玄黄的目光集中在弟子身上,头也不回的说道:“那就一并过来练功。” 常山看了一眼身旁的先生,转头看向师父道:“师父……” “嗯?” 玄黄转过头来,他的视线之中也看到了那位先生。 他的身形微顿,目光之中也显露出些许惊愕,但又很快平息下来,恢复了往日的和煦。 “陈先生……” 陈长生迈步走进了道观,问道:“近来可好?” 玄黄和煦一笑,点头道:“都好。” …… 陈长生与玄黄走进了道观里面。 四位师兄弟都收了功。 小师妹紫苏看着那位先生,问道:“师兄,这位先生是谁啊?” 常山摇了摇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这般看来,这位先生之前说的或许都是真的。 他真是师父那一辈的。 陈长生和玄黄来到了道观后面的凉亭。 玄黄吩咐常山砌了两碗茶来。 “这是先前在山里采的野茶,滋味也算可口,还望先生莫要嫌弃。” 一点茶叶,就是他现在最能拿的出手的东西了。 陈长生笑道:“陈某不挑的,没有也可,有自然是最好,更别说是嫌弃了。” 玄黄将茶水推至陈长生面前,接着说道:“先生往年都是六月廿二左右来,这次似乎来的早了几日。” 陈长生说道:“早晚都是一样,都要来的。” 玄黄听后微微一顿,欣慰不已。 只要是陈先生不曾忘了这个破道观就好。 陈长生打量了一翻玄黄。 相比起六年前,玄黄愈发苍老了,眉目之间也多了许多皱纹,而那头顶也尽是白发。 当真是岁月磨人…… 第二十一章:我居然没死! 两盏茶后,陈长生将腰间的酒葫芦解下,放在了桌上。 陈长生说道:“照往年一般,一葫芦的秋月酿。” 玄黄看到那酒葫芦不由得顿了一下,接着笑道:“从前师父还在的时候,先生每次来都带着一葫芦酒,那时我也眼馋的很,却又不敢上前讨要,不曾想岁月变迁,如今竟也能喝上先生的酒了。” 常山站在一旁候着,他听着师父跟此人的对话,总觉得那里怪怪的。 “这酒也是坊间打的。”陈长生说道:“没什么稀奇的。” “先生带来的那自然就不一样。” “你啊……” 陈长生不禁一叹,说道:“总把陈某看这么高作甚,你师父他老人家还在的时候,可从来不跟我客气。” 玄黄解释道:“按规矩来言,先生与师父是同辈的,我身为晚辈,自当尊敬。” “少捣鼓两句吧。” 陈长生撇开话题道:“喝酒!” “诶。” 玄黄答应了一声,笑的像个孩子似的。 这个时候,小师妹紫苏忽的冲了进来。 “师父,师父!” “门外面突然多了好多书!不知道是谁放那的!” “书?” 玄黄顿了一下,看向了陈先生。 陈长生回答道:“应该是给陈某的,我让他们送到流云观来,没想到这么快。” 玄黄和陈长生起身便朝着门口走去。 果不其然,一堆书籍整齐的堆放在门口,但那门外,却不见送书的人。 但实际上,那里站着两位阴差,只是道观里的师徒几人看不见罢了。 陈长生走上前去,来到了阴差面前。 来的也不是别人,正是洪三才。 洪三才上前道:“先生,您要的书都放在这里了。” “有劳了。” 陈长生又问道:“小院里的事都收拾完了?” “多亏了先生。”洪三才说道:“那一掌下去,连残魂都没有剩的。” 陈长生打趣道:“那我下次出手轻点,也给你们找点事做。” 洪三才笑道:“那可别了,还是解决干净才好。” 陈长生也不禁一笑。 玄黄就站在道观里,他见先生面前空无一人,却好像又是在跟谁说话。 他起初有些惊讶,但很快就想明白了。 大抵是此地的鬼神。 除此之外,再无别的解释了。 而在那道观的墙角处,四个脑袋偷偷摸摸的看着这一幕。 “他是在跟谁说话?” “该不是跟鬼说话吧?” 年纪最小的紫苏有些害怕道:“二师兄,你别吓我啊。” 道观门口的洪三才并未多做停留,与陈长生寒暄几句之后便告辞道:“先生,东西已经送到了,我就先回去复命了。” 陈长生问道:“不再看看?这些可都是你的徒孙啊。” 洪三才摇头道:“如今洪某已成阴差,不可再留念凡世了。” 陈长生轻声一叹,说道:“如此也好,免得多些执念。” “先生告辞。” “告辞。” 洪三才带着另外的一位阴差下了山去。 玄黄走上前来,来到了先生的身旁。 陈长生看着洪三才下山的背影,这个人当初就死在这山上,如今却是真正走下了山去。 玄黄出声问道:“方才可是师父?” “嗯。” 陈长生点头道:“你们师父生前行善积德,死后得城隍大人提拔,入了阴司,如今是秋月坊的阴鬼使。” 玄黄心中感慨万千,闭眼呢喃道:“无量天尊……” “且莫深思。” 陈长生说道:“你师父甚至都没进观看一眼,你师父能想明白的道理,你应该也能明白。” 玄黄点了点头,说道:“玄黄明白。” 他看向了门口放着的这一堆书,说道:“这些书……” “放你们这吧。” 陈长生说道:“这次看不完,下次再来看也是一样的。” 玄黄心中明了,接着便回头道:“别看了,还不快过来帮先生搬书。” 四个徒弟眼见着被发现了,也只能出来了。 三师弟玄参挠头解释道:“师父,我们只是路过。” 玄黄无奈一笑,说道:“搬你的书吧。” 常山问道:“师父,搬去哪里?” “就搬到书阁里放着吧。” “好。” 几个人一人搬一些很快就将门口的书都搬了进去。 在路上的时候,玄参心中好奇,嘀咕道:“这些都什么书啊,怎么都没个书名?” 说着,他就要翻开看看。 却忽然有一只手打了过来。 “啪。” 玄参连忙缩回了手来,看向师兄道:“师兄,你打我作甚。” 常山说道:“师父没教过你吗?旁人的东西不能乱动,要是让那位先生知道了,丢的可是师父的脸面。” 玄参见状也没了翻开瞧瞧的心思,说道:“不看便不看嘛……” 陈长生手中拿着一本。 这本书上面记载的东西属于遁术一类的,主讲五行法术,陈长生才接触修行没多久,看懂还是有些吃力,但理解起来并不难。 而在玄黄的视角里,陈长生看的那本书却是一页页的白纸,什么都看不见。 他有些不解道:“先生何故抱着一本空白的书看?” 陈长生笑了一下,说道:“书中无字,但陈某眼中有字。” 玄黄听之心中一怔,恍然道:“先生大才。” 陈长生合上了书,说道:“进去说吧。” 回到凉亭之后。 玄黄便与陈长生对坐饮酒。 一葫芦秋月酿,就足以聊到黄昏落日。 玄黄的话比他师父少太多了,但对陈长生而言却正在好,至少不至于会感到无聊,若是像他师父那般话多,反而听的脑多生疼。 转眼之间,便到了落日时分。 天边也泛起了昏黄之色,逐渐泛黄到最后成了一片火红。 而那桌上的一葫芦秋月酿,也见了底。 陈长生忽的想起之前跟张老头的约定,但看这天色,恐怕是赶不上了。 看样子,只能等下次了…… 陈长生便与玄黄聊起了他几个徒弟,同时也在等待着这一次的死亡。 “要天黑了……” 玄黄说道:“先生是要走了吗?” 陈长生看向了那天边,最后一抹余晖就要落下。 “应该是吧……” 当那太阳完全沉入山下,天色也完全黑了下来。 陈长生顿了一下,眼中流露出些许错愕,他站起了身来,看向了远处。 玄黄有些不解,问道:“先生在看什么?” “天,完全暗了吗?”陈长生呆滞问道。 玄黄答道:“回先生,暗了。” 陈长生心中惊愕,望着黑夜,他身形微微一颤,嘴唇也不自觉的抖了抖。 “我竟然……” “没死?” 第二十二章:借法于发 陈长生最开始还有些不太确定。 他站在那道观门口望着那漆黑如墨的天边。 就这么直直的站着,一站便是半个时辰。 玄黄一直伴随其左右,不敢打扰先生。 他心想或许是先生在想什么问题,但却又在先生眼中看不出分毫波动。 “常山,去将为师屋里的油灯点亮了拿来。” 常山微微一顿,点头答应道:“是,师父。” 来到师父的房间,见那油灯之后,常山心中不由得轻叹。 这油灯,往来师父从来不舍得点。 似乎这位先生来后,师父便‘大方’了起来。 油灯的光亮映入陈长生的余光之中。 站在观门口许久的陈长生也慢慢回过了神来。 他的身躯微顿,看向了身旁玄黄。 玄黄手中掌着油灯,用手挡着,怕这山上的风将油灯吹灭。 “何必点灯?”陈长生问道。 玄黄说道:“夜晚山上清冷,多一盏油灯,也多些暖意。” 陈长生看了一眼那油灯,见那油灯上有些灰尘,想来是许久都不曾用过了。 可见玄黄平时是有多么节俭。 若是他一人,或许也不必过的这般清苦,但观中还有四个弟子,责任自然都落在了他这个师父头上。 “你啊你。” 陈长生摇了摇头,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玄黄和煦笑道:“若有明灯指引,许是可见大道。” “大道?”陈长生眨眼道。 玄黄答道:“大道,近在眼前。” 陈长生摇头否认道:“不过是茫茫人海之中的砂砾罢了,何来大道一说。” 他伸出手来,接过玄黄手里的油灯。 玄黄说道:“山上风大,先生当心风吹了油火。” 油灯中的火苗窜动。 在摇晃之间,那油灯中的油似乎也要洒落出来。 陈长生伸出手来,朝那油灯遥遥一点。 “定!” 一字敕令,法令即出。 那油灯中的油火顿时就平静了下来。 先生不遮不挡,就算有大风吹来,那火柱,却都是纹丝不动。 玄黄见此一幕心中大怔。 陈长生解释道:“此为敕令之法,定火,实则小道也。” “那何为大道?”玄黄问道。 陈长生看向外面,在那灯火之下,可见他发丝飘动,有微风吹来。 陈长生再次抬手,遥遥一指。 “风止。” 敕令一声,吹拂而来的微风停滞,先生的发丝也再落了下来。 灯光照亮了他们二人。 玄黄目光之中流露出了惊骇之色,半晌说不出话来。 陈长生转头看向他道:“所谓小道,只在于自身,就像是这油灯一般,虽定住了烛火,但影响烛火窜动的根源却从未改变,但若能影响外物,无风,烛火自然就定住了,而谓大道。” “你在这山上待了有六十多年了,过惯了清苦的日子,但一味的保持着现状终究是不行的,还需做出改变,就算你不为自己着想,也需为这道观着想,为门下这几个弟子着想,是不是?” 玄黄自然也知晓先生说的是什么。 流云观如今的情况一年不如一年,师父在世的时候,还有些许香客会上山来,如今到他继任观主之后,却是连香客都快没有了。 道观有数处破损,更无钱财修缮,就连温饱都成了问题。 “先生教训的是。”玄黄轻叹道。 陈长生想了一下道:“山中有水,何不凿井,山后有田,何不开垦,观前有地,何不种树,来年也能有果,修行并非一味的坐定冥想,你的弟子就比你想的明白。” “先生说的是……常山?” “上山时我帮他挑水,你可知他说的是什么?” 陈长生继续说道:“他说,挑水亦是他的修行,你可明白?” 玄黄深吸了一口气,闭目念叨道:“无量天尊,多谢先生教诲。” 陈长生抬起手来,说道:“歇息去吧。” 玄黄接着说道:“我已让弟子收拾出了一间空房,先生且随我来吧。” 陈长生摆手道:“不必了,今夜我便在书阁睡吧。” “那怎么能行。” “有什么不行的。” 陈长生说道:“睡哪里都一样。” 玄黄最终也没能说服陈先生,将其送至书阁之后,他也就退下了,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陈长生将油灯摆在了书阁的地上。 他随手拿起了一本书,接着便看了起来。 老城隍给的书都是实实在在的神通法门,虽说在一些大能眼里这些小门小术上不得台面,但对陈长生来说,这些都是不可多得的宝贝。 “唉……” 陈长生看着看着却是叹了口气。 “没有法力也只能空看着啊。” 他虽能看懂这些法术,但这数年以来,他一直都在炼神,身上法力则是半点都没有。 敕令之术能够施展,完全都是因为此篇法门主要的便是借于神念,再勾连天地,说白了,就是天地赏脸。 但真正的法术,陈长生却是一样都使不出来。 唯有继而炼气,炼精,方可有法力在身。 但是,他活了又死,死了又活,又能炼出多少法力来。 虽然说这次他在天黑之后没有死,但陈长生却能感觉到,他还是要死,只是这次活的时间延长了些许罢了,或许明天,或许就在今晚。 想到这里,陈长生不禁感到有些头疼。 他放下手里的书,想起了白日里的事。 “对了,头发!” 陈长生从衣兜里小心的将那一缕头发翻找了出来。 他放在烛火前仔细的看了看。 神念也聚集在了那头发上。 但结果却是……平平无奇。 陈长生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这根头发在那恶鬼手里会有这么大的威能,但自己却看不出这里面有法力呢? 陈长生想了一下,决定试一试。 “或许发丝里面是有法力的,只是我不能直接用,而是要借……” 他探出双指,将那根头发夹在两指之间。 “借法于发,术曰,地也无尘,屋也无尘。” “净!” 只见那发丝上忽的发出一道金光。 借其中法力,净尘术得以施展。 “嗡。” 只见那缕金光扫过书阁上下,屋里的上下的所有杂陈全都被金光卷起。 仅在眨眼之间,那金光淡去。 而屋里的尘土,则是聚集成了一个圆球,最后落在了陈长生的面前。 陈长生睁目道:“还真的可以!” 第二十三章:谢过先生大恩 这个发现让陈长生惊喜不已。 他心想大概是因为这根头发是他自身的东西,所以才导致他什么都看不出来,所谓只缘身在此山中,或许就是这个意思。 陈长生再次看向了那根头发。 “那为什么我的头发里为什么会有法力?” 陈长生感到诧异,继而又想到:“每根头发都是如此吗?” 他想了一下,索性又从头上拔了一根下来。 再如方才一般,又施了一道法术。 “借法于发,油涨火燃!” 陈长生手持发丝对那油灯轻轻一点。 只见一道金光从发丝之中涌出,落入那油灯之中,继而便看见那油灯之中的油在眨眼之间便涨了起来。 陈长生张了张口,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从哪来的?” 这些法力,都是从哪来的? 他从没炼气炼精,头发里又是从哪来的法力。 陈长生百思不得其解。 唯一的解释,或许就是这些法力本身就存在于他头发里,从最初的时候就有。 是穿越者福利? 陈长生摇了摇头,又觉得不太现实。 或许事情…… 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但就如今这个情况,想搞清楚原因估计是没可能的事,只有说之后再看。 陈长生叹了口气,看向了手中的头发,呢喃道:“那我以后岂不是得经常拔头发,多来几次,那不就秃了吗……” 陈长生不禁感到有些头疼。 他揉了揉眉心,也不再去多想这些事。 “管他呢,还是学法术重要。” 陈长生拿起了放在地上的书,接着烛火接着看了起来。 这一看,就是一个晚上。 夜晚的山间虫鸣不断,每至天黑之后,蝉鸣声蝈蝈声一刻都不停歇,响彻整夜。 四更天的的时候,小师妹紫苏出来解手,回来的时候却见那书阁里亮着灯。 本来还有些不太清醒的她人都吓醒了。 紫苏平缓了一下心绪,接着便迈步朝着书阁走去。 隔着门缝,往里面看去。 “是白天的那位先生……” 紫苏见陈长生坐在地上,借着烛火在看着书,似乎看的尤为入迷。 她抿了抿唇,觉得这位先生尤为怪异。 大晚上不睡觉,竟然在这里看书。 紫苏也不敢多看,收回目光之后便回了房。 回到床上之后,便躺下睡去了。 …… “喔喔喔——” 山脚下响起鸡鸣之声,天色灰蒙蒙的,在那远处的山峦之上隐约也能看到朝阳的轮廓。 六月天本该极少看到大雾,但今天却罕见的看到了一层层的浓雾,山间的树叶上也能看到有露水凝聚滴落。 小师妹紫苏起的最早,因为她要早起给师傅跟师兄们做饭。 锅里熬的是米粥,但却熬的很稀,甚至说是米汤都不为过,另外的则是一些野菜,都是昨天在山里面采来的,还有一些蕈菜,下锅煮熟之后也能对付两口。 紫苏将米下锅之后就打算去喊师兄和师父起床吃饭。 结果却是看到那书阁里的灯火还没有灭。 紫苏愣了一下,呢喃道:“不会还在看吧……” 她又上前去看了一眼,果然看到那位先生还在翻书。 紫苏想了想,于是便敲了敲书阁的门。 “叩叩……” 正在看书的陈长生清醒过来。 他顿了一下,抬起头看向了外面,透过那窗户,陈长生隐约能够看到那升起的朝阳。 “先生,该吃饭了!” 陈长生听到门外传来的声音,于是便将书放了回去,迈步走向了外面。 “咯吱。” 书阁的门打开。 紫苏见面前这位比她高数尺的先生,不由得吓的后退了两步。 “诶诶诶……” 紫苏眼看着就要摔下去。 陈长生心中一顿,神念一出。 紫苏感到一股力将她给托了回来,稳住了身形。 紫苏愣了一下,回头看去。 却不见身后有人。 陈长生说道:“有劳你专程来喊陈某,饭在做了吗?需要陈某帮忙吗?” “昂……” 紫苏回过神来,摇头道:“不用,不用,马上就好了,等,等师父跟师兄们起来,就能吃饭了。” 陈长生点了点头,答应道:“好。” “先生先去院里坐着吧,一会就好。” “好。” 陈长生迈步去了院里,找了个凳子坐了下来。 紫苏看向那位先生。 她不禁挠了挠头,想起刚才的事,不禁嘀咕道:“真是怪事,我明明要摔了啊……” 紫苏摇了摇头,她只当是自己的错觉,于是也没有太在意了。 之后玄黄以及一众师兄弟都起来了。 观里师徒五人再加上陈长生,挤在一张方桌前,明显的有些拥挤。 玄黄说道:“只是些粗茶淡饭,先生莫要介意。” 陈长生说道:“五谷糟糠皆是饭食,比起山珍海味,陈某还是觉得这些简食清口许多,更不存在介意一说。” “如此便好。” 二师兄商陆听到先生与师父的对话,在饭后之余还与师兄说起。 “师兄,这位大先生说话都好不一样,肯定是有大学问的人。” 常山说道:“应当是读书人。” “或许是个教书先生呢?”玄参说道。 紫苏这时又想起昨夜的事,说道:“我昨天半夜还看到这位先生在书阁看书呢,好像看了一整夜。” “一整夜?” “嗯。” 紫苏点头道:“我听山下的小柳说,坊里面的读书人做起学问来都是废寝忘食的,这位大先生能彻夜不眠,肯定很厉害。” “是吗……” 商陆不禁感到有些佩服,心中也对这位先生多了几分敬意。 吃完饭过后陈长生便跟玄黄在后山的亭子里下棋。 玄黄问道:“先生觉得我这几位弟子如何?” 陈长生说道:“常山懂礼知数,紫苏贤能,其余两位少有接触,还未有定论。” 玄黄点头,说道:“其实说来,玄黄自知此生难有仙缘,就算明知仙人在前,亦觉如此,但唯有一愿,想恳求先生。” 陈长生将手里的棋子放回坛中,看向了他。 玄黄说道:“若是这四位弟子哪一位能入先生法眼,还望先生能够照拂一二。” 陈长生笑道:“我以为多大的事。” “陈某往后说不定时常会在这里留住,既然借了地方,自然是要照顾他们一下的。” 玄黄心中仿佛有一块大石头落地。 “玄黄替他们四人,谢过先生大恩。” 第二十四章:你使的什么妖法 陈长生总算是有了闲下来的时候。 当初每一次醒来,他都尤为的珍惜时间,去见那些该见的人,总是奔波不停,时刻不休。 但如今找到了诅咒的解法,他也安心了不少,做一些以前觉得‘奢侈’的事。 比如,下棋,又比如,闲坐着看书,再比如,坐在观门口吹吹六月的风,听听山间的蝉鸣。 对他而言,这就是奢侈。 观里的师兄妹四人每日除了挑水打坐之外,其余的时间大多都在练功。 练的是修身养性的内家功夫,偏向于武学一类。 不错,这个世上不仅有仙鬼,亦有武。 正在打拳的常山见那位先生正坐在桌边看着书。 撇了一眼之后,却又看到那书上一个字都没有。 “没有字?” 常山心中不解,心想着没有字看什么书。 昨天是这样,今天还是这样。 也不知道这位先生为什么能对着一本空白的书看的这般津津有味。 玄黄微微皱眉,开口道:“常山!” “是,师父!” 常山回过神来,也不敢再看那位先生了。 陈长生合上了书,看着他们四个打拳。 玄黄让他们自己练,见先生闲了下来,于是便上前道:“先生觉得如何?” “有七八分样子了。” 陈长生说道:“比起你们师兄弟三年差远了。” “他们还小嘛。”玄黄说道。 七八分样子? 打拳的玄参听道这话有些不悦,细声嘀咕道:“明明打的也不差啊。” 玄黄听到这说道:“玄参,莫要自作聪明。” 玄参听道这话更不服气了,他索性不练拳了,起身说道:“师父,我没有自作聪明,太极拳弟子也打了三年多了,不说十分,九分样子应该也有了吧。” 说白了就是不服。 玄黄看向陈长生,说道:“先生,玄参他顽皮了些。” 陈长生摆手打断了他的话,说道:“我又不是什么小气的人,再说如今他们正值年轻气盛之际,这般反应也是正常。” 玄黄看向自己这三徒弟,他张了张口,有些气恼,指着他说道:“你可知晓,你们如今学的二十四式太极拳是谁教的?” 玄参说道:“太极拳不是师祖传下来的吗?” 玄黄摇头一叹,说道:“那你可知道,你们师祖包括你师父我学的太极拳,都是陈先生教的。” “师兄。” 紫苏上前扯了扯玄参的衣角,想让他不要再闹下去。 但玄参向来都是性子刚烈,遇事也不知回避,哪能听的住劝。 玄参看了那位先生一眼,见他一身青衫好似弱不禁风的样子,于是便说道:“我不相信。” “你……” 玄黄气恼,正要开口,却被陈长生给拦了下来。 陈长生上前道:“少年郎有少年郎的盛气,你如何说陈某,陈某都觉得无所谓,但你顶撞师父可就不对了,得挨板子的。” 玄参上前一步,说道:“挨板子就挨板子,你看着好像也不比我大几岁,又是弱不禁风的,怎么就是你教的师祖了,反正我是不信。” “那你便不信呗。”陈长生倒是觉得无所谓,笑着说道:“反正你这板子是挨定了。” 玄参听到这话有些气恼,说道:“你这人怎么这样,我这样为难你,你难道不应该生气吗?” “那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办?” “跟我比试比试。” “比什么?” “切磋武艺!” 陈长生听到这话摇了摇头,说道:“我不会武,没法跟你比。” “那你怎么会的太极拳?”玄参说道。 陈长生将手放在了背后,笑道:“我什么时候说过我会了?” “嗯?” 玄参顿了一下,说道:“你都不会,又怎么教的师祖跟师父。” 陈长生说道:“我的确不会太极拳。” 虽然说洪三才跟三玄的太极拳都是他教的,但是陈长生其实并不会太极拳,只是上辈子在公园老头那学过几招而已。 玄参说道:“我才不管你会不会呢,没你就说,你敢不敢跟我切磋嘛?” 陈长生见他不依不饶,不由得说道:“非得跟我比吗?” 玄参点头道:“要是你赢过我,我定不会再有二话。” “你这样倒是像个武林中人。” “师父也这样说过。” 陈长生叹了口气,心想着看样子不比是不行了。 于是他便对身旁的玄黄说道:“那我便跟你这徒弟比试比试?” 玄黄心中一叹,说道:“还望先生留手。” “我不会武,伤不着你徒弟的。”陈长生说道。 陈长生迈步上前,一只手拿着一卷书背在身后,另一只手伸了出来,对上了玄参。 “我不会武,所以也不算欺负你。” 陈长生说道:“尽可攻来。” 玄参见此也不客气,他挥拳而上,罡气环绕在他拳上,直直朝陈长生攻去。 陈长生伸出的那只手打在玄参的手腕之处,往外轻轻一推,借着惯性再将其往后一拉。 玄参与那先生擦肩而过,拳也落空。 他顿了一下,就刚才那一下,那感觉自己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力,好像…… 是被面前的人控制了一样。 陈长生伸手道:“再来?” 商陆见此一幕,对身旁的师兄说道:“师兄,我们真不管师弟了吗?” 常山平静道:“管他干嘛,他自己要闹,我们又怎么拦得住。” 商陆叹了口气,想想也是,师兄弟几个,就属三师弟最为胡闹。 玄参接着上前,再次攻向陈长生。 这一次,陈长生依旧是用一只手,用的也是太极拳的手段。 说白了不过是借力打力的功夫,只需将这些运用好,就算他没练过武,一样能敌的过玄参。 陈长生再次接过他的拳,借力一拉,再往前推去。 那股拳劲尽数被返还给了玄参。 “啪嗒啪嗒……” 玄参往后退了数步才稳住了身形。 他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自己的手,说道:“你使的什么妖法?” “妖法?” 陈长生摇头道:“这可不是妖法,而是太极。” 玄参喘了口气,说道:“你瞎说,太极拳哪里是这个样子的。” “太极拳和太极,并不一样。” 陈长生说道:“方才我使的太极,不过是一门借力打力的手法罢了,他可以是拳,也可以是剑。” 第二十五章:那要怎么才能看见? 玄参撸起袖子,仍旧有些不服气。 “我就不信了,再来!!” 他再次朝陈长生攻去,这一次则是一点都不留手,将自己浑身的功夫都使了出来。 可结果却是每一拳每一腿都被对方的巧劲尽数化去,有时候甚至被返还回来的力将自己给推出去数步之远。 两人再次对峙。 此时的玄参已经气喘吁吁,一只手撑着膝盖,额头上也满是汗水。 “好精妙的手法……” 常山回忆起方才先生的动作,仿佛像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一般。 “原来太极是这样用的!” 常山的悟性极佳,单是看着一翻打斗,便明白了太极到底是怎样的一门功夫。 将巧劲跟借力打力的功夫融合到了极致,就算是不动用半点血气,也能赢过练武练了数年的玄参。 当真厉害! 而商陆跟紫苏却是看的有些迷糊,甚至于不太明白大先生的发力是源自于哪里。 陈长生看着面前玄参,说道:“还来吗?” 玄参张了张口,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明白再打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了,自己已经没可能赢的过这位先生了。 他抿了抿唇,低下头道:“你赢了。” 玄黄心中也不由得松了口气,他就怕这孩子性子太倔,又不肯认输。 玄参抬起头道:“你到底,是怎么化掉我的力的?” “想学?”陈长生问道。 玄参点了点头,答应道:“想!” 商陆这时也上前来,说道:“大先生,我也想学!” 小师妹紫苏见状也上前道:“我也想。” 常山只是站上前来,与三人站在一排。 陈长生扫了一眼面前四人,笑道:“你们不是已经在学了吗?” “已经在学了?”商陆有些不解。 “太极的缩影就在太极拳里,只是你们一直把这拳法想的太简单的,勤加苦练,自然就会了。” 陈长生说道:“再者说传法容易,教法难,陈某也不擅长教人,这得看你们师父。” 几人的目光都看向了玄黄。 玄黄迈步上前,说道:“早些年就跟你们说了,这门拳法极不容易,不是照猫画虎就能学会的。” “师父。” 商陆开口道:“师父你只传形,不传意,我们又怎么知道太极拳,不对,是太极才对。” 陈长生说道:“形为静心,若心不静,又何处来意,也莫要怪你们师父,你们师父他当初也是这样走过来的。” 常山听着这位先生的话语,再次感到怪异。 为什么这位先生说话,总给人一种他很老了的感觉。 常山有些想不明白。 难不成这位先生真的年纪很大? 他又看了一眼陈长生的面容,不禁摇了摇头,将这些想法抛之脑后。 看着都这般年轻,再老又能老到哪里去。 肯定是哪里存在什么问题。 常山迈步上前,看向陈长生道:“大先生,我能跟你比试比试吗?” “师兄?” 师弟师妹都看向了他,玄黄的视线也聚在了常山身上。 陈长生看向他,问道:“方才看明白了几成?” 常山心中一惊,他怎么总感觉这位先生能猜到他心理在想什么似的。 “三成。”常山说道。 陈长生摇头道:“我敌不过你。” “昂?” 常山愣愣的看着他。 陈长生解释道:“有一点陈某并没有骗你们,我的确不会武,而且是一点都不会,能敌过玄参全是因为他身上的血气不算太过强盛,故而才让陈某有机可乘,但你身上的血气却比他强上太多太多了。” “太极虽是一门借力打力的功夫,但在绝对的压制面前,力,亦可破万法。” 常山听后明白了过来,他长叹一声,拱手道:“常山……知晓了。” 他心中不禁感到佩服。 就这太极一门,便能使一个普通人敌过练过三年武的玄参。 这位先生,当真是有大本事! 不过转念一想,没能跟这位先生过手,他还是觉得有些可惜,太可惜了。 而一旁的商陆则是嘀咕道:“力可破万法,力可破万法……” 这句话一直萦绕在他的耳边,久久不散。 …… 结束了这一场闹剧之后。 道观里再次恢复了平静,几个师兄弟开始琢磨起了太极,打来打去却始终都不是个样子。 常山虽看得了三分意思,但实际上手之中,却是感觉难上加难。 一动起手来,思绪完全跟不上,他也总算明白为什么学太极需静心了。 陈长生则是继续看他的书去了。 玄黄教完弟子们后,便找到陈长生商议凿井的事。 毕竟这山上山下,一来一回实在太过麻烦了。 陈长生不禁笑道:“我只是随口一说,说的是一个道理,你还真要凿井啊?” 玄黄说道:“昨天想了一夜,玄黄觉得先生说的极有道理,井得有,田也得有,到时候再在小院里种颗桃树,道观能自给自足,也不至于饿着几个徒弟,而且等先生下次来的时候,也能拿出些像样的东西招待先生。” 陈长生听后很是欣慰,说道:“去山下买些黄豆,三颗一组,洒在院内四处,再用碗盖上,隔日哪一组黄豆最涨,便说明此处地下水源充沛,即可开井,山后有荒地一片,多翻多锄,即可开田,至于这桃树……” 陈长生有了主意,笑道:“买黄豆的时候顺便给陈某带颗桃子上山就是了。” 玄黄听后欣喜万分,拱手拜谢道:“多谢先生。” 随后玄黄便独自一个人下山去买黄豆跟桃子去了。 陈长生留在了道观后院的凉亭里,除了看书,还是看书。 在中途的时候,常山来到后院寻师父,见陈长生在此,于是便询问了一声。 “大先生可曾见到师父?” 陈长生回答道:“你师父去坊里买些东西,许是要到日暮才会回来。” 常山点了点头,他本想离开。 但想了一下,却是迈步走上前去。 他瞥了一眼先生在看的书,与他之前瞄到的一般,书上是空白的一片。 常山不禁问道:“大先生为什么总盯着一本空白的书看?” 陈长生说道:“你所见书中无字,但在陈某眼中,这书中却有字。” 常山听的有些不太明白,继而问道:“那要怎么才能看见?” 第二十六章:不过一些俗世道理 “那要怎么样才能看见?” 陈长生合上了书,对常山说道:“有的人天生便看的见,而有的人穷极一生,想尽办法都无法看到这书上的字,若是让你选,你会为了这书生的字穷极一生吗?” 常山想了一下,说道:“那要看书里有什么。” “若有白玉京呢?”陈长生笑问道。 常山顿了一下,问道:“先生说的是仙道?” “也可以这样理解。” 常山并未往深处想,只当是先生做了个比喻,仔细思索了一下后,说道:“那常山宁可不看。” “为什么?”陈长生问道。 “光阴去而不返,若是拿一生去赌一个未知的结局,明显是不值当的。” “有机会成仙也觉得不值当?” “不值当。” 常山说道:“倒不如过的逍遥自在一些。” 陈长生听后笑了起来。 常山不解道:“先生笑什么?” 陈长生说道:“你比你师父聪明太多了。” 常山倒是直言不讳,说道:“其实有时候我也觉得师父不太聪明,有些道理在他那里讲不明白。” 陈长生说道:“你们师父执拗的很,就好像当初他选择留在山上一样。” 常山眨眼道:“但如果…我是师父的话,或许,我也会这么选,大先生也会觉得我笨吗?” “说说理由。” 常山说道:“常山觉得,有些事必须要有人去做,不能想着为什么是我,而应该想为什么不能是我,正道当是如此才对。” 陈长生握着书的手顿了一下,当常山说出这一番话时他是有些惊讶的。 常山见陈长生半晌不开口,于是便唤了一声。 “先生?” “昂。” 陈长生回过神来,接着问道:“你师父此前可教过你们读书认字吗?” 常山说道:“教过,但也只是道经教义。” “除此之外呢,读过几本书?” 常山摇头道:“没读过书,观里除了道经就没有别的书了。” 陈长生不禁一叹,如今这个世道,书籍都掌握在世家大族手里,底层的人的确很难找到书。 其实说白一些,就是那些顶层的人通过限制书籍的方式扼杀底层向上的路子。 这是悲哀的。 陈长生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问道:“看完道经,字你应该也认得,那会写吗?” 常山说道:“一些简单的记得住。” 其实是不会的,认得字,却不会写,只是看似荒谬罢了,就好像常年不动笔的人时不时会忘记某个字如何写一般,更别说他这个从最初就很少动笔的人。 “把你的师弟师妹都喊过来,今明两日,陈某便教你们一些东西。” 常山问道:“先生是要教我们写字吗?” 陈长生摇头道:“不是,一些世俗道理罢了。” 常山很快就将另外三个都喊了过来。 陈长生站在凉亭的台阶上,扫视了一遍面前的四个弟子。 “你们开蒙起于道经,道经中虽有大义,但所述却是天道,而非人道,既身为人,当知人道教义道理,野蛮生长,着实可惜。” “今日我便教你们道理,听的明白便听,听不明白,那便记下,往日再想。” 陈长生想了一下,又问了一句:“有不想听的吗?不想听的话可以去做别的事,陈某也不会为难你们。” 下方四个徒弟都摇了摇头。 陈长生点头道:“事先说话,此番授学,不可交头接耳,亦不可打断我。” 待这后院里都安静了下来。 陈长生便开口说了起来,“道理始于书中,止于书外,书中之理所谓大义,但大义却不在于世人,需知世道险恶,人心复杂,今日所言皆为陈某三观所出,切莫外传。” “身处于事,当知善恶,善恶皆始于心,却难以评判,前者所谓正道为善,然,是非善恶皆是难以评判,口诛笔伐之下,真善亦可为恶,大恶亦可扭曲,大局之下,切莫随波逐流,当明断是非。” 常山看着这位大先生,他觉得先生口中讲出的东西尤为刺骨,但却又是真真正正的道理。 “但若不清善恶,心当有疑,再寻根本,明断是非,然,明者不辨善恶,独善其身,推于他人,此为保身之策;但若身处其位,需断善恶,亦要三思而后行。” 常山听的入迷,然而另外三位师兄妹却是听的有些糊涂。 一来是因为他们三人并没有在读书上琢磨太多,常山本身想的就有许多,当初读道经的时候就时不时琢磨一下书中的道理,如今听起来虽有些吃力,但却能够明白其中的根本道理。 陈长生便这般一直讲下去。 商陆心中有不解的地方,而且他总觉得先生有些地方说的不对。 这与他在道经中所见的大义背道而驰。 大先生讲的东西,几乎都在说着这个世道黑暗的一面,那些令人反感,却又真真实实存在的东西。 在商陆的道理里,他的善恶来自于拳头,在玄参的道理里,他的善恶则是来自于一个义字。 而小师妹紫苏的道理,却是来自于三位师兄,师兄说什么便是什么。 陈长生只将他知晓的一并都说了出来。 他也不希望面前的几个人能理解,只是希望有朝一日当他们遇到什么事的时候能想他曾说过的话。 太阳逐渐西移,正午的烈阳也慢慢散去,林间吹来的风也凉爽了许多。 山涧的虫鸣伴随着那凉亭中先生的教书声,这一刻道观里是尤为宁静的。 黄昏之际。 玄黄提着一小袋黄豆,拿着一颗桃子回了山。 进了道观之中就听到后院里传来的声音。 他进门之后先将黄豆跟桃子放下,接着便缓步走向了后院。 玄黄见先生正在讲着道理,也不忍打扰,便驻足在此,陪那四个弟子一同听下去。 “有人以书中之学问治天下,却不知天下皆苦,纸上谈兵虽易,但真正实行起来,却是难上加难,做人做事,需知实践,而且出口则来,人无贵贱之分,并不是道理明白的多,就觉得高人一等。” “例言,若有一日某地旱灾,颗粒无收,你若身为朝廷官员,当救济灾民,朝廷分拨粮食,却因灾民众多,粮食明显不够,现有一物则可代替,糠麸为牲口之食,但一斤粮食却可换三斤糠麸,若用糠麸,则受人唾弃,但灾民食之依然可以填饱肚子,若是你,你如何选?是选粮食,还是糠麸?” “若身处其位,当思其责,莫要在乎外人言论,糠麸可多救数人,人命为重,当选糠麸。” 第二十七章:眨眼桃李盛满院 “糠麸……” 常山呢喃一声,有那么一瞬间他竟也有些恍惚,认为粮食才是对的,但转念一想,却又觉得糠麸更对。 人命为重! 驻足的玄黄亦是感到心中大怔。 “竟可这般……” 玄黄不禁唏嘘,心道先生心思当真不凡,眼光更是非比寻常。 太阳落山之际,天色也阴沉了下来。 陈长生说道:“天色也晚了,今天就说到这里吧。” 商陆心中有千万个疑问,想要大先生解答。 于是他便问道:“大先生,我有不懂的地方,可以问吗?” 陈长生想了一下,说道:“问你们大师兄。” 常山听到这话一愣,指着自己道:“问我?” 陈长生摆手,拿着一卷书就走了,也不管身后的四人。 “大先生!” 商陆想上前去追,却被常山拦了下来。 常山无奈道:“师弟,大先生应该是讲累了,你没看现在天都黑了吗,整一个下午,你要是有什么不懂的就问我吧,我要是懂,我就告诉你,不过要是我也不懂,那就只有去问师父了。” 商陆张了张口,不禁一叹,只能道了一句好吧。 玄黄见先生走来,抬手道:“能得先生授课,是他们的福气。” 陈长生说道:“我也只是说出来而已,关键的得看他们自己怎么理解,陈某若是能多留几日,或许也能挨个解答,可惜时不待我,只能一并说完。” “已经足够了。”玄黄说道。 他为自己的四个徒弟感到欣慰,当初他们可都不曾得到过先生授课,先生今日所讲的东西定能让他们受益终身。 …… 玄黄将黄豆洒在了前院的地上,再用一个空碗盖上,碗不够则是找了几块碎瓦片,铺了大概十六七处地方,忙活了也有小半个时辰。 陈长生倒是没有帮忙,而是站在一旁啃着桃子。 秋月坊气候宜人,种出的桃子更是香甜可口,咬上一口鲜嫩多汁,对着晚风,甚至享受。 玄黄将最后一块瓦片压下,抬起头时,就看到陈先生已经快将那个桃子吃完了。 “桃子不错。”陈长生笑道。 玄黄听后说道:“早知晓多买两个了。” 其实也不是他忘了,而是实在囊中羞涩,本以为带够了钱,但进了坊之后才发现今年桃子卖的贵了办成,买完黄豆之后,最后的几个钱也只够买这一个桃子。 陈长生笑了笑,也没拆穿他,继而问道:“你觉得这颗桃树种在那个地方好?” 玄黄答道:“原是想着种在观门口,但若是来年桃子落了怕是会随着山势滚下去,那就太可惜了,所以还是种在院角为好。” 陈长生点了点头,拿出了昨夜那根拔出来的头发。 他将头发系在了果核上。 陈长生摇头一叹,说道:“一个桃子填不饱陈某的肚皮,再来几个应该差不多。” 玄黄听后顿了一下,说道:“贫道明日再下山去买些。” 陈长生看向了他,笑道:“谁说让你买的?” 玄黄愣道:“啊?” 陈长生探出双指,只见那掌心之中的果核忽的飘了起来。 玄黄眼中闪过光亮,愣了的看着这一幕。 陈长生双指指向果核。 张口呢喃,敕令一出,那发丝之中的头发竟散发出一丝丝金光。 金光慢慢的融入进了果核之中,在那月光之下显得尤为亮眼。 “落!” 先生开口之下。 果核忽的下坠,在玄黄的注视之下,那枚果核就这么融进了土里。 他嘴唇微张,有些惶恐。 却见那位青衫先生再次开口。 “长!” 话音一落,那土里竟是忽的有了动静。 “噗。” 之间一株幼苗从那土中破出,转眼之间便化作树苗,抽出枝条。 一旁的土也不停的往外翻涌。 玄黄的目光盯着那株桃树苗,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树苗在转眼之间长高变粗。 一尺,两尺…一丈…… 玄黄不禁往后退了两步,他险些一个没站稳摔在了地上。 尽管之前见过先生言出随法,但远远都没有此次来的震撼。 不过几息之间,一枚桃核,便成长了一株桃树。 枝条上抽出绿叶,接着长起了花蕊,树上的桃花在一阵微风之后尽数飘落而下,紧接着,便能见到那桃树上结起了果子,一个,两个,三个…… 眨眼间,便是一个春夏。 陈长生见那桃树上结满的桃子,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如此,便有桃子吃了。” 他抬起手来,轻轻一招。 两个桃子落在手中。 陈长生看向了一旁目瞪口呆的玄黄,将那个桃子递了过去。 玄黄愣愣的接过了桃子。 他看着手中的桃子,恍惚的神情也被拉回了现实。 都是真的! “尝尝味道如何。”陈长生说道。 玄黄深吸了一口气,将那颗桃子送进了嘴里,咬上一口,桃子的清甜的汁水跟果肉在口中萦绕。 陈长生问道:“甜吗?” 玄黄回过神来,鬼使神差的答了一句:“甜!” 陈长生笑了一声,接着便吃起了自己手里的桃子。 他满意的吃着桃子,走向了书阁。 玄黄则是站在那院子里观望着那棵桃树,甚至连手里的桃子都忘记吃了,只是傻愣愣的站着。 回想起早年,入了槐序之后,师父总会下山去给他们师兄弟三人买一个桃子,那是玄黄认为最好吃的东西,但师兄总是会抢他的吃,那时候他就在想,要是能在观里种一颗桃树就好了,那样每年都能有吃不完的桃子,这样师兄也不会抢他的了。 如今,也算是实现了这个心愿。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 微风吹起了散落院中的桃花瓣,花瓣随着微风飘动,如同一只蝴蝶一般在院里飞舞,最后落在了院子的那个道士肩头。 玄黄恍的回神,他的目光看向肩膀处,见那一片花瓣,伸手取了下来,放在了手心之中。 他的脸上露出了笑意。 次吃此刻,他竟笑的像是一个孩子一般,那样天真,那样烂漫。 他又咬了一口桃子。 望着那棵桃树道了一句。 “甜。” 这大概…… 是他此生吃过最甜的桃子了。 第二十八章:这碗可以喝 “大先生,大先生,那颗桃树真是你变出来的吗?” “不是,是地里长出来的。” “先生你骗人,怎么可能一晚上就能长这么高的。” 紫苏吃着桃子,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面前的陈先生。 她心中笃定一定是大先生变出来的。 陈长生笑道:“这世上的事也不全都是一定的,就好比说你看如今所见的这片天地,你觉得是什么形状的?” 紫苏说道:“天圆地方,师父很早就说过了。” 陈长生却是摇头道:“不是。” 紫苏听到这话反驳道:“大先生可不要骗我,天怎么就不是圆的?地怎么就不是方的了?” “并非是天圆地方,其实这片天地是个一层包裹着一层的圆球,但这个球实在是太大了,大到你根本就察觉不到,所以才会觉得脚踩的是平的。” 紫苏瘪嘴道:“大先生胡说!” 陈长生笑了一下,说道:“那你就当我是胡说吧。” 紫苏这孩子倒是可爱,有着童心,比起她那三个师兄有意思多了。 “不跟大先生说了,我去找师兄去了。” “去吧。” 陈长生见紫苏走出了院子,接着便拿起书看了起来。 玄黄扛着锄头回到了凉亭。 一个上午的时间,他已经将后山的一处地方打理了出来,起码把杂草给处理了个干净。 玄黄听到了先生之前跟紫苏的对话,于是便问道:“先生,这片天地,真是个球吗?” 陈长生见他好奇,于是便答道:“应该是。” “应该?”玄黄问道。 陈长生说道:“若是有一天站在高处,看向远方所见的是一条弧线,那就是真的,如果不是,那就是陈某说错了。” “先生说的高处,该有多高?” “比方说脚底的这座山,三座这样高的山叠在一起,应该就差不多了。” 玄黄听后点了点头,随后便琢磨起了先生话。 先生的话,应当是不会有假的。 但若是不亲眼见过,他心中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陈长生拿起书来打算继续看下去,但却是忽的想起了一事。 说起来,前日可是答应了张老头的,冷不丁的就给忘了。 陈长生合上了书,起身道:“陈某想起些事,得下山去一趟。” 玄黄听后问道:“那先生今晚还回流云观吗?” 陈长生想了一下,答道:“说不准。” “但若是天黑之后我还没回来,估计就要很长时间才会回来了。” “这样吗。” “嗯。” 陈长生朝着观外走去,玄黄起身相送。 走到观门口时,陈长生顿了一下,转身说道:“麻烦帮陈某照看好书阁里的那些书,等下次来还要看的。” “好。” 玄黄答应了一声,目送着先生下山。 他心中大概已经猜到陈先生要走了,估计也是跟往年一般…… 一走,便是几年。 . . 陈长生下山后便直奔秋月坊而去。 秋月酿卖完了,酒肆的客人也少了许多,小六倒也闲了下来,坐在酒肆的桌上打起了瞌睡。 陈长生走进酒肆,来到了小六的桌前坐了下来。 撑着下巴的小六一个没撑稳,醒了过来。 一睁眼,却是给他吓了一跳。 “哎哟!” 小六惊坐而起,他看着面前坐着的先生,连忙拍了拍胸脯,说道:“先生你走路怎的没个声啊,可把我给吓坏了。” 陈长生笑了一下,说道:“是你睡的太死了。” 小六缓过神来,说道:“先生您且等上片刻,我这就去喊掌柜。” “诶……” 陈长生本想喊住他。 却见小六飞快步走向酒肆后院,一边走着还一边大喊。 “掌柜!掌柜!陈先生来了!” 后院中坐在摇椅上晃荡的张老头听到‘陈先生’三字时顿时清醒了过来。 他从摇椅上坐了起来。 此时小六已经到了他的面前。 “你说谁来了?”张老头问道。 小六说道:“是陈先生。” “快扶我出去。” “掌柜您慢些。” 张老头被小六搀扶着来到来酒肆。 坐下后,张老头便开口道:“先生竟然没走?我还以为又要等到三年后呢。” “今年多留几天。”陈长生笑道。 张老头笑出声来,如今的他已经老的门牙都掉了一颗,笑起来显得有些滑稽。 陈长生说道:“前天本来说下午再来酒肆找你,谁料碰上些事就给耽搁了,一晚就晚了两日,不过好歹还是来了。” 张老头笑着说道:“先生能记得我便是我的福气,又怎敢奢求。” 陈长生亦是一笑,接着说道:“秋月酿,可还有?” 张老头顿了一下,说道:“秋月酿的话,恐怕……” 陈长生倒也不在意,摆手道:“没有就没有吧,下次再来喝也是一样的。” 张老头看向小六,吩咐道:“小六,去给我把屋里那坛陈酿拿出来。” 小六去拿了酒。 陈长生则是与张老头闲聊了起来。 后来小六拿来了酒,又上了两碟下酒菜。 小六见掌柜的喝极为尽兴,他便忍住没有开口,但看掌柜喝了一碗又来一碗。 他心中担忧,于是便开口说道:“掌柜…您还是少喝点酒吧,童大夫之前说就说了,您现在不能再喝酒的。” 张老头听到这话不乐意了,说道:“多嘴,我都没几年活头了,喝口酒都还不让我喝了?” 陈长生说道:“大夫的话还是要听的。” 陈长生将那酒坛子挪到一边,指了指张老头碗里的酒,说道:“最后一碗。” 张老头说道:“那怎能行,若是先生不尽兴,岂不是我怠慢了,不行不行。” “诶。” 陈长生将那酒坛往后又挪了挪,说道:“酒什么时候都可以喝,小酌怡情,大酒伤神,少了两碗为好。” 张老头砸吧砸吧嘴,看着那酒馋的厉害。 但先生都这般说了,他也没有不听的道理,只能无奈叹了口气。 陈长生问道:“是得了什么病?如今连酒都不能喝了?” 张老头伸出腿来,无奈叹道:“还是这腿疾。” 陈长生打量了一眼,透过皮肤见那张老头腿骨之中出现了糜烂之像。 这样子的确是不能再喝酒了。 “竟这般严重……” 陈长生接着说道:“你这情况,恐怕再过一段时间,站起来都难了。” 张老头却不是很在意,说道:“站不起来便站不起来吧,毕竟我都这么老了,有些小病也是常事。” 陈长生思索了一下,他将张老头的酒碗端到了面前来。 接着拿起酒坛,将那酒碗里添满了酒。 推至张老头面前。 张老头有些不解,问道:“先生不是不让喝了吗?” 陈长生和煦笑道:“这碗可以喝。” 第二十九章:不可说,不可说 张老头想了一下,将那碗酒端了起来。 他又看了一眼先生,然后才将那碗里的酒水灌下,喝了一小口后本想放下。 却忽的听到先生说道:“全喝了。” 张老头见状一咬牙,将那碗里的酒全都给灌了下去。 小六张了张口,转头又看向陈先生。 他有些想不明白。 “呼。” 一碗酒下肚,张老头的长舒了一口气,他眼眶有些发红,似乎是被酒给辣到了。 “这陈酿,当真是烈啊。”张老头抹了一把脸,清醒了一下。 陈长生和煦一笑,说道:“烈酒入喉,可壮胆,可热五脏,但也仅此一碗。” “先生说的在理,可惜我怕是喝不了几碗咯。” “那可不一定。” 陈长生说道:“往后的事,谁又说的准呢。” 站在一边的小六心中一叹。 他不明白为什么先生要劝掌柜的喝下这碗酒。 如今他也不好多言,等到先生走后,他定是要带掌柜去的童大夫那里一趟的。 接着先生与掌柜一直聊到了申时,头顶的太阳西移,一片阴影也压在了酒肆的门口。 陈长生见时候不早了,于是便起身告辞。 “时候不早了,陈某也该走了。” “先生慢走,我送送您。” 张老头起身就将陈长生送至门口。 小六见掌柜起身之后没有半点迟钝,甚至走起路来都跟常人无异。 “掌……” 他不禁愣了一下,连忙追上前去。 陈长生行至酒肆门口,抬手道:“就送到这吧。” 张老头点了点头,说道:“等先生下次再来,我多留几坛秋月酿。” 陈长生笑了一下,点头道:“那感情好。” “先生慢走。” “走了。” 在张老头的眼中,先生一袭青衫,走的好不潇洒。 想来也是,先生并非常人,游于人间,却又不染红尘,本该潇洒才是。 先生能跟他这样俗的不能再俗的人聊在一起,何尝不是他这个糟老头子的幸事呢。 “掌柜的……” 小六有些呆滞的开口,看着他道:“您的腿……” “昂?” 张老头顿了一下,问道:“我的腿?” 小六抿了抿唇,说道:“掌柜你再走两步看看。” 张老头猛的反应了过来,他连忙迈开步子,走了两步,腿上的刺痛完全消去了,那股僵硬感也荡然无存。 “掌柜,你的腿好了?”小六惊呼道。 张老头眼眸瞪大,他目光朝着远处看去。 然而,那位先生的身影却是早已消失在了他的目光之中。 他长舒了一口气,全都明白了过来。 “原来如此……” 张老头无奈一笑,他就说先生怎会故意让他喝下那碗烈酒。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张老头笑着,露出了他那漏风的门牙,他眼中却又忽的有些泛红。 一言一语,说不清他心中的感激。 小六则是站在一旁,他心中有太多疑惑了。 掌柜的腿疾真的好了? 那又是怎么好的? 他感觉这一切都有些不太真实。 再看掌柜的神情,小六便明白,定是有什么他不曾知晓的事。 “回去吧。” 张老头笑的很是开心,摆了摆手后便走进了酒肆里。 小六追上掌柜的步伐,说道:“掌柜的,您的腿到底好了没有?” 张老头笑着摇头,说道:“不可说,不可说……” “啊?” 小六顿在原地,他见掌柜的大笑着走进了后院。 他不禁挠了挠头,有些不明白。 …… 陈长生从桥上走了下去。 他打算在秋月坊里逛逛,昨夜在书阁的时候他就想到过一件事。 自己时常拔头发实在是太麻烦了,而且还不好保存,搞不好还会容易丢了。 所以他想找个地方看看有没有能够帮他储存头发的东西,最好是方便一些的。 同济堂坐落在秋月坊西桥走廊一旁。 医馆里的童知唤已然褪去了稚嫩,他娴熟的抓着药,按分量称号,再用油纸包好,打包起来。 这些药是明天病人要来拿的。 “呼……” 童知唤舒了口气,“总算弄完了。” 他走出医馆,打算在门口吹吹风休息一会。 但一抬头,却是在那桥上看到一道身影。 “那是……” 童知唤愣了一下,他的瞳孔猛缩,双眸盯着那位桥上走下来的先生眨也不眨一下。 他猛的回过神来,转头看向了医馆里正在看着医术的阿爹。 “阿爹,我出去一趟!” 童才正听后点头答应了一声,说道:“天黑之前回来。” “好。” 童知唤跑出了门。 他一路小跑,来到了桥头的位置。 喘了口气后他便四处张望了起来,寻找着那位先生的身影。 “去哪了……” 童知唤嘀咕了一声,他正打算迈开步子往前继续寻找。 却忽的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又是你啊。” 童知唤惊了一下,他猛的回头,见到那位先生的面容之后,一段回忆浮上心头。 是他!真的是他! 陈长生看着面前的童知唤,说起来,已经是第二次遇见这个孩子了。 童知唤连忙后退了两步,低头拱手道:“神仙老爷,小,小子并非有意冒犯,只是,只是……” 他额头上流下了冷汗,怎么也没想到,这次还能撞上这位先生。 他自认为已经很小心了。 “昂?”陈长生有些意外,不禁笑道:“你什么时候冒犯我了?” 童知唤听到这话也是一愣,抬起头来,他的目光之中是不解的。 “没,没有吗?”童知唤楞楞的说道。 “陈某不觉得有。” 陈长生看着他,说道:“话说,你为什么叫我神仙老爷?” 童知唤张了张口,然后便解释了起来。 他说起了前些年听墙角的事,又说起了后来城隍托梦的事情。 “这样吗……”陈长生点头道:“难怪你会这么怕我。” 童知唤抿了抿唇,然后说道:“神仙老爷,小子当初年纪尚小,不懂规矩,所以才冒犯了您,并非是有意为之,还望神仙老爷开恩,饶过小子吧。” 陈长生见他说着说着都快哭了。 他不禁问道:“我说,老城隍到底是怎么跟你说的?” “城隍老爷他……” 童知唤连忙说道:“不,不关城隍老爷的事。” 陈长生笑了一下,说道:“行了,事情没你想象的那么严重,我不仅不要你命,也不会为难你什么,陈某还不至于这般小气。” 第三十章:凡铁铸仙剑 童知唤咽了咽口水,说句实在话,他心里对这位先生是有些畏惧的。 陈长生见他这般警惕的样子心中不由得叹了口气。 看起来自己给这孩子带来了些心理阴影啊。 “神仙老爷,我,我能……” 童知唤本是想开口说走的,但转念一想,却又有点想留下来。 害怕归害怕,但面前的可是真正的神仙老爷啊。 “嗯?”陈长生眨了眨眼。 童知唤干笑了两声,说道:“没,没什么……” 陈长生说道:“我能碰见你两次也是缘分,正好,陈某打算在坊里买个东西,你不妨给我带个路?” “带路?” “嗯。” 童知唤心中有些不情愿,但神仙老爷的要求他也不太敢拒绝,于是便走在前面给他带路。 “神仙老爷,您要买什么东西?” “小物件,能装东西的小物件,类似于竹管之类的,还有,不要叫我神仙老爷,听着怪别扭的,你要是乐意的话,就叫陈先生就行了。” “陈先生。” “嗯。” 童知唤带着陈长生去了一些卖小物件的铺子,但这一类卖物件的铺子大多都卖的贵,因为很多都是一些古物或是一些有名头的物件。 “客官您眼光真不错,这个笔篓是前朝的文人张邱文所使……” 陈长生打断了掌柜的话,问道:“这个笔篓,售价几何?” “五两银子。” 陈长生听后顿了一下,他倒是看上了,但是这个价钱,着实是有些贵了。 他将那个笔篓放了下来,说道:“我再看看吧。” “客官,可以少的。” “不用了。” “客官,四两!三两,客官……” 陈长生走出门口却是没有半分留恋。 别说三两,他如今却是连一两银子都出不起。 “去下一家店吗?”童知唤问道。 陈长生点头道:“下一家。” 童知唤点了点头,继续往前走。 一连逛了好几家,陈长生倒是有几个看对眼的,但一问价钱之后便没了心思。 贵,一个比一个贵。 陈长生心中也不禁叹了口气,他想着倒不如自己做一个,浪费这钱。 童知唤似乎是看出了他的无奈,开口道:“先生可是囊中羞涩?” 陈长生倒也没有掩饰,而是说道:“的确,我如今是一两银子都拿不出来。” 童知唤想了一下,问道:“那,还继续逛吗?” 陈长生叹了口气,说道:“不逛了吧……” 正说着,他却是忽的听到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 “叮!” “叮!” 一转头陈长生便看见对门的铁匠铺里正有一位铁匠轮着锤子捶打着铁胚,火星四溅。 陈长生眼前一亮,忽的有了想法。 童知唤顺着陈长生的目光看去,他问道:“先生是想找铁匠打一个吗?” 陈长生摇了摇头,笑道:“我有别的主意,你跟我来。” 童知唤点了点头,跟着陈长生来到了铁匠铺前。 铁匠打铁是没办法停下来的,看到陈长生时候,满头大汗的铁匠抽出空来说道:“且稍等片刻,待我打完这块铁。” “不急。” 大概过了有几刻钟。 铁匠将铁胚再次扔进炉子里锻造,他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来到了陈长生的面前。 这时他才注意到面前这位先生不凡的气质。 “是要买兵器吗?”铁匠问道。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我想请你帮我锻一把剑。” “好说。” 铁匠说道:“看你想用什么材料,若是青钢的话五两银子便能打的下来。” “五两啊……” 陈长生听后思索了起来。 童知唤知晓看样子是又不行了,不过他心中有些疑惑,一开始不是要买物件吗,怎么如今又要铸剑了? 铁匠见这位先生犹豫,于是便说道:“五两还是最少,或许会多出一些。” 陈长生听后说道:“可还有价钱低一些的?” 铁匠摇了摇头,表示没有了。 “好吧……” 陈长生想了一下,接着看向童知唤,说道:“陈某可否向你借点银子?” “啊?” 童知唤顿了一下,说道:“先生,我也没带多少。” 他将钱袋拿出来,林林总总下来,也不过才几粒碎银。 陈长生拿起手来掂量了一下,说道:“陈某到时候会还你。” “没事,先生拿去用就是了。” 童知唤心想着哪敢要这位神仙老爷还啊。 陈长生将两堆银子混在一起,看向铁匠道:“陈某今日出来带少了钱,这些银子加在一起大概只有一两半,我先将银子压在你这,到时候我来取剑,再将剩下的给你,你看如何?” 铁匠掂量了一下,确认就是一两半左右。 他犹豫了片刻,说道:“也行吧,按理说该收你二两做抵的,不过一两半也可以,铸剑大概需要半月左右,到时候带着银子来取就是了。” 陈长生心中松了口气,说道:“多谢。” 他接着又说道:“另外,我还有一个要求。” “你说便是。” 陈长生伸出手来,用手捻起发根之处,指尖轻动,约莫百根头发断落下来,落入他的手中。 陈长生说道:“将这头发一并打入剑胚之中。” “啊?” 铁匠愣了一下,“这……可是这头发遇火就成了灰烬,恐怕……” “尽管打便是了。”陈长生笑道。 铁匠张了张口,说道:“我试试。” 虽然说他不明白为什么要打头发进去,但他打铁这么多年,遇到的怪人也多了去了,所以反应也不是很大。 他又问道:“剑身多长?还有剑柄,这些呢?” “剑身……” 陈长生想了一下,说道:“三尺三吧。” “那估计要多用些材料,恐怕要贵些。” “到时候我自会补齐。” 铁匠得了答复之后便将铸剑的事给应了下来。 定下之后,陈长生便带着童知唤离开了铁匠铺子。 走在路上。 童知唤开口问道:“先生为什么又要铸剑?” 陈长生笑道:“因为正好缺一把兵器。” 童知唤眨了眨眼,问道:“那装东西的物件,还买吗?” “不是已经定了吗?” “啊?” “装的东西,就是陈某的头发。” “装头发?” “不错。” 童知唤挠了挠头,有些不太明白。 拿剑来装头发? 于是他又问道:“可是,神仙老爷,您不是应该用仙剑吗?凡铁铸剑,也能入您法眼?” 陈长生笑了一下,说道:“谁说凡铁不能铸仙剑了?” 第三十一章:不敢想的便是答案 童知唤心中却是萌生出了一种错觉,他总觉得面前这位不是神仙。 神仙怎么会囊中羞涩,又怎么会让铁匠铺子给他铸剑,总而言之就是奇怪。 童知唤于是便问道:“先生你真是神仙吗?” 陈长生见他如此问起来,于是便回答道:“不是。” 童知唤眉头微挑,说道:“越这样说,我反而越信。” 陈长生听他这话不禁问道:“那你说说看,我哪里像神仙了?” 童知唤叹了口气,说道:“就是哪里都不像,所以才觉得奇怪啊。” 陈先生笑着摸了摸他的头,说道:“最好当我不是,而且,我这微末道行,也还称不上是神仙。” 童知唤心中微叹,他现在也摸不清这位先生到底是何种身份了。 走着走着,陈长生却是忽的顿住了步子。 童知唤顿了一下,回头问道:“先生怎么停下了。” 陈长生目光看向远处。 黄昏落日就快坠下山峦,他的心中隐约也生出了一种感觉…… 又要死了。 陈长生心中有些无奈,以往的时候他已经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了,尽量不感到太过惋惜,但此次却是有种说不上来的不乐意。 不过转念一想,这一次活了三天,总是比之前好上太多了。 陈长生回过神来,看向童知唤道:“陈某恐怕不能多留了,童小郎君到时可否帮程某取一下剑。” “取剑?”童知唤想了一下,却是觉得有些为难,说道:“可是先生……” 陈长生说道:“银两不够的话童小郎君可去城隍庙一趟,上三炷香之后告于城隍神像,就说是陈某借的。” 童知唤有些犹豫,但最后还是答应了下来。 陈长生继而又提醒道:“切记,拿到剑之后便用布匹包裹着,不要拿出来,要么你就直接交给老城隍,让他代为保管。” 童知唤听后也重视了起来,答应道:“放心吧先生。” 陈长生点了点头,心中也松了口气。 他迈开步子,继续往前走去。 童知唤问道:“先生要走了?” “嗯,要走了。” “哦。” 童知唤答应了一声,便不再多说什么。 他心中有许多话想问,但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两个人一路来到了西桥边上。 站在头,陈长生看向童知唤道:“你早些回去吧,你我缘分未尽,下次再见。” 童知唤嘴唇微张,却见那先生摆了摆手,似是在告别一般,走上了那座西桥。 “陈先生!” 童知唤喊了一声。 “嗯?” 陈长生回过头来,看向他。 童知唤到嘴的话却又没问出来,最后只化作一句。 “先生慢走。” 陈长生和煦一笑,点头之后便继续往前走去。 在童知唤的视线之中,在陈先生走上那座桥的时候,他的身形已然变的虚幻了起来。 天边的最后一抹余晖消散而去。 陈长生的身形化作点点砂砾,随着一阵清风消散在了桥上。 童知唤瞪大眼睛看着这一幕,他不禁心中一怔。 站在桥下的他,久久没能回过神来。 …… 天色彻底暗了下去。 山间的虫鸣声在那夜色之下逐渐嚣张起来,一层月光将这片天地笼罩。 站在观门口的玄黄见那一片黑夜。 他心中不禁叹了一声。 与他料想的一般,先生恐怕要很长一段时间才会回来了。 常山来到观门口,问道:“师父,大先生还回来吗?” 玄黄回答道:“还会回来,只不过要很久才会回来了。” “很久?” “嗯,大概,三年左右。” “这么久!!” 常山听后惊了一下,问道:“大先生去干什么?” 玄黄伸出手来,摸了摸常山的头,笑道:“先生这样的人总是有很多事要忙的,不可以一直留在山上。” 常山张了张口,他心中有些舍不得,但听到师父说的却又觉得应该如此。 大先生,就应该是一个忙的不可开交的人。 “师父。” 常山说道:“大先生真的认识师祖吗?” “认识。” 玄黄说道:“而且,你师父我也是先生的后辈。” 常山问道:“可是……” “你是觉得先生看着太过年轻了,是吗?” “对。” 玄黄笑了笑,说道:“有时候眼见并不为真。” 常山不解,看向师父。 然而玄黄却是没有再往下说了,转过身去,便回了道观里。 常山一个人站在道观门口,捉摸着师父这句话的意思。 “眼见不一定为真?是什么意思?” 常山眉头微皱,始终都有些想不明白。 又或者说,其实是他不敢想。 他的视线看向了院里的那棵桃树,直觉告诉他,或许他不敢想的,便是答案。 常山长舒了一口气,看向那头顶的明月。 “无量天尊。” …… 铁匠铺里响起叮当的声音。 火星溅落至地下。 铁匠牛二卖力的锤着面前的铁胚,然后沁水,再放进炉子里烧。 他抹了把汗水,转头看向了放在一旁的一撮头发。 牛二将那头发拿了起来,他笑了一下道:“把头发打进剑里,还是头一次见这样的……” 但很快,他就发现不对劲了。 当铁胚再次出炉的时候,他试着将那头发融进去。 但在那发红的铁胚之下,那一撮头发竟是没有一点要被烧化的痕迹。 “嗯?” 牛二瞪大了眼眸,他又揉了揉眼睛,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他用铁钳将那头发夹了出来。 原模原样,一点没变! “这是头发?” 牛二感到一丝惊愕,再次尝试了一下。 他开始捶打,但不管怎么好像都没办法将那头发给打进铁里。 牛二咽了咽口水,嘀咕道:“真是见了鬼了!” 他觉得这玩意绝对不会是什么头发。 哪有火烧不烂,锤打不断的头发。 随后的几天里,他又尝试了好几次,甚至于不打铁胚了,直接烧这头发。 有一次他直接烧了一天,那头发竟是从炉子里原模原样的出来了。 牛二最后无奈,便想了个办法。 “倒不如直接包进铁胚里,反正也看不出来……” 于是乎,牛二先是打了个铁盒子出来,然后将头发放进其中,继而捶打,让两块铁胚粘合在一起,而那头发则是被嵌在了剑身中间。 第三十二章:风景依旧 陈长生死后便一直处于炼神的状态。 他已经放弃了炼气跟炼精,这两项关乎于肉体的修炼是他根本就没办法持续的。 除非说他下次活过来的时间能再长一些,或许会去尝试。 他不乐意用自己宝贵的时间去做这样回报极低的事情。 再则说,如今他也不缺法力。 一头秀发,就足够他用的了。 …… 大景天顺二十一年,七月初三。 有一江湖武人途径秋月坊,于那茶水铺中歇息,一抬眼,却是看见了那铁匠铺子里放着的一柄剑。 后花百两银子将此剑买下。 端详许久后便将那柄剑放入了剑匣之中。 “此剑,当为匣中主剑。” 买下剑后,他便骑着快马接着赶路去了。 而那铁匠铺的牛二则是拿着拿两锭银子嘴都笑开了花。 七月初七。 童知唤上门取剑。 交付银钱之后,牛二将一柄打好的剑给了童知唤。 然而童知唤不知道的事,如今他手中抱着的,已然不是是先生要的那柄剑了。 按照先生的吩咐,童知唤将那柄剑用剑匣包好,藏在自己的家中。 做完这一切后,童知唤才松了口气。 “也不知道神仙老爷什么时候才来拿。” 童知唤嘀咕着,想到这里,他又不禁骂了自己两句不争气。 当时明明能问些什么的,结果却是半天都没敢说出口来。 当真可惜。 …… 又至来年。 流云观中的桃树已然开满了桃花。 小师妹紫苏如今已然亭亭玉立,坐在那树下赏着桃花。 “又是一年好时节……” 常山嘀咕了一句,如今他的嘴边已经长出了几缕胡子,再过一年,他便要及冠了。 “师父。” 常山回过头问道:“先生今年会来吗?” 玄黄摇头道:“应当是不会。” 常山叹了口气,说道:“大先生恐怕是看不到这么美的桃花了。” “我还是更想吃桃子。”紫苏说道。 常山无奈一笑,说道:“吃吃吃,就知道吃。” 紫苏说道:“那到时候师兄不吃,都留给我吃,怎么样?” 常山摇头道:“那可不行。” “你看嘛。” 院内欢声笑语不断,玄黄看着不断长大的徒弟们,心中也满是欣慰。 紫苏笑了笑,却是坐在树下看着那桃花发愣。 常山走上前去,问道:“想什么呢?” “在想南星师兄。”紫苏说道。 常山听到这个名字心中一怔。 紫苏继续说道:“师兄既然都觉得桃花漂亮,南星师兄肯定也喜欢看,可惜他看不到了。” 常山长叹了一声,伸手摸了摸师妹的头,说道:“南星师兄看到了,他在天上看着我们呢。” 紫苏也知晓这些话是骗人的,但她也乐意去相信,就当时给自己些许安慰。 她说道:“应该看到了吧。” …… 流云观的后山已然开垦出了一片田地,后来玄黄又在山上寻了一处水源,挖渠下来,引入了田里。 如今田中秧苗俨然,整齐的排列着。 玄黄看着这一片田地,心里说不上来的满足。 等到入夏之后,便有粮食吃了,而且,不仅有粮食,还有桃子。 如今观前也打了水井,也不用再下山去挑去。 玄黄尤为享受这一刻,在他看来,稻田,水井,桃树,都是恩赐。 第二年的时候。 玄黄在观内给大徒弟常山跟二徒弟商陆行了及冠礼,但却并没赐号,因为玄黄觉得不合规矩。 他虽为长辈,但论学识,却比不上常山,常山天资聪颖,又得先生授课,明白的道理比他多的多,所以由他赐号最为不适。 免得议论,所以玄黄便谁也没赐号,说是等先生来年归来,由先生定夺。 谁曾料这岁月过的飞快。 春风散去,夏风吹来。 流云观内忙的如火如荼,常山特地下山了一趟,去买了一些新茶,小师妹紫苏也开始收拾起了道观,将那些蛛网灰尘全都扫了去。 玄黄年纪大了,腿脚变的有些不太灵活,只是擦拭了一下观里的神像。 弄完这一切之后,师徒几人看着焕然一新的道观,都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欣喜。 “真是干净了不少。”玄黄呢喃道。 常山说道:“大先生见了恐怕也会大吃一惊吧。” “估计都不认识了。”商陆玩笑道。 常山又问道:“师父,先生还有多久来?” 玄黄说道:“前些年是六月十六,算算日子,估计也就是这几天了。” “大先生这么准时吗?”紫苏不解道。 玄黄点头道:“先生至来都是如此。” . . 天顺年,六月十三。 陈长生再次醒了过来,他站在通往秋月坊的官道之上,侧目便能看到那乡野之间的稻田。 “风景依旧。” 陈长生笑了一下,他抖了抖衣袖,迈开步子朝着流云观的方向走去。 又死了三年,他这次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神念覆盖的范围扩大了许多,至少是上次醒来的两倍不止。 陈长生站在那山脚下。 他抬头望去,依稀可见那道观之中冒出头来的桃树。 “长势不错。” 陈长生笑了一下,接着踏上台阶,朝山上走去。 到了流云观后,陈长生便发觉观中里里外外都干净了不少。 他不禁感到错愕,“搞的这么干净?” 陈长生见观中无人,于是便扣响了门栓。 “叩叩!” “来了!” 一道声音自后院传来。 紫苏兴冲冲的跑到了院子里,她本来以为是师父师兄回来了,但一抬头,却是看见了站在门口的先生。 “大,大先生!!” 陈长生和煦笑道:“长高了不少。” 紫苏惊愕过后,连忙上前招呼道:“大先生快进来坐。” “就你一个人在观里?” “师父师兄去坊里了,应该很快就要回来了。” 紫苏去屋里拿了两个桃出来。 她有些无措,坐下之后道:“先生吃桃。” 陈长生点了点头,拿起一个桃子道:“这桃子倒是长的够大。” 紫苏笑道:“年年都结很多桃子,吃都吃不完。” “是吗。” 陈长生看向了那颗桃树,有那一根头发在,这棵桃树的长势就不可能会差。 “你师父近来可好?” 问起这个,紫苏的神情明显的就有了变化,说道:“师父他老人家上了年纪,的确比不上从前了。” 陈长生听后心中微叹。 花落花开已是常态。 玄黄终究不似他师父那般长寿。 第三十三章:一山一观终究渺小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 玄黄带着两位徒弟回了山上。 这次见到他的时候,明显感觉到了他的苍老,脸上的皱纹聚成褶子,牙也掉了两颗,上了年纪之后吃东西都成了问题,清瘦了不少,甚至连骨头都秃了出来。 走路也是慢吞吞的,上山的时候,走的也慢,全是商陆跟常山搀扶着上来的。 他终究是老了,说到底玄黄依旧是个普通人,比不得他师傅那样能活这么多年。 不过进门看到陈先生的那一刻,玄黄脸上的苦涩顿时便荡然无存,转而为满脸笑意。 “陈先生,您来了。” 陈长生望着他,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 常山将山下买来的蜜饯点心都端上了桌子,这些都是师父挑了好久才买下的,都不便宜。 估计也只有陈先生来时,才会买上些许,先生吃不完的到时都会落进师弟师妹肚里。 另有几两好茶,一并给先生泡上了。 玄黄咳嗽了一声,说道:“你们都先去吧,师父我跟先生好好聊聊。” 常山带着师弟师妹去忙别的事去了。 后院的凉亭里只剩下了陈长生跟玄黄。 陈长生抿了一口茶水,问道:“怎么少了个人?” “先生走的第二年,玄参便下山去了。” 玄黄喘了口气,说道:“他志在红尘江湖,便随它去了。” 陈长生说道:“他身上江湖气重,在这山上待不住的,下山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玄黄也清楚这一点,所以当初玄参下山的时候便也没有拦着,只是告诉他说,若是哪一天想回来,观中定然有他一间屋住,一碗饭吃。 “其实玄黄心这两年心中一直有件事放不下,想请教一下先生。” “你问便是了。” “玄参下山的事让贫道想了许多,贫道当初其实是想他们一直留在山上,贫道深知,这只是我的一己私欲,但近些年来,贫道却越发认为外面的天地才是他们该去的地方,而非是留在这观里埋没了他们。” 玄黄叹了口气,说道:“但是……” “时也命也,贫道这两年越发感觉无力,恐怕是要大限将至了,又恐他们三人无一人愿意留在观中,断了香火传承,所以,一直没提这件事。” 陈长生心中明了,问道:“那你觉得他们三人,都想走吗?” 玄参摇头叹道:“不知。” 陈长生直起身来,说道:“陈某以为,常山定是想下山去的,但若是商陆跟紫苏也想下山,他定会选择留在观中。” 玄参闭目斟酌了起来,呢喃一句:“无量天尊……” 陈长生思索了一下,说道:“你认为最好的结果是怎样的?” “最好的结果……” 玄参想了一下,但一想却又心乱如麻,清修这么多年,他很少这样心乱过,但碰上这件事时,他却乱作了一团。 有时候他还真的很羡慕师父能活这么多年,若是他还能再活几年的话,也不至于这般难以抉择。 “常山心软,若他留下来,你心不愿;商陆若留,你又觉得对他不公,紫苏一介女儿身,你又怕她难以挑起重担,选来选去,都不如意。” 先生一语说中了他的心思。 玄黄抬头说道:“玄黄修了一辈子的道,却在这般小事之上举棋不定,实在可笑。” 陈长生说道:“你心肠偏软,至来都是如此。” 玄黄无奈一笑,说道:“先生也知晓我是这性子。”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其实有人下山,终会有人上山,你也不必担心流云观的香火会断送在你手上。” 玄黄顿了一下,“先生的意思是……” 陈长生笑了一下,说道:“就算他们全都下山去了,多年以后,或许还会回到这里。” “当然,陈某也不是什么事都说的准,但若是真的没人回来的话,大不了另外再找个传人就是了,这点小忙,陈某还是帮的上的。” “怎敢劳烦先生……” “你我之间何说劳烦?” “贫道……” 玄黄顿在原地,迟迟说不出话来。 陈长生笑道:“你意下如何?” 玄黄起身,竟是当即跪下。 双膝磕在那凉亭之中,额头叩地,恭敬一拜。 这一拜,发自肺腑! 陈长生这次却没有去拦他。 若是拦了,玄黄心里或许会更不好受。 在一个修道的人眼中,念头通达,比什么都重要。 ……… 当天正午,玄黄便将三位徒弟都唤到了面前。 “你们,下山去吧。” 常山在师父跟前念了千百遍为什么,然而玄黄却是一语不发,将他们三人轰出道观之后,便不管不顾了。 常山不停的抠门,连那观门的门栓都被扣断了,却迟迟没有反应。 他便这么跪着,一直等待。 商陆跟紫苏也跪了下来。 商陆倒很是平静,只是静跪着,一语不发。 而紫苏却是哭的厉害,一直在问着师父为什么要赶他们走。 凉亭之中。 陈长生落下一子,对玄黄说道:“你这人,难得狠心一次。” 玄黄说道:“若要有个说法的话,就当是我这师父狠心赶他们下山去的。” “这种时候居然都还在为你这几个徒弟着想,真是……” 陈长生不再评判什么,玄黄这人一向都是这般执拗。 这盘棋,毫无疑问的,依旧是玄黄输了。 玄黄说道:“先生再帮我一忙吧,贫道耳根子软,听不得他们念……” 陈长生答应了下来,接着来到了观门口。 一开门,便见到跪在观门前的三个徒弟。 “大先生!” “大先生你快劝劝师父。” “师父为什么要赶我们走啊大先生。” 紫苏脸上皆是泪痕,常山也红了眼眶。 陈长生说道:“你们三人,各自有命,一山一观终究还是太小。” “也不必再跪在此地了,入世当是你们的宿命。” 常山张了张口,好像明白了什么,他问道:“没有回转的余地了吗?” 陈长生说道:“多年以后,若是你们还想回来的话,流云观的门始终都是敞开的。” 第三十四章:掐指一算 日暮之际,商陆带着紫苏下了山去。 常山则是仍旧跪在道观门前。 “师父,徒儿明白你的意思,徒儿不扰你心绪,多跪一会,将那没跪完的,一并补上……” 陈长生在日暮之际下了山去。 从常山身旁走过之际,他道了一句:“龙困于野,又如何称的上是龙呢?” 常山顿了一下,看向了大先生。 而那位青衫先生却已经转过了头,迈步走下了山去。 流云观的观门再次关闭。 只留常山孤身一人,跪在那山门口。 而玄黄这一次是真的做到了狠心,就算常山再怎么在山门外跪着,都不曾开门去看上一眼。 …… 陈长生下山之后便去了秋月坊。 还未入坊,便已经见到老城隍再此等候,许是早早的就得到了消息,故而等在此地。 “陈先生好就不见。” “三年不见,老城隍近来可好?” 一翻寒暄之后,老城隍带着陈长生走进了坊中。 陈长生的到来让老城隍感到尤为高兴,走起路来都洒脱了几分。 老城隍说道:“三年之前童小郎君找我借银子,我还在想他怎会如此大胆,后来才知原是先生开口。” “陈某当时囊中羞涩,就只能想到你了。” 老城隍玩笑道:“加上先生欠童小郎君的,合计五两半,先生该还钱了。” “能不还吗?”陈长生笑道。 老城隍亦是一笑,摆手道:“既是先生借的,何须再还呢。” 陈长生摆了摆手,说道:“诶,要还的,要还的,等陈某有钱了,自然就会还你。” 老城隍应声拒绝,总之就是不要他换了,陈长生也拗不过他,反正现在他也还不起。 两个人一路来到了同济堂。 进门之后就看到正在诊脉的童才正。 陈长生开口问道:“可是童大夫?” 童才正抬起头来,看向了来者。 那位先生一身青衫气质非凡,而一旁跟着老者亦是衣着体面,虽说他不曾认得二人,但也明白这两人定是来头不小。 “正是在下,二位是来看病的?” “并非看病。”陈长生摇头否认,说道:“陈某今日是来拜会令郎的。” “知唤吗……” 童才正心中不解,为何他从未听知唤说起过有这样一位朋友。 “两位稍等,我这就去唤他出来。” 童才正朝着后房走去,将正在里面看医书的童知唤给喊了出来。 童知唤一开始还疑惑是哪来的朋友。 但当他一出门看到面前所站的两个人时,他吓的腿都软了…… “神,神……” 童知唤的嘴唇微张,却见那神仙老爷对他眨了眨眼。 童知唤心领神会连忙改口道:“陈先生,您怎么来了?” 他再一转头,却又是一惊。 陈先生身旁站着的那位老者。 “童小郎君,好久不见。”老城隍笑道。 童知唤不由得感到双腿有些发抖。 自己何德何能,竟能让神仙老爷跟城隍老爷亲自来请。 童知唤转头看向他爹,说道:“内个,爹,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陈先生,之前我一直没跟你说起过……” 童才正依旧有些迷茫,但还是招呼道:“陈先生快进来坐。” 陈长生抬手道:“不必麻烦了,陈某想让童小郎君带我逛逛坊间,还请童大夫应允。” 童才正看了儿子一眼,见其没有什么不对劲,于是便答应了下来。 忽悠了他爹之后,童知唤便出了同济堂。 童知唤连忙拱手低头,唤道:“童知唤见过二位老爷。” “不必客气。” 陈长生笑道:“三年不见,你倒是长高了不少啊。” 童知唤笑了笑,摸了摸头发,说道:“吃的好,就长的高了些。” 陈长生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不错,筋骨也强壮了许多。” 童知唤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转言说道:“说起来先生一走就是三年,我还以为先生都忘了呢。” “只是去的久了些,还是要来的。” 之后说着,两个人有说起了剑的事情。 童知唤说剑他已经取了,一直都放在家里,说着就带着陈长生去取剑去了。 他偷偷摸摸进了家里之后,将那柄剑给拿了出来,也没被阿娘发现。 “先生,这就是当年那把剑。” 陈长生将那布匹揭下,将那柄剑拿在了手中。 他的眉目之中闪过一丝金光。 仅是一眼,他就发现了这柄剑有些不对。 老城隍似乎是看出了陈先生的异样,问道:“可有什么不对?” 童知唤听到这话心中咯噔一下,问道:“剑有问题吗?” 陈长生思索了一下,说道:“没有。” 他将那把剑收了起来,接着对童知唤说道:“有劳童小郎君了,陈某接下来随老城隍在秋月坊随意走走,小郎君若是家中有事的话,就先回去吧。” “我……” 童知唤反应了过来,答应道:“哦,好,先生您……” “有空再来寻小郎君。” “那……” “先生您慢走。” 童知唤目送先生跟城隍老爷离去,他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陈长生走远之后,再次将那柄剑拿了出来。 老城隍说道:“看样子这柄剑的确是有不对的地方,先生是不想那童知唤为难,所以才说没有问题的?” 陈长生点头道:“的确,童知唤不可能对那柄剑有想法的,问题定然不是出在他那。” “那会是……”老城隍思索了起来。 却见陈长生抬起手来,掐指算了起来。 说起来,这卜算之道他只学了个大概,但算一把剑的去向,还是轻轻松松的。 “原来如此。” 陈长生收回了手来,说道:“陈某的剑,竟是被卖给了别人。” “好胆!” 老城隍道了一声,说道:“小神倒要看看是何人胆敢戏弄先生!” 陈长生抬手拦了拦,说道:“诶,那铁匠虽说有错,但也不至于让老城隍你如此气愤,剑丢了找回来便是了。” 老城隍说道:“那怎么能行,秋月坊属小神下辖,出了这样的事,小神的脸也没地方放了。” 陈长生无奈一笑,说道:“陈某自行解决便是了,老城隍何必动怒呢。” 老城隍长舒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绪。 先生的剑,可并非常人之剑。 而这把剑,竟是在秋月坊丢的,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老城隍心中任旧有些气愤,难以平复。 第三十五章:十方剑匣燕北安 “陈先生可曾算出仙剑如今正在何处?” “江湖之中。” 陈长生看向远方,不禁叹道:“得跑一趟了。” 他心中亦是觉得有些无奈,自己死那么久才活那么几天,竟还有这些事来困扰他。 “很远吗?”老城隍问道。 陈长生说道:“说近也近,但总归是没出大景,正在大景北域,边关之处,几个时辰应该就能赶到。” “半日!” 老城隍起初有些惊讶,但转念一想却又反应了过来,先生是何人,千里不过一跨步,大景在先生眼中,或许不过是一介渺小之地罢了。 陈长生说道:“此剑非凡,陈某得早些取回来才是。” “我送先生。” “不必麻烦了。” 陈长生手握一根发丝,口念法诀,一道金光附着于身。 “待陈某将剑取回来再与老城隍闲聊。” 一道声音落下,陈长生的身影化作一道金光飞上天穹,仅是眨眼之间就消失在了老城隍的眼中。 老城隍心中微顿,望着那一片空寂的天穹,呢喃道:“果然啊……” 上仙赶路,何须用脚。 …… 陈长生双手负背,行与天穹之上。 仅是眨眼,便出了安宁县,低头便可见大河山川。 说起来,这还是他头一次见到这片大地的模样,山川与云雾重叠,山林与积雪相衬,无一不称上一个美字。 陈长生的目光看向那大景北域,在那边关之地,煞气与死气弥漫,沙场亡魂坠落此地,久而久之,形成征杀之局。 约莫过去了两个时辰。 陈长生停滞在半空中,他抬起手来掐算了一翻,转头看向了西北方。 在那数百里外的大漠之中,有面目缠着布条的江湖武人背着剑匣行走在那荒漠沙丘之上。 他的嘴唇干裂,目光却尤为锐利,似那天上的雄鹰一般在凝视着这片大漠。 沉重的剑匣致使他每一脚都会陷入沙中,抬脚之间又掀起沙尘,在那大漠之上留下了深壑的脚印。 燕北安将那剑匣放下。 “砰哒。” 剑匣中的剑叮啷作响,陷进沙土里。 他舒了口气, 盘坐而下,取下腰间挂着的水囊,往嘴里灌了一小口水。 燕北安的目光望向远方,些许的宁静抚慰着他的心,大漠上刮人的热风似乎也因他停滞。 他将酒囊的塞子重新塞上,稍作休整后便要继续赶路。 然而,燕北安却是忽的顿了 一下。 “嗯?” 他一只手按在剑匣之上,望向了远处。 只见那对面沙丘之上,正有一位身着青衫之人缓步走来。 那人的步伐轻缓,好似飘在沙丘之上一般,不留半点痕迹。 燕北安的神色凝重了起来。 “高手……” 他将剑匣往身旁放了放,警惕了起来。 片刻之后。 陈长生来到了这位江湖武人的面前,问了一句:“江湖剑客?” 燕北安看着面前的这位青衫先生,他觉得奇怪,大漠之中不可能会出现这样衣着干净,面容干净的人。 这人仿佛就是凭空出现的一般。 “只是剑客。”燕北安说道。 陈长生说道:“不论江湖?” “不错。”燕北安点了点头。 陈长生看向他放在剑匣上的那只手。 燕北安见他那道目光,说道:“阁下莫不是为了十方剑匣来的?” 陈长生指了指那剑匣,说道:“你这剑匣里面,有一柄剑是陈某的。” 燕北安很是平静,似乎是见怪不怪了,说道:“曾经想夺这剑匣的人都已经死于燕某剑下了,阁下为此而来,还请做好领死的觉悟。” 陈长生听到这话顿了一下,说道:“我只是来讨回我的剑而已,你就要杀人?” “不必多言了。” 燕北安抬起手来,拍在那剑匣之上。 “砰。” 剑匣上激起一阵尘渍,紧接着一道道机关之声响起。 剑匣从中轴打开呈现扇状,两侧各有四柄宝剑,剑散寒气,各有不凡。 陈长生心中微顿,皱起眉头道了一句:“你有毛病?” 燕北安开口道了一句:“春秋!” 剑匣左侧一柄青铜古剑在这一道声响之下应声而出。 飞剑悬空,如飞鸿一般穿梭在陈长生的眼中。 陈长生眉头一皱,再次打量起了燕北安。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金光。 却不曾在燕北安身上看不到任何法力波动,相反的,则是血气充盈,是武者不假。 既是武者,又如何能操控飞剑的。 这就有些匪夷所思了。 “嗡。” 飞剑直逼面门。 陈长生却不散不躲,似乎是在思考什么问题。 燕北安眉头微皱,正想着此人为何不躲。 然而下一刻,却见那位先生似乎是回过了神来,抬起了头。 春秋剑距离陈长生不过半寸,忽的停滞了下来。 “铮铮铮……” 春秋剑的剑身发出了微弱的剑鸣,似乎是在反抗一般。 燕北安皱起了眉头,却是发现春秋剑竟是摆脱了他的控制。 陈长生伸出手来,将那柄春秋剑握在了手中。 他取下来观望了一下。 在那剑身之中,竟是发现了法力的波动,而且其中那点微弱的法力让陈长生感到尤为熟悉。 这法力,不就是他头发里的吗。 陈长生的目光再次看向了那剑匣,这一次,他总算是明白此人能催使飞剑的原因。 “原来如此……” 燕北安见状索性放弃了春秋,抬起双指。 “囚冬。” “渡江。” “茱萸。” 一柄冬雪困杀之剑,一柄江水波涛之剑,一柄寂寥之剑。 三剑齐出,剑匣空了一半。 三柄飞剑在燕北安的操控之下直奔陈长生杀去。 然而,事却再次出乎了燕北安的意料。 只见那人轻轻抬手,三柄剑在同一刻皆是失去了控制。 燕北安忽的感到神情一怔,恍惚了起来。 他连忙稳住身形,大喘了一口气。 陈长生将那三柄剑一一撇过,看向燕北安道:“继续。” 燕北安此刻有些慌乱了起来,他头一次遇到能过破开十方剑匣的人。 此人到底是谁? 燕北安深吸了一口气,手掌拍在剑匣之上,他的目光之中已然出现了血丝,喊道:“蛟龙!” 只见那剑匣之中一柄蛟龙鳞纹之剑缓缓出鞘。 剑鸣不止! 第三十六章:第九柄剑 不得不说,这剑匣中的每一柄剑都可称得上是绝世,左四柄攻守兼备,而右四柄应当是只主杀伐。 “我有一剑,蛟龙出海覆黄庭!!” 剑意席卷而来,陈长生不禁感到眼前一亮,说起来,这也是他头一次见到江湖中的剑客。 ‘这就是剑意吗……’ 蛟龙遨游而起,剑意催动剑气,在那气血的包裹之下,带着凌厉的杀意,杀向陈长生。 此剑非凡。 不过这飞剑之法需要剑者投入相当大的精神力,凡人面对这飞剑之法或许束手无术,但在陈长生面前,他只需一个念头,便能夺得飞剑的控制权。 更别提这柄剑完全是借着他头发中的法力才飞起来的。 “叮。” 一道脆响。 陈长生一只指头抵在了那蛟龙的剑尖之处,一如之前模样,那柄剑再次停了下来。 “散。” 一声敕令。 夹杂着的剑气与剑意在这一刻尽数破碎。 “噗。” 燕北安喉中一甜,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他一只脚跪在了地上,手捂着胸膛,眼中是难以掩饰的惊讶。 燕北安盯着眼前的这位青衫先生,他猛间想到的一个可能。 “你不是武人!!” 陈长生眨眼道:“才反应过来吗?” 燕北安踉跄起身,他的神色凝重,此刻的他体内血气绷散,剑意也刚才那位先生的一声呵斥之下难以凝聚。 他也明白,自己如今这般状况,是没可能敌的过这人了。 “不打了的话能好好说话了吗?”陈长生问道。 燕北安沉默了下来,他有些难以抉择。 他其实还有最后一剑,但若是使出来,或许还能赌一赌,但就算赌赢了,最后活了下来,但这一身武艺也得废了。 “还想打不成?” 陈长生觉得有些难以理解,说道:“你们这些武人都这么浑的吗?一言不合就要拔剑?我有说要你命了吗?” 燕北安最终还是没有去选那个最坏的结果。 他收起了血气与剑意,平静了下来。 “聊什么?” 陈长生听后不禁一笑,指了指那个剑匣,说道:“聊聊这个剑匣,还有陈某的剑。” 他往前走了几步,靠近了燕北安。 燕北安则是将剑匣挡在了身后,不让陈长生接近。 陈长生看了他一眼,说道:“九把剑你能调动出来五柄,应当也能在人间无敌了吧。” “九柄?” 燕北安听到这话感到有些不解。 “嗯?” 陈长生见他那不解的目光,忽然间反应了过来。 “你不知道?” 燕北安皱起了眉头,问道:“什么意思?” 陈长生反应了过来,说道:“想来也是,那人将剑匣给你的时候估计也不会告诉你里面还有第九柄剑。” 燕北安见此人似乎话语之间并非像是在说谎。 难不成真有第九把剑? 为什么这两年来他从不知晓。 陈长生指了指剑匣,说道:“第九柄剑就在中间,打开外面的铁片应当就能看见了。” 燕北安侧目看向了身旁的剑匣,他看着中间那支分开两边的铁匣子,心中也不禁升起了打开看看的想法。 “不过有一点我得提醒你一句。”陈长生说道:“若是中间那把剑取出来了,这个剑匣也就废了,飞剑之法你也别想再用了。” 燕北安似乎是信了此人的话,问道:“为什么?” “你这剑匣中的另外八柄剑都是凡铁所铸,武人血气亦无灵韵,如何能使出这飞剑之法。” 陈长生说道:“你能做到御使飞剑,不过是因为借了这匣子里第九柄剑中的法力罢了。” 燕北安心中一顿,问道:“什么法力?” “陈某说的不够直白吗?”陈长生问道。 燕北安有些不敢相信,他问道:“那你是如何知道这些的?” 陈长生指了指剑匣,说道:“那柄剑,就是我的。” 燕北安却是一语不发的看着他。 陈长生见他不说话,也不想再磨蹭下去了,说道:“你得知道,现在不是我在跟你商量。” 燕北安再次转头看向了剑匣。 他心中微叹,自知无法抵抗。 他抬起手来,唤道:“春秋。” 飞剑应声,落入了他的手中。 燕北安握住手中的剑,他看了一眼面前之人,接着转头,一剑挥下。 “铮。” 十方剑匣中间的匣子从顶上被斩开。 一把剑的剑柄显露在了他的眼中。 燕北安伸手要拔出那柄剑,却听陈长生说道:“你拔不出来的。” 燕北安试着将其拔出来,但结果却跟那位先生说的一样,拔不出剑来。 “我来吧。”陈长生道了一句。 燕北安松开了手,看着此人如何拔剑。 “剑出。” 陈长生抬起手来,一道敕令即出。 “嗡!” 刹那之间,周围的沙丘忽的起了震动。 一股飓风忽的在这大漠之上掀起,以剑匣坐在之处逐渐蔓延开来。 ‘异象?’ 燕北安心中惊愕不已,再一转头。 “铛,铛,铛……” 十方剑匣摇晃了起来。 中间所藏之剑从那匣中出鞘。 燕北安一抬手便见一道飞鸿浮现眼前,那柄剑应声落入了面前之人手中。 陈长生伸出一指,在那剑身之上轻轻一弹。 “叮。” 清脆的剑鸣声在大漠之中响起。 但谁知这也不仅仅是一道剑鸣,在那先生弹指之剑。 一道波动蔓延开来,化作一阵大风,将周围的砂石吹散。 当这一切平息下来之后。 燕北安这才回过神来,他看着陈长生手中的那柄剑,那柄剑,目光看去,不过是一柄平平无奇的凡剑,不如春秋,不如茱萸,不如这剑匣里的任何一把剑。 但为何…… 剑身一颤,就会有这般威能? 对于这柄剑,陈长生自然是满意的,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剑中无灵,不过也无所谓了,铸这剑的目的,就是为了储存法力,不用时常拔头发。 燕北安看着那柄剑,他有些愣神,一时有些说不出话来。 陈长生将剑收了起来。 “都回去吧。” 他抬手一招,散落在四处的另外几柄剑‘听话’的逐一回到了剑下之中。 “咔嚓咔嚓……” 机关声再次响起,剑匣关闭,稳稳的立在燕北安身侧。 燕北安恍然间回过了神来,他问道:“这柄剑,到底是什么剑?” 陈长生想了一下,给了他一个答复。 “破剑一把。” 第三十七章:微末道行老剑修 “剑我就拿走了,可有意见?”陈长生询问了一句。 燕北安摇了摇头,相比起来,一把剑总是不如命重要的。 “没有就好。” 陈长生微微点头,看起来这人也不是很不好说话。 在燕北安的注视之中,他看着那位先生的身影消失在了那大漠沙丘之上。 他守着剑匣,一动不动的在那里站了很久。 直到那太阳偏移,在这大漠之上呈现出一片火红之色,火烧的云仿佛是在预示着什么,指引着燕北安。 他的嘴唇微张,道出了一句。 “原是仙剑…难怪……” “难怪……” 陈长生取回了剑,转身便离开了西北大漠,至于那剑客,他没有那么多心思去管,他要去找另一个人。 那个将剑匣交给大漠剑客的人。 . . 上京城内人声鼎沸热闹不矣,眼看着那太阳就要落山,坊间的集市却仍旧没有散去,只是相比而言少了些许活力。 不少酒楼客栈将点燃的灯笼挂在了门口,以此来招纳自家的生意,画舫酒楼客人络绎不绝,听着小曲喝着酒水,好不快活。 上京城内夜夜笙歌,但唯有一地安静至极。 那便是皇宫大内! 在那大殿之前数百阶的台阶之上正躺着一人。 这人似乎是个剑客,只因他身旁放着一把剑,但又好似是这大内之人,不过身上却又有着一股痞气,躺在台阶之上翘着腿,嘴里叼着一根不知从何处掐来的杂草。 这人不算年轻,脸上已然满是皱纹,一双眼眸里更是藏不住的岁月沧桑。 老剑修忽的心中一顿。 他睁开了眼睛,看向了半空之中。 他抬手掐算了一翻,顿感不妙。 “风紧扯呼!” 老剑修嘟囔了一句,连忙起身就要开溜。 然而,却不曾想有一道声音已然从那天穹之上落下,挡在了他的面前。 青衫先生手中握着一柄剑,看着面前之人,问道:“阁下这是要往哪里走?” 老剑修见此一幕立马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跑。 他一迈步,一步便到了数十步开外。 “缩地成寸?” 陈长生眼前一亮,说道:“不巧,陈某也会。” 他迈开步子,见中法力祭出,一迈步的功夫竟是来到了那老剑修的面前。 挡住了他的去路。 老剑修脸色顿时一变,说道:“你怎的跑得如此之快,哎呀呀,就不能慢点吗。” 说罢他又连忙调转方向,往另一个方向跑去。 陈长生一时觉得有趣,便跟着老剑修玩了起来,不管他往哪里跑,陈长生便会第一时间追上,挡在他的面前。 老剑修似乎是发现自己跑不过这人,索性便停了下来。 陈长生问道:“不跑了?” 老剑修白了他一眼,坐下来到:“跑不动了,要杀要剐,随你便吧。” 陈长生笑了一下,在他身旁坐了下来。 他问道:“知道我为什么找你吗?” 老剑修看了一眼他手中的剑,说道:“你说呢?” 陈长生微微点头,说道:“知道就好。” 老剑修嘀咕道:“早知道就不拿这柄剑了,老子就知道会摊上麻烦。” “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拿?”陈长生问道。 老剑修看着陈长生道:“如此精纯的法力,谁能不心动!” 陈长生打量着这个老剑修,说道:“既然心动,为什么又要把剑藏在剑匣里,还交给了别人?” 老剑修张了张口,似乎是不愿意说这件事。 陈长生见他不愿意说,于是便抬手算了一下,接着笑道:“哦,原来是欠了别人人情啊。” 老剑修抓了抓头发,说道:“你就说你来干什么的吧,是兴师问罪,还是怎样都随你便,反正我也斗不过你。” “你怎么就知道斗不过我?” “这剑是你的,剑里的法力定然也是从你那来的,这般精纯的法力,我可不想凑过去找死。” 陈长生觉得此人倒是蛮有意思,往这地上一坐就直接不反抗了。 有趣,实在有趣。 陈长生接着问道:“陈某倒是有些好奇,如今你人情也还了,身为一介修士,为什么还要留在这皇宫大内?” 老剑修看向他,问道:“你不找我麻烦?” “要找的,先聊聊嘛。” “交代后事?” “没这么严重。” 陈长生说道:“顶多封你法力而已。” 老剑修听到这话眼眸瞪大,说道:“那你还是杀了我吧!” 陈长生笑了一声,说道:“怎么的,没了法力你不能活了吗?” “我是修士,修士没了法力,那还怎么活!” “有道理,我这就把你法力封了。” “别啊!” 老剑修起身道:“我说上仙,我就是一个小修士而已,法力也就那么点,您何必跟我一般见识呢,您说是不是。” 陈长生看着他,咂了咂嘴道:“你这头低的还真快啊。” “大丈夫能屈能伸,不值一提的。” “没见过你这样的修士。” 老剑修咧嘴一笑,露出了一排大黄牙,说道:“不管是凡人还是修士,不要脸才能活的久啊。” 陈长生摆了摆手,说道:“你还是先回答我的问题吧。” “得嘞。” 老剑修低了低头,像是个小二似的,坐下之后便与陈长生说了起来。 “上仙有所不知,我这一脉,世代都以除妖为己任,当年我也是才来到这里,所以……” 老剑修慢慢解释了起来,陈长生大致也明白了过来。 陈长生顿了一下道:“人皇的妃子是狐妖所化?” “不错。” 老剑修点头道:“灵狐出身,四条尾巴,相当之正点。” “嗯?” 陈长生顿了一下道:“这跟她正不正点有什么干系?” “咳咳……” 老剑修咳嗽了一声,接着说道:“都是些题外话,总而言之,我留在这的目的其实也只是为了盯着她。” 陈长生虚起双眸看了他一眼,问道:“你没杀了那狐妖?” “之前试过。” “然后呢?” “放过她了。” “放过了?” “嗯,因为我被这狐妖说服了,相信她是真的爱上了大景的皇帝。” 陈长生听到这话来了兴致。 “仔细说说。” 第三十八章:人妖之合 老剑修说道:“这一桩事还真有点久远,那时候二皇子燕洵还没有继位仍在幼年,秋猎之时先皇打到了一只狐狸……” 陈长生听到这里便打断了他,说道:“打住,是不是后来二皇子救了那只狐狸,多年以后那只狐狸来报恩?” 老剑修眨眼道:“你算过了?” 陈长生说道:“这还用算?这种狐妖报恩的故事还少吗?” “有吗?” 老剑修眨眼道:“我怎么没听说过。” 陈长生吧唧了一下嘴,见老剑修似乎也不是在装,随即也就反应了过来。 “没有说书先生说过这样的故事吗?”陈长生问道。 老剑修摇头道:“我反正是没听过。” 陈长生张口道:“这样吗……” 是他对这个世界了解的太少了。 老剑修接着说道:“说起来燕洵能够继位也多亏了这狐妖在背后替他清除了不少障碍,要不然他早死在他皇兄手里了,后来继任皇位之后,他便将其立为骊妃,因为不曾立后,所以如今后宫诸事都是骊妃独揽。” 陈长生问道:“不立后?” “是骊妃自己要求的。” 老剑修说道:“皇帝当初倒是想立骊妃为后,但是朝中大臣反对的声音太多了,后来又谣传骊妃是祸国殃民的妖女,骊妃不想让皇帝为难,就放弃了皇后的位置。” “而皇帝也因为这件事气愤不已,索性直接不立后了,谁劝都没用。” 陈长生说道:“这么说起来,这个狐妖的却也不算坏。” 老剑修点了点头,说道:“的确如此,自我遇到这狐妖以来,就不曾发现她做出过任何出格的事情,真的…找不到理由杀她。” 陈长生笑了一下,说道:“那你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老剑修轻叹一声,说道:“我十多年前的时候在这待过一段时间,就是那次差点把她杀了,后来放下戒备之后我就云游去了,这次回来,则是因为另一件事情……” “什么事。” “那狐妖有了身孕了。” 陈长生听后也是皱起了眉头。 老剑修转过头道:“实在太过荒谬了,当初我就是担心这一点,所以临走的时候特意在骊妃身上下了术法,她此生是不可能有孕的,但谁料这狐妖不知道怎的解开了法术,如今有了身孕,天知道会生下个什么孽种来。” “人妖相合,本就有违天理。” 陈长生说道:“但你还在这,应当是没有斩去她腹中的胎儿吧?” 老剑修张了张口,说道:“不曾亲眼见过,我又怎么知道到底会生下个什么东西,那狐妖又在我面前磕的头破血流,我一时心软又没动手,留在这里也是想等着孩子出世,若是孽障,我自当一剑斩之。” 陈长生不禁高看了一眼这个老剑修。 虽说这人没脸没皮的,但做起事来却是相当有理,若是换作别人,见那狐妖第一面就将它给斩了。 “她腹中的胎儿还要多久出生?” “算算时日,应该快了,大概就在这几天。” 老剑修说道:“你来的巧,正好能赶上了。” 陈长生来了兴趣,说道:“不妨带我去瞧瞧?” 老剑修问道:“你也要插手?” “是非公道都让你讲明白了,我还插什么手,陈某纯粹就是好奇罢了。” 老剑修想了一下,答应了陈长生的要求。 之后他带着陈长生去了后宫。 两人施了个隐蔽法门,一路畅通无阻来到了骊妃所在的寝宫。 在那寝宫之中,身着一袭红鸾长衫的骊妃正躺在椅子上闭目养神,一旁的宫女正伺候着扇着屏扇。 骊妃心有所感,睁开了双眸。 “你们都下去吧。” 宫女们一一退出了寝宫,宫内只余下了骊妃一人。 在宫女开门的瞬间,陈长生与老剑修一同进了寝宫之中,也见到了那个独揽后宫的狐妖。 骊妃起身,扶着肚子就要屈身行礼。 “不必了。”老剑修说道:“你有身孕,就好好坐着吧。” 骊妃心中感激,道了一句:“多谢剑仙。” 她的目光看向了老剑修身旁的青衫先生。 苏小晓莫名觉得此人有些熟悉,好像是在哪里见过。 “这位是……” 陈长生见她看向自己的目光有些奇怪,于是便问道:“陈某一介闲人,不用在意。” “见过仙长。”苏小晓低头道。 “客气了。” 苏小晓眉头微皱,继续看着面前的陈长生。 她不相信这是错觉,她定是在哪里见过这个人,只是她想不起来了。 “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仙长?” 陈长生听到这话略微一愣,想了一下后答道:“陈某不曾见过你。” 苏小晓微微点头,说道:“兴许是记错了吧。” 陈长生一开始也以为应当是这狐妖记错了,但转念一想,却又重视起了这个问题来。 陈长生问道:“为什么你说见过我?” 老剑修听到陈长生这样问起亦是不由得一愣。 这还要问下去? 苏小晓说道:“小妖总感觉仙长身上有种熟悉的气息,总感觉是认识您的。” 陈长生的目光盯着这狐妖。 在那一瞬间,苏小晓心中一怔,下意识的想要反抗,但在那股神念之下,她却根本就没有反抗的余地。 仅是一眼,仿佛就要将她内心中所藏的所有东西都看透。 陈长生收回了目光,他并没有看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兴许真是错觉。”陈长生说道。 他对这件事这般敏感,便是因为他身上有些谜团一直困扰着他。 一来是这神念,二来就是他头发中精纯的法力。 这两件事一直都困扰着陈长生。 他觉得,或许在此之前,还有一些他不曾记得的事情。 苏小晓松了口气,问道:“仙长似乎对这件事很是执着。” “应证一件事罢了。” 陈长生说道:“不必太过在意。” 老剑修看了一眼陈长生,问道:“上仙方才可否看了她腹中的胎儿?” 苏小晓听到这话顿时紧张了起来,她下意识的用手挡住了肚子,害怕面前的二人出手伤了她腹中的孩子。 陈长生说道:“顺便看了一眼,并无大碍。” 第三十九章:眼前人已非彼时 此话一出,老剑修跟苏小晓都愣了一下。 “并无大碍?”老剑修眨眼道。 他有些不太理解陈长生这句话的意思。 陈长生说道:“按理说,妖性压着人性,这孩子能不能平安生出来都不一定,但我不知道你用了什么办法竟让这孩子人性与妖性保持了平衡,平安出生应当是没有什么问题。” 苏小晓听到这话心中激动万分,她说道:“仙长,我的孩子真能平安出世?” 陈长生点头道:“应该是没问题,但是很难活下来。” 苏小晓听到这话似乎并不惊讶,只是眼中露出了担忧之色。 陈长生和煦一笑,说道:“看起来你早已想好了解决之法,可否告诉陈某,最终是灭人性,还是妖性呢?” 苏小晓抬起头看了陈长生一眼,她没想到这位上仙竟然连这都看出来了。 老剑修则是有些惊讶于陈长生的这一番话。 这么多年来他什么都没看出来。 而陈长生只不过是一眼,就连以后的事都想到了。 苏小晓看陈长生,她深吸了一口气,说道:“自当是,灭人性。” 陈长生点头道:“做妖倒是挺好,不然这孩子出生之后恐怕要被世人议论,倒不如远离这人世。” 苏小晓点头道:“上仙有大道行,一眼便能看透这一切,不过小妖也并非惧怕世人议论才让他成为妖,而是这皇宫大内实在太过绝情了,我不想他像他父亲那样,坐在那个人皇之位上,逐渐忘了自我,忘了身旁的一切……” 老剑修听到这话,开口道:“你对皇帝失望了?” 苏小晓沉默了,有时候不答,也是答了。 答案是肯定的。 老剑修继续说道:“可是,是你将他推上那个位置的。” “那是唯一能让他开心的事。” 苏小晓面色平静,说道:“我曾经天真的以为他永远都会是那个小燕洵,但事实却总是不尽如人意的,如今他的眼里都是长生仙道,还有那朝堂算计,其余的什么都装不下了。” 老剑修心中微叹,但脸上却没表露出一丝同情,路是自己选的,结果如此,又有什么好让人同情的呢。 陈长生问道:“那你又是如何打算的呢?” 苏小晓抬起头来,她长舒了一口气,说道:“等到腹中孩儿出生,我便会将其送回岐山,由族中长老抚养,至于我,大概还会留在这吧……” “陪他最后一段岁月?”陈长生问道。 苏小晓点头道:“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之过隙,忽然而已。” 老剑修沉默着,什么都没有说。 他觉得这狐妖蠢的令人发指。 陈长生倒是平静的说道:“人生在世不过百年,但在妖的眼中却不过是眨眼之间,你陪他这一轮岁月,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他伸出手来,取下了一根发丝。 苏小晓接过手中,不解道:“仙长这是……” “陈某到此便是缘分,你这腹中胎儿将来出生之后定然命途多舛,此发虽不可保命,但却可以保他免受一些苦难。” 苏小晓起身就要跪地。 陈长生将她扶起,说道:“不必跪了,若是往后有缘,说不定为什么还会再见的。” 苏小晓愣了一下,她看着面前这位青山先生,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她的脑海之中忽的浮现出一道朦胧的身影。 那道身影与面前的这位先生重合。 好似这一瞬,就跨越了千百年…… 陈长生看向身旁的老剑修,说道:“我们走吧。” 老剑修点了点头,接着便跟陈长生离开了这里。 苏小晓望着那位青衫先生的背影。 她有预感,她一定还会再见到这位先生。 有那么一瞬间,她发觉这位先生似乎是很重要的人,但往深处一想,她却又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 两人行于皇宫之中。 老剑修心中仍有担忧,问道:“她腹中的胎儿,真的没问题吗?” “当然有问题,人妖相合怎么可能会没问题。” 陈长生说道:“只不过,她找到了解决问题的人,如她所说,想来就是她族中长老助她将腹中胎儿的人性与妖性平衡下来的。” “这样做,不会先天不足吗?” “当然会。” 陈长生说道:“人魂与妖魂共处,在胎中的时候虽然平衡,但一生出来之后,三魂七魄各归二处,最后也是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但这狐妖似乎也有应对的法子,感觉是有一套成熟的流程的。” 老剑修听到这话瞪大了双眸,“上仙的意思是……” 陈长生说道:“在很久之前,定然是有人这么干过,或许现如今狐族之中,就有狐妖曾是人妖相合之后,灭其人性而成就的妖身。” 老剑修张了张口,有些没能回过神来。 怎么敢的! 这般逆天道而行之事,竟还有前人指路。 这…… 老剑修说道:“这太不合天理了。” “可是事实如此。” 陈长生说道:“有时候只要敢想,就没有做不出来的事,不过你应该也不必再在这皇宫大内待下去了,她那腹中的孩子不管是出了什么问题,应该都有人出手相助的。” 老剑修晃了晃脑袋,皱眉道:“我是在想三魂七魄各自归属,若斩人性为妖,三魂七魄应当也会损伤,那又是如何活下去?” “你若是真好奇,不妨等到她孩子出生之后再看看,或许就能找到答案了。” “你不留下吗?” 陈长生摆了摆手,说道:“我是来取剑的,看场热闹罢了,何必把自己给看进去呢。” 老剑修听后砸吧砸吧嘴,说道:“上仙这话是说我多管闲事啊。” “我可没这么说。” 陈长生笑了一下,说道:“其实你这人虽然无耻了一些,但对一些事情的评判还是很中肯的,已经强过了许多人。” 老剑修听到这话笑了起来,说道:“想不到竟还会有人夸我个这老不修,呵呵呵,真是难得。” 陈长生笑了一下,说道:“陈某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老剑修感觉此人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相处,相反还有些对他的胃口。 陈长生抬眼看向了皇宫外面,说道:“说起来,陈某好不容易来趟上京,不妨带我逛逛?” 老剑修听到这话自然是乐意的。 他伸出手来,说道:“上仙请!” 第四十章:寻欢作乐,屡次被抓 陈长生才迈开步子。 却又忽然停了下来。 “嗯?” 他的目光看向了皇宫中的一座高塔。 老剑修说道:“那是司天监,上仙想去瞧瞧吗?”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不必了,只是看到一个熟人而已。” “熟人?” 老剑修顿了一下,问道:“可是那司天监的监正玄天道士?” “你认得?”陈长生问道。 “认得。” 老剑修说道:“毕竟在皇宫里待了这么久,总是会有人知道的,此前倒是与他接触过一两次,我见他识时务,便教了他一些风水观相之术。” “我倒是很好奇他是怎么当上监正的。” “皇帝痴迷长生,而这玄天最为擅长的便是炼丹一道,于是就坐上了这个位置。” “炼丹?怕不是炼的毒丹吧。” “就是毒丹。”老剑修双手负背,慢悠悠的走着,说道:“朱砂,赤汞,这种东西炼成的丹药不把人毒死也得变成残废。” 陈长生说道:“好像历朝历代都有皇帝都相信仙丹一说。” 老剑修长叹一声,说道:“谁说不是呢,世人皆想长生,若有仙缘,不过是迈步之间,但要是没有,那就是到死都摸不到半点门栏,而这世上的皇帝,更是永远都不可能有仙缘的。” 陈长生点头表示认同,人皇代表的是人道气运,坐上那个位置之后,便不可能会有仙缘降身。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陈长生没有再在皇宫之内停留,他跟老剑修出了皇宫,走在了那上京城中。 “你这是要带我去哪?” “康平坊。” 陈长生顿了一下,看向老剑修。 老剑修咧嘴一笑,露出一排黄牙,说道:“上仙不喜欢这些人间烟火气?” “你管烟花巷柳之地,叫做人间烟火?” “难道不是吗。” 老剑修当真是个老不修,这一番话将陈长生说也有些无奈。 老剑修见陈长生不是很乐意,于是便改口道:“就去勾栏听听曲,不干别的。” 陈长生听后思索了一下,点了点头。 听曲,他倒是能接受。 但到了地方之后,他才发现这跟他想象的听曲有些区别。 老剑修身旁站着两个衣着单薄的女子伺候着,一个给他添酒,一个给他拨葡萄,他时不时还在姑娘身上掺一把油,好不快活。 陈长生抿了一口茶水,不禁摇了摇头。 这家伙居然也是个修士…… 老剑修享受了一翻之后,便让两个姑娘退下了,他听着小曲,转头对陈长生说道:“有件事不知上仙有没有兴趣?” 陈长生转过头来,问道:“什么事?” 老剑修笑了一下,道出两字。 “化龙!” …… 水虺五百年化为蛟,隐于湖泊、深潭、江河支流、地洞之中,蛟修炼一千年,经历渡劫后,便会沿大江入海,即可化龙。 蛟龙走水,并非传言。 而在大景南域某个山中的碧波湖之中就有一条修炼千年的蛟龙。 老剑修说道:“此蛟已经历三次渡劫,但每次都被天劫轰的奄奄一息,最终失败,谁料渡劫三次,却还是没有消磨掉它渡劫的决心,此番又要到他渡劫的时候了。” “这般执着?”陈长生问道。 “正是。” 老剑修点头道:“一般而言蛟龙渡劫若是败了,便再无化龙的可能了,但那条黑蛟却是屡战屡败,屡败屡战,我都有些佩服了。” 陈长生问道:“什么时候?” 老剑修说道:“算算时日,应当在年末此蛟就会渡劫,若是渡过了,那便会走水化龙,不过……” 他摇了摇头,成功的可能实在太小了。 陈长生听到这话摇头道:“若是年末,恐怕陈某赶不上了。” 那时候估计自己正‘死’着呢。 “那还真是可惜了。” 老剑修说道:“蛟龙渡劫也属奇观了,上仙也只有下次才能看见了。” 陈长生问道:“大景境内似乎有条真龙吧。” 老剑修说道:“那通天江的龙君化龙已有五百年了,一直都有人道香火供奉着。” 陈长生点了点头,说道:“倒是想去拜访一下。” 老剑修摇了摇头,说道:“据说那老龙脾气不当好,还是少去沾染为妙。” 他顿了一下,说道:“不过以上仙的道行,倒是可以去瞧瞧,那老龙应该奈何不了上仙。” 陈长生听后喝了一口茶水,答了一句。 “再说吧。” 他的确有些好奇真龙是何模样,但老剑修这样说,他也就没了这胆子。 打不打的过都是问题。 陈长生想起一事,转头问老剑修,“话说你如今到何等境界了?” 老剑修说道:“在下比不得上仙,也才堪堪化神境,距离洞虚还有好远的路要走。” 陈长生顿了一下,问道:“陈某多年不曾出世,倒是很少听闻仙道之事,不妨与陈某说说,近些年可有什么杰出之才?” “杰出之才?” 老剑修说道:“若是要论起来,天机阁的刘远山应当算一个,四百年便入了化神,百花谷有个女娃儿叫什么我忘了,跟那刘远山不相上下……” 陈长生面色平静,对于老剑修话语之中的人物,他是一个都不认识,连这门派都不曾听过。 “那你呢?”陈长生问道。 “我啊……” 老剑修干笑了一声,说道:“上仙可曾听说过剑山?”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我极少关注这些事。” 老剑修说道:“在下正是出自剑山,当年恢弘之时,剑山有弟子上万,大钟敲响之际,可见数万剑修御剑而行,但如今……” “山中也只剩下了寥寥数百人,而在下曾经也是剑山的长老之一。” 陈长生端着茶碗的手顿了一下,转头看向了他。 “上仙也不信吧。” 老剑修笑了一下,说道:“但我以前的确是长老,只不过被罢免了而已。” 陈长生听到这后半句又是一顿。 他看向老剑修,问道:“你干什么了?” “去山下寻欢作乐,屡教不改,次次被抓,就被罢免了。” “……” 陈长生一时有些无语,但一想到老剑修方才掺油的那副表情,想想还真有点合理。 “没把你逐出师门真是便宜你了。” “也没差了,反正就是不让回山门了,要不然我也不会出来云游。” “……” 陈长生嘴角一抽,心中暗道。 真的…… 绝了! 第四十一章:陈某俗不可耐 老剑修喝了一盏茶,说道:“我啊,除了脸皮厚点,也就这么一个坏毛病,别人看不惯,那就看不惯咯,修仙修的清心寡欲的,那还有什么意义。” 陈长生不禁一笑,说道:“好色能被你说的这样清新脱俗,也是没别人了。” 老剑修恬不知耻的笑了一下,说道:“本来就是嘛,修仙修仙,可不就是一个灭绝人性的过程吗。” 陈长生倒也认同这话,说道:“这话倒也不假。” 从他受到诅咒之后,每次醒来他都会感觉自己的心绪会平静许多,遇到许多事都很难再有什么情绪的波动。 修行大概也是如此,冥想,苦修,久而久之,七情六欲定然会慢慢的消散,甚至这是不可逆的。 陈长生当初就是预感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所以在‘死’后也下了一翻苦功夫,让自己不要脱离‘人’这个范畴。 “那你觉得若是留着人性呢?”陈长生问道。 老剑修摊手道:“留着就留着呗,只是永远不可能成为真仙罢了。” “真仙?” “嗯。” 老剑修点头道:“这世上不知有多少修士想跨过这洞虚境步入真仙,但结果却是无一例外的都倒在了这条路上。” “仙道难觅,真仙更是难成,走在路上的人最终也只是一座座的墓碑罢了。”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 陈长生放下茶杯,说道:“机会肯定是有的,但在这个机会还不曾出现之前,就算做任何努力都是白费的。” 老剑修听到这话微微一顿,问道:“上仙也是那路上的人?”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在陈某看来,七情六欲皆是人间逍遥,陈某俗不可耐,是成不了真仙的。” 老剑修听后大笑了起来。 他连连点头,一连道了几句。 “是极!是极!” 陈长生也跟着笑了一下,但转念一想,却又恍然间发现自己有事忘记问了。 他本来还想让老剑修看看自己到底是什么境界了,看样子也只有下次再说了。 明月高挂天穹。 上京城中虽说夜夜笙歌,但过了子时后也会慢慢平静下来。 老剑修和带着陈长生听完了曲,陈长生却不着急着离去,他想再看看这上京城。 后来老剑修又带着他去了上京城的一家赌坊里,结果老剑修手气不好,赔了几把,兜里的银子全都赔进去了。 “上仙何不试两把?”老剑修看向陈长生道。 陈长生摇头道:“囊中羞涩。” 他现在身上可还有负债呢,兜里一个子都摸不出来。 “可惜了。” 老剑修叹了口气道:“我还想上仙今晚带着我大杀四方呢。” 陈长生不禁笑道:“你身上的福运不浅,赌钱定是能赢,为何不用呢?” 老剑修说道:“如果明知自己会赢,那赌钱也就没有乐趣可言了。” “此话在理。” 陈长生又对他说道:“接下来去哪?” “勾栏,赌坊,剩下的也就是……” “青楼?” “不愧为上仙,一语即中。” 老剑修笑了笑,他的两眼放光,似乎很期待似的。 陈长生问道:“你兜里半个子都没了,还上什么青楼。” “我上青楼,不要钱。”老剑修笑着说道:“上京城里十之八九的青楼画舫都是宫里的人开的,燕小子当年给了我一块腰牌,自那以后,我就从来没付过钱。” “燕小子?” “燕北安,上仙你见过的。” “他啊……” 陈长生回忆起了大漠中的那个剑客,说道:“大景皇子,竟去了漠北,还真是新鲜。” 老剑修点了点头,说道:“说来是蠢,但这小子剑心通透,往后定是会有一番成就的。” “飞剑之法也是你传他的吧?” “不错。” 陈长生忽然明白了过来,说道:“你是想收他为徒?” 老剑修点头道:“那倒没有,我只是觉得他个不错的苗子,不过做我的徒弟……” 他摇了摇头,说道:“他还差远了。” 老剑修摆了摆手,说道:“说哪去了,上仙同去否?” 陈长生摇头道:“青楼你自己去吧,陈某随便逛逛就是了。” 老剑修双手负背,说道:“看来就只有我一人独享其乐了。” “老不修。”陈长生道了一句。 老剑修却是嘿嘿笑着,根本就不在意。 与陈长生约定好天明之时再见后,老剑修便马不停蹄的朝着某个青楼走去,不知他是中意了里面的哪位姑娘。 陈长生则是在这上京城里逛了起来。 上京城上百个坊,入夜之中热闹的地方也只有这么几处,晚上还开门的也只有酒楼,客栈,勾栏,赌坊以及青楼。 陈长生逛来逛去觉得有些无趣。 他索性便回了皇宫,打算去这宫里藏书的地方看看书,就当是打发时间了。 施加了一道法术之中,陈长生便这么大摇大摆的走进了宫里,守在皇宫周围的禁军根本就没看到陈长生。 陈长生激起神念,查看了一翻皇宫的布局,找到藏书阁之后,便快步走了过去。 守着藏书阁的是个老太监,面如枯槁,在那黑夜之中睁着眼眸,好生吓人。 陈长生来到那老太监的勉强,一抬衣袖。 老太监打了个哈切,感到一股困意,晃了晃脑袋后便倒在了桌上,沉沉的睡了过去。 陈长生点燃了一盏油灯,来到了藏书阁里面。 不得不说,大景藏书阁里面的书当真是多的数不胜数,一眼望去便是数十个整齐排列的书架,上面都堆满了书,不仅如此,上面还有第二层,第三层。 陈长生扫了一眼第一层的书,这一层的书大多都是一些古籍或是手稿,偏向于四书五经一类。 他在角落处找到了一本史书,接着便看了起来。 “嗯?” 然而才翻了没两页,却忽的听到藏书阁门口有了些许动静。 陈长生吹灭了油灯,放下书后便朝着门口走去。 走到书架一侧,只见一个半大不大的小姑娘蹑手蹑脚的走进了藏书阁里。 她是偷溜进来找书的。 她四处张望,拿起一盏油灯之后就开始在一层的书架上寻找了起来。 最后,她停留在了存放一些民间话本的书架前面。 “原来在这!” 小姑娘眼前一亮,接着就开始翻找起了自己想看的东西。 第四十二章:藏书阁遇小姑娘 小姑娘将那话本打开,看上一眼之后就好像入迷了一眼,怎么也不肯挪开。 正当她看的津津有味的时候,一道声音却忽的从她身后响起。 “话本好看吗?” “好看。” 小姑娘答了一句,猛然间反应了过来。 她一回头看到身后站着的人就吓的要大喊。 “唔……” 陈长生捂住了她的嘴,不让她发出尖叫,然后装模作样的看向了藏书阁桌上趴着的那个老太监。 在油灯的照耀之下,小姑娘看清了面前之人的面容。 陈长生说道:“别喊,把他吵醒了,我们都得被抓。” 小姑娘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陈长生松开了手,蹲了下来。 小姑娘喘了口气,细声问道:“你也是来偷书的?” 陈长生笑了一下,点头道:“对。” 小姑娘眼珠子一转,继续问道:“以前怎么在宫里见过你?” “我是皇宫外面跑进来的。”陈长生笑道。 小姑娘年纪尚小,根本就不知道害怕,所以在面对陈长生时也没有表露出一丝胆怯,反正很是乐意跟陈长生搭话。 大概是因为她觉得两个人的目的相同。 小姑娘眼前一亮,说道:“你好厉害!” “为什么说我厉害?” “因为没人能偷偷摸摸进到这里来。” 陈长生看向她,问道:“那你呢?你是宫里的?怎么大晚上跑到这里来偷书?” 小姑娘说道:“他们不让我看这些话本,所以我只有来偷。” “你就不怕被发现?” “不会的,我很熟路。” “原来是惯犯了啊。”陈长生笑道。 小姑娘看了他一眼,说道:“我很厉害的好不好。” 陈长生点头道:“能从后宫溜到这里来还不被侍卫发现,的确厉害。” “是吧。” 小姑娘骄傲的扬起了头,咧嘴一笑,却是露出了她那缺了一颗的牙齿。 陈长生先想着孩子既然住在宫里,想来是身份尊贵,或许是还未出阁的公主,胆子也是真的够大的,夜闯藏书阁,若是一不注意,说不定这孩子就会被当做贼人打死。 小姑娘心里放下了戒备,低头又继续看了起了话本。 陈长生凑上前去看了一眼,见那话本里说的是一段民间鬼怪的故事。 陈长生问道:“你喜欢看这些鬼怪志异?” 小姑娘目不转睛的盯着书看,说道:“好看。” 陈长生扫了一眼话本上的内容,里面讲的是一段关于鱼妖成精而后被人吃掉的故事。 小姑娘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问道:“你是外面来的,那你一定很有见识咯?” “怎么算有见识?”陈长生问道。 小姑娘想了一下,说道:“去过的地方多?” “那我应该是见识短了些。”陈长生说道。 小姑娘摆手道:“没关系,我就是想问问这些故事都是真的吗?外面真的有妖怪吗?为什么我在皇宫里都从来没见过。” 陈长生想了一下,回答道:“有,外面都是一些吃人的大妖怪,一口就能把你吞了。” 小姑娘听后不仅不害怕,还一脸惊喜的说道:“真的有啊!” 陈长生觉得有趣笑道:“你不害怕?” 小姑娘摇头道:“书上说妖怪喜欢吃漂亮的女子,我还小,不够塞牙缝的。” “你在哪本书上看到的?”陈长生问道。 小姑娘指了指面前的一堆话本。 陈长生被她的天真给逗笑了,说道:“这些书上写的可不一定是真的,据我所知,妖怪最喜欢吃的就是童男童女,小孩子身上的气息干净,嚼着松软,尤其是你这种,香甜可口的小姑娘。” 小姑娘听后顿时脸色一变,有些害怕了起来。 “真,真的吗?” “真的。” 陈长生接着说道:“所以,别去找什么妖怪,要不然就是送上门给妖怪吃。” 小姑娘连连摇头,说道:“我才不敢去呢。” 陈长生点了点头,摸了摸她的脑袋,说道:“这才乖嘛。” “不准摸我脑袋。” 小姑娘气呼呼的说道:“大哥说被摸了脑袋就长不高了。” “你大哥骗你的。” 陈长生又摸了一下她的脑袋,别说这手感还真是不错。 “再摸我可就生气了!” 小姑娘嘟囔着嘴,一副气鼓鼓的模样。 陈长生见状放下了手,也不摸她的头了。 小姑娘轻哼一声,转头就拿起话本继续看了起来。 “我看故事,不准打扰我!” 她倒也不觉得累,坐在地上就看着不停,一直看了有将近小半个时常,才将手里的书给看完了。 而陈长生也没有再打扰这小姑娘看书,自己去了另一边查阅起了大景的史书。 了解了解这世界。 小姑娘看完了话本,将其原模原样的放回了书架上,又拿起另一本。 结果她翻开第一页脸色就变了。 这本是看过的了。 再看一遍,她就觉得没意思了。 往下再拿,又是看过的…… 一本一本竟然全都看过了。 小姑娘嘟囔起嘴,有些不开心了,没故事看了,简直比杀她还难受。 她想了一下,接着便起身在书阁里寻找起来刚才那的人的身影。 正在查阅史实的陈长生忽的感觉自己的衣袍被扯了一下。 一转头就看到一个小萝卜头正眼巴巴的看着他。 “怎么了?”陈长生问道。 小姑娘眨着眼说道:“你看过的故事多吗?” 陈长生放下书,蹲下来道:“是看过许多,怎么了?” “能不能讲给我听?” 小姑娘说道:“话本我都看完了,没得看了。” 陈长生听后一顿,问道:“那书架上可有好几十本呢,你都看完了?” “嗯。” 小姑娘点头道:“都看过了。” 陈长生不禁说道:“沉迷话本,可是要被打手心的。” “我不怕。” 小姑娘说道:“你不说,没人知道我看了,你会保密的,对吧。” 陈长生笑了一下,说道:“当然。” 小姑娘说道:“你给我讲故事,我给你摸我的头,怎么样?” 她觉得摸她的头也是一件能够吸引对方的东西。 陈长生笑了一下,接着伸手放在了她的脑袋上。 “一言为定。” 第四十三章:司天监监正玄天 “东胜神州是哪?” “一个很远的地方。” “真的有灵台方寸山吗?山上真的有神仙吗?” “那可说不准。” “我也想学七十二变,好厉害。” “金箍棒这么重,孙悟空真的能拿起来吗?” “还听不听了?” 陈长生道了一句,小萝卜头顿时就老实了下来,也不再问东问西了,闭上了小嘴。 陈长生继续往下说去。 小姑娘听的尤为入迷,说道齐天大圣大战十万天兵天将的时候激动的挥动着小手,嘴里一直嘟囔着好厉害。 但当她听到齐天大圣被压在五指山下之后,神色顿时就垮了下来。 “怎么可能!” 小姑娘大呵一声,说道:“我的齐天大圣怎么可能会输给一个和尚!我不信!” “那可不是寻常和……” 陈长生抬起手就要解释,却忽然听到了一阵脚步声从外面传来。 “谁在藏书阁里!” 一道呵斥声从门外传来,似乎是被小姑娘的一声呵斥引来的。 “糟了!” 小姑娘顿时就紧张了起来,她脸上露出了担忧的神色,推了一把陈长生后说道:“你你你,你快走!” “那你呢?”陈长生问道。 “我出去应付他们,放心,他们不敢拿我怎么样的。” 小姑娘说道:“你赶紧跑,被抓住了你就完蛋了。” 说罢,她就往前走去,要独自一人去对付进入藏书阁的宫中内卫。 一边走着,她还回头不忘叮嘱。 “快点走!” 道了一句之后,她便毅然决然的去了门口。 陈长生和煦一笑,摇了摇头后便在自身施了一个法咒。 当小姑娘再回头的时候,已经看不到陈长生的身影了。 她心中松了口气,接着便转头对着门外大喊道:“我在这呢!” “这边!” 一众内卫将小姑娘团团围住。 当他们发现面前的人是谁之后,顿时都傻了眼。 “殿下?” 小姑娘心中轻叹,这次算是着了道了。 按理说她早就该走的,那时候内卫换班,她就能悄无声息的回到寝殿里,今天就是听故事听的太入迷了就给忘了。 内卫是不能把她怎么样了,但明天恐怕是免不了一顿打了。 …… 陈长生站在藏书阁的门口目视着小姑娘被一众内卫带走。 “胆可真肥。” 陈长生笑了一下,不过他倒是觉得这小萝卜头挺有意思的。 胆大,天真,很有趣的一个小丫头。 小姑娘只是被带走了,但守着藏书阁的老太监可惨了,被一众内卫给插走了,估计要挨一顿板子,很快又换了了一个新的太监。 陈长生如法炮制,袖子一招,新来的太监也砸在桌上沉沉的睡了去。 陈长生点燃油灯,直上二楼。 藏书阁二楼的书多有不同。 这里面藏着的多是一些关于武学方面的书,甚至于说,这里的书要比楼下还多。 想来是因为这个世界武学昌盛,不然又怎么可能将这二楼堆满呢。 陈长生上前去随意抽出一本看了起来。 二楼的书,就好比是武学的百科全书,这一层楼涵盖了江湖中的诸多武学。 腿、拳、指、法、枪、剑、刀…… 所有的都有。 陈长生扫了一遍,接着来到了存放剑法的书架旁。 “的确得学学剑法。”陈长生心中暗道:“要不然这把剑岂不是埋没了。” 他眼中闪过一丝金光,每扫一眼便将书上的内容全都刻进脑海里。 但就是这样的速度,他也足足翻了一个多时辰,才将这书架上的所有书给翻完。 陈长生合上最后一本剑诀,他长舒了一口气,回忆起了这一堆看过的剑法。 “这些剑法都算精妙,但比起剑仙所使的剑法,应当是差的太远了。” 陈长生心想或许可以从中取长补短,自己创一门剑法出来,应当能达到自己的要求。 不过,估计这得耗费很多的时间。 他现在当然不会干这些事,等他‘死’了,有的是时间想这些。 随后陈长生又看了一些有关气血的典籍,但都有些差强人意。 “去三楼看看。” 陈长生本以为三楼放的是什么重要的书。 结果到了三楼之后,却是傻了眼。 这里面就放了几本书,多是皇家先辈著下的书,类似于先皇后写下的女戒,还有如今的皇帝编写到一半的天顺大典云云。 陈长生扫了一眼后觉得没意思,于是便下了楼去。 一出藏书阁就看到远处的天边已经微微泛白。 不曾想一转眼就要天亮了。 他原是想出宫去找老剑修的,但想了一下,又觉得这个老不修估计躺在哪个温柔乡里呢。 于是乎,他便转头朝着那司天监走去。 …… 司天监内立着一大口丹炉。 身着道袍的玄天不断的往里面放着一些材料,例如朱砂一类,加进去之中就有淡淡的黑烟冒了出来,还有一股刺鼻的味道。 他扇了扇扇子,让火势旺盛一些,盯着那丹炉,生怕出什么问题。 过了许久之后,丹炉打开,里面的东西慢慢冷了下来。 玄天将那些残留物撮成了一个圆球,满意的点了点头。 他正要转头去休息。 然而却忽的发现有一人正坐在面前的椅子上,饶有兴趣的打量着他。 当玄天不禁揉了揉眼,下一刻双腿一软,竟直直的跪了下来。 “陈,陈先生!” 陈长生看着面前跪地的玄天,问道:“我看你忙活半天了,这是太累了腿都软了?” 玄天一时间有些无措,不知道该继续跪着,还是起来。 陈长生说道:“所以,到底是是累着了才腿软?还是说做了什么亏心事?” 玄天心中大怔,他连忙低头道:“不敢!!” 陈长生看着面前颤颤巍巍的玄天,不禁摇头道:“早年你们师父还在的时候,你师父就曾叮嘱过你们三人,不管到了哪里,都需心存善念,切莫去做害人之事,你倒好,明知这丹药有毒,竟还要编作是仙丹去哄骗他人。” “陈先生,陈先生!” 玄天连忙解释道:“并非贫道有意啊,是皇上非要贫道炼丹,不炼,不炼就要我死啊,我不得已,我才……” 陈长生盯着他,问道:“真是皇帝逼你的吗?” 玄天与陈长生的目光相对,那道目光好像能将他的心思看透一般,他身躯一颤,顿时冷汗直流。 第四十四章:张五弟 玄天颤颤巍巍,开口道:“是是是……” “是还是不是?”陈长生继续问道。 他的语气平静,但传到玄天耳畔的时候,却是那样的冰冷,每每开口他便忍不住浑身一颤。 玄天咽喉滚动,承认道:“不,不是。” 陈长生听后叹了口气,微微抬手。 跪地的玄天被一股力托了起来。 玄天再也没办法冷静下来,他害怕的说道:“先生饶命,玄天再也不敢了,先……” 陈长生没有理他,站起身打量起了这司天监内部,每一样都是都是那样的富丽堂皇价值不菲,就连这桌上放着的茶杯都是翡玉铸成。 玄天望着这位先生,见他走到了那连廊之处。 陈长生回过头,道了一句:“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其实你也没什么错。” “只是陈某看花了眼罢了。” 玄天见那位先生回过了头去,在他的目光之中,那位先生的身影逐渐消散在了他的目光之中。 司天监内再平静了下来。 “扑通。” 玄天瘫在了地上,他的眼中说不出的惶恐,而那背后的衣衫也早已被冷汗浸湿。 仿佛劫后余生。 陈长生没有要他的命,更没有罚他什么,因为这世上存在太多这样的人了。 常言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玄天能迈进这司天监,也是他的本事,更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怪不得谁。 陈长生忍不住唠叨两句,也只是因为此人是从前的旧识,看到他师父的面子上所以才提醒那么一下。 听不听是就是他的事了。 那丹药折的是皇帝的寿,人皇之命,何其之贵,这份因果不是他玄天能够承受的起的,等玄天死后入了阴司,自然就明白这其中的道理了。 出了司天监之后,陈长生就见到老剑修已在此等候多时。 老剑修双手负背,笑盈盈的看着陈长生。 “上仙这是才从司天监出来?” “老剑修这是才从温柔乡出来?” 老剑修笑了笑,说道:“那是自然。” “老不修。”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这上京城没什么意思,待了一夜,陈某也该走了。” “上仙这就要走?何不多玩两日?” “往后还会再来的。” 老剑修摇头一叹,说道:“可惜了……” 虽说他一口一个上仙,但心中却已经将其视为了朋友,如今这世道,能找个臭味相投的人何其不易,这就要走,老剑修便觉得有些可惜。 陈长生说道:“若是下次再来上京,记得好好招待陈某。” “那是自然!” 老剑修想了一下,从怀中摸出了一张符箓,递给了陈长生。 “若是上仙想找我,催动此符,千里之内,我便能知晓上仙的存在。” “善。” 陈长生收起了符箓,说道:“到时候陈某请你喝酒。” 老剑修笑着点头,说道:“那我还真想尝尝上仙的酒是何滋味。” 陈长生和煦一笑,接着抬手道:“走了。” 老剑修点了点头,接着便见陈长生抬起双指,身后所负的飞剑悬空而起。 陈长生迈步踩上,化作一道惊鸿御剑而走。 那一袭青衫出尘…… 不是剑仙,却神似剑仙。 “仙中之仙……” 老剑修咧嘴一笑,心道这位上仙当真不凡。 结缘于剑,当真是一件幸事。 . . 陈长生御剑而行,跨过山河大江。 在他眼中,是那奔腾入还海的大江,无边光景。 陈长生却并未被此美景所吸引。 他回到了秋月坊,相比起大景江河而言,秋月坊不过是个弹丸之地,但这里却承载了陈长生许多的记忆。 回到秋月坊后,陈长生来到了张老头的酒肆之中。 三年岁月,小六越发成熟了起来,他的嘴角留起了两撇小胡子,穿着也不再是当初的小二。 如今,他已是酒肆的掌柜了。 小六抬眼,见一个葫芦递上前来。 那位青衫先生看看道:“照例,葫芦打满。” 小六愣了一下,接着便笑了起来。 “先生您来了。” 陈长生和煦一笑,点了点头。 小六引着陈先生走进了酒肆里,上了秋月酿之后就端上了两盘下酒菜。 小六没有想象中的那样热情,他心里好像憋着一些话,但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来。 “别忙活了,坐吧。”陈长生说道。 “诶。” 小六答应了一声,坐了下来。 小六踌躇不定,犹豫了许久之后才下定了决心,开口道:“掌柜他……” 陈长生喝了一口秋月酿,说道:“我知道。” 小六低下头来,说道:“掌柜他生前几年又得先生治好了腿疾,亦是寿终正寝,也算圆满了。” “他可留下什么话?”陈长生问道。 小六说道:“掌柜让我好好经营酒肆,别关了门,免得先生您再来的时候没有酒喝。” 陈长生叹了口气,说道:“你家掌柜是个孤命人,大半辈子身旁都空无一人,晚年捡到了你,也算享受了几年,莫要辜负了你家掌柜。” 小六说道:“先生,小六记得的,我拜了祠堂了,这辈子都姓张了,是张小六。” 陈长生听后点了点头,说道:“带我去瞧瞧你家掌柜吧。” “诶。” 小六关上了酒肆的门,带着先生去了坊外。 张老头就埋在秋月坊外的一座山上,他说这儿风景好,正好能看到入坊路,到时候先生来了,他也能知晓。 来到张老头的坟前,其上写到——先考张公五弟之墓。 “张五弟。” 陈长生嘀咕道:“怎么取了这么个名字。” 说起来,这还是他头一次知道张老头的名字,从前他没问过,只是张老头张老头的喊着。 小六说道:“听掌柜说,当年家里人少,太公当初给掌柜取这个名字,也是想家里人丁兴旺些,不曾想最后也只有掌柜一个。” “这样吗。” 陈长生默默望着,他将葫芦打开,走上前去,将那葫芦里的酒浇泼在了墓前。 小六带了纸钱跟香烛,一柄在张老头的坟前烧了去。 陈长生什么话都没说,他来这里,只问了张老头的名字。 张五弟。 有时候总是事与愿违,本想人丁兴旺,但结果却是半辈子孤命,甚至于连个子嗣都没有。 陈长生望着那个小山包。 “故人陆续凋零,好似风中落叶……” 第四十五章:雨中舞剑龙王现 在小六烧纸之际,还来了一人。 老城隍站在陈长生的旁边,说道:“生老病死已是常态,先生何必过多介意呢?” 陈长生转头看向老城隍,说道:“既身处红尘,自然也会沾染红尘。” 老城隍听到这话不禁一顿。 “陈先生也会沾染红尘吗?” “会。” 陈长生看着老城隍道:“怎么不会。” 老城隍心中怅然,他忽然间明白了为何仙人很少在人间行走,大概就是因为这红尘难过吧。 他恍惚间回过神来,接着说道:“张五弟已然去了往生,先生也无须过分担忧。” 陈长生谢道:“多谢城隍。” “先生客气了。” 老城隍说道:“他能遇到先生,便是他此生的福运。” “或许吧。”陈长生道了一句。 香烛燃尽之后,陈长生便离开了这里。 老城隍送走陈长生之后,自然也回了城隍庙。 酒肆的门仍旧开着。 张小六坐在里面,亦如当年的张五弟一般,坐在那个位置上。 此后又将是一个个春夏秋冬。 …… 陈长生迈上了那阶梯,一步一步回到了那流云观中。 常山已经走了,似乎是今早下的山。 陈长生推门走进道观中时,也没了往日的欢声笑语。 院子墙角的桃树被这夏风吹的沙沙作响,树上的桃子也跟着摇晃,叶子落在院内也无人打扫。 玄黄就坐在那桃树下的石桌前,撑着脑袋,目光涣散,似乎是在想着什么。 陈长生上前去坐了下来。 玄黄缓缓回过神来,看向了先生,“先生回来了。” “想什么呢?”陈长生问道。 “玄黄没想什么。”玄黄说道:“只是一时有些不适应而已。” 往日热闹的道观变的这般沉默,这种寂寥,让玄黄都觉得自己好像更加苍老了。 陈长生没有接着话问,而是说道:“昨夜去了一趟上京城,我见到玄天了。” “玄天师兄?” “对。” 陈长生说道:“皇宫里无数殿宇,唯独你师兄所在的司天监要比大殿都高上一层。” “司天监,司天监……” 玄黄反应了过来,说道:“玄天师兄如今是司天监的监正?” 陈长生点了点头,说道:“当今皇帝痴迷长生,你师兄倒是聪明,一手炼丹之术出神入化,成了司天监的监正。” “炼丹?”玄黄皱了皱眉,说道:“真的仙丹,还是……” 陈长生看向他道:“你觉得呢?” 玄黄反应了过来,他嘴唇微张,半天说不出话。 “唉……” 一声叹息出自玄黄口中,他说道:“师兄他糊涂了。”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他倒也不算糊涂,他很清楚自己的想要的,无非就是荣华富贵,而且也确确实实得到了。” 玄黄看向远处,说道:“人为善,福虽未至,祸已远离,人为恶,祸虽未至,福已远离,师兄他恐怕有难了。” “是他自己选的。” 陈长生说道:“他命中注定会有一劫,只是早晚之事。” 玄黄无奈摇头,他低下头来,说道:“随他去吧。” 夜里下了一场大雨。 玄黄早早的就回房休息了,似乎是因为几个弟子离去心里有些不太好受。 “哗啦……” 倾盆大雨撒下,落在那院中的桃树上沙沙作响。 陈长生拿着一卷书站在屋檐上。 他望着这场雨,心想着或许是老天也有些看不下去了,降下这一场雨,给这道观中带来些许生机。 张老头走了,道观也不再热闹。 陈长生心中有些混乱,他其实明白这样的情绪对他而言很容易就能平复下来,但他不乐意。 七情六欲皆是恩赐,又怎能舍弃。 陈长生将那本书放下,抬起手招来那书阁里的油灯,放在了屋檐上。 他抬起手来,长剑入手。 他伸出手来,在那剑身上轻轻一弹。 “叮。” 剑鸣声清脆悦耳。 陈长生提着剑走进了那雨中。 他挥舞着那柄剑,手挽剑花,在那雨夜之中闪烁出一道又一道的冷光。 “铮。” 剑尖破开落入世间的雨水。 雨水头一次沾染了他的衣袍,剑中包含着许多不满,夹杂着先生的情绪一并挥了出去。 “啪嗒。” 出剑之际双脚溅起了地上的水花。 陈长生的动作尤为之快,那道身姿行于院中,手中之剑,不似凡间之剑。 陈长生的头发也湿,但他并不在意。 这场雨来的刚刚好,好似是在洗刷他的内心一般,在那疾风骤雨一般的剑招之下,剑鸣声不止。 院内的桃树似乎是有些畏惧那位先生手中的剑,在那雨夜之中摇晃,有好些个没成熟的果子都落了下来。 “铮!” 陈长生周围升起了一股莫名的‘势’。 这是剑意,江湖之中无数剑客梦寐以求的东西,剑有意,才有剑道。 而先生的剑意,则是伴随着一股强烈的孤独感。 那剑意之中,仿佛只站着一个人,周围则是一片茫茫大雾,什么也看不清楚。 “铮!” 剑尖指向地上。 剑山上的雨水顺着剑身流淌至剑尖,低落在地上。 陈长生已然浑身湿透。 他长舒了一口气,抬起了头来。 雨水滴入他的双眸之中,仿佛将这世间的浑浊一并滴入了他的眼中。 他本浑浊,而非清亮。 陈长生抬起手中之剑,再次在那剑身上弹了一下。 “该给你取个名字。” 他想了一下,见那漫天的雨水不由得一顿。 回过神后,陈长生看着剑,说道:“就叫你听雨吧。” 陈长生收起了剑来,正要回书阁。 “嗯?” 却是忽有所感,看向了观门口。 那观门不知何时打开了,在陈长生的眼中,竟有一人站在那观门口。 准确的说,站在门口的并不是人! 人身龙首! 一对龙角立于头顶,目光之中似有真龙之威。 陈长生心中大震,如临大敌。 老龙王眉头一皱,迎上陈长生的目光。 他见陈长生的双眸之中竟有自己的身影,忽然间也反应了过来:“你竟然能看见老夫?” “你不是凡人?” 陈长生心中一怔,他认出了面前这位的来历。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 这位就是那通天江中的老龙王! 第四十六章:记忆中消失的人 陈长生半晌都没能回过神来。 老龙王见陈长生愣在原地,于是便迈开步子走上前去,来到了陈长生的面前。 老龙王的目光锐利,与陈长生的视线相对。 陈长生从他的眼中看到了些许杀意,但一转眼那道杀意却又戛然而止,转而化为一阵平和。 陈长生能够感觉到,对方如果想杀自己的话,或许是一件极为简单的事,这种来自神念上的压制,着实是有些吓人。 老龙王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说道:“果然不是凡人,神念已至三重天,浑身却无半点法力,何其怪哉。” 陈长生回过神来,拱手道:“陈某…见过龙君!” 老龙王再次看向他,说道:“见过老夫不成?” “不曾。” 陈长生说道:“天逢大雨,来者又是人身龙首,除了龙君陈某想不到别人了。” 老龙王盯着陈长生,挪动了一下步子。 陈长生被他盯的有些不自在,他但转念一想之后,他却是抬起头来,迎上了龙君的目光。 老龙王见陈长生有这份胆量不由得笑了起来,说道:“敢与真龙对视,也算有胆。” “龙君过誉了。” 陈长生表面平静,心中却是乱作一团。 他搞不明白,自己是怎么把这老龙给招来的。 陈长生继而问道:“不知龙君为何来此?” 老龙王抖了抖袖子,说道:“老夫奉天意来此降雨,见你舞剑成意,一时觉得有趣就驻足多看了一会,不曾料你竟不是个凡人。” “原来如此。” 陈长生说道:“龙君里面请,观中有茶水些许,熟桃几颗,虽说有些寒碜,但也算可口。” 老龙王摇了摇头,说道:“不必了,不过凡俗之食,难入我眼。” 说白了就是看不起这些东西。 陈长生听后不禁汗颜,心道老剑修说的还真不错,这老龙脾气的确是有些臭。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这老龙是真一点面子都不给。 陈长生反倒觉得不留最好,他这也供不起这尊大佛。 老龙王再次看向陈长生,目光一样有些异样。 陈长生觉得怪异,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从进门开始,这老龙就一直在打量他,一次又一次,他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好看的。 老龙轻抚白胡,说道:“身无法力,但神念却已至三重天,老夫当年似乎也遇到过一个跟与你一样奇怪的人。” 陈长生心中不由得一顿,问道:“陈某在此间还不过百年。” 老龙听后点了点头,说道:“那就不是你。” 陈长生却是心中觉得奇怪,于是便问道:“敢问龙君,这世上的修士,就没有只修神念的吗?” 老龙说道:“神念居于肉身,精、气、神三门,缺一不可,就算是佛门那些秃驴最终也要舍弃肉身,不可能像你这般神念独大。” 陈长生听后心中微顿,问道:“那若是神念再涨,会有什么后果?” 老龙看着他道:“只有舍弃肉身。” 他却又忽然改口道:“神念五重天,你无法力,也不曾锤炼肉身,按理说二重天后肉身便无法承载神念,你当真是个异类,竟然还保留着肉身。” 陈长生听后明白了过来,他能保留肉身,应该是因为诅咒的原因。 陈长生问道:“龙君说曾经见过像我一般的人,那龙君可知,那人最后走到了哪一步?” 老龙王回忆了起来,但却是忽然皱起了眉头。 按理说不应该才是,他记得的确有这样一个人,但无论如何却都想不起来了。 这是最不对劲的事,虽然说时间久远,但他那时也是蛟龙,不可能存在忘记这一说。 怪事! 老龙王咳嗽了一声,说道:“老夫忘了。” 陈长生只当是它不太想说,于是也没多问,道了一句:“这样吗……” 还真是有些可惜。 老龙王见他似乎不太信的样子,于是又说了一句:“老夫真的记不清了,并没有骗你。” 陈长生听后有些不解,不明白为什么老龙王还要特意解释一句,于是便说道:“陈某并未觉得是龙君不想告诉我。” 老龙王点了点头,不再多解释什么。 他转头看了这场雨,甩了甩袖后,说道:“雨还有半刻,老夫也该走了。” “小子,你这剑耍的倒是不错,若有一日到了通天江,莫要忘了到庙里给老夫敬点香火。” 陈长生听他说要走,心中也不由得松了口气,说道:“那是自然。” 老龙王身形涣散,在陈长生的注视之下,化出真身遨游上天。 “吟!” 传闻天上真龙角似鹿、头似驼、眼似兔、项似蛇、腹似蜃、鳞似鱼、爪似鹰、掌似虎、耳似牛,口旁有须髯,颌下有明珠,喉下有逆鳞…… 如今一见,还真是如此。 陈长生第一眼亦是对这真龙姿态感到惊愕,口中呢喃道:“这就是真龙吗,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直到那道龙影消失在黑夜后,陈长生才慢慢回过了神来。 总算是送走这尊大佛了。 陈长生回忆起来,虽然说这老龙有些话不太中听,但是好像没有说做出什么出格的事,至少没有开口就要杀人。 也算不错,就是架子大了些。 老龙王走后没多久,安宁县的雨就停了下来。 而此时此刻,老龙王仍旧在想自己记忆中的那个人。 他绝对没有记错,在很久之前,的确是有一个神念独大的修士,但当他回想的时候,却是连这个人的面貌都想不起来。 “怪事……” 老龙王心中嘀咕着,但却又找不到答案。 回去得问问老龟,让他卜一卦才是。 他也想弄明白,为什么会有人能在他的记忆里消失。 陈长生回了书阁之中。 “这么说来,神念圆满应该是五重天,而我如今已经到了三重天了。” 老龙王的话定是不会有假的。 陈长生则是在想,自己不过才炼神几年,怎么就三重天了。 难道这个世上的修士,炼神都是这个速度吗? “早知道问一问老龙王了。” 陈长生叹了口气,不由得觉得可惜。 他也不再想这些事,转头就看起了书来。 第四十七章:元山狐尊 玄黄清早起来便看到陈先生正在院中练剑。 奇怪的是先生明明带了一把剑回来,却偏偏拿了一根竹子在手里,玄黄也想不清楚为什么,但也没敢问。 找了个地方坐下后,便看着先生练剑。 先生的剑有时很平静,好似缓缓而落的秋叶,又时又如疾风骤雨一般带着煞气,快的玄黄甚至只能看到残影。 不仅如此,越是往下,玄黄却越是觉得先生的剑法玄妙了起来,看的他有些头疼,因为太快了,看不清,又有点悟不透。 陈长生收了剑,院内的风声平静了下来。 他看向玄黄,问道:“清早起来还是得动一动才是,这样才能活的久一点。” 玄黄听后答道:“无非也只是这么两年,或早或晚都是一样的。” 陈长生摇头道:“话是这么说,但若是呆坐着像是枯树一般,久了说不定就真成了枯树了。” 玄黄听了先生这一番话也站起了身来。 他去观内拿了一柄木剑出来。 于是乎他便随着先生在院内练起了剑来。 先生说的不错,清早动一动的确要舒服很多,练了一通之后,玄黄便感觉自己身上慢慢有了劲,那种沉闷之感也慢慢消散。 一直持续到太阳高挂之际,先生才慢慢收起了剑来。 玄黄前去洗漱了一翻,而陈长生则是去书阁里拿了一本书来到院内看了起来。 相比起来,白日里的玄黄尤为枯燥,练完剑后就去观里冥想去了,要么就是翻翻道经,一坐就是一天。 陈长生坐在桃树下,翻着面前的书。 当初老城隍送的那一堆书,他如今也才看了一半左右,与老城隍说的一般,这里面记述的道法都是一些小门小术,都不算难,学起来也相当容易。 这一天,过的也没有那么忙了。 先生头顶的桃树在夏风的吹拂下摇晃着。 陈长生看书看的入迷,莫名间觉得口渴。 恰逢此时,一颗桃子落了下来。 “啪嗒。” 桃子不偏不倚的落在了桌上。 陈长生顿了一下,拿起了桃子看了一眼,也没多在意,只当是个巧合。 但仍是笑着对那桃树道了一句:“多谢。” 桃树没有任何反应。 陈长生转头拿起那桃子吃了起来,一边看书,一边吃着桃子,尤为惬意。 …… 大景的二公主夜闯藏书阁,此事说严重倒也不严重,因为她是公主,所以挨不了什么罚,最后也只是被禁足在了寝宫里,哪里都不能去。 无聊的时候她便坐在窗台边上发呆。 想着那个人说的故事。 说到齐天大圣被压在五指山下之后就没了后续。 小姑娘觉得心痒痒,她觉得应该还有后续,那人肯定没有说完,但又不知道那个人什么时候还会再来,她想把这个故事听完。 后来皇兄来探望她的时候,她可怜巴巴的求了皇兄好久,最终她皇兄才答应下来。 “齐天大圣?这是个什么话本?” “皇兄你帮我找找嘛,皇兄,皇兄……” “好好好,皇兄帮你找,帮你找。” 但结果肯定是找不到的,因为这本来就是一个从未在此间流传的故事。 老剑修整日在上京城里游荡,有时在宫中树上酣睡,有时在青楼画舫中的温柔乡,好不悠闲。 但不曾想皇宫内忽的起了些许动静。 树上酣睡的老剑修眉头一皱,朝着那后宫看去。 他掐指一算,却是落了个空。 “怎么会早产?” 他化作一道剑光来到了骊妃所在的寝宫。 却不曾想不曾进门,就被拦了下来。 他的身前站着一位衣着华贵鼻稍两点的俊俏公子,在那衣袍之下隐约看见藏着的尾巴。 “六尾……” 老剑修皱起了眉头。 那六尾狐妖和煦道:“剑仙请回吧,元山狐族自会保此子无忧。” 老剑修看了一眼寝宫里,他感觉的里面还有更加恐怖的存在。 或许七尾,甚至是八尾。 他也知道今天自己是进不去了,便道了一句:“若有差池,我自会去元山寻个道理。” “剑仙放心就是。” 老剑修打消了进去的念头,找了棵树坐了下来。 约莫两个时辰之后,伴随着一阵哭啼之声,孩子出生了。 但那声音却在刹那之间戛然而止。 老剑修抬眼看去,只见那宫殿之门大开。 “嘭!” 一阵妖风忽然卷起。 面前的六尾狐妖也化作一阵风消失在了宫门口。 老剑修没有去追,但他可以肯定的是,那个孩子定然是被带走了。 他走进了寝宫里,只见苏小晓怀中抱着一个孩子,躺在床边闭眼小憩着。 而地上一众宫女全都晕了过去,到如今还没有醒。 老剑修看了一眼她怀中的孩子,问道:“这不是那个孩子吧。” 苏小晓点了点头,说道:“我要留下来的,总不能让孩子平白无故的消失吧。” 老剑修无奈一叹,说道:“何苦呢。” 他其实想说,皇帝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皇帝了,但转念一想,好像苏小晓心里也明白这个道理,但尽管如此,她还是愿意留下来。 当真是一翻孽缘。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忽的从一旁的柱子后走了出来。 老剑修侧过头去,皱起了眉头。 “八尾……” 面前之妖身着黑袍金丝长袖,面容苍老,但当其站在身前的时候,老剑修明显的感到了一股压力。 此妖,来历不凡! 八尾狐妖拱手道:“狐族苏珺晗,见过剑仙。” 老剑修神色凝重,目视着面前之妖。 那狐妖再次看看道:“老夫想跟剑仙打听一个人。” 老剑修凝视着他,见其拿出了一根头发。 “此发之主,于元山狐族有极大渊源,剑仙可知他如今在何处?” 问的是陈先生。 老剑修有些警惕,问道:“你们找他干什么?” “并非仇怨,剑修无须担忧。” 老剑修摇头道:“上仙昨日便走了,我与他也只是萍水相逢,并未有其余联系,我帮不到你。” “这样吗……”八位狐妖思索了一下,道了一句:“得罪了。” 老剑修望着他的双眸,却见其眼中忽的闪烁起一道金光,老剑修猛的一怔,神念仿佛受到了冲击。 这阵冲击却又很快淡去,他也恢复了神志。 “你做了什么!?” “剑修莫怪,本尊不过是想看看剑仙说的是不是真话。” “你……” 老剑修话语一顿,他忽然反应了过来。 本尊! 这八尾狐妖莫不是…… 他奶奶个腿! 元山狐尊! 第四十八章:为何你能躲过? 狐尊也没有特别为难老剑修,在知晓老剑修没有说假之后便出言道了个歉,可见狐尊还是很有格局的。 老剑修心中很不爽,被人查探了心神,但却又没办法反抗。 他着实想不通,这元山狐尊为什么会特意跑这一趟,莫不是只是为了探寻那位上仙的踪迹。 但是,他是真的不知道! 这事给闹的。 他从来都没有这样憋屈过。 等他气消了之后,又不禁思索了起来:“那位先生难不成是跟元山狐族有什么恩怨?” 老剑修抖了抖身子,反正不关他的事,只是有些好奇到底是什么事,居然让狐尊亲自来问。 …… 正坐在树下看书的陈长生忽的打了个喷嚏。 他抽了抽鼻子,抬起头看了一眼道观外的浮云,也没多在意,低下头继续看书。 而在那通天江江底的龙宫之中。 有一白胡老者头顶乌纱帽,身着一袭素衣,身后覆着一具龟壳。 这位乃是这龙宫九千岁——龟丞相。 “啪嗒,啪嗒……” 龟丞相来回走动着,龟壳之中有铜钱掉落至地上。 三枚铜钱落在了地上。 龟丞相看向了那三枚铜钱,顿时皱起了眉头。 老龙王双手负背,问道:“算到此人了吗?” 龟丞相抬起头来,说道:“回禀龙君,老龟不曾算到龙君说的人。” “没有?” 老龙王皱起了眉头,说道:“老龟,你再仔细算算。” 龟丞相见龙君那神色,于是便点头再次卜算了起来。 依旧是三枚铜钱掉落。 最后算出的结果却是跟刚才一模一样。 “龙君,依旧是查无此人。” 老龙王皱起了眉头,顿时意识到这件事情不简单。 若说卜算之道,这天上地下,能比的过龟丞相的少有几人,竟然连它都算不出来。 龟丞相这时开口道:“或许是龙君当初遇到的那个人如今到了更高的层次,藏在了天机之外,所以老龟我才算不到的。” 也只有这个可能了。 老龙王又想起了昨夜在那安宁县道观之中见到的人。 “你再帮我算一个人。” 老龙王说道:“此人姓陈,如今正在安宁县秋月坊外的流云观中。” 老龟点了点头,接着便再次卜算起来。 “叮啷,叮啷……” 三枚铜钱落地。 老龟再次看去,他吧唧了一下嘴,有些无奈的抬头道:“龙君,还是查无此人。” “嗯!?” 老龙王瞪大了眸子,问道:“你连一个毫无法力的人,都算不到?” 老龟低下头来,带着哭腔道:“龙君,是真算不出此人来。” 老龙王睁目道:“再算!” 老龟无奈,于是又算了一遍。 结果,却与刚才一般。 这位陈姓修士,他依旧是算不到。 “砰。” 老龙王听后拍案而起,说道:“你这老龟,几百年不曾卜卦,龟壳生锈了不成!” “龙君饶命。” 老龟伏在了地上,说道:“龙君,老臣是真没算到,还请龙君明鉴啊!” “好啊!” 老龙王有些温怒道:“若是有这人怎么办?” 老龟的嘴唇颤抖着,说道:“老臣,臣,龙君,老臣只算到那流云观中如今只有一位叫做玄黄的凡人道士,陈姓的修士,真的没有。” “若是有这人该怎么办?” 老龟心想龙君这纯粹就是存心在刁难它,它也想不明白自己哪里冒犯了龙君,心中有气,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开口道:“若是有!” “嗯?”老龙王看向它。 老龟瞬间就焉了下来,张口道:“若是有,老臣自己掀了龟壳就是……” 老龙王笑了一下,说道:“这可是你说的。” 说罢,老龙一把抓起了老龟的衣衫。 一眨眼老龙王便抓着老龟出了龙宫,再一眨眼便出了通天江,到了天上。 龟丞相心中莫名有些担忧。 但他又确信自己算的不会有错。 大不了就是一顿拳打脚踢,老龙王话里虽然带着怒气,但真到那时候还是会留情的。 正在看书的陈长生抬起头来,看向了那远处的天上。 在他的目光之中,似乎有两个黑点落了下来。 待到那两人落至山头的时候,陈长生才看清来者是谁。 正是昨晚的老龙王,除此之外,他手中还提着一只龟妖。 ‘怎么又来了……’ 陈长生有些无奈,但还是起身迎道:“龙君忽然造访,可是有事?” 老龙王将手中提着的老龟丢了出去。 老龙王呵斥道:“睁大你的眼睛看看,是不是这人!” 老龟踉踉跄跄的稳住了身子。 他一抬手,就看到了站在面前的陈长生。 龟丞相心中咯噔一下,感到惊愕。 这观里,居然真的还有人! 这怎么可能! 陈长生不太清楚这是个什么情况,于是便问道:“这位是……” 龟丞相咳嗽了一声,说道:“龙宫龟丞相。” 陈长生拱手道:“见过龟丞相。” 龟丞相打量了一眼陈长生,问道:“你真姓陈?” 陈长生有些不解,但还是答道:“正是,龟丞相可有疑惑?” 龟丞相低下头思索了起来,“……怪事。” 老龙王走上前来,再次抓住了龟丞相的后颈。 龟丞相悬空而起,晃着手脚,说道:“龙君,龙君,饶命啊龙君!” “是老夫为难你吗?” “不,不是。” 老龙王冷哼一声,一脚踹了过去。 “滚回通天江去吧。” “啊!” 伴随着一声惨叫,龟丞相竟是被直接踹上了天,看飞走的方向,正是通天江。 陈长生见此一幕不禁咂了咂嘴。 老龙王收回目光,看向陈长生。 陈长生也回过神来,正视起面前的龙君,他眨了眨眼,似乎是在询问有什么事。 老龙王问道:“小子,老夫问你,为什么你能躲过天机!” “啊?” 陈长生愣了一下,问道:“什么…躲过天机?” “就连龟丞相都算不到你的存在。” 老龙王的目光忽的锐利了起来,盯着陈长生道:“你到底是谁!” “轰!” 陈长生忽的感到一股压力降身,脸色顿时也变的难看了起来。 一旁的桃树摇晃起来,这整座山都好像发出了轻微的颤动。 第四十九章:石门莲花池 真龙威压不容小觑。 陈长生的脸色难看极了,硬扛着那股威压,开口道:“龙君莫不是故意为难陈某?” 老龙王听到这话不以为然,继而向前迈了一步,他的眼神更加犀利,每上前一步,便能感到威压加重了几分。 陈长生闷哼一声,再难扛这股威压,身影伛偻下来,抬头凝视面前的龙君。 他心里是不明白的,前因后果都有些不太清楚。 仅仅是一句怀疑,这老龙竟就做到这种地步。 老龙王再次往前迈步。 陈长生的身形低沉下来,但依旧硬扛着威压站在老龙王面前,不曾屈膝。 “如今可以说了吗?”老龙王问道。 陈长生紧盯着他,咬牙道:“说,什么?” 他的身形颤抖,后背已然是被冷汗浸湿。 他头一次感觉自己距离死亡如此之近。 老龙王轻哼一声,伸出手道:“你不说,那老夫便自己看!” 他将手放在了陈长生的头顶。 然而在这一刻,忽的有一道声音响起。 “应征!” 老龙王心中一惊,手臂也停在了半空中。 “何人!” 陈长生忽的感觉自己身上的威压尽数消散而去,在力竭之下,整个人倒在了地上。 而陈长生不知道的是,在他的身后,却是忽的出现了一道虚影 但那道虚影竟是眨眼即逝。 不过老龙王却是看清了那道虚影的面容。 他的目光之中忽的出现了惊恐的神色,但却又很快淡去,他看向陈长生,再一次皱起了眉头。 倒在地上的陈长生见此情形愣了一下,他扭过头看去。 然而,他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老龙王仍在盯着那消失的虚影,片刻之后才猛然回过神来,好似是想到了什么。 老龙王盯着陈长生,说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陈长生站起身来,皱眉道:“什么?” 他并没有看到那道虚影,更不明白为什么老龙王为什么口中念叨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陈长生感觉有些混乱,他想知道,但好像又有什么东西在阻碍着他。 老龙王看向了陈长生,还不等陈长生反应过来,便一把抓起了他的衣襟。 陈长生一怔,紧接着整个人便被提了起来。 他看了一眼老龙王,又看了一眼脚下的天地,思索起了方才的情形。 他听到了你一句“应征!”。 不出意外,这应该是这老龙王的名字,但到底是谁喊的呢? 陈长生问道:“龙君这是要带陈某去哪?” 老龙王看向他,说道:“去你该去的地方。” “该去的地方?” 陈长生愣了一下,问道:“这是何意?” “去了你就知道了。” 老龙王什么都没有解释,带着陈长生直奔那通天江而去。 “扑通。”一声,陈长生被带入了江水之中,他催动法力将自己包裹,再一睁眼,却见周围是昏沉的一片。 不知过去了多久,有点点亮光在底下亮起。 在逐渐靠近之后,陈长生总算看清了那亮光的全貌。 是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 “龙宫?” 陈长生顿了一下,侧目看向老龙王。 依稀可见在那龙宫周围有水妖把守,每十步便有一哨,遍布了龙宫的每一个角落。 进入龙宫之后,老龙王将陈长生放了下来。 “跟老夫走。” 陈长生稳住身形,想了一下后便跟在了老龙王的身后。 面前是一条幽深的道路,几乎看不到尽头。 一开始还能看到有水妖,但到后面的时候,却是连一个活物都看不到了。 陈长生心有疑惑,问道:“敢问龙君,之前在流云观时,出声之人是谁?” 老龙王没有回答,而是停下了步子。 陈长生神色微顿,看向了前面。 只见他的面前立着一道石门,石门上雕刻着一道阵法,上面刻画着许多晦涩难懂的符文。 老龙王说道:“进入这道门,你就知道了。” 陈长生皱起了眉头,迟疑了一下。 老龙王见他心中犹豫,索性直接抓住了陈长生的手。 “麻烦。” 他伸手成爪,在陈长生的掌心一划。 “噗……” 陈长生的掌心划出一道血痕,他猛然一怔,皱眉道:“龙君何意?” 然而没等到老龙王的回答,陈长生感到忽的有一股力将自己推上前去。 陈长生闷哼一声,那只被划开的手按在了石门的正中心处。 鲜血溢出,将那石门染红。 紧接着忽的有一阵震动响起。 “轰隆隆……” 整个江底龙宫都震动了起来。 陈长生一时有些错愕,不明白为何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然而下一刻,石门缓缓转动。 一阵阵金光亮起,石门上的符文在这一刻尽数化为乌有。 石门中间分开一道缝隙。 陈长生看向那缝隙之中散发出的光亮,但仅是一眼,他便失去了意识。 …… 陈长生感到有些沉闷。 他晃了晃脑袋,慢慢的从地上站了起来。 “我这是,怎么了……” 陈长生环顾了一圈四周,却发现自己竟处于一片虚无的空间之内。 周围是一片茫然的大雾,除此之外,什么都看不见。 “这是哪?” 陈长生的眉头紧皱,他看向身后,依旧是看不清的大雾弥漫。 他想要探出神念,却惊讶的发现自己在此地竟无法催动神念,法力亦是如此。 陈长生张了张口,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来到这里。 ‘石门通向的就是这里?’ 陈长生心中有很多疑问,但却又找不到答案。 老龙王的种种行为告诉他,他身上有他不知道的秘密。 当陈长生发现自己头发里的法力的那一刻,他其实就开始怀疑起了自己来,当一些超出常理的事出现在他的身上的时候,那必定是有原因的。 陈长生呆站在原地想了许久。 他迈开步子,朝着前方走去。 他也不知道该往哪里走,但他隐约间感觉到,或许这里能解开他心中的一部分疑惑。 不知道过去多久,陈长生忽的发现周围的大雾竟在慢慢散去。 他顿了一下,看向了前面。 只见一片莲花藕池呈现在他的眼中,池塘中碧玉层叠,莲花争艳。 但最为显眼的,却是那池最中央的一朵。 周围的莲花似乎都在避让着那一朵莲花,仿佛他才是这片池塘的主人。 第五十章:《诸神缚令篇·其二》 陈长生向那池塘中央的莲花看去,他的目光久久未变,似乎是看出了什么。 片刻后,只见那朵莲花忽的闪烁起些许银白色的微光。 当那微光散去,只见那少年顶上巾光灿烂,水合袍束虎龙纹,眉目清秀,棱角分明,肤质如玉,而在他的手腕之处还带着一个金镯子,不似凡间之物。 “先生,您来了。” 陈长生听到对方这句话不由得一顿,问道:“你认得我?” 陈长生打量了一眼对方的装扮,莫名之间觉得有些眼熟,但又有些不敢确定。 “怎敢忘记。” 少年话语平静,来到先生身前低头拜见。 陈长生皱起了眉头,再次打量了他一眼,问道:“你叫什么?” 少年抬起头来,答道:“哪吒之名,还是当年赐下的,先生忘了?” “你叫哪吒!?” 陈长生听到这话忽的有些语塞。 哪吒三太子? 开什么玩笑? 哪吒抬起头来,有些无奈道:“无碍,反正先生也不是第一次忘了。” 陈长生回过神来,问道:“你真的认识我?” 哪吒这次却没有回答,而是紧紧的盯着陈长生,他的脸色忽的浮现出一抹笑意,那是陈长生都觉得看不懂的笑。 哪吒念叨道:“又是一个轮回……” “轮回?” “不错。” 哪吒话说一半,却并没有解释,而是说道:“先生请跟我来。” 陈长生见其并未解释,也没有追问,跟着他往前走去。 面前的莲花池忽的在一阵清风之下散去,当那清风散去,眼前化作一道祭台,而在那祭台的正中央,正摆着一本典籍。 典籍悬在半空之中,其上好似有着一道封印。 哪吒说道:“先生请吧。” 陈长生看向了那祭台上的书,问道:“让陈某去拿?” “正是。”哪吒答道。 陈长生问道:“那本书里面有什么?” 哪吒说道:“里面有先生想要的东西。” 陈长生迟疑了一下,他转过身来,问道:“还有一个问题。” 哪吒低下头道:“先生请问。” 陈长生说道:“在流云观时,你喊的什么?” “应征。”哪吒答道。 陈长生知晓后也没有再过多担心,迈步朝着那祭台中心走去。 他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穿过了一层结界。 陈长生回头看向哪吒,问道:“你不一起进来吗?” 哪吒略显无奈道:“我进不来。” 与陈长生猜的一般,这结界估计只有指定的人才进的来。 或者说,本就是为他准备的? 这太奇怪了…… 陈长生走向那本典籍,他在想会不会自己想要的答案就在这本册子里。 陈长生站在典籍之前,犹豫了片刻。 他伸出手来,触碰上了那本册子。 “嗡。” 忽然之间,一道金光钻进了陈长生的脑海里。 他的记忆中多出了一篇法门。 《诸神缚令篇·其二》 上面记述的是一门请神之法,并在末尾还有数位神灵的名字。 而在其中,陈长生就找到了“哪吒三太子”的名字。 除此之外,还有许多他耳熟能详的名字。 二郎真君杨戬、螟蛉之子雷震子、纯阳老祖吕洞宾、八仙之首李凝阳…… 陈长生缓过神来,他转头看向了外面等候着的哪吒。 他的神色凝重,问道:“这篇法门…是什么意思?” 哪吒看着陈长生道:“先生不是看过了吗?” 陈长生顿了一下,觉得荒谬。 他想将那本书拿起来,但转眼之间,那祭台上的书册却是化作了飞灰消散而去。 他有些不解,转头看向哪吒道:“这书,看之则灭?” 哪吒说道:“若干年后,还会重新出现的。” “若干年?” “或许几百年,或许几千年……” 陈长生咂了咂嘴,转身出了祭坛。 他穿过结界,来到了哪吒的面前,说道:“该好好聊聊了。” 哪吒和煦一笑,点了点头。 接着开口道:“先生无须多问,我回答不了先生,因为还不到时候。” “所以说,你知道,只是不能告诉我?” “不错。” 哪吒说道:“这是先生您当初定下的规矩。” 陈长生眼眸微动,说道:“当初?所以说,我不止是我?” “不对。” 哪吒说道:“先生如今,还不是全是先生,但先生依旧是先生。” 虽然听着有些绕,但仔细琢磨却还是能明白的。 陈长生说道:“你的意思是说,我现在还不完全是我?” 哪吒似乎是意识到自己说错话,索性闭口不谈,低下了头来。 “陈某明白了。” 陈长生接着追问道:“是我的前世吗?” 哪吒没有说话,依旧低着头。 陈长生又继续问道:“你说是我定的规矩,那我当初为什么要立下这样的规矩?” 哪吒依旧不回答。 陈长生见状也没有再问下去,而是说道:“那好,其他的我不问,你只需告诉我一件事,那书册里所记录的名字,都是从何处来的?这些人又是从何处诞生的?告诉陈某之后,陈某便不再多问。” 哪吒听到这话却是思索了起来。 他有些犹豫,要不要告诉先生。 陈长生见他这般模样,说道:“你这样犹豫,说明你的来历其实并不简单,有可能凭空而出,又或者说,是某个人捏造出来的?我说的对吗?” 哪吒听到这话不由得一叹。 他索性承认道:“正是。” “法力而成?”陈长生问道。 哪吒却是摇头道:“哪吒是先生梦中之人,而非法力铸成。” “梦!?” 陈长生听到这话顿了一下,起初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转念一想,却又觉得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毕竟这个世上,本就不能以常理来定论。 哪吒转头看了一眼身后。 只见那浓雾忽的靠了过来。 他转头看向先生,说道:“时候不早了,先生你该走了。” “嗯?” 陈长生抬头看去,只见那远处的浓雾正朝着此地笼罩而来。 他恍惚间反应过来,看向了哪吒。 哪吒被先生的目光看的一顿。 陈长生说道:“你并非此间之主?” 哪吒没有说话,紧接着便见那大雾笼罩而来。 陈长生微微一顿,紧接着便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再次昏了过来。 等他再次醒来,已然回到了那石门之前。 第五十一章:我非我,尔等亦非尔等 在石门外来回走动的老龙王停下了步子,当陈长生出来的那一刻,他着急的走上前去。 “三太子说什么了吗?”老龙王问道。 陈长生见他那目光灼热,回答道:“龙君指的是哪方面?” 老龙王说道:“三太子他…可曾说过老夫不好,又或者说龙宫不好?” 这件事似乎对他而言很重要。 陈长生摇了摇头,答道:“不曾说过。” 老龙王松了口气,说道:“那便好,那便好……” 他心中仿佛有一块大石头落地一般,整个人也舒畅了起来。 陈长生很是不解,老龙王跟那大雾里的哪吒到底有什么牵连,竟让他如此害怕,之前所见的老龙王可不是这样的啊。 陈长生继而问道:“陈某有个疑问,龙君与三太子之间…有何种渊源?” 老龙王对陈长生的态度发生了巨大的转变,说话的语气都平和了许多。 老龙王说道:“先生应知化龙需渡劫走水,而在度劫之际,有一劫心劫,老夫便是在心劫之中见到的三太子,得三太子点化,故而得以渡过雷劫。” “老夫想偿还恩情,但三太子当初却只是让我留意一位先生。” “没说那位先生是什么样的吗?”陈长生问道。 老龙王摇了摇头,说道:“不曾提起,若非先生当时身后出现了三太子的法相,老夫估计都想不起来。” 陈长生听着老龙王的这一席话,他觉得老龙说的也不全是真的,或许只有几分真,但三太子跟老龙之间的渊源肯定不浅。 “陈某知晓了。” 冥冥之中似乎有一团迷雾包裹住了所有的真相,就是为了不让他知道。 哪吒说过,他还不是完全的他。 陈长生想起了祭坛上的典籍。 《诸神缚令篇·其二》 既有其二,那定是还有另外的几篇,也就是说,他如今知晓的只是一部分。 那另外的又在何处呢…… 陈长生转头看向了身后的石门。 如今那石门已经变了模样,上面的符文变的凌乱,没了神韵。 估摸着,是没法再进去了。 老龙王询问了一下陈长生的意思,本来说让陈长生留在龙宫招待一番,但陈长生如今心中困惑太多,也没心思留在这里,说明原因之后,老龙王也没有为难,便让他走了。 …… 出了通天江后。 陈长生便回了秋月坊。 在路途中时,他还在想哪吒跟老龙王说过的话。 疑点太多了。 陈长生越是回忆,就越是觉得没一句是真话。 流云观中清闲无比。 “陈先生?” 玄黄坐在院内,他还以为陈先生已经离去了,不承想竟在日暮之时又回来了。 陈长生答道:“你且歇着就是,不用管我。” 陈长生说完便走进了书阁之中。 玄黄见陈长生的面色有些不对劲,于是便也不敢多问。 陈长生进入书阁之后便将门给关上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陈长生有一点可以确定,如今的他,定然是忘掉了一些东西。 或许,他存在于这个世上不仅只有百年这么短暂。 所以到底是经历了什么事,这些记忆竟然全都给忘了。 陈长生忽的一顿,想起了那诸神缚令。 他取下身后的剑,挑起一抹剑花,法力从那剑中涌出。 “吾以吾法,缚令诸神!” “请,哪吒三太子!” 一道敕令之下,只见陈长生的面前忽的显露出一道身影。 正是那莲花池中所见的哪吒三太子。 三太子手持一柄长枪,顶上揪巾光灿烂,身披水合袍束虎龙纹,眉目之间似有神火燃烧。 “三太子,见过先生。” 陈长生愣在原地,他盯着面前的哪吒,说道:“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哪吒三太子有些不解,看向先生,问道:“哪吒便是哪吒,先生为何这样问?” 陈长生再次打量起面前的哪吒,说道:“法相?” 说是法相又感觉不太对,因为这哪吒是确确实实有自己的神念的。 陈长生皱起了眉头,似乎是看出了什么,说道:“你不是莲花池里的哪吒。” 哪吒三太子听到这话目光中有些疑惑,他好像不太明白先生在说什么。 “先生此话是何意?” 陈长生感觉的到,这个哪吒,与那莲花池所见的哪吒并非同一位。 陈长生再次挑起剑来,运转法力,再唤敕令。 “吾以吾法,缚令诸神……” “请,灌口二郎真君杨戬!” 话音一落,忽有一道虚影出现在陈长生的面前。 来者身披银甲,身高八尺,手持一把三尖两刃刀,眉目中有凶戾之气,在他身侧还有一条黑狗跟随。 “杨戬,应身!” 陈长生眼中闪过一丝错愕。 面前的两位,非人,非神,非鬼,非仙,甚至都不在这五行之内。 这…… 陈长生好歹也看过一些道法典籍,却从未见过这样诡异的东西。 “主上可有危难?”杨戬问道。 陈长生看向杨戬,问道:“我召你出来,是想问你一些事。” 杨戬收起了三尖两刃刀,说道:“先生请问。” “你从何处来?”陈长生问道。 杨戬想了一下,却好像找不到答案一般。 陈长生见他这反应,顿时便明白了过来。 “果然,我还不完全是我,你们也不完全是你们……” 陈长生长叹了一声,如今看来想要找到结果只有靠自己了。 他很好奇,那段逝去的记忆里自己都做了什么事,自己又到底是什么人。 陈长生挥袖而过。 面前的哪吒三太子跟二郎真君消散而去。 陈长生抬眼看向了窗外。 今日的天色有些阴沉,山涧中也泛起了些许白雾。 这一切好似都在预示着一场大雨即将到来。 陈长生心中明白,当他见到哪吒三太子的时候,他就被卷进了棋局里,有可能是棋子,也有可能是…执棋的人! “山雨欲来……” 陈长生走上前去,将书阁的窗户关了上来。 他不想再去思索这些东西,回到了那书架前,拿起一本翻看了起来。 陈长生感到有些抗拒,他似乎并不愿意去接触这些东西,相比起来,他还是更喜欢在这世上随意走走。 太大的东西,他不想去掺和。 不过…… 这件事似乎并不是他能控制的。 第五十二章:香客 玄黄当晚在书阁前踌躇了许久,他觉得或许陈先生需要一个能说话的人。 但见那书阁里一直沉默着,他又觉得陈先生或许更喜欢一个静一静。 想清楚之后,他便没再停留,回了屋里。 与他所料的一般。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先生正坐在桃树下看着书,恢复了往日的模样。 陈长生似乎把昨天的事给忘了。 他不乐意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来糟蹋自己的心情。 这世上有许多乐子,没必要为了这些事,从而影响自己。 树上的桃,林间的蝉鸣,观里的水井,还有槐序的微风,这一切都好太多太多了。 “先生早。” 玄黄道了一句。 陈长生抬起头笑道:“早。” 玄黄点头回应,接着便开始了一天的忙碌。 这世上凡人有人修的是长生,坐如枯树,而有人修的是心性,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清闲自在。 玄黄忽然间发现面前的先生跟从前比起来好像有些不同了。 不同的地方便是先生身上那份神韵更加浓郁了,当初初见先生的时候,他还能看出先生是个凡人,但如今一眼,便觉得先生就是天上下凡。 陈长生看了一上午的书。 而在正午的时候,道观里却是来了客人。 是上山来的香客。 陈长生感知道山下来了人,于是便问道:“如今仍有香客上山?” “先生以往来的时候没碰上。” 玄黄解释道:“香客一般都是初一或是十五才会上山来敬香,先生以往都错开了,所以才没见到。” 流云观香火不多,但坊间总是也有几位香客的,每月的初一和十五上山敬香火,这是信道之人素来的规矩。 “这样吗?”陈长生明白了过来,于是也没在意,低头继续看书。 玄黄听到先生问起香客,于是便迈步走向了观门口。 不出意外,应该是有香客上山的。 陈先生的话,定不会有假。 童知唤跟着阿爹身后,这条山路他走过无数遍了,他早已熟悉,记得他很小的时候,这座山上都还没有石阶,有了之后就好走多了。 童才正喘了口气,转头看向身后的知唤道:“今时不同往日,入观之后当诚心叩首,不得马虎,知道了吗?” “知道了阿爹。”童知唤答了一句。 自打前天他把陈先生的事一并告诉阿爹之后,阿爹一直念叨了好几日,一来是叮嘱他再遇到先生的时候要恭敬如宾,二来就是叮嘱他初一去山外道观里拜拜神仙。 童才正抬起头来,却见玄黄道长正在山门口站着,似乎是在那等候一般。 童才正上前道:“玄黄道长。” 童知唤亦是跟着他爹低头道:“见过玄黄道长。” 玄黄和煦点头,说道:“居士且随我进观中吧。” 童才正点了点头,带着童知唤走进了道观里。 童知唤的目光被院内种着的桃树所吸引,他的目光向侧面望去。 见那树上结着肥大的桃子,不由咽了咽口水。 但当他的视线忽的往下移,却是忽的顿住了步子。 玄黄和童才正走在前面。 童才正停下,看向了落在身后的儿子,说道:“知唤,愣着做什么?” 他顺着童知唤的目光看去,却是忽的一愣。 只见那树下坐着一位青衫先生,手中捧着一本书正看着。 童知唤开口唤道:“陈先生……” 陈长生转过头来,看向了童氏父子,说道:“先去敬香吧,陈某在这看看书,不用在意我。” 童知唤嘴唇微张,他看向了阿爹。 童才正之前可是听童知唤说起了的,这位先生,应当就是那位神仙。 与上次所见,完全不同…… 不过几日,这位先生身上怎么就有了一种玄之又玄的感觉。 童才正一时有些无措,见到神仙他又不知该怎么称呼,一番犹豫之后,才拱手道:“同济堂大夫童才正,见过陈先生。” 陈长生看向童才正,和煦笑道:“客气了,去敬香吧。” 童才正顿了一下,本想说些什么,但见这位先生这样说,于是便也闭上了嘴,对身后的童知唤说道:“童某敬完香再找先生唠叨。” “嗯。” 童家父子跟着玄黄进了观里。 玄黄问道:“居士认识陈先生?” 童才正道:“小儿与陈先生有过几面之缘。” 玄黄看了一眼童知唤,似笑非笑道:“令郎福缘不浅。” 童才正听到这话心中一怔。 “玄黄道长的意思是说……” “不可说,不可说。” 童才正咽喉滚动,一时间有些没能回神。 看起来,知唤并没有说假话。 那位先生真的是…… 两人在观中上香拜见,童知唤这次尤为认真。 往年来流云观,阿爹也只是一年带他来一次,就在年初,如果没有先生那一回事,今天都不会来这。 童知唤觉得有些惊喜,他怎么也没想到,竟然能在这碰到陈先生。 “道长,陈先生一直都在这吗?”童知唤问道。 玄黄摇头道:“先生只是偶尔会在山上留宿。” 童知唤点头以示知晓,接着便叩拜起了头顶的神像。 香火袅袅,充斥着整个道观。 三拜过后,童才正又与玄黄道长闲聊了一会,接着父子两人便去院中找陈先生去了。 童才正犹豫了一下,带着童知唤迈步上前,来到了桃树下。 陈长生合上了书,看向了童才正,说道:“童大夫,我们前两天才见过,坐吧。” 童才正坐了下来。 陈长生又看向了童知唤,说道:“你也坐。” “我可以坐吗?”童知唤似乎有些犹豫。 陈长生笑了一下,说道:“有什么不行的。” 童知唤有些欣喜,于是便坐了下来。 童才正开口道:“多年前小儿年少无知,冒犯了陈先生,好在先生大度,并未计较此事,童某谢过先生不究之恩。” 陈长生和煦笑道:“童大夫言重了,陈某许多时候都很随和,不至于纠结这些小事的,倒是这孩子,天资聪颖,有赤子之心,难能可贵。” 童知唤有些不好意思,挠头道:“先生夸了,小子其实…也没有先生说的那么好。” 陈长生笑了一下,说道:“你我有缘。” 第五十三章:随心而动 童才正心中尤为忐忑,他摸不准这位先生的性子,生怕自己讲错什么话,但当这位先生说起与知唤有缘的时候,他又忍不住情绪激动起来。 仙人之缘! 那可是仙人之缘啊! 童知唤也不免心中一怔,但他明显比童才正放的开一些,许是之前就与先生有过接触的原因。 童才正颤颤巍巍道:“先生…我儿,当真有这福气?” 陈长生说道:“缘不在于我,而是你们自身。” “童大夫你常开义诊,救苦救难,行了半辈子医,自有福气积攒,令郎托你之福,自小便有福禄之气在身,故而少灾少难,此为行善积德所至,顺应天道,自得苍天眷顾。” 童才正长叹了一声,说道:“实不相瞒,童某自认为医术浅薄,虽说救了些人,但还有许多人,童某却都无能为力,只得眼睁睁看着他们逝去……” 陈长生说道:“此言差矣,既是出手相救,便已结下善缘,若救不了,那也无可厚非,善念在心,久而久之,自有福禄顺来,童大夫又何必妄自菲薄呢。” “实在惭愧。”童才正低头道。 陈长生和煦一笑,转头看向童知唤,说道:“往后不管你是还行医道,也需切记,心有善念,广结善缘,总归是不会有错的。” 童知唤眨了眨眼,说道:“陈先生,难不成我以后不会成为大夫吗?” 陈长生说道:“这不是要看你自己吗?” 童知唤吧唧了一下嘴,转头看向了阿爹。 童才正立马反应了过来,说道:“先生明眼,在医术一道上,我儿的确有些吃力,可否请先生为我儿指条明路?” 陈长生却是摇头道:“你要问他自己,相比起来,随心而动便是明路。” 目光落在童知唤的身上。 童知唤嘴唇微张,看了一眼先生,又看了一眼阿爹。 他明白,接下来自己说出来的话,或许会影响他这一辈子,所以也不免有些紧张起来。 童知唤平复了一下心绪,低下头思索了起来。 ‘随心而动……’ 跟随自己的内心。 他闭上了眼睛,但反复思索下来,还是有些不明白怎样才算是随心而动。 童知唤抬起头问道:“先生,什么才算是随心而动呢?” 陈长生说道:“不去考虑任何外物,你的第一想法,便算是随心。” 童知唤再次思索了起来,但这一次,却是很快就抬起了头,说道:“先生……” “我还是想做大夫。” 童才正听到这话不免心中一怔。 自己的儿子,他又怎么能不明白,论学医而言,知唤的天赋实在不算是好,一些医理命理要旁人两倍的时间才能理解。 “知唤,你可要想好。”童才正说道。 童知唤看向阿爹,说道:“阿爹,可是我就是想做大夫,小时候我就跟你在坊间行医,乡里乡亲的都很敬重阿爹你,在我的印象里,阿爹你就是最厉害的人,那时候我就在想,等我长大了,我也要当大夫,而且,我一直都是这样想的……” 童才正听到这话不禁心中一阵感慨,他明白,其实知唤还有更好的路能够选择。 有些可惜,但童才正转念一想却又觉得这样也好,有些人一辈子都在做着自己并不乐意做的事,而有的人做一件事就算没有达到很高的层次,自己乐意,此生也乐在其中。 这样就挺好。 陈长生微笑道:“万般选择,皆不如自己乐意,赤子之心,当是如此。” 童知唤见先生笑了,自己也不由得笑了起来。 他觉得心中无比的畅快,能选择自己愿意的事,比什么都好。 陈长生看向童才正,说道:“我与令郎有缘,今夜便让他留在观中,童大夫意下如何。” 童才正心中一怔,连忙起身。 “阿爹?” 童知唤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 童才正拉着童知唤跪在了那桃树下。 童才正拜谢道:“我儿能得先生指点,是他此生之幸,童某代我儿谢过先生指点之恩!!” 童知唤这时也明白了过来,拜道:“谢过先生大恩!” 陈长生将其二人扶起,说道:“只当是一场缘法。” …… 童才正下了山去。 在下山之时,千叮咛万嘱咐要童知唤听先生的话,先生任何一句话,都不可错过。 事关重大,甚至于一句话叮嘱了三遍。 童知唤也将这些话全都记在心中,一句也不敢忘。 童才正带着忐忑的心绪下了山去,要过拐角的时候,还不忘回头看一眼童知唤,最终放下,才下了山去。 陈长生站在童知唤身旁,说道:“莫要辜负了你阿爹的一片苦心。” 童知唤点头道:“小子一定会跟着先生好好学的。” 陈长生听到这话问道:“你今年多大?怎么还称自己为小子?” 童知唤答道:“才至及冠。” “哦?” 陈长生又问道:“可曾有字?” 童知唤摇了摇头,说道:“还没有,阿爹说我虽然到了及冠,但见识还有些浅薄,说等再过两年才给我取字。” 陈长生点了点头,说道:“此话倒是有理,过两年也好,不过往后在我面前还是别称小子了,听着怪别扭的。” “那该怎么称呢?” “称我都行,随你乐意。” 童知唤点了点头,以示知晓。 他吧唧了一下嘴,却是说道:“说起来,阿爹想找安宁坊的丹夫子给我赐字……” 他话语一顿,转言说道:“我其实不太愿意,我是想请陈先生赐字的。” “我?” 陈长生思索了一下,说道:“按理说赐字这样的事得请家中长辈或是德高望重的先生来,陈某恐怕不合适……” 童知唤眨眼道:“先生不也是前辈吗?” 陈长生笑了一下,说道:“我一无名声,二无本事,哪里跟前辈沾边了。” 童知唤见先生这样说,便明白先生这是谦虚之言,于是也没有强求,只是觉得有些遗憾,这种遗憾溢于言表,莫名沮丧。 陈长生伸出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若是真不嫌弃,你且问过你阿爹,若你阿爹答案,陈某便帮你取这个字。” 童知唤听到这话顿时喜笑颜开,连忙感谢道:“多谢先生,阿爹他肯定会愿意的。” 第五十四章:我想学这个 陈长生带着他走进了书阁里。 童知唤打量着书阁里的陈书,里面的许多书都很老旧,看着都是一些快被翻烂了的,而其中,大多都是一些道经,估计是流云观的存书。 陈长生走到最里面,从那书架里抽出了一本书来。 “这本书,你且收好。”陈长生说道。 童知唤双手接过,问道:“先生,我现在能看吗?” “可以。” 童知唤翻开那本书,但一翻开他就愣住了,继续往后翻,眼里越是疑惑了起来。 童知唤眨眼道:“没有字?” 陈长生只是说道:“一会就有了。” 童知唤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将那本书收了起来。 陈长生说道:“关乎于医道,陈某所知的也不过是一些阴阳调和五行生克之理,而关乎于药理药方,陈某一概都教不了你,所以,这些都得靠你自己一步一步去学。” 童知唤顿了一下,答道:“先生肯教我就是大恩,不敢奢求。” 陈长生摆手道:“药理药方不是我不教你,而是我也不会。” “昂?” 童知唤愣在原地。 陈长生笑道:“是真的不会。” 他又没学过医,哪里懂这些东西。 在童知唤愣神的时候,却又听陈长生说道:“接下来陈某给你讲述五行阴阳之道。” 童知唤连忙回过神来,神色也认真了起来。 “阴阳相生相克,凡寒、降、内、晦暗、沉静,均归阴,凡是炎、升、外、亮、动、均归为阳。” “阴中有阳,阳中有阴,重阴必阳,重阳必阴,寒极生热,热极生寒,医术上认为,阴阳平衡是人之康健之征兆,而一旦这个平衡打破,出现阴阳的偏盛和偏衰,就会引起身体不适。” “曾有医言,虚则补之,实则泻之,寒则温之,热则凉之,亦为阴阳平衡之道。” “简单来说,人之阴阳,以阳气为热气,是火,阴为体内津液,为水,如过阳热太盛,身体就会表现出干燥,发热,咽干……” “五行分金木水火土,对应心火、木肝、水肾、金肺、土脾……” 童知唤听的很是认真,这些东西,其实他都在医术上看过,并没有感到太过惊讶。 但随着陈长生越往后讲,童知唤却是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人有气血,对应阴阳,寻常之人阴阳不平,需以药治,而此间却有控制气血之法,以至根本不变,病无处来。” 童知唤愣道:“先生的意思是说,阴阳可控,这……” “且听我说完。” 陈长生说道:“你可曾见过江湖武人?” 童知唤摇了摇头。 “自古便有言习武可健体强身,实际不止于此,到了一定境界之后,武人便可控制自身气血,若受寒凉,气血自溢,寒凉自退,若受火热,气血自平,火热可解,亦是遵循的阴阳平衡。” 童知唤听后大为震动,他头一次接触到这些东西。 陈长生继续往下说去。 随后他说起了武人是如何运气,以达到控制气血的目的。 童知唤忽然反应过来,说道:“若能控制自身气血,是不是也可以控制他人气血?” “不错。” 陈长生点头道:“江湖有医,借气血行针,可解寻常药物不治之症。” 童知唤张了张口,这刷新了他对医术的认知。 从小到大,他都只认为学医只是学的药方与药理,却从未听过这样的治病方法。 “先生!” “我想学这个!” . . 秋月坊童家。 童才正一个人回了家里。 妻子俞氏见他一个人回来,不由得问道:“知唤呢?” 童才正走上前去,拉着夫人走进了屋里。 “怎么了?” 俞氏眼中露出疑惑之色。 童才正坐下后才解释了起来:“此事说来话长,你可记得知唤说起的那位先生?” 俞氏点了点头,自然是记得。 童才正接着便将上山之后所有的事都跟俞氏说了一遍,让俞氏知晓知唤知唤为什么会留在山上。 俞氏听后颇为震动,她嘴唇微张,眼中止不住的惊骇。 她略显呆滞,问道:“这莫不是,仙人指路?” 童才正点了点头,说道:“知唤能得上仙指点,这是天大的喜事。” 俞氏握着衣襟,也激动了起来。 “太好了,太好了……” 俞氏口中呢喃着,她甚至都有些语无伦次。 但她转念一想,却有些担心了起来,说道:“但是,如果是学医的话……” 俞氏看向丈夫,说道:“知唤会不会,惹得那位先生嫌弃?” 童才正也是担心这一点,他伸出手来拍了拍俞氏的背,说道:“那位先生并非严苛之人,我也提前告知过了,应该不会出什么事,等明日知唤回来,就知道结果了。” “我还是有些担心……” 俞氏眉头紧锁,放不下心来。 童才正何尝不是担心呢。 于是这一晚上,夫妻二人都没能睡着,一直到后半夜,都没有半点困意,索性便不睡了。 天微微亮起的时候,夫妻二人便直接去了坊外,在那山下等着。 …… 清早。 山涧中有虫鸣鸟叫,远处坊间依稀可以听见鸡鸣之声。 晨间的露水顺着那叶落滴下,而在那流云观的书阁之中,油灯依旧亮着。 童知唤手里拿着一本书,细致的看着,甚至都没注意到天亮了。 桃树下坐着的陈长生收起了笔。 而在他的面前,则是一本抄录好的习武运气之法。 这还是当初他在大景藏书阁里见到过的。 陈长生拂袖而过,那纸张上的墨迹尽数淡去,他转头看向书阁,起身走了过去。 “咯吱。” 书阁的门被打开。 童知唤抬起头来,看向了先生。 “天亮了。” 陈长生说道:“该下山了,你阿爹阿娘还在山下等着呢。” 童知唤顿了一下,阿爹阿娘? 他抬起头来,看向了外面,他这时才发现竟然已经天亮了。 他连忙起身,来到了先生面前,说道:“先生,我明日还能上山来吗?”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明日陈某就不在山上了。” 陈长生伸出手来,将那一篇抄录好的气血法门递给了童知唤,说道:“这是气血之法,若是不懂,往后可来山上找玄黄观主,他会教你如何运气。” “谢过先生。” 童知唤双手接过,然后问道:“先生之后打算去哪?” 陈长生和煦一笑,说道:“很远的地方。” 第五十五章:有此一剑,百年不腐 童知唤走在下山的台阶上。 在那拐角处时,他回头看向了那道观门口站着的青衫先生。 他抿了抿唇,想要说些什么。 陈长生对他微微点头,没有言语。 童知唤踌躇片刻,开口道:“先生!” 陈长生微微一顿,问道:“嗯?” 童知唤鼓足了勇气,开口道:“我算是先生的弟子吗?” 陈长生没有回答,说道:“下山去吧。” 童知唤听后沉默良久,他低下头来,道了一句。 “知唤明白了。” 说罢,他最后看了一眼先生,接着便迈步下了山去。 他明白,这一下山,或许很久都见不到先生了,他喜欢这位先生,没有架子,性格和善,话语之间也尽是道理。 玄黄从观中走了出来,来到先生的身旁。 玄黄问道:“先生似乎赠了他一本书?” 陈长生点头道:“杂书而已。” 说罢,先生便回身走进了道观里。 玄黄则是心中在想着陈先生的回答。 杂书? 他反正是不信的。 若是那书中有字,那或许真就是一本杂书。 但若是书中无字,那就不得了。 …… 童知唤在山下见到了等待许久的阿爹阿娘。 童才正与妻子俞氏见到儿子从山上走下来后连忙迎了上去。 “知唤,知唤。” “阿娘……” 童知唤的神情有些沮丧。 童才正见此情况心中顿感不妙,问道:“可是惹了先生不悦?” 童知唤摇了摇头,说道:“不曾。” “那是……” “先生他……” 童知唤想了一下,说道:“先生他虽然教了我一些东西,但没有收我作弟子……” 童才正听到这话不禁一顿,他心中叹了一声,却也没指责什么,上前去拍了拍知唤的肩膀。 “先生乃是仙人下凡,想做先生的弟子本就不易,先生肯留你在山上,已是你的福气,不要妄自菲薄。” “阿爹……” 童知唤张了张口,低下头道:“我知道了。” 俞氏宠溺的摸了摸知唤的头,问道:“先生都教了你些什么?” “先生讲了阴阳五行,还有武者行针……” 童知唤将昨夜先生说起的东西概括了一下,告诉了阿爹阿娘。 童才正听后亦是有些震骇,呢喃道:“以气行针?” 他行医这么多年,却从未听闻过这样的行医方式。 但童才正转念一想,结合所知的针法医理,猛然间发现这似乎是可行的。 童知唤又开口道:“先生还给了我一本书……” “书?” 童才正顿了一下,问道:“能给爹爹看看吗?” 童知唤有些不解,说道:“阿爹想看就看呗。” 他将怀中的书本取出,递给了阿爹。 童才正接过手中,翻开一看,却是什么字都没有。 “没有字?”童才正愣道。 童知唤解释道:“起初的时候,孩儿翻开这本书里面也没有字,但是后来再翻开的时候,里面就有了字,是一本关于药理的书。” 童知唤从阿爹手中拿过书来,一翻开却是愣了一下。 童才正问道:“怎么了?” “不对……” 童知唤张了张口,继续往下翻页,他猛然间一怔,说道:“不一样了,不一样了。”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都有些不解。 俞氏便开口问道:“什么不一样了?” 童知唤抬起头,一脸惊骇道:“昨夜这本书里明明写的是药理,但是今天就变成了药方,阿爹阿娘,你们看这,这一页昨天明明写的是茯苓的药效,今天就变成了驱寒的针法!” 童才正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但见童知唤那眼中的惊愕尤为真切,也明白知唤定然是没说假话。 而在童才正跟俞氏的眼中,那本书上,却是一个字都没有。 俞氏看向夫君,似乎是在询问。 童才正似乎明白了其中的道理,对童知唤说道:“知唤,阿爹阿娘看不到书里的东西,你要切记,先生给你的书,定然不是凡物,这本书万万不可遗落,更不可交予外人,明白了吗!” 童知唤顿了一下,他觉得阿爹定然是看出了些什么。 “阿爹,孩儿知道了。” 童才正点了点头,将那本书合上,放进童知唤的怀中细心收好。 “先生可还在山上?”童才正问道。 童知唤顿了一下,说道:“应该还在吧,临走时先生说,或许我明天再去观里,就见不到先生了,先生他说要去很远的地方。” “这样吗……” 童才正听后收回了目光,说道:“先生应当是不想多被打扰,我们也别再上山去了。” 童知唤看着怀中抱着的书,他心中有种说不出来的惆怅。 一家三口走向了回坊的道路。 在那流云观,观门口。 玄黄见那山下的三道身影,随即便收回了目光,看向了那远处的薄雾。 “无量天尊……” 缘之一字,当真妙不可言。 就如陈先生所说,此番,便是一场缘法。 玄黄转头看向观内。 他看着桃树下坐着看书的陈先生,开口道:“先生是不是要走了?” 陈长生抬起头来,点头道:“应该吧。” 他感觉到自己又要死了。 上一次活了三天,这一次活了五天,诅咒在一点一点的淡去,能多活两天,陈长生已经很知足了。 玄黄点头道:“下次见,仍是三年之后吗?” 陈长生点头道:“不错。” 玄黄看着先生,忽的道了一句:“不知下次先生再来,贫道还能否见到先生。” 陈长生听到这话心中微顿,他看着玄黄,没有再接话。 玄黄见先生的目光,顿时也明白了过来。 应当是见不到了。 玄黄却没有沮丧,脸上却是露出了些许欣慰之色。 虽说没有像师父他老人家那样长寿,但活到这般岁数他也知足了,至少在临死之前,他见到了流云观逐渐昌盛,有先生在,他也不再担心断了传承。 他知足了。 陈长生不禁摇头一叹,开口道:“若有长生仙路,你走或不走?” 玄黄和煦一笑,反问道:“先生,玄黄何时求过长生?” 陈长生听后先是一顿,回过神来后微微点头。 他看向了面前的道观,思索片刻之后抬起手来一招。 “嗡。” 书阁内的仙剑落入先生手中。 陈长生抬手挑起一抹剑花。 刹那之间,一阵微风吹动了玄黄的双眸。 他闭上了双眸,等到他再一睁眼,却是顿在了原地。 原本破旧的道观变的焕然如新,屋檐台阶上的青苔也尽数不见,残破的屋瓦也被补齐,似有一道金光环绕观中,带着些许神韵。 “有此一剑,可保流云观百年不腐。” 玄黄长舒了一口气,低下头来。 “多谢先生。” 第五十六章:想吃桃子 日落之际。 后山忙碌着给园子施肥的玄黄放下了手里的事情,当他回到道观的时候,再看向那桃树下。 先生的身影已然不在,书阁里亦是平静如常。 玄黄明白,先生应该是走了。 其实按理来说,应该送一送先生的,但是他自己却不乐意,在玄黄看来,无声无息的走免得感伤,毕竟这是最后一次了…… 玄黄长舒了一口气,来到了桃树下的石桌前坐了下来。 他的面前是不染杂尘的道观,头顶是硕果累累的桃树,院子内的井中没有一丝波动,落叶都没有了…… 他看着这一切,脸上露出了欣慰之色。 流云观,一日比一日好了…… 这是他这个‘蠢人’一直以来所期盼的。 玄黄回过神来,长舒了一口气,但当他一转头,却是忽的一愣。 “先生的佩剑?” 玄黄愣了一下,只见那桃树下正插着一柄剑,那柄剑安详的立在哪里,显得那样‘平平无奇’。 “先生怎么连佩剑都忘记拿了……” 玄黄走上前去,将那柄剑拾了起来,他看不透这柄剑的神韵,但他明白先生的佩剑定然是不简单。 他又想起了之前先生在院中挑起的那一抹剑花,是如此的惊艳众生。 他将佩剑收了起来,想着先生想起佩剑应该还会回来拿。 但谁料那山涧的蝉鸣声逐渐淡去,入了秋后,先生竟然都没有回来拿剑。 玄黄这时也明白了,先生大概是不会回来了。 本以为道观会就此沉寂。 玄黄也打算在这无数不多的日子里歇一歇,但谁曾料先生走后,那童家小郎君时常上山来,询问他有关武学运气的事。 因为童小郎君的到来,道观也多了几分生气,玄黄的脸上也多出了几分笑意。 让玄黄感到有些惊讶的,童知唤已至及冠,早已过了练武的年纪,但在武学一道上,悟性却是一点不差,虽然说速度慢了一些,但许多问题都是一点就通。 玄黄转念一想便也清楚了过来,毕竟先生的眼光从来都不差。 “道长,我学武真的很有天赋吗?”童知唤有些好奇。 “天赋上佳。” 玄黄接着说道:“可惜你进门太晚了,要不然照你这个岁数,估计也能成为这江湖中一等一的高手。” 童知唤摇了摇头,说道:“可是道长,我学武是为了能运气行医救人,不是混江湖啊。” 玄黄却是摇头说道:“入此江湖门,必受江湖苦,你往后要走的路还很长呢。” 童知唤听的似懂非懂的,再追问下去玄黄道长却也没说了,后来回家之后他就去问阿爹,阿爹听后似乎很平静,像是早就料到一般,但一样也没跟他解释是什么意思,只说道长所言不差。 只有他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也怪不得别人,先生曾经就说过,他是赤子之心,总是要比别人笨一些,虽然他也不知道赤子之心是什么意思,但先生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自那往后,童知唤便经常到山上来,有时候甚至会留在山上歇息。 玄黄慢慢的也适应了他的存在,将童知唤当做是弟子来传授。 在先生走后的一个冬天里。 童知唤就曾说起想拜道长为师,但却被拒绝了。 那时候玄黄道长告诉他说道:“陈先生曾教过你,贫道没有资格做你的师父,但你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来问贫道,贫道自当倾囊相授。” 童知唤是郁闷的,说道:“可是先生没收我当徒弟。” “没收也不行。”玄黄说道。 童知唤只得一叹,便再也没提这件事。 他照往常一般,每三日上一趟山来,跟玄黄道长学运气,在山下的时候,他便整日温读医术。 先生给他的那本书,他到如今都还没有看完。 那可不单单是一本书。 每当他看正本的内容之后,书上的字就会变,变成另一本书。 有时候是药理,有时候是针法,有时候又是药方,书上的许多内容,都是他不曾见过,包括很多的疑难杂症在其中都有记述。 这也让童知唤的医术在短时间内突飞猛进。 于是乎在第二年的春天。 阿爹便开始让他上手为病人诊脉。 效果出奇的好,有时候阿爹治不了的病,童知唤却知道怎么治,一来二去,小神医的名头便在坊间传开了。 后来又有一些疑难杂症的病患上门求医,童知唤也多了许多学习的机会,慢慢积累经验,逐渐有了成效。 不止是秋月坊,甚至连隔壁的几个坊镇都陆陆续续在说起这位童小神医。 这一日,童知唤照例去了流云观。 他手里提着一包药,这些是给道长带的,一些滋养的药。 “咳咳咳……” 自开年起,玄黄的咳嗽便越发厉害了,甚至许多时候咳一场都好像要了他半条命一般。 玄黄虚弱的说道:“贫道其实早就清楚自己时日不多了,你也别再贫道身上浪费这些药材了。” “这药材不值几个钱的,道长你别心疼钱,赶紧喝了……” “唉……” 童知唤见他亲口喝下之后才算罢休。 一年三百多天,这药几乎都没有断过,也是因为童知唤,玄黄至少多了半年之久。 但在第二年入秋之际,一场冷风断绝了这一切。 这秋风来的猛烈。 玄黄不慎被这冷风吹了一道之后便病倒在了床上。 当童知唤再到山上来的时候,玄黄道长已经奄奄一息了。 “知唤……” 玄黄躺在床上,他的面容枯瘦,双目无神,已然到了尽头。 “道长!道长!” 童知唤有些慌乱,说道:“道长你等着,我这就下山去拿药,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 玄黄伸出虚脱的手拦住了他。 “咳咳……” 他开口说道:“贫道…有话……跟你说。” 童知唤双眸泛红,眼泪止不住的往外流,除却先生以外,道长便是教他最多的人。 他其实早就想到会有这一天到来,只是不敢去面对罢了。 以至于到此刻才泣不成声。 “往后行医,切记,最好不要……” “不要分文不取,但也不要,漫天要价……” 童知唤红着眼点头道:“我记着了,我记着了。” 玄黄轻轻点头,接着脸上却是露出释然的笑意。 “贫道还想……” 童知唤凑到道长嘴边,问道:“想什么?” 玄黄说话近乎是用尽全力。 “想吃……” “桃。” 童知唤听后连忙起身,焦急道:“我这就去买,这就去,道长你等着我,等着我!” 他起身冲出了门。 但一转头,却是顿在了原地。 入秋之际,那流云观中的桃树不知为何竟结出了一颗桃子。 是在玄黄道长说出那句话时,便结出的桃子。 “沙沙。” 童知唤走上前去,那桃树摇晃了一下,上面的桃子不偏不倚,落在了童知唤的手中。 童知唤心中大震,才可却没心思管这些,拿着桃子走进了屋去。 童知唤用手挖下一块桃肉,送到了玄黄的口中。 “道长……” 玄黄下巴微动,他闭着双眸,却仍能看到他脸上的满足之色。 微风吹过…… 吹起了七十余年的回忆。 这是他曾经最想吃的东西,到如今一样也是如此。 他的气息断绝,再无遗憾。 “道长!!” 童知唤泣不成声,瘫在了那床前,哭的像一个十余岁的孩童。 第五十七章:冬日院中现佳人 流云观第二代观主玄黄仙逝。 流云观的后山有多出了一座小山包,按照观主的生前吩咐的,一切从简,就葬在流云观后山老观主下方一寸处。 童知唤在那墓前跪了两天,不多不少,只因道长并未收他当弟子,再多跪一日,就是乱了规矩。 这件事埋在他的心地,久久难以忘怀。 对他而言,玄黄道长是如先生一样尊敬的存在,先生指路,道长引路,才有了他这前本生,还有这一身医术。 但这也是最让他难过的事,就如他跪在道长坟前说的那句话: “我治的了疑难杂症,救得了旁人救不了的人,但唯独救不回道长……” 这是医者的无奈,也是这千千万万人的无奈。 生老病死,已是人间常态。 在处理完道长的所有后事之后,童知唤便很少再会同济堂了,索性搬到了山上。 他想再在山上待些时日,因为这里是道长平生惦记的最久的地方。 自那往后,便有不少寻医的人上山求药。 本该沉寂的流云观也再次热闹了起来。 但同时也有了规矩。 非疑难杂症不治,号脉不收分文但需在观中敬香三柱,也是因为这一点,流云观至此香火不绝,青烟不止。 这是童知唤认为唯一能报答道长的事了。 而在这两年里,童知唤潜心学医,再加上先生曾经给他的书,在医术一道更是突飞猛进。 直到有一天,他发现…… 先生当初给他的那本书上再也没了字迹,再怎么翻,都没了字。 这时候童知唤也反应了过来。 这本书…… 他看完了! 童知唤没有细数过到底看了有多少本,大概估算了一下,少说有四百余本…… 光是看完,他就花费了将近两年的时间。 那一刻,童知唤感到了一种那以言喻的畅快。 他站在了道观的门口,见那山峦之间云霭飘然,反复看了许久。 于是在第二天的时候。 童知唤去后山祭拜了一下玄黄道长,锁上了流云观的观门后,便下山去了。 至此,流云观便才算是真的空了下来。 …… 春来夏往,秋去冬来。 上山的台阶上慢慢长出了青苔,杂草生长出来,覆盖了阶梯。 流云观中也不再有香火飘起。 那观门紧锁着,也从未再有人打开过。 …… 天顺二十六年冬,腊月初九。 天降大雪。 坊里坊外皆被覆盖上了一层白茫,不过比起多年前的那场雪,还是稍差了些许,山上的树木被大雪掩盖。 道观的屋顶也积上了一层厚厚的雪。 院内的桃树早在秋日里便落光了叶子,如今光秃秃的,看着少了几分美意。 世间一片寂静。 然而那观中却又异动。 在那桃树下,忽的有一道女子身影浮现,只见其身着粉白长衣,不着粉黛,有着一种说不上来的淡雅。 她打量了一眼观中的院子。 地上的积雪很厚,观中也尽是灰尘。 她想了一下,去到后院,找到了扫帚,开始打理起了道观。 观门上的门锁依旧锁着。 而那观中,却有声音传出,没人知晓这女子从何处来,但在那一场雪后,观中便极少会有不干净的时候。 过了几日后,积雪逐渐淡去。 院中的女子从书阁里拿出了几本书看了起来。 她的坐姿就如当初的先生一般,抱着本书,什么也不顾,只在乎书里写的是什么。 但那女子似乎有些不太聪明的样子。 她坐在桃树下挠了挠头,皱着眉头嘀咕:“为什么先生看的懂,我就看不懂?” 但就算看不懂,她还是要看。 其实她就是单纯好奇罢了,根本不在乎能不能看懂。 谁料这一看,就从春日看到了槐序。 桃树上的桃花盛开,映衬着树下的女子,美不胜收,仿佛那女子就是桃花所化一般,别样美丽。 “啪嗒……” 看书的女子顿了一下,转头看向道观门口。 那是门锁开动的声音。 她放下了手中的书,看向来观门口。 “咯吱。” 童知唤推开了道观的大门。 外出一年之久,他的面貌也发生了极大的改变,当初还有些稚嫩的他,如今脸上也长出了胡子,双眸之中也多出了些许沧桑。 当他看到道观内的景象的时候,却是忽的一愣。 他见道观内一切整洁如新,院内没有落叶,屋檐上没有灰尘,一片祥和之色,似乎与他当初走时一般模样。 童知唤皱起了眉头,“莫非有人来过?” 他开始在观中寻找起来。 而那女子就站在桃树下,但童知唤却好像根本看不见一般,在观中寻找着。 不止是屋檐跟院子,就连观中的神像与后院的亭子里也是一尘不染的。 这就让童知唤有些纳闷了。 当他来到桃树下的时候,却见那桌上放着一本书。 “这本书怎么会在这?” 童知唤皱起了眉头,再次打量了一下四周。 却是什么人都没看到。 然而那女子就站在他身旁,他却什么都看不见。 “呆子。”她捂嘴轻笑,童知唤一样也听不到他的声音。 童知唤将那本书拿起,放回了书阁。 随后便来到他以往的那间屋子,躺下就睡了起来。 连番赶路已经让他身心俱疲,这一觉就睡了个昏天黑地。 总算可以休息一下了。 道长曾言,先生会在五六月交替之时归来。 他这次回来,也是为了见先生。 …… 隔日一早。 童知唤醒了过来,他从井中打了桶水洗漱,梳洗完后便打算在桃树下书写医谱。 但刚坐下他就发现有些不对劲了。 “这本书怎么又到这来了?” 昨天放回书阁的那本书,再次出现在了桌前。 这可把童知唤吓了一跳。 他明白这不可能是他记差了,定是有什么人在搞鬼。 “呆子。” 桃树上坐着晃着双腿的女子笑着取笑了一句,她看着童知唤,越发觉得他有趣了起来。 当然,她也只敢悄悄取笑而已。 反正童知唤也看不见她,更听不到她说话。 谁料再过片刻她就笑不出来了。 童知唤走进了道观里,将那神像手中握着的那柄剑取了下来。 “何方妖魔胆敢在此地放肆!” “还不出来!” 童知唤目光锐利,扫视着院内。 那柄剑似有一股肃杀之气弥漫开来。 树上坐着的女子顿时脸色大变,顿感不妙! 第五十八章:你才是妖魔呢! 童知唤手里拿着的那柄剑,可是当初先生的佩剑。 剑随先生,沾染先生道韵,后被玄黄道长放于神像手中,沾染香火,如今已有威能。 童知唤有赤子之心,身为医者救济天下,故有功德在身,又曾与先生亲近,故而他一拔剑,那柄剑便听他使唤了。 道韵威能一出。 桃树上的女子顿时就显露出了身形。 童知唤的目光一凝,见到了树上的女子,他心道一声果然,接着就要出剑。 “呆子!” 女子连忙开口,说道:“我当初还给过你桃子吃呢,你现在拿剑对着我?” 童知唤出剑的手停了一下。 他皱起了眉头,问道:“你是何方妖魔?” “你才是妖魔呢!你全家都是妖魔!” 那位姑娘大骂了一句。 瞧着她气鼓鼓的样子,反倒不像是在发狠,而是有些许可爱。 童知唤一时有些愣神,但却是忽然反应了过来。 “你是……” “你是院中桃树所化?” 姑娘嗔怪道:“观里有先生佩剑,哪里有妖怪敢进来!” 这位姑娘正是那桃树精华所化。 似妖非妖,而是一种类似于灵体一般的存在。 也是因为得先生那一缕发丝相助,故而才能在这几年之间就能开智醒灵,得以显露在世人眼前。 这可闹了个大笑话。 童知唤又是一阵赔礼道歉,姑娘也不小气,没跟童知唤计较。 再者说,她之前也还取笑过童知唤,反倒把她弄的有些不好意思。 “姑娘怎么称呼?”童知唤小心问道。 姑娘摇了摇头,说道:“我还没有名字呢。” 童知唤听后道:“没有名字?那童某怎么称呼你?” “就喊姑娘吧。” 姑娘说道:“等先生回来了,先生会给我取名字的。” 童知唤点头知晓,本想再说些什么。 但却是觉得有些无措。 姑娘虽不是人,但却生的尤为好看,眉眼桃花,面容清秀,身上还有一阵淡淡的桃花香气。 这让从来不近女色童知唤顿时感到有些不太自在。 姑娘见童知唤有些不对劲,皱起眉头一直盯着他看。 童知唤更不敢看了,连忙收回了目光。 “咳咳……” 他咳嗽了一声,说道:“姑娘为何盯着我看?” 姑娘反应了过来,开口道:“你该不会是害羞吧?” 童知唤话语一顿,他不曾想到这姑娘会这般直白,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姑娘捂嘴笑道:“还真是害羞啊。” 童知唤连说道:“姑娘莫要瞎说,童某只不过是…只不过是连番劳顿,睡眠不足,故而有些胸闷气短,喘不上气罢了。” 姑娘嚯了一声,抱起手道:“你现在浑身气血充盈,眉目间也并无疲惫之色,你就是脸红害羞了,还想骗我。” 童知唤没想到骗不过她,一时间更慌了。 “童某,童某……” 姑娘看着他手足无措的样子不由捂嘴一笑,说道:“好了好了,我也不是故意取笑你。” “你啊你,都出去一年多了,回来也没个长进,见了姑娘就害羞,你这怎么行医治病啊。” 说罢,她抬起手来。 在那桃树上轻轻一点。 眨眼之间,只见一颗桃子在那桃树的枝丫上结了出来。 桃子落下,落入姑娘的手中。 “来,我请你吃桃。” 童知唤看着她递给来的桃子,他顿时一愣。 这一刻,他才算是看清了姑娘的面容。 姑娘见他发愣,于是便说道:“拿着啊。” 童知唤接过了姑娘手里的桃子。 他看着这颗桃子,脸上也露出了几分笑意。 “这才对嘛。” 姑娘笑道:“放轻松点,我既不是妖怪也算不得是人,没必要那么害怕。” 童知唤微微点头,接着便吃起了桃子。 但还是有些不敢看她。 大概是受不了这样的撩拨吧。 想来也是,如今这世道下的姑娘,哪一个不是闺中女子,怎会像这般嘴直心快。 童知唤说道:“姑娘方才问我怎么行医治病,其实童某极少给闺中女子医治,更别说……” “更别说什么?” 那双桃花眸子看着童知唤。 童知唤的眼神再次躲闪,声音都小了些许,说道:“更别说像姑娘你这样好看的女子……” 姑娘愣了一下,随即却是噗嗤笑了出来。 “噗。” 姑娘的手拍在桌子上,笑道:“你这一年都是去的什么地方,世上女子千万,好看的多了去了,难不成就没有比我好看的?” 童知唤低着头思索了一下,回答道:“没有。” 他也是实话实说,虽说他见识了不少,但是能比的过面前这位姑娘的,还真没有。 姑娘愣了一下,说道:“真的?” “童某说的是实话。” “那就不知道了,我也没去看过。” 童知唤认真道:“真的。” 姑娘见他这般认真的样子,和煦一笑,点头道:“知道了,知道了。” 童知唤点头道了一字:“嗯。” 姑娘打了个哈切,似乎是有些疲意,随即说道:“呆子,不跟你说了,我歇息去了。” 姑娘道了一句,接着她的身形便在童知唤的身前慢慢淡去。 童知唤愣了一下,问道:“为什么喊我呆子啊?” 姑娘似乎是懒得回答她,隐去身形之后,便再没了答复。 童知唤看向面前的桃树,他张了张口,却也没说出口来。 好在她是走了,不然他今天连事都做不了。 他舒了口气,随即便拿出了笔墨纸砚,提笔开始写字。 这次回来,也不仅是为了见先生,闲下来的时日,他打算将去年一年所见过的疑难杂症全都整理出来,免得往后忘了。 他静下心来,慢慢回忆了起来。 静心做事的时间过的极快,一眨眼见那太阳便从头顶西移,逐渐落至山头。 “桂枝六钱,芍药……” 童知唤口中嘀咕着。 却忽有一道声音自身后传来。 “桂枝汤讲究多少桂枝就要多少芍药,但这其实只是民间的说话,若是将桂枝加量的话,治疗风寒杂症的效果会更好,这一点先生给你的那本书上有写。” 童知唤愣了一下,回头一看,只见那位姑娘正站在他身后看着他。 童知唤眨眼道:“姑娘怎么会知道……” 姑娘说道:“你以前可是经常坐在这里看书的,我无聊也看了一些,就记下了。” 童知唤没有怀疑姑娘的话,他不禁觉得有些惭愧,因为那本书里的许多内容,好多细节他都给忘了…… 第五十九章:仙剑异动,先生归来 “还有此处,若用麒麟片功效也会翻倍,不仅是这里,还有……” 姑娘一连指出了他好几处能够更进的地方。 童知唤听的有些发愣。 他开的这些药方,错是没错,但经过姑娘这么一改,药效至少能上涨两成甚至是五成。 “看我干什么?” 姑娘眨了眨眼,说道:“改啊!” “哦哦哦……” 童知唤回过神来,连忙答应了一声,低下头就开始改起了药方。 姑娘瘪了瘪嘴,说道:“呆子。” 童知唤挠了挠头,这次倒也没反驳什么,他竟是真觉得像个呆子。 童知唤改完姑娘方才说的地方,继而又开口道:“姑娘可否再帮童某看看之前的药方?” 姑娘摇了摇头,说道:“我要看书。” 童知唤听后有些焦急,于是便开口道:“姑娘帮我改了,之后姑娘看书我念给你听,怎么样?” 姑娘看了他一眼,说道:“你怎么给我念?” 童知唤心中一顿,忽然反应了过来。 是啊。 平日里姑娘看的书曾是先生留下的,他又怎么可能看的到上面的字。 童知唤张了张口,却又想不到什么法子,一时间脸上竟流露出几分无措。 姑娘见他这模样不由得噗嗤一笑。 童知唤微微一愣,看着姑娘笑的满面桃花,目光也不由得有些呆滞。 他鬼使神差的道了一句:“有人说过姑娘你笑起来很好看吗?” 可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此番话语若是落入女子耳中,那与登徒子有何区别。 童知唤正要改口,却听那姑娘说道:“第一个人跟我说话的人就是你,以前没人说过,你说了那不就有了吗。” 童知唤手握着笔,那只手顿在半空中,他忽的面庞有些发红,心跳也快了许多。 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低下了头来。 姑娘捂嘴一笑,说道:“呆子。” 童知唤不敢出声,红着脸低头。 他着实被这位姑娘的大胆给吓坏了,这大概也是他觉得最失态的一次。 童知唤有些想不明白,明明自己不是这样的,怎会在这姑娘面前这么不禁逗。 往后的日子,可怎么办才好啊…… 而那位姑娘则是越发觉得童知唤有趣,每每见他都要逗他一翻,逗得他脸红了才算满意。 就不像是个好姑娘。 . . 五月二十七。 夏至过后,天气越发炎热起来,山涧之中慢慢有蝉鸣声响起。 道观里升起了袅袅青烟。 二十七宜沐浴,上香,为此童知唤起了个大早,打扫了一遍道观后便将道观四处神像都上了三炷香。 他跪在观中,看了一眼那真武神像手中拿着的剑。 上次借了这把剑后,他便原模原样的放了回去。 “先生应该快来了吧……” 童知唤这样想着,道长当初说的,应该不会有什么差错。 正想着,却忽听一声剑鸣声响起。 “嗡。” 童知唤愣了一下,抬起头来再次看向了真武神像手中握着的剑。 只见那柄剑轻微颤抖着,同时发出微弱的剑鸣声。 “这是……” 童知唤起初有些疑惑,但随即便反应了过来。 “是先生要回来了。” 姑娘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身后,接着说道:“剑中有灵,故先生将至之时自有剑鸣。” 童知唤顿了一下,连忙起身,问道:“可是先生也还没到啊。” 姑娘白了他一眼,说道:“呆子,先生过来不要时间吗,去观门口等着就是了。” “哦哦。” 童知唤答应了一声,接着便与姑娘去往观门口等候了起来。 …… 陈长生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筋骨。 他掐指一算,口中念叨道:“才五月二十七,竟比上次早了五天。” 陈长生心情大好,死后又炼了三年神,如今也不知道是什么境界了,但此次提早醒来,也意味着他又能多活几天了。 “不错不错。” 陈长生笑了一下,挥了挥袖子后便顺着官道往前走去。 来到秋月坊后依旧是打酒。 这一次来,陈长生却是看到了一些不一样的景象。 当初略显老旧的西桥酒肆如今竟已化作了一家酒楼,紫红油漆在阳光的照应下鲜亮泛光,紫檀的招牌更惹眼。 酒楼里人声嘈杂,小二正忙活着上菜上酒,而掌柜则是紧皱着眉头坐在柜里码着算盘。 “酒来喽,客官您喝好!” 小二吆喝着,随即又匆忙的跑去后厨催菜,忙的不可开交。 陈长生迈步走进了酒楼之中。 正上完菜的小二连忙迎了上来,见这位先生器宇不凡,更不敢怠慢了,开口道:“先生请到楼上坐。” 陈长生摆手道:“不用,我找你们家掌柜。” 小二听后便引着陈长生来到了柜台。 “掌柜的,有位先生找。” 算着算盘的小六抬起头来。 因算账算的头疼的他猛的站起了身来,其余的一切全都抛之脑后。 “陈先生……” 陈长生和煦一笑,将那葫芦放在了柜台上。 “打满。” …… 掌柜的账也不算了,甚至都不要小二去打酒,亲自拿着那葫芦去了后院。 小二都有些发蒙,搞不清楚状况。 楼上的某桌客人看着那身着青衫的先生随着酒楼掌柜去了后堂,随即便喊道:“小二。” “来了!” 小二走上楼去,只见喊他的那人身着一袭金镶锦衣,腰间别着一块玉佩,气宇轩昂,定然也是不凡。 “我问你,方才跟你们掌柜进去的那位是什么人?” 小二老实回答道:“客官,方才那位先生应该是我们掌柜的旧相识,只是小子在这待的不久,也不认得这位先生。” “不认得?”那人微微皱眉。 小二说道:“小子是真不认得。” 那人听后摆了摆手,说道:“没你的事了,去吧。” 小二答应了一声,心中不由得松了口气,接着便下了楼去。 同桌的另外一位问道:“明镜兄可是遇了熟人了?” 唐明镜摇头道:“我也是见那人气质不凡,所以才留心了一下而已,没想到这秋月坊中竟还有这样出尘之人。” “出尘?” 同行三人都有些疑惑。 唐明镜点头道:“对,就是出尘!”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觉得,方才那人不是凡间之人。 但转念一想,便又觉得是自己的错觉。 “不说了,喝酒。” 唐明镜说道:“常山兄交代下来的事我们还没去办呢,吃完这顿早点办完,我们也好早点回去。” “唉……” 同行之人叹了口气,说道:“若不是输了,我等又怎会跑到这儿来。” 第六十章:先生归山 “你倒也没忘记张老头说的话,如今将这酒楼开的有模有样的。” 小六却是叹了口气,说道:“只可惜掌柜的没能见到。” 或许旁人夸他,他也就应了。 但在这位先生面前,他可是一点都不敢应。 陈长生听他这样说,不由得说道:“常言道逝去之人有在天之灵,说不定此刻他正看着呢。” 小六点了点头,答应道:“若是掌柜的能看见,那自然是最好。” “嗯。” 陈长生将葫芦递了过去。 小六解开了那一坛秋月酿的封纸,酒香味扑鼻而来。 “这一次要多打一些。”陈长生说道。 小六说道:“那我再给先生找个酒囊来。” 陈长生却是摇头道:“不用,把这葫芦装满就是了。” 小六听后有些不解,但还是照做了起来。 但打着打着,他就明白先生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往年先生来打酒。 这葫芦,只需三瓢便能打满。 可他现在都打到第五瓢了,结果这葫芦居然还没有满。 这可把小六吓了一跳,手都有些抖了起来。 ‘难怪……’ 难怪先生只说打满就是了。 小六心中长叹,虽说掌柜的从未说起陈先生的来历,但他隐约间早就猜到了些许。 自打那一次先生用一碗酒治好了老掌柜的腿疾之后,他便有些明悟了。 如今看来,他所认为的也没跑了。 足足打了九瓢之后,那葫芦总算是打满了。 小六也不由得松了口气,抬头道:“陈先生,打满了。” 陈长生点了点头,接着拿出银子付钱。 但这个时候他才忽的想起来。 他的银子,早早的就花完了! 当初找那铁匠买了一把剑后,兜里早就空了。 陈长生一时有些无奈,他抬起头看向小六道:“陈某出门时忘带了银子,此次就先欠着,你看这样可好?” 小六听后有些惶恐,连忙开口道:“先生这是做什么,小六又怎敢收先生的酒钱,先生您也说老掌柜正在天上看着呢,先生没酒喝了尽管来打就是了,若是先生,酒,定然是管够的。” 陈长生听后有些不好意思。 他就没有白吃白喝的习惯,而且看小六这样子,如果欠在这里的话,说不定就没机会还了。 陈长生叹了口气,笑道:“你啊你…没张老头实在。” 小六笑了一下,说道:“别的都好说,先生要给钱的话那就可不行。” 陈长生无奈一笑,想了一下后说道:“陈某不白喝,你不收钱,那陈某便给你提一副字,你看如何?” “提字?”小六愣了一下。 陈长生说道:“借笔墨一用。” 小六这次倒是没拒绝,连忙去拿来了笔墨。 没过片刻,小六便将那笔墨纸砚全都拿来。 陈长生想了一下,接着提笔写道。 【酒是人间禄,可少不可无,三杯通大道,一斗合自然。】 陈长生收笔道:“陈某不善诗词,一首打油诗,写的不好,凑合看看吧。” 小六却不在意,而是说道:“先生所写又怎会差。” 陈长生也没有说谦虚,这诗写的不好,那是真的不好,韵脚什么的都没压上,纯粹就是写着玩的。 陈长生笑道:“若是你不觉得丑,可以将这首打油诗挂在酒楼里。” 小六笑道:“那得挂在个显眼的地方才行。” 当然这诗虽然写的不好,但可不是说就没用了。 有这首打油诗在,但凡是在酒楼里喝酒的人,都会觉得杯中之酒更加香醇,滋味也会更加饱满。 就拿这诗,抵酒钱了。 先生不明说,小六也不清楚这首打油诗有多大的分量,但依旧是如获至宝一般,小心翼翼的收好,打算晌午找人框好就将其挂在酒楼里。 “酒钱便拿这诗抵了吧,陈某就不打扰你做生意了。” “先生要走?” “去见见几位老朋友。” 见陈先生这样说,本打算留住先生的小六也只好作罢了。 小六将陈长生送至酒楼门口,道了一声告辞之后,目送着先生离去。 “先生慢行!” 小二走出门来,问道:“掌柜的,这位先生是什么人啊?以前怎么没听掌柜您说起过?” “这位先生……” 小六想了一下,却不知道该怎么跟小二解释,想了想后说道:“你只要知道下次见到这位先生的时候一定要毕恭毕敬的,但凡有一点怠慢,我扒了你的皮。” 小二听到这话吓了一跳。 看起来,这位先生来头不是一般的大啊! …… 陈长生离开酒楼之后便没有再在秋月坊停留。 他先是去坊外的一座山头上。 在张五弟的坟前,将那葫芦里三分之一的秋月酿倒在了坟前。 那坟立在那里,略微显得有些孤寂。 陈长生觉得不好,于是便伸手一点,在那坟前点缀上两棵小松,这样一来,便也没有觉得那样凄凉了。 他一句话都没有说,做完这些便转身离去了。 他一步一步下了山去,再去往那流云环绕之山。 上台的台阶上皆是青苔。 已经很久都没有人走这条路了。 陈长生见其上还有几个脚印,大概是最近有人来过。 “岁月无常……” 陈长生叹了口气,迈开步子往那山上走去。 每走过一个台阶,那台阶上的青苔与杂草便尽数消散而去,露出石板。 直到先生走完那所有台阶。 一路上的青苔与杂草全都消散不见,那山上的路,也显露在了世人的眼前。 而在那道观门口,童知唤与姑娘已经在此等候多时。 童知唤拱手低头,开口道:“童知唤恭迎先生回山!” 姑娘没有名字,只得道了一句:“恭迎先生回山!” 陈长生看了一眼童知唤,说道:“胡子都这么长了,我都快认不出来了。” 童知唤笑了一下,说道:“路走多了,难免沧桑些。” 陈长生微微点头,说道:“看起来这些年你的确去了许多地方。” 他的目光看向童知唤身旁站着的姑娘。 陈长生也没想到这桃树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成灵开智。 “历经数年悟得先天木气,故而开智成灵,虽有机缘在身,但你能做到这一点,亦是不易。” 陈长生接着说道:“你如今已能显露灵身,还是给自己取个名字吧,陈某取的,怪不好听的。” 姑娘眨了眨眼,说道:“还是先生赐我一个吧。” “真要我赐名?” “嗯。” “那就叫你桃儿吧。” 桃儿愣了一下,忽的反应了过来。 原来…… 先生之前并不是谦虚啊! 第六十一章:观中小憩风雨退避 童知唤望着庙中先生的身影,他张了张口,对身旁的桃儿细声说道:“先生还真是独具一格啊。” 桃儿白了他一眼,说道:“瞎说什么呢,先生取的名,就是最好的。” 童知唤点了点头,说道:“我可不是说先生取的名不好听,桃儿姑娘,挺好听的啊。” “呆子。” “姑娘怎么又说我啊。” 童知唤心中一叹,他也不明白为什么桃儿总喜欢喊他呆子。 …… 陈长生进了观中,抬手一招,真武神像手中握着的剑落入手中。 他翻转手中的剑,剑身微颤,似乎在表达着喜悦,大概是因为先生归来,所以会这般。 “陈某的头发就这么好用吗,连你都醒灵了……” 陈长生伸出手在剑身两寸处轻轻一弹。 剑身微颤,发出铮铮之声。 “如今剑中有灵,你也算得上是真正的仙剑了。” 听雨剑再次发出剑名,似乎是因为先生的夸赞从而显得有些兴奋。 陈长生收起了剑,他的脸上有些许喜色,但这份喜色却并未持续太久,不过片刻便化作了平日里的无喜无忧。 他转身去了道观的后山,穿过正堂后便来到了凉亭,再顺着一条小道往山上走了大概四十余步。 当初那座孤坟下方又多出了一个小山包。 碑前放着三颗桃子,还有三柱燃完的香,大概是童知唤这些日来祭拜过。 陈长生取下腰间的葫芦,揭开盖子后便开始倒酒。 晶莹的秋月酿洒在墓碑前,沁入土里。 陈长生心里明白,这样的祭奠其实并没有什么作用,但他依旧乐意去做这样的事,其实也只是为了宽慰一下自己的内心罢了。 至始至终,他都是人。 “你啊你……” 陈长生长叹一声,说道:“之前你告诉陈某说,能喝到陈某的酒是件幸事,如今可倒好,没喝上几次人就走了,这要陈某怎么说你才好。” “蠢的没边了。” 陈长生道了一句,他一直都这样说玄黄,但每次玄黄却都是傻笑着,这老道士修了一辈子的道,却没有一天是为自己而活着的。 童知唤和桃儿来到了先生的身后。 酒葫芦的酒去了一半,陈长生这才罢手。 陈长生问道:“他仙逝前可说过些什么?” 童知唤顿了一下,开口道:“道长他拢共只说过两句话,一句是叮嘱我的,另一句……” “是什么?”陈长生转过头问道。 童知唤说道:“道长说他想要吃桃。” 陈长生听到这话愣了一下,转瞬之间,脸色却又露出了一抹欣慰的笑容。 “那他吃到了吗?” “吃到了,桃儿姑娘给的。” 陈长生听后脸上流露出淡淡的笑意,说道:“那就好。” 这般看来,他也算是为自己活过。 这是玄黄这一辈子都很难说出的一句话。 人生在世,他从未要求过旁人什么。 师父给的桃儿他喜欢吃,但却总被师兄抢走,他心中不愿,但却一句话都不说。 半生贫苦,他亦没去求过荣华富贵,在他看来,糟糠五谷就是珍馐,满足至此。 先生在前,他亦未开口要过长生。 可就算如此,他依旧没能做到独善其身,因为他至始至终都是‘人’。 在他那儿,能说出‘想要’两个字,实在是太难了。 不过好在,最终还是说出来了。 这个不太聪明的老道士在临终之际,与自己得到了和解。 童知唤不曾了解过玄黄的平生,故而问道:“道长他应当是想吃桃的吧。” 陈长生点头笑道:“应该是吧。” 应该吧…… 陈长生转过头来,站在这山涧看向了远处的秋月坊。 他大概是不再留恋这人间了,早早的便走了。 陈长生不禁问自己,那这算是得道吗? 但随即便释然了。 ‘怎么不算呢?’ 修道修道,修的是身与心,身退心合,何尝不是得道。 …… 过了正午之后,天色变得阴沉起来。 细雨洒在山涧,朦胧之景似是升起了薄雾。 陈长生坐在正堂里,听着童知唤说着近些年的所见所得。 “途经一处叫做隆平坊的地方时遇到过一个病患,起初只是平常的眼疾,但过了两天之后双目开始变的红肿,眼里有血丝,双眼瞪出,观察几日只有……” “还有一例,是在一个叫做正棉坊的地方遇到的,那人患的是……” 童知唤一件一件的说着,同时也在翻着他这一路上的行医笔录。 “先生?” 童知唤顿了一下,却见先生撑着脑袋,似乎是睡着了的模样。 这让童知唤不禁一愣。 一旁的桃儿姑娘连忙拦住了他,嘘了一声后小声说道:“先生应当是睡着了。” 童知唤回过身来,点了点头后便不再念叨什么了。 他只当是先生赶路累了吧。 桃儿姑娘去了里屋给先生找来了一条毯子盖在了腿上。 外面是小雨哗啦,清爽之气进入观中,散发着些许活力。 桃儿姑娘与童知唤为了不打扰先生于是便去了一旁说话。 桃儿姑娘小声说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先生睡着。” “啊?” 童知唤顿道:“先生平时都不睡觉的吗?” 桃儿姑娘点头道:“以往先生在山上的时候,晚上都是在书阁里看书从未睡过,这还是头一次。” 童知唤听后心中不禁想到。 先生睡一觉,应当是一件多不容易的事。 应当是累了吧。 可是,先生也会累吗? 童知唤心中微顿,口中呢喃道:“原来天上仙人也会被琐事扰心……” 桃子姑娘点头道:“那可不,先生以前说过,仙字一旁伴着个人字,再厉害的仙也是人,既然是人那总是会累的嘛。” 童知唤说道:“我也不太懂,我只知道这样的先生一直都很让人觉得亲近。” 桃子姑娘也很认同这句话,点头道:“这倒是。” 雨越下越大,直到看不清观外山峦的全貌。 但就算如此大雨依旧过不了屋檐,大风也吹进不了观里。 童知唤心想。 大抵是因为先生在此,所以连这天上的风雨都得给避让三分。 童知唤却并不觉得意外,因为他觉得,这应当才是先生。 第六十二章:山外泼皮扰清净 先生难得有这样清闲的时候。 但谁料竟出了岔子。 “嘭嗒。” 道观的门从外面被撞开。 “快点快点!” “去里面!” 四个被大雨淋湿的人闯进了道观里,他们面色慌张,被大雨淋了满身显得尤为狼狈。 正在正堂里写字的童知唤眉头一皱。 抬起头看了过去。 坐在一旁睡着的陈先生也被这道响声惊醒了过来。 一旁的桃儿姑娘有些气恼。 她看向童知唤,童知唤一样气愤不已。 先生好不容易睡一觉,这几个人,真是…… “先生再休息一会吧,我来应付这四个泼皮。” 童知唤道了一句,接着便起身朝着那四人走去。 陈长生长舒了一口气,转头看向桃儿问道:“我睡了多久?” “先生才睡了三刻钟。” 桃儿的话语之中有些不悦,似乎是在为先生鸣不平。 陈长生和煦一笑,说道:“没事的,三刻钟足够了,反正睡不睡都是一样的。” 桃儿想要开口为先生辩解,但陈长生却是摆了摆手,打断了她开口。 那四人浑身湿漉,来到了道观中。 童知唤走上前去,说道:“几位,你们贸然闯入此地怕是不太好吧?” 唐明镜见此人话语极冲,他很快反应了过来,应当是他们几个打扰了这观里的主人家。 他转头看去,随即便看到一位先生坐在椅子上,腿上盖着一条毯子,似乎才醒的样子。 唐明镜正要开口致歉,而他同行的另外一人却是有些不痛快了,上前开口道:“你这人说话干什么这么冲呢,这么大雨,我们也是迫不得已才闯进来的,再说了,这里是不是道观吗,进来难不成还要得到同意吗?” “石元!”唐明镜出声喝止。 董石元却是不依不饶,说道:“明镜兄,本来就是啊,我又没说错什么。” 童知唤听到这话表面也没露出恼怒之色,而是说道:“我看你们四人穿的倒是体面,做事却是一点分寸都没有。” 他看着董石元,说道:“你们也知道这里是道观啊,那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这么冒失的闯进来,难道就不怕会冲撞观里的神仙吗?规矩何在?” 董石元就要开口,却被一旁的唐明镜拦了下来。 唐明镜上前拱手以礼,开口道:“兄台见谅,我等也是慌乱之下才闯进来的,扰了道观安宁实属不该,但如今这么大的雨也没办法再寻他所,兄台可否允许我们在这待一会,雨小一些了我们立刻就走。” 童知唤见此人话语中带着歉意,心中的恼怒也淡下去些许,但开口却是说道:“你还算懂点道理。” 这时先生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陈长生开口道:“如果是避雨,那让他们避就是了。” 先生的话童知唤当然是要听的。 但童知唤却也不想让他们四个这么好过。 “我家先生脾气不为难你们,但是童某可没有这么好说话,先生好不容易睡一觉,却被你们几个给吵醒了,真是……” 童知唤看向唐明镜说道:“你还算好,留在观里就是了,至于另外三位,观门口围墙下有三寸地界可避防风雨,那里比较适合你们。” 唐明镜一时有些尴尬,说道:“兄台,这……” 董石元摆手道:“明镜兄不必多说了,既是不欢迎,我等不留就是了,观门口就观门口,在这我还免受这晦气,君子从不寄人篱下。” 董石元冷哼一声,接着便转身去了观外,而另外两人对视一眼,也随着董石元往观外走去。 唐明镜一时有些无奈,不禁摇头。 当那三人出去之后,童知唤的脸色也变得好了许多。 他对唐明镜说道:“进来坐吧。” 唐明镜无奈一笑,点头道:“多谢兄台。” 童知唤回了正堂。 陈长生看向他,无奈笑道:“何必为难他们三人呢。” 童知唤开口道:“先生脾气好,所以不跟他们计较,但他们贸然闯入叨扰了先生在先,话语之间尽是傲气,虽说天下敬重读书人,但童某可不惯着。” “一个个以为多读了两本书就不得了,再说了,先生你也说只是让他们避雨,观里是避雨,观外围墙下一样也是避雨,先生要是觉得知唤做错了,先生罚我就是了。” 童知唤接着说道:“我就是见不得先生吃亏。” 陈长生笑了笑,却也没有因此怪罪他,而是说道:“你啊,尽耍些小聪明。” 一旁站着的桃儿却是对童知唤笑颜相对,她反正是觉得童知唤没错。 她也讨厌这些冒失还不知错的人。 唐明镜上前拜见,拱手道:“衍县学子唐明镜见过先生,贸然闯入打扰了先生休息,实在抱歉。” 陈长生看了一眼面前的唐明镜。 唐明镜觉得这位先生的目光怪怪的,盯的他有些不自在。 陈长生问道:“你们应当不是途经此地才来避雨的吧,毕竟上山的路可不好走。” 唐明镜承认道:“先生说的是,我们此行就是来流云观的。” “来扫道观的?”陈长生问道。 唐明镜愣了一下,“先生怎么会知道……” 陈长生却没有解释,而是转言问道:“常山他近来如何?” 唐明镜回过神来,说道:“前些日子我们与常山打了个赌,输给了常山兄,于是就被招来打理道观了,去年秋闱,常山兄名列榜首,近些日子已经启程去上京了。” 陈长生听后点了点头,说道:“不错……” 童知唤听到这个名字却是想了起来,问道:“先生,他说的可是道长的徒弟常山?” 陈长生看向他,说道:“你见过?” 童知唤点头道:“早年的时候跟阿爹上山敬香,曾经有过几面之缘。” 唐明镜听到这些话一时有些疑惑,问道:“常山兄…是修道之人?”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三年前他下山之后就不是了。” 唐明镜咂了咂嘴,问道:“那……” “他是什么时候才开始读书的?” “在山上的时候,他只读过道经。” “啊!?” 唐明镜瞪大了双眸,有些不可置信! 开玩笑吧! 读了三年书,就名列榜首? 第六十三章:天象为先生所控 陈长生和煦一笑,说道:“常山命中千秋,自有造化,留在山上当道士才是真可惜了他,当年还是他师父亲手把他赶下山去的。” 唐明镜听到这话长叹一声,说道:“常山兄才是真正的读书人,但其实最让我佩服的,还是常山兄的为人,大概是我见过最为正直的人了。” 陈长生却是说道:“光是正直可不行。” 唐明镜点头道:“先生说的不错,常山兄往后若是进了官场,光有正直是很难立足的。” 陈长生开口道:“你应该比他圆滑些。” 唐明镜却也不觉得这位先生是在笑话他,他拱手道:“先生过奖了,明镜学问没做到多少,处世也还差得远,往后在哪混都还说不准呢。” 陈长生再次看向他,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微不足道的金光,接着便是一顿。 唐明镜被先生的笑容看的有些后背发凉,不知道怎么的,他总觉得这位先生有些可怕。 “先生为何盯着我?” 陈长生收回目光,说道:“看看罢了。” 唐明镜点了点头,没再问些什么。 陈长生说道:“坐会吧,这雨大概还有半刻钟就要停了。” “半刻钟?” 唐明镜微微一愣,却见那位先生已经起身走向了道观里面,似乎没有再与他搭话的意思。 童知唤邀他过来坐下。 唐明镜的目光从那位先生身上收了回来,他看向童知唤,问道:“兄台,你家先生不是观主吗?” 童知唤想了一下,说道:“是也不是。” 他解释道:“老观主前些年的时候将道观托付给了我家先生,老观主仙逝之后,流云观便是先生在打理了。” 唐明镜点头明白了过来,说道:“原来如此。” 童知唤点头答应了一声,说道:“先前听你说起常山小道长,你是他的同窗?” “不错,说起来,当初遇到常山兄的……” 唐明镜跟童知唤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起来。 他也慢慢了解到童知唤是个大夫,后来还让童知唤给他把了个脉,得知身体安康无恙也欣慰不少。 而唐明镜则是给他说了许多读书时的故事,还有常山兄在衍县‘作威作福’的事。 常山可不一般,他一来学过武,进了学堂之后更没人敢惹他,闹出了不少笑话,但也因此结识了许多好友。 “遥想当年,我被常山兄摁在地上打,还真是……” 唐明镜无奈一笑,想想还觉得真怀念。 “读书倒也挺有意思。”童知唤笑道。 “我倒是挺佩服兄台的。” 唐明镜说道:“兄台走遍山河,治天下人,乃是有大毅力的人,唐某自愧不如。” 童知唤说道:“读书不也一样是为了治天下人吗?” 唐明镜顿了一下,接着他脸上露出些许笑意,说道:“兄台此言不差!” 读书,一样也是治天下人! 他忽的觉得眼前之人与自己天差地别,而自己才是那个地下的,说起抱负之时,唐明镜也不免有些惭愧,惭愧于自己读书只是为了出人头地。 雨停了。 将将好半刻钟。 唐明镜见那外面雨水皆平,他不禁感到有些惊愕,问道:“你家先生还懂天象?” “天象?” 童知唤听到这话先是一愣,接着脸上却是多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说道:“我家先生不懂天象。” “而是天象为先生所控。” “这是何意?”唐明镜愣了一下。 童知唤没有解释,说道:“明镜兄,雨停了,你那三位同窗不知在外面讲了多少坏话,再不出去,他们怕是连你一块也讲进去了。” 话说到这份上唐明镜也没有再往下问。 他起身告辞道:“既是如此,那唐某也不多留了,若是哪天兄台到了衍县,我请兄台喝酒。” “一言为定。” 童知唤点头答应了一声。 然而这个时候桃儿却是忽的走了过来,在童知唤耳边道了一句。 童知唤眉头一顿,问道:“先生说的?” 桃儿点头道:“嗯。” 唐明镜见童知唤对着一片空寂说话,不由得有些疑惑,问道:“兄台方才在说什么?” 他看不见桃儿,故而根本不知晓童知唤在跟谁说话。 童知唤回过头来,说道:“没事,我家先生让我转告你一句话。” “啊?” 唐明镜顿了一下,心中不由得觉得有些古怪。 童知唤说道:“蔽天之明者,云雾也,蔽人之明者,私欲也,明者自明,顾忌自身即可。” 唐明镜眉头微皱,他低头思索了一下,他不太明白这位先生说这句话是何意思。 还不等他想明白,就听童知唤说道:“该下山了。” 唐明镜回过神来,拱手道:“兄台届时替在下转告先生一言,便说唐某谢先生赠言。” “好。” “告辞!” 道了就告辞之后,唐明镜便走出了道观,在道观门口见到被雨淋的湿漉的三位同窗,听他们嘴里骂骂咧咧的语气,只是让他们少说两句。 随即一行四人便下了山去。 童知唤见那道观的门从外面被关山,他也收回了目光。 他侧目看向桃儿,问道:“桃儿姑娘,先生留给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桃儿姑娘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你问先生去啊。” 童知唤听后无奈笑道:“还是算了吧。” 想来是别有深意吧。 童知唤也没再深去想,低下头后便开始继续写着面前的医谱。 写到一半却是想起了一事,问道:“先生在后院吗?” 桃儿姑娘点头道:“先生在后院练剑,还是别打扰先生吧。” 童知唤张了张口,说道:“我还是想问问先生呢。” “问什么?”桃儿姑娘。 “有些病症,我想不明白。” “呆子,你干嘛不问问我?” “啊?” 童知唤愣了一下,接着却是笑了起来,说道:“好,那我就问桃儿姑娘了。” 桃儿白了他一眼,说道:“你是瞧不起我的医术。” “我没有。” “你就是。” “童某真没有。” “……” 打打闹闹到头来笑了一场,面前的医谱却是一个字都没写,砚台里的墨都快干了。 第六十四章:碧波湖墨渊 “蔽人之明者,私欲也……” 走在路上的唐明镜反复思索着这句话,他这人从来不贪恋权欲利欲,那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更让人他觉得古怪的是,童知唤似乎全程都没有跟那位先生说过话,那那位先生又是怎么传的话呢? 还有…… 半刻便停的雨。 说半刻,便是半刻。 唐明镜的时间观念很凝重,他甚至感觉到,那半刻钟,一分不差! “太过古怪了……” 他回望了一眼那山上的道观,深深的皱起了眉头。 “明镜兄,想什么呢?” “没什么。” 唐明镜回过神来,也收回了目光,他只当是自己吓自己,便也没再往多的想。 一行四人先是回了秋月坊,坐着马车回了衍县。 谁料,这路途中…… 却并不平静。 …… 桃儿姑娘跟童知唤吵闹得累了,于是便来了后院看先生练剑。 其实先生耍剑并不好看,没有杀伐之气,也无美感,甚至有些时候动作也是慢吞吞的,但桃儿姑娘就是看的下去。 她觉得先生的剑法里定然是藏着大道理的。 “你是冬日里醒灵的吧?” 陈长生一边练剑一边问道。 “是的。”桃儿答应了一声。 陈长生说道:“夏蝉不知语冰,陈某虽说时常来秋月坊,但还从未见过秋月坊下雪,之前倒是听人说起多年前下过一场很大的雪。” 桃儿眨眼问道:“先生喜欢下雪天吗?” 陈长生说道:“谈不上喜欢吧,只是太久没见过了有些怀疑。” 桃儿疑惑道:“先生这些年去过的地方就没下过雪吗?” “我去的地方啊……” 陈长生摇头说道:“无风无雨,更无大雪。” 桃儿沉吟一声,说道:“桃儿在道观里见过刮风,听过下雨,也见过下雪,这样说来,先生还不如桃儿过的好。” 陈长生听到这话不禁一笑,说道:“世人都比我过的好。” 桃儿说道:“先生别担心,先生一定会看到雪的,等年末下了雪,桃儿就将雪藏起来,等先生回来的时候,就给先生看。” 陈长生听到这话大笑了起来,说道:“你不经世事,故而造就了这份单纯,难能可贵,往后你便在一旁替陈某研磨吧。” 桃儿听到这话眼前一亮,说道:“桃儿可以看先生写的东西吗?” 陈长生收起剑来,点头道:“自然可以。” 桃儿不禁有些激动,她连忙拜谢道:“多谢先生,多谢先生!” 先生笔下之字岂会平凡,若能观摩,无异于是仙人指路! 若是能从中悟得些许,那便是大造化! …… 天色慢慢黯淡下来。 晌午才停的雨这会竟是又落了起来,只不过比之前小了许多。 阵阵凉风吹过,不由得让正堂里谱写医谱的童知唤打了个哆嗦,为此他还专门进屋里添了一件衣裳。 “咯吱……” 道观的大门似乎是被风吹动了一般,开了一条缝。 “这风就这般大吗?连门都吹开了。” 童知唤见状抬起头来,起身就要去关门。 等他来到门口的时候,伸手就要关门的他透过那条缝隙,却是见到一尊庞然大物倒在观门口。 “嗯!?” 他的双眸瞪大,眼中掩盖不了的惊恐!! “先,先生!!” 童知唤高喊了一声。 “砰哒。” 他猛的将门关上,靠在了门后,心跳不止。 他的呼吸急促,咽喉滚动。 陈长生行至正堂,见那道观门口慌乱不已童知唤,开口问道:“怎么?” 童知唤喘了口气,看着先生道:“先生,外面,外面…外面有条蛇!” “蛇?” 陈长生眉头微皱,说道:“你都这么大了,还怕蛇不成?” 童知唤咽了咽口水,说道:“大蛇,少说…五六丈!” 陈长生皱起了眉头,他走上前去。 童知唤让开了身子。 陈长生伸手打开了一条门缝。 他的目光透过门缝看向了外面,入眼是漆黑如墨的鳞甲,紧接着便看到一颗似蛇非蛇的头颅,嘴角溢着灿金色的鲜血,滴落在地上。 “砰哒。” 陈长生关上了门,他站在门后,思索了起来。 童知唤见先生在身旁,原本慌乱的他也平静了些许,问道:“先生,那是什么东西……” 陈长生侧目看向他,答了一句。 “蛟!” 童知唤听到这个字后顿在了原地。 他的嘴唇微张,有些说不出话来。 陈长生伸出手来,在他眉目间轻轻一点。 一抹金光没入童知唤的眉心之中。 童知唤平静了下来,看向先生。 陈长生说道:“去后院呆着,切记,不可再观!” 童知唤本想说些什么,但转念一想心中却又生出了些许恐惧之意。 他点头答应了一声,接着便老实去了后院。 “怎么了?”桃儿姑娘问道。 童知唤摇了摇头,没有解释。 于是乎桃儿姑娘便随着他一同去了后院。 道观院内平静了下来。 陈长生顿了一下,伸手再次打开了门,走了出去。 “啪嗒。” 身后的门关了上来。 陈长生望着面前数十丈的黑蛟,那黑蛟喘息着,身上闪烁着些许雷光,所伤之处皆是焦黑。 乃是天劫所至! 那黑蛟睁开双眸,只见那瞳孔之中泛着龙威,已有龙目! “碧波湖墨渊,求陈先生相助。” 他的话语虚弱,已然奄奄一息。 天劫虽挺过了,但这化龙到了一半,他还不曾走水,再继续下去,恐怕会死在半途。 陈长生皱眉问道:“你不是两年前就该渡劫走水的吗?” 黑蛟喘息着,说道:“出了变故,才拖到了如今,龙君告于我说,只有先生才能帮我,故而前来。” 陈长生沉默下来。 这黑蛟说的应该不是假话。 “天劫,我治不了,你另请高明吧。” 陈长生说完就要转身。 却听那墨渊开口道:“并非治伤,请先生留步……” 陈长生顿住了步子,回过身道:“不是治伤,那你要陈某怎么帮你?” 墨渊开口道:“秋月坊西桥下悬着一柄剑,先生若能帮我将那柄剑取下,助我顺利化龙,墨渊愿俯首于先生身前。” 陈长生听到这话不禁一愣。 “就这么简单?” “嗯。” 第六十五章:蛟龙血,赵玉清 陈长生又不是笨,这事明摆着就是个坑,要他往里面跳。 那把剑要是谁都能取下来的话,也没必要求上他来,要是真去取了,搞不好还会惹麻烦上身。 陈长生看着面前的黑蛟,说道:“蛟也好龙也罢,可是陈某向来独行惯了,所以取剑一事,你还是另找他人吧,谁取不是取呢。” 这一次,他则是没有半点停留,进了道观之后便将大门给关上了。 墨渊看着那禁闭的大门,他张了张口,似乎是有些犹豫不定。 良久之后。 那黑蛟深深的叹了口气,消失在了道观门前。 黑蛟走后,天上又下起了小雨。 化龙走水本就伴着大雨,届时其走过之地有涨水大雨相伴,似乎就是因为黑蛟盘踞此地,故而才有了这些日子的阴雨绵绵。 “又下雨了……” 童知唤嘀咕了一句,不禁叹了口气。 这雨真是下个不停。 先生回来之后,他就回了前院,先生不说话,他也不敢问。 想起方才在那门口所见的庞然大物,童知唤不禁打了个哆嗦。 人在面对一些未知的事物心中总是会生出畏惧,但当风平浪静之后却又会好奇于这些超出认知的事物。 “先生……” 童知唤开口唤了一声。 陈长生看向他,问道:“好奇?” “嗯。” 童知唤点头承认,说道:“我能再去门口看看吗?” 陈长生说道:“走了已经,你要看便去看吧。” 童知唤听到这话却也没觉得可惜,若是还在他还真不一定有胆子敢再出门去看。 他开口道:“先生我去了。” 陈长生无奈笑道:“怎这般唠叨呢。” 童知唤干笑了两声接着便迈步去了道观外面。 先生说的不错,那蛟龙的确已经走了。 点点雨水落在他的鞋上,湿了些许。 阴雨绵绵之下,远处的山上也生出了些许薄雾,应当也不是雾,而是水气才对。 童知唤低下头来,却是忽的一愣。 “这是……” 他见那地上流淌着一滩灿金色的水渍,这东西,应该是那黑蛟留下的。 童知唤回想起来,那是黑蛟口中流出来的,而且看他的样子当时应该是受了重伤。 那这样说来…… “这不会是蛟龙血吧!” 童知唤瞪大了双眸,他俯下身来,就要去摸。 这时,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 “呆子,住手!” 童知唤顿住了手,回头看去。 桃儿姑娘抱着手看着他,说道:“那可是蛟龙血,你敢直接去摸,这只手不要了是不是。” 童知唤听到这话手臂一颤,连忙缩了回来,他嘴唇微颤,说道:“真是蛟龙血?” 桃儿姑娘白了他一眼,说道:“还好先生让我出来看看,要不然你就真完了。” 童知唤心中大骇,暗道了一句还好。 桃儿姑娘说道:“蛟龙血属至阳之物,其灼可焚千物,先生给你的书上曾有记载,有武者借蛟龙之血淬体,顷刻间便被烧成焦炭,神形俱灭,你又没好好看书!” 童知唤反驳道:“我以为那是杜撰的,而且时间久了…这些边角的东西,我也记不住啊。” “该打!” 桃儿姑娘伸出手来,在童知唤的后脑上拍了一下。 童知唤也不恼,他觉得自己确实该打。 先给的书涵盖了天下医术,而他却只记住了七成,这也是他一直以来最为后悔的一件事。 童知唤张了张口,说道:“可是桃儿姑娘,书上不是还说过,蛟龙血可以入药吗?” 桃儿姑娘听到这话嚯了一声,说道:“原来你还知道啊!知道能入药,就不知道不能摸吗!” 童知唤又挨了一下打。 他摸了摸脑袋,说道:“桃儿姑娘别打了,我知道错了。” 桃儿姑娘嗔怪般的看了他一眼。 她伸出手来,招来几片桃叶。 “哗啦。” 桃叶在童知唤的眼前飞舞。 接着便见桃儿姑娘指尖轻点,那桃叶化作了一个小盒子,再伸手一点。 地上的蛟龙血飘起,缓缓落入那桃叶所化的盒子中,紧接着盒子关闭,缓缓落下,落至桃儿姑娘手中。 童知唤的目光盯着那盒子,一刻不离。 桃儿姑娘见他那样子,又伸手打了他一下。 “哎哟。” 童知唤回过神来,摸了摸脑袋。 “拿去。” 桃儿姑娘将那盒子递给他,说道:“盒子上有一个小口,碰一下就会开,要用的时候倒出来一点就行了,别找死的用手去摸。” 童知唤接过盒子,接着脸上就露出了笑容,说道:“多谢桃儿姑娘。” “呆子。” “嘿嘿……” 童知唤挠了挠头,在他看来,能拿到这蛟龙血就是最让他开心的事,至于桃儿姑娘怎么打他,他都觉得无所谓,而且自己也确实该打。 桃儿白了他一眼,接着便回了观里。 童知唤拿着盒子紧跟其后。 他如今的心思都在这个盒子上,医者对于药材的好奇心是巨大的,再者说,这蛟龙血可是不可多得的宝物,他得好好研究研究才是。 童知唤问道:“对了桃儿姑娘,那条龙啊不对,蛟,找先生做什么?” “似乎是求先生帮忙。”桃儿姑娘也有些不确定,说道:“好像是这样的。” 童知唤点了点头,说道:“还是先生厉害啊,连蛟龙都得来求先生,那先生答应了了吗?” “应该没有。” 桃儿姑娘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你可以去问先生。” 童知唤说道:“问先生就算了,” 但他大概猜的到,先生应该是没答应,要不然也不至于门都没让那蛟龙进。 …… 陈长生坐在堂中。 他抬手掐算了起来。 这一算,竟是算了足足有半个时辰。 “西桥下的那把剑竟这般来历不凡……” 陈长生皱起了眉头,接着算了起来。 不算不知道,一算是真吓了他一跳。 那把剑竟在这世上存在了有将近一千二百多年。 起初的时候只不过是一位江湖武人的佩剑,武人死后便落入了凡世,几经辗转到了一位求仙之人手中,此人晚年求仙拜访,终得仙缘,而他手中的那柄剑在多年温养之下最终也成了一柄仙剑。 陈长生的手顿了一下,口中呢喃道:“赵玉清……” 第六十六章:狠人赵玉清 “我出门一趟,晚些回来。” 童知唤点头答应了一声,说道:“先生晚上还回来吃吗?” “不用。” 陈长生道了一句,接着便出了道观。 道观的门再次关上。 童知唤看了一眼身旁的桃儿。 桃儿摇了摇头,也不知道先生是要去哪。 …… 陈长生下了山后便直奔秋月坊。 城隍庙中香客络绎不绝,陈长生走入其中,庙中檀香香火直冲鼻尖。 他环顾了一翻四周,紧接着便见两位巡游迎上前来。 巡游拱手道:“秋月坊日巡游见过陈先生!” “老城隍可在?”陈长生问道。 “先生这边请。” 在两位巡游的指引下陈长生来到了城隍庙的某处偏殿里。 偏殿的门被关上。 老城隍现身在前,拱手道:“小神不知先生造访,有失远迎。” 寒暄过后,老城隍便引陈长生上前落座。 陈长生开门见山,说道:“陈某想跟老城隍打听一个人。” 老城隍听后点头道:“先生尽管问便是,只要是秋月坊的人户,小神都知晓。” 陈长生道:“这个人叫做赵玉清,九百年前曾是秋月坊人士。” “九百年前?” 老城隍愣了一下,九百年前,他都还不是城隍呢。 老城隍轻抚白胡,说道:“这我恐怕得好好找找。” “没事,找吧。” 陈长生说道:“这个人本名可能不是这个,但姓赵应该不会有错,老城隍可以找找九百年前姓赵的人家。” 老城隍点头答应了一声,接着便开口道:“判官何在!” 面前忽的升起一阵白雾。 阴司判官身着一袭紫黑长袍,现身堂前。 “下官见过城隍大人,见过陈先生。” 老城隍说道:“九百年前,秋月坊中可有姓赵的人家?” 判官听到这话愣了一下,接着说道:“城隍大人,九百年前的话,恐怕下官得仔细找找。” “找,立刻。” “是!” 判官一刻不敢耽搁的就开始找了起来。 随后又招来了几位阴差一同翻找着户薄,九百年前的人,他们都没有太多了解,毕竟那时候他们甚至都没有上任。 不过好在曾经有过留案,只是找起来费些时间而已。 阴差们一连翻出了几百本册子,经过将近一个多时辰的翻找,总算是找出了这个九百多年前的赵姓人家。 “禀大人,九百年前只有一户姓赵的人家!” 判官说道:“赵家只有父子二人,父名赵千云,子名赵十七,这二人起初是上京人士,后来在景全六年七月到的秋月坊,至此长住于此,赵千云平生无妻,死于景全十一年八月,而在他死后,其子赵十七就离开了秋月坊,不知道去往了何处。” 城隍转头看向陈长生,问道:“可是先生要找的人?” 陈长生说道:“应该是了。” “判案上可有赵千云相关的记述?”城隍大人问道。 判官点头道:“回禀大人,有是有,但是上面记述的是无功无过,判的中平,早早的就入了轮回了。” 陈长生听后说道:“有劳了。” 判官低头道:“陈先生客气了。” 随后老城隍便差他们退下了。 老城隍问道:“这个赵十七,是先生找的那个赵玉清吗?” 陈长生点头道:“是他没错,此人离开秋月坊之后便去寻仙问道了,如今尚在。” 老城隍则是有些惊愕,说道:“我秋月坊竟还出过修士。” 陈长生笑道:“陈某算了足足半个时辰,才算出此人曾在秋月坊待过一段时日,本名都不曾算出来。” “竟连先生都没能算全……” 老城隍说道:“这人竟有这般道行。” 他转言问道:“那他是得罪了先生?还是……”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那倒没有,只是有一桩事与他有些干系,并无恩怨。” “这样吗……” 老城隍本来还想请陈长生喝茶的,陈长生找了个借口推脱了一下,随即便离开了城门庙。 老城隍出门相送,待陈长生走后,便又回去看了一眼那案中有关赵十七的记载。 他的确是没想到,这秋月坊中竟还出过这般道行高深的修士。 陈长生离开之后则是在想着这个赵玉清。 自从他学会卜算之道后,还是头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直觉告诉他,这个赵玉清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搞不好是一方大能。 而且那柄桥下悬着的剑,有可能也是他有意放在那的,似乎早在几百年前早就算到那黑蛟会借道此地。 只是陈长生想不明白,这个赵玉清拦着这条水路是为了什么。 陈长生来到了那西桥下。 他抬起头看向了那柄悬在西桥下的剑。 平平无奇。 怎么看都平平无奇,根本不像是一柄仙剑。 “古怪……” 陈长生眉头微皱,那柄剑怎么看都有些古怪。 却在此刻,一道身影出现在此地。 陈长生转头看去,见了来者之后便转过了身来。 老龙王开口道:“看来墨渊真去求了陈先生你。” 陈长生看着老龙王,问道:“陈某有些不解,为何龙君会让他来求陈某,别人不行吗?” 老龙王说道:“老夫只是觉得赵玉清会给先生这个面子而已,可没说别人不行。” 陈长生说道:“这个赵玉清是何人?连你都不愿意去得罪。” “他啊……” 老龙王说道:“云浮山主赵玉清,与陈先生一般都是散修,三百年前,炽黑岛妖族与琴乐宫女修起争端,谁料动静太大,震动了正在云浮山上炼丹的赵玉清,先生你猜结果如何?” 陈长生没有说话,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这老龙王卖关子的功夫有一手。 “结果就是,炽黑岛上的妖族死了七成,琴乐宫修士死了四成,被迫换了道场,当初在修仙界有头有脸的两大势力被赵玉清一个人杀得天翻地覆,到如今,炽黑岛和琴乐宫的名字在修仙界听都听不到了。” “因为这件事后来还有人传赵玉清是魔修,后来传到赵玉清的耳朵里,当天就给那些舌头长的修士给宰了。” “自那往后,就没有人再敢去触赵玉清的眉头,而云浮山方圆数百里也再无人敢踏进一步。” “……” 陈长生顿了一下,一时觉得有些不敢相信。 这般性子,是怎么修成的仙啊? “还真是个奇人。” 陈长生咂了咂嘴,看向老龙王道:“不过龙君未免也太看得起陈某了,这样的人又怎会给陈某面子。” 老龙王笑了笑,说道:“那可说不准。” 第六十七章:财帛动人心 陈长生双眸微微虚起,说道:“关于陈某的事,龙君似乎一直都没说实话。” 老龙王完全都不加一点掩饰,话每次都说到一半,既然这样陈长生索性也直白一些说出来。 老龙王笑了一下,说道:“对啊,老夫就是吊着你,不让你知道。” 陈长生听到这话一时语塞,问道:“龙君为何如此?” “好玩啊。” 老龙王一点都不掩饰,那副脸色更别说了,玩味之意已然呼之欲出了。 “……” 陈长生嘴角一抽,无奈叹道:“陈某打不过你,自然认栽。” 老龙王笑着拍了拍陈长生的肩膀,说道:“陈先生早晚会知道的,不过也别问老夫了,老夫是不会说的,而且也不能说。” “三太子当初也像龙君你这样说。”陈长生说道。 老龙王听到这话倒是思索了一下,嘀咕了一句:“是吗……” 这还真是让他有些没想到。 “那老夫就不清楚了。”老龙王摇头道。 陈长生察觉到了些许,这般看来,老龙王跟三太子交集应该很少,或许老龙王当初说渡劫时受三太子指点的事应该不假。 陈长生抖了抖袖子,说道:“不问也罢,陈某早晚也会知道的。” “是极。”老龙王点头笑道。 陈长生接着便开口道:“关于这斩龙剑的事陈某就不掺和了,陈某还有事在身,就不陪老龙王闲聊了。” “先行一步。” 老龙王转过身来,说道:“陈先生就不请老夫喝杯酒再走?” 陈长生内心有一万个不愿意,推脱道:“陈某现在很少喝酒了。” “老夫请陈先生喝。” “……” “真不喝了。” “那就喝茶。” “……” 陈长生一阵无奈,这老龙王怎会这般脸皮厚,他还不信这老龙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陈长生长叹了一声,摆手道:“喝吧喝吧……” 老龙王满意的点了点头,见陈长生愁眉苦脸的样子,不由得说道:“陈先生似乎很不乐意啊。” 陈长生语气讽刺,说道:“我哪敢啊,陈某不过是一介散修,那敢对龙君不乐意啊。” 老龙王脸色玩味,大笑道:“陈先生别反抗了,你打不过老夫的。” 陈长生长叹一声,接着便被老龙王硬拖着走了。 说是喝茶,但最后还是去了酒肆。 因为近。 恰好不好,小六的酒肆就在桥头边上,两步路就到了。 而老龙王则是化出了人身,一副老者模样,一身简洁的素衣,看不出半点龙君姿态,不过走起路来倒是傲气,在气质上一眼就能看出并非平凡之人。 “小二,上两壶酒。” 老龙王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坐下之后,随即便招呼起了小二。 小二迎上前来,看向了两位客人,问道:“客官喝什么酒?” 但当他转头看到那位先生的时候,顿时就是一愣。 他记得这位先生,就是掌柜口中说的那位不可怠慢的陈先生。 小二开口道:“原来是陈先生,小的这就去喊掌柜来。” 陈长生摆手道:“还是别了,碍他事,上两壶秋月酿就是了,我与朋友闲坐片刻,想安静些。” “这样吗……” 小二点了点头,答应道:“先生不妨去楼上雅间,正好空了一间,那里安静些。” “不用,这里就挺好。”陈长生道。 小二见状也不再多说什么,免得扰了这位先生清净,于是便答应道:“那好吧,先生且稍等片刻,小的这就去打酒来。” “嗯。” 陈长生答应了一声,接着那小二便走了。 老龙王和煦笑道:“陈先生不是不喝酒吗?” 陈长生白了他一眼,说道:“龙君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老龙王似乎觉得这样很好玩,反正就照着陈长生不痛快的地方说。 陈长生也拿他没办法,说实在的,他现在也还有些弄不准这老龙王是如何看他的,交情也只仅限于开些玩笑。 也不对,应该说没有交情才是。 就是打不过。 小二没一会就将酒端了上来。 老龙王喝了一口,砸吧嘴道:“这酒放在凡世里倒是不差。” 陈长生说道:“自然是比不过龙宫的琼浆玉液。” 老龙王说道:“龙宫哪有琼浆玉液,无非就是一些灵酒果酒而已,先生要是想尝尝,老夫差他们送些过来就是了。” “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陈长生笑道。 “嗯?” 老龙王拿酒的杯子一顿,他忽然有些后悔说出方才的那句话了。 “没成想老夫竟还吃了亏……” 老龙王嘀咕了一句,他见那陈长生一脸玩味的样子,亦是无奈一笑。 “罢了罢了,差人给你送来就是。”老龙王摆手道。 陈长生笑道:“多谢龙君。” 老龙王的嘴角抽了一下,他怎么感觉这人这么贱呢…… 陈长生喝了口酒,岔开话题道:“话说龙君与这黑蛟有些交情?” “他啊……” 老龙王说道:“这黑蛟算是旁支了,与我通天江水族其实没有太大的干系。” “那龙君为何还要帮他?”陈长生问道。 “老夫可没帮他。” 老龙王抚胡笑道:“通天江只有一条,大景境内,也只能有老夫一条真龙,至于那黑蛟,他是拿十五真龙血跟老夫换的消息,老夫也只是告诉他陈先生可以解决此事,可没说先生你一定会帮他。” 陈长生暗道这老龙王真是狡诈,但也没表露在面上,而是问道:“龙君都化龙了,还要这真龙血做什么?” “老夫的确不需要。” 老龙王说道:“但老夫的龙子龙女们需要啊,再说了那可不是一般的真龙血,蛟龙渡劫之后不曾走水便是半龙,此刻的真龙血是最为精纯,称之为先天龙血,这东西可遇而不可求的,毕竟这世上本就没几条真龙。” “没成想龙君还是个奸商啊。”陈长生说道。 老龙王笑了一下,说道:“这可不是老夫要的,而是他非要给老夫的,老夫又没做错什么,再者说,这天下哪有白捡的便宜。” 陈长生不禁一叹,认同道:“这倒也是。” 财帛动人心,不管到哪里都是这样的。 第六十八章:原来先生也会孤独 “那赵玉清呢。” “什么?” “赵玉清留下的那柄剑。” 老龙王摇头道:“老夫也不知道。” “不知道?” “嗯。” 老龙王认真的说道:“老夫是真的不知道,赵玉清这人向来独来独往,那柄剑都是几百年前留下的东西了,老夫可没心思关注这些东西。” 陈长生说道:“那这般说来,这黑蛟是过不了这条道了。” 老龙王点头道:“不错,从碧波湖借河道入江,这秋月坊是必经之道,更不可能改道而行,不过便不得化龙,但要想闯过去,那估计就是死路一条。” “这黑蛟是第四次渡劫了,渡劫是过了,千百年的期盼总算是来了,谁曾料竟在走水上出了差错。” 陈长生不禁长叹一声,说道:“能渡四次天劫却,可见其心道坚毅,这般命途实在可悲。” 老龙王顿了一下道:“陈先生想帮他不成?” 陈长生想了一下,说道:“陈某不过一介散修,又怎么能帮的了他。” 陈长生觉得清净点就挺好的,不太想因为这件事惹上赵玉清。 这样不知根底的人,还是别去找麻烦的好。 老龙王摸着酒杯,他眼中闪过一丝微光,接着开口说道:“若是先生要帮他,那老夫也当是送了他个顺水人情。” 陈长生听到这话便问道:“龙君似乎很相信陈某啊。” 老龙王摇了摇头,说道:“那倒没有。” 老龙王有些举棋不定,说实在的,这黑蛟他倒也觉得可怜,但化龙之路本就坎坷,一山不容二虎之理更是必然。 他还是偏向于这黑蛟死在西桥斩龙剑下的。 但如果陈长生真要帮他的,那这事…… 就得另说了。 陈长生见老龙王面色平静,那双眸子里看不出半点波动。 这老龙王不愧是老狐狸,一点尾巴都不漏出来。 但事实上,越是冷静,那这件事就越是有鬼,与之背道而驰的答案,或许就是让老龙王踌躇不定的原因。 陈长生将那杯中之酒尽数吞下,他放下酒杯,开口问道:“若陈某拿下那柄剑,龙君会吞了陈某吗?” 老龙王听到他的话不停一愣。 其实当陈长生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就明白自己已经没得选了。 他不会说‘会’,也不敢说‘会’。 原因…… 只是因为面前这个人是陈长生。 老龙王盯着陈长生的双眸,说道:“不会。” 陈长生得到答复后脸上也露出了些一抹微笑。 他拿起酒壶,将老龙王面前的酒杯添满。 “龙君喝酒。” 老龙王拿起了酒杯,他低头看了一眼杯中酒,随即又抬头看了一眼陈长生。 他的神色此刻再也不像是之前那样古井无波,反而是有些复杂。 但最终,他还是将那杯酒喝了下去。 酒杯落桌,此番已成定局。 …… 那两壶酒喝完之后,老龙王便回了通天江。 而陈长生则是回了流云观。 他并没有去取那柄剑,尽管他从老龙王的话中听出‘赵玉清’一定会给他这个面子,他也没有去取。 陈长生当初说出那句话也是在赌。 他想看看老龙王与他之间到底是怎样的一个角色。 显然,结果与他想的一般。 老龙王最开始是低头看他,但在经历过三太子的事后,反而是与他平视。 陈长生那时就猜到了些许,老龙王一定是在顾虑什么东西,并不是说将他当作是朋友,而是一个不能得罪人,因为担忧,所以才防着。 那杯酒,老龙王喝下了。 也意味着,老龙王的妥协。 陈长生摸了摸下巴,说道:“看起来,我以往还挺有影响力的啊。” 他摇了摇头,便不再去想这些了。 再怎么想,都只是猜想,不亲眼见过,始终都不是真的。 只有慢慢去找这个答案。 “或许赵玉清知道些什么。” 陈长生念叨了一句,说道:“老龙王不敢说,这个赵玉清总敢吧。” 他打算去趟一趟这浑水。 回了山门之后,童知唤正在生火做饭,山上的东西吃的简单,无非就是一碗素粥再加些野菜。 野菜是山间捡的,味道有些苦涩,但却有股子清香,吃起来也不差。 “先生你回来了……” 童知唤以为先生要入夜才回来去了。 陈长生说道:“你什么时候学的生火做饭?” 童知唤说道:“经常在外面走,总是要学些的,但做出来的东西也只是能吃而已。” 陈长生看了一眼锅里,说道:“我看挺好的啊。” 陈长生伸出手来,从锅里捻起了一根野菜,他放进嘴里尝了一口。 “先生……” 童知唤也没想到先生会直接动手。 他看着先生吃的津津有味,不由得一愣。 陈长生点头道:“味道不错,陈某小时候也时常会去山里捡野菜吃,想想都是很久远的事了。” 童知唤回过神来,随即脸上也露出了笑意,说道:“先生喜欢吃就好。” 他从不觉得先生做的有什么不好。 他印象中的仙人都是高高在上不染凡尘的,但陈先生却不一样,陈先生会大口大口的啃桃子,也会坐在院里喝着小酒,甚至会用手在锅里挑吃的。 童知唤觉得这样的先生才是最有人情味的。 这大概也是他为什么觉得陈先生亲近的原因。 “先生小时候过的很贫苦吗?”童知唤问道。 陈长生说道:“那倒是说不上,当年我特别爱吃菜饭,山里捡来的新鲜野菜切成丁再炒进饭里,滋味万千,那时啊…我一个人就能吃三碗。” 童知唤还是头一次听先生说起从前的事,原来先生在没成仙之前也如平常人一般活在这个世上。 想想还真的有些好奇先生的过往。 童知唤不禁问道:“知唤能问问先生的家乡吗?” 陈长生听到这话不禁一顿。 他想了一下,最后答了一句:“先生我的家乡,近的时候就在眼前,远的时候,甚至要比天边还远。” 陈长生笑了一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陈某倒是有些羡慕你,亲友仍在,身后有家。” 童知唤有些呆滞的看着先生。 他忽的感到先生的孤独。 但他一样不明白。 不明白先生为什么能笑着诉说这些事。 是释怀了吗? 童知唤却是否认了这个想法。 应该是难以释怀才对…… 他心中长叹了一声,不禁暗道:“原来先生也会孤独吗。” 第六十九章:一心赴死 天色越发阴沉,下午前才停的小雨这会又下了起来。 秋月坊已经有好些日子不见太阳了。 在天快黑的时候,龙宫的龟丞相带着一众水妖送了酒来。 陈长生本以为要明日,没曾想竟这般快。 龟丞相头顶的乌纱帽抖了抖,说道:“陈先生,酒就放这里了,老龟就先回去复命了。” 陈长生看了一眼那数十坛酒水,点头道:“劳烦龟丞相替陈某谢谢龙君。” “自然,自然……” 龟丞相拱手道了一句,接着便带着一众水妖离去了。 待龟丞相与水妖离去之后。 陈长生不禁嘀咕了一句,“这老龙王还真记仇,送都送来了却不帮忙抬进去。” 陈长生回过头看了一眼院内的童知唤跟桃儿,说道:“快来搬酒。” 童知唤放下了手里的活,跟着桃儿来到了门口。 “这么多!” 童知唤看着观前几十坛酒,不禁有些惊愕道:“先生,这都是谁送的?” “通天江龙君送来的。” 陈长生道了一句,接着便走进了道观里。 童知唤听到这话有些发懵。 他回过身去看向了先生,愣了许久后不禁反问自己。 “谁?” 童知唤眨了眨眼,看向面前的酒。 桃儿姑娘伸出手来在童知唤的头上轻轻拍了一下,说道:“呆子,搬酒,愣着做什么。” “哦哦哦……” 童知唤回过神来,他抱起一坛酒,看向身旁的桃儿姑娘道:“先生刚才说是谁送来的?” 桃儿姑娘回答道:“通天江龙君。” 童知唤手臂一颤险些将酒坛子摔在地上,他张了张口,说道:“是不是…那个龙王庙里的龙君!?” 桃儿姑娘点了点头,说道:“应该是吧,他以前来过道观的,只是那时候你不在而已。” 童知唤咽了咽口水,说道:“这世上还真有真龙啊……” “昂。”桃儿姑娘说道:“有蛟自然有龙,说你是呆子你还不信。” “也是哦,啊不对,我才不是呆子呢。” 童知唤只是觉得有些难以接受而已,他又想起先生说的,又问道:“不过龙君真的住在通天江里吗?” 桃儿姑娘说道:“你问我,我哪知道啊,再不快点抬,天可就要黑了。” 童知唤反应过来,好像也是哦。 桃儿姑娘一直在这,可从没出去过,哪里知道这些。 童知唤也不再问了,免得话多了桃儿姑娘又唠叨。 他心中不禁呢喃道:‘先生的面子可真大啊,竟然能让龙君送酒来……’ 想到这里童知唤心中对先生的敬佩又多了几分。 本来搬酒搬的好好的。 却不曾想那雨越下越大,在中途的时候甚至开始电闪雷鸣。 “轰隆!!” 一道惊雷炸现,正在搬酒的童知唤吓了一跳。 “呼……” 大风吹袭,道观的门都被这阵大风全数吹开。 将最后一坛子酒搬进屋后,童知唤不由得松了口气,紧接着看向外面。 大雨洒进院里,甚至落到了屋檐下两尺宽。 “这雨怎么说来就来。” 童知唤擦了一把头上的雨水,他见道观的门还没关上,就要起身去关门。 却不曾想竟被桃儿给拦住了。 “别去!” 桃儿的眉头紧皱,接着对童知唤说道:“你去后院,我去喊先生!” “怎么了?” 童知唤有些没反应过来,但当他再次看向门口的时候,顿时就惊住了。 是那条蛟龙!! 他又来了! 童知唤的咽喉滚动,心中再次生出了畏惧。 “回去坐着。” 陈长生从观中走了出来。 “先生。” 桃儿姑娘唤了一声,接着便看向童知唤,扯着他的衣服带他去了后院。 陈长生迈步走进雨中,雨水不染长衫半分。 来到道观门口后,陈长生看向了面前的黑蛟。 黑蛟低下头来,开口道:“墨渊今夜便要走水过西桥,特来知会陈先生一声,免得雷雨惊扰了先生。” 陈长生说道:“时辰就快到了,你还有这闲工夫来陈某这?” 墨渊心生落寞,开口道:“修行千年,历雷劫四次,才得到这走水之机,其实墨渊明白恐怕是过不了这西桥,无奈心中不甘,故而前日才来求先生相助,先生为难亦是情理之中。” “墨渊当初不曾说清楚,也是怕失去这唯一的机会,此去西桥,乃是墨渊命中死劫,已无出路,之前的事还望先生莫要介怀,就当是给我这将死之蛟些许慰藉吧。” 陈长生听着他这一番话,开口道:“陈某并没有因为这桩小事而心生不满。” “多谢先生。” 墨渊长叹一声,紧接着便见他张开那蛟龙之口,吐出五滴龙血。 “这五滴龙血乃是先天之物,留在我这也是浪费,便赠予先生。” 墨渊道了一句之后,低头再道一句:“愿先生早日得道,劫难已至,墨渊去也。” 话音一落,只见那黑蛟便顺着这山峦下了山去,落入了那前方不远处的长河之中。 刹那间河水翻涌,天上雷霆闪烁。 “轰隆!!” 炸雷再现,将这片天地照亮。 陈长生望着那远去的黑蛟,目光深邃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先生慢慢回过神来,看向了面前那五滴悬着的先天龙血。 “这是一心赴死啊……” 陈长生抬起手来,将那五滴龙血招至掌心之上。 那龙血之中有龙威阵阵,乃是上等的宝物。 先天龙血,与龙血的差距可大着呢。 前者化龙之初最为精纯的龙血乃是先天,后者为后天之物,相差巨大。 再者说,这黑蛟也并非是故意为之。 因为他全身上下就只剩那么五滴先天龙血了,全给了陈长生,这也意味着,就算他过了西桥,也没办法化龙了。 陈长生将那五滴龙血收起,他站在道观门口,片刻之后,终是有了动静。 只见先生招了招手。 观中静躺着的听雨剑随即飞起,化作一道青光落入了先生手中。 “嗡。” 剑鸣声响彻道观。 陈长生长叹了一口气,嘀咕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陈某这人一向不喜欢欠别人的。” 先生迈开步子,仅是一步周围的景象便翻天覆地。 其实说白了,只是差一个理由而已。 尽管这个理由有些许牵强。 第七十章:云浮山主 “先生下山去了。” 桃儿姑娘道了一句。 “下山去了?” 童知唤抬起头看向那瓢泼大雨伴随着电闪雷鸣。 童知唤张口道:“那我们……” “守好道观就是了。” 桃儿姑娘道了一句,紧接着却忽的听到道观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嗯?” 那敲门声被大雨掩盖,童知唤还以为是自己听差了,于是便问道:“是有人在敲门?” 桃儿姑娘眨眼道:“没听见啊。” “砰砰砰。” 敲门声再次响起,这一次则是听的清清楚楚。 “就是有人。” 童知唤迈步朝着道观门口跑去,身上也被雨打湿了些许。 “咯吱。” 童知唤怀着忐忑打开了道观的大门,他其实是有些害怕的,怕是蛟龙,但又担心是先生忘了什么东西。 但谁料门口不是先生,也不是蛟龙,而是一个穿着道袍,扎着道髻的道士。 “你……”童知唤顿了一下。 面前的道士开口道:“陈先生在这吗?” “你找先生?” 童知唤答道:“先生方才下山去了。” “下山去了?” 道士念叨了一句,摇头道:“还真是来晚了一步。” 说着他转过了身,也不管门口的童知唤,便朝着那山下走去,一边走着还一边在掐算着。 “喂,你找先生有什么事吗?” 童知唤喊了一声,而那人却好像是听不见一般,走在风雨之中。 “轰隆!” 一道雷光炸现。 童知唤这次看清楚了那个走在雨中的人,一身道袍,面容俊朗,但那人的衣衫却没有被大雨打湿一点。 童知唤顿时反应了过来。 这人…… 不是凡人! 不过这人神神叨叨的,童知唤不免又有些担心了起来。 但转念一想,先生是何许人啊,再厉害的神仙又哪有先生厉害。 想到这里,童知唤便不担心了,关上道观的门口就回了观里。 …… 忽如其来的大雨让整个秋月坊都蒙上了一层阴霾,不过片刻之后,街道上的人便尽数散了去。 各家各户原本亮着的灯也被大风吹灭了,入目便是漆黑一片。 西桥酒肆大门紧闭。 小二护着一盏油灯,这才有了些许光亮。 小六与先生对坐桌前。 小六不禁说道:“这雨还真是大啊。” “下不了多久。”陈长生说道。 小六和煦一笑,说道:“那应该是下不久了。” 小二听着掌柜跟这位先生的对话,他不由得觉得有些迷糊。 回想起刚才,这位陈先生明明没带伞,走进酒楼的时候却是没有沾上一点雨水,不仅如此,连鞋子都是干净的,没有一点杂尘。 ‘莫非是江湖武人?’ 小二这般想着,却又觉得不太像。 “轰隆!!” 雷声不断,陈长生抬手算了一下,大概还有一刻钟的样子,黑蛟就要到西桥了。 “先生喝酒。” 小六给陈长生斟满酒。 “多谢。” 陈长生举杯喝了一口,接着却是看见了酒楼里挂着的那副字。 他不禁一笑,说道:“你还真把这幅字挂出来了啊。” 小六说道:“为何不挂,先生的墨宝何其珍贵,自当挂在这显眼的地方。” “明明就不好看。”陈长生自嘲道。 小六倒是豪气,大手一挥,说道:“谁敢说个不好,那便轰他出去便是。” “诶,可别,你这是做买卖呢,哪能败了生意。” 陈长生笑道:“是丑是好任他说去,陈某自己都觉得这字写的差劲。” 小六笑了笑却也不解释,想来他是真会把人给轰出去。 陈长生提醒了他一句,说道:“今夜不管有什么动静你都别出门,另外,你也要注意一下客栈,恐怕要起水。” 小六听到这话愣了一下,问道:“是河里的水?” 陈长生点头道:“不错。” 要知道秋月坊这条河几百年来就从未涨过水,老一辈人辈辈相传,就从未听说过涨水的事。 “真会涨水吗?”小二有些不信。 但小六却对先生的话深信不疑,说道:“去把门栏垫高一些,再看看有什么漏的地方,一并补上,要快!” 小二见掌柜那吃人般的神色,也不敢再说什么了。 他是真不信会涨水。 真不明白掌柜的为什么会这么听这位先生的话。 “到头来也是白忙活,怎么可能会涨水嘛。” 他轻声嘀咕了一句,接着就去垫门栏了。 正在小二俯身之间,却是有一阵敲门声响了起来。 “咚咚咚。” “劳烦开个门。” “谁啊?” 小二起身,他不禁感到疑惑,“这么大雨还有人在外面晃荡?” 陈长生和小六也被这阵敲门声吸引了过去。 “咯吱。” 一开门大风便吹了进来。 紧接着便见到一位身着道袍的人走进了酒楼之中。 小二连忙关上了门,为此鞋子还被雨水淋湿了些许。 只见这道士头发用一根桃木簪子扎起,身上穿的是道徒的衣衫,腰间空空如也,看着很是普通。 而当他看到酒楼里坐着的陈长生时候,眼中明显的闪过了一丝光亮,但却又很快淡去。 陈长生似乎是猜到了来者是谁,看向身旁的小六道:“掌柜的是不是有事要忙?” “先生,我……” 小六正要说没有,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方才这进门的道士,一样是没被雨水淋湿,定然不是什么平常人。 “先生您瞧我,真给忘了,我这就去忙。” 小六答应了一声,接着便去门口拉上小二离开了酒楼的大堂。 小二有些不解,问道:“掌柜的,不补漏了吗?” “先走。” 小六道了一句,接着两个人便回了后堂。 小六将那门关上,接着叮嘱小二道:“在这里好好待着,切记,不可偷听外面二人说话,不小心听到的也不行,知道了吗!” 小二见掌柜这般严肃的目光,他不由得咽了咽口水,说道:“知,知道了……” …… 道士来到了桌前坐下。 陈长生看了他一眼,接着拿起酒壶倒了杯酒,推到了道士眼前。 道士看向酒杯,接着端起酒杯便一口吞了下去。 他砸吧了一下嘴,说道:“酒不错。” 陈长生说道:“大名鼎鼎的云浮山主也会对这般凡酒另加赞赏?” 赵玉清笑了一下,说道:“你给的,自然就不错。” 第七十一章:的确不认识你 “看起来认识我的人还不少。” 陈长生也没有觉得很惊讶,但事情云里雾里的,总归是有些不太舒服的。 “话可不能乱说。” 赵玉清说道:“可别我认识你,认识你的就没几个有好下场的。” “嗯哼?” 陈长生虚起了双眸,问道:“怎么个没好下场?” 赵玉清轻哼一声,说道:“惨死的惨死,熬死的熬死,等的等死,几千年都不够等你的,这么多人都惦记着你,唯独你自己活的安然自得的,你才是真该死。” “咳咳……” 陈长生咳嗽了一声,说道:“陈某可不记得有这么些事。” 赵玉清冷嘲热讽道:“你哪会记得啊,再多的事你一眨眼就能忘了,最有人味的是你,最没人情味的也是你,现在好了,记得你的人都被你熬死了,你满意了?” 陈长生手中握着酒杯,他看了一眼赵玉清,开始回忆起来,但就算再这么寻找那记忆中琐碎的记忆,他仍旧找不到一丝线索。 “真的?”陈长生问道。 赵玉清白了他一眼,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转言说道:“要不是坐在我面前的人是你,照我脾气,十条命都不够用的。” 陈长生张了张口,说道:“我还在想外界传闻或许有假,现在看来是真的了。” “你说琴乐宫跟炽黑岛的事?” “嗯。” “我需要纠正你一点,那不是传闻。” 赵玉清说道:“我真的把琴乐宫主砍死了,那老妖婆一天天的就知道弹琴,还自认为很好听,不砍她砍谁……” 陈长生无奈一笑,说道:“你怎么跟个地痞无赖似的。” “此言差矣,放在旁人身上才叫地痞流氓,放在我赵玉清身上,那就叫大魔头。” “你很骄傲?” “为什么不呢。” 赵玉清说道:“千百年来都没人能顶得住这个称号,只有我赵玉清顶得住。” 陈长生嘴角不禁抽抽了一下,他叹了口气,说道:“陈某现在都在怀疑我曾经是不是真的认识你。” “不是都说了吗,不认识,以后也最好别认识。” 赵玉清喝了口酒,显得悠然自得。 陈长生则是问道:“你这么抗拒,还特意过来找我?” “最后一次!” 赵玉清伸出一只手来,说道:“这是最后一次,这次过后我赵玉清定然不会再见你。” 陈长生心中不禁嘀咕了起来,他眨眼问道:“你是欠了我什么人情吗?” 赵玉清冷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陈长生摇头叹道:“陈某忘的事情有些多,不妨说来听听,我也好回忆一下。” “你再说我可真的砍你了。” “……” 陈长生吧唧了一下嘴,不再往下问去。 看起来这个事是不能再问下去了。 他甚至能清楚的感觉到赵玉清在压制着自己,有可能再往下说,这家伙就会拍桌而起。 陈长生不禁感到郁闷。 明明离结果已经很近了,但偏偏就卡在这最后一步上。 “轰隆!!” 雷声响起,而且越来越近了。 天幕之上闪烁着的雷霆如同蛛网密布,带着大雨飓风,席卷了这座小镇。 河水翻涌不止,有胆大的人透过窗户往外看去,见那河水以肉眼的可见的速度涨了起来。 “见鬼了!真是见鬼了!” “涨水了!!” 顷刻之间,秋月坊中就响起此起彼伏的涨水声,坐落在河岸两旁的入户顶着大雨跑出了家了,或是借宿别家,或是直接就去了衙门避难。 西桥酒肆之中。 小二心中也生出了些许担忧,在那雷声的伴随之下,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掌柜的,我们,我们要不要走?”小二问道。 小六却很是淡定,说道:“你要是怕你也可以走。” 小二见掌柜的这般语气,他不由得咽了咽口水,硬着头皮留了下来。 掌柜的看了他一眼,说道:“有陈先生在,再大的水都涨不到这里来。” “是,是吗……” 小二心里已经哭爹喊娘了,他心想就算这位先生再厉害,难不成还能阻的了大水吗。 外面的赵玉清起身走向了门口。 开门之后,他便抬起头看向了那阴霾的天穹。 “要来了。” 赵玉清低下头看向那西桥下悬着的剑,嘀咕道:“想想还真有点舍不得。” “舍不得?”陈长生来到他身旁,问道:“你是说桥下挂着的那柄剑。” “嗯。” 赵玉清点头道:“兴许此事之后,那柄剑可能就不是我的了。” 陈长生的目光看向了那柄剑,他皱起了眉头,问道:“所以重点在那柄剑上?” 赵玉清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的看着。 陈长生忽的反应了过来,说道:“你是想拿蛟龙祭剑!!” 赵玉清回过头来,他看着陈长生,说道:“我当初就在说,你的直觉一向很准。” 陈长生愣了一下。 他着实是没想到,这赵玉清不仅敢想,甚至还敢直接去做这样的事。 “你缺这么一把剑吗?”陈长生皱眉问道。 在他看来,赵玉清应该不差这么一柄剑,仅仅是为了祭剑而这么大费周章,等上几百年,这明显是一件不太值得的事。 “你觉得我缺吗?”赵玉清反问道。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既然如此,那又如何要这么做?” “我乐意。”赵玉清说道。 陈长生就要开口,却的有一阵晃动传了过来。 “轰隆隆……” 河水翻腾的越发厉害了起来,犹如沸水一般,翻涌不止,河水涌入街道,迅速涨至双腿之处。 陈长生皱起了眉头,抬起双指。 “敕,河水止于桥下,避于坊市!” 敕令之下,似有天地道法加持于河水之中,那涌出的河水顿时止住了水势,那蔓延出来的大水也慢慢的退了下去。 赵玉清看着这一幕,说道:“你还真是个老好人。” 陈长生听到这话皱起了眉头,略微有些不快。 陈长生问道:“好歹你也在秋月坊呆过一段时间,这儿也算你半个故居吧,起了大水你就这么看着?” 赵玉清听后心中微顿,说道:“凡尘往事早就是过往云烟了。” 陈长生听到这话顿了一下。 待他回过神后,平静的说道:“你说的对,陈某的确不认得你。” 第七十二章:《龙经》 赵玉清听到这话明显的身形一晃。 但随即却是笑了出来,说道:“我还不想认识你呢。” “陈长生!” “你以为你多清高啊,玉萱死的时候你在哪?狐钰跟了你三百年,到头来你一句话都没留下人就不见了,她等了你六百年!六百年啊!寿元将尽的时候都还在念叨你,你又在哪里!” 面对着赵玉清这一番质问,陈长生有些发懵,他愣在原地,问道:“玉萱是谁?狐钰又是谁……” 赵玉清听到这话脸色顿时就变了。 他抬起手来,那根扎在头发上的桃木簪子落入手中,化作一柄仙剑,见阵阵寒光刺骨。 “铮!” 一声剑鸣,那柄剑架在了陈长生的脖子上。 陈长生看着他,他在赵玉清的目光中看到了愤怒,但他的理智却胜过一筹。 赵玉清不会动手。 与他所料的一般。 赵玉清喘息着,有那么一刻,他真想用手中的剑划过陈长生的脖颈,但结果却是根本办不到。 他沉默良久,最终收回了剑。 转过头去,不再说话。 “此事过后。” 赵玉清的语气冰冷,说道:“我赵玉清与你再无瓜葛。” 陈长生看着那柄剑从他脖颈上放下,他沉默下来,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吼吟!!” 黑夜之中,雨水打在那黑蛟的身上,他身上的伤势不减,目光之中似有落寞,但更多的却是视死如归。 这是墨渊的执着! 天劫难渡,机遇难得,第四次渡劫,已经是他最后的余力了,若不化龙,那此生便再无机会了。 与其苟延残喘,倒不如痛快一死。 然而就在此刻。 赵玉清忽的开口,说道:“小小黑蛇,也想化龙?” 话音一落,墨渊周围的水势再次翻腾了起来。 只是一句话,便让黑蛟身上的龙威少了三成。 失了势了! 这也相当于是抹灭了墨渊最后一抹希望。 墨渊的目光看向了那西桥旁的酒肆门口,当他见到那人的第一眼,他便明白,此人定是那赵玉清。 “为何!?” 墨渊近乎嘶吼道:“为何如此,我从未得罪过你什么,为何如此!” 赵玉清没有说话,他的目光尤为冰冷,寒气刺骨。 然而却在此刻。 又有一道声音传来。 陈长生迈步上前,道了一句:“我看他更像条龙。” 话音一落,那失去的三成龙威重回黑蛟身上,不仅如此,其势甚至比方才都要强盛许多。 赵玉清转过头来看向陈长生,他虚起了双眸,问道:“你非要和我斗?” 陈长生看着他道:“陈某活这么多年都不曾与人斗过法,你是第一个。” 赵玉清冷哼一声,说道:“那还真是荣幸。” 他抬起手来,掐动法诀。 “玉清妙法,唤吾仙剑,斩龙剑现!” 话音一落,那座西桥顿时晃荡起来。 “晃浪……” 伴随着震震之声,那柄剑立了起来,悬在那西桥半空之中。 剑气缥缈之间,那坐西桥在顷刻之间化作碎石落入河中。 轰隆一声,激起浪花。 桥塌了,但那柄剑所在之处却犹如鬼门关一般,散发着阵阵杀气。 陈长生抬起手来,长袖一甩。 五滴真龙之血朝墨渊飞去。 墨渊心中大震,他张开大口,那五滴鲜血落入口中。 “吟!!” 龙吟更盛,龙威亦是越发强势。 墨渊看向陈长生,问道:“先生为何……” 他的话还未说完。 只见那远处忽有光点闪烁。 在那秋月坊楼阁之上,老龙王将掌心之中的十五滴先天龙血抛了出去。 他心中有万般不舍,但如今却也不得不割舍。 十五滴龙血入腹。 墨渊的眼中泛起金光,一对龙瞳浮现而出,半龙之威自溢而出。 他的目光再次看向赵玉清。 这一次,他的眼中再也没了那些许的落寞,而是决心! “墨渊谢过先生!谢过龙君!” 黑蛟转过头来,看向了那前方悬在河上的仙剑。 赵玉清嗤笑一声,说道:“有何用,不是一样过不了此关。” “那可不一定。” 陈长生看向他道:“陈某说他能过,那就一定能过。” 只见陈长生迈步上前。 他来到那河岸边上。 赵玉清看着他的身影,他似乎已经料到了结果,当一些事情出现的时候,这个人总是有办法去应对,就算是死局一样能找出一线生机来。 他太了解陈长生了…… 但就是因为太了解,才不愿意面对。 杂乱的事堆在心间,惹的他心烦意乱,已经好久没有出现过这样的事了。 赵玉清叹了口气,看向了那墨渊。 ‘真是好命……’ 墨渊看向陈先生,开口道:“陈先生竭力相助,墨渊羞愧,若此关能过,还请先生允我伴随左右,侍奉先生。” “先过了此劫再说吧。” 陈长生说道:“接下来你且听好。” 墨渊心中微顿,目光也凝重了起来。 陈长生踏步上前。 “《龙经》言!” 话音一落,忽有一道惊雷响起。 “轰隆!” 雷光照亮了先生的半边面容,此刻的先生显得尤为威严,那一双眸子之中看不出任何波动。 陈长生继续开口道:“龙,神兽,亦曰雨工,亦曰雨师,鳞虫之长也;王有一十六等,鳞具八十一数,首似驼,角似鹿,耳似牛……” “含珠在颔,司听以角;头上如博山者曰尺木,喉下长径尺者曰逆鳞。” “角浪凹峭,目深鼻豁,鬣尖鳞密,上壮下杀,龙之雄也。” 随着先生一字一句的道出。 那天势忽变。 这场大雨越发猛烈起来。 大风吹袭之间,那先生的身影站在河岸边上,显得尤为渺小。 但在关注着这一幕的人眼中,这位先生的身影甚至能囊盖这座天地。 “神龙兴云致雨,地龙掘江凯开渎,天龙守天宫殿,伏藏龙守轮王藏!” “轰隆!!” 又是一阵雷鸣响起。 先生的声音在这世上所有龙蛟耳边响起。 这一刻! 世上所有龙蛟皆是抬起头来,看向了那大景南域。 “变现无恒,出入应命,寿足万岁,德配六爻!” 陈长生的声音铿锵有力,一字一句,皆是真言! 远处的阁楼之上,老龙王应征抬起头看向了天穹之上。 “天佑我龙族!” 第七十三章:三分龙威斩仙剑 当那最后一字落下之际。 天地之间气运突变,老龙王抬起头看去,见那世间似有一条又一条的丝线连接而起。 不仅如此,老龙王身上也有一丝因果卷起,而这因果线的尽头,便在陈先生身上。 “一言《龙经》便牵起了整个龙族的气运……” 赵玉清不禁感到有些错愕。 何至于此? 只是为了这样一条黑蛟,便赐下这般造化? “竟是直接上涨了两成!” 老龙王心中惊骇不止,自五百年前剑山封龙族气运,龙族气运便不得进展,如今却在陈长生一言之下上涨了两成之多。 “吟!!” 一声龙吟震天。 只见墨渊抬起那蛟龙之首,身上龙威亦是暴涨不止。 还未走水,便已有了七分真龙神韵! 远处的流云观中。 童知唤站在道观的门口望着秋月坊的方向。 那一声龙吟传至耳畔。 他不禁顿在原地。 “是什么叫声……” 童知唤凝眸看去,见那电闪雷鸣,河水汹涌。 “龙吟。” 桃儿姑娘答应了一声,说道:“应该就是之前你见过的那条蛟龙!” 童知唤嘴唇微张,他再一次感到了震骇。 “先生他……” 童知唤张口道:“会不会有危险?” 桃儿姑娘抱着手,说道:“先生不会有事的,有事的只能是别人。” 童知唤说道:“其实我还是有些不明白,先生到底有多厉害。” 桃儿姑娘抬起头看向那天穹之上若隐若现的因果线,片刻后收回了目光,说道:“这次之后,恐怕这世上的真龙都得对先生毕恭毕敬的。” 童知唤愣了一下,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桃儿姑娘说道:“先生他……” “干了件不得了的事。” 童知唤略显呆滞,他的目光望着那秋月坊上方,虽然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能够肯定,现场一定非常精彩。 他只是觉得有些可惜,没能亲自去看上一眼。 …… 一篇《龙经》牵动气运。 天威水运皆至墨渊其身,在那一声龙吟之后,墨渊开口道:“多谢先生讲法赐运!” 陈长生站在那风雨之中。 他双手负背,身上青衫缥缈,开口道:“还不冲关?” 墨渊神色严肃,道了一句:“尊先生法旨!” 那一双龙瞳转向面前竖着的通天仙剑。 此刻的墨渊已成大势,必死之局扭转,生机已现,而最后结果如何,便只能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赵玉清抬起手来,袖子一招,只见他手中现出两块石头。 “金石力士,听吾号令!” 那两块石头朝着那仙剑所在之处飞去。 伴随着一道金光法力落入石头之中。 那两块石头化作的两位数丈高的石人,立在那河道之间。 似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巨石力士抬起手来,一双巨锤握在手中。 “咔嚓……” 这巨石力士全身上下皆是石块拼接而成,使的是傀儡之法,遵法令而行事。 陈长生转头看了那酒楼门口的赵玉清,问道:“还要争吗?” 赵玉清看着他,说道:“试试罢了。” 陈长生这一次却并没有再出手,转头看了那河道之中。 “吟!!” 黑蛟带着龙威水势撞向那挡在面前的两尊金石力士。 那一一对大锤砸向蛟龙首。 却在还未触碰之际,强烈的水势便将这两尊金石力士淹没。 “轰隆!!” 可赵玉清的金石力士又岂是寻常傀儡,只见其中一位力士手臂穿过水幕,一拳锤向了黑蛟的身躯。 无奈河道太过短小,墨渊避之不及结结实实的挨了这一拳。 “谁敢阻我!” 墨渊一声怒斥,不等那水幕散去,他便张开那血盆大口。 一口龙息吐出。 在那金石力士再现之际,那灼热的龙息便已倾泻其身。 “轰!” 金石力士再次被打退,踉跄几步之后倒在了河床之中。 两具大锤也在那龙息之下化作了熔岩,消散不见。 黑蛟悬身在那河床之上,他扫尾而起,砸向了那两尊金石力士。 轰的一声,两具力士皆是被打散,化作碎石,四分五裂。 赵玉清见力士碎裂,抬起双指,再次施法道:“凝!” 河床之中的碎石再次凝聚而起。 原本被打碎的力士竟是再次借那碎石重组而起,挡在了黑蛟身前。 墨渊见此一幕微微皱眉。 他的目光看向了酒楼门口的赵玉清,那一双龙瞳之中皆是威严。 赵玉清同样望着他,他的眼中神色冷漠,仿佛在打量蝼蚁一般。 真龙又如何? 他一样可斩之! 但是他不屑于去做这样的事,他一心都只是想跟陈长生斗法。 赵玉清不禁有些恼怒,看向陈长生道:“陈长生,你还不出手!?” 陈长生看着他道:“三分龙威足矣。” 话音一落。 便见那黑蛟再次冲关。 这一刻,山河水势皆在其身。 轰隆一声,惊雷炸响,照亮了那漆黑如墨的半龙之躯,那鳞甲之上隐约间金光隐现,蛟龙头顶忽然之间隆起一对小包。 这是化龙之兆! “吟!” 最后一道龙吟震响。 在那雨夜之下! 听风即来!唤雨即落!召雷则响! 运在其身! 势在其首! 那一道身影在惊雷的照耀之下冲关而去。 在那刹那之间,在那龙吟之下,风雨之声皆是黯然失色。 金甲力士碎作粉末,道法泯灭,再不得覆。 赵玉清手臂一颤,望向河间。 只见那蛟龙已至仙剑之前。 “斩!!” 赵玉清高喝一声,剑鸣不止,剑气长虹。 在那剑气之下,黑蛟口中发出嘶吼之声,竭力冲关。 “我欲化龙!” 黑蛟双眸泛起金光,此一刻,他心中的执念攀至顶峰。 “你的剑!” “斩不了我!” 在那一声嘶吼之下。 天势、龙势、水势、运势皆在其身。 剑气已出,仅是斩去三两胡须。 仅是刹那之间。 风停雨止! 剑碎…… 关破!! …… …… 仙剑断做两节落入河中,那座石桥也早已消失不见。 黑蛟回首,再顾身后。 他的眼中唯有那站在河床边的先生。 三分龙威斩仙剑,先生一言定乾坤! 在那河岸一旁。 那一袭青衫随风而动。 是那般显眼! 第七十四章:醉倒山门前 风雨散去。 秋月坊河中一片狼藉,河岸两边有许多地方被撞塌了下来,不过好在并未伤及两旁屋舍。 墨渊走水已至时辰,再不可耽搁,与先生说了一声之后便顺着河流前往大江,而这一次,赵玉清也没有再作阻拦,只是静静的看着。 那黑蛟的身影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眼前。 “滴答……” 雨水从那屋檐落下,滴答之声作响。 赵玉清迈步上前,来到了陈长生的身旁。 “你又赢了。” 赵玉清道了一句,说道:“一言《龙经》便破了我的力士仙剑,这世上除了你,也没有旁人能做到这种地步了。” 陈长生看向他,说道:“你不留手,他又怎会渡过此劫。” 赵玉清是谁,云浮山主,一个人杀得两大势力落寞的魔头,区区一条没有化形的蛟龙,他若是要斩,随便一剑便斩了。 自始至终,他其实都不在意这蛟龙的死活,他只是想与陈长生斗法,但结果陈长生却不出手,那一刻,赵玉清便收了手。 原因也很简单,因为陈长生想让这蛟龙活。 相比起不认识他,赵玉清更不想因此与其积怨。 他看向那河中,抬手一招。 那裂作两半的仙剑从河水之下飞出,落入他的掌心之中。 “可惜了。” 赵玉清长叹了一声,说道:“这把剑算是跟了我最久的了。” 陈长生看向他手中的剑,问道:“你不缺这样一柄剑,为何又要用这蛟龙祭剑?” “送人的。” 赵玉清轻叹了一声,看向了陈长生。 他的目光深邃,没有的之前的怒色,反而尤为平静。 陈长生心中微顿,与之对视。 赵玉清伸出手来,将那断剑递上。 陈长生没有去接。 接着便听到赵玉清说道:“你走了三百年后,我借天机山命石才算得你一两事,此番归来,本想用此蛟龙祭剑,还你当初的那个人情,谁料你已有仙剑在手,而且,不稀罕我这仙剑。” 他长舒了一口气,摆手道:“罢了罢了,这人情,别处还就是了。” 陈长生听着他这一番话皱起了眉头。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又欠了我什么了?我当初又到底是什么人?” 陈长生心中满是疑问,这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真的很让人心中不快。 一次两次,三次四次…… 感觉是上天在跟他开了个玩笑似的。 “你是谁?” 赵玉清听到这话忽的笑了起来。 “你能是谁?你是陈长生啊,天上仙人千万,但这长生仙道……” “却只在你一人身上。” 说罢,赵玉清迈开了步子,化作一缕飞烟。 他什么都没有说明白,在他看来,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不管是记得的还是不记得的,都已经不在这世上了,往事已成定局,如今来说,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 陈长生没有去拦他,见那一缕飞烟消散。 他独自一人站在那岸边,待了许久。 好像这世上所有人都认识他,但唯独他谁都不认识。 玉萱是谁?狐钰又是谁?赵玉清跟他是什么关系?老龙王到底又知道些什么? 法从何来?神从何来? 明明答案就近在咫尺,但却怎么都问不出来。 好像冥冥之中,他就不应该知道这些事。 “到底发生了什么?” 陈长生皱眉问了一句,但却无人回应。 老龙王从那楼阁而下,行至秋月坊河边。 他来到陈长生的身侧,好意提醒道:“雨停了,先生该走了。” 然而话音一落。 却忽听一声剑鸣传来。 “铮!” 听雨剑化作一缕惊鸿握着陈长生的手中。 剑,横在了老龙王的脖颈之上。 忽如其来的变故让老龙王心中一怔,他的目光向下瞥了一眼,却并未感到害怕,而是尤为镇定。 “先生要杀我?”老龙王问道。 陈长生冷声道:“告诉我!你都知道什么!” 此刻的陈长生再不复当初和煦之色,而是满身戾气,眼眸中也尽是冷色。 老龙王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陈长生,他甚至没有因此发怒,而是表现出了理解。 他伸出手来,将那横在脖颈间的剑拨了下来。 “这还是头一次有人把剑横在老夫脖子上。” 老龙王看着陈长生,说道:“但如果是你的话,老夫也不会有半点怨言。” 听雨剑垂下。 陈长生目光中的冷色慢慢淡去,回过了神来。 此刻的陈长生显得尤为颓废,再无光彩。 老龙王开口道:“所有的事,只有先生自己慢慢去找才能知道,十分事,老夫也只知晓两分,不能说,也不敢说。” 陈长生将听雨剑收起。 许久之后,他抬起了头来,道了一句:“陈某失理……” 老龙王笑了一下,说道:“有酒一盏,先生喝否?” 陈长生抬起头看向他。 在那夜色之下。 地上的水滩照印着两人的身影。 头顶阴云散去。 月光留下了两道银子,对于地上。 …… “雨停了!” 童知唤见那天边再无半点风雨。 他问旁边的桃儿姑娘,问道:“桃儿姑娘,先生应该没什么事吧?” 桃儿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啊,我哪能看那么远。” “看不见吗?”童知唤眨眼道。 桃儿姑娘眨眼道:“我看着像是很厉害的样子吗?” 童知唤看了一眼桃儿姑娘,说道:“好像也是哦……” “呆子。” “桃儿姑娘,我这人真不笨。” “呆子。” “唉……” 童知唤挠了挠头,他也不知道怎么了,他平时可不这样的,但每次跟桃儿姑娘讲话的时候,就总是憨傻憨傻的。 “先生应该一会就回来了,等着吧。” 桃儿姑娘道了一句,两个人便在这道观门口等了起来。 …… 两个人一直等的子时,童知唤等的哈切连连都没有看到先生的身影。 童知唤打了个哈切,问道:“先生不会是不回来了吧?” 桃儿姑娘正要说话,余光却是忽的瞥见了山下。 “先生到山下了!” “在哪里?桃儿姑娘,你不是看不远吗?” “呆子,先去接先生。” 两个人快步从观门口下了山去。 到了山下时,却又看到了另一副局面。 先生喝的大醉伶仃,躺在那山脚下的地上,身上的衣衫湿漉,一双鞋上也满是泥泞。 似乎是…… 醉倒过去了! 这大概是先生最失态的一次了。 第七十五章:解在路上 先生醉的不省人事,最后还是童知唤一步步给先生背上山的。 熬了碗解酒汤给先生喝下,这才稍微好了些,至少气息平缓了下来。 照料完先生之后,已经快到寅时了。 一场雨过后山上冷的让人打起寒颤。 “真冷啊……” 童知唤搓了搓肩膀,打了个喷嚏后便打算回屋去睡。 “咯吱。” 桃儿姑娘走出门来。 “呆子。” “桃儿姑娘?” 童知唤回过头来,看向桃儿姑娘。 桃儿姑娘将一个桃子递给他,说道:“吃个桃再睡,暖和些。” 童知唤看着手中的桃子,他不禁一愣。 待他回过神来之后,抬起头看向了桃儿姑娘。 他鬼使神差的嘿嘿一笑。 “多谢桃儿姑娘。” 桃儿姑娘白了他一眼,偏过头道:“你瞎想什么呢,我是怕你着了凉,免得我明早起来还得再照顾你。” 童知唤咬了一口桃子,接着又道了一句:“多谢。” “嗯,去吧。” 桃儿姑娘道了一句,她站在门口,看着童知唤走向偏房。 她瞧着童知唤走路都好似带风一般,不禁捂嘴轻笑一声。 “呆子。” 待到童知唤回了房。 桃儿姑娘这才回了屋里照顾起先生来。 说起来,这也是她头一次见先生喝醉,而且还醉的这般不省人事。 桃儿轻叹一声,嘀咕道:“想来先生是碰上了什么头疼的事了吧……” 一夜无话。 在那黑蛟走后,几日不断的雨也不再下了。 山间多了些许清冷,天明之际又有些许薄雾淡出。 开门可见漫山雾气萦绕林间。 露水从那叶上打落,一切照旧如往常一般在发生着。 但那山上的人变了又变,山下的光景亦是一日不同于一日,百年之间,这座山峦从往年的突兀变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好像一切都在往好的一面发展,但又好像一切都在往坏的一面发展。 陈长生从那朦胧梦中醒来。 他不禁感到有些头疼,伸手揉了揉眉心之中才缓缓从床上立起身来。 稍微感应了一下。 桃儿姑娘正在观里的灶台前做着早饭,炊烟从那山上升起,与薄雾并行。 而童知唤则是早早的起来打扫起了道观。 昨夜一场雨,把不少的落叶都吹进了观里,剩下一大堆东西。 陈长生抹了一把脸,不禁摇头叹道:“怎么能喝成这样,说是烂醉如泥都不为过吧……” 不过好在是没说什么胡话。 他起身穿鞋,见那鞋上满是泥泞,不禁也摇了摇,洗也不愿去洗了,索性施了个道法将那污秽全都清了去。 “咯吱……” 开门声响起。 扫着道观的童知唤转过头看去,开口道:“先生你醒了?” 陈长生点头道:“昨夜麻烦你了。” 童知唤摇头道:“不麻烦,先生没事就好。” 之后三个人一起在观中吃了早饭。 一样简单,一碗素粥再加上些野菜,微涩的口感也能让清早起来时清醒些许。 陈长生看向桃儿,问道:“不错啊,不过这观中许久无人,你跟谁学的做饭?” 桃儿姑娘说道:“以前见紫苏做过,一时好奇就学了一些。” 陈长生心中不禁思索了起来。 先天木灵,用来扫地做饭是不是有些太屈才了? “合先生胃口吗?”桃儿姑娘眨眼道。 陈长生说道:“怎会不合。” 桃儿姑娘听到这话笑了起来,说道:“那就好。” 陈长生回过神来,接着回忆起昨夜与老龙王喝酒时所说。 昨夜大醉伶仃之际,他再次问起了那些以往的事。 老龙王说他只知一二分事,这句话应该不会有假,但一二分又是多少? 喝酒的时候老龙王也没有回答,而是告诉他说——‘解在路上。’ ‘解在路上……’ 陈长生心中思索着这句话。 童知唤见先生思索着,也不喝粥吃菜,但也不敢出言问,看了一眼身旁的桃儿。 桃儿则是对他眨了眨眼,也没问。 直到片刻之后,先生慢慢回过神来,才开口说道:“明日我恐怕得出趟远门。” 童知唤听到这话顿了一下,问道:“那先生明日晚间还回道观吗?” 陈长生说道:“可能短时间内都不会回来。” 童知唤这时也反应了过来。 看起来先生此行要去很久了…… 桃儿姑娘也是一愣,看向了先生。 她倒是也想跟先生同行,但是以她如今的境界,离了桃树很难再维持如今这般状态。 童知唤也说道:“我能与先生同行吗?” 陈长生看向他,摇头道:“你有你自己的路,跟着陈某没什么好处。” 童知唤听到这话也反应了过来。 想来也是,先生是仙啊,他一个凡人又怎么跟的上先生的步子,到时候也只能拖先生后腿罢了。 陈长生接着看向桃儿,说道:“我不在的这段时日子桃儿你多留意一下道观,免得有什么孤魂野鬼闯进来,扰了道观清净。” 桃儿点头答应道:“先生放心。” “嗯。” 陈长生点了点头,说道:“喝粥吧。” 吃完早饭之后。 童知唤便收拾了碗筷,而先生则是回了屋里拿出了一柄断剑来。 这柄断剑,就是赵玉清留在西桥下的,在黑蛟冲关之际断成的两半。 陈长生拿着那柄剑看了许久,剑虽说是断了,但依旧不减锋芒。 毕竟他曾经也是一柄仙剑。 若是赵玉清昨夜不留手,黑蛟祭剑,融入剑中,这柄剑定当会成为一柄绝世仙剑。 “好歹也是柄仙剑,丢了反倒有些可惜。” 陈长生想了一下,伸出手来掐断了几根头发。 他将那断成两半的剑身贴合起来,再将头发放于断裂之处。 “发融于剑,补裂还本!” 一道金光落入剑中,几个头发散发出金光,逐渐融入那断裂之处。 那裂痕中泛起金光,当那金光逐渐消散。 缺口处也逐渐变的平整起来,重归原样。 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这柄剑失去了原有的灵性,在剑断的时候就消失了,不过此剑依旧有镇邪避魔之效。 陈长生拿起那柄剑看了一眼,在剑柄处看见些许字迹,唯有二字——玉清。 看到这剑名,陈长生又想起了赵玉清来。 陈长生心中微顿,只当是道不同不相为谋,也不再多想什么。 他起身走出房间来到观中。 将那柄玉清剑放在了道观中真武神像的手中。 真武神像目色威严。 亦如往日一般挺立着身躯。 第七十六章:赊着 童知唤坐在院中的石桌前写着医谱。 桃儿却是在一旁撑着脑袋不知在想些什么。 童知唤顿下笔,问道:“桃儿姑娘在想什么呢?” “在想先生……” 桃儿回过头来,说道:“不是都说喝醉酒的人会说胡话吗,但先生为什么喝醉了却一句话都不说呢?” 童知唤思索了片刻。 他回头看了一眼观中闲着看着的先生,接着便开口道:“我觉得……” “兴许是因为先生一个人待的太久了。” “嗯?” 桃儿姑娘眨了眨眼,有些不明白。 童知唤说道:“大概是不知道说给谁听。” 桃儿姑娘心中一顿,问道:“不是有我们吗?” 童知唤摇了摇头,叹道:“虽然说先生近在咫尺,但有时候我又感觉先生离我们很远很远,不管是我还是桃儿姑娘你,其实都不懂先生。” 桃儿回想起来,想着先生这些年索性所做。 好像童知唤一句都没有说错。 先生心里好像藏着很多很多的秘密,从未对外人说过,就算是每日看着听着先生说话,也看不出任何端倪来。 童知唤见桃儿想事想的发愣,于是便说道:“我就是随口一提。” 桃儿回过神来,看向他道:“你也不笨嘛。” “昂?” “没什么。” 桃儿姑娘不再解释,回头看向了观中看书的先生。 这些年来先生也不知看了多少书了。 好像将所有的东西都藏进了读过的书里,但却又没人能看懂那书里有什么。 她看不懂,童知唤则是看不见。 这一日先生如当年一般看了一整日的书,那书阁里放的百十余本书全都拿出来翻了一遍。 一直到夜晚,再到午夜。 那书阁里始终都亮着油灯,不曾熄灭。 …… 天色灰蒙蒙的。 桃儿跟童知唤早早的便起来准备了早膳。 跟先生一同吃过之后,便要送先生下山去了。 “陈某走了。” 陈长生道了一句,来时空空如也,去时也只是带走了一柄剑。 桃儿姑娘上前递上几个桃子,对先生说道:“桃子可口,先生路上吃。” “有心了。” 陈长生看着那桃子,他微微一笑,抬手一招,那桃子皆被收进了那袖子之中。 桃儿姑娘点了点头,说道:“等先生回来,还有桃子吃。” 陈长生听到这话不禁又是一笑。 “一言为定。” “嗯。” 桃儿姑娘点了点头,目光中有些落寞,她是舍不得先生的,只是可惜不能跟先生一同离去。 童知唤问道:“先生下次回来,会是三年之后吗?” 陈长生顿了一下,说道:“说不准。” “这样吗。” 童知唤听后抿了抿唇,片刻后他抬起头来,开口道:“小子便预祝先生……” “此行一帆风顺……” “万事顺遂。” 陈长生看了他一眼,笑道:“这话还是对你自己说吧。” “啊?” 童知唤愣了一下,有些不解。 陈长生摆了摆手,说道:“又不是不回来了,别弄的跟生离死别一样。” 童知唤咳嗽了一声,干笑了两声。 “就这样吧,过段日子陈某自会回来。” 陈长生迈开步子,下了山去。 但走到一半的时候,却是忽的顿住了步子,回头看去。 童知唤心中一顿,问道:“先生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陈长生说道:“不小了。” “别再称自己是小子了。” 童知唤愣了片刻。 陈长生收回了目光,身影也消失在了在那拐角之处。 童知唤好像有些恍惚。 他这时才想起来,自己又忘了该怎么在先生面前称呼自己。 心里一慌,便只记得这句小子了。 是啊…… 眨眼间便是十年之久! 先生一点没变,而他却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小子’了。 童知唤叹了口气,口中呢喃道:“也不知道下次再见是什么时候。” 桃儿姑娘看了他一眼,说道:“先生一直都会在的。” 院中桃树荡漾,微风吹入观中。 唯余一抹清凉。 …… 陈长生下了山,这一次则是如往常一般去了秋月坊。 西桥已毁,如今官府正在重修,叮当之声不断。 陈长生走进了那西桥酒肆之中。 “打满。” 小二见了这位先生,再也不敢怠慢。 与陈先生说话时都是颤颤巍巍的,自打昨日见过那河水倒流之景后,他便明白为何掌柜的会这样冷静。 这位先生…… 是真有通天之能! 张小六照样招待了先生,但这一次却是感觉这葫芦尤为难装。 他往里打了将近两大坛子的酒,才将这个葫芦装满。 张小六便问道:“先生这次打这么多酒,可是要远行?” “只是随便走走。”陈长生和煦笑道。 张小六问道:“酒可够喝?” 陈长生拿起了那酒葫芦晃了晃,说道:“应该够了。” 张小六却是摇了摇头,对一旁的小二道:“再去抬两大坛来!” “小的这就去。” 小二火急火燎的就去了,陈长生都没能喊住他。 陈长生无奈一笑,说道:“这是作何……” 他脸上的笑意淡去,接着说道:“掌柜的,这一次陈某还是没带银两。” 张小六顿了一下,连忙说道:“先生您要喝多少酒,只管说,就算将这酒楼送与先生,小六都不敢有半句怨言。” 陈长生说道:“赊着吧。” 张小六心中猛的一怔。 他手臂微颤,有些呆滞的望着陈先生。 . . 掌柜与小二将先生送出了酒楼。 待先生走后,张小六拿出了账本来,在那账本的首页划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小二问道:“掌柜的似乎很高兴?” 他有些不解,为什么赊了这么多酒钱,掌柜的还能开心的起来。 那可是足足四两银子! 相当于说酒楼这几日都白干了。 掌柜的白了他一眼,说道:“亏你做了这么久的小二,连这点道理都不懂。” 小二愣了一下,他思索了起来,却依旧有些想不明白。 掌柜的也不解释,而是说道:“你也就这点出息了。” 小二平白无故挨了一顿骂,他倒也没有怨言,只是不明白掌柜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又是什么道理? 他想不明白。 掌柜的道了一句:“以后你就明白了。” 说完这句,他却是忽的一顿。 他忽的想起了老掌柜。 这句话,似乎老掌柜也对他说过。 是在什么时候来着…… 没成想这一眨眼,竟过去了那么多年。 第七十七章:茶水卜卦 酒入喉肠,见远处朝阳似火。 在那官道之上,那青衫先生独步而行,一柄仙剑藏于身侧。 腰间葫芦晃荡不止。 走一遍凡间,去寻一个糊涂的‘解’。 …… 临行时小六又给那葫芦里装了两大坛子酒,这一路上酒定然是够喝了。 没过不久陈长生便走出了秋月坊。 官道一旁见一食肆,有些酒水,外加一些小菜,可以让过路之人添个温饱。 食肆之中并没有多少人,一来是因为秋月坊本就偏僻,在外行商的人也少,唯有一些过路的官差和行人才会在这吃些东西。 陈长生走进食肆之中,开口道:“店家打扰了,陈某可否问个路?” 店家是一位四十余岁的中年男人,穿的是一身麻衣,食肆生意惨淡,故而不算富足。 “先生您请问。”店家开口道。 “若是去上京,可是走这条路?” “正是。” 店家点头道:“从这条路一直往前,见了水后再顺着那条河一路上前就到了渡口,渡口有船,到时还得再转,水路三趟,约莫半月就能到上京了。” 陈长生听后拱手道谢:“多谢店家。” “小事,先生可是进京赶考的?何不进来喝杯茶水?”店家问道。 陈长生无奈道:“陈某出来忘带了银两,怕是付不起钱。” 店家倒也大方,手一挥便道:“一盏茶水,值不得几个钱,不收先生银两。” 陈长生进了食肆,店家倒上了两盏清茶招待这位先生。 “先生没带银两就要上京?”店家有些不解。 陈长生说道:“之后有人接应。” 店家点头知晓,说道:“那便好,这些年上京赶考的学子不少,我也是头一次见先生你这样有书生气的。” “书生气?”陈长生顿了一下道。 “是啊。” 店家点头道:“人都说读书人身上有股墨香,香味越浓,书生气却越重,但先生你却不一样,身上没有墨香,但是却是那种一眼看去就知道读了很多书的人了。” 陈长生听到这话不禁一笑,摇头道:“陈某倒是看过许多书,但都是一些杂书罢了。” “那就奇怪了。”店家有些想不明白。 陈长生问道:“店家似乎见识过很多书生?” 店家笑了一下道:“以往上京赶考的学子都会来我这喝一杯清茶再上路,一来二去也就见的多了。” 他倒也不是在吹捧面前这位先生,而是一眼看出,就能给人一种眼前一亮的感觉,不同于所有书生。 “都会来?”陈长生顿了一下道。 店家解释道:“这食肆是祖上留下来的,那时候坊里的书生上京临别之际都会在此喝一碗茶水,一为践行,二为立誓,到后来的时候就成了一种不成文的规矩,上京赶考的学子来此都不收茶钱的。” 陈长生顿了一下,说道:“店家见谅,陈某并非是上京赶考的。” “无碍的。”店家摆手道:“茶水多的是。” 陈长生见此也不再多说什么,笑道:“陈某占了便宜了。” “一杯茶算什么便宜,先生说笑了。”店家说着便笑了起来。 陈长生打量了一翻食肆,问道:“这食肆开了有多久了?” 店家思索了一下,说道:“也有百十余年了吧,还是我阿爷开的。” “百十余年都是如此,没收茶钱?” “的确。” 店家点头道:“那时候祖上希望后辈能出个有才之人,不收茶钱也是为了沾些书生气,结个善缘,谁料三代人都没出个读书的料子,不过好在后辈读出了些东西,今年秋闱打算去试试,兴许能考出点东西来。” “可是店家的儿子?”陈长生问道。 店家点头道:“正是。” 陈长生想了一下,说道:“秋闱得八月去了吧,还有两月左右,还能准备一下。” 店家点头道:“就这两个月了,所以如今食肆这边也不用他打理了,让他安心读书去了。” 陈长生听后点头以示知晓。 他低头看了一眼桌上的茶水,稍加思索后开口道:“陈某也不能白喝店家的茶水,不过陈某略懂些卜卦之术,可给店家算一算令郎此次秋闱的运途,店家意下如何?” “先生还懂这个?”店家似乎有些惊讶。 陈长生说道:“一时兴起,就琢磨了点。” 店家自然是乐意的,接着便问道:“那需要什么吗?” “店家跟我说令郎的名字就好。” “我儿名为李安福,安生的安,福气的福。” 陈长生点头以示知晓。 他伸出手来,掐指算了起来。 店家见陈长生掐算的有模有样,他倒也没当真,只当是随意算算。 算命这东西,他总归是不信的。 陈长生的手停顿下来,看向了店家。 店家问道:“先生算出来了?” 陈长生说道:“此卦中上,令郎才学不浅,秋闱上榜一百三十七人中正有令郎之名,列六十五位。” 店家听后道:“六十五位啊!能考上就很不错了,那就借先生吉言了。” 陈长生和煦一笑,说道:“今日多谢店家的茶水,陈某行路红尘,等归来之际,再来喝茶,届时陈某定然带上银两。” “诶,茶水不值几个钱,先生一卦,就当是往后的茶钱吧。” 店家笑了一声,他越发觉得这位先生有趣了起来。 看起来,这位先生的确是不喜欢欠别人的,就算是一杯茶钱,也要唠叨这般久,不过想来也是,非凡之人,定是有不凡之处。 茶水喝完之后,陈长生与店家道了一声告辞,接着便离开了食肆,按照着店家所说朝前路走去。 店家站在门口,脸上带着朴实的笑意。 “这位先生还真是有趣,像是读书人却又掐指算卦,而且还有模有样的。” 店家嘀咕了一句,接着自言自语道:“六十五位……” 他摇了摇头,不禁觉得可惜。 要是真的就好了,自家儿子是什么水准他当然清楚。 “若是能上榜,那真是积了八辈子德了。” 说着店家便回了食肆之中,兴许过两日,便忘记了这件事了。 …… 陈长生回望了一眼那食肆。 片刻后陈长生收回了目光,口中道了一句。 “当有福缘。“ 朝阳迎着那袭青衫,路途之间当有大道。 第七十八章:同行商队 “解在路上……” 陈长生口中嘀咕着这句话。 老龙王留下的这句话着实让他想了许久。 这路上会有何解?又该走哪条路? 陈长生仔细思索之后,觉得此事有些蹊跷。 “还真是玄乎。” 陈长生摇头一叹,也就没再多想了。 或许路就在脚下,如今他已迈步,或许那个所谓的‘解’,也将遇见。 路途之中,有一行商队从身后走来,牵马拉货,足有三大车货物。 陈长生想着自己这一路都是孤身一人,倒不如跟着这商队一同往前,捎上一段路也免得有什么麻烦,毕竟这世道,一个人上路总是会有不开眼的找上门的,他也懒得料理。 于是乎陈长生找上了那商队的把头,询问了一翻:“不知商队此行是去往何处?陈某可否跟着走一段路?” 把头见此人衣着干净,举止有礼,也回了个拱手礼,说道:“此行我们是回衍县,先生是要去何方?可否顺路?” “上京。” “那倒是正好顺路。” 把头说道:“到了衍县之后再找个船家送去渡口,再上艘大船,可直至上京,先生你跟在商队后面就是了。” “多谢把头。”陈长生道了一句。 “同行也能搭个伴。”把头说道:“不过先生往后还是不要独自行路的好,这路上虽说没什么盗匪,但总会有那么几个见钱眼开的浑人。” “陈某记住了。” 陈长生加入了商队之中,就跟在商队之后。 这三车货物也不轻,马儿拉着也走不快,稍微走快一点陈长生就能跟的上,有时还能与把头闲聊几句。 “先生是哪里人?”把头问道。 陈长生想了一下,说道:“秋月坊。” 把头听后说道:“秋月坊西桥头有家酒肆,那里的秋月酿味道极好,先生可曾尝过?” 陈长生举起了腰间的酒葫芦,晃了晃道:“这葫芦里装的便是秋月酿,把头不妨尝尝?” 把头听后眼前一亮,说道:“就这么巧?” “就这么巧。”陈长生点头笑道。 把头一时也有些嘴馋,也没有推脱,索性叫先生直接将酒倒在他手心里。 陈长生解开酒塞倒上些许。 这才是最为淳朴的人,手心一捧,从不计较任何。 把头捧着酒仰头喝下,喝完之后赞叹了一声:“好酒!!这秋月酿难怪能名传百里,如今算是见识了!” “不妨再来一些?”陈长生说道。 把头却是摇头笑道:“尝一口就足矣了,先生一看就是好酒之人,我若是喝了,先生岂不是没得喝了。” “我这葫芦里的酒可多着呢。” 陈长生让把头找来了一个空的水囊,接着便拿着那葫芦往水囊里倒酒。 把头一个劲的喊着,“够了!够了!先生,不能再多了!” 陈长生就此罢手,说道:“这些酒,兴许是够了。” 把头接过那酒囊,说道:“先生当真是大气,不过先生这葫芦里估计也没剩下多少酒了,岂能让先生吃亏。” 说着他就摸向了腰间的钱袋。 陈长生拦住了他,说道:“把头这是作何,相逢即是缘,你还要带着陈某一路呢,一壶酒罢了,尝个滋味。” “该给银两的。”把头说道。 谁料陈长生百般推脱,怎么也不要。 把头有些不好意思,却又无可奈何,最终也只好作罢。 “那便多谢先生了。” 把头将那酒收下,心中则是寻思着路上多多照顾一下这位先生。 在后续的聊天之后,陈长生也慢慢了解到这位把头是衍县某个商行的掌柜,姓曾,商队里的人都喊他曾头儿,此行则是来安宁县拉布匹回衍县的。 另外的几人也都是商行的,大多都是衍县人士。 去往衍县的路途不算太远。 约莫一日半就能到达。 入夜之后,商队在路途中的破庙中歇息,有人拾来了些许柴火,在庙中点起了火堆。 光亮将庙宇照亮。 七八个人围在火堆旁,陈长生亦是坐在其中。 “尝尝。” 把头这时才将白日里的酒囊拿了出来。 众人围在火堆前,酒囊在几人之间来回传递,仰头喝上一口,咂嘴回味。 “怎么样,滋味不错吧。”曾头儿笑道。 二牛尝过之后眼前一亮,问道:“好酒!头儿,这是什么酒?” “秋月坊的秋月酿。” 曾头儿看向一旁的陈长生,说道:“这可是陈先生给的,你们今天也算是有口福了。” “多谢陈先生!”二牛傻笑道。 陈长生则是附和着说道:“些许酒水而已。” 接着几人则是坐在火堆前说起话来。 “我听说秋月坊发了水,西桥都垮了,是不是真的?” “确有其事。” “有人说还听到了怪叫。” “我也听说了,我好像还听见了。” “瞎吹吧你,隔这么远你哪里听的到,怕不是听的隔壁小娘吧。” “哈哈哈……” 众人不禁一笑,闹腾之间又是勾肩搭背的,倒也挺有意思。 曾头儿烤着炊饼,烤好之后分出一半来递给了身旁的陈先生。 陈长生接过道了一句:“多谢把头。” 曾头儿说道:“咱们都是些浑人,大字没读过几个,先生不介意跟我们在一堆失了身份就好。” “怎会。”陈长生说道:“陈某有时候也浑的厉害。” 曾头儿听后不禁一笑,说道:“先生不嫌弃就好。” 正在几人说话之间。 陈长生的目光却是忽的看向了庙门口。 他咬了一口炊饼,虚起了双眸。 ‘还真有不长眼的……’ 陈长生心中嘀咕了一句,接着收回了目光,不动声色的跟身旁的把头聊天。 “先生方才看什么呢?”曾头儿问道。 “没看什么,瞧瞧夜色而已。” 陈长生平静道:“把头做这一行有多少年了?” 曾头儿思索了一下,说道:“十多年了吧,好在去的也不远,行里的有些把头做上京的生意,一年都回不来几次。” 他叹了一声,说道:“说到底也是为了那点银子,若不是银子,谁又忍得住呢。” 陈长生说道:“世人匆忙,不就是图那碎银几两吗。” “先生所言极是。” 曾头儿点头答应,说道:“养活一家老小才是正事。” 谁料话音一落。 异变突生! 忽有一股阴风吹了进来。 “呼……” 火堆熄灭,庙里的光亮也在这一刻散去。 曾头儿忽的打了个寒颤,他的目光凝重,意识到了不对劲。 同行的几人皆是浑身一震。 在那阴风之下,众人忽的背后发凉。 总感觉有什么东西进了庙里! “怎么回事?” 第七十九章:山神显灵 庙中一片昏暗,阴风吹来。 曹头儿起身二话不说便拿起了放在一旁的长棍。 “头,头儿……” 有人心中害怕,颤颤巍巍的说道:“好像有什么东西进来了。” 此话一出,众人的神色都不淡定了起来。 “瞎说什么!” 曹头儿眉头一皱,厉声呵斥道:“哪来的鬼,自己吓自己!” “二牛!” 曹头儿唤道:“把火点上!” 二牛闻言连忙低下头来,拿出火折子开始引火。 但无论他如何引,那火怎么都点不燃了。 二牛心中焦急,嘀咕道:“燃啊!快燃啊!” 曹头儿忽的意识到事情不对了。 他拦下了二牛,说道:“别点了。” 他的眉头紧皱,说道:“全都到我身后来,都不准乱跑。” 陈长生见那把头临危不惧挡在所有人身前,不禁又多看了一眼。 ‘竟有这般胆识……’ 陈长生暗道一声,于是也没着急着出手。 他的目光瞥了一眼庙中角落处。 那东西,现在就躲在柱子后面。 这一幕幕看着怪是吓人的,但却并非是鬼怪所为。 曹头儿伸出手来,抓起了一根熄灭的柴火。 在那黑暗之下,他那一双眼眸扫视着庙中四处,警惕着周围的一切。 二牛有些胆怯道:“头儿,不会,不会有鬼吧。” “别说话。”曹头儿此刻有些摸不准了。 那阵阴风,还有忽然熄灭且点不燃的火堆,这一切都太过古怪了。 若是按照民间传闻,如今这般情况,便是撞鬼了! 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一个。 行走多年,却也从未碰上这样古怪的事。 当曹头儿的目光看向角落处的柱子时,他的身形猛的一怔。 在他的目光之中,那柱后似是探出了一个头颅,一双泛着幽光的双眸显露在他的眼中。 曹头儿瞪大了双眸,喊道:“快跑!!” 虽然只是一双眸子,但他感觉的到,那东西绝非是什么善茬! “呼!!” 正在众人慌忙逃窜之际,异变突生。 一阵阴风吹来,将那庙宇的大门给关了上来。 “砰哒!!” 关门声震耳,仿佛整个庙宇都颤抖了一下。 曹头儿额头流下了冷汗,喊道:“破窗!” 庙中忽的响起一阵急促之声,同行之人中冲出一位大汉,握紧拳来朝着那窗口砸去。 “轰!” 却忽有一股巨力打来。 “啊!” 惨叫声起,那位破窗的汉子身形倒飞出去,眼看着就要摔在那还未完全熄灭的火堆上。 陈长生伸出手来,拉了那壮汉一把。 壮汉转头头,看了一眼身后灼热的火堆,他额头上顿时冷汗直流。 “是什么东西?” 二牛忽的感到双腿发软,他方才似乎看到一道黑影从那窗前闪过,随即方才之人便倒飞了出去。 众人见此一幕,都不敢再上前。 曹头儿尽管心中害怕,但却站了出来。 “我来!” 曹头儿手持长棍,冲上前去。 却不曾想在那棍子就要落下之际,忽的有一股力将其给挡了下来。 曹头儿心中一怔,睁目看去。 只见那对泛着幽光的眸子出现在了他的眼中。 他心中畏惧,舍弃了棍子,往后退了数步。 “快退!” 曹头儿拦着一群人往后退去。 众人冷汗直流,退至庙宇角落处。 此一刻,那双幽绿色的双眸显露在了众人的眼中。 二牛惊恐喊道:“鬼啊!” 在那一声喊叫之下,众人开始四处逃窜。 “跑!快跑!” “我还不想死啊!” 曹头儿见此一幕暗道一声不好,连忙喊道:“都冷静,冷静!别乱跑!” 然而此时此刻,他的喊声却再也起不了作用了。 “噗呲。” 忽有一道声音响起。 “啊!” 一道惨叫声响起,其中一人肩膀处忽的出现了一道口子,鲜血涌了出来。 “救我!快救我!” 可此时此刻,谁都顾着活命,根本无人上前管他。 “到我这来!到我这来!” 曹头儿喊着,但另外五人却是在猛的锤着大门,口中大喊着救命。 庙里乱作一团。 曹头儿见管不住了,心中不由得焦急起来。 “把头莫急。” 一道声音忽的从耳畔传来。 曹头儿转过头来,看向陈先生,说道:“先生你就待在我身后别乱跑。” “噗。” “啊!!” 庙内再次响起数声惨叫。 陈长生见他挡在了自己的身前,不由得一愣。 他想了一下,说道:“他好像还没玩够。” 曹头儿愣了一下,转头看向陈长生。 陈长生说道:“他每次出手都没有下死手,而是不断的折磨他们。” 曹头儿咽喉滚动,说道:“陈先生可有对策?” “并无对策。”陈长生答了一句,接着却是话音一转,说道:“不过陈某曾经看过一篇古籍,其中记述过一个法子,只是不知是否有用。” 曹头儿有些焦急道:“先生请讲!” 陈长生说道:“古籍中言,过邪祟多是现身于夜晚,若不幸在山中碰上了邪祟的话,可进附近山神庙中,奉三柱香火,山神显灵,香火金光降世,邪祟自会伏诛。” 曹头儿顿了一下,他将信将疑,随即却是问道:“可是如今没有香烛该如何是好?” “把头不妨试上一试?”陈长生说道。 曹头儿心中思索了一下,问道:“真的能行吗?” “说不定可以。”陈长生平静道。 曹头儿看向了那山神像,忽的目光变的坚定起来。 他迈步上前。 扑通一声! 跪在了那山神像前! 曹头儿诚心叩拜,凝声喊道:“请山神老爷显灵!救我等性命!” 此道声音一响,躲在黑暗中的东西也被吸引了过来。 曹头儿回头看去。 他见那一双幽绿色的眸子朝他靠来。 他索性豁了出去。 再拜! 曹头儿高声喊道:“请山神老爷显灵!!” 他的声音近乎嘶吼,头也深深的磕在那庙宇的地板之上。 陈长生的目光看向那山神像,微微皱眉。 “嗡。” 忽然之间。 一道金光自那神像眼中泛出。 那道金光照亮了整个山神庙,躲藏的邪祟无处遁形,显露在了众人的眼中。 “嗬!!!” 一声不同寻常的惨叫在庙中响起。 陈长生目光看去,原是一只成精鼠妖,一身黄皮,獠牙尖锐。 鼠妖挣扎着,但在那香火金光之下,却无半点反抗之力,它起身想逃。 陈长生开口道:“别让它跑了。” 曹头儿猛的回过神来,他一把抓起了地上的棍子朝那鼠妖打去。 “砰!” 这一棍结结实实的砸在了那鼠妖的身上。 鼠妖再无半点挣扎之力。 在这庙宇的金光烧灼之下,它的皮毛被烧成焦黑,顷刻间便被烧的飞灰湮灭! 阴风散去,庙宇门开。 曹头儿手中拿着长棍,久久没能回过神来…… 第八十章:山岳正神 除了曹头儿跟先生,其余人几乎都见了血,不过好在只是一些小伤,并未伤及性命,上了些草药包扎了之后便作罢了。 处理完这些之后,众人都还有心惊胆战的没能回过神来。 曹头儿却不管这些,一个个喊着他们到山神像前来挨个磕头,得让他们明白今天这一劫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陈长生全程看着,没说任何话。 …… 夜深人静。 庙外吹袭着寒风。 “噼啪。” 火堆再一次被点燃,新添的柴火噼啪作响,时而迸溅出火星。 火堆前尤为沉默,甚至于唯有一个人说话。 众人抱团取暖,仿佛那火堆的光亮才能给他们些许慰藉。 如今他们是哪都不敢再去了。 甚至连庙门都不敢出。 在他们看来,只有这山神庙里才能让他们稍微安心一些。 “二牛,再添些柴。” 曹头儿细声道了一句。 二牛点头答应了一声,接着便往里又加了一些柴火。 片刻后火烧的越发旺盛了。 曹头儿盯着那火堆,那摇曳不定的火光照映在他的双眸之中,他就这么静静的看着,有些发愣。 另外的几人则是凑在一起,紧紧挨着,仿佛劫后余生一般。 没死在这里,真是走了大运。 陈长生将炊饼递给把头。 曹头儿回过神来,接过手中,他道了一句:“多谢先生。” 陈长生说道:“本来就是你给我的。” 曹头儿勉强一笑,接着将那炊饼整个咽进了肚儿里。 他长舒了一口气,说道:“还能吃上炊饼的感觉真好。” 陈长生说道:“劫后余生,自是珍贵。” 曹头儿却没听进去。 当时太乱,他也没心去记所有人,但他知道的是,现场唯一冷静的人,只有身旁的这位陈先生。 这位先生表现的很平常,没有像旁人那样大喊大叫,曹头儿起初只是认为先生心性好,但如今转念一想,隐约间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这位先生开口便说起了山神老爷。 山神老爷还真的显灵了! 曹头儿总觉得,他们能够渡过此劫,与这位先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先生以往碰上过这样的情况?”曹头儿问道。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陈某也是第一次碰上。” 曹头儿看向那位先生的双眸,见他眼中尤为平静,看不出任何波动。 “怎么了?”陈长生问道。 曹头儿摇了摇头,说道:“没什么,先生还饿吗,我再去拿两个炊饼来。” 陈长生摇头道:“坐着歇息吧,陈某不饿。” 说着,他拿出了酒葫芦来,看向曹头儿道:“来口酒?” “嗯。” 如之前一般,曹头儿捧着手接酒,然后再仰头喝下。 他享受着这一口美酒。 仔细琢磨着其中的滋味,并记在心中。 喝完之后,他长叹了一声,说道:“好酒……” 这一夜无人敢睡。 一直到天色灰蒙见了些许亮光的时候众人才敢闭上眼睛眯一小会。 熬了一整夜,众人都有些顶不住了,索性就眯了一小会。 陈长生看了一眼把头,见把头眯着眼睛,似乎是睡了过去。 他想了一下,起身走出了山神庙。 来到一侧,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山神庙,开口道:“还不出来?” 言语一落,只见一道白烟升起。 所见身形伛偻身着麻衣的老者显露在陈长生的身前。 见了陈长生后他双腿一软就跪了下来。 “小神拜见上仙。” 山神跪地之后便不敢抬起头来,他颤抖着身子,心中更是为自己捏了把汗。 “起来说吧。”陈长生平静道。 老山神微微点头,接着站起了身来。 但他却依旧不敢抬头看这位上仙,姿态摆的极低。 陈长生开口问道:“你在位山神有多少年了?” “回上仙,足有二百三十余年了。” “二百余年,怎么也攒了些香火吧?” 陈长生话语一顿,问道:“怎么到了如今对付一只小妖就没剩什么香火了。” “小神,小神……” 山神颤抖着,感觉双腿有些发软。 “上仙饶命!” 山神顿时跪了下来,说道:“小神不该视而不见,更不该任由那妖物放肆,还请上仙饶命。” 陈长生不禁一叹,他转头看了一眼那山神庙,庙宇破烂不堪,可见是有许久都没有人来上过香了。 抬手一招。 一道微风将老山神拖了起来。 老山神愣了一下,他有些茫然,开口道:“上仙……” 陈长生说道:“你存些香火本就不易,香火尽了,你这山岳正神之位没几日就散了,你有私心也是人之常情。” 老山神顿在原地,他长叹一声:“上仙慈悲,自前些年山下村庄迁走之后,香火便再难有进,小神恪守本职维护此山,昨夜为了对付那鼠妖更是没留下分毫,上仙不计较小神之过,小神感激不尽!” 说着说着,老山神却像是要哭出来了似的,他的神色尤为凄惨,可见这些年他过的并不容易。 庙宇破了无人修缮,到如今破烂不堪,数十年过去,维护着山岳生灵,可见不易。 陈长生摆手道:“我可没有说完全不计较。” 老山神看向上仙,接着便听面前上仙接着说道。 “身为山岳正神,有责保护过山之人,无论香火多少,你却视而不见,是你之过。” “不过陈某观此地草木精气甚是浓郁,想来为了打理这鸡冠山你也废了不少心血,记你一功。” 老山神听后心中松了口气,正要开口,却听那上仙话音一转。 “但此功不能抵前者之过。” 陈长生说道:“而你如今身上已无香火,罚无可罚,此山需有正神,便允你将功补过,来日偿还。” 老山神总算是松了口气,拱手道:“小神谢过上仙宽恕!” 陈长生接着开口道:“往后过往行人,只要入了此山境地,平者或身有功德者,你需保其平安出山,恶者则可视而不见,若遇妖孽作乱,则不论善恶,亦须出手,可有异议?” 老山神闻言拱手低头,“小神自当竭力而为!” 陈长生微微点头,道了一字。 “善。” ———— PS:还有。 第八十一章:衍县藕莲坊 “可是上仙……” 老山神张了张口,似乎是有些难言之隐。 陈长生和煦笑道:“心有正神之道,香火自会不断。” 老山神长舒了一口气,恭敬道:“谢上仙教诲。” “去吧。” 陈长生摆了摆手,老山神与其道了一句告辞随后便不再打扰,化作一缕白烟消失在了原地。 陈长生扫了一眼这座俊秀之山,见那顶上如鸡冠一样耸立,不由得叹道:“还真是鸡冠山啊。” 他微微一笑,收回了目光便要转身回庙里。 却不曾想,有个人已经在那庙门口注视了许久。 曹头儿瞧不见山神,但陈先生的一字一句却都听在耳中。 “先生方才是在和谁说话?”曹头儿问道。 陈长生看了他一眼,上前嘘了一声,笑道:“天机,不可泄露。” 此话就好像是玩笑一般从他口中说出。 曹头儿心中微顿,他大概猜到了跟先生说话的是谁了。 但也识趣的没有再提此事。 曹头儿摸了摸怀中,取出一块炊饼来,递给了先生道:“我请先生吃炊饼。” “那陈某便请你喝酒。”陈长生解开了酒葫芦。 酒香散开。 曹头儿闻了一口,脸上也露出了笑意。 两人相视一笑,都没提此事。 曹头儿将这件事记在心里,他大概明白,这位先生应该是不想因为身份而与他们这行人生疏,虽说只是萍水相逢,但何尝不是缘分呢。 这位先生,不仅是个奇人,更是个妙人。 天光大亮之际,曹头儿独自一人骑着马去了附近的坊镇。 大概一个时辰,他便带着香火与香烛回来了。 分发下去之后,众人便诚心在那山神庙中各自上了三炷香。 时隔经年,这山涧落魄的山神庙再次升起袅袅青烟。 陈长生看着那香炉中不断的香火,道了一声:“香火不断,神道昌隆。” 二牛凑至把头身旁,细声问道:“头儿,那位先生不用上香吗?” 曹头儿想了一下,答道:“若是陈先生上香,山神老爷恐怕是受不起。” 二牛愣了一下,却见把头已经出了山神庙。 “什么意思?” 他挠了挠头,有些不太明白,他向来不爱计较这些问题,索性头一晃,便不再去想了。 队伍再次上路。 这一路上陈长生如昨日一般与把头闲聊。 曹头儿自然是有什么说什么,但在说话之时,却没有之前那样随意了。 有些荒唐的话他不敢说,浑话更是一句都不敢说,大概是因为知晓了陈先生的不寻常之处。 如今面对,总归是不如之前随意了。 喝酒时,他也不再像之前那样用手接了,而是找来了个酒囊,等先生倒了再喝。 陈长生也看出了他说话时的别扭,于是便说道:“把头何必介怀呢,你我同是走在路上,吃的亦是炊饼,陈某与你们并无不同。” 曹头儿听后心中一顿,想了一下后开口说道:“先生恕我不周。” 陈长生听到这话不由一叹,便再没说些什么。 他就猜到会是这样。 当这个淳朴的把头忽然规矩起来,陈长生便觉得面前之人并没有昨日那般真实了。 着实有些可惜。 随后的一路上,曹头儿便再没见这位先生说过话。 先生就这么走在一旁,时不时拿出那葫芦喝上一口酒。 明明走在许多人中,却又好像是独自一人。 曹头儿倒也不愿如此,但他着实做不到,如今与陈先生交谈,总是会下意识的放低自己的姿态,这是自心底里的尊敬。 可这位先生,似乎并不想要这样的尊敬。 商队一路往前,出了鸡冠山后路过了几个坊市,停下喝了杯水后便继续上路。 原本该是正午就到,但因为昨夜歇息众人都没怎么歇息,故而又耽搁了许久,一直到日暮之际,才到了衍县。 衍县藕莲坊以一池莲花闻名,曾有位诗家为此作下名篇,后得先帝赞誉,故而藕莲坊也因此闻名于天下。 还未入坊,陈长生便已见到此地大片的荷塘簇拥。 正值入夏之际,池中的荷花开了许多,争相夺艳,轻嗅一口,清香之气便能让人感到心旷神怡。 远处天边,则是火红的层云霞光,照耀在这荷塘之中,美不胜收。 陈长生喝了一口秋月酿,呢喃道:“落日西斜照影东,一天霞彩半塘红。” 曹头儿没读过多少书,但单听这诗便觉得不差多少,至少比那些个坊里的学子作的好听的多。 “先生好文采。”曹头儿道。 陈长生和煦笑道:“我瞎念叨的,比不得真正文人墨客。” “我不懂诗。” 曹头儿说道:“到头来也只能道一句好诗。” 陈长生笑了一下,说道:“诗这东西,本就是作给人看的,无须学识多广,到了世人口中,好便是好,不好便是不好。” 曹头儿点了点头,他心中不禁有些钦佩,这位先生口中的道理总是这般让他觉得舒服。 曹头儿道:“今日在路途上耽搁了半日,这个时候河边许是没有船家了,先生不妨在坊中歇息一晚?” 陈长生思索了一下,说道:“也可。” 进了坊后,曹头儿安排陈长生住在了一家客栈。 陈长生倒也没有推脱,毕竟他身上也没什么银子。 “先生先在这住下,等我交代完差事再来寻先生。” “你先去忙你的。” 曹头儿离开之后便去了商行。 陈长生迈步来到了窗边,他抬起头看向外面。 那天色越发泛红,已至晚暮。 站在这窗边眺望远处,依旧可见那坊外的荷塘美色。 “这地方倒是挺让人觉得舒坦的。” 陈长生长舒了一口气,趁着还未天黑,便下楼在坊中逛了起来。 此地的人一样过的悠闲。 此刻依旧还能见到街道上有许多人正悠闲的散着步子。 街道上人来人往,有说有笑。 来往行人脸上都是挂着笑意,享受着这日暮之时的悠闲。 陈长生逛着逛着,却是发现自己竟是到了坊门,“怎么走了倒路……” 他无奈一笑,索性也不管了,大不了再看一看这日暮的荷塘美景。 第八十二章:意料之外的玉佩 荷塘里的鱼儿缓慢的游动着。 陈长生坐在那荷塘边上,痛饮了一口葫中美酒。 沉吟一声,道人间美好。 酒水顺着先生的嘴角滴落而下,落入那荷塘之中。 陈长生不曾在意,全意沉浸在那日暮黄昏的荷塘美景与美酒之中。 荷塘中一只红鱼游来。 原本围在这里的鱼儿忽然的散去,被那红鱼霸占。 红鱼从水面之下探出头来,它张着口,酒水正好落入它嘴中。 一两滴似乎还不够,一连又是几口。 “嗯?” 陈长生低下头来,见那红鱼正在偷喝遗落的酒水,被他抓了个正着。 ‘鱼也会贪酒喝?’ 陈长生觉得有趣,于是便说道:“正好没人陪陈某喝酒,那就将就你吧。” 陈长生玩心大起举起葫芦,往那红鱼嘴里倒起了酒来。 一口,两口,三口…… 起初那红鱼倒还清醒,但慢慢的鱼鳍挥动的频率都变慢了。 没过片刻,便东倒西歪。 醉了过去! 陈长生顿了一下,眨眼道:“醉了?” “咕噜……” 那条红鱼嘴里冒着泡泡,叽里咕噜的就沉进了池塘里。 陈长生笑了一声,不禁摇头,说道:“鱼兄,你这酒量甚是差劲啊,哈哈……” 他举起了葫芦,又往嘴里灌了一口酒,见天色已晚,随即便起身打算离去。 陈长生拍了拍衣衫,对那沉进池塘底下的红鱼说道:“明日陈某再来找你喝酒。” 说罢他便不再在此地逗留,回了坊间的客栈。 谁料还未到客栈,远远的望着便见到等在客栈门口的曹头儿。 曹头儿一转头就看见了先生,连忙迎了上去。 “陈先生!” 陈长生顿了一下,问道:“把头为何如此着急?” “先生,我们东家想见见先生你。”曹头儿说道。 “昂?” 陈长生顿了一下,问道:“你们东家?” “如今东家正在客栈。” 曹头儿正说着,就见客栈里走出来一人。 来者身着一袭锦衣腰间挂着玉佩,见了陈长生后目光顿时就变了。 “曹掌柜说起的时候我就觉得是恐怕就是陈先生,没成想还真是!” 唐明镜迎了上来,见了陈长生后又行了一礼。 “原来是你。” 陈长生笑了一下,说道:“我就说怎么会有人平白无故就要来见陈某。” 唐明镜说道:“怎是平白无故,先生可是救了我的商队,就算不曾见过,也应该来道一声谢的。” 陈长生诶了一声,说道:“是山神老爷救的,跟陈某可没关系。” 唐明镜微微一顿,接着便反应了过来,说道:“是是是,是山神老爷显灵。” 三言两语之间,此事便搪塞了过去。 陈长生看了他一眼,见他眉梢之间的死气已然散去,于是便说道:“劫难过了?” 唐明镜顿了一下,答应了一声:“过了。” 他长舒了一口气,回忆起那日发生之事,说道:“多亏了先生留下的那句话,不然明镜恐怕也活不到如今了。” “先生里面坐,我们慢慢说。” 陈长生跟唐明镜走进了客栈里。 吩咐客栈小二上了些简单的酒水和下酒菜,唐明镜便与先生说起了那日的事情。 “那天就要入夜,瞧着没多远的路,我们四个就打算趁着夜色回来,谁料官道一旁竟平白无故多出了几枚银锭……” “当时同行的两位同窗一眼瞧见就跑下去捡,我本欲下马,却忽然想起了先生的话,于是就没有下马去捡。” “谁料那一路上都是银锭,从官道上一路通往山里,那时我就觉得不对劲了……” 唐明镜说道:“后来石元兄他们三个就要往山里去,我出言阻拦,谁料他们三人根本听不住劝,我便在官道上等着。” 陈长生问道:“他们三人还活着吗?” “还活着。” 唐明镜说道:“后来是我进了山里,将他们给拖了出来。” “嗯?” 陈长生听到这话看了他一眼。 唐明镜却是伸手从怀中拿出了一块玉佩,说道:“是此物救了我。” 陈长生接过那玉佩看了一眼。 那玉佩上雕刻着荷塘美景栩栩如生,其中还有些许残存的法力,大概是这玉佩替他挡了一劫。 “那天这块玉牌泛起金光,明镜只听到一声惨叫,接着周围的银锭就全都变了模样,变成了一个个纸元宝,那个生事鬼怪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虽然人是救回来了,但石元他们三人回来之后却大病了一场,现在还未痊愈,我本想带着他们去一趟流云观的,没成想先生竟然来了衍县。” 唐明镜此刻也总算知晓那日在道观中为何会觉得奇怪了。 也难怪童知唤会说出那些话来。 银钱鬼一事之后,他算是彻底明白了过来。 这位先生,定是有大本事的人。 陈长生倒没心管这些事,他的目光盯着手中的玉牌,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玉牌充其量只是个简单的法器,却就是这样一个平平无奇的玉佩却并未在他的卜算之中出现过。 绝对不是他漏掉了,问题应该出在这玉佩身上。 “陈先生?”唐明镜唤了一声。 “没事。” 陈长生回过神来,说道:“是这玉佩替你挡了一灾。” 唐明镜点了点头,说道:“的确,不然我们四人恐怕都回不来了。” 陈长生问道:“陈某想问问,你这玉佩是从何处得来的?” 唐明镜说道:“是传下来的。” 陈长生听后抬起手算了起来。 但算到一半他却是忽的顿了一下。 结果是他什么都没算出来,唐明镜祖上十代都不曾有关什么机缘。 又或者是…… 这玉佩的原主是个不得了的人,所以他也没能算到。 陈长生说道:“这玉佩并非凡物,你祖上兴许是有过什么机缘。” 唐明镜回忆了一下,说道:“这倒是没听人说起过,不过这玉佩一直都是我贴身之物,自生下来的时候就一直戴在身上。” 陈长生说道:“你回去倒是可以问问家中长辈,兴许他们能知道些什么。” 唐明镜将这句话记下,经陈先生这么一说,他也有些好奇起这块玉佩来了。 第八十三章:兴许也不用等到明日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想请陈先生帮忙。” 唐明镜说道:“石元他们三人……” 陈长生说道:“让他们三人去城隍庙拜上一拜应该就没事了。” 唐明镜微微一愣,问道:“就这样就行了吗?” 陈长生却又忽的改口道:“也不一定。” “不一定?”唐明镜顿了一下道。 陈长生点头道:“此事因人而异,有的人上三炷香就没事了,而有的人则需每日去城隍庙拜祭,持续数年才可退邪去难。” 唐明镜听后心中泛起了嘀咕,这区别又是在何处? 此事暂且不论,到时让石元他们三人去城隍庙上三炷香便是了。 而他也从先生的话中听出了些许不寻常来。 唐明镜咂嘴道:“先生,城隍庙里,真的有城隍老爷吗?” 陈长生见他那好奇的神色,说道:“有还是没有,不过是看你如何去想罢了。” 唐明镜以往不觉得有,现在他却是有些信了。 他回过神来,点头道:“那我回头就让石元他们去城隍庙拜祭拜祭。” “嗯。” 陈长生点了点头,说道:“那玉佩你且收好,虽说帮你挡了一劫散去了大多法力,但依旧有些许余留,留在身上也可辟邪消灾。” 唐明镜看了一眼手中的玉佩,惊叹道:“不曾想此物竟还有如此神效。” 他微微一顿,回过神道:“多谢陈先生指点。” “谈不上指点。” 陈长生说道:“真要想辟邪消灾,多行善事、广结善缘才是根本之道。” 唐明镜点头以示知晓,将先生的话牢记于心。 之后又与先生聊了些闲话,转头见天色不早,便道了句告辞,说是免得打扰先生歇息,明日再来拜访。 曹头儿在门口等着,见东家出来之后便护送着一路回了府上。 陈长生则是回了房中,琢磨起了唐明镜当时给他看的那块玉佩。 他坐下后再次掐算起来。 结果依旧是算不出来。 “这东西真有这般来历不凡?连我都算不出来?” 赵玉清这般独尊一方的修士他都算出几分来事来,碰上这玉佩自己则是一点东西都算不出来。 但凡是他算不出来的东西,兴许就是有什么大问题。 陈长生想了一下,将客栈的伙计招呼了过来,让其上了笔墨纸砚。 他提起笔来,回忆起那玉佩的模样,一笔一墨的将其画了出来。 片刻之后,陈长生举起面前的纸张,仔细端详起那玉佩上的纹路来。 恍惚之间,有一幅画面从他脑海中闪过。 是那一片莲花池! 陈长生猛的反应过来,开口道:“这不是那片莲花池吗!” 他口中所说的,正是那日石门之后的光景。 与这玉佩上的几乎是一模一样。 这世上的景色有许多,莲花池自然也有许多,虽然会有相像,但两幅画面完全重叠那就不对了! 陈长生皱眉思索了片刻。 他抬起双指,引法力而出。 “请哪吒三太子!” 一阵青光闪过,只见哪吒三太子的身影出现在他的面前。 “三太子,见过主上。”三太子拱手道。 陈长生将那纸张拿起,呈现在‘哪吒’面前,开口问道:“这块玉佩,你可有印象?” 三太子接过手来,看着那玉佩回忆了起来。 哪吒顿了一下,摇头道:“并无印象。” 陈长生看着哪吒的双眸,思索片刻后摆了摆手。 “你去吧。” 他抬手轻挥,面前的哪吒化消散而去。 陈长生轻叹一声,他所召‘哪吒’而非是莲花池的那个哪吒,问他,估计是问不出什么东西来。 “明天兴许可以去唐府问问。”陈长生嘀咕了一声。 “嗯?” 陈长生又是忽的一顿。 他的目光看向了窗外,笑道:“或许也不用等到明日了。” …… 唐明镜回了府上后便立马找上了他爹。 他说起了那位先生。 他爹唐世杰听后亦是有些吃惊,问道:“这世上真有这般奇人?” 唐明镜点头道:“爹,孩儿不曾说谎,所说皆是亲眼所见!” 唐世杰皱眉思索了起来。 他在这堂中来回踱步,面色尤为凝重。 唐明镜就这么看着,不曾开口打扰。 约莫过了两刻钟。 唐世杰这才顿住了步子,开口说道:“那位先生应该还不着急走吧?” “这个……” 唐明镜心中微顿,说道:“孩儿也有些说不准,听曹掌柜说,这位先生兴许明早就要走。” “明镜你糊涂啊!” 唐世杰教训道:“这位先生之能非常人能比,你难道就不会留上一留吗?” 唐明镜反应过来,连忙开口道:“我这就叫人去请先生!” “慢着!” 唐世杰道了一声。 唐明镜顿住步子,回过头来。 “我亲自去请!” 唐世杰迈步上前,随后便跟唐明镜一同出了书房。 府中下人立马备好了轿子,趁着夜色便直奔客栈而去。 走在路上,唐明镜又说起了玉佩的事。 唐世杰听后问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唐明镜说道:“陈先生说这玉佩来历不凡,孩儿也有些好奇这玉佩是怎么落在我家的。” 唐世杰接过那玉佩回忆了起来。 “这恐怕得去问你阿爷,这玉佩是你阿爷传给我的,后来你出生之后就传到你手里了。” 唐明镜听后心中微顿,说道:“那岂不是说,这玉佩传了好几代了。” 唐世杰点头道:“我之前倒是听你阿爷提过一嘴,这玉佩是你高祖传下来一直传到你阿爷手里的,随后就一直都在唐家。” “这就是六代了!!” 唐明镜心中一惊,那这样说来,这玉佩恐怕还不只是停留在高祖一辈。 仍要久远! 说话之间,轿子已经到了客栈门口。 小厮皆在门外等候,唐世杰带着唐明镜走进了客栈里。 此时天晚,客栈的掌柜正在算着今日的进账。 一抬头见了来者之后连忙恭敬道了一句:“见过唐老爷!” 唐世杰摆手道:“白日里的那位先生可在客栈?” 掌柜回想起来,点头道:“在,在,方才还让小二送了笔墨上去,就在楼上,唐老爷这边请。” 随后唐世杰便上了楼。 然而几人还未上楼,就见那客房的门从里面打开。 陈长生从中走了出来,看向来者,道了一句:“走吧。” 父子二人都是一愣。 唐世杰先反应了过来,上前拱手道:“唐世杰见过陈先生。” “先生可是……” 唐世杰小心着问道:“算到我们会来?” 陈长生说道:“唐老爷说笑了,陈某只是凑巧在窗边瞧见了罢了。” “这样吗……” 唐世杰心中明了,也不再多说什么。 但心中却是在想着,这位先生定然是早就知道了他要来! 第八十四章:唐府丫鬟 辗转之间陈长生到了唐府。 唐府不愧为衍县富商之家,光是宅院就是三进三出的大宅,进门之后亦有管家迎接。 后又被丫鬟带去了客房。 陈长生倒是感觉有些许不太习惯。 唐明镜一路跟随,安排好一切后说道:“先生且先在这住下,若有什么不习惯的地方,明镜便吩咐下人去安排。” 陈长生开口道:“没什么不习惯的,只是陈某有些不太喜欢有人伺候着,这些个丫鬟就让她们退下吧。” “先生,还是得留一个的,起居饮食,总要有人照顾的,若是招待不周,我爹又得教训我了。”唐明镜无奈道。 陈长生转头看了一眼门口站着的丫鬟,说道:“这……” 唐明镜看向门口的丫鬟,说道:“荷香你先下去吧,芸香留下照料先生就是。” “是,少爷。” 陈长生见状也不再多说什么。 接着便听唐明镜说道:“如今天色已晚,有什么事明日再商议,先生且安心睡下就是了。” 唐明镜离去之后,陈长生就回了房中。 唐世杰想留他唐家多住几日,连夜就把他接了过来,陈长生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那玉佩的事他也着实好奇,不弄明白他也不舍得走。 芸香站在门口,问道:“先生要歇息了吗?” 陈长生摇头道:“我看会书,你做你的便是了。” 芸香听后抿了抿唇,说道:“先生若是有什么吩咐尽管知会芸香。” “嗯。” 陈长生答应了一声,接着便低头看起了书来。 一看就是半个时辰。 在此期间,芸香一直都站在一旁候着,话也不说,就这么待着。 陈长生的余光一瞥,见芸香还站在那里,于是便道:“你坐着吧,或者说你也可以先回去休息,陈某看书要看到很晚,不用人伺候着。” 芸香摇头道:“先生还不曾歇息,芸香便要一直待在先生身边。” 陈长生叹了口气,招呼她道:“你去搬个椅子过来坐下。” 芸香听后连忙摇头,说道:“不行的,先生,芸香是下人,不能坐的。” 陈长生无奈一笑,说道:“我让你坐你就坐,哪那么多规矩。” 芸香以为先生有些不悦,连忙就搬来的椅子,老老实实的坐了下来。 她的手放在膝上,一动不动就这么正襟危坐着。 陈长生一边看书一边问道:“你多大了?” “十六。”芸香答道。 陈长生说道:“看着是有些小,以前读过书吗?” “认得字,但没读过书。”芸香说道。 “认得多少?” 芸香想了一下,说道:“大概千百余个字吧……” 陈长生听后说道:“能认识这么多字也不容易。” 芸香说道:“府上的丫鬟认识字的不多,芸香也只认得千百余个,少爷的伴读秋墨认识的字最多,书上的字就没有她不认识的。” 陈长生想了一下,问道:“想多认些字?” 芸香点头道:“想。” “说说为什么?”陈长生问道。 芸香说道:“多认些字也能过的好些。” “这从何说起?” “认字多的丫鬟有机会能进上房伺候老爷或者少爷,住的也会好很多,每月的例钱也会多些。” 芸香直言不讳,说话时眼眸中尤为干净,好像根本就没有想那么多。 陈长生听后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谁让这世道就是这样的呢。 像芸香这样的这世上不知道还有多少。 陈长生想了一下,将手中的书递了过去,说道:“你念,我听。” 芸香愣了一下,接过那本书看了一眼。 她抿了抿唇,说道:“先生,书里有些字,芸香都不认识。” 陈长生说道:“念就是了。” 芸香一时有些慌乱,她怕自己念错了惹得先生不悦。 “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道也者,不可须,不可须,须……” 芸香面露难色,接下来这个字她不认识。 陈长生开口道:“不可须臾离也。” “不可须臾离也。” 芸香开口道:“先生芸香会念错,不然还是……” “继续念吧。”陈长生道。 芸香低下头来,她咬了咬牙再次拿起书念了起来。 “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故君子真其独也。” “君子慎独。” “故君子慎其独也。” 越往下念芸香心中越是胆怯,一连错了几处之后,她念书的声音也越来越小。 不敢再继续念下去了。 陈长生问道:“怎么不念了。” “芸香……” 芸香开口,眼眶中有些许红润,但却没哭,她只是有些害怕而已。 “先生罚我吧。”芸香说道。 陈长生说道:“不看又怎么会认识呢?” 芸香愣了一下。 接着就听先生说道:“从开头重新念起,若是错过的地方再错,我就罚你。” 芸香低下头来,拿起书接着从头念了起来。 之前错过的地方,她倒是没有念错。 只不过,又多了几处其他的错误,陈长生一字一字将她纠正过来。 一连念了将近半个时辰。 错的地方将近百十余个,不过每念完一篇,先生就会让她重新念一遍,好在是她聪明,一样地方不会错第二次,先生也没有骂她。 天越发晚了下来。 “诚者物之终始,不诚无物。是故君子诚之为贵……” 陈长生说道:“就念到这里吧。” 芸香收起了书,问道:“先生要歇息了吗?” 陈长生点头道:“你回去吧,明天继续念。” 芸香答应一声,接着便起身来到了先生的身旁。 “芸香伺候先生更衣。” “嗯?” 陈长生顿了一下,往一旁躲了一下,说道:“伺候更衣就不用了,陈某没这个习惯,你先下去休息吧,另外,记得把门带上。” 芸香微微一顿,接着神色忽的变得落寞下来,但又很快恢复了平常。 “……芸香知道了。” 说完她便转过身来,出了房间。 她小心的把门关上,回望了一眼。 芸香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看向了高挂天上的明月。 她心中想着…… 先生大概是看不上她吧。 想想也是,她就是个寻常丫鬟而已。 芸香伸手抹了一把眼泪,回头看了一眼房间随即便退下了。 第八十五章:不戚戚于贫贱 晨间鸡鸣。 清早的露水顺着树上滑落,滴落在树下缸中的荷叶上。 芸香早早的便守在门口,没敢进去。 直到屋里逐渐有了动静,她才敢开口道:“先生起了吗?” 屋里的陈长生顿了一下,起身前去开门。 见了芸香后便问道:“你什么时候等在这里的?” “芸香也是才到。”芸香说道。 陈长生一猜她就没说实话,但也没拆穿她,只是说道:“进来吧。” 芸香却是说道:“芸香去端水来伺候先生洗漱。” “不用,陈某洗过了。”陈长生道了一句。 “先生何时……” 芸香顿了一下,但当她抬眼看向先生的时候,先生脸上的确没有半点不干净的地方。 “坐吧。”陈长生道了一句。 芸香见那椅子还在昨夜的位置上,她有些犹豫,不敢坐下。 陈长生看了她一眼,问道:“不敢吗?” 芸香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陈长生看着她道:“不戚戚于贫贱,不汲汲于富贵,陈某身无分文,学识贫瘠,亦无功名,其实与你并无多大差别,根本上而言,我们都是凡人,谁也不比谁尊贵多少。” 芸香听后心中微愣,问道:“可是芸香只是下人。” “下人又怎么了?”陈长生问道。 芸香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听先生讲的东西,她也只听懂了一半,似懂非懂的。 陈长生说道:“坐下念书吧。” 芸香听后犹豫了一下,接着便小心的坐了下来。 陈长生将昨夜那本书再次拿了出来。 “顺着昨天的接着往下念。” “好。” 芸香翻了一下,找到昨夜念到的地方,继续往下念去。 “诚者非自成己而已也,所以成物也。成己,仁也;成物,知也。性之德也,合外内之道也。故时措之宜也。” “今夫水,一勺之多,及其不测,及其不测……” 陈长生提醒道:“鼋鼍蛟龙鱼鳖生焉。” 芸香看着那两个字,暗暗记了下来。 她开口道:“先生莫非将这整本书都记下了?”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没记过。” “那先生怎么……” 陈长生玩笑道:“我多长了一只眼睛,能看见书上的字。” 芸香听后笑了一下,说道:“先生说笑了。” 芸香觉得这位先生真是厉害,从最开始的时候,但凡是她不知道怎么念的地方,先生都能接上。 恐怕先生早就把这本书背下来了。 念了大概半个时辰。 忽的有一道声音从外面传来。 “陈先生!” 唐明镜从门外走了进来,见芸香正坐着给先生念书,他不禁愣了一下。 芸香忽的有些无措,连忙放下书,站起身来。 她低下头,唤了一声,“见过少爷。” 唐明镜看了一眼芸香,心中不由得思索了起来。 陈长生问道:“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哦。”唐明镜回过神来,说道:“明镜来请先生去前堂用膳。” “是到吃饭的时候了……” 陈长生点了点头,说道:“你就在这继续看书吧,等我回来再继续念。” “是,先生。”芸香答应了一声。 唐明镜也没多说什么,接着便招呼西先生道:“先生这边请。” 唐明镜领着先生前往了前堂。 走的时候,他还回头看了一眼屋里的芸香,也不知道打了个什么主意。 到了前堂之后,见那桌上摆着的菜品琳琅满目,仅是早膳便非同寻常。 不愧是商贾之家,的确奢侈。 “陈先生请坐。”唐世杰招呼着先生坐了下来。 唐府父子再加上陈长生,除此之外,这桌上便再没其他人了。 “有劳唐老爷弄这么大桌子菜。”陈长生道了一句。 “一切简食,不值一提。” 落座之后,几个人便慢慢的吃了起来。 吃了大概有个四五分饱的时候,便开始聊了起来。 “听说陈先生此行是去上京?” “就是随便走走,或许最后还要走的远些。” “先生莫不是要云游天下?” “也不算吧。”陈长生说道:“也走不了这么多地方。” 唐世杰点了点头,说道:“之前先生赐言,救了我儿一命,唐某还未曾感谢,先生如今到了衍县,唐某自当尽尽地主之谊,先生若不着急着走,不妨多留几日?” 陈长生听后抱歉道:“多谢唐老爷,不过陈某此次出来有事在身,恐怕不能多在此地停留,若有下次,定当多留几日。” “这样吗……”唐世杰轻叹一声,说道:“那还真是有些可惜。” 几句寒暄之后,陈长生便说起了正事来。 “说起来,陈某昨日听令郎说起玉佩之事,陈某着实有些好奇这玉佩的来历,不知道唐老爷可否知晓?” “昨日明镜还问过我,此事怕是得去问他阿爷才行。” 于是乎吃完早膳之后,便由唐明镜带着他去寻阿爷去了。 唐府虽大,但里面也只有父子两代人,原因是分了家,虽说唐世杰也想将阿爷接过来一起住,但阿爷却不乐意,说是免得自己碍事。 所以这么多年来,都是分开住的。 唐明镜他阿爷住在坊外,阿爷以往是靠着挖藕挣钱养活的一家人,如今年老下不了塘了,便在这荷塘边上修了一处宅子住着,过的也算清闲。 “阿爷!” 唐明镜喊了一声。 “来了。” 宅子里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 “咯吱。” 门从里面打开,入眼便见到一位穿着朴素的老者,身形伛偻着,头发花白,在他胸前的衣衫上还绣着一块荷花刺绣。 唐山看向陈长生,说道:“这位是……” 唐明镜说道:“阿爷,这位是陈先生,于我有救命之恩,来找阿爷是想问问玉佩的事情。” 陈长生拱手道:“陈某冒昧登门,还望没有打扰到老人家。” 唐山摆手道:“没有的事,进来吧。” 几人走进了门。 唐山慢慢走着,问道:“明镜,你说的玉佩是哪块玉佩?” 唐明镜将玉佩取出,给阿爷看了一眼。 谁料唐山看了之后心中一顿,他的目光看向了陈长生。 但却半晌都没有开口。 陈长生问道:“老人家为何看着陈某?” 唐山回过神来,摇了摇头说道:“没什么。” “先坐。” 第八十六章:青衫非仙,却有仙彩 院子里立着一个小炉子,里面似乎在煎着茶水,有淡淡的茶香和莲子香弥漫在院里。 待到陈长生坐下之后,唐老爷子便又去屋里洗了两盏茶杯出来,回到院里将那壶里煎着的茶水倒出来些许,给陈长生二人递上。 陈长生接过手来,杯中茶水呈淡红色,有淡淡的莲子清香。 陈长生眼前一亮,问道:“这是什么茶?” 唐山答道:“莲子茶,有益气养身之效果,先待他凉一会,现在还些许烫嘴。” 唐明镜似乎有些迫不及待了,笑道:“以往最爱喝的就是阿爷你煮的莲子茶,这次是来的正好。” 唐山笑了笑,说道:“你个小毛头,尽惦记着这些,就偏不惦记阿爷我?” “怎么会,明镜最惦记阿爷了。” “这才对嘛。” 陈长生看着这爷孙二人有说有笑,心中也不禁生出些许欣慰。 此方小院倒是清净,推门便是荷塘,入夏之后更是清香弥漫,满眼风光。 唐老爷子倒是个雅致之人。 唐明镜与阿爷寒暄几句之后,便说起了正题,他将玉佩递给了阿爷。 唐山接过手后,拿在手里打量了一番。 “怎么感觉这玉佩变得有些不一样了。”唐山口中嘀咕道。 不一样在什么地方,他却又说不出来。 陈长生说道:“里面留存的法力已经被用掉了。” “法力?”唐山心中微顿。 他笑了一下,掂量了一下玉佩,说道:“看起来先辈们说的不错,这玉佩的确是仙人所授,我当初听你高祖说起的时候还以为是玩笑话。” “真是仙人授宝?”唐明镜有些惊愕道。 唐山没有回答,而是看向了陈长生。 他开口说道:“先生可是修行之人?” 陈长生说道:“只是机缘巧合习得些道法罢了,实际还是个凡人。” 唐山听后盯着陈长生看了许久。 他收回目光,说道:“先生确定?” 陈长生点了点头,这倒也不是他谦虚,他的确没有修得法力,全靠着薅头发,虽说神念不差,但肉身依旧没有脱离凡人的范畴。 陈长生接着问道:“这玉佩上雕刻的莲花池曾与我之前所见之景相合,兴许是有些关联,故而才冒昧上门拜访,想寻些线索。” 唐山微微点头。 他看着手中的玉佩,片刻后开口道:“其实我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就感觉你是先辈口中的那个人。” 陈长生听后愣了一下,问道:“此话是何意?” “青衫非仙,却有仙彩,缘之则现,法之即解。” 唐山道出此言,说道:“这是先辈留下的话。” “噼啪。” 炉子里的柴火噼啪作响。 院内忽的安静下来。 唐明镜的目光看向陈先生,见那一袭青衫,忽的反应了过来。 “不就是说的陈先生吗?”唐明镜说道。 “这玉佩亦是留给话里的人的。”唐山将玉佩递给了陈长生。 陈长生接过玉佩,放在手中再次打量。 他看不出有任何不寻常的地方来。 陈长生说道:“或许陈某不是话里的人呢?” “不知除此之外,可还留下过什么别的话?” 唐山解释道:“先辈曾言,祖上曾得仙人指点,得以香火延续,人丁兴旺,故而传代千百,上仙法旨落于唐府,将这玉佩传世至后世,千百年后自有缘者来取。” “关于那位上仙,可有描述?”陈长生问道。 唐山看向先生,说道:“只说是位仙姑,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了。” 陈长生心中一顿。 仙姑? 意思是,当初留下这块玉佩的人是位女子。 陈长生起初还在怀疑这是不是当初自己留在这里的,如今看来,恐怕跟他想的有些不太一样。 “就算真是留给陈某的,那这块玉佩又有何意呢……” 陈长生眉头微皱,他完全看不出这块玉佩有何不同,法眼之中也看不出半点不寻常来。 唐山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太明白,但这块玉佩若真是留给先生你的,先生应当知道该如何解开这玉佩的秘密。” 陈长生摇头道:“陈某暂且还看不出这玉佩中藏着什么。” 唐山听后说道:“不妨再仔细想想。” “我试试吧。” 陈长生思索了一下。 他伸出手来,引那剑中法力注入玉佩之中,随即口中轻声念叨几句法令。 “嗡。” 玉佩上泛起些许青光。 但片刻之后,却再无其他反应。 唐明镜见到那玉佩上泛起的青光心中猛的一惊。 他张了张口,有些说不出话来。 唐山眼中亦是闪过些许错愕,他转头看了一眼唐明镜,似乎在询问这位先生到底是什么来头。 陈长生抬起头来,微叹道:“似乎陈某解不开这玉佩。” 他试着将这玉佩里的法力填满,但虽说是填满了,但也没见得有什么反应。 陈长生想了一下,还是将这玉佩递了回去。 唐山回过神来,开口道:“先生何不先将玉佩留着再琢磨几日?若是解不开,再送回来又何妨?” 陈长生说道:“老人家可曾想过,若这玉佩不是留给陈某的呢?” 唐山听后微微一顿,接着便开口道:“这玉佩并无他用,传代数百年余年,却也不见话里的缘者来取,若是先生能解开这玉佩,同样也能解开我唐家十余代的困惑,何乐不为呢?” 这玉佩最终还是留在了陈长生的手里。 他也没有再推脱什么,直觉告诉他,这玉佩定然与他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唐山开口道:“茶凉了,先生先喝茶。” 陈长生点了点头,接着便抿了一口那莲子茶,可惜他如今思绪万千,早已没了品茶的心思。 那杯茶水见底之后,陈长生便道了句告辞,离开这处小院。 唐明镜见那先生出门之后,问向阿爷道:“阿爷,这位先生他……” 唐山眉头微皱,说道:“你难道看不出来?” 唐明镜嘴唇微张,说道:“我只当先生是云游的方士,没曾想……” 那一抹青光,实在太出乎他意料了。 “岂会是这般简单。” 唐山叹了口气,说道:“那玉佩,定然是留给他的,不会有错。” 第八十七章:法之则解? 陈长生坐在荷塘边上。 他仰头往嘴里灌了一口酒。 “青衫非仙,却有仙彩,缘之则现,法之即解……” 他口中嘀咕着,又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玉佩 随即却是摇了摇头,继续喝酒。 恰逢此刻,那荷塘边凑来的游鱼似是闻到了酒香一般便跑了过来。 陈长生低头看去,看着那红鱼道:“鱼兄啊鱼兄,你说这玉佩到底是谁留下的呢?” 可惜了,那红鱼并不会开口说话,只是张着嘴像是在讨酒喝一般。 陈长生摇头一叹,拿起酒葫芦往那红鱼口中倒去。 几口酒落入鱼腹之中。 不过片刻,那红鱼再次醉倒过去,沉入了池中。 陈长生见状不禁一笑,大灌了一口之后,随即便起身离去。 …… 唐府书房之中。 唐世杰听着儿子说起在阿爷家的所见所闻,他亦是感到惊愕。 “你当真看到青光了?”唐世杰追问道。 “千真万确!” 唐明镜道:“阿爷也瞧见了!” 唐世杰咽喉滚动,他其实与唐明镜所想差不多,他一开始听说这位先生时,只当他是游历红尘的方士,懂一些卜算之道罢了。 如今看来,恐怕…… “阿爹。” 唐明镜说道:“你说陈先生他会不会是…仙人下凡?” 唐世杰猛的一怔,连忙捂住了唐明镜的嘴。 “慎言!” 唐世杰思索了片刻,说道:“你切记,不可再提起此事,若是先生不说,你也不要去问,知道了吗?” 唐明镜听后反应过来,连忙点头。 唐世杰深吸了一口气,说道:“能碰上陈先生是你大机缘,你可千万不要错过,好生对待,若能得到些许指点……” 唐明镜心中一怔,他当然清楚这里面的厉害关系。 …… 反观此刻的陈先生,却是坐在屋中,听着一旁芸香念书。 芸香念着,而陈长生则是拿出了笔墨将唐老爷子说的那句话给写了下来。 芸香见先生盯着那字紧皱着眉头。 她有些不解,但也没敢问,只是不停的念书。 她本以为先生没在听,但谁料她念错之后先生立马就纠正了她。 “先不念了吧。”陈长生道了一句。 芸香放下书来,答应了一声:“是,先生。” 陈长生接着问道:“出去的这段时间你看到哪里了?” 芸香答道:“回先生,芸香看到第三十一则了。” “可有不认识的字。” “大概有十余个。” “翻出来。” 芸香点了点头,接着便将自己不认识的字一个个翻了出来。 陈长生一一说明,然后对她说道:“你且先记下这些字如何念,再去拿笔墨来,试着写一写。” “写字会吗?”陈长生问道。 芸香说道:“之前学过一些,但是写不好。” “先写写看吧。” “是,先生。”芸香又问道:“那芸香还念书吗?” 陈长生说道:“不用念,我想些事情,你安心写书就是了。” 芸香点了点头,她知道先生估计是碰上什么困惑了,也不敢打扰,拿去笔墨之后,便静静的在一旁写字。 陈长生看着面前纸张上写着的话,那块玉佩则是放在一旁,时不时看上一眼。 【缘之则现,法之即解】 陈长生觉得,或许这句话才是破题的关键,但究竟如何破题,他却还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大概半个时辰过后,陈长生伸手揉了揉眉心,深吸了一口气。 芸香见状开口道:“不如芸香给先生按一按吧?” 陈长生摆手道:“不用,你好好写字就是了。” 芸香抿了抿唇,低下了头来。 她觉得自己根本帮不上先生,自己明明是丫鬟,先生却让她坐下,教她认字,让她写字。 芸香打心底里感激先生,她觉得这世上没有比先生更好的人了,可如今先生心生困惑,她却又一点忙都帮不上。 陈长生叹了口气,再次看了起来。 芸香咬了咬牙,抬起头道:“先生,有什么是芸香能帮的上忙的吗?” 陈长生顿了一下,见芸香眼中期待,他也大概猜到了这丫头为何如此。 于是他便问道:“那好,我且问你,缘之则现,法之则解,有何深意?” 芸香心中一动,她有些欣喜。 她问道:“就是先生一直在看的这八个字吗?” “不错。”陈长生点头道。 “先生可以让芸香先想想吗。” “可以。”陈长生点头笑道。 芸香看向先生写的那八个字,细细斟酌了起来。 “先生,芸香认为这句话的意思就是缘分出现,法门解开的意思,不知道对不对。” “不错,字面意思的确是如此。”陈长生点头道。 芸香接着思索了起来。 她想着想着脸上露出了些许焦急之色。 陈长生和煦一笑,说道:“慢慢想,不着急。” 芸香看向先生,似乎想说些什么。 “怎么?”陈长生问道。 芸香说道:“先生问深层意思,芸香懂的不多,若是说错了还望先生莫怪。” “尽管说就是了。”陈长生笑道。 芸香说道:“芸香觉得或许没有更深层的意思了,‘缘’字的解释只有缘分跟缘法的意思,若是解释为缘法,那就与后面一句的‘法’字相冲了。” 陈长生听后顿了一下,说道:“理解的不错,这‘缘’字……” 陈长生说着,却是忽的一怔。 他好似想到了什么,低头看向了面前纸上的八个字。 芸香见先生忽的不往下说了,不由得有些疑惑,问道:“先生怎么了?” 陈长生神色凝重,望着那个‘法’字。 芸香见状不敢再开口打扰先生,就这么静静的看着。 直到片刻之后,陈长生的眉头忽的舒展开来。 他伸出手来,摘下了自己的一根头发。 陈长生看着那头发端详了片刻,呢喃道:“若是一句话口口相传,千百年后会不会出错呢?” 芸香听后微微一顿,问道:“先生是在问芸香吗?” 陈长生笑了一下,说道:“试试就知道了!” 说罢,他拿起了那玉佩。 随即将那头发放在了玉佩上。 法令即出。 忽然之间,那玉佩忽的有了反应,从陈长生的掌心之中悬了起来。 陈长生望着那悬空的玉佩,他不禁笑道:“原来如此,何来‘法’之则解,原是‘发’之则解才对!” 芸香呆滞的望着这一幕,她的手臂微颤,说不出声来。 第八十八章:轻舟已过万重山 《长生仙游》第八十八章:轻舟已过万重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十九章:上仙且慢! 芸香看着那眼前的荷塘,微风吹过她鬓角的发丝,不知为何,她心中竟是生出了些许喜悦,嘴角溢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虽然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高兴。 陈长生偏过头来,见芸香笑着,他不禁愣了一下。 他袖下之手掐指算了起来。 陈长生忽的一顿。 他不禁有些恍惚,望着芸香道:“原来如此……” 芸香回过神来,眨眼道:“先生?” 陈长生摇了摇头,没有解释,接着却是伸出手来在芸香的额头上敲了一下。 芸香伸手摸了摸额头,问道:“芸香有什么地方做错了吗?” 陈长生摇头笑道:“不曾做错什么。” 芸香眼中皆是疑惑,但先生却又不告诉她,她只得闷着答了一声哦。 陈长生转头看向那荷塘,长舒一口气。 这世上的事总是这样让人摸不着头脑。 兜兜转转,竟然还能碰上。 缘之一字,妙不可言,言之未尽,尽在眼前。 先生没看多久便离去了。 芸香心想先生大概就是心中有些不适,想出来走走罢了,她跟在先生身后,也不说话,她觉得先生这话应当是不想说话的。 接着她又陪着先生在坊里走了走。 在街道边碰上一家蜜饯铺子,陈长生顿住步子看去,有些许犹豫。 芸香问道:“先生是想买些蜜饯吗?” “你想吃吗?”陈长生问道。 “啊?” 芸香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说道:“不应该是先生想吃吗?” 陈长生笑了一下,接着便朝那铺子走了过去。 铺子里的蜜饯应有尽有,蜜杏、瓜条、金枣、红果、糖霜、冰葡萄、一旁还有些许做好的糖葫芦。 陈长生一样要了一些,到付钱的时候摸向钱袋,却发现那钱袋空荡荡的。 谁料芸香摸出了钱递给了蜜饯铺子的老板。 “多少钱,一会陈某拿给你。”陈长生说道。 芸香摇头道:“不用的先生,这些银两都是少爷拿给芸香的,少爷说了,这些天先生的花销都由这儿拿,不够再去找少爷取。” “这样吗……” 陈长生点了点头,接着他解开了那油纸包好的蜜饯,取出一根瓜条,递给了芸香。 芸香愣了一下,摇头道:“芸香不要,这是先生买的。” “拿去吃吧。”陈长生道了一句。 芸香见先生执着,无奈只能接下。 她看了一眼先生,略显羞涩的将那瓜条送进了口中。 瓜条的香甜之味在口中萦绕,芸香一时有些愣神。 “甜吗?”陈长生问道。 芸香有些许害羞,微微点了点头,接着却又抬起头来,答了一句:“甜。” “以往不曾吃过?”陈长生问道。 芸香说道:“第一次吃,以往府上虽然也买过,但都是老爷少爷偶尔吃吃。” “喜欢吃就多吃点。” 陈长生将那一包蜜饯递给了芸香,说道:“收好了,都是你的。” 芸香心中骇然,连忙拒绝道:“不不不,先生,芸香不能要。” “拿着吧。” 芸香不敢接,她说道:“先生,芸香真不能要,要是少爷知道了,少爷会罚我的。” “他不敢罚你。” 陈长生道了一句,说道:“放心吧。” “芸香不是怕少爷罚,芸香是……” 芸香只是不好意思罢了,在她看来,先生对她已经够好了。 可最终,她也能没能拗得过先生。 先生硬要给,她不能不收。 芸香提着蜜饯跟在先生身后,她低着头,心中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到了唐府门口的时候。 陈长生说道:“你先回府,我随便走走,不用人陪着。” 芸香顿了一下,答应道:“是,先生。” 陈长生点了点头,接着便朝着前方走去。 芸香站在府门口,望着先生的身影,她又低头看向手中提着的蜜饯。 此刻的她心中五味杂陈,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只觉得,先生大概是这世上最好的人。 …… 陈长生一路朝着坊中的城隍庙走去。 他心中有些疑惑,想去问问。 城隍庙里香火不断,入门便见那庙中摆着大鼎,香火萦绕庙中,檀香扑鼻。 此刻已至日暮,庙中的香客寥寥无几。 陈长生进门之后便见有一老者正在打扫庙宇。 老者上前,开口道:“先生是来求愿的吗?”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心中有些疑惑,来此地是想请城隍老爷解开心头疑惑。” “这样吗……” 老者听后点了点头,接着指引道:“先生这边请。” 陈长生迈步上前,接着问道:“老人家是城隍庙里的守庙人?” “也不算吧,只是偶尔来打扫一下庙里,先生来的也是巧,再有半刻钟,就得关门了。”老者道了一句。 进了庙里后,陈长生看向了那堂中的城隍神像,神像目有威严,左右持剑,右手持鞭,似有淡淡的香火功德萦绕左右。 老者从那桌上取出三根香烛,递给了陈长生道:“先生请吧。” “这香烛何价?”陈长生问道。 老者说道:“庙里这些小香都是不收分文的,不过大香要收钱。” 陈长生想了一下,接着上前要那烛火点香。 香烛燃起之后,老者便说道:“诚心跪拜,三叩之后先生在心中问出心中疑惑便是。” 陈长生顿了一下,说道:“陈某就站着拜一拜可以吗?” 他倒不是不尊这城隍,只是他怕万一跪了会出什么问题。 老者一愣,接着说道:“心诚也可不跪。” 陈长生点了点头将那三支香烛置于身前。 他就要俯身轻拜。 却不曾想,在他就要弯腰之际。 “轰……” 那城隍神像上的金光忽的颤动了起来,在那一瞬间就有要崩散之意。 忽的一道声音传来。 “上仙且慢!!” 之间一道身影忽的出现在那城隍神像之前。 陈长生顿了一下,看向了那城隍。 藕莲坊城隍面色惊恐,俯身一拜,说道:“小神惶恐,不敢受上仙一拜,还请上仙放了香烛吧!” 陈长生心中微顿,没再往下拜。 一旁的老者自然看不到那城隍,更看不见那金光,见陈长生迟疑,于是便问道:“先生怎么了?” 陈长生嘴唇微张,无奈摇头道:“陈某恐怕是拜不了了。” 他抬起手来,将那香烛熄灭,放在了一旁。 “拜不了?”老者问道。 陈长生说道:“大概是城隍老爷不让我拜吧。” 老者心中满是疑惑。 这人行事,总让他觉得有些古怪,却又不知道怪在哪里。 第九十章:有事相求 芸香回了先生的屋中。 她将那包蜜饯放在了桌上,一低头便瞧见了那桌上放着的玉佩。 她又想起了先前那玉佩飘起之事。 芸香倒也没敢去碰,只是看了那么两眼,随即便去门口等着去了。 却在此刻,唐明镜走了过来。 “陈先生可在屋中。”唐明镜问道。 芸香说道:“回少爷,先生他说要随便走走,让芸香先回来了。” “不在吗,那我一会再来就是了。” 唐明镜本打算离去,却是忽的看向了芸香。 他顿了一下,问道:“你进府有多久了?” 芸香低头答道:“芸香进府有一年半了。” 唐明镜微微点头,接着问道:“你觉得陈先生如何?” 芸香不明白少爷为什么这样问,但仍是老实答道:“先生人很好。” 唐明镜笑了一下,说道:“我问的是先生待你如何。” 芸香有些犹豫,不知该如何回答。 “先生他……” “怎么?” 芸香抬手道:“先生待我很好,先生还教我认字,先前出去还买了蜜饯,结果先生一块都没尝,全都给芸香了。” 她低下头来,解释道:“少爷,芸香本是不想要的,但是先生硬要给我,所以,所以……” “还请少爷责罚!” 唐明镜听到这话不禁眼前一亮,笑了一句:“我罚你做什么?” 芸香不解的看向少爷。 唐明镜想了一下,问道:“如果,我是说如果,我让你往后都跟着陈先生,你愿意吗?” “啊?” 芸香愣了一下,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唐明镜见芸香无措的模样,随即便笑了笑,说道:“我就随便问问。” 他也没再追问下去,而是说道:“一会先生回来了记得来喊我一声,我找先生有些事情。” 说罢,他便离开了这里。 芸香站在门口,回想起少爷方才说的话。 她抿了抿唇,神情有些恍惚。 …… 城隍见陈长生将那香烛熄灭,他那颗悬着的心也落了下来。 差一点! 就差一点! 若是当时真拜了下来,他这香火金身都得散了去。 城隍跟随着上仙出了城隍庙。 陈长生这时才开口问道:“陈某并非有意上香,此次前来,也是想跟城隍询问一些事情。” 城隍低着头恭敬的很,想来也是怕了这位先生。 “上仙请问,小神知无不答。” 陈长生便直接问道:“人死之后被收入阴司,判官提笔判决之后,亡魂往生,再至来世,这一切都是城隍庙阴司在经手吗?” 城隍答道:“上仙所问,可是轮回大道?” “不错。”陈长生点头道。 城隍随即解释道:“回上仙,亡魂轮回乃是天道,城隍虽有判决之权,但最终是否会有来生,皆是由上苍定夺。” 陈长生问道:“那若是修士仙人,死后亦是归城隍管吗?若是未入阴司,那还会有来生吗?” 城隍听后思索了起来,随即开口说道:“上仙,小神上任不过百十余年,仙人亡故,小神也不曾碰上过,但据此前城隍笔录中曾有几句记述,所言:仙人寿尽,身死道消,魂入上苍,归于尘土。其中也并未提起轮回之事,也不曾提起阴司,所以小神也并不清楚此事。” 他话音一转,又说道:“应当是不归小神管的。” 陈长生呢喃一句:“这样吗……” 城隍低着头,说道:“正是。” 陈长生微微皱眉,又问道:“那若是仙人亡魂找上门来呢?” “这……” 城隍愣了一下,他从未想过这种问题。 陈长生忽的想到了一种可能,说道:“据陈某所知,阴司所收亡魂皆有册录记载,陈某若是想让城隍大人帮我查查千百年前的某个亡魂,可否查的出来?” 城隍想了一下,说道:“可有具体的时间?” 陈长生说道:“只有个大概的区间,最少是七百年前,最多只是一千三百年前。” “这么远……” 城隍心里也有些没底,但他也不敢拒绝,而是说道:“若册中真有先生想找之人,查应该是查的到,不过先生得等上些时日,毕竟这……” 陈长生摆手道:“无碍的,等几日便等几日就是了。” 陈长生告诉他若是查到了便来唐府找他,城隍答应下来之后便立马差人去查去了。 陈长生也没有再次多留,与城隍道了一声告辞之后便回了唐府。 这时天色也彻底暗淡了下来。 屋中已然亮起了烛火,陈长生见芸香站在门口,于是便问道:“怎么不去里面看书,站在这里做什么?” 芸香答道:“芸香在等先生回来。” 陈长生抬手道:“进来吧。” “是。” 芸香答了一声,接着便随先生进了屋中。 她迟疑了一下,说道:“先生,方才少爷来过,说是有些事想找先生,等先生回来了,让芸香去叫他。” “这样吗。”陈长生顿住了步子,说道:“免得多跑一趟,还是陈某去找他吧。” 才进门的陈长生又折转了出去。 在芸香的指引之下,陈长生来到了唐府的书房。 此刻的唐明镜正在念书,听到门外传来的声音之后便抬头看了过去。 他连忙放下手中的事起身去迎接。 唐明镜说道:“陈先生怎的过来了,我还说去找先生。” “免得多跑。”陈长生和煦笑道。 唐明镜招呼着先生坐了下来。 陈长生问道:“可是碰上了什么事?” “是石元他们三人。” 唐明镜解释道:“按照先生的吩咐,我让他们去城隍庙拜了拜,另外二人出来后便好了,但石元却是……” 陈长生说道:“城隍老爷向来赏罚分明,但这也只是对于亡者而言,你这位同窗大概是恶事做的太多了,以至于城隍老爷都不愿帮他,虽说最终也会好的,只是他要多受些折磨罢了。” 唐明镜不禁一叹,说道:“早便与他说过此事,可他是一句话都听不进去,如今落得如此下场,也怪不得旁人。” 他也不再提起此事,而是问道:“其实明镜寻先生而来,是有事相求。” “且问便是。”陈长生说道。 “先生当是精通卜算之道,不然那日也不会一眼看出明镜眼前之劫。” 唐明镜接着说道:“不瞒先生说,明镜家中行商多年,但这些年却是屡屡受挫,阿爹也因此事愁得不可开交,白发都多了许多,明镜不忍见阿爹发愁,所以想请先生指点一二,明镜自当感激不尽。” 第九十一章:三分亦于人为也 陈长生听到这话不禁一愣,他看着唐明镜,有些不解。 唐明镜眨眼问道:“先生为何看着明镜?” “你就想问这个?”陈长生问道。 唐明镜点了点头,说道:“除此之外,没有让明镜惦记的事了。” 陈长生不禁笑了一下,摇头说道:“你可要想好,有些时候,机会只有这一次。” 唐明镜听后心中一顿,他明白先生的意思。 于是便说道:“其实阿爹也让我好生对待先生,希望能得到先生的指点,但不瞒先生说,明镜其实没有什么大志向,多读些书,多帮家里分担一些,不让阿爹一个人劳累就觉得日子过的很好了,所以也只有这么一个所求,还望先生成全。” 陈长生听着这一番话,说道:“若是让你爹知道了,不得追着你打。” 唐明镜挠头笑了一声,说道:“先生不说,阿爹不会知道的。” “你啊你……” 陈长生不禁一叹,说道:“也罢,陈某便帮你一把就是了。” 他抬起手来,掐算了一翻。 片刻后却是忽的一顿。 唐明镜看向先生,问道:“先生可算出什么来了?” 陈长生放下手道:“算倒是算出来了。” 他话音一转,说道:“不过,此事却并不需要陈某帮忙。” “啊?”唐明镜愣了一下,有些不解。 陈长生说道:“石以砥焉,化钝为利,往后自有解法,陈某再作指点,便是画蛇添足。” 唐明镜心中欣喜,说道:“多谢先生!” 随即他又问道:“可是有缘者能助我唐府?” 陈长生看着笑了笑,说道:“到时候你便知道了。” 唐明镜也识趣的也没有再问,他只需知晓往后家里会一帆风顺便是,到时候阿爹也不会像如今这般操劳。 陈长生则是说道:“此事陈某没帮上什么忙,你还可以再问。” 唐明镜想了一下,却是想不出再问些什么。 陈长生说道:“不妨问问自身之事?” 唐明镜顿了一下,问道:“先生,明镜不算,但能不能请教一下先生,若是明镜知晓了往后之事,会影响到原定的命数吗?” 陈长生说道:“你所问,取决于你自身,不妨听陈某说一则故事。” “先生请讲。” “多年一老道游历至某地,见此地有一大户,其子作恶多端,此子来问道长‘老道,你算算我日后官居何位?’,道长观其面为至恶之人,便告诉其此生位极人臣,荣华富贵,此子听后深信不疑,便觉得自己以后定然能做大官,于是便日日饮酒作乐,不久便败光了家产,终生不曾做过一官半职。” “是人,一贫苦老妪为子相询,老道言此子碌碌无为,无堪大用,老妪归家之后便对其子心生恶感,短食少用,其子不明所以,便更加刻苦读书,日后竟为当朝宰相。” 唐明镜听后心中一顿,他思索片刻,问道:“所以这老道到底算准了吗?” 陈长生没有回答,而是说道:“盖七分于天,三分亦于人为也。” 唐明镜听后思索良久。 恍然开悟。 他站起身来,朝那先生俯身一拜。 “明镜,受教了……” 最终唐明镜亦是没有算这一卦。 当他明白先生所言之后,他便明白了那所谓的命数并非真是如此。 一切的缘由,都在于己身。 唐明镜起身欲送先生。 陈长生摆手拒绝了,几步路罢了,也不止于此。 目送先生离去之后。 唐明镜便回了书房里,他将先生所述那句话写在了纸上,看了许久。 “三分亦于人为也……” “原来如此。” 先生不愧为大智之人。 …… 芸香一路紧跟先生回了屋中。 方才她在门口之时,便听到些许屋内的话,倒也不是她想偷听,只是正好入耳罢了。 芸香便问道:“先生是方士吗?” “何以见得?”陈长生问道。 “芸香猜的。” 陈长生笑了笑,说道:“你就当陈某是个破算命的好了。” “怎么会。” 芸香反驳道:“先生明明很厉害,白日里我明明看见……”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顿住了嘴。 陈长生和煦一笑,说道:“看见了便看见了,没什么不能说的,在陈某这没什么规矩可言的。” 芸香有些羞愧,点了点头后便跟着先生回了房间。 陈长生进门之后便看见那桌上放着的蜜饯,于是问道:“放这做什么?” 芸香揪着衣角,说道:“先生,这蜜饯芸香不能要。” “陈某不吃这些。” 陈长生说道:“你若是不拿去,那可就是浪费了。” “这……” 芸香问道:“那先生为什么还买?” “一时好奇而已,现在不好奇了。”陈长生说道。 芸香听先生这样说,结果却是真信了。 她只得接下了那包蜜饯,好生收了起来。 接着先生便又让她坐下写字。 对于芸香而言,写字的确很难,字一写多了,她便觉得手疼的厉害,不过这一两天里,她也认得了许多的字。 虽说字仍是有些歪歪扭扭的,但到后面的时候却也越写越好。 陈长生也不禁道了一句:“写的不错。” 芸香有些不好意思,一时也有些脸红。 片刻后,芸香好似是想到了什么,她抿了抿唇,不知该不该说此事。 陈长生见她出神,于是便问道:“怎么不写了?” 芸香放下笔,说道:“今天少爷曾问我,愿不愿意往后都跟着先生你。” 陈长生听到这话顿了一下,无奈笑道:“这个唐明镜……” “你如何想的?”陈长生问道。 芸香眨眼道:“那时芸香没答,少爷也没多问就走了,但若是先生不觉得芸香身份低贱的话,芸香,芸香…自然是愿意的。” 说到这儿,她已将头埋了下来,不敢再看先生。 陈长生看着她,思索片刻后道:“你觉得陈某觉得你身份低贱了吗?” “不曾。”芸香答道。 陈长生说道:“但若是说让你跟着我的话,那恐怕有些不现实,陈某要走的路还很长,你如今才年满十六,如此年华,若是浪费了,岂不是枉在这人世间走一遭了。” “这世上的人,十之有九都没法跟陈某走在一路,此为陈某之命也。” 芸香埋着头,眼中泪水打转,忍着不让那泪水流淌出来。 先生的意思,她又怎能不明白。 只是知晓过后,心中有些难过罢了。 她的声音微小,道了一句:“芸香知道了……” 第九十二章:兜兜转转千百个春秋 世上无奈事十有八九。 那封绝笔,已然道清了许多东西。 芸香是注定没法跟着先生的,就算成仙入道一样也有着说不清的结局。 她是竹柒,但也不是竹柒。 当初的竹柒,一生都在追随着先生步子,她的一生都活在过往里,但到头来却是一场寂寥。 陈长生也很清楚如今自己的境地。 他会死的。 谁又能等那一个又一个三年呢。 而且当初的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陈长生也不清楚,似阴影一般笼罩着他,陈长生能感觉到,往后的路说不定会有数不清的坎坷与挫折,没人能帮的了他。 倒不如让她这一世为自己活一次,而不是为旁人而活。 毕竟,她是芸香。 而不是那个竹柒了。 入夜。 芸香小心的关上了房门。 她的手中抱着一包蜜饯,回头望了一眼那屋中亮起的烛火。 这个年纪尚小的姑娘心中有了惦记的人。 但她也清楚,那不是自己能想的。 她抱着那包蜜饯,脸上挤出了些许笑意。 不管如何,在她心里,先生始终都是她认为最好的人。 屋中的烛火从晚间一直亮到了黎明。 陈长生坐在那桌前,玉佩放在桌上,他始终都没有去拿。 手中的笔不停动着,这一夜他写了很多字,但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无非就是打发这些时间罢了。 直至那天色灰蒙蒙亮起之时,藕莲坊城隍前来拜访。 陈长生看向门口,道了一句:“进。” 城隍穿门而来,对先生拱了拱手。 “回禀上仙,上仙让小神查的人,小神查到了。” 陈长生停下了笔,看向城隍。 城隍拿出了当初那本册录,接着翻到了某一页,递给了上仙。 陈长生接过手中,看了一眼。 【竹柒,亡于天禀年四月二十七,功德圆满,入往生轮回。】 陈长生不禁有些恍惚,他将那本册录还给了城隍。 城隍小心的看了一眼上仙,问道:“上仙可还有什么吩咐?” 陈长生长舒了一口气,说道:“多谢城隍,不过仍有件事……” 城隍顿了一下,问道:“上仙请讲。” 陈长生说道:“唐府有个叫做芸香的丫环,劳烦城隍往后多照顾些许。” 城隍听后答应了下来,心中则是在想着这位叫芸香的丫鬟有何特殊之处。 竟让上仙都亲自打招呼。 陈长生看向了手中的笔,他拔下了一根头发,挥手之间,那发丝落入了笔中。 城隍见上仙做着这一切,不明所以,问道:“上仙这是……” “陈某不白请你帮忙。” 陈长生将那支笔递了过去,说道:“此物有驱邪斩妖之效果,便赠于城隍。” “小神惶恐!” 城隍一眼就看出那支笔尤为不凡。 仅是在经过上仙之手后,那笔上便现出了神韵,已非凡世之物品。 “好生收着吧,若是往后碰上邪祟妖魔,也能助你一力。” 陈长生将笔递上。 城隍颤颤巍巍的接过,他俯身一拜,颤抖着道:“小神谢过上仙赐宝!” “去吧。”陈长生轻轻摆手。 城隍见状便不再多作打扰,随即便退出了房中,回了城隍庙。 当他再次看向那支笔时,眼中皆是欣喜。 有此宝物,他也能更上一层楼。 这位上仙,当真是大气!! 同时,他也将上仙的话记在了心里,一点都不敢马虎。 朝阳升起。 一抹光辉透过窗纸落入房中。 陈长生抬起头看了一眼,随即便听到门外响起了芸香的声音。 “先生可是起了?” “进来吧。” “咯吱。” 芸香小心的推开门来,走了进来。 陈长生见她面容憔悴,大概是昨夜没有睡好的缘故。 陈长生看着她道:“陈某最后再教你认些字。” 芸香心中一顿,问道:“先生是要走了吗?” 陈长生点了点头,随即说道:“过来坐吧。” 芸香抿了抿唇,上前坐下。 陈长生将那本书翻开,一字一字的教给芸香,如何念,如何写,一并教给她。 芸香听的尤为认真,不敢有一丝马虎。 她表现的尤为平静,似乎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她知道,先生一定会走的,只是没想到会这般快罢了。 这一天,先生教了她很多的字。 她将每一个字都记在心里,不敢再忘。 陈长生说道:“你要记得,陈某教你认字读书,并非是让你用来取悦他人,你这一生,应当为自己而活。” 芸香点了点头,记在心里。 可记是记住了,可她不明白什么叫作为自己而活…… 活成什么模样,才算是为自己而活呢? 芸香总觉得好像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她想问,但却又问不出口来,似乎是一件不能问的事。 …… 到了正午之时,唐府父子前来相送。 唐明镜问道:“先生何不再留几日?” 陈长生摇头道:“不必了,事情还多,若有下次,再来打扰。” 唐明镜听后不禁一叹,他也意识到留不住先生了。 陈长生从怀中取出一块玉佩,递给了唐明镜。 他说道:“这玉佩,陈某不曾解开,如今物归原主,还且收好。” 唐明镜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说道:“玉佩赠与先生了。” 陈长生摇了摇头,却没解释,只是将玉佩递到了唐明镜手中。 唐明镜无奈接下,他看着玉佩,有些不解。 难道,这玉佩真的不是留给先生的吗? 无论如何,他都是不信的。 “此间事了,陈某便不多留了。” “先生……” 唐明镜张了张口,他还想说些什么,但最后却是化作一声无奈:“先生慢行。” 站在门口芸香眼眶泛红,她望着那先生转过了身就要离去。 直至先生迈出数步,她再难忍受,冒着会被责罚的风险,追了出去。 唐明镜愣了一下,一旁的唐世杰也是一愣。 “这……”唐世杰不解。 唐明镜摇了摇头,说道:“阿爹你就别管了。” 唐世杰听后忽然间明白了过来,随即便笑着点了点头。 …… 芸香来到先生身后,唤道:“先生!” 陈长生回过头来,看向了芸香,问道:“怎么哭了?” 芸香说道:“芸香想送送先生。” 陈长生不禁一愣。 他看着面前的芸香,点了点头。 两个人一路朝着坊外走去。 芸香如之前一般跟随在先生身后。 在那荷塘之前。 芸香望着先生,道了一句:“愿先生往后,万事顺心……” “一切安好。” 恍惚之间,似是那个竹柒站在了陈长生的面前。 陈长生愣了许久,回过神来后点了点头,挤出一抹笑意,说道:“自当如此。” . . 走出许久之后。 陈长生往那身后的荷塘看了一眼。 他忽的一顿,心有所感。 抬手一算,不禁有些恍惚。 “这个唐明镜……” 陈长生无奈一笑,说道:“兜兜转转千百个春秋,那块玉佩竟然还是回到了她手中。” 他长叹了一声,迈步上前。 “缘之一字当真难解。” 第九十三章:世上竟有这般奇人 陈长生大口喝着酒,一路顺着那河水往前走去。 按照当初那店家所说,这衍县河边应是有船家,上船过后再至江边,即可看见渡口,再坐大船便可一路直至上京。 陈长生约莫走了一个多时辰。 终是见到那河岸边上浮着的船只,但其实大多都是竹筏,棚船倒也有,只是不知价钱几何。 陈长生却是忽的一顿…… 眼瞧着就快到了,却是忽的反应了过来。 陈长生一拍额头,长叹道:“我怎么又给忘了……” 没钱啊!! 没钱做什么船! 陈长生不禁懊恼,他也不是第一次忘记这事了。 早晓得离开的时候就找唐明镜借些银两了,这下可好,如今却是连船都坐不了了。 这倒也不怪他,他着实是不记自己身上有没有钱,一死一活的,这些杂事早就不惦记在心里了。 陈长生无奈一叹,却还是迈步去了那河岸边上瞧了瞧。 他寻上某位船夫,问了一句:“老人家,若是去渡口,需多少钱?” 那胡子花白的船夫开口说道:“三文小钱即可送至渡口,先生要坐船吗?” 陈长生答道:“我问问价钱,之后再看。” “也行。”船夫点头答应了一声,说道:“若是要坐船,先生尽可找我,老汉我在这河上飘了十多年,比他们这些后生熟多了。” 陈长生和煦一笑,说道:“那是自然。” 随即他看向了那船上,忽的见到那船上放着一根垂杆,于是便问道:“老人家喜欢钓鱼?” 船夫回头看了一眼,解释道:“这个啊,只是平日里闲着没客,打发空子罢了。” 陈长生思索了一下,他试着问道:“不瞒老人家,其实陈某如今连三文钱都拿不出来,但陈某仍是想要坐你的船。” “昂?”船夫愣了一下。 陈长生接着说道:“不如这般,陈某帮你钓一条大鱼上来,老人家你便免了陈某的船费如何?” 船夫听到这话却是忽的笑了起来,说道:“我说先生,你莫不是在说笑?” 陈长生面露无奈,说道:“陈某的确是碰上了些许难处,若是不行,我再另寻他法便是。” 船夫看了他一眼,忽的笑道:“我在这江河上飘了几十年,还是头一次遇上这样的事。” “如今不是碰上了吗。”陈长生说道。 船夫笑着抚了抚胡子,问道:“那若是钓不上大鱼呢?” 陈长生听后便知道此事应当是成了,于是便说道:“说不定那鱼儿自会撞在钩上。” “撞在钩上?” 船夫听后先是一愣,随即大笑了一声,说道:“好好好,那便让你试上一试,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让鱼儿撞到钩上来。” 船夫将那船上的鱼竿抛给了陈长生。 陈长生接过鱼竿,拱手道了一句:“多谢。” 说罢,陈长生便迈步来到了河边。 他选了个不错的位置,将那鱼竿抛了下去。 船夫从那船上下来,朝着陈长生所坐之处走去。 船夫说道:“这条河连通着大江,河流湍急的很,鱼可不好钓。” 陈长生手握鱼竿,转过头道:“应是愿者上钩。” “好一个愿者上钩。” 船夫轻抚白胡,随即便坐下看了起来。 他为何乐意答应,其实也是因为见这先生衣着干净,谈吐不凡,瞧着不像是缺那三文钱的人,再加这时本就到了下午,客也少,倒不如寻些乐子。 只能说是,这位先生来的正好。 船夫也不着急,便与这先生闲聊了起来。 “不知先生可是遇上了什么难处?”船夫问道。 陈长生解释道:“那倒没有,只是出门忘带了银两罢了。” 船夫听后不禁一愣,问道:“没带银两?先生这是要去哪?” “上京。”陈长生说道。 船夫听后呵呵一笑,说道:“先生又说笑了,没带银两,如何才能到上京去。” 陈长生和煦一笑,说道:“船到桥头自然直。” “曾有出家人不带分文便能行走万里,陈某以为,缘分自在,万难可解,就如我能在此地遇到老人家你一样。” 船夫听后点头道了一句:“应当是缘分使然。” “听先生这话,看样子今天这条鱼是必然有了?” “兴许……” 陈长生正要开口,却忽的发现鱼竿有了动静。 “嗯……” 他不禁笑了一下,看向那河中,说道:“想来是有了。” 说罢,他便抬起鱼竿。 “起!” 不曾想那河中之鱼力气不是一般的大,将那鱼竿都扯弯了下来。 船夫惊呼一声:“是条大鱼!!” 他钓了这么多年,仅看这鱼竿弯曲的程度便猜到那中钩的鱼儿一点不小。 “先生小心,莫要让它跑了!”船夫说道。 “不急。” 陈长生盘坐河边,没有半点惊慌,这鱼竿只是林间的竹子砍来做成的,生拉硬拽定然是不行的。 他只得借巧劲慢慢溜着那水里的鱼。 约莫半刻钟后。 那鱼被溜到河边,陈长生伸手一抓,掐住了那条鱼的鱼鳃,将其提了起来。 船夫眼眸瞪大,说道:“竟有这般大!” 陈长生掂量了一下,说道:“约莫四斤有余,应当够付船钱了吧?” …… 陈长生顺利的坐上了老人家的船。 那条鱼被船夫穿了起来,吊在了船上的某个地方。 随着竹竿撑动竹筏摇晃之间,那条青鱼也随着摇晃着。 船夫乐开了花,说道:“先生当真是厉害,我这破竹竿,竟还能钓起这四斤多的鱼来。” “机缘巧合罢了。”陈长生笑道。 河上波澜不断,陈长生立于船头。 在那前方,似有大江奔涌之声,浪花奔腾,行向远方。 …… 半个时辰之后,船便到了渡口。 陈长生就要下船,却忽见那船夫拦住了他。 “先生且慢。” 船夫从怀中摸出几枚铜钱,递给陈长生道:“这四斤多的鱼,少说得值了十文,先生坐船也不能亏了不是?这七文钱,先生还且收好。” 陈长生听后愣了一下,他本欲拒绝,却不曾想那船夫将那铜钱硬塞进了他手中。 “老人家,你这……”陈长生无奈一笑。 船夫摆了摆手,说道:“先生且去,若有下次,记得再坐我的船。” 陈长生站在岸边,见那船夫撑船返回。 他拱了拱手,道了一句:“多谢!” 竹筏渐行渐远,入了河道之中,在那河岸边的树木掩盖之下,归家而去。 陈长生取下酒葫芦,仰头灌了一口。 “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果真不假。” 陈长生笑了一声,提着酒葫芦,随即便转身朝着那渡口走去。 . . 船夫回了河岸边停好了竹筏。 他提着那条四斤多的鱼思索着该如何吃它。 下了船后,便打算将这鱼给处理了。 正当他思索之时,却是忽的想起了一件事。 “他用饵了吗?” 船夫怔了一下,回忆起之前那位先生抛竿的时候。 他连忙剥开鱼腹,在其中寻找了起来。 四处翻找,鱼腹鱼口,皆是找了个遍,但到头来,却不曾看到半个饵。 “饵呢?” 船夫愣在原地,久久没能回神。 一阵江风吹来。 他打了个寒颤,猛的惊醒过来。 他的目光看向大江的方向。 “这世上……” “竟有这般奇人?” 第九十四章:似是天仙行于江 横江渡口坐落于北江县,自大景先帝兴大兴水利以来,水路通畅,船只不断,货船商船得官府许可之后便可行江。 后来又有民间商贾见其中之利,造船载客,做了这一门别样的水路营生。 陈长生也从最初的身无分文,到如今袋中也有七文铜板,但这七文钱要坐船定是不够的。 随意找人问了问这上京的大船票价多少,结果却是告诉他,仅是一人便需八十文钱,这还是淡季的价钱,如今正值旺季,钱需百文,才能上船。 “百文钱,如何去找……” 陈长生看向那立在江边的大船,若是说在衍县的时候还能投机取巧,那这大船,估计就半点机会都没有了。 他索性便不去想此事了,打算另寻他法,总是会有路子的。 发船的时间眼见着就要到了。 约莫过了两刻钟后,那艘船上便传来了一声吼声。 “发船咯!!” 一声大喝之下,船只涌动,驶出了渡口。 陈长生坐在江边,他仰头灌了一口酒,呢喃道:“船已远行,陈某看来是没这命了。” 他的目光往那一旁看去。 那江岸边上矗立着一片竹林。 陈长生不禁一笑,说道:“江船有路,江岸有竹,何尝不能渡江。” 他迈步上前,朝那竹林走去。 在那竹林中细细挑选了片刻之后,选了一根粗壮的竹子,轻轻拍打了一下后,陈长生满意的点了点点头。 “不错。” 他抬起双指,隐于身侧的仙剑祭出。 只见一道剑气长虹。 “噼啪。” 那根粗壮的竹子应声而倒,其上的枝条也尽数被剃去。 “哗啦……” 竹林之中响起了竹叶晃动之声。 在那渡口处,有不少人都看到了这一幕。 渡口处站在的人嘀咕道:“那人砍竹子作何?” 随行的人笑了一下,说道:“谁知道呢。” 陈长生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柱子。 听雨剑归于身侧,再次隐去。 陈长生看了一眼江边,此处竹林,离那江边还有些许距离。 他抬起腿来。 勾住了那根竹子的重心之处。 “起!” 陈长生道了一句,脚尖一勾,那根数丈长的竹子竟是被刨了起来。 再次抬脚,朝那竹子踹了过去。 “砰!” 只听砰的一声,那根竹子犹如一道出鞘长剑一般,扎进了江中。 随即便浮了起来。 陈长生迈步上前,脚尖一点,双脚稳稳的落在江中的竹子上。 江水涌动,波涛不止。 但那竹上的青衫却稳在江中,随着江水的流动远去。 从远处看去,仿佛是行于江中一般。 “快看那边,江里有人个?” 渡口处无数道目光朝那江中望去。 但他们看到江中那一袭青衫的时候皆是一怔,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这……” 渡口处的人皆是向那江中望去,无一不是愣在原地。 “怎么像是走在江里一样。” “踩着东西的。” “是什么?” “好像是…一根竹子?” “嗯?” 在那岸边,有一人怀中抱着长刀,眉目之间似有刀意流转。 刀客的目光望着那江中之中,呢喃道:“一苇渡江?” “好厉害的武功!” 刀客连忙跑至渡口,寻得一处船家。 抛出一两银子! “追上那江中之人!” 船家接过银子,顿时眼冒金光,起身便划船往前追去。 那艘船立马驶出渡口,船桨涌动之下,朝着那江中的一袭青衫追去。 不过片刻之间,那江中青衫便出了渡口。 一艘渔船追上前去,紧跟其后。 陈长生心有所感,回头望了一眼。 见那身后紧着着的渔船上站着一位抱着长刀之人,陈长生微微一顿,放缓了速度。 渔船追上前来,直至与那竹上青衫同行。 直到此刻,刀客才看清那青衫先生的模样。 ‘竟这般年轻!’ 刀客心中惊骇, 看向那行竹江山的先生,拱手道:“北江刀客上官寒,见过前辈。” 陈长生看向此人,问道:“江湖人?” 上官寒顿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说道:“先生武功当真了得,不曾想那传闻中的一苇渡江,竟真能实现,晚辈佩服!” 他接着说道:“只可惜晚辈武功微末,恐怕难以踏上前辈的长竹,可否请前辈上船一叙。” 陈长生打量了他一眼,随即点头道:“也好。” 陈长生靠近那艘渔船,迈步踏上船去。 上官寒看向船夫,说道:“看好这根长竹,若有差池,拿你是问!” “是, 是……”船夫答应了一声,此刻他才有些慌了,若是可以再重来的话,他绝不会贪那一两银子。 进了船棚之中。 两人坐了下来。 上官寒问道:“前辈这是要顺江而下?” 陈长生点头答道:“顺江而下前去上京。” 上官寒心中惊骇不矣,说道:“北江离上京有千里之远,前辈莫非就打算靠一根竹子过去?” 陈长生问道:“有何不可吗?” 上官寒忽然发现自己甚至还低估了这位先生的武功。 千里之远,就算是坐船也需数日,更别说就这么一根长竹了。 “晚辈叹服!”上官寒道。 陈长生看了他一眼,随即却是说道:“你不是北江人士吧?” 上官寒心中一顿,随即问道:“前辈是如何看出来的?” “猜的。” “猜的?” “嗯。” 上官寒无奈一笑,但却也没有说自己到底是何方人士,搪塞道:“江湖武人,不问来处。” 陈长生也不曾计较,说道:“既是这般,陈某便不过问了。” 上官寒抱拳道:“多谢前辈。” 陈长生看了他一眼说道:“如今呢?又是打算去往何处?” 上官寒答道:“随意走走,走到哪便是哪里。” “是吗?” 陈长生看向他,却是忽的笑了起来。 上官寒见这位先生的目光凌冽,仿佛一瞬间就看透了他一般。 他的心中忽的生出些许畏惧之意。 陈长生忽的说道:“此去一遭,若是生出变故,那可就是万劫不复。” 上官寒如临大敌,神色顿时紧张了起来。 船篷中的气氛凝至低点。 上官寒平复了一下心绪,笑道:“晚辈不解,何来万劫不复一说?” 陈长生看着他说道:“你觉得呢?” 此人倒是胆大,竟然想杀皇帝的妃子! 第九十五章:借竹行江遇渔夫 上官寒再度沉默。 他再听不明白,那就真是他蠢了。 只是他有些不解,此人到底是怎么知道的,这一切他从始至终都没向外人说过。 上官寒说道:“我很好奇前辈是如何知道这些的。” 陈长生却只是和煦一笑,说道:“陈某猜的。” 上官寒看着那青衫先生的脸上的笑意,忽的警惕了起来。 陈长生却是忽的起身,说道:“话说尽了也就没意思了,或许过段日子你的想法便会不同于今日了。” 上官寒跟着走出了船篷。 他看着面前的这位青衫先生。 眼前之人将后背显露在他的眼前。 上官寒在那一瞬眼中忽的流露出一抹狠辣之色,握刀的手也紧绷了起来。 但在那一瞬间,他却又忽然松懈了下来,眼中那抹狠色也消散而去。 陈长生回过头来,看向他向了他怀中抱着的刀。 “或许你用剑更合适些。” 陈长生道了一句,随即便踏上了那长竹。 上官寒微微一顿,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口来。 只见那一袭青衫乘竹上前。 “有缘再见了。” 青衫先生对他道了一句,随即便顺那江水远去。 上官寒望着前方,那青衫随着江风飘动。 看着看着,他忽的有些出神。 那一袭青衫,犹豫天上神仙行江中,风不能阻,水不能挡。 上官寒长舒了一口气,说道:“此人是谁?” 他的怀中抱着一把刀,至始至终,他都不曾出过刀。 他只有这一刀。 养了三年,只为一朝。 上官寒回过神来,不禁想起了那人方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剑?” 上官寒摇了摇头,并未太过介意。 上官家世代习刀闻名于江湖,哪里说到了他这就改用剑了。 不过此次之后,他倒是记住了这青衫先生。 姓陈? 江湖上何时出了这号人物? …… 陈长生一路上前,身旁仙剑忽的颤动了起来。 “嗡嗡。” 听雨剑悬于先生身侧,似乎很是好奇方才的事。 “嗯?” 陈长生看向听雨剑,笑问道:“你也好奇?” 听雨剑晃动着,好似在点头一般。 “方才那刀客想杀的人非同一般,乃是大景皇帝曾经最疼爱的妃子。” 陈长生看向前方,说道:“关键在于那位妃子的身份非同寻常,她并非来自大景,而是自那边关以北,漠北之地。” 陈长生说道:“其实说来都是皇帝的错,若非管不住自己,何来如今多事之秋。” 听雨剑似乎有些不太明白,一直悬在先生身旁。 陈长生解释道:“自古以来,一方王朝对于周边邻国多是以和亲下嫁为主,邻国女子想入大景后宫几乎是没有可能的事。” 听雨剑亦有些疑惑,像是在问为什么。 “大景皇帝却在十多年前开了这个先例。” “这大景何其之大,貌美的女子不知有多少,可他千不该万不该,偏偏对那北漠公主念念不忘,以至于后来不顾群臣反对,毅然将其纳入了后宫之中。” 陈长生说道:“前些年大景皇后因病辞世,而国不可无母,北漠便借此向皇帝施压,要皇帝立那北漠公主为皇后。” “而这些年,北漠一直都在蠢蠢欲动,皇后病逝一事也让他们抓到了机会,皇帝虽拒绝了,但自那往后,边关便始终骚乱不断,北漠也有举兵南下之意。” “再者说这北漠公主,杀是不能杀的,否则边关立刻就会大乱,再加上北边还立着一尊北襄王朝,若是开战,北襄再横插一脚,大景就真没有胜算可言了。” “但若是真让她上位了,北漠就能直接借此插手大景朝堂之事,这就更不可能了。” “到了如今,皇帝已经到了骑虎难下的地步,只得先稳住北漠人,再做打算。” 陈长生笑道:“可事实上,有没有北漠公主都是一样的,这场乱局终究会出现的,只是或早或晚的问题。” 听雨剑此刻算是明白了过来。 他也不曾想到,一介女子竟能掀起这么大的风浪。 陈长生说道:“这世上人心难测,王朝之争更是暗潮涌动,有时候下错了棋,就再也没有后悔的机会了。” “咱们啊,就当看热闹就是了。” 听雨剑听的似懂非懂,索性便老实跟在先生身侧不再多问什么了。 那一袭青衫行于江中,渐行渐远。 江中忽的升起薄雾。 先生双手负背,似是行走在虚无缥缈之间,衣衫不沾半点江水,顺流直下。 …… 顺着通天江而行。 江边可见许多渔船涌动,江面宽阔不矣,这条大江不知养活了多少人。 陈长生仰头灌了一口酒,说道:“大江之色,果真威然。” “尚可。” 陈长生微微点头,却忽的听到一道高喊声至那岸边传来。 “喂!!” 陈长生转头看去,见那江边的一艘渔船上站着一个汉子。 “江中可有人在!!” 他正大喊着,心中不敢确定江中所站着的是不是个人。 陈长生见状调转长竹,借法力往那渔船所在之处行去。 “真是人!?” 渔船上的汉子不禁揉了揉眼睛,有些不敢相信。 直到他看到那人脚踏一根长竹靠近过来后,他才猛然间反应过来,瞪大了双眸。 此人,竟靠一根竹子就能行于江中! 陈长生立于长竹之上,拱手道:“这位小兄弟,方才可是你在唤陈某?” 汉子回过神来,连忙答应道:“正,正是……” 他看着面前之人,一袭青衫,面容俊朗,定非寻常之辈。 汉子便开口问道:“先生是江湖中人?” 陈长生听后顿了一下,想了想后答道:“不错。” 汉子也没敢让他上船,想了想后提醒道:“先生武功当真厉害,竟能借一根竹子行于江中,但是酉时二刻这江边恐怕要落大雨,先生最好还是回岸边为妙。” “酉时二刻?” 陈长生不禁一顿,问道:“小兄弟是如何知道会下大雨的?” 汉子没有解释,接着便划着船走了。 大概是有些怕这位先生。 他不过是这江边的渔民罢了,不太想惹上这些麻烦。 陈长生见状也没有阻止,只是叹道:“看起来,太招摇了也不好。”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天色,随即抬手算了起来。 方才那位小兄弟说的不假。 酉时二刻,的确有雨,不仅如此,江中也会有些许异动。 陈长生再算之下,忽然明白了过来。 “不曾想此地竟有一位精通卜算一道的高人。” “倒是可以去瞧瞧。” 陈长生有了想法,舍去了长竹来到岸边,接着便朝着附近坊间走去。 第九十六章:天所言不如人所言 游灵县临靠通天江,坊中之人靠水吃水,世代于江中打渔为生,民风淳朴,安居乐业。 可这大江终究凶险,且顾忌天时,在十余年前,坊中每年皆有不少渔民丧生于江中,其中多是因为江面上忽然起了大雨或是大风所致。 而在某一日里,游灵县忽的来了一位算命先生,在长街上支一小摊,每日算江上风雨,告于坊间百姓。 起初坊间渔民多是不信,但到后来,那算命先生所算接连应验,至此深信不疑,也是自那时起,丧生江中之人一年比一年少,坊间白事也极少再见。 说来也奇怪,这位算命先生算的如此之准,但也只是每日告诉人们风起何时,雨落何时,若有人求他算命,他一律皆是推脱,从不开口。 陈长生入了游灵县后便直奔那长街而去。 只见那长街之处支着一个小摊子,摊上立着一个木箱,一旁还贴着一张告示,其上写道。 【今日,江上有薄雾,酉时二刻江上将起风浪,大雨不止,切莫近江。】 摊子里没有人,但周围却有不少观望之人。 “大雨哇,今天打不成渔咯……” “钟先生今天没来?” “兴许是有事忙去了吧。” 众人交谈着,又见有几人上前,从怀中摸出几文银子丢进了那箱中,丢入之后箱中便响起叮当之声。 由此可见,那箱中的铜钱一点不少。 但却没有人对那箱子有任何想法,陆陆续续还有不少人往里面扔钱。 陈长生站在一旁看了一眼,不禁觉得有趣。 陈长生找上了一位围在一旁的伙计,问道:“这位小兄弟,不知你们说的钟先生是何人?” 那伙计愣了一下,随即反应了过来,说道:“你是外乡人吧?” 陈长生点头道:“不错。” 伙计笑了一下,说道:“难怪,咱们这就没人不知道钟先生的,钟先生算天象尤为之准,每日都会张贴告示,几时有风,几时有雨,样样皆准。” “竟然有这般奇人?” 陈长生接着问道:“那他可曾算错过?” 伙计笑道:“钟先生神通广大,又怎会算错。” 陈长生听后不禁思索了起来。 看起来,这位钟先生很受坊间百姓爱戴啊。 那伙计走后,陈长生便抬手算了起来。 顿手之后,目光看向了不远处的一个茶摊。 只见那茶摊之中坐着一位身穿儒衣之人,两撇胡子垂下,瞧着不算年老,手中握着一个茶杯,轻抿了一口。 “嗯?” 钟正元忽的感到一道目光正看着他。 他抬头看去,看到了那不远处站着的陈长生。 四目相对之间。 钟正元心中一顿,手中握着的茶杯顿在半空之中。 陈长生迈步上前,朝那茶摊走去。 钟正元回过神来,看向茶摊的老板。 茶摊的老板是个上了岁数的老人家,弓着背走路都有些许吃力。 钟正元说道:“麻烦林叔再上个茶杯来。” “有客人。” 茶摊老人听后有些疑惑,问道:“钟先生的客人?” 钟正元点了点头,说道:“一位不得了的客人。” 茶摊老人闻之便去取来了一个崭新的茶杯,再给茶壶中添了些热水,随后便在一旁坐了下来。 那位青衫先生走近此地。 入了茶摊之后,便直接坐了下来。 陈长生低头看去,见那杯中已然添好了茶水,点头道了一句:“多谢钟先生为陈某备茶。” 钟正元摇头笑道:“不过是个算命先生罢了,哪里算得上是先生。” 陈长生笑了一下,说道:“陈某也常被人称作先生,可实际上陈某一无学识,二也并非是前辈,只是瞧着像是位先生罢了。” “以你之能能被唤作先生,恐怕并非是在学识与辈分上吧?” “钟先生又何尝不是呢?” 两人相视一笑,目光之中似有几分臭味相投之意。 钟正元轻抚胡子,口中说道:“是极是极。” 他继而问道:“不知阁下从何处而来?” 陈长生说道:“大景南域有处唤作秋月坊的地界,陈某自那而来,钟先生又是从何处来的?” 钟正元闻之说道:“坐于此间,便是此间之人。” “游于此间,的确如此。” 陈长生也没再多问,而是说道:“方才在那摊子前时,陈某听闻钟先生算无不准,可是真的?” 钟正元想了一下,说道:“若论天象,自是算无不准。” 陈长生也不曾想这人竟把话说的这样满。 他忽的来了兴致,说道:“正巧,陈某也懂些许卜算之术,不知钟先生可有兴致?” 钟正元闻之也是兴致满满,这话像是正中他下怀一般。 “正有此意。” 钟正元随即便开口道:“不妨我等便算算明日是何天象?”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明日多无趣啊,若是让陈某说……” 忽的看向他,说道:“便算今日!” 钟正元心中一顿。 他眉头微皱,但又很快舒展开来。 钟正元回过神来,平复下心绪,抿了一口茶水,平静道:“今日天象恐怕是不好算。” “酉时二刻,江中起水,天降大雨,何时来风、何时来雨钟先生已经算到了,不妨我们便算算这雨何时停,钟先生意下如何?” 陈长生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小口,随即眼前一亮,说道:“茶不错。” 钟正元眉目流转,他见此人如此平静,一时心中也有些打不定主意,但想了想后,又觉得如此机会实在难得。 钟正元看向这位青衫之人,说道:“那便如你所言,就算何时雨停。” “善。” 陈长生道了一句。 他侧目看向了那层云之上 此刻那天上已然昏沉了下来,已至酉时,再有两刻钟,那大雨便要落下了。 陈长生回过头来,说道:“钟先生先请?” 钟正元点头答应了一声,随即从怀中摸出三枚铜钱。 他将那三枚铜钱放于掌心之中。 “哗啦”两声,铜钱落桌。 钟正元看了一眼,随即皱起了眉头,又是一翻掐算之后,这才抬手说道:“天之所言,此地风雨经五刻,至酉时七刻而停。” 随即便见陈长生便掐指算了起来。 只是抬手落手,便开口道:“不巧,陈某算得要比钟先生少一盏茶的功夫。” 钟正元听后倒是有些不解,但也并没有在意。 “且看便知。” 第九十七章:风停雨止真龙现 至酉时二刻。 游灵县天起大雨。 “轰隆……” 闷雷之声自那天穹中响起,抬头所见,那天上一片阴霾,乌云卷积。 大风吹拂,紧跟着豆大的雨点。 这雨来的尤为奇怪,酉时二刻之前,不曾有风雨欲来之势,唯独到了那酉时二刻,便是大风卷积,倾盆大雨。 雨水顺着那茶摊的顶棚落下,滴答之声不停在外边响起。 大风吹的那茶摊老板虚起了双眸,他挡着眼睛,对那钟先生说道:“好大的雨,钟先生今日又算准了。” 钟正元平静道:“钟某也只有这点本事。” 茶摊老板哎了一声,说道:“钟先生谦虚了。” 钟正元没有说话,而是回头喝起了茶水。 陈长生说道:“能算到这场大雨,钟先生已然是不得了了。” 钟正元摇了摇头,说道:“算得准雨来不算厉害,算得准雨停才是厉害。” “哦?” 陈长生问道:“钟先生似乎有些不太自信啊。” 钟正元其实隐约间猜到自己会输。 只是他不明白,眼前的这个人到底如何让那雨提前一盏茶停。 江上风雨不止。 那薄雾尽数被雨水冲散而去,但却因那瓢泼大雨似是又蒙上了一层雾气,看不清那江上的情况。 “哗啦,哗啦……” 江面上波涛不止,江水摇曳着,似有摧枯拉朽之势,仿佛那江中即将迎来什么东西一般。 天色彻底暗淡下来。 在那大雨之下,街上的人迅速散了,有人躲进了街道两旁的铺子里,仅仅是慢了一些,便是浑身湿透。 “这雨真是来的快啊!” “你们啊,钟先生都说了酉时二刻有雨,你们还在街上逛,不淋你们淋谁去。” “骇,谁料到来的这么大的。” 众人皆是无奈,的确,这雨来的太过蹊跷了,一眨眼就下大了完全不给人反应的机会。 江边的渔民站的老远,注视着那江中。 “哎呀,翻的这么厉害,这怕不是要发大水!”有人心惊道。 一旁的少年开口道:“爹,我们还是离远一些吧,别在这里了。” “说的是,走走走,咱们回坊里去。” 原本还驻足在江边不远处躲雨的人便顶着雨往坊里逃去。 着实是这雨太大了,江水又翻的这样厉害,若是水涨出来了,逃都逃不过来。 “哗啦。” 江中忽的有了动静。 方才那说话的少年回头望了一眼,见那风雨朦胧之中,他忽的瞪大了双眸。 “爹,爹……” 少年大喊一声,拍打着爹爹的手,指着那江中。 渔夫愣了一下,回头看去。 “怎么了?”渔夫有些不解。 而在那少年的眼中,却是隐约之间看到了些许轮廓,似是一对鹿角,又见波光粼粼,是一片漆黑如墨的鳞甲。 那条黑龙盘于江中,周围的江水都随之涌动。 “龙!是龙!”少年喊道。 渔夫怔了一下,而在他的目光之中,却是什么东西都看不到。 “你这娃子,自个吓自个。” 渔夫见那江水溢了出来,连忙拖着儿子道:“走走走,水要上来了。” 少年面露惊恐,在爹爹的拖拽之下离开了江中。 在奔跑的过程之中,他又回头望了一眼。 ‘不见了……’ 这一次,他却是什么都没看见。 少年抿了抿唇,不甘心的就这么跟着阿爹走了。 待到了安全的地方时候,再回头看去,便不再见那真龙了,他张了张口,心中微叹。 难不成真的是自己眼花了? 黑龙停至那江边之地,他忽的心有所感,看向了一旁的坊市。 那一双龙瞳之中泛起微光,随即便消失在了那江水之中。 紧接着,那江中的动荡平息了下来。 只是这雨,却一直不曾停下。 …… 天色昏暗已至日落之时,再加上这一场大雨,街道上也都是暗沉沉的。 “雨小了,恐怕下不了多久了。” “可算是小了。” 而在那茶摊之中,钟正元看向那雨水,忽的皱起了眉头。 “不该如此啊……” 钟正元抬手算了起来,他心绪有些凌乱,怎么也没能再算出来。 在他最初算得的结果之中,这场雨自始至终都不会小,乃是忽然落下,又是忽然离去。 这已然与他所算结果背道而驰。 钟正元抬起头看向了陈长生。 却见那位青衫先生面色平静,正喝着茶水,看着那街道的方向。 他似乎是在等什么人。 陈长生感受到钟正元的目光,转过头来,见他眼中有些疑惑,于是便说道:“此时才至酉时六刻,钟先生不妨重新算一卦?” 钟正元看着他,说道:“天象已乱,钟某此刻算不出来了。” 他张了张口但却又没说出话来。 陈长生见他这样犹豫,于是便说道:“钟先生想问什么,问便是了。” 钟正元却是摇了摇头,说道:“结局未定。” 陈长生放下茶杯,说道:“卜算一道,本就是窥探天机,可这结果却是七分在天,三分在人,人有变数,天亦有变数,若是全算准了,那才叫奇怪。” 钟正元暗自思索了起来。 他其实早早的算到了真龙归山之事,那蛟龙渡劫走水入海化形,到了如今已成真龙,再顺那通天将归去,途经此地时必有大雨相伴。 可如今竟是出了变故。 钟正元见天象难算,随即便要算那真龙,可算出来的东西却是一片模糊。 与他所料一般,天象乱了…… 钟正元长叹一声,再不作打算,他只想看结果如何。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一盏茶,两盏茶…… 钟正元抬起头来,忽见那天上之雨小了起来,似有要停之势。 陈长生的目光看着街口。 忽然之间,一道身影出现在了那街角处。 来者身着一袭黑衫,眉目傲然,见了那茶摊上的青衫先生后便快步走了过来。 钟正元见陈长生嘴角带笑,便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他的身形一怔,愣在茶摊之中。 墨渊走上前来,拱手行礼。 “墨渊,见过陈先生。” 陈长生和煦一笑,没有言语。 钟正元愣愣的望着来者,他如何也料不到,竟会是这般。 最后一滴雨落下。 时辰不早不晚,离那酉时七刻,正好差一盏茶的功夫。 陈长生站起身来,看向钟正元道:“不多不少,正好差一盏茶。” 钟正元抬手,似是有些无措,他的嘴唇微张,说不出话来。 “之后陈某再来寻钟先生。” 陈长生迈步离开了茶摊,墨渊见状紧跟其后。 他回头望了一眼那茶摊中坐着的算名先生,一时有些不解。 这人是陈先生的朋友? 第九十八章:怎么会死了呢? 大雨才过,坊间弥漫着一股雨水之味,屋檐上残存的雨水顺着低落下来,溅起些许水花。 陈长生记得年幼时候,他最喜欢闻的便是雨后的这股雨水味道,给人带来一种清新之感。 陈长生一边走着,一边问道:“陈某倒是没想到你会回来的这么早。” 墨渊解释道:“还得多亏了先生,过了西桥之后,便一路畅通无阻,不过两个多时辰,墨渊便入了江海,又因那先生一言《龙经》墨渊得了三分龙威,化龙也快了许多。” 陈长生问道:“如今有何打算?” 墨渊顿了一下,说道:“还没来得及考虑,但若是真要说的话,墨渊还是想留在大景的,只不过……” 他叹了口气,却又没往下说。 陈长生说道:“心里过意不去?” “嗯。” 墨渊说道:“大景唯有这一条大江,西桥过劫之时,龙君有恩于我,墨渊也不能忘恩负义。” 陈长生想起那日的老龙王。 看似话都写在脸上,但实际上早就打好了算盘。 老龙王就是知道墨渊必定能过西桥,所以才将十五滴真龙血还给墨渊的,看似是善意之举,实际是明哲保身之策。 因为这样一来,墨渊也没有任何理由再留在大景。 陈长生问道:“那你此次回来……” 墨渊答道:“墨渊此次回来,是为了见先生的。” 陈长生脚步微顿,看向他道:“如今你已化龙,世间何处不能去,难不成还真回来给陈某当坐骑?” 墨渊听后笑了一下,说道:“若是先生不嫌弃的话。” “你还真想?” 陈长生听后愣了一下,摇头说道:“陈某现在还能走路,大概是无需坐骑。” 墨渊无奈一笑,说道:“先生,墨渊的确是想跟着先生,还望先生成全。” 陈长生摆手道:“陈某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你将来要去的地方也还多着呢,再者说你如今已是真龙,别再想着给人当坐骑了,倒不如想想之后要去何处。” 说着,陈长生便迈步往前走去。 墨渊紧跟其后,他知道先生是在意他真龙的身份,也是先生看好它,所以才会如此。 但先生越是这样说,他就越是想跟着先生。 再者说,这天地之间,所有龙族如今都欠着先生一个人情。 给先生当坐骑,不丢人! 陈长生本以为墨渊会就此作罢,不曾想他低估了墨渊的坚持。 “先生?先生?” “先生,墨渊是真的想跟随先生左右,并非是奉承先生。” “先生不妨再考虑考虑,真龙坐骑还是很威风的,比仙剑快的多啊,可日行万里,遨游天地,先生……” 陈长生听到这话一愣,看向墨渊。 墨渊脸上带着无辜的笑容。 陈长生看着他,说道:“你好像……” “跟陈某想象的有些出入。” 事实证明,墨渊的确跟陈长生想的差别巨大。 兴许是之前危难在即,所以墨渊才没有暴露本性,如今才是他真面目。 他就像是那街边的小贩一样,不停的在陈长生的耳边推销自己,求着先生要他当坐骑。 “先生,墨渊很快的。” “……” 陈长生一时语塞,他张了张口,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家伙多少有点不对劲! “等等等等。” 陈长生连忙让他打住,说道:“你呢,该去哪去哪,陈某真不缺坐骑。” 多新鲜啊,一条真龙,求着别人收他当坐骑。 “先生炼丹吗?我还有龙息,可助先生炼丹,定然事半功倍。” “你有点骨气好不好?” “墨渊能走水化龙,全因先生相助,还望先生收下墨渊!” 墨渊低着头,等待着陈长生的答复。 陈长生本想拒绝,不曾想话还未说出口来,身形忽的一颤。 他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放下了手来。 墨渊忽的听到一声叹息。 他心中忐忑,等待着先生的答复。 “先生?” 墨渊弱弱的问了一句,但却不听先生回答一言。 他抬起头来,忽的有些茫然。 先生的身影已然不在原地。 墨渊感知了一下,方圆百里,他都不曾感知到先生的存在。 他站在街上,环顾四周。 “陈先生?” 墨渊试着又唤了一声。 他站在原地,忽的有些懊恼。 他心中暗叹一声,只当是自己的反应太大,把先生都给吓跑了。 “下次不能再这样了。” 墨渊摇了摇头,忽然间不知道该往哪走了。 他又忽然想起了之前那个茶摊里的人,先生似乎说过,之后还会去找那个人。 墨渊迈开步子,随即便顺着方才来时的路走了过去。 钟正元正看着那茶杯发呆。 他在想方才那位青衫先生。 到底如何做到的? 竟能让真龙俯首! ‘恐怕比我想的还要不得了。’钟正元心中这般想着。 但当他一抬手,却忽见先前所见的真龙走来。 墨渊径直走来,在钟正元的面前坐下。 钟正元连忙拱手道:“钟某见过真龙!” 墨渊摆了摆手,说道:“陈先生不见了,但先生说他还会来找你。” 钟正元有些不解,问道:“不知真龙此话何意?” 墨渊说道:“我找不着先生。” “原来如此。” 钟正元明白了过来,心中却是有些惶恐,说道:“可是陈先生或许只是说的客套话,并不会真的来找钟某。” 墨渊摇了摇头,说道:“陈先生说会来找你,那就定会来找你。” 钟正元眨眼道:“那若是不来呢?” “不来……” “再看便是。” 墨渊道了一句,接着问道:“话说,你之前跟陈先生在聊些什么?” 钟正元回过神来,随即便解释了一下之前与陈先生算卦之事。 “你懂算卦?” 墨渊想了一下,他觉得能与陈先生比算卦的人定然道行不浅,于是便说道:“不知能否算算先生何时来?” 钟正元想了一下,说道:“可以一试,但以钟某的道行,恐怕算不出来。” “试试也无妨嘛。”墨渊说道。 钟正元心想也是,于是便拿出三枚铜钱随即抛了起来。 “叮啷……” 三枚铜钱落桌。 墨渊问道:“算到了吗?” 钟正元看着那卦象,忽的一怔,他盯着那卦象许久,觉得怪异。 “怎么了?”墨渊问道。 “这……” 钟正元忽的回过神来,“钟某,钟某不曾算到。” 他似乎有些慌张,极力掩饰着自己。 墨渊叹了口气,说道:“想来也是,先生的行踪本就难寻。” 钟正元面色镇定,然而心中却是惊骇不已。 方才那卦象,实在太古怪了。 他其实是算出来了的,只是不敢说罢了,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算的到底对不对。 怎么可能平白无故就死了呢! 钟正元认为,自己一定是算错了。 第九十九章:一卦三百年功德 钟正元入夜归家之后,则是又算了一遍那位先生。 “怎么还是算得死了呢……” 钟正元心中郁闷,他心中觉得奇怪,自打他入了凡世以来,就还从未算错过卦,结果这一天就错了几次。 “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厉害!” 说着,钟正元竟是从怀中又摸出了两枚铜钱,与那三枚合并放在手中。 “哗啦,哗啦……” 铜钱落地,然而让钟正元意外的是,那五枚铜钱竟是在不停的转动着,半晌都没有停下。 “这……” 他愣了一下,忽的浑身一怔。 只见他身上忽的泛起了金光,那是他的功德金光,不知为何竟不受控制的溢了出来。 “嗡!!” 下一刻,钟正元身上的功德金光以极快的速度消散而去。 他瞪大了双眸,连忙伸出手来,将那五枚铜钱尽数收回。 霎时间,他的背后冷汗直流。 再一看,他身上的功德尽是少了一半之多!! “我的功德!!!” 一声哀嚎自游灵县中传来。 正在院内坐着打盹的墨渊猛的惊醒过来。 “大半夜的叫唤什么?” 墨渊眨了眨眼,却是根本就不在意,撑起下巴继续睡了起来。 只是在第二天早上的时候,墨渊见到钟正元的时候,见他整个人都像是丢了魂一样。 而墨渊不知道的是,这位算命先生攒了大几百年功德…… 一夜之间,就散了大半! 也好在是他攒的足够多,不然或许就不会是这么简单了。 墨渊本以为先生很快就会回来,于是这些日便一直跟在钟正元身旁。 然而自那晚上之后,钟正元似乎暴躁了许多,说话也没有那么和煦了,有时候甚至怼得墨渊哑口无言。 墨渊也不客气,开口闭口就喊他老东西,但也只是斗嘴,没真动手,毕竟这人也算是先生的朋友,他也怕惹的先生不高兴。 也不知道这老东西到底发了什么颠,反正一天到晚闹个没完。 在斗嘴之中,墨渊在游灵县待了也有大半个月了,到头来却还是没能等到先生。 “老东西,你说先生做什么去了?” 一提起陈长生来,钟正元就没好气道:“关我屁事,不来最好,你也赶紧走,省得碍我的眼。” 他倒也是惨,算了一卦就落了个晚年不祥的下场。 钟正元觉得没人比他更惨了。 墨渊嘿了一声,说道:“我还不乐意待在你这呢,要不是看你是先生的朋友,我早弄你了。” 钟正元看了他一眼,说道:“弄,弄死我得了,现在就弄死我。” “你瞧瞧你,好歹也有几百年道行,你看有哪个高人像你这样,说话真气死人。” “你又好得到哪去,臭泥鳅。” “老东西!” 墨渊着实是有些受不了了,说道:“得了,不跟你斗了,看这样子短时间先生应该也不会来了,到时候我再来得了。” “快滚!” “相识一场,咱们也算朋友,我要走了你不送点东西给我啊,我瞧你手里的铜钱挺不……” “滚!!!” 钟正元给墨渊轰了出去。 墨渊倒也不生气,只当是这老东西小气,也没计较什么。 随即他便离开了游灵县。 在墨渊走后,钟正元顿时就觉得世间清净了不少。 但一想起那消散的功德,他就觉得心在滴血。 就好像一个人大半辈子就攒了这点钱,走路上平白无故的就被人抢了一般。 太凄惨了! …… 墨渊走后也没有回碧波湖,而是直接去了先生的道场。 流云观内安详如常。 桃儿姑娘正拿着扫把打扫着院子里的落叶。 童知唤这些日下山接诊去了,毕竟山上也没多少吃的,还是得赚些银两贴补贴补,其次也是为了回家见见爹娘,多孝顺孝顺。 桃儿扫完地后便去书阁里取了一本书来看,她也看不懂,但她觉得早晚有一天自己能看懂。 然而在看书的时候,她却是忽然发现道观外面有动静。 她的眉头一皱,开口道:“谁在外面!” 道观的门被推开一条缝。 只见墨渊探出头来看向院内,他对桃儿眨了眨眼,问道:“陈先生在吗?” 桃儿愣了一下,“你是……” 墨渊看到桃儿的那一刻不禁一愣。 “先天木灵?” 桃儿眉头一皱,有些许警惕。 墨渊回过神来,随即解释道:“墨渊见过木灵,我之前来过的,木灵可有印象?” 桃儿姑娘心中一顿,“之前来过?” 她猛然间想了起来,指着墨渊道:“你是那条蛟龙!!” 墨渊点了点头,随即便解释起了自己的来意,桃儿也从他的口中了解到先生去了何处,她也慢慢放下了戒备。 于是乎墨渊便在道观里住了下来。 一开始桃儿对墨渊印象挺好的,但后面就不太乐观了。 她甚至心中有些怀疑,面前这个真的是修行了千百年的真龙吗。 嘴怎么这么碎!? “桃儿姑娘是怎么悟得的先天木灵?” “结出的桃子一定很好吃吧?” “道观里好无聊啊。” “桃儿姑娘,能摘颗桃吃不?” “桃儿姑娘?” “桃儿姑娘天天都要扫地吗?这样扫得多久啊,不妨墨渊来试试?” 墨渊一口气下去整座山都晃了几下,干净倒是干净了,只不过山差点都垮了。 “……” 桃儿实在是有些忍受不了,说道:“要不然你还是回你的碧波湖吧。” 墨渊不明所以,还笑呵呵的说道:“我觉得这儿挺好的。” 桃儿张了张口,她着实是不知道该怎么骂人,先生也不曾教过她,她觉得还是等童知唤回山来再说吧,到时候得学一学。 没过几日童知唤就回了山。 见到墨渊的时候也有些疑惑,后来才从桃儿的口中了解到情况。 竟然是那条蛟龙! 童知唤起初心中还是有些畏惧的,但到后面相处下来也不觉得有多害怕了。 这与他想象中的蛟龙形象尤为不符! 差别太大了! 甚至于后来他看墨渊的目光都有些嫌弃。 童知唤还悄悄问桃儿姑娘,“先生怎么想的?怎么救了这么个玩意?” 桃儿姑娘眨了眨眼,说道:“我也不知道。” 第一百章:兵举南下天下大乱 入秋之后,天气开始转凉,在桃儿姑娘的帮助之下,童知唤也将过去一年的医术笔录都整理完了。 “我爹的意思是想让我去参加医考,将来进太医院。” “太医院是什么地方?” “就是一个大夫很多的地方。” “那不是挺好吗,有很多志同道合的人。” “可是太医院在上京。” 童知唤看着桃儿姑娘,他其实是有些舍不得。 桃儿姑娘眨眼道:“上京很远吗?” 她没出过这座山,外面有多大她也不清楚。 童知唤张口就要回答,本想说远,但想了想后却是答了一句:“不远。” 桃儿姑娘说道:“那不挺好的吗,这样你还能时常回来。” 童知唤笑了笑,说道:“我会经常回来找桃儿姑娘的。” “谁要你找啊,呆子。”桃儿姑娘白了他一眼。 童知唤笑着挠了挠头,没再接话。 正在屋檐下坐在睡觉的墨渊缓缓睁眼,他看了一眼童知唤,心中思索了起来。 隔了几日,童知唤便要下山了。 桃儿姑娘出不来这座山,只能在道观门口相送。 那一天她送了很多桃子给童知唤,比他过往吃过的加起来都多。 “路上吃。”桃儿姑娘说道。 童知唤看着那堆桃子有些发愣,回过神来后答了一句:“多谢桃儿姑娘。” 桃儿姑娘说道:“常回来啊,有什么不懂的记得来问我。” 童知唤点头答应了一声,“一定。” 墨渊站在一旁,他若有所思,随即说道:“我送他下山吧。” 桃儿站在观门口,看着童知唤与墨渊一步一步走下山去。 直到瞧不见两人的身影后,她才回到院里。 她其实也是有些舍不得的。 墨渊走在路上,忽的开口问道:“上京不远吗?” “昂?” 童知唤愣了一下。 墨渊看向他,笑了一下道:“对于你们凡人来说几千里路,也叫不远?” 童知唤无奈一笑,说道:“原来墨大哥你听到了啊。” 墨渊继续问道:“所以你真的会时常回来?” 童知唤点了点头,说道:“我算过了,抛去其他事情,我一年能有三个月的空闲,快一些一年能回来两次。” “恐怕不止三个月吧。”墨渊看着他道。 童知唤听后不知该如何回答,他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我搞不懂你的。” 墨渊摇了摇头,说道:“人这一辈子本就短暂,你却还要拆成两半来用,可你有没有想过,你做这些事,本就是没有意义的,你终究只是个凡人!” “凡人也有长寿的啊。” “你是真傻还是假傻?” 童知唤看着墨渊,他只是笑了笑,什么都没有解释。 墨渊见他这样也不再说些什么。 他起初就看出来了,这小子是真的蠢,而且还尤为执拗,一言两语是肯定说不通他的。 墨渊说道:“接下来你这一生,恐怕都将是颠沛流离,你可要想好。” 童知唤看着墨渊,他笑着说道:“早想好了。” 墨渊看着那一匹快马在朝阳的余晖之下踏上官道。 他心中不解,凡人都是如此吗? 纵使他修行了千百年,依旧有些不太明白。 …… 在童知唤走后,道观上便只剩下了墨渊跟桃儿。 许是因为道观太无趣的原因,墨渊时常会下山去,有时候跑到很远的地方去,一两个月都不会回来。 日子仿佛回到了最初的那一年。 那一年道观锁着,唯有桃儿在打扫着院里的积雪。 秋去冬来。 桃儿独自一人坐在道观的石桌前,她看着书,总觉得身旁少了些什么。 以往的时候,童知唤总会在一旁整理医册,如今院里只有她一人,莫名觉得有些空寂。 桃儿也无心看书了,有些郁闷道:“这个呆子,说着经常回来,都这么久了还不回来。” 她叹了口气,也不再多想什么。 桃儿转头看了一眼天色,一阵冷风吹过,她竟觉得这阵风有些冷。 先天木灵,又怎会觉得冷。 这太奇怪了。 入冬之后,天色越发冷了起来。 入了腊月之后,天上便下起了小雪,比起前两年的雪小了许多。 桃儿姑娘照例打扫起院子。 她将那地上的雪扫作一堆,然后堆了个人出来。 可堆着堆着她却又觉得有些奇怪,总感觉越堆越像那个呆子。 于是乎她也没有心思堆了,坐在屋檐下闭上了双眸,不再关心任何事情。 “砰哒。” 谁料那道观的门忽然被推了开来。 桃儿姑娘抬头看去。 只见那胡子拉碴的人站在道观门口,他的肩膀上头发上,甚至是胡须上都是雪花。 “呼,呼……” 童知唤的口中吐出雾气,脸也被冻的绯红。 “桃儿姑娘,我回来了。”童知唤道。 桃儿姑娘愣了一下。 紧接着,她的脸上却是浮现出了笑意。 “呆子。” 童知唤看着她脸上的笑,这连日的奔波顿时就抛之脑后了。 …… 好像一切都很美好。 可世事难料,风雨说来便来。 …… 天顺二十八年,正月初三。 立后之事在朝廷之上闹的沸沸扬扬,北漠使臣接连施压,此时僵持了两年之久,北漠人终究是忍不住了。 以立后之事为借口,挥兵南下! “敌袭!!!” “噗。” 一声高喝之下,只见一支利剑穿来,直直将那城墙之上士兵脖颈穿透,鲜血涌出,散落城隍之上。 视线上移,只见那城外数里处冒出无数人头,六万北漠大军集结完毕,已然兵临城下。 边关危矣! 急报八百里加急,直入上京。 “报!!” “边关急报!六万北漠大军已兵临城下!形势危矣!” 天顺帝立马下令派兵增援,多年不出的老将亲自上场,以迅速之势集结五万大军增援边关。 谁料祸不单行。 同年,正月十九! 北域又传急报。 多年不动的北襄率三万大军逼近北域边关。 乱象已起! 此时此刻,大景朝堂之上人心惶惶。 北漠联手北襄,总兵力多达三十余万,但如今大景加上皇城护卫也仅仅只有二十万兵力,又是两方受敌,此战可以说是极为紧张,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身在秋月坊的童知唤第一时间就收到了书信。 他被编入了随行军医之中,带队前往边关,即刻启程! 这对他而言,无疑是个噩耗。 第一百零一章:日异月殊,恍若隔世 桃儿听后不由得有些担心。 于是便问道:“很危险吗?” 童知唤强挤出一抹让她安心的微笑,说道:“桃儿姑娘放心便是,不是大事,我在后方,并不需要上战场。” 他再一次撒了谎。 如今边关之地已然是一片狼藉,只要是到了边关,无论是战场还是后方,都不安全。 桃儿隐约间觉得有些不对,但她却也没有多问。 她来到桃树下面,折下了一根树枝。 稍微休整了一下之后,做成了一个木牌。 “我之前听墨渊说桃木有平安之意。” 桃儿将那桃木牌递给他,说道:“送给你了。” 童知唤愣了一下,伸手接了过来。 他看着那块木牌,不禁有些恍惚。 童知唤笑了一下,却又感觉有些勉强,说道:“其实童某平生不太信这些东西,但是还是想说一句。” “能遇到桃儿姑娘。” “童某真的是好命!” 桃儿姑娘听后也是一愣。 她不知说什么好,最后只道了一句:“呆子。” 才回来不过几日,童知唤便又迈上了征途。 在那寒冷的正月,一匹快马奔波于官道之上,前往边关。 童知唤最后看了一眼那山上的道观。 他似乎看到了那道观门前站着的桃儿姑娘,他和煦一笑,随即挥动手中的缰绳。 “驾!” 快马奔腾,直去边关。 桃儿姑娘长舒了口气,她回到了观里,将那大门彻底关上。 她心中想着,应该会平安的吧。 …… 本以为此战将会异常艰难。 可谁料途中忽的有了转机。 北襄原本猛烈的攻势忽的停滞下来,后续调来的三万兵力也被撤了回去。 打探之下才得知。 北襄境内竟起了内乱! 当年镇守在边域的诸侯借此机会起兵谋反,率四万大军南下直逼北襄王城。 有此一事之后,北襄境内不断有义军揭竿而起,并入其下,最初的四万兵马也不断壮大,到后面竟足足有七万余人。 这样一呼百应,得源于北襄王的暴政所致,除去繁重的赋税,前些年又大兴土木修建川原宫,几年下来民不聊生,暗暗叫苦。 借此次大景之乱,便有人找到机会,趁着兵力薄弱之际揭竿而起。 内乱已起,北襄王不得不撤回增派的兵力,但依旧留了一部分兵马配合北漠攻打大景,毕竟先前便与北漠有盟约,再加上北襄王也舍不得这块蛋糕。 于是乎,这场战事便僵持了下来。 大景帝也暗暗松了口气,并与朝中大臣商量起了对策。 可谁料北漠人攻势尤为厉害,不过几日之间,边关便沦陷了。 虽及时派兵增援,但仍是失去两处城池。 而北漠人在知晓北襄出事之后,也放慢了攻势,转为骚扰为主。 但就算如此,面对两方的压力,大景依旧有些吃不消。 这一场仗估计短时间内不会结束了。 …… 三年岁月匆匆而去。 近些年来战事不断,各地征兵数目与日俱增,但仍是不够,北漠与北襄似乎是达成了策略,温水煮青蛙,慢慢消耗大景,到关键时候便来一剂猛料。 大景也抓住这个间隙壮大自己,近两年来坊间精壮男子大多都被征入了军伍,为来日的大战做足准备。 游灵坊中已经没有了往日的生气。 如今街道之上皆以老弱妇孺居多,江边打渔的人也少之又少,甚至有渔船烂在了江边都无人管辖。 钟正元坐于茶摊之中,长舒了口气,道:“世事难料啊……” 他抿了一口茶水,沉思了起来。 或许再过段日子,他也要离开这里了,战火一旦波及,这处安详之地也将毁于一旦。 正当他思索之际。 “啪嗒。” 却忽见一双青白皂靴踏入茶摊之中。 那一袭青衫径直走向钟正元,与他坐在了同一张桌上。 钟正元心中微颤,抬头看去,他愣了一下,随即喊道:“你……” “你还我功德!!” 陈长生被他的这一声呵斥弄的有些发愣。 他开口问道:“钟先生此话何意?陈某何时欠你功德了?” 钟正元紧紧的盯着他,说道:“你知道一夜之间散去三百年功德的感受吗!?” 陈长生眨了眨眼,问道:“谁这么厉害,竟能让钟先生吃这么大的亏?” 钟正元没好气道:“你还装!” “这与陈某何干?” 陈长生有些发愣,随即便算了一下。 紧接着,他便明白了过来。 “原来是这样吗。” 陈长生看向钟正元,说道:“钟先生你还真是受了无妄之灾。” “你你你……” 钟正元指着他,气的找不到东南西北。 陈长生拿起那茶壶,将钟正元杯中的茶水倒满,笑道:“三百年功德,对于钟先生而言许是不值一提,还是坐下喝茶吧。” 钟正元张了张口,想说句狠话,但最后却是无奈坐了下来。 “唉……” 钟正元也只能活该认栽。 钟正元也知道自己敌不过此人,他也就在卜算一道上有些造诣,若论斗法,实在差太多了。 陈长生一路走来,心中有些疑惑,于是便问道:“为何这街上都是老弱妇孺?” 钟正元看着他道:“你可别说不知道。” 陈长生微微一怔,说道:“陈某这三年里都在闭关修行,并未关注这些。” 钟正元喝了一大口茶水,随即说道:“钟某是真不想跟你说话。” 陈长生无奈一笑,说道:“不是钟先生自己要算的吗,怎么能怪陈某呢。” 钟正元白了他一眼,随即便说道:“自你走后第二年,北漠便借立后的名义举兵南下,不过几日,北边的北襄伺机而动,派三万大军直抵大景边关。” 陈长生听后盘算了起来,说道:“竟这么快……” 他还以为得再等两年。 陈长生又有些不解,问道:“看样子陈某错过了许多东西。” “其实也并没有错过。” 钟正元说道:“同年入夏,北襄境内起了叛军,北域的战事也平息了不少,北漠也因此放缓了步伐。” “大景也算有了喘息之机,谁料那北襄叛乱尤为严重,两年多过去了,北襄王不仅没能平叛,还让人夺过了半边天下。” “若非如此,大景早就亡国了。” 钟正元抿了一口茶水,看着陈长生道:“你一去三年,如今……已经是乱世了。” 陈长生听到这话不禁有些恍惚。 他的手放在茶杯之上,沉默了许久。 直到片刻之后。 陈长生才回过神来,看着那杯中茶水,呢喃道:“怎料一觉醒来,日异月殊,恍若隔世。” 第一百零二章:无非是为了些许念想 钟正元说道:“岁月变迁,沧海桑田,对于我等而言,早已是常态了。” “钟先生似乎早就见怪不怪了。” 陈长生心中沉吟着,忽然到了乱世着实让他觉得有些猝不及防,就好像是一觉醒来外面便是天黑一般。 钟正元说道:“这五百年间王朝政权变了又变,早有大燕统御南方,后有五方乱世,直至一百年前才逐渐走向安稳,但也仅仅只是短暂的安稳,这次又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陈长生不禁问道:“就不曾有过统一?” 钟正元听后摇了摇头,说道:“近千百年来都不曾有过统一,战乱不断,看似悲凉,实则暗合天数。” 陈长生抿了一口茶水,说道:“王朝相争伴随着世道变革,相比起来,若是安居乐业的话,人道向前的步伐反而会越发缓慢,只是这代价未免有些大了。” “的确。” 钟正元暗暗点头,说道:“粗略算了一下,这五百年间因为战事死去的人就足有数千万之多。” 陈长生问道:“说到底这些苦难都落在了百姓身上。” 他转头看了一眼街道上。 这街上人来人往,脸上却是再也没有了当初的笑意。 钟正元说道:“世道苦矣,我等修士纵有通天晓地之能,亦无法改变如今之乱象。” 陈长生看向他道:“我看未必。” 钟正元顿了一下,看向了陈长生,“陈先生莫非还想救这大景?” 陈长生却是反问道:“钟先生认为此战大景必亡?” 钟正元说道:“大景兵力薄弱,亦不具地形优势,此战过后北襄、北漠入主大景,分刮而食,北襄以北北莽崛起,再至三足鼎立,这是天定之运。” 这是卦象所示,钟正元在很早之前就已经算到大景亡国之劫。 就算北襄内乱,结果也是一样的。 陈长生看着钟正元,却是忽的笑道:“钟先生曾与陈某算风雨时辰,可见天定并非一定。” 钟正元不禁一怔,随即说道:“陈先生何至于此,若是这般因果沾身,恐怕仙道再难登峰。” 在他看来,修行应当不沾因果,顺天而行,若是因果沾身,不得天眷顾,那这道行最终也只会日益衰落。 陈长生摇了摇头,问道:“钟先生认为修道成仙是为了什么?” 钟正元开口便要回答,却是忽的一愣,一翻思索却是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长生。” 陈长生笑了一声,说道:“我与你们所求不同,陈某是个俗人,只想让这世道看着顺眼一些。” 其实说来,长生对于陈长生而言没有太多的吸引力。 世人皆想长生,可谁又知长生难熬。 所念之人接连消逝,所见之景日新月异,直至最后再不似当初。 “何必呢。”钟正元不太明白。 陈长生说道:“这天下苦难居多,少一些便是好事,陈某在这世间走上一遭,只是想着多年以后再归来路,仍能留下一份念想罢了。” 他的想法也就这么简单。 钟正元看着陈长生,他心中竟是生出了敬佩之意。 世上修士万千,他就从未见过像陈长生这样的。 修士皆惧因果红尘,唯独他一点不怕,甚至于乐在其中,不问长生仙道。 当真是别具一格。 有那么一瞬间,钟正元的想法甚至都有些动摇,但也仅仅只是那么一瞬间。 这个时候他也清楚的明白了自己与这位先生的差距,而非是道行,而是对于这人世间的认知。 钟正元道了一句:“陈先生当为红尘真仙,吾不及也。” 陈长生说道:“钟先生谬赞了,陈某亦是千千万万人,是那个落入人海之中后找也找不到的存在。” “钟某亦是如此。”钟正元道了一句。 可实则他心中暗叹。 这位先生哪里是千千万万人啊。 他应当就是那千千万万才对。 陈长生接着问道:“如今天下乱象,钟先生又是作何打算呢?” 钟正元说道:“原本是打算过两日回仙山的,今日与陈先生相谈过后,钟某反而更加好奇先生怎么救这乱世。” 陈长生点了点头,却又忽的说道:“钟先生莫不是为了那三百年功德讹上我了?” 钟正元先是一愣,随即大笑了起来。 待他的笑意淡去,随即问道:“那你还我吗?” 陈长生听后却是笑着回答道:“功德没有,要命一条。” “……” 钟正元也只能无奈一笑,但如今他倒是觉得那三百年功德不重要了。 相比起来,能遇到陈先生才是最让他觉得痛快的事。 仙道难觅,道友更是难寻。 他独行于世数十年,就不曾见过像陈长生这样有意思的人。 两个人随后又聊了一些不搭边的题外话,明明是喝茶,却是笑声不断,仿佛那杯中不是茶水,而是醉人的酒。 许久过后,杯中茶水落尽。 钟正元站起身来,在那桌上留下了一文钱。 这是茶钱,大概也是最后一次付了。 出了茶摊之后,钟正元说还有些事需处理一下,留在这里这么多年,总归是有些念想的。 陈长生便跟随着他前去,只见其来到了那长街上的算命摊子处。 钟正元望着那摊子忽的有些感慨,盯着看了许久。 直至他回过神来,才开口问道:“此一去恐怕再不会回来了,不知该留下什么好。” 陈长生思索了一下,说道:“若是陈某,应当会留下一句陈某去也。” 钟正元听后不禁一顿,随即笑着答应了一声。 “哈哈,陈先生所言极是。” 钟正元迈步上前,抬起手来,从那告示上抹过。 其上字迹消散而去。 转为一句——【钟某去也】 陈长生看着那告示上的字迹,他拿起酒葫芦喝了一口,脸上浮现出些许笑意。 这一日,那位坐落于坊间,每日卜算风雨的算命先生离开了这座江边坊市。 自他走后,那算命摊子一直立在那条街上,无人去动。 告示上的字迹也将随着岁月变迁逐渐消散而去,最终化作这天地之间的尘埃,再不复从前。 除了那一段风雨先生的传说,唯独只留下了一句——“钟某去也” 第一百零三章:陈某何时下棋了? 上京距游灵坊还需渡江而过。 过了江后还需再走四百余里路,虽也不算太远,若是快些或许十日之内便能抵达上京。 钟正元心中甚是疑惑,“为何不直接过去?” 陈长生说道:“红尘多事,路在脚下,既然来了,又何必错过呢?” 钟正元倒是觉得有几分道理,但他却又觉得陈长生是在胡扯。 转念想想反正也没事,多走走总归是好的。 大江宽阔,其中江水波涛,两人在江边找了位船家渡江而过。 船家本欲起身行船过江,却听外面传来了声音,于是便望了过去。 片刻后,船家掀开船上的帘子,道了一句:“两位先生,有一位小兄弟着急过江,可否凑合一下?” 陈长生倒是无所谓,问道:“钟先生觉得呢?” “也不打挤。”钟正元说道。 片刻后一位身着常服的男人上了船,进了船篷之后见了这两位先生后先是一愣。 这二位仅是看去便知不凡。 季兴生回过神来,拱手道了一句:“季兴生多谢二位先生。” “船上晃荡,还是先坐下说吧。”陈长生说道。 季兴生答应了一声,随即便坐了下来,他又打量了一眼面前的这二位先生。 一人年迈,一人年轻,相通之处大概就是气质斐然,身上也尤为干净。 季兴生开口说道:“听先生口音似乎不是当地人士。” 陈长生点头答道:“陈某自安宁县来。” “安宁县?” 季兴生想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说道:“可是在南域?” “你知道?” “季某本职与舆图相关,故而有所了解。” 钟正元听到这话说道:“南域的舆图都在统计之内,想来是官职不低吧。” “先生倒是没说错。” 季兴生说道:“季某如今官阶是从五品,但是实际上也只是个监理罢了。” “像你这般年纪能到从五品的可不多见。”钟正元说道。 这可不容易,要知道官级想进一步都尤为艰难,有的人做了一辈子官,连从六品都只能眼巴巴的望着。 季兴生说道:“运气好罢了。” 陈长生打量了一眼季兴生,说道:“监理应当是在兵部任职吧,怎么跑到这边来了?” 季兴生说道:“前些年水路塌方,舆图上一些地方有些变动,这次来也是勘探一下,顺便回乡见见爹娘,如今正是要回去复命。” “原来如此。”陈长生点了点头。 季兴生心中尤为疑惑,他暗自猜测起这两人的身份来。 寻常时候,当他说起自己是从五品官的时候,世人大多都会有些惊讶,随后便是尤为尊敬,而这两人却好像并不在意他的官衔。 他还回想了一下上京城里大大小小的官员,都不曾回忆起有这样的两个人,但他可以肯定的是,这两人定然是来头不小。 “不知道二位先生是要去哪?”季兴生问道。 陈长生答道:“应当是与你同路。” “上京吗……” 季兴生心中有了猜测,他觉得或许那位看起来年老的先生曾经在朝中有过官职,而且定然不低。 回去倒是可以找人问问。 陈长生问道:“陈某听闻边关战事不容乐观,不知朝中可有何动向?” 季兴生随即说道:“边关的确艰难,但是这朝中……” 他看了一眼一旁的钟正元,想了一下后说道:“武将虽说勇猛,但却缺乏谋算,文官虽有谋算,但多数都不堪大用,只是纸上谈兵罢了。” 钟正元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季兴生留意到了这道目光,他心中越发确定,这位老先生定然是回上京任职的大人物。 陈长生听他这般说起,问道:“应当是有可用之才吧?” 季兴生就当是对自己的考验一般,回答道:“目前来看,只有寥寥几人。” 陈长生来了兴致,说道:“说来听听。” 季兴生笑了笑,说道:“季某所说全是个人想法,若是说错了,还望先生莫怪。” “季某认为如今的上京县令刘怀张当算一位,虽说官职仅是县令,但其手段凌厉,谋略亦是不差,不惧圣威,敢说敢做,朝堂之上唯有他一人有这胆识。” “翰林院范师亦算一位,虽不如刘县令刚正,但对许多事都有独自的理解,其革新政策更是直指各处要害……” “不过最厉害的,当数如今新上任的大理寺少卿,年仅二十余岁,便坐上了少卿的位置,做事雷厉风行,且从未出过差错,官场上更是游刃有余,舌战群儒,不曾落入过下风,就连陛下都对他尤为欣赏。” “二十余岁的大理寺少卿?”陈长生问道:“竟这般厉害?” 季兴生说道:“何止是厉害,要知道此人不过才入京四年而已,起初的时候只是翰林院的学生,出来之后连破数起大案,随即就入了大理寺。” 他忽的有些感慨道:“说起来,那时候在翰林院我跟常山兄还是同学,这一眨眼,他都成大理寺少卿了。” 陈长生忽的一顿,问道:“你方才说谁?” 季兴生反应过来,连忙说道:“险些忘了说了,常山兄便是如今的大理寺少卿。” 陈长生问道:“这位大理寺少卿可是从衍县而来?” “先生莫非认识常山兄?” “有过几面之缘,只是不熟罢了。” 陈长生其实也不曾想到,常山竟能在几年之间达到如此高度,这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钟正元见陈长生这样说,于是便问道:“看来应该是陈先生的故人。” 陈长生答了一句:“曾在观中见过几面。” 钟正元点了点头,接着便不再搭话。 季兴生观这二位先生说话,一时间也有点摸不着头脑。 他怎么觉得这位老先生似乎对旁边这位先生有些尊敬,难道不应该反过来才对吗。 钟正元安奈不住性子,算了算这个大理寺少卿。 ‘竟是道士出身……’ 钟正元看向了一旁的陈长生,他隐约间觉得陈长生早早的就在谋划这些事情了,这个大理寺少卿定不是偶然。 钟正元收回手来,说道:“陈先生这步棋下的甚妙。” 陈长生看着他,有些不解道:“陈某何时下棋了?” 钟正元只是笑了笑,没作解释。 陈长生摇了摇头,他也不知道钟正元想到些什么了。 第一百零四章:他兴许还活着 过了江后便见有一队人马等在江边,是季兴生的随行护卫,怎么也算是官居五品,身侧还是有些人手的。 季兴生说道:“二位先生不妨与我一同回上京,路上也有个照应。”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我二人便不了,路上还有些事。” 季兴生觉得有些可惜,但也没有再说什么,免得这二位先生觉得他聒噪。 “那便只有等二位先生到了上京再见了。” “兴许会见吧。” 季兴生上了马,道了声告辞之后,随即便在一众护卫的陪同下走上了回上京的官道。 钟正元望着那马背上的身影,说道:“此人是个可造之才。” “何以见得?”陈长生问道。 钟正元说道:“我观他官运昌盛,此番回去之后应当就能进正五品,再者说他的官职明显跟官阶不太对等,兴许是有人在暗中护着他。” 陈长生和煦一笑,说道:“大景的命运尤为坎坷,做官对他们而言或许不难,一直坐下去才是难。” 钟正元认同道:“陈先生所言不差。” 陈长生点了点头。 “走吧。” 两人继续往前走去。 这四百多里路无非也只是多费些脚力罢了。 过了江后又行了大概数几里路后便到了坊间,两人本打算入坊坐下喝杯茶水。 不曾想到了坊门口的时候,陈长生却是忽然眉头一皱。 他问道:“此处是何地界?” “平中县东临坊。” 钟正元答了一句,随即说道:“先生也看出来了?” 陈长生点了点头,说道:“不妨去瞧瞧?” “正有此意。”钟正元点头道。 两人进了坊后便顺着那妖气一路寻了过去。 东临坊临近江边,此地之人多以纺织为生,多年以来逐渐发展,如今此地所产布匹已是炙手可热,甚至于许多还被送入了宫中。 东临坊往西之处,有一户人家热闹非凡。 门上贴着喜字,院内摆着宴席,约莫有四桌,似乎是还未来齐,只坐了大概两桌多的人。 今日是大喜的日子。 陈长生和钟正元往里看了一眼。 此刻还不到饭点,如今还在忙活着招待客人。 陈长生念叨了一句:“喜宴啊……” 钟正元也有些意外。 “不妨先看看?”陈长生说道。 钟正元也是这样想的,然后却是说道:“不过我们就这么进去怕是不太好吧,毕竟也没请帖。” “又不是非要请帖。” 陈长生笑了一下,随即便迈步走了进去。 “诶,陈先生……” 钟正元见陈长生已经迈步进去了,只得跟了进去。 “陈先生怕不是想蹭席吃吧?”钟正元说道。 陈长生说道:“胡说,我这是来探查妖气,哪里是为了蹭席。” “好啊!” 钟正元算是明白了,说道:“你就是为了蹭席,陈先生怎会这般厚脸皮。” “那你别跟过来啊。” “我都进来了。” “进来了也能出去啊。” “走了这么远的路,钟某进来坐会不行吗。” “钟先生的脸皮似乎也不比陈某差多少啊。” “彼此彼此。” 陈长生和钟正元毕竟是外人,一进门后便被主家的人认了出来。 上前来的是一位老人家,老人家步履蹒跚,撑着短棍来到二人面前。 老人家开口问道:“两位应当不是这儿的人吧。” “敢问可是屋主?”陈长生问道。 老人家点了点头,说道:“是嘞。” 陈长生随即解释道:“我们二人赶路去上京,途经此地时见院中有喜事,不知可否沾沾喜气?” 老人家听后顿了一下,随即喜笑颜开,说道:“可以,当然可以,来者是客嘛。” 陈长生从怀中摸出几文钱来,递到老人家手中,说道:“来了也不能白吃,就当是份子,虽不算多,但也是一片心意。” “这个使不得。” 老人家连忙推脱,说道:“两位一看就非同寻常,能舍身来庆贺已然是给我家面子了,这钱还请收回去。” “那可不行。” 陈长生将那几文钱硬塞到老人家的手中,直到他收下这才罢手。 “你说这……” 老人家无奈一笑,说道:“两位快请,要是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没有的事。” 陈长生笑了一下,随即便带着钟正元前去那喜宴之中落座。 老人家也很开心,喜事自然是人越多越好,再则说这两位先生也着实气质非凡,涨了他的脸面,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老人家今年高寿?” “七十三咯。” “不知今日喜事是令郎还是令孙?” “今日是我儿的大喜之日。” 老人家咧嘴一笑,露出了那一排坏了好些颗的牙齿。 在随后的闲聊之中,陈长生慢慢也了解到了些许。 这一家人姓黄,如今家中只有老人家与他的儿子,儿子已然三十有三了,但却不曾延续香火,这件事便成了老人家心中一直惦记着的事。 “爹。” 聊着聊着,却忽听一道声音传来。 只见一位人高马大的男人走了过来,他的身上穿着婚服,应当就是今日的新郎官了。 而当他见到那一旁的两人时,忽的就顿住了步子。 老人家说道:“快过来。” 陈长生和钟正元的目光都看向了这位新郎官。 黄山心中一怔,显然他也看出了什么来。 “爹,你腿脚不便就别到处走了,来,我扶你回去休息。” “又不是走不动了,哎,你这。” “听我的话。” 老人家跟陈长生二人道了声歉,随后便被新郎官扶回了屋里。 “招待好两位先生。”老人家还不忘吩咐一句。 “知道了。” 黄山答应了一声,随即便出了屋子。 他深吸了一口气,看向了那外面席位上坐着的两人。 正好,陈长生和钟正元也在看他。 黄山顿了一下,迈开步子走了过去。 他开口道:“见过二位先生。” 陈长生看了他一眼,伸手道:“坐。” 黄山点了点头,颤颤巍巍的坐了下来。 钟正元看了他一眼,开口便道:“你不是人吧?” 黄山听后心中大怔,他忍住心中惧意,点了点头。 陈长生问道:“真正的新郎官去哪了?” “他……” 黄山张了张口,有些不敢作答。 但见那二位先生的目光,他只得开口说道:“兴许,还活着。” “兴许?” 第一百零五章:红尘滚滚最抚人心 陈长生的目光忽的变的锐利起来。 黄山与陈长生对视,立马就避开了他的目光。 在两道目光的注视之下。 黄山战战兢兢地,手臂打着战,随即便改口道:“死了……” 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仿佛是一块大石头落地一般,他也长舒了一口气。 钟正元问道:“谁杀的?” “不是我杀的!”黄山连忙道了一句。 他说话的声音大了些,宴席上有几道目光朝着这边看了过来。 “我,我……” 黄山低下了头来,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陈长生抬了抬手,说道:“别太紧张,问什么便答什么就是了。” “真的不是我杀的。” 黄山喘息的厉害,随即解释道:“前年征兵,他去了边关之后就再也没回来过,后来我才知道,那一天去边关的…都死了!” 陈长生点了点头,问道:“纵使他死了,你又为什么要冒名顶替呢。” “我……” 黄山张着嘴,他看着面前的二位先生,他自知不是对手,长叹一声后,坦白了事情的经过。 “事情是这样的……” “我原是一条老狗……” 当黄山将事情娓娓道来,陈长生跟钟正元才慢慢明白事情的经过。 如今的‘黄山’已然不是那个黄山了。 那年北漠、北襄起兵攻打大景,边关紧急,为保家国,坊间男子都被抓去参军了,黄山也不例外。 黄山走后,家里的老人家一连哭了几日,之后他时常坐在坊门口看着面前的路,期望着能够看到儿子归来的身影。 一夜之间,老人家愁白了头发。 每日除了叹气便是去庙里上香,保佑儿子平安归来。 后来的某一日里,老人家在坊外捡到一条受伤的老狗,他见那狗儿叫的凄惨,故而心生怜悯,便带回了家里为它治好了伤。 修养了几日之后,老狗便能正常活动了。 老狗心存感激,便跟在老人家的身边。 老人家心中郁结,数月以来无人倾诉,索性便将老狗视为了自己倾诉的对象。 老狗安静的听着,在某一刻,他忽然理解了面前的老人家,那种盼儿平安的期盼。 “我为了报恩,就化作黄山,一直陪在他的身边。” 那一日老人家照例坐在那坊门口。 有一道身影从那官道上走来,老人家愣了许久。 老人家迈着蹒跚的步伐上前,仅是一瞬之间就红了眼眶。 黄山说道:“那时候我看着他,他太老了,真的太老了,老到哭都哭不出眼泪来,那种喜悦,那种期盼,是言语难以描述的出来的。” 他很想说出那时候的感受,但却不知该如何形容。 黄山长叹了一声,说道:“我原本只是想呆上一段时间就走的,但就在那天,我忽然就改了主意。” 自那往后,老狗便化作黄山一直陪伴在老人家的身旁,做他的儿子,为其尽孝。 他只是想报恩,但却假戏真做了。 黄山抬起头来,说道:“二位先生若是想抓我,可否等到婚宴结束之后,这是老头子念了半辈子的事了……” 钟正元一时间有些举棋不定。 他看向了陈长生,似乎是在寻求意见一般。 陈长生望着对面的‘黄山’,那不是黄山,而是一条老狗。 陈长生开口道:“这婚宴……” 黄山解释道:“先生放心,此番也只是演一场戏而已,只是想圆了老头子的心愿。” 陈长生点了点头。 他看向了桌上摆着的酒壶,想要倒酒。 黄山连忙抬手道:“我来吧。” 他从陈长生手中夺过酒壶,接着便在三个杯中倒上了酒。 陈长生举起杯来,道了一句:“今日大喜,我二人沾沾喜气,新郎官应当是不介意吧?” 黄山听到这话后愣在桌前。 他久久没能回神。 …… “时辰已到!!” 院中忽的响起一声嘹亮的声音。 门外等候着的接亲队伍也已准备妥善。 ‘黄山’看了一眼桌上的二位先生。 陈长生与钟正元笑了笑,示意他快去。 黄山点头笑了一下,随即便戴上那朵红花出了院子。 “启程!!” 唢呐鼓声响起,接亲的队伍浩浩荡荡的便去了。 陈长生与钟正元来到门前。 二人看着那一片喜庆之景,心中也不免有些欣慰。 钟正元说道:“老狗知恩图报,也算一段佳话。” 陈长生望着那接亲的队伍,抬轿的、吹唢呐的、擂鼓的无一例外的都是一些上了年纪的老辈。 “应当是世道苦难吧。”陈长生说道。 钟正元愣了一下。 陈长生转过头道:“若是没有这战事,又何来这般辛酸呢。” 钟正元听后思索良久,点头叹道:“也是……” 老人家撑着短棍的从院子里走出来。 宾客们都跟着去接亲了,唯独他留了下来,因为他是家中长者,需端坐在正堂,等待儿子接亲归来。 “二位先生不一块去凑个热闹吗?”老人家问道。 陈长生笑道:“我二人非亲非故,跟着去不太好。” 老人家笑了笑,说道:“没有那么多规矩。” 陈长生问道:“令郎如今有三十多了,娶妻算是娶的晚了的。” “谁说不是呢……” 老人家说道:“他娘去的早,我也老了,这婚事我这老头子惦记了小半辈子了,好在如今是成了。” “等我百年以后,他也有个照应,我就希望他平平安安的,不要像我这头子一样,孤零零的活在世上。” 他咧嘴笑着,那双浑浊的目光之中满是期盼与欣慰。 看着他脸上的笑容,陈长生忽然间明白了老狗那时的心情。 人的想法是多么单纯。 平平安安,不孤零零的活着就好。 “二位先生快进来坐吧,接亲的队伍还要好一会呢。” “好嘞,老人家您先去吧,我二人随后就来。” 老人家点头答应了一声,随即便回了院里。 他勾着身子,走的缓慢。 那根短棍原本应当是长的,只是在这数年之间,不断被磨短,成了如今模样。 钟正元望着那老人家蹒跚的背影,他不禁开口。 “钟某如今算是明白,陈先生为何这样留念这凡世红尘了。” 陈长生和煦一笑,只道了一句。 “红尘滚滚,最抚人心。” 第一百零六章: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听老人家说女方是在隔壁坊,一来一回约莫要半个多时辰。 老人家问道:“有个事可否跟先生打个商量……” 陈长生放下茶杯,说道:“陈某若是能帮上忙一定帮。” 老人家笑着说道:“我原本是想请人来证婚,但我儿不想白花这个银子,便想让我这个老头子来,也不怕二位先生笑话,我看到二位先生之后,其实就有这个心思了。” 陈长生答应下来道:“举手之劳罢了,届时便由陈某来证婚就是了。” “真是谢谢先生了。”老人家说道。 余下的时间几个人便是坐着闲聊,钟正元不怎么说话,时而喝口茶水,时而闭目沉思。 他着实是有些好奇,陈长生到底是如何能与这些萍水相逢之人聊出这般多话的。 如今他才是明白了随和到底是何意思。 半个时辰之后。 院外传来了敲锣打鼓的声音。 新郎官背着新娘一路走了回来,一路上皆是欢声笑语。 “恭喜恭喜。” 众人道着恭喜,新郎官将新娘子背进了大堂。 红盖头遮着新娘子的脸。 女方陪同的爹娘坐至上位,上前与黄老头儿寒暄。 “咚!” 一声锣鼓声响起。 “吉时已到!” 黄山脸上带着笑意,他抬眼看去,却见那身着青衫的先生走上前来。 他望着陈长生,不禁愣了一下。 陈长生和煦一笑,说道:“恰逢良辰吉日,陈某受邀证此姻缘。” 黄山脸上带笑,拱手道了一句:“多谢先生!” 陈长生站至一旁,开口道:“今,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 “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 “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 陈长生上前一步,高声道:“一拜天地!!” 伴随着一阵恭喜之声。 堂中新人转身朝向堂外天地,拜之天地。 一拜须三鞠躬,一拜苍天,佳偶天成,二拜黄土,喜成连理,三拜天地,地久天长。 “二拜高堂!!” 敬爹娘,骨肉情,情如东海;谢父母,养育恩,恩重如山,三鞠躬,祝父母,享天伦,长寿百年。 “夫妻对拜!!” 黄山望着此堂新盛,一时竟也有些恍惚。 “相敬如宾,红花并蒂。” 陈长生继而开口道:“此证,喜今日赤绳系定,珠联璧合,卜他年白头永偕,桂馥兰馨。” “贺喜新人。” 堂中响起一阵喧闹之声。 坐在堂上的黄老头儿咧嘴笑着,他眼中泛红,有时候他真想大哭一场,可怜苍老,早已无泪。 他心中惦记许久的期盼如今总算是实现了,仿佛是一块大石头落地,心绪也顺畅了不少。 钟正元见堂中欢闹,觉得自己有些格格不入。 待陈长生回来之后,他便开口道:“好是好,只可惜并非是真的……” “是真是假又有何妨。” 陈长生说道:“只要那老人家信了就行了。” 钟正元说道:“若是往后知晓真相,不知会是有如何反应。” 陈长生长舒了一口气,说道:“谁又知晓呢。” 拜过天地之后,宾客们便接连落座。 到了下午的时候,桌上便已经坐满了人。 陈长生两人被黄山邀去了主桌坐着。 这一日黄山从头忙到了尾,挨个敬酒,无一不做全了。 他好似真的将自己视作为黄老头儿的亲儿子,有时候戏演久了,不知不觉就成了真了。 等饭菜上桌之后,陈长生便吃了起来。 他倒也没有不好意思,这席面上的菜平日里可很难吃到,他也是出了力了,也不白吃。 钟正元见陈长生这般样子,于是便说道:“陈先生果然是奔着吃席来的。” “方才不知是谁抢了陈某一块肉。” “陈先生没有证据可不能乱说话,我何时抢你的肉了。” “我说是你了吗?” “……” 陈长生如今算是发现了,这钟正元也只是表面瞧着斯文,但脸皮却有天厚,不过无碍,倒也对他的胃口。 不然两人也走不到一路来。 而恰好不好,钟正元也是这样想陈长生的。 臭味相投一词,用在他们身上正合适。 宴席结束之后,陈长生和钟正元便不打算多留了。 要走之际与老人家打了声招呼。 老人家道:“二位先生这就要走?” “琐事在身,便不多留了。”陈长生点头答道。 黄山也想留一留这二位先生,但一样也被拒绝了。 院中宾客不少,他们一时也抽不开身,便只得将两位先生送至门口。 “今日多谢先生为我证婚,若是往后再来临安,黄某定然款待先生。” “往后的事,往后再说吧。” 陈长生笑着答应了一声,随即便道了一句:“有缘再见吧。” 两位先生朝着坊外走去。 黄山站在门口,他面色平静,望着那两位先生的背影。 他仿佛是松了口气一般,随即嘴角溢起一抹笑意。 …… 陈长生二人一路朝着坊外走去。 钟正元问道:“那老狗真的就不管了?” “他心里应当是有数。” 陈长生走着,拿起那酒壶往嘴里灌了一口酒。 钟正元点了点头,他倒是觉得这样做没什么不好。 两人来行至坊外。 大概是吃着了喜宴,陈长生的心情也好了许多,喝酒的时候也畅快了些许。 他琢磨着那喜堂中的一幕幕,拜天地父母,虽说是假的,但一样让人觉得美满。 陈长生忽的顿住了步子,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钟正元见状问道:“怎么?” “有个地方,陈某觉得有些奇怪。”陈长生嘀咕道。 “哪里奇怪?”钟正元问道。 陈长生看向他说道:“这些年边关紧张,只要是男丁基本上都被征调去当兵了,据老狗所说,东临坊的男丁都死在了边关,既是这般,忽然回来的黄山不会引人怀疑吗,官府应当也会注意到吧。” 钟正元却不觉得有什么奇怪,只是说道:“这老狗也是妖怪,应当有法子躲过吧。” “陈某始终觉得有些不对劲。”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我得问问才行。” “问谁?”钟正元眨眼道。 “自然是城隍。” 陈长生抬起双指,敕令即出。 “东临坊城隍何在!” 钟正元心中一怔,他随即便看出此乃敕令之术,这位陈先生,竟还会这般神通。 谁料陈长生话音落下,却不见有半点反应。 陈长生看向了钟正元。 两人对视了一眼,顿时就皱起了眉头! 第一百零七章:那根本不是人! 城隍没了! 不仅如此,整个东临坊内都看不到巡游与阴差。 两人猛然间反应过来。 此事定是有不对的地方! 两人立马折返而归,施了个神通隐蔽身形之后便返回了黄家。 此刻已然散场,陆陆续续有人回了家中。 来往的人脸上带着笑,有的吃醉了酒晃晃悠悠的回了家中。 “妖气不见了!” 钟正元皱眉道:“那条老狗跑了!” 陈长生看向院内,神念张开,不曾发现‘黄山’的身影。 的确是跑了不假。 而此刻的黄老头儿正在院子里收拾东西,他似乎并不知道这一切。 “问问他?”钟正元说道。 陈长生却是摇头道:“这件事疑点太多,而且就现如今看来,这位老人家或许并不知晓此事。” 他抬起手来,算了一下。 却是忽的一怔,皱眉道:“竟然算不到?” “连陈先生都算不到?”钟正元愣道。 陈长生紧皱着眉头,思索了片刻后说道:“去衙门!” 两人离开了黄家随即便朝着县衙走去。 黄山敢这样大操大办的办喜,那么衙门的人定然是知道些什么的,要不然早就来抓黄山俯首了。 陈长生说道:“此地城隍还有阴差,或许全都死了,那老狗应该没这本事。” 钟正元听后神色也凝重起来,说道:“能敌城隍之妖,恐怕是不简单,搞不好还有大妖牵扯进来,不过钟某有些疑惑,若是仅仅为了一点精气,又何必要做这么绝呢?” 陈长生看向他,说道:“或许从我们踏进东临坊开始,这里便一直都在演戏。” 这场戏或许根本就不是演给黄老头儿看的,而是演给他们二人看的。 陈长生与钟正元来到了东临坊衙门。 衙门门口守着官吏,两人施了一道道法之后,便大摇大摆的走进了衙门之中。 守在衙门门口的官吏顿了一下。 他回头看了一眼,却是什么人也没看到。 只当是自己的错觉,便没有过多在意了。 东临坊的衙门不大,就说捕快也仅有十余人,再加上师爷还有衙门老爷,拢共不过二十。 此时此刻,东临坊衙门老爷正坐在衙门后院里写着文书。 林元凯看着文书上的内容,满意的点了点头。 “啪嗒。” 忽有一道声音从那身后传来。 他回头看去,却什么都没看见,于是便回过了头来。 然而再一回头,却是忽的怔在原地。 只见桌前不知何时来了两位先生。 “你们……” 林元凯瞪大了双眸,眼中满是惊恐。 “来人……” 他就要大喊,却不曾想钟正元一抬手,林元凯再这么喊都没办法再发出声来。 林元凯愣住了,他试着大喊,可怎么也喊不出声来,他万分惊恐,忽然间反应了过来。 他看着面前这两位先生,扑通就跪了下来。 钟正元说道:“县令老爷请起,此番前来是想问一桩事情。” 林元凯愣了一下,随即指了指自己的嘴,示意自己想开口说话。 钟正元一抬手解了术法。 “我……” 林元凯见声音回来,连忙磕头道:“下官见过两位神仙老爷!” “起来吧。”陈长生道了一句。 林元凯答应了一声,随即站起身来。 他心中骇然,站着的时候双腿都在打颤。 陈长生随后问道:“东临坊有一户姓黄的人家,家中有一子名为黄山,前些年的时候被征入军伍,后来却是莫名其妙的回来了,这件事你可知晓?” 林元凯有些不解,说道:“东临坊被征调去的去年不是都回来了吗。” 钟正元听后一愣,“都回来了?” 林元凯点了点头,说道:“是啊,二十三人都回来了,下官听说是有人打点了上头,特意放回来的。” 陈长生与钟正元对视了一眼。 两人眼中都有些惊讶。 钟正元眉头一挑,说道:“大手笔啊!” 陈长生继续问道:“你身为县令,就不曾查过?” “这个……” 林元凯有些为难道:“下官就是个小小的县令……” 他心想人都回来了,而且也没人上门找麻烦,于是也就没在意了。 陈长生说道:“那二十三人前年就死在边关了。” 林元凯听后浑身一怔,他有些结巴道:“那,那回来的是……” 陈长生看着他,道了一句。 “回来的,根本就不是人。” 林元凯愣在原地,一阵冷风吹过,他忽的感到背后发凉。 …… 两人从县令口中了解到了此事。 随后便立刻在东临坊中寻找起了线索。 在那院子门口坐着几个上了年纪的老人。 几人互相闲聊着。 “都这个时辰了,娃儿怎么还没回来。” “他们几个小的不是说去打鱼吗,应该快回来了吧。” “晓得的哦。” 几个老人家闲聊着,好像并不是特别在意。 而这些话却是被陈长生与钟正元听的清清楚楚。 钟正元说道:“竟是将你我都骗过去了!” 陈长生说道:“这般看来,这坊里的百姓多是不知情的,而那场婚宴或许本身就是个障眼法,或者说是故意借此来拖延我们二人。” 如今这般情况,恐怕这东临坊里的妖怪都跑的没影了。 陈长生问道:“钟先生可有什么神通能够寻人追妖?” 钟正元想了一下,说道:“有倒是有,只不过需以妖气为引。” “有你不早说?” “陈先生你也没问我啊,而且如今也没有能作法引的东西,如何施术。” 钟正元一脸无辜,他压根就没想起这事来,他只精通卜算,这些神通他学的少之又少,若不是陈长生问起,他也想不起来。 陈长生说道:“或许可以去喜宴上找找。” 两人又去了一趟黄家。 陈长生站在门口,眼中闪过一丝微光,随即便看到了那地上留下的一撮狗毛。 “还真有!”钟正元有些意外。 陈长生感到有些奇怪,但却也没说什么,而是将那一撮狗毛递给钟正元。 钟正元抬起手来,以指为笔画下一道符箓,随后将那狗毛附了上去。 “天地正法,追妖寻踪!” “现!” 符箓凝聚成一道金光,化作一只小鸟的模样,随即便朝着某个方向追了过去。 两人对视了一眼。 “走!” 第一百零八章:山谷宅中满堂妖 两人出了东临坊,陈长生身旁的听雨剑也不再隐藏,而是显露了出来,跟在陈长生的身侧。 钟正元对此表现的有些惊愕,从一开始他就从未发现过这柄剑的存在。 ‘竟然藏的这么深……’ 但此时此刻哪有这么多问题,钟正元也不再多想,跟着金光追去。 金光将他们二人带进了一座山中。 过了一片山谷之后,随即两人便发现了数十妖气。 “在西南方。”钟正元道。 陈长生点头答应了一声,随即便朝着妖气的来处寻去。 钟正元紧跟其后,一边说道:“一会要是碰上的妖怪厉害,陈先生你可得护着我点,钟某虽然算卦厉害,但却不会除妖啊。” 陈长生听后愣了一下,问道:“你修行这么多年,就没学过些神通术法?” 钟正元咳嗽了一声,说道:“各行皆有所长嘛,钟某不擅斗法也是没办法的事。” 陈长生无奈一笑,说道:“行吧,届时躲陈某后面就是了。” “多谢陈先生。”钟正元说道。 指引着二人的金光逐渐暗淡下去,两人随即便在那山谷之中见到了一座宅院。 所有的妖气,皆是从那宅院中而来。 两人居于暗处,对那山谷中的宅院都觉得有些惊愕。 陈长生皱眉道:“此地四面环山,崖壁陡峭,人如果想要进来难如登天,估计这些妖怪在此地盘踞了不少年了。” 钟正元说道:“竟还修了个宅院,这是真把自己当人看了。” 他看向陈长生,那柄仙剑就立在陈长生的身侧,寒光四溢,一眼看去,他便知道这柄剑非比寻常。 “直接杀进去?”钟正元问道。 陈长生向那宅院之中看去,说道:“先看看再说。” 此时此刻,那山谷中的宅院里热闹非凡。 觥筹交错之间,这些化为人形的妖怪喝着美酒,好似在庆祝着什么。 “我就说那两个人好骗吧,还是大王厉害,高啊,实在是高啊。” “喝酒喝酒。” 杯酒下肚,这群妖怪喝的面红耳赤。 而在那正堂之中,正端坐着一位身着黄衫之人,此刻正拿着筷子夹菜,彬彬有礼,与这满院的妖怪显得格格不入。 ‘黄山’亦是在那院中,他低着头,心中似乎藏着什么事,总感觉心不在焉的。 “老狗,你今个演的着实是厉害。” 黄山见对方送上杯来,他也举起杯来碰了一下。 他强挤出一抹笑意,说道:“我不行的,要是没有大王,我们今天说不定得吃大亏。” 黄山将那杯中之酒尽数喝了下去。 他展露了一下杯子,示意自己喝完了。 一旁的妖怪调侃道:“哎哟,学的还有模有样的,我说老狗,你现在这样子还真像个人啊。” 黄山打了个哈哈,说道:“久了也就会了吗。” 坐在正堂上吃菜的那位黄衫公子忽的开口道:“都别喝太多酒,晚些都还得回去。” “是,大王!” “敬大王一杯!” 黄衫公子和煦一笑,随后举起杯来,与院中数十只妖怪同饮。 这满堂妖怪什么都有,狗妖、牛妖、蛇妖、兔妖,无一例外的都是成精化形的妖怪。 能将这一群牛鬼蛇神聚在一起,倒也是件不容易的事情。 暗处观望的陈长生收回了目光。 他不禁说道:“这群妖怪吃的还挺不错。” 钟正元听到这话顿了一下,问道:“陈先生还想去蹭饭不成?” 陈长生听到这话顿了一下,说道:“也不是不可以。” 话音一落,他便起身朝着那宅院走去。 “嗯?” 钟正元愣了一下,问道:“你去作何?” 陈长生头也不回的道了一句。 “蹭饭。” 钟正元本想起身跟上,但想了想还是待在了原地没有上前。 他一个卦师,上前去凑什么热闹。 他只是有些搞不清楚陈长生脑子里在想什么。 真去蹭饭? 听雨剑紧跟其后,陈长生一路朝着那山谷中的宅院走去。 宅院内正堂中的黄衫公子忽有所感,他放下了筷子,看向了门口。 “叩叩叩……” 一道叩门声响起。 宅院内忽然间安静了下来。 “嗯?” 桌前化为人形的妖怪们皆是停下了手里的事,目光朝着那门口望去。 有的妖怪手中拿着酒杯,有的妖怪嘴里还嚼着东西,这一切皆是愣愣的望着门口。 “叩叩叩……” 敲门声再次响起。 这一次,在场的所有妖怪都皱起眉头。 黄山看向那门口,他手臂一颤,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正堂中的黄衫公子开口忽的开口道:“有客至。” 他抬手一招,那宅院的大门应声而开。 “咯吱……” 大门缓缓打开,只见一位青衫先生立于门口,他的身旁还悬着一柄仙剑。 陈长生望着那正堂中坐着的黄衫公子,说道:“陈某可否蹭个饭?” 当这道身影落入这些妖怪眼中的时候。 现场的气氛一瞬间沉默下来。 “快跑!!” 随着院中的某只妖怪惊呼一声。 顿时间现场忽的乱作一团。 在场的二十余只妖怪化出原形,四处逃窜。 “啪嗒……” 有被打翻的桌子,饭菜散落一地,那桌上的杯子落在地上不知道碎了多少。 陈长生抬起手来,听雨剑入手。 “借法于剑。” “封!” 言出法随,一瞬之间,一道道法力化作一道牢笼一般将这整个宅院都给罩了起来。 但凡是想出去的妖怪,全都被逼退了回来。 在那一瞬,现场的妖怪慌不择路,不知该往哪去。 唯独那正堂之中的黄衫公子面色平静,举起酒杯示意那门口处站着的青衫先生。 “坐下来喝一杯?”黄衫公子说道。 陈长生的目光凝视着这尊妖怪,说来也奇怪,他开了法眼,竟还是看不出这妖怪的原形,估计这妖怪修为不浅。 他忽的笑了起来,道了一句:“正有此意。” 陈长生痛快上前,在那正堂中摆着的桌前坐了下来。 院内忽然间也安静了下来,那二十多只妖怪躲在角落处,不敢出声。 黄衫公子举起酒壶,给陈长生面前的酒杯添上酒水。 他打量了一眼那柄仙剑,道了一句:“剑不错。” 陈长生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 他此刻反倒有些不太明白,这妖怪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 PS:最近失眠的厉害,更新不如以前快了,还望书友多多担待。入睡困难的老毛病了,也有三四年了,书友们平时尽量也少熬夜哦,最好少窝在家里,多找朋友玩一玩,保持心情愉悦,失眠可难熬了。 第一百零九章:是行善,还是作恶 陈长生不动声色,道了一句:“我也这么觉得。” 黄衫公子随即说道:“如此仙剑,怕不是用来斩我的吧,还真是受宠若惊啊。” 他看向陈长生时脸上似是带着玩味的笑意,没有半点慌张之色。 陈长生喝了一口酒,说道:“陈某倒是好奇,是什么给了你这般底气。” 黄衫公子那一双眸子陈长生,他笑道:“我笃定你不会杀我。” 那双深邃的眸子凝视着陈长生,仿佛是要将人拖入深渊一般。 陈长生像是有些愣神。 黄衫公子嘴角洋溢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却不曾想,面前的青衫先生忽的也笑了起来。 黄衫公子握着酒盅的手顿了一下。 随后便见陈长生抬起手来,轻抚而过,对方眼中的幽光顿时淡漠下去。 陈长生说道:“这点手段就想迷惑陈某,你未免有些瞧不起人了吧。” 黄衫公子回过神来,说道:“不愧是陈先生,果然厉害。” “你认得陈某?”陈长生问道。 黄衫公子说道:“龙族气运数百年不得进展,陈先生一言《龙经》便使其上涨了两成之多,这般大事,我还是知道些的。” “不曾想还是个见多识广的妖怪。”陈长生说道。 黄衫公子听到这话略显无奈,面对陈长生的调侃,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搭话了。 他索性直言道:“先生道行高深,又行走于红尘之中,想来对善恶有明辨之能,在下倒是想请教一下先生。” 陈长生说道:“且说。” 黄衫公子随即说道:“近年来天下纷争不断,大景接连受挫,已然是强弩之弓,朝廷强征十余万人服兵,调至边关,虽解危难,但亦是损失惨重。” “东临坊不过五十余户人家,刨去老弱病残,男丁二十三人,皆被征入军伍,不料才至边关便遭北漠突袭,二十三人无一生还,如今尸骨都还在那边关沙场。” “我想问问先生,东临坊二十三人何辜?” 陈长生看着他,未有言语。 黄衫公子仰起身来,接着说道:“如今我有一众小妖,化为那死去的二十三人来到此地,坊间百姓见其儿孙平安归来,无一不心中释然,许久的期盼得以放下,不再每日以泪洗面。” “我让他们代其子为其尽孝,每过一段日子便取这些人些许精气供给自身,待到精气恢复些许后再取而食之,不曾迫害其性命。” “坊间百姓虽不知情,但相比起来,若是丧子之痛袭身,怕是更为伤神,日愁夜思之下,恐怕再难熬过余生。” 黄衫公子放下酒杯,看着陈长生。 “陈先生觉得,我是在行善,还是作恶呢?” 陈长生望着那一双眸子,见其眼中不见半点波动,随即便开口道。 “市井有商,以银易物,行的是买卖之道,强买强卖如何算得了规矩?” “乱世何来规矩?难道那端坐在庙堂之上的人强征十余万人就是有规矩了?” 黄衫公子道:“再者说,善便是善,恶便是恶,不合规矩就一定是恶?” 这乱世苍凉,许多规矩都在那狼烟升起的时候变的不同于往日了。 陈长生不禁感叹这世道悲哀,将那杯中之酒喝尽之后随即开口。 “人皇下旨征兵虽不合道理,但若是国灭人亡,两国入主,恐怕这世道更是会难上加难,那才是真的民不聊生。” 陈长生顿了一下,随后却是说道:“再说这善与恶……” “你的确厉害,陈某有那么一瞬间的确晃了神。” 黄衫公子和煦一笑,说道:“陈先生过奖了。” “行善你沾不上边,作恶你也不曾害人性命,若是真要论起来,应当是非善非恶。” 陈长生却又话音一转,说道:“可你莫要忘了,那东临坊的城隍及一众阴差鬼神是谁杀的。” “是我杀的又怎样,先生莫不是想杀我?” 黄衫公子笑问了一句,依旧平静。 陈长生转过头来,听雨剑也跟着转了过来,剑露锋芒,些许剑气环绕于剑身之上。 黄衫公子接着说道:“若是杀了我,这东临坊二十多户人家便是真的没了儿子,届时不知会有多少人哭死门前。” 陈长生沉默下来,这事还真让他有些头疼了起来。 他舒了口气,说道:“你既通事理,又何必借此方法修行呢,食人精气虽能进补妖力,但若是长此以往,终究难登高峰。” 对妖而言,人之精气最为进补,但说到底如此修行之法终究是不合天理的,天谴之妖,成不了道。 “我倒是想问问先生,多高才算是高呢?” 黄衫公子接着说道:“这世上修士大妖皆不曾见过顶峰,云山狐尊修行千年,不过八尾,天上修士千万,可曾有人见过真仙?” “如今有捷径可走,何必苦修。” “再者说。”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亦有道,是我让他们有了与儿孙再见的机会,是我让他们不必哭死门前,取些许精气罢了,稍养几日便能补充回来,有何不可?” 陈长生如今算是见识到了,妖怪吸人精气,却能让他说的这样大义凛然。 他倒也不是被迷惑住了,仔细想想,这妖怪说的也并无道理。 非善非恶,这样的事陈长生还是头一次碰见。 可这样的事,你能说他对吗。 显然是不能的。 尽管这妖怪说的并不道理,但他的出发点,本就是不对的。 黄衫公子见陈长生沉默着,他忽的说道:“陈先生果真不一样。” 陈长生看向他,问道:“你所说是何处不同?” “自从先生踏进这宅院起,我便知晓先生与那些天上仙人有所不同,若非如此,我又怎敢让你坐下,又怎会与你说这么多。” “若是别人,或许早就拔剑斩妖了,但陈先生却在认真听我说的话,甚至于还仔细想过,并不认为我是在蛊惑先生。” 黄衫举起杯来,说道:“都说仙无情,先生偏偏是个有情仙。” 他是有些欣赏这位先生的,毕竟陈先生真的有听他 “说的倒是不错。” 陈长生说着,却是抬起手来,听雨剑落入了手中。 黄衫公子顿了一下,问道:“先生这是何意?” 陈长生握着剑,说道:“陈某仔细想了一下,无论是善是恶,你的出发点终究是恶,就算抓住了人性的薄弱,一样无法改变这一点。” 黄衫公子皱起了眉头,但很快却又舒展开来。 “也罢。” “与先生斗上一斗也无妨。” 第一百一十章:一会你就笑不出来了 眨眼之间,那黄衫公子周身忽有妖气袭出。 陈长生握剑斩去。 仅是一瞬之间,便见那黄衫公子无视了宅院的封印到了外面。 “哪里走!” 陈长生一脚踏出,紧跟而去。 青衫公子忽的停滞半空,回过身来,忽的张口,一口妖火喷出。 “呼!!” 那妖火似是自幽冥而来,似是灼热,又好像寒冷刺骨,若是站上些许,便如生不如死一般。 陈长生斩出一剑,剑气将那妖火挡于身前,一剑过后尽数平息。 他抬起剑来,凌空写下。 “斩!” 敕令即出,似有天威震荡,融于剑中。 剑气惊鸿而起,直杀至其面门。 黄衫公子身形一倒,那剑气贴身而过,斩向那身后山谷。 “轰!!!” 一声巨响在山谷之中响起。 只见那绝壁之上被斩出一道深深的剑痕,山石滚落而下,砸入了那山谷中的溪流之中,卷起千万层浪。 “敕令之术!?” 黄衫公子有些心惊。 陈长生则是皱起了眉头,说道:‘竟连天地敕令都躲过去了。’ 这妖怪倒是有点东西。 或许也不是这妖怪自身的原因,而是有什么东西在助他,起初之时陈长生就不曾算到这妖怪,并且直到如今,他都不曾看清这妖怪的原形。 黄衫公子冷哼一声,周身忽有妖气散出。 在陈长生的注视之下,黄衫公子身后显露出三条尾巴。 他眉头一挑,心中暗道:‘莫非是狐族?’ 但那尾巴,却又与狐族相差甚多。 “目金!” 黄衫公子持手眼前,在那眉心之处,忽有一一对眸子显露出来。 陈长生没能来得及收回目光,眨眼之间,便发现周围已然不是之前的山谷了。 四周是数不清的恶鬼头颅环绕,地上满是骸骨,堆成山高,周围是一片漆黑之色,不见光亮。 “幻觉?” 陈长生皱起了眉头,却是忽的看向了身侧。 黄衫公子坐在那骸骨堆成的山上,他露出一对尖齿,身后三条妖尾摆动着,饶有兴趣的打量着陈长生。 “我这幻术非比寻常,不知先生能否走出去呢。” 陈长生嗤笑一声,说道:“不巧,陈某生来便有一双慧眼,可看破虚妄。” 他抬起双指,抹过双眸。 “开法眼!” 先生眼中似有两抹金光闪过。 仅是一瞬之间,周围的幻境便分崩离析,遍地骸骨尽数散去,再次睁眼之际,已然回到了山谷之中。 黄衫公子不禁摇头,说道:“陈先生果真道行高深。” 陈长生却懒得与其废话,抬起剑来,挽起一道剑花。 剑气斩向黄衫公子。 黄衫公子身后三尾尽出,将那剑气挡去。 在不远之处。 躲在石后观望的钟正元瞧着这一幕,顿时皱起了眉头。 “这是个什么妖怪……” 钟正元心中骇然,随即掐算了起来。 三尾金目?还有妖火? 不像狐族,那会是什么…… 黄衫公子心中凝重,他想着该如何对付这陈长生。 妖火与金目竟都奈何不了他。 他本以为还能耗费他一些法力,如今看来,却并无太大作用。 着实是有些小瞧了这陈长生。 陈长生抬起手中之剑,随即开口,“仙剑斩妖!去!” 话音一落,那仙剑化作一道青光袭向黄衫公子。 黄衫公子往后退了一步,侧身躲过。 “砰。” 他身后尾巴扫除,将那仙剑打飞了出去。 陈长生一跃而起,握住听雨剑。 “剑山的御剑诀果然精妙,不过却也奈何不了我。” 黄衫公子道了一句,随后却是忽的抬起手来,忽有一座小塔呈于掌心之上。 那座黑塔散发着浓郁的妖气邪气。 陈长生看了一眼后便皱起了眉头,这东西看着就太过邪性了。 黄衫公子持小塔攻上前来,祭出黑塔撞向陈长生。 “咚!!” 陈长生提剑作挡。 不曾料那黑塔威能非凡,竟是连他都有些难以抵抗,一撞之下,他便后退了数步子。 陈长生稳住身形,看着那黑塔皱起了眉头。 他明显的感觉到,那黑塔凑近之际竟是在吸收听雨剑的法力,以至于运法出错,剑意动荡。 这黑塔,不是一般的邪性! 黑塔落入黄衫公子手中,他笑了一下,说道:“先生怎得这般狼狈?” 陈长生平静的看着他,说道:“但愿你一会还能笑的出来。” 黄衫公子微微皱眉,忽的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紧握听雨剑,上前一步。 “吾以吾法,缚令诸神!” “恭请哪吒三太子!” 陈长生的目光凝视着那黄衫公子,在那指尖轻点之下,道法应身。 话音一到,一道金光浮现而出。 哪吒手持长枪,脚踩风火双轮,一睁眼便看见了那立前方的妖物。 黄衫公子愣了一下,心中暗道:‘这是什么神通?’ “妖孽死来!” 三太子持枪上前,转瞬之间便到了那妖怪眼前。 黄衫公子猛的回过神来,祭出黑塔。 “乾坤圈,混天绫!” 哪吒轻声道了一句,随即两件法器应声而出,与那黑塔纠缠在一起。 而他自己则是手持火尖枪与那妖怪拼杀。 ‘法相?’ 黄衫公子越大越是心惊,眼前之人好似虚幻,但却又是那样真实,他从未见过这般古怪的术法。 长枪横扫而过,在他的脸颊上留下一道细微的血痕。 黄衫公子一尾扫出,哪吒也往后退了数步。 黄衫公子眉头一皱,伸出手来,摸向了自己的脸颊。 望着那一点鲜血,他心中有些温怒。 “该死!” 他历声道了一句,眉心之处的那只眼眸再次冒了出来。 “轰!” 忽然之间,他周身的妖力忽的暴涨起来,整个山谷皆被妖力侵袭。 他的身后出现了一道大妖虚影。 陈长生定睛望去。 “三尾独目……” 似是狸,但却又并非是狸。 正在陈长生思索之际,黄衫公子忽的祭起黑塔。 “死!!” 妖力尽出,只见那面前的哪吒神色凝重,在那一阵妖力的波动之下忽的绷散而去,连同着两件法器一同散去。 黄衫公子看向陈长生,说道:“我倒要看看,你还有什么手段!” 陈长生看了他一眼,再次抬手。 黄衫公子眉头微挑,紧接着便见陈长生口中呢喃。 “请灌口二郎真君诛邪斩妖!” 话音一道又是一道金光浮现。 “杨戬,得令!” 黄衫公子本以为这样就完了,不曾想,那陈长生接着开口唤道。 “恭请天雷神将雷震子!” “恭请纯阳老祖吕洞宾!” 陈长生手中仙剑挥下,持于身侧。 “雷震子得令!” 只见霹雳交加之间,雷震子手持钉锤浮现眼前。 “吕某应身!” 吕祖手持纯阳之剑,立于陈长生身前。 黄衫公子看着面前三道金光化出的陌生面孔,他忽然间沉默了下来。 这未免有些不讲理了吧? 第一百一十一章:这才叫强买强卖! 杨戬、雷震子、吕洞宾,三人一同朝那妖怪杀去。 “妖孽受死!” 黄衫公子心中大骇,往后退了数十步。 他再次祭出黑塔,挡于身前。 黄衫公子抬起手来,将那妖力送入黑塔之中,道了一句:“黑塔助我,镇其三人!” 妖力是用了,但那黑塔此刻却没了半点反应。 他眉头一皱,心中忽的有些慌张了起来。 怎么会没有反应? 他只得加大妖力,送入那黑塔之中。 “黑塔助我,镇其三人!” 黄衫公子再道一声,却是依旧不见那黑塔有半点反应。 此时此刻,吕祖之剑已然直逼他面门而来。 黄衫公子心中一惊,连忙躲闪。 “叮!” 一声脆响,纯阳之剑将那黑塔打飞出去,落在了一旁地上。 陈长生见此一幕抬起手来,见那黑塔招入手中,看了一眼后便将其藏入了袖里。 黄衫公子再一转头,却见一柄三尖两刃刀朝他攻来。 “轰隆!” 又见一道雷法从他头顶落了下来。 此刻的他已然避无可避! 身后三尾包裹住他,欲施遁术逃离此地。 “想逃?” 陈长生开口便道:“上天无路,下地无门,封!” 先生一跺脚,天地之地倾泻而出。 黄衫公子被打了出来。 “铮!” 三尖两刃刀与纯阳之剑架在了他的脖颈之上。 再无退路可言! 黄衫公子低眉看了一眼横在面前的两柄剑,他也清楚的明白,自己没可能翻身了。 尘埃落定! . . 黄衫公子抬起头来,看向走来陈长生,此刻的他有些狼狈,被长剑架着脖子,不敢动弹,再没了最初的嚣张气焰。 陈长生缓步来到黄衫公子的身前。 接着便听陈长生开口便道:“你是獾(欢)吧?” 黄衫公子听后不禁一愣。 显然,陈长生说对了。 《山海经》第二卷《西山经》中有言:西水行百里,至于翼望之山,无草木,多金,玉。有兽焉,其状如狸,一目而三尾,名曰獾,其音如百声,是可以御凶,服之已瘅。 陈长生挥袖而过,一旁的雷震子三人化作金光消散而去。 獾妖愣了一下,问道:“你不杀我?” “杀了你又能作何呢?” 陈长生说道:“城隍已死,阴差已故,这些又该让谁来弥补?” 此刻的獾妖显得有些狼狈,他望着陈长生,脸上忽的露出一抹自嘲的笑意。 獾妖忽叹了口气,说道:“其实想想我也败的不冤,这般神通,我又如何能敌。” 陈长生看了他一眼,没再多说什么。 躲在远处的钟正元见那妖怪伏诛,他心中也松了口气。 ‘不愧为陈先生。’ 钟正元心中其实也有些好奇陈长生使的神通,那被请来的四人各有法宝,各有神通,好像本身就是活的一样。 这着实让他大开眼界! 陈长生道:“你若识趣,便莫要抵抗,入我剑中。” 獾妖无奈一笑,说道:“我还有得选吗?” 陈长生抬起手中的听雨剑,开口敕令。 “天地妙法,封妖于剑。” 话音一落,獾妖被收入了那仙剑之中。 陈长生收起剑来,随即看向了走来的钟正元。 “陈先生果真道行高深!”钟正元笑道。 陈长生说道:“宅院里还有些小妖,劳烦钟先生先看着他们一会。” 钟正元愣了一下,问道:“陈先生这是要去哪?” “我回一趟东临坊。” 陈长生道了一句,随后便御起仙剑,就要离开这里。 “不是,陈先生……” 钟正元倒是想拦一拦他,不曾想眨眼之间陈长生便化作一道金光消失在了眼前。 钟正元骇了一声,看向那宅院。 “合着钟某竟成了个狱卒了。” 钟正元无奈笑着,随后便去那宅院门口守着去了。 …… 陈长生御剑回到了东临坊。 转眼见就到了东临坊城隍庙,虽说此地已经没有了城隍,但是香火依旧不断,进门之后便能闻到些许檀香。 进了城隍庙后,陈长生便将獾妖放了出来。 獾妖打量了一眼四周,发现自己正身处城隍庙内。 他问道:“你带我来这做什么?” 陈长生看着他道:“东临坊差一个城隍。” 獾妖愣了一下,忽然间反应了过来。 “你不会……” “要我来做城隍吧!” 陈长生看着他道:“有什么不行的吗?” 獾妖张了张口,摇头道:“我乃妖物,如何能坐城隍神位?先生莫不是在开玩笑?” “我没开玩笑。” 陈长生说道:“城隍之责无非是庇佑坊间,你虽为妖,但一样也可以做这些事。” 獾妖觉得陈长生有些异想天开了,他指着自己道:“我是妖!” 却忽见陈长生抬起手来。 那一掌忽的朝着獾妖的额头拍去。 “嘭。” 獾妖的目光瞪大,在那一瞬间,他的妖魂竟是被那一掌直接打了出来。 “你……” 獾妖看向了自己的妖身,又看向了如今脱离肉身的自己,一时间有些不敢相信。 “以后你就不是了。” 陈长生伸出手来,一把抓住了獾妖的妖魂。 “等等……” 獾妖欲要拒绝,可下一刻,他便被硬塞入进那城隍神像之中。 “你的肉身,陈某就收走了。” 陈长生说道:“借身于城隍神像之中,你也无需担心魂飞魄散,你虽没有城隍神位,但往后一样也要行城隍之责,需在此地庇护东临坊三百年,圆满之后,陈某便还你肉身。” 獾妖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这比封印他都还要难受。 陈长生看了他一眼,说道:“你不是喜欢跟陈某论善恶吗,做个城隍正好,多的是善恶给你辨,但凡辩的不对,便记你一过,三百年内超过三次,那便再加三百年!若超过十次,陈某便直接斩了你!” 獾妖无奈一笑,说道:“先生难道不是强买强卖?” “你要明白你如今的处境。” 陈长生面色平静,说道:“你应该感激陈某给你这个机会。” 獾妖一时语塞,其实若论起来,的确是这位先生开恩,不然他可能在山谷的时候便死在剑下了。 “还有你手底下的那群小妖。” 陈长生说道:“没有阴差,他们便是阴差,还有……” “你们不是爱演戏吗,那就把这场戏演好,要是露馅了,一个加一百年,你自己掂量着办。” 第一百一十二章:他们不坏的 “可有异议?”陈长生问道。 獾妖没得选,他只得答应下来。 陈长生点了点头,随即将那具肉身给收入了剑中。 陈长生说道:“陈某往后一有空就会来东临坊瞧瞧。” 獾妖心中一叹,这般看来,自己接下来是不得消停了。 “还有一事。”陈长生道。 獾妖回过神来,说道:“先生请说。” 陈长生手腕一翻,先前那黑塔呈于掌心之中,说道:“这黑塔,应当就是你的依仗吧,如此邪性的东西,你从何处得来的?” 獾妖老实答道:“这座黑塔是我在一位古仙的墓中得来的。” “古仙?” “嗯。” 獾妖答道:“那坐墓位于荒海,我也是机缘巧合才进去的,如今我也说不出准确的位置。” 陈长生想了一下,问道:“墓主是何人?” 獾妖说道:“不曾见到有墓主的名字。” 陈长生看向獾妖,那双眸子似是要将其看透一般。 獾妖答道:“陈先生,我说的都是实话。” 陈长生见此收起了那黑塔。 他也不再深究此事,随即说道:“你倒是个识时务的妖怪。” 獾妖说道:“总比魂飞魄散好吧。” 陈长生随后再叮嘱了两句,獾妖也接连应下,他没得选择。 他只是觉得有些荒谬,他一个妖怪竟然做起了城隍。 这位陈先生,当真是敢想。 …… 陈长生离开城隍庙回了那片山谷。 钟正元见陈长生归来随后便站起了身来。 “陈先生方才可是去处置那妖物了?”钟正元问道。 陈长生点头答应了一声,说道:“陈某让他去顶替城隍了。” “嗯?” 钟正元愣了一下,有些没反应过来。 随后他便见陈长生走进了那宅院之中,他也没再追问,跟着陈长生进了院内。 宅院中二十余位妖怪躲在角落,当看到那位先生时候皆是不敢出声。 唯有那‘黄山’坐在那屋檐下低着头发愣。 当陈长生走进宅中的时候。 ‘黄山’也抬起了头来。 陈长生看了他一眼,说道:“你跟我出来。” ‘黄山’心中一怔,随即便走出了门去。 他走在先生身后,忽的问道:“大王他还活着吗?” 陈长生转头看向他,说道:“暂且还活着。” ‘黄山’知晓过后心里的担忧也放下了些许。 出了宅院之中,陈长生开口问道:“那撮狗毛,是你故意留下的吧。” ‘黄山’无奈一叹,他似乎料到了是这样。 “瞒不过先生。” 陈长生当时就觉得怪异,哪里会有这么顺的事。 獾妖做事这般警惕,怎会让手底下的小妖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为何如此。”陈长生问道。 ‘黄山’张了张口,想解释一下,但最终,却只道出一句:“先生,黄山虽不是真正的黄山,但老狗却是真的老狗。” 陈长生看着他,却是忽的笑了起来。 黄山愣了一下,自嘲般的说道:“先生也觉得荒谬吧,其实我也这么觉得……” 陈长生说道:“这么多妖怪里,只有你是假戏真做的,不过总是有原因的吧?” 黄山低下头来,说道:“我是后来的,那一年碰上了一位江湖武人,险些将我打死,若非是碰上了他,我或许早就死了。” “而且,老人家他,待我很好……” “就这样?” “嗯,就这样。” 陈长生不禁摇了摇头,说道:“你打算一直陪着他到百年以后吗?” “应该会吧。”黄山答道。 陈长生笑了一下,道了两字。 “挺好。” 钟正元看着那黄山的身影。 他心中不禁想着,明明这一切都是虚假的,却始终让人说不出个错字来。 就好像陈长生说的,挺好。 …… 随后陈长生与钟正元将这一群妖怪全都带回了房中,第一件事就是去城隍庙报到。 钟正元如今也算是反应了过来。 陈长生居然真的让那妖怪去做城隍了! 这样的法子,估计也只有他想的出来了。 “让一介妖物做城隍,这真的好吗?”钟正元问道。 陈长生喝了一口酒,说道:“他心里有数。” 钟正元张了张口,说道:“也亏陈先生敢想,不过倒也是个不错的法子,只是钟某没有想到,陈先生竟还帮着这群妖怪隐瞒了这些事。” “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陈长生说道:“真真假假,假假真真,难不成真让这东临坊的百姓哭死门前吗。” 钟正元长叹一声,说道:“也是,若是这样算来,这群妖怪还做了件善事。” 陈长生说道:“若不是有城隍一事,陈某有可能不会管这一桩事情。” “这……” 钟正元思索了一下,却是摇头一叹。 “是非公道,最难评说。” 两人走在东临坊的长街之上,一路朝着坊外走去。 恰逢此时,一道声音自一旁传来。 “二位先生还在啊。” 陈长生和钟正元顿住了步子,看向了过去。 方才说话的正是那喜宴时所见的老人家。 陈长生说道:“碰上些事就在这停留了一会,老人家站在门口作何?” “在等我儿回来。” 老人家说道:“今天是他大喜之日,谁知道一溜烟就没影了,等他回来,我得抽他咧。” 陈长生笑答道:“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老人家点了点头,他望着街道的尽头,期盼儿子归来的身影。 陈长生见他那目光,问道:“这一年来老人家可曾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老人家愣了一下,他转过头来,看向了陈长生。 那双眸浑浊的眸子看向陈长生。 仅是一瞬间,这位年过七十的老人便想到了许多事。 “他还会回来吗?”老人家问道。 陈长生顿了一下,点头答道:“会。” 老人家听后回过了神来,他低下头,口中呢喃道:“那就好。” 他长叹了一声,看向了那远处的山巅落下的夕阳。 陈长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钟正元驻足一旁,不曾开口。 老人家忽的开口说道:“两位先生应该不是凡人吧。” 钟正元与陈长生皆是一怔。 “其实我从一开始就隐约感觉到了。” 老人家转头看向陈长生,他脸上依旧笑着,却是说道:“可是先生你知道吗,我们这些做爹娘的,难道会不认得自己的儿子吗?” 说着说着,老人家脸上的笑容逐渐淡去,眼中泛起了微红。 他想哭,但却却又哭不出眼泪来。 “先生你饶了他们这一次吧,他们不坏的。” “真的不坏。” 随着这句话落下,那天边的落日也沉入了山后。 陈长生手中提着葫芦,怔在原地。 他看着面前眼眶泛红的老人,一时间竟是心绪万千,难以回神。 他从未想过…… 这世道,竟这般荒唐。 第一百一十三章:路遇盗匪 走出东临坊时候,钟正元便见陈长生不停的在喝酒,那葫芦里的酒也不知有多少,仿佛像是喝不完一般。 其实说来,他心中亦是有些不解,所谓红尘炼心,想来就是如此吧,总是没有那般如意。 “真假难辨啊……” 钟正元摇头一叹,他跟在陈长生的身后,走向了远处。 天色暗沉,至那最后一抹光亮散去,明月现于天穹,薄雾层云落于目中,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安静了下来。 行至一处山神庙。 面前的火堆燃的厉害,其中的柴火噼啪作响,时而冒出火星。 陈长生往里添了一些柴火,静静的望着那摇曳的烛火,心中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钟正元说道:“陈先生自东临坊出来之后似乎沉默了不少。” 陈长生抬起头来,道了一句:“只是觉得有些荒唐。” 钟正元说道:“都是荒唐,明知是一场虚妄,但却又沉沦其中,说到底不过是在骗自己罢了,不过如今结果,也还算是圆满。” 陈长生往火堆中又添了一根柴,他喝了一口酒,说道:“这世上的圆满的事又有多少呢,其实若真要说起来,真的圆满反而不好,凡事稍留欠缺,才可持恒。” 钟正元说道:“陈先生既是明白,又何必伤神呢。” 陈长生看向他,直言而道。 “不痛快罢了。” 若说那是一场虚妄,倒不如说是一场大梦。 做梦的人明知是梦,却又不愿醒来。 如那诗中所言一般。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但再不痛快又能不痛快到哪里去呢,让陈长生觉得不快的是这悲催的世道,是这让人分不出来善恶的一桩桩破事。 或许一夜过后他也就忘了,又或许是对上几口秋月酿,借着这面前火堆,一眨眼,便忘了个干净。 …… 林间溢出薄雾,那庙中的火堆早已熄灭,唯余些许白烟飘向庙外,与那山中大雾相融,藏于其中。 二位先生出了庙宇,走在那薄雾之间。 钟正元说道:“这早间的大雾,倒是有些迷眼啊。” “虽是迷眼,但是这脚底的路不也一直都在吗。”陈长生说道。 钟正元顿了一下,笑道:“先生所言极是,这红尘大道,不就是脚下之路吗。” 大雾之前,所见无非是这脚底的路。 就算不知方向,只要往前走,便是走在红尘道上。 钟正元越发觉得这位先生是个妙人。 昨夜因事所困,一夜过后,却好像不记得了一般,如当初一般和煦风趣,不被凡事所困,当有大道在前。 到了正午之时,雾气逐渐散去。 二人一路向前走去,眼过之处无一不是一片凄凉之景。 官道的酒肆大门虚掩着,门口杂草丛生,朝里面望去,只见其中早已灰尘遍布,似是荒废了许久。 远处开垦出的田野一片荒凉,亦是荒废了许久,走了数十余里路,不见人烟。 这世道太乱了! 一眼扫去,只见那坊外的小村里坐落着四五间屋舍,进去时才发现此地早已人去楼空,里面的东西凌乱不堪,好似被人打砸过一般。 “这里都空了……”钟正元道。 陈长生说道:“乱世当道,盗匪猖獗,恐怕这儿是遭了难了。” 钟正元抬起手来,三枚铜钱落于手心之中,他晃了晃后看了一眼卦象。 “陈先生一语即中。” 钟正元说道:“不远处有一座滕兴山,有一伙强盗盘踞于山中,再加上近年战事,官府也没有闲工夫再管这些事,这伙强盗也越发猖獗,有时甚至会闯入村中抢掠钱财,久而久之,这附近就没人居住了,以至于田地都荒废了。” 陈长生说道:“说不定你我二人再往前走就会被盯上。” 钟正元想了一下,说道:“陈先生有何打算?” 陈长生想了一下,说道:“那要看他们胆子有多大了。” 钟正元会心一笑,说道:“是极,是极。” 两人迈步往前走去。 前面的路相对而言就狭窄许多,两旁皆是山林,乃是在两山之间开出的一条道,再加上这山林茂密,极为适合藏人。 在那山林之中的某棵树后,一双眸子看向了那路道上缓缓走来的两人。 其中一人瞧着穷酸,另一人一身青衫,看着倒是像个有钱的主,可实际上,这位身着青衫的才是最没银子的那个。 “二当家,要拦住他们吗?” “从这过的,哪一个身上会不带点银子。” 陈长生二人正走着。 两旁的山林之中忽的传出了动静。 “站住!” 陈长生抬眼看去,只见左边那山林之中忽的冒出了两个手握长刀的壮汉,右边山林亦是如此。 前后的道路皆被封锁。 陈长生和钟正元对视了一眼,与意料的一般。 “铮。” 四把明晃晃的长刀对准了他们二人。 为首之人嘴角勾起一抹阴笑,说道:“我兄弟四人正在此间地边等买卖,不巧二位撞了路,得罪了。” 陈长生问道:“几位好汉,陈某出门忘带了银两,如今身上也没什么银子了。” “没银子?” 乔老二眉头一皱,他提刀上前,直接架在了陈长生的脖子上,说道:“现在有银子了吗?” 钟正元看了一眼这强盗,心中不由得想道:你架谁不好,偏偏去架陈先生。 他看向乔老二,目光之中带着些许怜悯。 “好汉若是不信,搜身便是。”陈长生说道。 乔老二架着陈长生,随即示意手下过来搜身。 陈长生倒也配合,抬起手来让其搜个干净。 那凶神恶煞的汉子搜了陈长生全身,最终却只搜出来了一文钱来。 “你不是说没银子吗!这是什么!” 长刀架在陈长生的脖子上,那名壮汉捏着那一文钱质问着陈长生,似乎就要砍了他似的。 陈长生平静道:“兴许是陈某忘了吧,再者说,只是一文钱罢了,有或没有不都差不多吗。” “少废话!” 乔老二眉头一皱,他见此人竟这般平静,一时心中也有些拿不准。 这过路之人,有哪个是见了强盗不害怕的。 这人竟会这般镇定。 乔老二随即转头看了一旁的钟正元,说道:“再搜搜他身上。” 钟正元施了个道法,将钱袋子藏了起来。 这是他一路上的茶钱,怎会舍得落进这群强盗手里。 —————— 有点卡文,今天还有一章,各位多担待一下。 第一百一十四章:哪个邪气入体? “二当家的,没有!” “没有?” 乔老二亲自来搜了一遍,结果还是一样的。 钟正元身上是一文钱都搜不出来。 乔老二骂了一句:“他乃乃的,两个穷酸鬼!” 陈长生问道:“搜也搜了,好汉可否让道了?” 乔老二冷冷的看着陈长生,说道:“老子在这等了好些天了,眼看着买卖上门,你们可好,全身上下竟然就一文钱。” 他有些气不过,但若是说为了这点小事就杀人倒也犯不着。 无奈之下只得让这二人滚蛋,走的时候还不忘骂了几句。 陈长生与钟正元过了这条山路,随即眼前的路道便开阔了起来。 走远些后,钟正元不禁问道:“陈先生还真是好酒啊,什么都不藏,偏偏将酒葫芦给藏了起来。” 陈长生笑着说道:“陈某身上拢共也只有一文钱,随他们拿去,但是这酒嘛…那可不行。” 钟正元不禁一笑,随即说道:“不过此番陈先生可是亏了一文钱,此事莫非就这么算了?” 钟正元有些好奇,陈长生要用什么法子折腾这些个山匪。 陈长生看向他,笑道:“陈某的钱,可不见得那么好拿。” 钟正元听后点了点头,依陈先生的性子,又怎会这般容易就放过了这群山匪。 又行了大概十余里地,面前便出现一条宽阔的江流。 听钟正元所说,此江名为浔江乃是通天江的支流,顺着这条江一路往北,便能到上京了。 江岸对面有船只停留,在那江上还有人坐船游玩,嬉笑不断。 钟正元道:“浔江对面便是长春府,还须过江才是。” 陈长生说道:“对岸有船,或许可以喊过来送一送。” 陈长生站在江边喊了一声,江中游玩的某艘乌篷船中忽有一人看了过来。 “公子,公子。” 丫鬟喊道:“江对面好像有人在喊!” 正在乌篷船里作画的温奕从棚中走了出来,他往那江对岸看了一眼。 “还真有人。” 温奕见此状便差船夫往那边靠去,“先靠过去看看。” 船朝着那江边驶去,见到那岸边所站之人衣着面容之后,他这才敢放心让船夫靠过去。 船上的丫鬟道了一句:“我家公子说送二位先生去江对岸,二位先生且上船吧。” 陈长生拱手道了一句:“多谢。” 上了船后,陈长生也见到那丫鬟口中的公子。 这位温公子瞧着病怏怏的,脸色有些苍白,但却又不像是病了,而是身子骨太弱的原因。 温奕问道:“两位先生可是走滕云山过来的?” 陈长生答道:“正是。” 温奕咳嗽了一声,随即问道:“不知先生可曾碰上那山中的盗匪?” “我二人的确被劫了一道。” 陈长生问道:“兄台似乎知道那山中盗匪之事。” 温奕随即便解释了一下。 其实这条路已经没人再走了,其因便是那滕云山的强盗太过厉害了,多数都绕道而行,很少再有人走这条路了。 而这浔江上的船家也很少再去江对岸,一般都只停靠在长春府这边。 温奕说道:“早年的时候那伙强盗还未冒头,也是这两年才猖獗起来的。” “先生往后还是别再走这条路了,此次只损失了些许钱财还好,若是那山匪歹毒,非要人性命,那可就不好了。” 温奕说着,却又咳嗽了两声。 陈长生拱手道了一句:“多谢兄台提醒。” 温奕摆了摆手,说道:“无碍的,咳咳……” 陈长生见其咳嗽,于是便又打量了一眼,说道:“兄台这咳疾持续多久了?” 温奕说道:“也不是咳疾,温某小的时候生了场大病,身子骨也弱,那时落下了病根,如今说话声大些都会咳嗽,让先生见笑了。” 他将这一通话说出来后,喘了几口气才慢慢平静下来。 “竟是早年的病根吗。” 陈长生问道:“既是这般,那应当在家中静养才是啊。” 温奕点头道:“的确,只是在家里待着闷的厉害,想出来透透气,再加上闲时都在作画,一时少了灵感,正好就来江上看看山水,不曾想碰到了二位先生。” 陈长生笑道:“想来是缘分使然。” 温奕顿了一下,随即笑道:“的确是缘分。” 钟正元看了一眼温奕,似乎是看出了什么来,他转头看向了陈长生,似乎是在询问一般。 这位温公子其实并非是因为落下病根才如此的,那时想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陈长生对钟正元微微点头,自然也是看出来了。 陈长生说道:“陈某略懂些医术,若是不嫌弃的话,陈某倒是可以给你瞧瞧。” “先生竟有这般本事。” 温奕有些意外,他见这位先生的气质,应当更像是读书人才是。 “早年跟同乡大夫学过些许。” “原来如此,那便麻烦先生了。” 温奕将手递上前去,陈长生抬起双指,按在了他的手腕之处。 片刻之后,陈长生收回了手来。 温奕问道:“可有大碍?” “你这脉象平和,不像是重病缠身之人。”陈长生说道。 温奕听后点了点头,似乎并不意外。 “近些年请过许多医师,诊过脉后都是这般说。” 陈长生想了一下,说道:“兄台得的或许并不是病。” 温奕听后愣了一下,“不是病,那是什么……” 陈长生说道:“应当是邪气入体。” “应当不是风寒邪气吧。”温奕说道。 陈长生说道:“兄台认为陈某说的是哪个邪气?” 温奕忽的一怔。 他抬起头看向面前坐着的这两位先生。 陈长生接着说道:“陈某曾在书中见过些许相关的记述,这邪气入体非寻常之药可解,若是有空的话,兄台倒是可以去鬼神之所拜祭一下。” 温奕听后无奈一笑,其实他是不信这些东西的。 但他仍旧问道:“先生所说的鬼神之所,又是何处?” “城隍、山神、土地皆是鬼神之所。” 温奕点了点头,说道:“温某记下了,到时候便去试试,多谢先生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恐是惊了琼楼 温奕望着那远去的两位先生,他坐在船上,眉头微微皱起。 他忽然间觉得这两人有些奇怪,但一时又想不明白怪在哪里,尤其是那位青衫先生,无论是他曾经见过的夫子大才,似乎都不如这位青衫先生来的有气质。 温奕摇了摇头,索性便也不多想了,在江边游玩了片刻,看了看景之后便带着丫鬟回了府里。 谁料第二日一早长春府衙门就出了件大事。 丫鬟走进院来,说道:“公子,滕云山的山匪俯首了!” 正在院内作画的温奕听后微微一愣。 他问道:“怎么抓到的?官府近来不是没打算剿匪吗?” “浣儿听人说……”丫鬟张了张口,说道:“那伙山匪是自己俯首的,不知道怎么来的,一大早就有人瞧见十来个山匪晕倒在衙门门前,旁边还有这些年抢掠来的银两,都堆成山高了!” 温奕听后愣了一下,说道:“这……” 未免有些匪夷所思了吧。 丫鬟说道:“真是这样的。” 温奕心中惊了一下,说道:“带我去看看去。” 温府虽不是大家,但在长春府境内也算是有些影响力的,跟衙门里也算有些交情,于是温奕便问了问衙门里相熟的捕快。 谁料那捕快这般告诉他道:“不瞒温公子,这事说来离奇的很,那伙强盗自己都不知道怎么来的这儿,醒了的时候嘴里还在喊着钱钱钱,像是疯了似的。” “真是这般?”温奕愣道。 “谁说不是呢。” 捕快说道:“你说这隔着一条浔江,夜里也没有船,而且还带着一堆脏银,又是怎么送过来的,太奇怪了……” 温奕暗自思索了起来,他忽然一顿,想到了什么,于是便问道:“可曾问过他们近期劫掠过何人?” “都招了的。” 捕快说道:“最近的就在昨日,听那山贼说,昨日劫了两个过路的行人,谁料是两个穷酸鬼,只得了一文钱。” 温奕心中一惊,问道:“其中一人可是身着青衫?” 捕快愣了一下,说道:“温公子知道?” 温奕恍惚之间明白了过来。 他称自己有急事在身,匆匆告别了捕快,随即便马不停蹄的赶回了家里。 捕快见这温公子火急火燎的模样,心中也不禁有些疑惑,这是碰上了什么事吗? 温奕回了家里,将此事的经过还有猜测都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其父。 其父温岳山听后亦是大为震撼。 来回踱步之间,将这样一桩桩事串联在了一起。 许久之后才停下步子,说道:“奕儿你恐怕是遇上高人了!” “如今还有些不确定。”温奕说道。 温岳山说道:“恐怕那滕云山的山匪与你那日所见之人脱不了干系,是真是假,去城隍庙里拜祭一翻便知晓了。” 温奕也是这般觉得,当日正午,一家人便去了一趟城隍庙。 温奕上了几柱香火,又给城隍老爷磕了几个头,其父亦是如此。 拜祭之时并未有何异样。 待到归家之时,温奕发现自己仍旧咳嗽的厉害,身上的疼痛也不曾削减半分。 他不禁心中一叹,自嘲笑道:“倒是我异想天开了……” 温奕随即便将此事抛之脑后。 谁料当晚,他便梦见了阴差! 那梦中的阴差手持一道锁链,穿透了他的身体,再一抽离,便见一股灰蒙蒙的阴气从他的体内剥离出来。 他在梦中惊喊,却是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阴差用锁链将那一团黑气抽离出来之后,温奕便惊醒了过来。 他喘着粗气,回过神时,已然发现自己背后满是冷汗。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真是……” 温奕摇了摇头,随即躺下睡去,并未过于在意此事。 但当第二日醒来时,他却忽的愣住了。 自己的身上没有那么痛了,而且也不怎么咳嗽了,他心中惶恐万分,坐在那床边思索了许久。 直到某一刻光亮照在脸上,温奕才彻底确信。 自己的确是遇上高人了!! 温岳山见儿子病愈,自然是是高兴不已,但随即却又觉得有些可惜。 “病好了就是好事,只是可惜这缘分恐怕也仅此一次,可惜了……” 温奕听后说道:“那位先生兴许已经不在长春府了,真就像是那书中所说,可遇不可求。” 温岳山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说道:“无碍的,你心中记得就好。” 自那一夜梦见阴差之后,他身上的病症便尽数消失了,脸色也慢慢红润了起来,不再像当初那般苍白。 在某一日下午,日暮之际。 温奕心有所感,回想起那一天与那青衫先生相见,想起那山水之景,与那偶然奇遇,心中不禁思绪万千。 于是乎他便唤来丫鬟,研磨展纸。 温奕长舒了一口气,随即提笔,以笔舐墨,将那日所见山水画下。 笔走龙蛇之间,一幅山水之景显露于白纸之上。 山峦层叠,江水袅袅,青绿交错之景显露入眼,丹青妙笔,画世间山河。 温奕看向那画中,回忆起那日所见的青衫先生,他忽的皱起了眉头。 “怎么会记不清了……” 他心中复杂,苦苦回忆着那位青衫先生的样貌,却始终都想不明白。 无奈之下,只得提笔画下。 山水之间正有一位青衫先生行走着,手中提着酒葫芦,逍遥于天地之间,衣不染杂尘,心不染万事。 唯独让温奕觉得可惜的是,他只记得那一道背影。 他着实是记不起那先生的样貌了,而另一位先生,他甚至连身形都没能记得。 温奕看着那画作回忆了许久,却依记不清那先生的样貌。 最终化作一声叹息。 “恐是惊了琼楼,难以追忆。” 温奕再度沉吟,为那画作提上笔墨。 【浔江游船,见山水光景,忽闻岸边呼喊,近后见二位先生,邀其上船,闻鬼神治病之策,相谈甚欢,别于浔江。】 【归家之际,蓦然惊醒,再忆二位先生,却独留一袭青衫背影,恐是惊了天上琼楼,难忆其面。】 “便叫《临江仙》吧。” 第一百一十六章:再见已是常少卿 正午天光,将这上京城蒙上一层金辉,抬眼望去,那高耸的城楼立于眼前,站在这场外,仿佛能够听到那城中的喧嚣之声。 似是因为战事之故,城楼上矗立的将士比往常多了许多,城门口的卫兵亦是如此,平添了几分肃杀之意。 原是十来日的路途,不休不止之间,缩短至三日。 钟正元说道:“这上京城倒是尤为气派。” 二人进了城后,却发现此地比他们所想的差上太多了。 钟正元一路上不得茶喝,心里痒痒,到了上京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寻了一处茶楼,上了壶好茶。 喝了这一口后,才算舒心。 陈长生看着面前的钟正元,说道:“钟先生这是视茶如命啊。” “陈先生好酒,钟某独爱饮茶。” 钟正元笑了一下,说道:“常言道,万丈红尘一壶酒,先生是红尘之仙,应当好酒,钟某性子缥缈了些,只得喝些茶水润口,妙哉,妙哉。” 陈长生听他说着,却也不明白这妙哉妙在哪里,大概就是一壶茶的欢愉吧。 陈长生抿了口茶水,随即看向了外面。 陈长生说道:“这上京城内民生安定,热闹不已,与我二人路途中所见苦难…可谓是天差地别。” “这儿是上京。” 钟正元说道:“亦是此间最为繁华之地,权贵皆是居于此地,天下就算再乱,只要不是亡国,苦难就落不到他们身上。” “如今国之将亡,亦不慌张?” “慌什么呢?” 钟正元笑了一下,说道:“在他们的认知里,边关就算再难,只要皇帝仍在上京,那就打不到这里来,居于城中之人皆是权贵,服兵之事自然也落不到他们头上。” 陈长生眨眼道:“天下皆乱,唯独此地太平。” “怕是太平不了多久了。” 钟正元喝了口茶水,旋即说道:“我倒要看看,陈先生如何在这十日之间救这大景。” 陈长生说道:“若是能救,剩一天都能救,若是不能救,就算再多时日都无力回天。” 钟正元微微点头,没再多说。 陈先生应当有自己的评判。 两人正喝着茶水,却忽听茶楼里有一道醒木拍响之声。 “啪!” 陈长生与钟正元转过头看了过去。 只见那台上说书人,开口道:“书接上回,说那石猴至那灵台方寸山上斜月三星洞中拜师求仙……” 陈长生听后不禁一顿。 钟正元听了片刻后咦了一声,说道:“这故事倒是新颖,陈先生觉得呢?” 陈长生和煦一笑,说道:“挺不错的,倒是让陈某想起一位故人。” “故人?” “嗯。” 钟正元见陈长生没有说起,便也没追着问。 相比起来,他还是觉得这茶楼里说书人口中的故事有意思些。 石猴成仙,当真玄妙。 这故事本就新颖,其中天庭妖怪的描述更是闻所未闻,说书先生也因此赢得满堂喝彩。 恰在此时,茶楼之外的街道上。 “啪嗒啪嗒……” 几位巡捕快步跑过,似是有什么事发生了。 为首之人身姿俊朗,身着官服,带领着身后巡捕往前跑去。 回首之时,却是忽目光一顿,撇向了那茶楼窗边。 “那是……” 常山目光一怔,他看着那茶楼二楼窗边坐着的先生,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大人?” 一旁的巡捕唤了两声。 常山回过神来,说道:“你先过去看看,我随后就来。” “啊?是……” 巡捕觉得奇怪,但也没有过问,随后便见少卿走向了茶楼之中。 巡捕也未多心,随即便带领着人前往现场。 常山那一身官服走进茶楼之中自然惹眼,茶楼的掌柜亦是受宠若惊,一眼就认出了这位少卿大人。 掌柜的连忙上前迎接。 常山却是打断了他开口,抬手说道:“我找人,不用管我。” 说罢,他便快步朝着那楼上走去。 “这……” 掌柜的有些傻眼,随即差茶楼的小二上去看看。 陈长生正听台上的说书先生说着书,忽听身后传来了一道声音。 “陈先生!” 钟正元与陈长生的目光都看了过去。 来人身着官服,头戴官帽,面上有些胡子,双眸之中有些威严。 当常山看清面容之后,眼中流露出了一抹喜色,连忙跑上前来。 “真是陈先生!”常山惊喜道。 陈长生望着面前的常山,他笑了一下,说道:“多年不见,小道长倒是变了不少。” 常山谦逊道:“先生折煞我了。” 钟正元看了一眼此人,说道:“这位就是如今的大理寺少卿吗。” “先生是……” 钟正元笑了一下,说道:“钟某就是一介闲人,不必太过在意。” 一别多年,常山也变了模样。 当初离山之时还有些稚嫩,到如今嘴角胡茬,目光之中已然没了稚嫩,转而是一副威严之色。 故友相见,常山的话也不免多了一些。 他问了问先生这些年都去了何处,又问了问流云观,随后又说起了近些年的经历。 那一年他到了衍县之后结识了唐明镜,后在唐明镜的帮助之下进了学堂,直至那次乡试名列榜眼,他便来了上京,再考之下,便进了翰林院,后得范公看重,举荐之下,便成了如今的大理寺少卿。 “师父他……”常山顿了一下,问道:“如今可好?” 陈长生看了他一眼,说道:“你应该是猜到了的。” 常山听后张了张口,其实他早已料到了,只是听先生说起的时候,难免有些心中难过,他好想说些什么,但到头来却只化作一声叹息。 陈长生问道:“这些年不曾回去看过?” 常山无奈一笑,说道:“不闯出点东西来,没脸去见师父,谁知如今再次提起,已然天人两隔。” 陈长生说道:“你也无须太过伤怀,你师父仙逝之际念头通达,不曾带着遗憾而去。” 常山强挤出一抹笑意,点头道:“那便好,若非公务繁忙抽不开身,我早该回去了的。” “道观仍在,若是往后想回去了,随时回去就是了。” “嗯。” 常山点头道了一句,他想着,自己应当是会回去的,只是或早或晚的事。 第一百一十七章:故人再见酒过喉肠 相见过后,常山得知陈先生才至上京,于是便邀先生去他宅居住,晚上再招待先生喝酒。 而钟正元则是回绝了道:“钟某不好酒,就不一同前去了,我在上京城中随意逛逛便是。” 他与常山并不相熟,相比起来,他还是想在上京城中四处走走。 常山见其坚定,也没有再多挽留。 陈长生一开始倒是想拒绝,但想了想后还是过去了,一文钱难倒英雄汉,有个落脚的地方也好。 常山如今所住之地正在通义坊内,临靠皇城,这宅子是他去年办了一件大案皇帝赏赐给他的。 宅子倒是大,但人却少,除却一些丫鬟小厮之外,便只有他一人,再加上他平时公务繁忙很少回家,宅子里也不免有些冷清。 常山给先生安排好了房间,说道:“先生暂且先在这里住下,饭食届时常山让下人们送过来。” 陈长生说道:“倒也不必那么麻烦。” 常山只是笑了笑,说道:“应该的,应该的。” 两人来到院中的石桌前坐了下来。 常山问道:“有一事想常山想请先生帮忙,自我下山之后,便再也没见过几个师弟师妹,这些年虽说我都在找,但却不曾有过半点消息。” “陈某记得玄参比你们下山都早,你是最晚走的,也就错过了。” 陈长生抬起手来,算了一下。 片刻之后,陈长生开口说道:“无须担心,玄参下山之后化了名字,入了江湖,而商陆如今则是在那军伍之中,尚且平安。” 常山追问道:“小师妹呢?” 陈长生说道:“她命有仙缘,已经不在凡间了。” “竟是这般……” 常山长舒了一口气,随即说道:“真如先生当初所说,我们四人,各自有命。” 陈长生说道:“终有一日,还会再聚一堂的。” “若是能再聚,那当然是最好。” 闲聊片刻之后,有巡捕前来,似乎是有些事情需要常山处理,与陈先生道了一声后,常山便去忙公务去了。 陈长生则是独自一人坐在院中,周围亦无他人,他仰头灌了一口酒,想想待在这儿也没意思,于是便打算去见见故友。 出了宅子后陈长生便朝着城外走去。 一直出了上京城后,来到了一棵树下。 陈长生抬起头看了一眼树上,随即一脚朝着那棵树踹了过去。 “嘭……” 树木摇晃,那树上酣睡之人忽的惊醒过来。 “诶诶诶……” 老剑修没能抓稳,落了下来。 “嘭”的一声,老剑修落在了地上,口中发出一声惨叫。 “谁!哪个狗东……” 老剑修怒斥一声,一转头却是见到了站在面前的青衫先生,他顿时就愣住了。 陈长生和煦一笑,说道:“睡的这么香?有人来了都不知道。” “我当是谁呢。” 老剑修笑了一下,说道:“陈先生来了上京怎么也不提前告诉我一声,咦,许久不见,陈先生的道行似乎高深了不少啊。” 陈长生说道:“微末道行罢了。” 两人相见之后,随后陈长生与老剑修便入了上京城,找了个酒楼坐下之后,便让小二上了两壶好酒。 “小二,上酒!” 陈长生的到来让老剑修欣喜不已。 这上京城太无趣了,能再见故人,自然是高兴的。 酒水下肚,老剑修这才说道:“陈先生此番来上京莫不是特意来找我的吧,哈哈……” “若我说是呢?”陈长生笑道。 老剑修笑道:“若真是这般就好了。” 陈长生问道:“你平日里不都在皇宫里吗,怎么如今跑到城外树上去了?” “皇宫里,太安静了。” “那温柔乡呢?” “陈先生可别说了,上京城三十一楼,我都躺了个遍了。” “……” 陈长生无奈一笑,说道:“也不知你怎会是这般性子。” 老剑修嘿嘿一笑,说道:“既然来了人间,当然得快活啊。” “过段日子你恐怕就没得快活了。”陈长生说道。 老剑修听后顿了一下,点头道:“诶,这倒也是,想想还真有点舍不得。” 大景有亡国之兆,他早就知道了的。 陈长生问道:“有何打算呢?回剑山?” 老剑修摇了摇头,说道:“不回去。” “那去哪里?” “随便走走吧,大景待不了,我便去北襄就是了。” 老剑修喝了口酒,摇头道:“想想到时候兵临城下,血光冲天,这偌大的上京城,恐怕再难重现如今风光了。” 说着他就觉得有些郁闷,摆手道:“不说这个了,陈先生前些年可是做了件大事啊,我可都听说了。” “什么大事?”陈长生问道。 “那一言《龙经》。” 老剑修笑了笑,说道:“先生可是出了大风头了。” “如果可以的话,陈某倒还不想出这个风头呢。” 陈长生摇头一笑,随即与之碰杯。 “喝酒喝酒!” 老剑修道了一句。 这一场酒喝起来便没停下过。 老剑修的话尤为之多,油腔滑调的,怎么看都不正经,喝多了便经常大笑,没过多久就喝得满脸绯红。 可是越说着,陈长生越是感觉的到,老剑修心里似乎装着许多事情,只是不愿吐露罢了。 就算是喝醉了,老剑修也不曾说过半句。 只是嘴里念叨着。 “柳妹妹,翠玉……” 总归就是一些青楼女子的名字。 一场酒喝完,老剑修已然昏睡了过去。 陈长生无奈一叹,说道:“喝醉了都不正经。” …… 天色渐晚。 入了三更过后,上京城内也安静了不少。 趴在酒楼桌前的老剑修晃了晃脑袋,缓缓睁开眼来。 他感到有些头疼,又有些舒畅。 当他抬起头时,却见陈长生正坐在面前,小口小口的喝着酒。 “什么时辰了。” 老剑修愣了一下,随即问道:“陈先生怎么还没走?” “把你一个人扔在这里吗?”陈长生问道。 老剑修咧嘴一笑,露出一排黄牙。 他想起喝酒时的畅快,不禁长叹一声,说道:“这大概是我近些年来喝过最畅快的酒了。” “嗯?”陈长生看向他。 老剑修笑着,道了一句:“多谢陈先生。” 陈长生摇头一叹,说道:“你这人瞧着不太正经,实际上心里却不知道藏着多少事情。” 老剑修只是笑着,却没有回答。 第一百一十八章:现在感觉到了吗? 老剑修不想再提起这些零碎的琐事,他看似潇洒,其实活的也不痛快。 这世上真能活的痛快的人又有几个呢。 老剑修忽的想起一个人,说道:“对了,宫里有个女娃娃一直惦记着你,有空不妨去看看去。” 陈长生顿了一下,说道:“她在等陈某?” 老剑修点了点头,说道:“去瞧瞧吧。” 多的他也没有说,只是那神色之间有些复杂。 陈长生心中思索片刻,点头道:“也好。” 老剑修没有与陈长生同路,出了酒肆之后他便在城外找了一棵树睡下了,他是修士本可以不睡的,但有时候清醒着又会有许多事浮现在心里。 在这树上睡久了,也就习惯了。 …… 时隔多年,陈长生再次走进这大景皇宫。 月光照映着那金顶大殿,朱红门扉显于眼前,夜里寂静,却又有着几分肃杀,与当年一般,一眼望去便给人一种沉闷之感。 陈长生缓步走在这皇宫之中,面前时而走过宫中巡卫对其视若无睹。 他来到了藏书阁,相比起当初,这藏书阁依旧是那般古朴,似是一成不变一般。 “咯吱……” 藏书阁里守着的太监见门开了,心中有些疑惑,只当是风吹的,起身便去关门的。 而当他重新坐下之际,却是感到一股困意袭来,眨眼之下间便倒在了桌上,昏睡了过去。 陈长生收回手来,抬手一招,那桌上灯火入手。 他持着油灯,朝前走去。 藏书阁里尤为寂静,唯有陈长生的脚步之声。 “啪嗒。” 来到最里面的时候,陈长生停住了步子。 他抬眼看去,面前正有位身着淡青长裙的姑娘抱着一本书熟睡着。 多年不见,当初的小姑娘已经长大了,如今褪去稚嫩,眉目之间似是有着许多愁思。 似乎是被传来的动静惊动。 弦乐缓缓睁开双眸,见那一缕微光入目,她不禁伸手挡了一下。 “唔……” 陈长生顿了一下,挡了一下烛火,随即蹲了下来,看向面前的这位大乾公主。 弦乐放下手来,她这一次总算是看清楚了面前的人。 “你你你……” 弦乐睁大了眸子,指着面前的人,忽的有些语无伦次。 陈长生和煦一笑,说道:“好久不见。” 弦乐愣了一下,两人之间立着一盏烛火,好似跨越了十余年岁月。 在那一瞬,她想起了那一天夜里在藏书阁中遇到的那位先生,那时候的一眼,便让她记了十余年。 弦乐忽的捂嘴笑了起来,却不知道是在笑些什么。 陈长生问道:“笑什么?” 弦乐说道:“想起那时我还不知道你是神仙,讨你给我讲故事。” 陈长生的目光有些复杂,强挤出一抹笑意后,问道:“现在知道了?” “嗯。” 弦乐点头答应了一声,说道:“就是知道的有些晚了。” 陈长生忽的沉默了下来。 弦乐的目光多出几分落寞,也没有再开口说些什么。 直到片刻之后。 外面似是漏进的一缕微风,将那烛火吹的摇曳了片刻。 陈长生回过神来,看着面前的弦乐,说道:“还听故事吗?” 弦乐愣了一下,随即却是忽的笑了起来。 “听。” 陈长生笑了一下,随即便问了起来。 “那日说到哪里了?” “说到大圣被那和尚压在五指山下。” “还是重头讲起吧,这次应当能把这故事讲完。” 陈长生如当初那般,就这么席地而坐,对面前的这个小姑娘讲起了那段齐天大圣的故事。 在某一刻,仿佛岁月重合。 眨眼间,面前的小姑娘已是亭亭玉立,不禁让人心生感慨。 陈长生从最初开始说起,说起那石头里蹦出的猴儿,又说起那灵台方寸山,又说起大闹天宫…… 说到如来佛,弦乐如当初那般不乐意,说道:“不喜欢这个和尚。” “的确让人喜欢不起来。” 陈长生笑了一下,说道:“但故事就是如此。” “可以改的。” “改了便没有后面了。” “那就不改吧。” 相比起来,弦乐还是更想听后面的故事。 先生继续讲着,将起了那玄奘和尚,讲起了许多的妖怪。 这天夜里,藏书阁里的岁月仿佛过的很慢很慢。 弦乐听着听着,却是忽然间有些晃了神。 她的目光看着面前的这位青衫先生。 从头到尾,一点都没有变! 亦如当初那般模样。 弦乐有时候也想不明白自己,那一年自己惦记着那书里的故事,惦记的久了,慢慢的就惦记起人来了。 除了故事,她也只记得那位好看的先生了。 这一晃十余年,不曾想还能再见面。 只可惜,太晚了。 后面的故事弦乐根本就没有在听,她只顾着看这位先生去了。 陈长生不再往下说去,问道:“不好好听故事,看着陈某作何?” 弦乐嬉闹般的笑了一声,说道:“你跟当年一样好看。” “陈某不曾变过。”陈长生说道。 弦乐看着陈长生,说道:“是啊,你没变,但我变了,到现在我都觉得有些后悔,早知道当初就不听你讲故事了,害我惦记了这么多年。” 陈长生说道:“听完故事也就不用再惦记了。” “也不全是惦记故事。” “那还惦记什么?” 弦乐说道:“惦记你啊。” “嗯?” 陈长生愣了一下。 弦乐见他那模样不由得一笑,说道:“这深宫里也见不到外人,你算是我唯一的朋友了,我也只记得你。” 陈长生问道:“听你这话,似乎是过的不太好?” 弦乐点了点头,说道:“很不好,没人愿意跟我交朋友,他们都骂我是孽种,盼着我早点死,皇兄也是这样,忽然就变了。” “你恨他们吗?” “恨啊,怎么不恨。” 弦乐抬起头道:“我无时无刻都想逃,可最后还是死在了这座皇宫里。” 说着,她却是忽的低下了头来。 陈长生心中一叹,伸出手来,放在了她的头上。 弦乐忽的抽泣起来,说道:“我已经死了,你现在摸我的头,我都,感觉不到了。” 陈长生掌心之中忽的泛起一阵金光。 那般温润之感从透过发丝传来,弦乐忽的感觉周围没有那么冷了。 陈长生问道:“现在呢?感觉到了吗?” 弦乐抬起头来,她抽泣着,忽然想将这些年所有的委屈都一股脑的说出来。 第一百一十九章:弦乐三生有幸 天顺十三年,北漠使臣带了一众舞姬前来觐见,年轻的景帝见那舞姬眉眼夺神,一舞过后便念念不忘,不顾群臣反对,将其纳入后宫,后赐妃位,赐了一个‘嬨’字。 但实际上,嬨妃从一开就是一枚棋子,再加上她本就聪慧过人,很快就得到了皇帝的恩宠,没过两年,便有了龙胎。 嬨妃心心念念的想生下一个儿子,不曾料最终却是个女子。 从诞生之初,这位公主便没能得到母妃的慈爱,至年幼时期,便被万分嫌弃。 景帝忙于朝政,一时也无心关注儿女,只是封了公主之位,封号弦乐。 好在是有皇兄疼爱这个妹妹,平日里闲着便会带着她在宫中玩耍,弦乐便在这样的环境下逐渐长大。 但直到后面,事情却是往着更坏的方向发展了。 天顺二十一年,嬨妃终是诞下龙子,北漠人也借此朝大景皇帝施压,让嬨妃登临皇后之位。 自那时候起,景帝便察觉到了些许。 至那往后,他便逐渐疏远嬨妃,连同着弦乐也遭了殃,平日里的用度大打折扣,并且与这深宫逐渐疏远。 直至那一年北漠举兵南下,战事打响。 这一切也被推入了末尾。 嬨妃被打入冷宫,不过半年便受不了冷宫中的折磨,自缢了。其所生之子也在某一个大雪夜里被刺客所杀,到底是何人派来的刺客就不得而知了。 唯独弦乐逃过一劫,许是因为景帝忽然的仁慈才没有痛下杀手。 弦乐的软禁解除了,但却成了人人喊打的孽种,她只得窝在宫里,哪里都去了。 皇兄也不再疼爱她,甚至看都没来看她一眼。 弦乐说道:“那一年我躲着没有见人,依照着你曾经说的,将大圣的故事写了出来,托人卖给了宫外紫云轩的掌柜。” “我听过了。” 陈长生说道:“写的很好。” 弦乐舒了口气,强笑说道:“我写的差劲,是紫玉轩的先生给润过笔,才慢慢有人乐意看这个故事,那断时间茶楼酒肆里都在说着这则故事,我听宫女说起的时候,心里也高兴的很。” “那大概是我生前最高兴的一次。” “后来呢……” “后来……” 弦乐回想起当初,说道:“边关溃败,大景岌岌可危,这般情况,我也因此被卷入其中,在朝堂百官的众口之下,最终决定……将我赐死。” 这些事情本就与她无关,但是当战火烧起,她便成了悠悠众口之下该死的人。 “我被逼着喝下那杯毒酒,不过半刻钟,便毒发身亡了,我倒是想逃,可这深宫大内,又往何处逃去。” 弦乐无奈一笑,说道:“好在当时碰上了剑爷爷,他替我跟阴差们求了情,又帮我护住了三魂七魄,不至于魂飞魄散。” “再到后来,我听剑爷爷说,这座皇宫再过不久就要毁了,到时候那些我恨的人都难逃一死,我就想着留下来看看,我也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我本来都放弃了的。” 弦乐说道:“还活着的时候我经常跑进藏书阁里,我觉得你肯定还会来……” 但不曾想,他便再也没能来过。 这是她觉得遗憾的事情之一。 陈长生说道:“琐事沾身,就没再来了。” “这不是来了吗。” 弦乐笑了一下,说道:“你是我现如今唯一能惦记的人了。” 她发现自己身边没有对她好的人,不管是母妃还是父皇,又或是皇兄,有的从一开始就离她远远的,有的则是逐渐在走远。 而当初在那藏书阁里的惊鸿一瞥,便成了她唯一的惦记。 在弦乐这里,他便是尤为重要的人。 陈长生说道:“不曾想竟能被这般挂记,陈某也算是有幸。” 弦乐听后顿了一下,问道:“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陈某字长生二字。” “那他们都是怎么称呼你的?你是神仙应当是不一样的吧。” 陈长生回答道:“其实没差什么,不过大多都唤我陈先生。” “陈先生……” 弦乐口中呢喃着,忽的开口说道:“其实我想说的是,这辈子能遇见陈先生……” 她望着面前的青衫先生,说道:“弦乐三生有幸。” 陈长生听后不禁一愣。 他从未想起,那偶然间的相遇,竟能在她的人生中留下这样的惊鸿一瞥。 陈长生轻叹一声,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伸出手来,摸了摸弦乐的头。 弦乐脸上露出些许笑意,满足于此刻。 陈长生问道:“如今还有什么打算吗?或者是难以释怀的事,陈某或许能帮得上忙。” “除了先生之外好像也没有其他的事了。” 弦乐无奈一笑,便再没多说什么。 陈长生说道:“人生匆匆,陈某亦是过客,相比起来,或许更有一人值得公主惦记。” 弦乐看着先生,心中有些不解。 所有人都离她而去,她不知道还有谁值得她惦记的,若是真要说,大概也只有恨了。 . . 案桌之上,太子身着四爪蟒袍,桌上凌乱的放着奏折,已经批阅完了。 景皇年迈,力不从心,所以有些时候,政务繁忙之时,一些奏章便由太子批阅。 有时他批改至天明之际都仍在忙碌,许是熬的太久,一倒头便趴在了前桌上睡了过去。 “咯……” 大门忽打开,忽一阵寒风吹来。 趴在案桌上的燕如初打了个寒颤,缓缓睁开了双眸。 一抬头,却见一位青衫先生正站在一旁。 温如初愣了一下,连忙起身往后退了两步。 “你,你是何人!?” 他连忙唤道:“来了,快来人!” 陈长生开口道:“殿下不必喊了,没人能听到你我二人说话的。” 燕如初愣了一下,又往后退了两步。 陈长生说道:“殿下坐吧,陈某不是刺客,只是有一桩事,想与殿下聊聊。” 燕如初眉头微皱,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殿下觉得呢?”陈长生问道。 燕如初打量着面前之人,不像江中中人,更不像刺客,但这人到底是如何来的这里…… 他想不明白! 第一百二十章:再念已是枉然 陈长生问道:“不知殿下可还记得弦乐公主。” 燕如初听后忽的舒展了眉头,问道:“你认得舍妹?” 陈长生平静道:“曾经有过一面之缘,与公主讲过一些话本故事。” 燕如初回忆起来,忽然间想了起来。 他走上前去,打量了一眼面前所站之人,说道:“我似乎听弦乐说起过你,她小时候偷进藏书阁被抓,那个石猴的故事是你说给她听的?” 陈长生点了点头,说道:“如果没有别人,那应当就是陈某了。” 一旁已是亡魂的弦乐说道:“我当初只是跟皇兄提了一嘴,他竟然还记得……” 燕如初看不到弦乐,他愣了一下,说道:“竟真有其人,我那时还当她是说的玩笑话。” 燕如初随即唤陈长生坐下,他心中的警惕也放下了些许,坐回了案桌之前。 陈长生坐下后问道:“殿下似乎很在意弦乐公主,为何陈某却听说,北漠举兵之后,殿下便再没有与弦乐公主有过接触。” 燕如初听后顿了一下,他自嘲一笑,说道:“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弦乐都已经不在了。” 陈长生说道:“陈某曾听公主时常说起殿下,那时嬨妃不曾疼爱弦乐,景帝也极少在意,唯独只有你这位皇兄乐意陪着她。” 燕如初叹了口气,说道:“她应当恨我才是,毕竟所有人都在责备她,欺负她的时候,我却只是站在一旁冷眼看着,甚至一点担心的神色都不曾流露出来。” “这又从何说起?”陈长生说道。 “我是太子,是储君。” 燕如初说道:“我的一言一行都被百官看在眼里,那些文官话语犀利,若当众帮了弦乐,第二日说不定就会有无数的弹劾太子奏章堆在父皇桌上,我最多只是掉个储君的位置,但是弦乐恐怕就危险了。” 陈长生问道:“殿下是怕有人乱嚼舌根,说弦乐公主蛊惑太子吗?” 燕如初无奈一笑,点了点头。 弦乐听着这话,心中忽的有些愧疚。 她一直认为…… 陈长生说道:“可是弦乐公主却认为你与他们都是一样的。” 燕如初顿了一下,他张了张口,最终化作一声叹息。 “我当初在暗中吩咐了不少人保护弦乐,只是没想到那朝堂百官却仍旧不肯放过她……” 燕如初说着,袖下的拳头捏紧了起来,但却又很快松了下来。 “可惜如今,木已成舟……” “只当是我这个做哥哥的,不称职吧。” 燕如初闭上了双眸,回忆起这件事来,他的神色之中满是痛苦,似乎闭上眼,就能忘却一般,但实际上,那些记忆却又深埋于心,折磨着他。 “殿下后悔吗?”陈长生问道。 燕如初长舒了一口气,说道:“我时常在想,若是我不是储君就好了,这样就不会有那么多人盯着我,我就可以悄悄把弦乐送出宫去,这样她也就不会死了。” 燕如初说着,却是忽的觉得自己说的有些多了。 “话有些多了,按理说这些事我从不应该提起的,只是听先生提起弦乐的时候,心里难免郁闷,一时间就说了这些……” “无碍的。” 陈长生说道:“都说无情最是帝王家,殿下身为储君,看似无情,却又情深意重,已是难能可贵。” “那又怎样呢……” 燕如初苦笑道:“身为储君,却连自己妹妹都保不住,算什么储君。” 陈长生转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弦乐。 随即他开口道:“殿下如今可想再见见弦乐公主?” 燕如初愣了一下。 他看着面前的这位青衫先生,问道:“如何见?” 他的话音才落,便见那位先生抬手从他眼前挥过。 在那朦胧之间,燕如初似是见到一抹金光入眼。 陈长生说道:“殿下不妨再睁眼看看。” 燕如初心绪微顿,看了过去。 他忽的怔在原地。 弦乐早已哭成泪人,她开口唤道:“皇兄……” 温如初坐在那案桌之上,他的心绪有些恍惚,他不敢相信面前所站之人竟是真的。 “是真,还是假?”温如初木讷的看向身旁的陈长生。 “自然是真的。” 陈长生说道:“只是……” 燕如初起身就要上前抱住弦乐。 却不曾想,他竟是直接穿过了弦乐。 燕如初愣了一下,看了一眼自己,又看了一眼弦乐。 陈长生说道:“弦乐已是阴间之人,殿下是碰不到她的。” 燕如初伸出手来,他看着弦乐,忽的有些恍惚。 他的双眸忽的有些泛红,神情有些无措。 自弦乐逝世之后,他心中的愧疚堆叠,久而久之便成了心病,时常夜里唤着弦乐的名字,有时一愣便会愣上许久。 他从未想过,还有再见的机会。 那一瞬间,这位储君眼中流下了泪水,身形也颤抖了起来。 一切的思念在这一刻化作流水,浸透了内心。 …… 陈长生不再打扰这兄妹二人叙旧,迈步走出了门去,再将那门给关了上来。 抬头看去,只见那天边朝阳缓缓升起。 一抹暖意袭身。 陈长生长舒一口气,望着那朝阳。 他心想,这世上磨人的应当就是生死两别了。 这一天。 这位储君也不禁红了眼眸,他与弦乐说了很多很多,说起了儿时,说起那一桩桩的旧事…… 这深宫之内,沉重且又压抑。 能有这样的一抹暖意,难能可贵。 弦乐哭着道了一句:“皇兄是这世上最好的哥哥,一直都是。” 燕如初恍惚了许久。 那一瞬间,所有的心结尽数散去,他笑着却又哭的厉害。 . . “咯吱……” 当那大门再次打开。 燕如初来到了陈长生的面前。 他身为一介储君,却是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陈长生愣了一下,问道:“殿下这是何意?” 燕如初抬头问道:“我想求陈先生,救救弦乐。” 陈长生听后长叹一声,说道:“殿下,斯人已逝,再念已是枉然,纵是陈某也无力回天。” 燕如初正要开口,却见陈长生拂袖而过。 “叮铃。” 似有一阵悦耳的铜铃之声传来。 温如初忽的感到一阵昏沉,晕了过去。 陈长生看向弦乐,说道:“天人两别,勿再挂念,公主应当明白才是。” 弦乐心中惆怅,终是低下了头来。 “弦乐明白的,陈先生……我们走吧。” 陈长生微微点头,接着便朝外面走去。 弦乐心中怅然,最后再回望了一眼身后的宫殿,让那思绪随着晨间的微风一同散了去。 第一百二十一章:忽的明白‘热闹’二字 宫中一片祥和,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趴在案桌上的燕如初缓缓醒了过来。 他睁开双眸,面前是堆叠如山的奏折,他不禁有些愣神,又抬头看向了门口。 门关的严严实实,不曾有过半点缝隙。 这宫殿之中尤为安静,周围更是一个人都没有。 “是梦吗……” 燕如初有些恍惚,他起身朝着门口走去。 “咯吱。” 打开门看了一眼,只见那殿前唯有落叶数片,宫中一如往日一般寂静。 燕如初长叹了一声,却是忽的顿了一下。 只见那地上,正躺着一枚玉佩。 他低头看了一眼腰间。 那是他随身带着的玉佩。 为何落在了这里? 燕如初猛然间反应了过来,他俯下身去,将那玉佩拿了起来。 在那梦中,自己似乎就是跪在这里。 “不是梦……” 燕如初口中呢喃道:“竟不是梦!” 他的手臂颤抖了起来,随即便像是发了疯一般冲了出去。 宫中的巡卫见此一幕,上前问道:“殿下,殿下,何事如此慌张?” 燕如初就要开口,却是忽的冷静了下来。 他低头看向了手中的玉佩。 “没什么……” 燕如初长叹了一声,似是失了神一般,走了回去。 巡卫见殿下失魂落魄的模样,不禁愣了一下,但却也没多想,便继续往前巡视。 燕如初回到了那殿中的案桌前。 他握着那块玉佩,口中呢喃道:“再念已是枉然……” 这偌大的殿中,唯余几声叹息。 . . 弦乐跟着陈长生朝着皇宫外走去。 而当她就要走过那扇门的时候,弦乐却是停下了步子。 陈长生回头问道:“怎么了?” 弦乐看向面前的先生,说道:“先生,城隍大人不让我走出皇宫。” 能留她在凡世,已然是开恩了。 弦乐望着那外面的光景,眼中不禁流露出期盼的神色,她从未走出过皇宫,就算如今已是魂魄,依旧不曾踏出这宫墙半步。 陈长生见她眼中期盼,问道:“想出去瞧瞧吗?” 弦乐沉默着,不知该如何回答。 自然是想的,但又怕先生麻烦。 陈长生心中明了,随后抬起双指,道了一句。 “请上京府城隍来见。” 敕令即出,便见一道白烟自面前升起。 上京府城隍面露惊骇,他原是在城隍庙里待着,一眨眼间竟就来了这里。 当他见到面前之人时,猛然间反应了过来。 “上京府城隍李善业见过上仙。” 陈长生拱手道:“陈某请城隍大人前来是有一事相商。” 城隍汗颜,说是请,倒不如说是绑,他甚至都没有反抗的余地。 总之面前这位,定是他得罪不起的人物。 “上仙请讲。”城隍低着头恭敬道。 陈长生与城隍说明一翻前因后果之后,城隍便将目光转向了他身后站着弦乐。 城隍大人随即笑道:“既是上仙开口,小神自然是答应的。” 陈长生拱手道:“陈某便替弦乐谢过城隍大人了。” “上仙言重了,小神如何称得上大人呢,呵呵……” 城隍干笑了两声,随即便问道:“那个,上仙还有什么吩咐吗?” “没有别的事了。” “那,小神如今可以走了吗?” “自是可以。” 城隍听后松了口气,道了一句后便化作一缕白烟消散在了原地。 陈长生见城隍跑的飞快,心中不禁泛起了嘀咕。 后方的弦乐说道:“城隍大人似乎有些怕先生啊。” 陈长生打了个哈哈,说道:“兴许事务繁忙,着急着就先走了。” “是吗?” 弦乐眨了眨眼,她觉得先生是哄她的,城隍大人就是有些怕先生。 “应当是的。” 陈长生转头看向她,说道:“城隍也应允了,如今你也可以出来了。” 弦乐回过神来,她如今就站在那宫门下的阴影中,面前则是那一缕映照在地上的阳光。 无论生前还是如今,迈出这道门都是她梦寐以求的事情。 弦乐似是试探一般迈开步子。 直至如今,她都有些恍惚。 她却又忽的看向了那青衫先生,眼中有些许无助。 “怎么了?”陈长生问道。 弦乐抿了抿唇,她依旧有些不可置信,问道:“我,真的可以出来吗?” 陈长生听后愣了一下,随即点头道:“可以。” 这高耸的宫墙就立在眼前,里面的人想尽办法,却怎么也走不出这道门。 弦乐深吸了一口气,再次迈开步子。 只是这一步,她便想了数十年。 当那步子落地,弦乐不禁又恍惚了起来。 她回头看向那幽深的宫门。 若是放在儿时,她定是会朝那身后放肆的喊上一声‘我出来了’。 但到了如今,她便只有一抹笑意回敬给身后的朱墙深宫。 她走出了这里。 走出了这座折磨了她十八年的皇宫! 弦乐忽的鼻子一酸,有些想哭,可她却又忍了下来。 她闭上了双眸,回过了头来。 “先生大恩,弦乐当铭记于心。” 陈长生看着她,目光忽的又转向了这座宫墙。 心中不禁想着。 只是这一步,便算是大恩吗? …… 弦乐没有再回头看。 走出皇城,那喧闹之声传入耳中。 弦乐见到了那街道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见到了这凡间的喧嚣,是那般热闹,是那般让人觉得心中畅快。 外面的光景逐渐从她眼前掠过,一分一毫,她都舍不得错过。 当她见到这街道来往的行人时,眼中又不禁流露出羡慕的神色。 她就希望像他们一般,似一个平常人一般活着,而不是那个被困在泥潭里的弦乐公主。 “好热闹啊……” 弦乐长叹了一声,眼中微微泛红。 陈长生说道:“热闹便热闹,怎的还红了眸子?” 弦乐眨了眨眼,没有哭出来,随即笑着解释道:“弦乐只是忽然间明白‘热闹’二字,觉得高兴而已。” 陈长生沉默下来。 他望着面前的街道,说道:“那就多看看。” “嗯。” 弦乐点了点头,脸上逐渐浮现出笑意。 她觉得自己或许有些蠢了,明明曾经经历过这样多的辛酸,但当如今看到这一眼后,好似将曾经的所有都给忘记了。 陈长生带着她去了茶楼。 让她亲耳听了听那大圣的故事,那是她自己写出来的故事。 弦乐就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就这么静静的听着,她时而发笑,时而又显得沉默,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 不过总归是高兴的。 第一百二十二章:上京县令刘怀张 茶楼之中热闹非凡,但在那说书先生的醒木一拍之下,却又立刻安静了下来。 “火眼金睛啊,当真是厉害啊……” “后面呢?” “这世上真有天庭不成?” “那神仙呢?有吗?真的有吗?” 听书的人议论纷纷,越听越是入迷,说到那十万天兵天将时又不禁捏了把汗,脑海中仿佛出现了一幅恢弘之景,让人心头一颤。 弦乐一样疑惑,问身旁的先生:“陈先生,这个故事,真是只是故事吗?” 陈长生看向他道:“只是个故事。” 弦乐顿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说道:“先生昨夜没说完,大圣最终成佛了吗?” “斗战胜佛。” “可是弦乐觉得,大圣应当是不愿意成佛的吧,而且弦乐有些不懂,大闹天宫的时候,明明整个天庭都奈何不了大圣,为什么出了五指山之后,几个妖怪就能拦住大圣的去路。” 陈长生说道:“其实从一开始,这本就是一场骗局,西牛贺洲处于四分五裂的状态,道教、佛教各个势力,纷纷在西牛贺洲占地称王、作威作福。” “但随着佛教的不断壮大,如来终于决定出手统一西牛贺洲,西天取经一来是为了传佛教福音,其次便是为了结束西牛贺洲的现状,真经不过是一个幌子罢了。” 弦乐听后愣了一下,说道:“佛家不是至来不争的吗?” 陈长生说道:“不传教,又何来教义呢,传教在前,教义在后,这西游记中最为虚伪的便是如来,满口一个嗔字,不得真解。” 弦乐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随即便思索起了先生昨夜所讲。 好像的确如此,那西牛贺洲,处处都是妖怪,但如来口中却是说着西牛贺洲不贪不杀养气潜灵…… 着实虚伪。 弦乐继续听台上的说书先生讲着。 片刻工夫,却忽见茶楼的伙计走了过来。 见了陈长生后,那伙计便开口道:“这位先生,有位客人想请您上楼相谈。” 陈长生听后顿了一下,随即转身朝那楼上看去。 只见一位年迈老者坐在二楼,朝着陈长生举杯示意。 弦乐也随之看去,她思索了一下,忽的说道:“我好像见过这个人……” “上去就知道了。” 陈长生迈开步子,在茶楼伙计的指引下朝着楼上走去。 弦乐紧跟其后,上了楼去。 陈长生来到那桌前,接着便听那老者开口道:“方才听小兄弟在楼下说起佛教之事,一时兴起便让伙计请小兄弟上来了。” “原来如此。” 陈长生坐了下来,随即打量了一眼面前之人。 面前的这位老者穿的尤为简陋,衣衫上亦是有着补丁,看起来似乎过的尤为节俭。 “老人家对佛教感兴趣?”陈长生问道。 刘怀张笑了笑,说道:“那倒不是,鄙人不过是对这故事感兴趣罢了,这西游记的故事鄙人才听了不过两日,其中亦有不俗之理,但小兄弟口中的西天取经,却还不曾听过,一时有些好奇。” 陈长生说道:“西天取经是后来的故事了。” 刘怀张眼前一亮,说道:“竟是后续?” “老人家是看过一遍了?”陈长生说道。 “看过书。” 刘怀张说道:“可惜看到齐天大圣被压在五指山下后没有了。” “据我所知,这西游记已然出了两年有余,一直不曾有过后续,小兄弟是如何知道后面的故事的?” 陈长生和煦一笑,只是说道:“偶尔听说来的。” 刘怀张倒上茶水,递给面前的陈长生,随即说道:“可否与我说说这后面的故事?” 陈长生说道:“这九九八十一难,若是要细说,恐怕几日都说不完。” “竟这般多吗……” 刘怀张亦是有些吃惊,他思索了片刻,说道:“小兄弟你平日里闲吗?” “实不相瞒,我的确喜欢这故事,不如这般,若是有空的话,小兄弟可否时常来茶楼玩一玩,我时常在此,若遇见了,便与我说上一篇,你看如何?” 陈长生听后一愣,他倒是没想到,这人对这故事这样的执着。 刘怀张见他愣神,随即又开口说道:“当然也不会白白麻烦小兄弟,到时有些许银两相赠,就当是说书钱。” 陈长生听后笑了一下,说道:“说书钱倒是无所谓,陈某平日里也闲,倒是可以与老人家聊聊,不过陈某想白喝一杯茶水,应当是可以的吧。” 刘怀张见他答应,随即笑道:“自然可以,自然可以。” 陈长生亦是一笑,随即喝了一口茶水。 一旁站着的弦乐忽然反应了过来,对先生说道:“陈先生,我想起来了,以前上朝的时候,我见过他几次,他好像是上京县令刘怀张。” 陈长生转头看去,顿了一下。 好像之前也听人说起过这个名字。 刘怀张不禁问道:“小兄弟看什么呢?” 陈长生回过头来,笑了一下道:“没什么,随便看看而已。” 刘怀张点了点头,也没多想。 陈长生说道:“陈某便从齐天大圣被压在五指山下说起,如何?” “可以。” 随即陈长生便说起了故事。 弦乐也没事做,于是便在一旁也听了起来。 昨夜的时候一心都去看先生了,好多都没听清楚,如今再听一遍,应当是不会再有错过了。 “……但见那天龙围绕,花雨缤纷。正是:禅心朗照千江月,真性清涵万里天。” “如来讲罢,对众言曰:我观四大部洲,众生善恶,各方不一。东胜神洲者,敬天礼地,心爽气平;北巨芦洲者,虽好杀生,只因糊口,性拙情疏,无多作践;我西牛贺洲者,不贪不杀,养气潜灵,虽无上真,人人固寿……” “……” 随后又说起了江流儿的身世,以及袁守诚与泾河龙王,太宗还阳,一路往下说去。 . . 停了半晌,刘怀张不禁说道:“这江流儿当真命途多舛,不过好在后来倒是顺利,又遇太宗还阳一事,佛门得以兴盛,这样顺水推舟下去,西行一事便也敲定了。” 他说着,却是忽的皱起了眉头来,说道:“这般看来,却又感觉像是一场棋局一般。” 陈长生点了点头,说道:“自金蝉转世之起,此局便已经开启了。” —————— PS:今天去接猫猫,忙活了半天,休息一天,就两更吧,凑合看先,书友多担待担待。 第一百二十三章:忠君忠国之士 “佛家平不了乱世,前些年天下动荡不安,佛门借此宣扬教义,就连官家都起了兴盛佛门的念头,好在最后还是改了主意。” 陈长生听后倒是有些疑惑,问道:“官家欲求长生,不该兴道吗?” 刘怀张摇头道:“几年前确是如此,近些年倒是好了许多了,丹药也很少再吃了,小兄弟也应该明白那丹药到底是什么东西,官家吃了时候身体日渐衰弱,兴许也是看清了一些东西。” 陈长生听后道:“听老人家这话里的语气,应当是常见龙颜,想来是个官职不小。” 刘怀张笑了一下,说道:“芝麻绿豆大的官罢了,咱们以茶以书相谈,不论这些。” 陈长生听后和煦一笑,说道:“先前老人家有句话说的不错,佛家平不了乱世,不过相对而言,乱世才更能让佛门传教兴盛,唯有苦难将起,才有解脱一说,若安居乐业,反而难以兴盛。” “正解。” 刘怀张点了点头,说道:“但对于大景而言,无论乱世还是太平,都不需要佛门,清心寡欲,无欲无求是救不了世人的。” 陈长生说道:“那道家呢?” 刘怀张思索了一下,亦是摇头道:“道家主张大道无为,道法自然,虽说有些地方也合运国之策,但终究还是有些不合适。” “如今国难当前,这般情况,按理说应当先止内乱,再平外忧,可无论是北襄还是大景,却都在外战之上下了大功夫,忽略了内部的混乱,以至于如今这般乱象。” “陈某一路走来,倒是见了不少苦难,若是说乱,应当还不算太乱吧。” “乱!” 刘怀张不禁摇头叹道:“乱不在民生,而是在于官僚之间,上下官员各守其派,贪污、受贿……” “若让我说,这些人应当处以极刑,但官家却是仁慈之君,屡屡放过,以至于如今上下官员都烂到了骨子里,眼中只有金钱利欲,心不在家国,如此官员,如何能治理好国家。” 陈长生见他义愤填膺,说话的力度都重了几分。 刘怀张这时也意识到自己话说的有些重了,随即说道:“等到了那个时候,他们自然会后悔。” 陈长生抿了一口茶水,对于这贪官污吏之事暂且不做评价。 他随即问道:“如今国难当前,老人家觉得,还有什么法子能救大景?” 刘怀张看向了面前的小兄弟,说道:“看起来小兄弟平时关注的不少。” “常来茶楼,听他们胡咧咧的。” 陈长生笑了一下,说道:“在陈某看来,这般乱象,还需一位狠辣之君才是。” 刘怀张听后心中一顿。 面前这位小兄弟与他想到一处去了。 如今乱世,已然不需要那仁慈之君了! “小兄弟与我所想不谋而合。” 刘怀张笑了一下,他随即说道:“我大致算过,此番胜算甚至连一成都没有,其一是朝堂百官心不一致,国家危难之际,还在互相算计,其二便是国力薄弱,其三,则是官家太过仁慈,仁慈之君可治太平,但却如那佛家一般,平不了乱世。” “一成胜算,又来自于何处?”陈长生问答。 “来于忠义二字。” 刘怀张说道:“就如小兄弟所说,先平民怨,使民心安定,需官家狠下心来,长刀染血,杀鸡儆猴,唬住那些贪墨的官员,如此才可平百姓之怨,如此方有忠君,所谓义字……” 说到这,刘怀张却是无奈一笑,说道:“这义字,其实来自于天下江湖,这并不取决于朝堂,而在于江湖武人心中的家国之心……” 陈长生听后点头道:“若是如此,的确有一成胜算。” “难……” 刘怀张叹了口气,说道:“这两点都太难了。” 他曾无数次上书,却无一例外的都被驳回,一次两次三次…… 越发下去,那庙堂天子甚至于都懒得再看的奏折。 这种无奈之感,唯独他自己感受的到。 杯中茶水饮尽。 刘怀张恍惚间回过神来,他转头看了一眼天色,见时候不早,他便也打算走了。 陈长生也没有多留,与他道了一句告辞之后,便出了茶楼。 两人约定好明日再到茶楼相见。 分别与茶楼门口。 弦乐站在先生身旁,方才那楼上听的那一番话,她大致明白了些许。 她开口问道:“先生,真的还有一成胜算吗?” 陈长生说道:“说是一成都有些多了,兴许半成都没有,但总归还是有胜算的。” 弦乐抿了抿唇,像是有话要说一般。 “舍不得?”陈长生问道。 弦乐摇了摇头,说道:“弦乐已非阳间之人,再舍不得也没用了。” 她的确恨那些曾经欺负她的人。 但若是真让她选的话,她亦不希望大景会被淹没在这战火之中。 陈长生不禁摇头,说道:“若是朝堂官员都如方才这位一般,那大景何愁不兴,他啊,乃是真正的忠君忠国之士。” 弦乐顿了一下,口中呢喃着:“忠君忠国……” 她不曾见过这家国大义,说起来时也有些不明白,但当她想起方才那人那浑身补丁的衣衫时,好像又感觉明白了些许。 …… 弦乐如今也没个去处,便跟在了先生的身旁。 陈长生回了常府。 常山正在府中等候,见先生归来,连忙迎了上去,问道:“先生昨夜没在府上?” 陈长生笑道:“去见了两位老朋友,贪了两杯酒,就忘了回来了……” “原来如此。”常山点了点头。 弦乐看着面前的常山,说道:“陈先生,我认得他,他是大理寺少卿,他之前还时常进宫来着。” “是吗?”陈长生道了一句。 常山见先生的目光看向一边,他顿了一下,随即便看了过去,问道:“先生身旁…可是还有别人?” 陈长生抬起手来,在常山的眉心处微微一点。 常山再次睁眼,随即便看见了站在先生身旁的女子。 他顿了一下。 忽的反应了过来,张口道:“你是……” “弦乐公主?” 第一百二十四章:所谓为官之道 弦乐笑道:“我认得你,你是常少卿。” 常山回过神来,连忙拱手道:“常山见过公主。” 弦乐上前,摇头说道:“常少卿不必这样,我已经是阴间之人了,早早便不是公主了。” 常山愣了一下。 忽然间反应了过来! 是了! 早在几年之前,这位弦乐公子便已经被赐死了。 那如今所见是…… 常山心中骇然,看向了陈先生。 他早该想到的,陈先生定然不会是那样简单的方士。 但是关于先生到底有多大的能耐,他却又从未完全见过,应是神仙中人才对。 常山随即请先生与公主进了府中。 坐下之后,便吩咐下人上了些瓜果蜜饯。 常山如今能清楚的看到弦乐,他不免有些局促不安,毕竟他从未想过,这世间真有亡魂一说。 几人坐在院里交谈。 府上的丫鬟下人都觉得有些奇怪。 “真是怪了。” “那桌上明明只有两个人,怎么感觉有三个人似的……” “对啊,刚才我还看到老爷跟空凳子说话来着。” “都别在这待着了,快些走吧。” 下人们心中不禁都有些猜测,但却又不敢说出口来,只当是自己吓自己。 “话说,跟老爷坐一块的那位是什么人啊?” “老爷唤他先生,兴许是之前教老爷读书的先生呢?” “应该是吧。” 这位先生起初便没要下人照料,府上的下人还怕这位先生有些不好相处。 但相处下来,却是发现这位先生尤为和善,说话也很是随和,没有像老爷那样的威严。 而且这位先生本就好看,府上的丫鬟有时见了先生都会有些羞涩脸红,说不上几句便匆匆跑了。 弦乐有时候见这一幕不禁笑着对先生说道:“陈先生似乎很讨小姑娘喜欢。” 陈长生听到这话无奈一笑,说道:“陈某也没做什么啊。” 弦乐看着先生,说道:“只是先生自己不明白罢了。” 陈长生叹了口气,兴许真是他不懂。 隔日下午。 陈长生又出了一趟门,昨日约好去茶楼,却也不能缺席才是。 弦乐倒是没有跟着去,而是留在了府上。 她想着有空的时候可以去外面转转,多看看皇宫外的光景,因为她也不准还能看多久。 陈长生到了茶楼的时候,抬头便见刘怀张坐在昨日的那个位置上,许是早早的便在这儿等候了。 “快坐。” 刘怀张邀着陈长生坐下,随后茶楼的伙计便奉上了茶水。 陈长生坐下后说道:“何时来的?” “某家也是才到。” 刘怀张笑了笑,说道:“小兄弟喝茶。” 陈长生道了一句多谢,随即喝了一杯茶水,然后如昨日一般,接着那西游记往下说去。 刘怀张听着陈长生说书,说到好坏地方时又会忍不住评上些许。 借着西行记中的故事,又会引出许多如今大景存在的问题。 无一例外,皆是关乎于朝堂家国的。 不管是听故事,还是喝茶,刘怀张的心却总是在家国上,一刻都不曾停过。 陈长生打量了一眼刘怀张衣衫上的补丁,说道:“老人家应当官职不低,不然也不会了解这么多事,为何会……” 刘怀张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这浑身补丁的衣衫,说道:“倒也不怕小兄弟笑话,我只是觉得这衣裳怎么都能穿,不过补丁多了些,倒也没什么。” 陈长生笑道:“老人家有钱喝茶,怎么就没钱换身衣裳了。” 刘怀张笑了一下,说道:“茶钱是掌柜的赏脸,请的,不然我也不会舍得来这喝茶。” “竟是这般……” 陈长生不禁摇头,说道:“不过身为官员,应当也是有俸禄的吧。” 刘怀张无奈笑道:“都扣完了。” “是犯了事?” “当朝顶撞天子,一次两次三次,这俸禄怕是已经扣到我入土那天了。” 陈长生听到这话不禁笑了一下,问道:“老人家没被砍头,已经是万幸了。” 刘怀张摇头道:“在那朝堂之下,我不曾说错过什么,对便是对,错就是错,我可不像他们那般,是非颠倒。” 陈长生问道:“何不试着变通一下?” 刘怀张笑了一下,说道:“朝堂上需要一个敢于出言的官员,尽管许多时候我都站在百官的对立面上,但这就是某家的为官之道。” “为官之道?” “不错。” 刘怀张点头道:“这朝堂之上,必须有一个不随大流之人,这样的人必将遭人唾弃,遭人厌恶,以至于暗中会受到许多阻碍,甚至于引来杀身之祸。” 陈长生看着他,说道:“若说是取死之道,恐怕也不为过吧?” 刘怀张听后点了点头,说道:“就是取死之道。” 他早就明白自己选择的是怎样的一条路。 这朝堂之上,什么人都有,忠臣,佞臣,还有那随波逐流之人,如此朝堂,当有一株青松立于其中。 而他刘怀张,便是那棵青松。 陈长生喝了一口茶水,说道:“老人家原是心中早已有了决断。” 刘怀张举起茶杯,只是笑着道了一句:“喝茶。” 陈长生举杯示意,随后将那茶水一饮而下,似是喝酒一般。 他心中不禁升起了些许敬佩之情。 为官之道。 这四个字在他的心中也得到了诠释。 …… 黄昏之际,茶楼里也逐渐散了场。 刘怀张临走时约定后日再至茶楼,只说是明日有事,不便前来。 陈长生答应下来,约定后日再见。 出了茶楼之后,他们走向了两条路。 陈长生回头看了一眼,他仰头灌了一口酒水。 “好一个为官之道。” 陈长生笑了一声,随即便喝着那秋月娘回了常府。 到了常府。 弦乐见先生兴致冲冲的回了府,于是便问道:“先生可是碰上了什么开心事了?” 陈长生笑道:“听人解释了四个字。” 弦乐有些不解,问道:“四个字?” 陈长生却没有解释,只是喝着酒走进了院子里。 弦乐眨了眨眼,反应过来后便追着先生问了起来。 “先生,是哪四个字啊?” 可到头来,先生都没有说,光顾着喝酒去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她不是墓主 常山如今忙于手头事务,还未回府。 陈长生坐在院中,手中拿着一个小塔观望着。 说起来,这黑塔他也看了有好些日子了。 当初獾妖便是借这黑塔才躲过了他的卜算,可见这黑塔来历不凡。 “能吸他人妖力法力,这黑塔着实有些邪性。” 陈长生试着以神念进入黑塔,但无一例外的都被挡在了外面。 后来他又试了试法力,想起之前的玉牌,又试了试头发,结果都没有任何作用,不仅如此,连同着法力跟头发丝都被吸进了黑塔里,好似成了养料一般。 陈长生思索了一下,抬手一招。 听雨剑落入手中。 他挥剑而起,朝那黑炭斩去。 “叮……” 剑身颤抖,但那黑塔像是自我防御一般,在周身布下了一层结界,未能使那仙剑再近半步。 陈长生皱起了眉头,心中暗道:‘竟然有意识?’ 陈长生收起了剑来,将那黑塔展在掌心之中,随即说道:“你的来历非同小可,又是古仙之物,恐怕并非是什么寻常法器吧。” 黑塔纹丝不动,不曾有过回应。 “不回答也好。” 陈长生笑了一下,说道:“陈某将你一剑斩开,便知晓你是什么东西了。” 说着,他再次握剑。 这次,陈长生并不打算留手了。 这黑塔中散发着一股戾气,怎么看都像是一个邪物,斩碎了他也不心疼。 “嗡。” 剑鸣不止,陈长生举起剑来。 就要斩下。 陈长生的目光忽的凌厉起来,挥剑而下。 黑塔感受到了危机,想要躲开。 但却忽听陈长生开口道了一句:“定!” 话音疑惑,那黑塔动弹不得。 眼看着那柄仙剑就要斩下。 黑塔中忽然冒出一道声音。 “别!” 那道声音沙哑,仿佛尤为苍老一般。 陈长生的剑停滞下来,离那黑塔不过一指之距。 陈长生说道:“我以为你能装到什么时候呢。” 黑塔中再次传来声音,说道:“若是放在当年,就你这点道行,本尊弹指之间就能灭了你。” “口气倒是挺大。” 陈长生举起剑来就朝着那黑塔上斩去。 “停手!!别!!” “叮!” 这一剑则是结结实实的斩在了那黑塔之上。 黑塔颤抖了一下,接着便听一声惨叫传来。 “啊!!” 陈长生说道:“你不是叫嚣的厉害吗,斩你一剑,你便受不了了?” 黑塔似是有些气愤,嘶吼道:“欺人太甚!!” 黑塔周围忽的涌出一股邪气。 陈长生借剑中法力,再次开口:“天地自然,秽炁分散,凶秽消散,道炁长存!” 话音一落,只见一道金光斩向那团黑气。 顷刻之间,黑气散去。 黑塔晃了一下,似是有些愣神。 他似乎是没想到会是这样,这大大的出乎了他的意料。 陈长生抬手一招,只见一缕黑气落入手中。 “业力、煞气、凶气、阴气……” 陈长生轻轻一捏,那缕黑气散去,他盯着那黑塔,说道:“难怪会这般阴邪。” 黑塔沉默了下来,他头一次碰上这样的事情。 他借四方凶煞之气修行,合而为一,无论是功德,法力,还是香火,都不能够化去这黑气,此人…… 竟然随手一剑,便将其斩灭了。 他是什么人? 陈长生眼中露出些许决绝,说道:“看来是留你不得了!” 说着,他再次抬起剑来! 黑塔忽的焦急了起来,开口道:“等等,等等……” 陈长生却是毅然挥剑斩下。 黑塔情急之下,高声道:“我能助你长生!!” 陈长生手中的剑再次停了下来。 黑塔心中松了口气,继续说道:“我说的是真的,我真的能助你长生!” 陈长生问道:“那你倒是说说看,如何助人长生。” 黑塔沉默了片刻。 随即解释道:“曾有术法,伏尸百万,血染天下,借百万精血,可得长生。” 话音一落,就忽听一声剑鸣传来。 “我说的都是真的!!” 陈长生稍微收了一些力。 听雨剑斩于黑塔之上。 一剑之下,那黑塔好似就好似破碎一般,伴随着一声惨叫。黑塔中沙哑的声音说道:“我没有骗你!!我就是因此而生的!” 陈长生沉默下来。 他在想这黑塔的话到底是真还是假。 这世上当真有这般术法? 陈长生问道:“是谁造就了你?” 黑塔顿了一下,随即说道:“我…我不知道。” “依陈某看来,你也不是很想活。” “我真的不知道。” 黑塔解释道:“自我有了灵智起,我就在这世间晃荡,我唯一的作用就是积累血气,起初我还不明白,但到后来,有一道人借我积攒血气,设下法阵后增长寿元,我便明白了我为何而生了……” “真有此法?”陈长生问道。 “有,只是如今知道的人不多了。” 黑塔说道:“我曾见过不少人,最后一位想借这法门想延寿长生的人也死了,我与她也算有缘,但她却狠不下心来用这样不合天理的法门,又不想这法门再落入他人手里,便将那法门销毁,连同着我一同藏进了墓中。” “后来你便遇到了獾妖?” “嗯。” 黑塔答应了一声,随即说道:“我不曾骗你,这些话都是真的,若你实在不信,那便斩了我吧。” 陈长生暗自思索了起来。 这黑塔的话自然是不能全信的,估计一下,最多也只有七分真。 陈长生问道:“最后一位知道这法门的人是谁?” “她啊……” 黑塔似是在回忆一般,随即说道:“她是个蠢的没边的修士。” “如何蠢的没边?” “长流剑山的开派祖师玉萱剑仙,你听说过吗?” 陈长生听后微微一顿。 玉萱…… 他记得这个名字,当初的时候,他便听赵玉清说起来过。 黑塔却是继续说道:“她是真的蠢,为了一个人,等了足足三百多年,到了寿元将尽的时候,都还没等到。” 陈长生张了张口,问道:“她等的那个人是谁?” 黑塔听后思索了一下,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她也不曾说过。” 陈长生忽的沉默了下来。 黑塔见陈长生面色凝重,忽的也反应了过来,说道:“你认识她?” 陈长生回过神来,答了一句。 “兴许,认识。” 黑塔语气微顿,忽的有些后悔说出了那一翻话,连忙改口道:“那个,我就随便说说的,她不蠢的,就是……” 陈长生打断了他,问道:“你不是獾妖从古仙墓中带出来的吗,她似乎并不是古仙吧。” 黑塔解释道:“那个墓的确是古仙之墓,只不过她不是墓主。” ———— 123章在审核,书友们见谅,我也很无奈,呜呜呜。 第一百二十六章:大景已至生死之际 陈长生说道:“总要有个所以然吧。” “我哪知道。” 黑塔道了一句,说道:“她从不跟我讲她的事情,所以我也说不出个缘由来,不过见她当时在墓中的反应,兴许那墓主人与她有些牵连吧。” “你还找得到那座墓在哪吗?” 黑塔听这话心中一顿,说道:“古仙之墓,还是少去糟蹋的好。” 陈长生听后道:“陈某只是想去看看,不是去掘坟。” 但不管陈长生怎么说,黑塔都是不信的,但还是答了一句:“若是去了荒海,我可以给你指路。” 陈长生点头答应了一声,随即说道:“关于玉萱剑仙的事,你再与我说说吧。” 黑塔听后顿了一下,问道:“你不是认识她吗?” “后来的事。” “这样吗……” 黑塔呢喃了一声,随即说道:“我跟着她的时间不算很长,了解的其实也并不多,很多时候她都在练剑,除此之外,就是抱着手里的剑发呆,长流剑山之巅覆雪百里,只有她一个人待在那里,她一待就是六十年,在这六十年里说过的话,掰着手指头数都数得过来……” 黑塔到底也没说出些有用的东西。 倒也不是他不说,而是实在没什么说的。 那位玉萱剑仙,着实怪的厉害,不言不语,只顾练剑,要么就是发呆,若是常人如此兴许早就疯了。 再至后来,玉萱剑仙感知到寿元将尽,境界却不得进展,她却又下不定决心祭人之精血延寿,于是在某一日便下了山去。 “我在那山上待了一甲子,本以为此番跟她下山还能看些不一样的东西,结果她一转眼进了那墓里,待到了魂归天际……” “在墓里的三年,是她话说的最多的三年了,拢共加起来,少说有百十来句。” 陈长生说道:“百十来句,也算多吗……” “对她来说,算是多的了。” 黑塔说道:“我记得她念叨最多的一句就是‘先生’,但也只是念一句先生,别的什么都没有说,我问她,她也不答。” 那时他时常见到玉萱抱着剑坐在墓里,口中念着先生,却又是一副呆滞的神色。 瞧着让人觉得有些害怕。 陈长生听后心中微顿,他口中嘀咕道:“这样吗……” 黑塔见他神色有些奇怪,于是便问道:“怎么了吗?” 陈长生摇了摇头,没有解释什么。 黑塔心中觉得奇怪,这人的反应跟玉萱尤为相似,问了不答,只是摇头,甚至连神情都有几分像。 陈长生抬手一招,黑塔入手,他随即说道:“陈某暂且先不斩你,不过往后你得待在陈某袖中,不得应允,不可出来。” 黑塔心中一叹,比起被斩总是好多了。 说来不就是封印吗,他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器灵了,早就习惯了。 陈长生抬手一招,黑塔落入袖间。 直觉告诉他,这黑塔并非是什么好东西,就算交谈的时候和善,但不见得都是真的。 还是提防着些为好。 …… 弦乐在上京城里逛了一天,回来的时候已经到了日暮时分。 她尤为开心,因为今天又看到了许多不一样的东西。 一些吃的,玩的,好看的…… 这外面,不知比那深宫好上多少倍。 在回去的路上,弦乐正巧碰到了常山。 “常少卿。”弦乐打了声招呼。 常山顿了一下,说道:“公主怎么在这?” “出来走走,回来正好碰上了你。” 弦乐见常少卿神色有些暗淡,问道:“常少卿是碰上了什么难处吗,这样神色紧绷?” 常山回过神来,回答道:“只是些琐事而已。” 弦乐听后点了点头,也没多问,只是说道:“若是案件政务,弦乐也帮不上什么忙,不过常少卿倒是可以去问问陈先生。” 常山顿了一下,说道:“若是有机会的话,常山定会问问的。” “嗯。” 弦乐与常山一同回了府上。 一路上两人聊了许多,弦乐还问起了常山是怎么跟先生相识的。 “常少卿以前竟然是修道之人啊!” “那时若非是师父收留了我,或许我早就饿死在山下了。” “……” 一人一魂走回了常府。 入了府后便有下人迎上来接老爷回屋。 弦乐见状便也没有跟着去。 弦乐问道:“我先去见先生了,常少卿一会要来吗?” “我一会过来。”常山答应了一声。 常山身旁的管家听后愣了一下。 管家愣道:“老爷刚才,跟谁说话呢?” 常山心中一顿,回神后道了一句:“没谁。” 说罢,他便迈步回了房中。 管家张了张口,又看了一眼方才老爷看的那个放下。 他不禁感到后背有些发凉,打了个寒颤之后便快步离开了这里。 弦乐来到院子的时候,见先生正坐在那石桌前看书。 她快步走去,问道:“陈先生今日没去茶楼?” 陈长生和煦笑道:“喝茶的人今日有事在身,也就没去了。” 弦乐想了一下,说道:“今天似乎是朝见的日子,刘大人应当是上朝去了。” “难怪。” 陈长生随即问道:“朝堂上应当是尤为热闹才是。” “热闹?” 弦乐不解,百官觐见有什么热闹的? 正说着,却见常山已然退下了官服,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常少卿来的正好。” 弦乐说道:“陈先生说,朝堂上很是热闹,你是大理寺少卿,今日应当也去朝见了吧。” “朝堂上吗……” 常山顿了一下,话到嘴边却又顿住了。 弦乐见常山欲言又止,于是便问道:“怎么了吗?” 常山摇了摇头,只是道了一句:“的确是有些热闹。” 常山看向了陈先生,说道:“先生是不是已经算到了?” “边关的事吗?”陈长生问道。 “嗯。” 常山心中想着,先生果然是算到了。 边关告急! 弦乐问道:“边关,出什么事了吗?” 常山随即解释道:“边关告急,北漠举五万兵马临长守关,北襄率五万兵马南下,已至虎牢关,两关皆发急报,最多挺不过三日,若是关破,北漠与北襄便会直入上京。” 他的神色凝重,长叹一声后道了一句。 “大景,已至生死之际。” 第一百二十七章:先生,我是少卿 朝中百官其实早就料到了会有这一天。 以大景的国力,若是与两国交锋,最终的结果定是胜算不高的。 “可笑的是,朝中官员早料到会这样一天,所以这些年来大肆敛财,早已谋好后路,对国难一事则是充耳不闻。” 常山无奈一叹,说道:“当年北襄内乱,好不容易有的喘息之机,便这样葬送了。” 弦乐张了张口,说道:“应该还有机会吧。” 听起这些时,她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虽说那座皇宫那样薄情,可那里曾也是她的家,她也不想看到国破家亡的那一幕。 问起这个问题时,常山沉默了下来,他说道:“就算有办法又能如何呢?对那些朝堂百官而言,逃命才是最重要的事,恐怕今夜,会有不少人出城……” 陈长生问道:“有多少人愿意留下来?” 常山张了张口,说道:“不足一成。” 这话听起来实在可笑,连一成都没有。 弦乐抿了抿唇,叹道:“怎么会这样……” “往年的世道太过太平了。” 常山说道:“享过福的人,自然不愿意落入深渊,眼中唯有财权,早已忘了家国。” 他接着说道:“今日朝堂上争吵的尤为厉害,几乎九成的官员都在劝官家移驾景南,打算放弃上京。” “可若是真的放了,就算移驾景南又有什么用呢,上京城一破,便再也没了转机了。” 已是强弓之弩,若是再退,便是万丈深渊了。 “今日朝堂之上,张大人冒死觐见,求官家留在上京以定军心,再求援于大景江湖,若是这般,大景还有一线生机!” “若是移驾,最后他们也难逃一死,可就算是这样,他们都不愿意去争那一线生机,只想着苟活于世。” “百官如此,官家亦是如此!” 说到这里,常山已然难以掩饰心中的怒色,捶着面前的桌子,嘶声呐喊。 “明明还有一线生机!” 石桌砰砰作响,一旁的弦乐有些心惊。 在她的印象之中,常少卿应当是和善的,可这时的他,却是那样骇人,眼中皆是愤怒与不甘。 一锤一拳,似是声讨着这个烂透了的王朝。 常山忽的沉默了下来,他看着先生,问道:“先生……” “这大景,当真还有救吗?” 陈长生手中拿着书,当常山问起这个问题时,他也在想着…… 这大景,真的还有救吗? 应该说,还有救的必要吗。 百官心中无家国,就算最后救了大景,又能有什么用呢。 陈长生取下了葫芦,仰头灌了一口酒。 他问道:“若当真没救了,你会走吗?” 常山沉默下来。 微风吹动。 那树上的叶子飘落而下,落到那石桌上。 常山抬起头来,对上先生目光,他平静的道了一句。 “先生,我是少卿……” 他说这句话很是平静,似是理所应当一般。 在常山的心中,有着他自己的道理,从那山上而来,从那观中而来,从那道经中而来。 陈长生望着他,不禁有些恍惚了。 遥想当年。 那位小道长站在他的面前,曾也说过一翻让他恍惚的话。 ‘常山觉得,有些事必须要有人去做,不能总想着为什么是我,而应该想为什么不能是我,正道当是如此。’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此乃大丈夫也。 先生最终也没能给出一个回答。 常山不曾失望,更没有怪先生,在他看来,这大景已然救无可救,先生乃是天上仙,何故插手凡间事。 他只得接着走这脚下的路,至于结局是怎么样,不违心便好。 …… 天边最后一抹余晖落下。 天色彻底暗沉下来,今夜的上京城比往日安静了许多,但在那暗处,却好似无比喧嚣。 上京城内有一处高楼,其名湘元。 立于这高楼之上,俯瞰整个上京,入目之处,可见百十余坊,亦可见那远处高耸的城楼。 时至子时。 原本安静无比的上京城各处忽的多出了些许声响。 在那湘元阁楼之上,陈长生喝了口酒,见那大街小巷之中多出了许多车马。 车马上的人慌慌张张,急着出城,逃往南方。 “家国大义,终不及人之利欲,着实可悲。” 陈长生长叹一声,仰头又灌了一口酒。 不过片刻之间,那城门口的守将便打开了城门,所需不过些许银两,不仅官员要逃,连这守将,亦是如此。 一道身影自陈长生身后走来。 钟正元问道:“陈先生何故独自在此喝闷酒?” 陈长生举起葫芦,晃了晃道:“来一口?” 钟正元摇了摇头,笑道:“不了,钟某还是喜好喝茶。” 陈长生收起酒葫芦,随即朝着那城门望去。 钟正元顺着陈长生的目光看去,见那城门口处人满为患,城头将士将视而不见,且开城门,放其出逃。 钟正元说道:“这大景朝堂上下皆腐,危难之际只顾逃命,何其可悲。” 陈长生舒了口气,说道:“世人为己已是常态,真正心系家国的人又有多少,唯有如今断壁残垣,关关难过。” “看看便是了,过些日子,走的人兴许会更多。” 钟正元问道:“若是都走了,这大景何人来救?” 陈长生思索了一下,说道:“总会有人来救的。” 钟正元和煦一笑,说道:“来此之时,陈先生曾说过,想这世道顺眼一些,与我赌这大景的结局,钟某心生感慨,想见先生如何救世,可如今,钟某却是什么都没看到啊。” 许是酒入喉肠,来了酒劲。 陈长生的脸色也有些红润起来,他吐出一口酒气,说道:“陈某也曾与钟先生说过,这大景之命,七分在天,三分在人,虽说这大景烂至泥土,但亦有非常之人。” “前些日子,陈某遇到一位老者,他与我讲了‘为官之道’四个字,陈某心想,或许这大景……” “尚且还有一线之机。” 钟正元听到这话愣了一下,随即却是暗自摇头。 他见陈长生似是在犹豫一般。 在他的印象之中,陈长生至来都是个爽快的人,但在这件事上,却是有些不同了。 钟正元看向那城门口不断出逃的人们。 他无奈叹了口气。 “陈先生何时曾像这般举棋不定过。” 第一百二十八章:至少没人会觉得这是假话 这座屹立许久的城池还从未像今夜这般‘喧闹’过。 当那城门关闭,也意外着今夜这一场闹剧到了尾声,许是有人仔细数过,光是这一夜出城的,便有近二十余户,无一例外,都是这朝堂之中的人。 当那风声响起,第一时间便退避了。 夜晚的冷风吹起了先生鬓角的发丝。 陈长生仰头灌了一口酒,他收回了目光,随即便下了城楼。 已经没什么看头了。 …… 伴随着几声鸡鸣,天边升起一抹红霞,远处山边大雾弥漫,随那清早的风吹进了上京城中。 陈长生早早的便出了门。 早间茶楼的人不多,说书先生也还不曾到,一眼望去,整个茶楼都是空的。 茶楼的伙计正在擦桌,见陈长生进来之后便上前迎道:“先生今日竟来的这般早?” 他自然是认得这位先生的,他是前堂的伙计,客人来了几次之后若是还认不得,那也别当这伙计了。 “早间清闲,便先过来等着。”陈长生说道。 伙计自然知道这位先生等的是谁,答应了一声,说道:“先生楼上请。” 陈长生坐下后便道:“先不上茶吧。” 伙计本是答应了的,但转头却是提了茶来。 陈长生正要开口,却听那伙计开口说道:“先生先喝着,待刘大人来了,小的再上新的,不收茶钱。” 陈长生听后说道:“这怎么能行……” 伙计却是摇头道:“先生是刘大人的朋友,只是一壶茶而已,不值一提。” 陈长生笑了一下,说道:“是陈某沾了光了。” 伙计笑道:“先生哪里的话,先生既能与刘大人同路,那定然也是可敬之人。” 陈长生拱手道:“多谢了。” “先生客气了,若有什么事先生吩咐便是,小的就在一旁候着。” 伙计笑着道了一句,随即便要站到一旁。 “早间你也不忙,不如与陈某聊聊?”陈长生说道。 伙计答应了下来,随即却是听到陈长生说道:“不妨坐下说吧。” 伙计听后心中怔了一下。 他面露惊恐,连忙摆手道:“这可使不得!使不得使不得!” 陈长生问道:“如何使不得?” 伙计说道:“小的是下人,又怎能与先生平起平坐呢,这不合规矩的。” 陈长生随即说道:“陈某亦是一介白身,又何分高低,晨间茶楼也没什么客人,你也不算忙,坐下聊聊也无碍的。” “先生赏脸小的自然是感激不尽,但坐下还是算了,小的还是站一旁与先生聊吧。” 伙计依旧没坐下来,对他而言,这太抬举他了,是如何也不敢坐的。 他是跑前堂的,人与事见的多了,若不规矩,也吃不了这碗饭。 陈长生见他坚持也就没再多说什么,伙计便站在一旁于先生闲聊。 陈长生问道:“话说,刘大人以往经常来茶楼吗?” “闲时经常能见到刘大人。” 伙计回答了一句,接着说道:“说起来,还有一桩事,便是先生坐着的这张桌子。” “哦?”陈长生好奇一声。 伙计随即说道:“那时刘大人喜欢瞧着宽敞的地方,为此掌柜便特意将这个位置留了下来。” “刘大人当时知道之后还跟掌柜说起了这事,后来茶楼人多的时候,便会引人来这坐下,其他时候,都会将这个位置留着。” 陈长生听后有些好奇,于是便问道:“那除了刘大人以外,还有这样的先例吗?” 伙计答了一句:“只有刘大人。” 陈长生心中明了,口中说道:“这般说来,便不是因为他有官职在身才有所特殊。” “自然不是。” 伙计说道:“刘大人身为县令,却是一点架子都没有,我听掌柜的说,自从刘大人上任之后,上京城便很少出过什么乱子,而且刘大人也很是尽责,无论大小事务也会亲自出面,大到大案要案,小到邻里争吵,都有刘大人的身影。” “久了之后,不管是卖肉的屠夫,街边要饭的乞丐,还有那街头卖枣糕的小娘,就没有不认得刘大人的。” “小的知道的也有不少,记得有一年大雪,那场雪压垮了好多屋子……” 茶楼的伙计一说起刘大人来便说个没完,好似要将他所有的功绩都说出来才罢休。 伙计说起了刘大人在走水之时闯进屋里救出襁褓中的孩童,又说起刘大人为民发声,在朝堂上直言而出,又说起在那大雪天里不忍见百姓挨冻,前去健衣坊豁下脸面求几身冬衣…… 陈长生耐心的听着,是不是喝上一口茶水。 为民发声,以民为本,镇灾救民,一桩桩事情加起来,似是能写出一本传记来。 刘怀张,是一个难以理解的人。 为了百姓他便能低声下气去求那几身衣裳,为了百姓他又能在那朝堂之上大发厥词,只为了一个公道。 这就是他的为官之道…… 伙计说的唾沫都快干了,大喘了一口气,似是情绪到了一般,说出了一句不合规矩的话。 “总之在小的看来,这上京城除了陛下,便只有刘大人了。” 陈长生听后顿了一下。 起初之时,这位伙计便表现出了他身为前堂的规矩,他是跑前堂的,说出来的话便要为其负责,错了一句便会砸坏饭碗。 但是在说起刘怀张的时候,却是说出了这样一句没规矩的话来。 陈长生放下茶杯,说道:“这样的话说出来,你就不怕砸了饭碗?” 伙计骇了一声,却是不在意道:“这倒也没什么,若真是砸了饭碗,砸了便是了,最起码无愧无心。” “小的是跑前堂的,再厉害不过一张嘴,遇人说人,遇鬼说鬼,分不清个真假来,想说一句真话,却又怕人觉得话里不够真切,那便说得冒失一些,最起码……” “没人会觉得这是假话。” 陈长生心中微顿,他看着面前的这位伙计。 能让一个跑前堂的伙计冒着砸了饭碗的风险,却仍要为其添彩。 陈长生不禁长叹一声,道了一句。 “做官,竟也能做到这种地步……” 第一百二十九章:你怎么笑的出来的? 伙计又与陈长生聊了许多关于刘大人的事情,言语里毫不吝啬那份敬意,如他自己所说一般,真话说出口来,便想要个问心无愧。 过了巳时,茶楼里陆陆续续便来了人,陈长生便让伙计先去招待客人,自己一个人坐在这里等待着。 待到人来的差不多的时候,说书先生便现身于茶楼台上。 再到那醒目一拍。 说书先生道了一句:“书接上回……” 只此一句,便意味着茶楼最为热闹的时候要到了。 陈长生喝着茶水,目光便看向了那台下。 说书先生每每说到振奋人心的时候,台下便会响起一声声高呵,道上一声好。 若是碰上有钱的主,则是会赏上些许银两,犒劳台上的说书先生。 茶楼里的茶香与檀木香交融相错,仅是这般氛围,便难以让人回过神来。 陈长生低头看了一眼杯中的茶水。 他本是不喜欢喝茶的,但大概是因为喜欢这茶楼,所以对这茶水也多了几分欢喜。 所谓爱屋及乌,大概便是如此。 头顶的太阳西移,过了午时之后,茶楼便会散去些许人,待到下午时分,又会回来。 伙计忙活了一个早上,总算是找到间隙休息了片刻。 他上楼来,见先生仍旧一个人坐着,于是便道:“先生,茶凉了,小的去换一壶来。” 陈长生摇头道:“不必麻烦了,人应该也要来了,等他来到了再换吧。” 伙计听后答应了一声,恰听楼下有人在喊,与先生道了一句之后,便急匆匆的下楼去了。 跑前堂的,一忙起来便不得歇息。 陈长生继续等着,直到茶楼里又陆续来人,依旧不见刘怀张的身影。 他没去算,但他知道,刘怀张应当是一个守时的,约定好的事定不会错过。 可一直到那烈阳淡去些许,陈长生却还是没能等到刘怀张。 此刻,已至申时。 陈长生轻叹了一声,大概猜到了刘怀张今日是不会来了。 最终,他还是抬手算了一下。 当他的手指停顿下来。 陈长生心中不禁一顿。 “真是……” 陈长生摇头叹一声,随即便起身离开了茶楼。 伙计见先生起身就要离去,于是便问道:“先生,刘大人今日不来了吗?” 陈长生点头答应了一声,说道:“应当是不来了。” “这……” 伙计说道:“兴许是刘大人碰上了什么麻烦事,所以才……” “陈某知道的。” 陈长生笑了一下,说道:“今日多谢小兄弟赠的茶水。” 伙计笑道:“先生客气了。” 陈长生点头道了一声,随即便出了茶楼。 伙计送其出门,瞧着那位先生远去的背影,心中不禁思索了起来。 这位先生瞧着尤为不凡,只是不知道到底是何等身份,不过转念一想,伙计便释然了。 既能与刘大人为友的,到底是何等身份便也就不重要了。 …… 离开茶楼之后,陈长生便朝着隆冬坊走去。 隆冬坊亦在上京之下,又因此地坐拥矿山,官家设铁器属于此,每日锻铁烧煤,所以相对而言,此地瞧着便没有别的坊富丽,甚至那半空之中,还有浓烟浮动。 入了此坊过后,陈长生朝着隆冬坊的西面走去。 刘怀张的家就在这里。 与陈长生当初想象的尤为不同。 好歹也是上京县令,但刘怀张住的却是相当的不好,不是什么大宅,也没有什么丫鬟管家,唯独只有他一个人住在隆冬坊的小院内。 小院有些破旧,甚至长了许多杂草。 刘怀张似乎不怎么打理这些,大抵是没空打理这些东西。 陈长生走进小院,来到门前敲了敲。 “叩叩……” 正在床上躺着的刘怀张显得有些虚弱,他缓缓睁眼,道了一句:“谁啊?” “老人家怕不是忘了什么?”陈长生道了一句。 刘怀张听到这声音与称呼,顿时便反应了过来。 他缓缓起身,迈着蹒跚的步子前去开门。 刘怀张无奈一笑,说道:“小兄弟怎么找到这来了?” “来瞧瞧你。”陈长生笑道。 刘怀张邀他进来,可他这家中,却是简陋无比,地也不平,一张桌子坏了一脚,拿了一块石头垫着,但依旧是斜着的。 刘怀张说道:“家中简陋,小兄弟莫要介意。” 陈长生坐了下来,打量了他一眼。 刘怀张的面色有些苍白,似乎是生病了一般。 陈长生问道:“病了?” 刘怀张无奈一笑,说道:“郁郁成疾,不是什么大病。” 陈长生打量了一眼屋子,说道:“我说,好歹你也是上京县令,怎么住的这般简陋?” 刘怀张听后顿了一下,无奈笑道:“没银子啊。” 陈长生接着问道:“病了不去看大夫也就算了,家中连个照料的人也没有,你这若是一口气下去了,怕是都没人晓得吧。” 刘怀张深吸了一口气,说道:“能有什么法子呢,我这老东西烂命一条,若是真的一口气下去了,反而是一了百了。” 陈长生不禁摇头,说道:“这上京城的百姓都将你的命看得尤为之重,唯独你自己全然不在意。” 刘怀张摇了摇头,笑的有些苦涩,又似在自嘲一般,但却什么都没有说。 陈长生看着他,问道:“你这朝见一趟便病倒了,如今又是暮年,恐怕不好再折腾下去了。” 刘怀张听后说道:“还是能再熬一段时间的。” 陈长生忽的说道:“你自己心里应该很清楚吧。” 刘怀张愣了一下,他抬起头来对上陈长生的双眸。 他沉默下来,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 刘怀张有些不明白,于是便问道:“有这么明显吗?” “你觉得呢。”陈长生反问道。 刘怀张沉吟片刻,开口说道:“虽说我也察觉到了,但是我觉得,兴许还能熬到那个时候。” 陈长生说道:“人似草芥,命如纸薄,你这心病不解,事情便会越发严重,你如今也只是凭着那一丝念想吊着自己,若再有一次,恐怕真就的一口气下去了。” 刘怀张没有说话,他对陈长生笑了笑,像是个傻子一般,但眼中却又明显的有些局促。 像是被揭穿的无措。 陈长生看着他,不禁开口道了一句。 “你怎么笑的出来的?” 第一百三十章:此去杀人,当挥长刀 刘怀张笑的没心没肺的,好似根本就不在意自己的死活,他不是装出来的,而是真的不在意。 或许对他而言,这一辈子活成这样已经够够的了。 刘怀张问道:“不能笑吗?” 陈长生看着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才好。 这样的一个官,不为权,不为利,心只在百姓与家国,这样的人蠢的厉害,但却不能有人说他任何的不是。 就算是陈长生自己,也觉得没什么能说他的。 陈长生说道:“陈某能说上话的人少,相熟的更是少之又少,若是你真的一命呜呼了,大概我也会觉得可惜的。” 刘怀张听后说道:“承蒙厚爱,刘某不过做了一个官员应该做的事罢了。” “我可不是欣赏你当官的才能。”陈长生道了一句。 刘怀张如方才一般傻笑了一声,他明白陈长生在说些什么,只是不知道该如何作答而已。 他是倔强的,再多的道理在他这里都说不通,他只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 陈长生见此也不再多说什么,而是问道:“明日还去茶楼吗?” 刘怀张听后顿了一下,想了想后答应道:“去。” “如此便好。” 陈长生答应了一声,随即起身说道:“别真的咽了气了。” 刘怀张点头笑道:“故事还没听完呢,经还没取到,我还舍不得死。” 陈长生点了点头,随即便转身走出了屋子。 刘怀张起身相送,将陈长生送出了院子。 刘怀张看着陈长生离去的身影,却是忽的又笑了起来。 大概是觉得奇怪。 又或者说,觉得他与众不同。 刘怀张猜了些许,又有些下不了定论,摇了摇头后便回了屋里躺着。 可躺了没多久,他却又坐了起来。 拿出那纸张铺在了那张有些倾斜的桌面上,细心磨墨后便提笔在那纸上写了起来。 也不知会写多久。 …… 离开的陈长生回忆起刘怀张的傻笑。 他觉得刘怀张应当是个绝顶聪明的人,可却又蠢的厉害,这两样都占齐了。 陈长生没再去想,别的他做不了,但让刘怀张多活两天至少是可以的,好歹熬到这场闹剧结束。 临近日暮,上京城中忽的多了几分肃杀之意。 尤其是皇城外的街道上,每十步便会有一个官兵把守着,以至于坊间的人也在好奇出了什么事,但是问谁却都没能有个结果。 当然,定然也有知道的人。 无非就是昨夜逃离上京的人太多了,天子震怒,故而才有了如今这般情况。 “该走的都走了,如今再来防着又有什么用呢。” 陈长生摇头道了一句,他仰头灌了一口酒,慢悠悠的走回了常府。 他倒是没想到常山今日回来的这么早。 府上的厨娘做了一大桌子好菜,但这桌上却只有陈长生与常山,当然弦乐也在,但她已经是亡魂了吃不了这些。 陈长生问道:“今天怎么弄这么丰盛?” “临行饭。”常山说道。 陈长生问道:“去哪?” 常山说道:“原本派遣至景北的守将昨夜带着妻儿逃了,官家今早召我入宫,命我带领援军去景北增援。” 陈长生听后微微一顿,忽的想起了回常府时所见,府上的丫鬟下人少了许多,一路都不曾见到过几个。 兴许是常山都将其遣散了。 弦乐坐在一旁,她看着常少卿,心中忽的有些恍惚。 她亦是觉得忽然,为什么这样的事会落在少卿身上。 弦乐问道:“为什么是常少卿,不能是别人了吗?军中的守将大有人在,为什么偏偏是你?” 常山说道:“昨夜出逃之人太多了,官家难免心里没底,才让我带队前去增援。” 弦乐听后心中微顿,一时有些说不出话来。 陈长生知晓常山去意已决,若非如此,他也不会早早的遣散府上的下人。 他没有劝什么。 而是问了一句。 陈长生问道:“若是一去不回呢?” 常山听后微微一愣,随即答应了一句:“那便一去不回。” 陈长生沉默了片刻。 回过神来后伸手拿起了桌上放着的酒壶。 常山却是忽的开口道:“常山能尝尝先生葫芦里的酒吗,在山上的时候便听师父时常说起,有些想尝一口。” 陈长生听后一顿,随即放下了酒壶,他将腰间的酒葫芦放在了桌上。 “喝个满意。”陈长生道。 常山笑道:“多谢先生。” 先生说的让他喝个满意,但最后却也只喝了一杯。 因为这一杯过后,他便起身前去披甲。 那匹快马…… 早已等候在常府门口等候多时了。 弦乐随先生一同来到了府门口,要送一送常少卿。 披甲的常山显得威武了几分,驾上那快马似有大将军之资。 有那么一瞬间,弦乐甚至觉得常少卿应当就是大将军才对,做少卿,反而是埋没了他。 陈长生看了他一眼,问道:“既已披甲,为何没有兵器在手?” 常山顿了一下,答道:“军中到时会发的。” 陈长生问道:“刀枪剑戟,善使什么?” 常山嘴唇微张,随即答了一句:“此去杀人,当挥长刀。” 陈长生抬起手来,对那宅院中的一棵青柳轻轻一招。 一根柳条落入手中。 陈长生拔了一根头发,抬手之间,那头发落入柳条之中。 长袖挥过,在那法力之下。 手中柳条化作一柄长刀。 常山心中惊骇不已,连忙屈身,举起双手接过那柄长刀。 他打量了一眼那柄柳条所化的长刀,泛着银光寒气,绝非凡物。 “谢先生赐刀!!” 陈长生看着他,说道:“若是能回来,记得回道观给你师父上炷香,他这辈子最惦记的便是你们师兄妹四人,就当报个平安。” 常山站起身来,他收起那柄刀,看着先生,深深的点了点头。 跨上快马,扯动缰绳。 常山回望了一眼先生,说道:“陈先生,常山可否求您一个事。” “嗯?” “若是真的一去不回,先生有空回了道观可否代我跟师父说一声,就说……” 常山的话语一顿,却是忽的笑道:“就说常山在凡间享福……” “不乐意回来了。” 陈长生看着他,再次沉默了下来。 那位青衫先生闭上了双眸,似是无奈一般,轻轻点了点头。 “好。” 第一百三十一章:恐怕是来不了 常山走后,这座宅院也彻彻底底的冷清了下来。 府上的下人虽说已然提前被遣散了。 但还是有几个留下来的。 一位老管家,还有几个丫鬟下人。 常府的老管事姓方,府上诸多事情都是方管事在打理,尽管老爷很少回府,但仍是将这府上打理的井井有条的。 陈长生听后答道:“常山已然遣散了家丁丫鬟,为何你们要留下来?” 方管家说道:“老爷对我们有知遇之恩,留在这里,也是想等着老爷回来。” “若是回不来了呢?”陈长生问道。 方管家摇了摇头,说道:“老爷一定会回来的。” 尽管他忧心忡忡,但说出的话里却一样添着一定二字。 他始终认为,这个世道不会待老爷太差。 陈长生没再说些什么,仰头灌了一口酒,抖了抖后,却是发现那酒葫芦里已经没了秋月酿。 空了。 两大坛子酒,便这么空了。 陈长生放下酒葫芦,不禁叹了口气。 这酒,怎么都不够喝。 …… 隆冬坊那破旧小院里亮着微弱的烛火。 这是刘怀张家中唯余下的半截火烛,本是拿来敬神烧香的,如今却是被摆在了桌上。 笔墨落于桌上的宣纸之上,其上的字密密麻麻的,不知写了有多久。 直到那入夜子时,刘怀张才抬起手来,放下了手中的笔墨。 他看了一眼那纸上的内容,待到墨迹干透之后便将那纸张夹了进去。 残破的窗户吹进来一丝冷风。 “咳咳……” 刘怀张猛的咳嗽了几声,脸色一阵泛红,但又很快变的苍白无力。 他将那折子小心收好,藏在那一身满是补丁的衣衫夹层里,揣起手后,便端着那半截火烛走出了门。 层云遮蔽了月光,入目之处唯有这些许亮光在指引着刘怀张往前走去。 他护着烛火,走的步路蹒跚,每走一步都好像很是吃力。 但凡有一阵风吹来,他便忍不住打颤。 入夏的风,不算冷,反而称得上是凉爽,但对刘怀张而言,却进了骨子里。 手中拿着的火烛滴落下油蜡,落在他的手上,但他却毫不在意,一直往前走着。 “呼……” 可天不遂人愿,忽有一阵风吹来,将那最后一点光亮都熄灭了去。 刘怀张嘴唇打着颤,吹了吹那火烛,无奈之下,只得舍弃那未曾燃完的火烛,走在这阴沉的黑夜里。 在这长夜之中,唯有他一人独行。 . . 天边浮起一片鱼肚白,陆续有炊烟升起。 上京城依旧如往常一般,但也唯独只有这个地方一直平静如常,甚至于是热闹。 陈长生起了个早,在院中练了会剑。 弦乐见了先生手中的那柄剑后不由得退避了些许。 “陈先生手里的,是仙剑吗?”弦乐问道。 陈长生说道:“破剑一把。” 听雨剑似乎有些不乐意了,发起了反抗。 陈长生弹指打在了剑身上,听雨剑立马就老实了下来。 弦乐好奇的打量着听雨剑,问道:“他能听到我们说话?” “兴许能吧。” 陈长生道了一句,旋即收起了剑来。 弦乐见先生随手一收,那柄仙剑就消失不见了,神仙手段,当时如此。 弦乐缓缓回过神来,也没再关注仙剑的事,而是问道:“先生今日也去茶楼?” 陈长生点头答应了一声,说道:“约好了的。” 出了常府后,陈长生便直接去了茶楼。 那日的伙计见先生来了之后便快步迎了上来。 伙计说道:“先生,刘大人他还没来。” “等等就好了。”陈长生和煦笑道。 “那小的先上茶。” 伙计答应了一声,随即便下楼去端茶去了。 上了茶后,陈长生便坐在那个位置上等了起来。 转眼间一杯茶下肚。 刘怀张没来,但却等到了一位贪茶的算命先生。 钟正元坐下后便笑道:“陈先生好生悠闲,竟还有闲工夫来喝茶?” 他倒也不客气,直接就倒起茶来。 品了些许后,道了一句:“不错不错,好茶。” 陈长生看向他道:“你怕不是闻着茶香来的?” 钟正元笑了一声,没觉得不好意思,说道:“不喝白不喝嘛,只准陈先生白吃白喝,就不准我钟某白喝一盏茶吗。” 陈长生听到这话忽的不知该如何反驳。 好像自己一直都在白吃白喝。 他心中不禁轻叹一声,想想之后还是找些银两来用的好。 钟正元问道:“这是在等人?” 陈长生点头道:“等一位老人家。” 钟正元思索了一下,说道:“可是那天夜里说起的那个人?” 那位给陈长生解释了为官之道的人。 “正是。” 陈长生抿了口茶水,说道:“是个很有趣的人。” 钟正元听后有些好奇,说道:“那还真是少见,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人竟能让陈先生都不吝赞许。” “一会说不定就到了。”陈长生说道。 原本是陈长生一个人等,如今又多了一个。 眨眼间,半个时辰过去了。 到了正午,茶楼里的人陆续散去。 然而陈先生口中说的那个,却仍是没有来。 钟正元看了一眼陈长生,问道:“先生等的人不会不来了吧?” 陈长生顿了一下,他放下了茶杯,说道:“会来的……” 钟正元见状也不再问什么,喝了口茶后便陪着陈长生继续等人。 谁料,到了下午之时,却依旧没有人来。 钟正元有些耐不住,索性拿出了铜钱,算了起来。 “叮当……” 三枚铜钱落桌。 陈长生的目光也看了过去。 钟正元看了一眼面前的卦象,心中却是忽的一顿,抬起头看向了陈长生。 陈长生见他目光异样,于是便问道:“怎么了?” 钟正元想了一下,却是摇了摇头,说道:“兴许是算错了,钟某再算一卦。” 说着,他又摇起铜钱,重新算了起来。 铜钱落桌…… 但那卦象,却是一点没变。 钟正元没有开口,只是默默的盯着那卦象。 这般看来,应当是没有算错了。 陈长生似乎是猜到了什么,他转头看了一眼茶楼外面,心中忽的有些复杂。 钟正元抬起头,再次看向陈长生。 “陈先生要等的人,恐怕是来不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满口仁义道德 茶楼里依旧热闹,一切如常。 台上的说书先生口若悬河,说的是那般绘声绘色,振奋人心。 听客连连叫好,愈发期待起后面的故事。 但这一切,好似都与那楼上的两位先生无关。 茶凉了。 陈长生长舒了一口气,回过神后问道:“他是怎么死的?” 钟正元开口道:“昨夜子时进宫递了份折子,出宫的时候不堪重负,倒在了午门前……” 陈长生捻着那茶杯,一时有些出神。 “就这么死了……” 陈长生有些不太明白,念叨道:“他该是舍不得去死才是。” 钟正元说道:“人命本就薄弱,陈先生应该明白才是。” 陈长生张了张口,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他仍是不相信刘怀张会舍得这么死去。 钟正元见陈长生起身,不禁顿了一下,问道:“陈先生去哪?” 陈长生朝着外面走去,头也不回的答了一句。 “去问个所以然。” 钟正元眨眼道:“什么所以然?” “他不该死在昨夜。” 陈长生道了一句,随即便出了茶楼。 钟正元愣在桌前,心中有些不解。 什么叫做…… 不该死在昨夜? 陈长生心中有些不快,在于刘怀张两次爽约,在于刘怀张不明不白的就死了。 昨日还约好的,夜里人便去了。 当刘怀张站在陈长生面前的时候,他又怎会看不出来刘怀张的死期。 陈长生眉头微皱,快步朝着那皇宫走去。 午门口守着宫卫,陈长生小施术法避过所有视线,走进了那皇宫之中。 …… 这座深宫如往日一般冷清。 每处地方皆是整齐规矩,没有半点不规矩的地方,这些规矩,不知磨死了多少人的心绪。 “咳咳咳……” 一声声咳嗽徘徊在寝殿之中。 躺在那龙床之上的大景天子头发花白,瞧着尤为苍老,但这位帝王实际上才至知命之年,只是近些年诸事缠身,才熬得了满头白发。 “来人……” 燕洵大喘了一口气,说道:“水,朕要喝水。” 然而,当他开口之后,却是一点回应都没有。 躺在龙床之上的燕洵咳嗽了一声,立起了身来。 “人都去哪了!” 燕洵见这寝宫之中没有半点回应,不免有些温怒。 目光扫去,却是忽的愣在了原地。 “你……” 燕洵忽的一怔,坐直了身子。 不知何时,这寝宫之中竟多出了一个身青衫之人。 那位青衫先生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手中正看着一本奏章。 燕洵见那人没有反应,他从龙床上坐了起来,他咳嗽了一声,问道:“你是什么人?” 陈长生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说道:“官家不妨先坐会,陈某先看完这篇奏折。” 燕洵眉头微皱,但想了想后也没有发怒,而是如这先生所说坐在了一旁。 这位在位三十余年的君王展现出了他身为天子的沉着。 陈长生见状继续看起了奏折。 上面的字迹有好几处都是修改过的,污作一团,想来是没时间再重写,匆匆便递了上来。 这奏章之中,无非只写了两点。 其一便是谏言官家,希望官家能够像先帝一般正明法纪,整顿官场,平民生怨气,其二便是关于北域战事,望官家能够放下些许脸面,求援于大景江湖,如此尚有一战之力。 话里话外,无一不是在为家国忧虑。 陈长生口中呢喃道:“难怪……” 他忽然间明白了刘怀张为什么会选择去死。 陈长生将那纸张重新叠起,重新夹回了奏折之中。 燕洵微微一顿,开口问道:“可是看完了?” “嗯。” 陈长生转过头来,看向了燕洵,问道:“陈某有些疑惑,想问问官家。” 燕洵平静道:“你且说。” 陈长生说道:“在官家看来,重覆先帝祖制正明法纪,严惩贪官污吏,是否必要?” 燕洵听后想了一下,随后开口说道:“即为官,那便定有贪心,这官场沉浮,唯有寥寥几人是问心无愧的,若是严惩,到时候朝堂百官人人自危,谁又会安心做事?故而略施小惩即可。” “若是不知悔改呢?”陈长生问道。 燕洵沉默了下来,在经历了那一夜官官相护,出逃上京之后,他其实就已经发现自己的错误了,只是不想去接受罢了。 因为他是皇帝,他不会去认为自己的决策存在错误。 陈长生见他不答,继续问道:“此事暂且不论,再说这北域战事,如今北漠北襄南下攻景,北域已然岌岌可危。” “如今尚有一策,借大景江湖人,守御山河,尚有胜算,不过还需官家拉下脸来求援于江湖,官家觉得如何?” 燕洵这次却没有犹豫,呵斥般的答道。 “无稽之谈!” “自古江湖以武犯禁,大景有三十万军,北域定不会破,何须求援江湖贼人?” 陈长生顿了一下,问道:“在官家眼中,江湖武人,便是乱国贼人?” “不是吗?” 燕洵冷哼一声,说道:“不尊法纪,为祸大景,难道不是贼人?” 陈长生说道:“不尊法纪似乎不仅存在于江湖,朝堂官员亦是如此,但为何官家提起之时,反应却如此之大,仅仅是因为官家认为他们是贼人吗?” 燕洵皱起了眉头,似是被揭穿心思故而羞怒。 陈长生觉得有些可笑,便不再继续问下去。 满口仁义道德。 可实际上,却只是内心使然,拉不下这个脸面罢了。 陈长生重新拿起那桌上的奏折,问道:“这封奏折,官家可曾看过?” 燕洵看了一眼那奏折,摇头道:“不曾看过。” 陈长生听到这话顿了一下,问道:“刘大人昨夜子时走了数里路来到宫中,只为递上这封折子,官家没看过这折子,莫非是昨夜并没有见他?” 燕洵顿了一下,没有回答。 陈长生明白了过来,问答:“为何不见?” 燕洵打量着这位青衫先生,对于这忽然到来之人,他是有些警惕的,但却没有半分惧意。 燕洵皱眉答道:“昨夜已过子时,朕便让他留下奏折,明日再来。” 陈长生继续问道:“那刘大人死于午门之事,官家可曾知晓?” 燕洵扬着头,不减帝王傲气,他没有回答,但其实亦是答了。 他就算知道刘怀张死在了午门口,却是依旧没有看这奏折一眼。 陈长生心中已然有数。 他长舒了一口气,没再发问,只是道了一句。 “陈某明白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天子可斩天下人 燕洵望着面前的这位青衫先生。 他开口道:“你问了这般多问题,是不是也该轮到朕问上一问了?” 陈长生看向他,平静道:“官家且问便是。” 燕洵问道:“既见天子,为何不跪?” 陈长生听后道:“陈某不跪此间君王。” “不是大景人士?” “是谁都不跪。” 燕洵微微点头,却也没有因此气恼,而是问道:“朕再问你,你虽不曾为那江湖贼人辩解,但言语中却又有偏向,莫非你自身便是贼人?” 陈长生听后摇了摇头,长叹道:“你错了……” 燕洵饶有兴趣的看着他,说道:“若不是武艺高强,你又是如何进的寝宫,朕方才说江湖以武犯禁,不正是你如今正在做的事情吗?” 陈长生听后摇头一笑,说道:“官家很会为自己找说辞。” “朕说错了?” 燕洵凑上前来,凝视着陈长生,说道:“还是你不敢认?” 陈长生说道:“从午门至此,皆是脚踏实地,无人阻我。” 燕洵看着他,冷笑道:“你可知,私闯皇宫,按律当斩!” “兴许天子不见得能斩陈某。” 陈长生坐在椅子上,很是平静。 燕洵见他如此淡定,也有些摸不透,开口道:“如何斩不得?” “朕乃天子,可斩天下人。” 陈长生顿了一下,他看着燕洵,思索了起来。 燕洵见他不答,便当是他怕了,不免有些得意。 陈长生却是转头看向了那寝殿东角。 那里,端放着一柄天子宝剑。 燕洵顺着他的视线望去,随后又看了一眼这位青衫之人,见他眼中不曾有半点波动,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 却见陈长生忽的站起身来,朝着那柄剑走了过去。 燕洵眉头微皱,思索再三之后,却是没有阻拦。 “啪嗒,啪嗒……” 脚步声自寝宫之中响起。 陈长生拿起那柄天子剑,拔剑半分,看了一眼。 “铮。” 剑柄描绘金龙,剑身泛着寒光,乃天子佩剑。 “的确是把好剑。” 合上剑后,陈长生拿着那柄剑来到了燕洵的身侧。 燕洵看了一眼,问道:“何意?” 陈长生递上了那柄天子剑,说道:“官家自诩可斩天下人,不妨试试,斩不了斩得了陈某。” 燕洵愣了一下。 他看了一眼对方递上来的剑,忽的犹豫了起来。 燕洵回过神来,抬手接过了那柄天子剑。 “铮。” 他站了起来,拔剑两尺看了一眼剑刃,寒光映照在他的脸上,透过那剑芒,他看向了陈长生。 “一心求死?”燕洵问道。 陈长生只是看着他,没有回答。 燕洵见他这般,不由得有些恼怒。 似乎是因为对方不曾有半点敬畏之意,这般生死之前,还这样淡定,就好像是料定他不敢拔尖似的。 “你以为朕不会拔剑?”燕洵看着他道。 陈长生摇头道:“陈某不曾这样认为,官家若是拔剑,陈某一样不会躲开。” 燕洵愠怒道:“朕乃天子,何人不可斩!” 话音一落,天子怒而拔剑。 剑鞘落地,砰哒作响。 “想好了?”陈长生问了一句。 燕洵听后怒意越发强烈,在位三十余年,不曾有人这样轻蔑于他。 “铮!” 一声剑鸣自那寝宫之中响起。 那一抹寒光掠至先生脖颈。 在那刹那之间,陈长生的目光再次看向了燕洵。 燕洵眉头一挑,他心中不解,为何对方此刻还笑的出来。 他手中的剑不曾停滞,径直斩了下去。 可当他的剑就要逼近之际,却是忽的停滞了下来,离那青衫之人的脖颈仅有一寸之隔。 似有一股力在阻挡着那柄剑斩下。 燕洵握剑的手颤抖着,手中的天子剑也不得寸近。 “你……” 燕洵瞪大了眸子,愣在原地。 陈长生没有回应,只是平静的望着他。 燕洵心中惊骇不止,在那一瞬心绪也凌乱了起来。 可他此刻已然被怒意冲昏了头发,眼中杀意越发浓烈! “朕不相信!!!” 燕洵嘶吼一声,握剑砍杀而去。 他眉目之中怒意显露,青筋勒起,使出浑身解数斩了下去。 “轰……” 忽有一道声响传来。 燕洵忽的一愣,手中的剑也卸下了力。 他感到有什么东西消失了,又或者说,自己身上丢了什么东西。 陈长生看着他,道了一句:“还望官家不要后悔今日所为。” 燕洵抬起头来,忽的冷静了下来。 但就在这抬手之间,面前之人的身形却是忽的变的虚幻了起来。 燕洵猛然间惊醒过来。 可这个时候才明白过来,却已是为时已晚。 “不,不……” 他眼中有些慌乱,想上前想抓住,结果却是落了个空。 他有些慌了神,在这寝宫中四处张望了起来。 “叮啷……” 天子剑落在,燕洵似是发了疯一般在寝宫中找了起来,但可无论他再怎么找,周围却是一点回应都没有。 “陛下,陛下……” 忽有一道声音传来,宫中的宫卫闻声赶了过来。 燕洵似失了神一般冲出了寝宫,宫卫紧跟其后,见陛下像是疯了一般找着什么东西。 “陛下,陛下你怎么了?” 宫中的太监宫女全都跑了过来。 却只见燕洵失魂落魄的瘫坐在寝宫的台阶上。 他摇着头,双眸中已然没了神色。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天子虽可斩天下人,但如何能斩天上人! 燕洵凝望着那天穹,苦笑一声,“朕的仙缘……” 毁了,全都毁了! . . 宫门之处。 钟正元抬起头看了一眼那皇宫之中,在他的目光之中,似有一团龙气正在消散。 陈长生从那午门处走了出来,见了钟正元后开口道。 “热闹看完了,还不走?” 钟正元看着陈长生,好奇问道:“龙跃于渊,元亨利贞,居于人皇之身。” “大景没落,如今龙气只余四分,天子究竟是做了何事,竟让陈先生斩去了他三分龙气!” 陈长生转过头看向他,说道:“钟先生不要搞错了,并非是陈某要斩他,而是他自诩可斩天下人。” 钟正元听后愣了一下。 他无奈一笑,摇头叹道。 “果真是……” “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 第一百三十四章:人间闲人,红尘上仙 这座病入膏肓的王朝已然是没救了。 陈长生甚至不想再多看一眼,有这样的君王,有这样的臣子,就算救回来了又能怎么样呢。 陈长生忽的开口道了一句:“是陈某输了。” 钟正元听到这话不由得一愣。 他笑了一下,随即却是摇了摇头。 他其实明白,若是陈长生想救这座王朝或许只是挥手之间的事。 但凡事,都需清楚值得还是不值得。 对于大景而言,显然是不值得的。 …… 茶楼之中依旧热闹不已。 伙计抬起头看了一眼楼上的那个老位置,见那里空空如也,心中不由得觉得奇怪。 按理说刘大人早该来的。 可这一连两日,刘大人却都没来,这让伙计有些不明白。 ‘兴许是事务繁忙吧……’ 伙计这样想着,只是苦了那位先生,白白等了两日。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 那个位置上,其实已经坐了人了。 刘怀张坐在曾经那个位置上,他侧目看向了那台上的说书先生,依旧在说着大圣的故事,只是说的太慢,到了如今还未讲到那五指山与如来佛。 而在他的身后,还站着两位身着鬼差衣袍的阴差,一位手中握着锁链,一位手中紧握长刀,正守着刘怀安。 两位阴差对刘怀张很是客气,甚至允许他死后还来茶楼坐会。 阴差开口道:“刘县令,再晚天便黑了,到时候我们也不好交差的。” 刘怀张愣了一下,随即说道:“两位阴差可否再宽容片刻,再等一会,就一小会,我与人约好了今日在茶楼相见的。” 两位阴差看了一眼,其中一位道:“阳间之人是看不见阴间亡魂的,刘大人何必苦等呢。” 刘怀张开口道:“我已错过一次,若是再错过,刘某定会有愧于心的。” 阴差眼神交流了一下,随即便答应了下来。 出来的时候,城隍大人便吩咐过,需客气的将这位刘县令请回来,至于为何如此,阴差们亦是明白,这些年刘怀张所做所行他们皆是看在眼中,记在心里,这样的人当敬! 约莫过了两刻钟。 阴差亦是有些为难,开口道:“刘大人……” 倒不是他们不给面子,只是这差事在身上,误了事也怕被上面责怪。 刘怀张顿了一下,他叹了口气,说道:“若是不来了的话,那便……” 他的话还未曾说完,却忽见一道身影从楼梯走了上来。 刘怀张愣了一下,他的目光落在那位先生身上,随即笑道:“我等的人来了。” 阴差看了过去,见那一袭青衫径直走来,坐在了位置上。 “这是何人?”阴差问道。 另一位阴差回忆了一下,说道:“以往不曾见过,应当不是上京人士。” 阴差的目光都聚集在了此人身上,他们觉得奇怪,这上京城不知道来过多少儒门雅士,却从未见过像面前这位这样气质非凡的。 伙计上了楼,给先生上了茶水。 伙计看不到那对面坐着的人,更看不见阴差,只是对陈长生说道:“先生先喝着,有什么事吩咐小的。” “有劳了。”陈长生点头道。 伙计点了点头,随后便退了下去。 刘怀张看着面前坐着的人,他忽笑了起来,君子之约,怎会忘记,来了便好,来了便好。 在阴差以及刘怀张的注视之下,陈长生从那盘中取下两盏茶杯。 倒上茶水,一杯放在了自己面前。 陈长生的动作很慢。 刘怀张便这么看着,他亦觉得这是一种享受。 然而倒完第二杯的时候,面前青衫之人却是推到了刘怀张眼前。 阴差眉头一挑。 刘怀张亦是愣了一下。 却见面前的陈长生忽的抬起了头。 他的目光看向面前坐着的刘怀张,道了一句:“老人家不打算说点什么吗?” 此言一出,桌上的气氛忽的沉了下来。 后面的两位阴差已然握紧了锁链与长刀,目光也聚集在了陈长生的神色。 刘怀张恍惚间回过了神来。 “你……” 他忽然大笑了起来,笑的尤为张狂。 “原来如此,我早该想到的,那样的故事,凡人又怎能全知。” 陈长生见刘怀张大笑,不禁摇头笑话他道:“不声不响的就死了,你这人,当真是没趣。” 他喝了一口茶水,随即将目光看向了刘怀张身后的两位阴差。 陈长生开口道:“有劳两位阴差一路护送,陈某与刘大人闲聊两句,晚些自会将刘大人送去城隍庙。” 两位阴差对视了一眼,都有些意外。 两位细声商议了一翻后。 其中一位阴差站出来说道:“以我二人恐怕是得罪不起先生,不过可否知晓先生名讳?我们回去也好有个交代。” 一来是因为看不明白此人的真身,二来则是因为此人话语并不曾有过恶意,故而也并没有太过于纠结此事。 陈长生说道:“陈某字长生二字,前些日子与城隍大人有过一面之缘,二位阴差放心便是。” 阴差点了点头,随后又商议了一翻。 “那我们便不打扰了。” 刘怀张身后的两位身后离开了茶楼。 可实际上,也不是真的走了,有一位留在了茶楼外面,另一位则是回了城隍庙,将这件事禀告给城隍大人。 刘怀张见陈长生三言两语便将阴差打发走了,心中更是好奇了起来。 刘怀张开口问道:“小兄弟到底是什么人?” 陈长生看向他道:“闲人。” 刘怀张听后一顿,随即笑着点头道:“人间闲人,红尘上仙,应是如此。” 陈长生看了他一眼,说道:“你觉得陈某像吗?” “怎么不像?”刘怀张反问了一句。 陈长生摇了摇头否认道:“我应当是最不像的那一个。” 刘怀张笑了笑,如那天在隆冬坊时候所见一般,笑着让人觉得憨傻。 陈长生开口道:“我才从皇宫出来。” 刘怀张听后愣了一下,随即便开口问道:“官家看了那封奏折吗?” 陈长生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看着他道:“值得吗?” “什么?” “你本该多活几日的。” 刘怀张没再问,又傻笑了起来。 陈长生看着他道:“以死进谏,以死明君,这就是你的为官之道吗?” 刘怀张依旧没有回答,只是问道:“官家看了吗?” 陈长生不曾想到他到这个时候还在问这个问题。 他沉默了下来,想了想后却是答了一句。 “看了。” 刘怀张听后再次笑了起来。 笑的憨傻。 陈长生自始至终都不明白,他到底是如何笑的出来的。 当真是蠢的厉害…… 第一百三十五章:尽入其地,大景遂亡 “看了就好,看了就好……” 刘怀张已然心满意足了。 以己之死,明君明臣,这就是他要做的事情。 他长舒了一口气,说道:“我刘怀张才疏学浅,身五品却可朝见,对我来说大恩,为官数十年,留下过许多美名,也曾留下过许多骂名,敬我者在于市井,骂我者在于朝堂,但无论如何,我刘怀张只求家国太平,既为臣子,当为国为民,但求问心无愧,即可。” 陈长生望着他,他恍惚间好像明白了为何有些人的死重如泰山。 刘怀张诠释了什么叫做‘为官之道’。 这是他道义,是他对待这个王朝的方式。 他要做给那庙堂之君看,要做给那堂中臣子们看,给天下万万人看。 让他们看清楚,何谓为官之道! 陈长生再不多说什么,他举起茶杯来,将那杯中茶水一饮而尽。 明明是茶,他是觉得有些醉了。 …… 在刘怀张离世的第二日,官府公布了他的死讯。 在整理这位五品官员的遗物时,他们只发现了几件打着补丁的旧衣,余下的,便是一两白银。 那一两白银,则是二十年前刘怀张上任上京县令时他的老师赠与他的。 几件旧衣,一两白银,便是这位五品官员的所有家当。 丧礼这天,上京城中无数百姓立于街边,望着那棺椁从眼前掠过,他们紧跟其后,从最开始的几十人,到最后的数百人,数千人…… 整个上京城的人都在祭奠这位逝去的官员。 这一日泪洒上京,街边卖枣糕的小娘,茶楼的伙计,街上的屠夫,甚至连街边的乞丐,千千万万张面孔跟随在那丧礼的队伍后面,护送着这位大人离去。 朝堂中有不少官员也来了,他们自始至终都沉默着,看着那棺椁下葬,亦是说不出话来。 身为臣子,他们做不到像刘怀张这般清廉刚正,更做不到想如今这般千千万万送其离去。 他的死,告诉了世人何为做官,同时也在警醒这个胡乱的世道与那庙堂上昏庸的君王。 那几件旧衣与一两白银被一同葬了下去。 在那泥土掩盖之下,最终化作了一个小山包。 一连数日,那墓前的香火从未断过,坟前的祭品什么都有,有一碗茶,有好些干净整洁的衣裳,甚至还有白银,但那白银就那么放在那里却不曾有人拿过。 陈长生特意去找钟正元借了些银子。 借到银子后,他便在坊间打了一壶酒,随后便去了刘怀张的墓前。 他将那葫芦中的酒全都倒在了坟前,自己则是一口都没有喝。 “尝尝滋味。” 陈长生道了一句,便再无他话。 弦乐站在陈长生的身后,看着那墓碑前摆放着各式各样的东西,心中亦是有些惆怅。 “先生。” 弦乐问道:“刘大人应当会名留青史吧。” 陈长生点了点头,答了一句。 “会的。” 刘怀张这三个字当被世人谨记,也定会在那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只是可惜,他最终也没能知道自己的奏疏有没有被采纳,但就算如此,他还是心满意足的离开了人世间。 他的死,是他一手谋划的,安排的天衣无缝。 他与自己周旋许久,终得和解。 …… 在北域的压力之下,景帝最终还是采纳了朝中官员的意见——移驾景南。 这则消息很快传遍了上京城,无数人收拾起了行囊,走向了逃亡之路。 陈长生站在那城头之上。 他看着面前的这座上京城从热闹,到一日之间为了一座空城,唯独留下了守御在此的将士,等待着战火的来临。 这座屹立数百年的王朝也将在这掀起的战火之中逐渐走向灭亡。 老剑修双手负背,城头的风吹起了他那杂乱的发丝,他长叹一声,说道:“再一眨眼,便人去楼空了。” “打算走了?”陈长生问道。 老剑修点头道:“这次南下,御剑过海,去看看别的地方。” 陈长生微微点头,说道:“多看看是好事。” 老剑修看了一眼陈长生,说道:“我应当给你些建议才是,红尘诸事乱人心绪,万不可久记,若是让缘分乱了道心,那还如何成仙论道。” 陈长生听后顿了一下,问道:“行走红尘,难道不就是为了缘分二字吗?” 他笑了一下,继续说道:“陈某总觉得事在人为,都不必拿缘分二字作说辞,可我又觉得有些恍惚,又觉得缘分二字,当真妙不可言。” 老剑修听后沉默了下来。 他知晓劝不动此人,便也不再多说什么。 老剑修只是觉得有些可惜,在他见过的修士之中,他唯独觉得陈长生是最近仙道的那个人。 可事实上,他却又是那个离仙道最远的人。 老剑修叹了口气,开口道:“山高路远,往后恐怕只能有缘再见了。” 陈长生微微摆手,催促着他离去。 老剑修不再多说什么,点头答应了一声后便跃下城楼,顺着那南方之地走去,他也不知最终会去到什么地方,但总归是要走在路上的。 上京城彻底空了下来。 无论是那沉闷的皇宫还是这热闹非凡的上京城,仅是一夜之间便彻底空了下来。 陈长生朝着那皇宫之中走去。 守在藏书阁的太监也不在了,但这藏书阁里的书却是一直留在这里。 陈长生迈步走向了藏书阁的第三层。 他找到了那一卷卷记录历史的书卷,翻开过后略过一眼。 这里面记载了大景从最初到如今的所有历史,还有几本似乎是才编组完毕,放进这里来的。 陈长生抬手挥过,只见微风荡起那史书。 仅是一翻,便是无数个春夏。 那史书上的字忽的有了变化,刘怀张这三个字逐渐出现在了史书之上,史书中所缺的东西一律都补了进去。 在最后写到他的地方,加上了他亡故的年月。 却也不止于此。 在那史书最后,又多出了一篇内容。 入目一观,见其上写道。 【天顺三十一年,六月初七,景帝移驾景南,百官跟随,上京一夜空城,败象已现。】 【同年六月十一,景北溃败,北漠北襄直入上京,破阳春关后入主大景皇宫。】 【天顺三十二年,九月廿八,霜降,北襄南下追击,火烧安庆,景帝亡于大火之中,大局落幕。】 【北襄尽入其地,大景遂亡。】 陈长生看了一眼,随即合上那本史书,将其放回了那书卷之中。 “火灼草木,新旧更替,终会有太平之日。” 陈长生长叹了一声随即走下了楼台。 此一去,又是一场大梦。 第一百三十六章:早一年记录下的史书 北襄王先一步入主安庆,灭燕氏,在瓜分天下这件事上也占领了主动权,两方交涉之下,以淮岭为界,分大景东西。 西归北漠,东归北襄。 北漠部落走向统一,立国号为萧,定都西铭,北襄延续旧时,以襄为国号,定都上京。 那座深宫如今也换了主人。 北襄王赵贞入主华阳宫时设天地法坛,敬天成运,祈福上天,坐实天子之位。 僵持了如此多年,虽让北莽崛起,好在是峰回路转,入了大景。 年过半百的赵贞心中不免有些惆怅,他也不曾想过有朝一日还能来到这里,甚至还成为了这里的注入。 遥想当年与燕洵相遇,那时还是风华正茂,一晃三十余年,各自成主,只是可惜,再见之时,已是生死之敌。 “燕洵啊燕洵,终究是本王技高一筹。” 赵贞站在那楼阁之上,眼望着这座都城,他抚胡一笑,随即便走入了身后的大殿之中。 大襄官员在整理景时留下的旧物时,在藏书阁中发现了大量书籍,大概是当时景帝南逃时无法带走,故而留在的这里。 其中大多都是一些杂书,包含了许多东西,在藏书阁的三层,史官找到了记载着大景朝岁月变迁的史书,一一应对,再作修改,存于库中。 但在看到最后一本的时候,史官心中不免疑惑了起来。 “这,这是谁写的?” 史官心中骇然,再一看,那竹简上的内容不像是新的,像是陈放了许久。 自襄王入主大景以来,藏书阁便一直封着,从始至终都没有人进来过这里,那这最后的这些,又会是谁添上去的? “不对,这时间不对等!” 史官心中一惊,随即便将那本史书递到了王上面前。 赵贞看过那本史书后有些不解,于是便问道:“这史书有什么问题吗?” 他并没有看出什么问题。 史官颤颤巍巍,说道:“回王上,这上面纂刻的痕迹不似近期,据臣所观,恐怕这多出的几处,纂刻的时间都早于其上记述的时日,臣略微估算的一下,可能……” “可能比王上火攻安庆,还要早上一年之久。” 赵贞听后愣了一下,随即拿起那史书又看了一看。 后面多出的这几条记述,的确比之前的内容要浅一些。 赵贞心中思索着,忽的皱起眉头,轻声呢喃道:“这怎么可能……” 若是这样说来,早在他还未入主大景之时,便有人已经料到了后续的所有,景帝南逃,火攻安庆,大景灭国,每一件事都清楚的记述了年月与日期。 这着实是有些匪夷所思了。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史官,不作声张,随即让他退下。 史官退下后,赵贞再次拿起那史书看了起来。 他伸手抹过那史书上的内容,依旧有些不愿意去相信这件事情。 “来人。” 赵贞道了一句,随即唤人将大景的史官一并抓来审问。 结果却是无一人知晓这后面的内容是谁给添上去的。 得到印证之后,赵贞越发好奇了起来。 随后又唤来了大景的司天监监正。 垂老的玄天跪在那大殿之中,他身形颤抖着,不敢抬起头来。 “本王听闻你通晓术数,可测天象,可见人之命数,如今本王这里正有一页书简,你便替朕算算,这书简上的内容是何人所著。” 玄天听后心中大怔,他的声音沙哑,开口道:“王上,贫道,贫道不善此术啊,王上……” 他当初的确是从那剑仙人那学得了一些观象之术,但若是说算一本书是何人所著,他是半点东西都不会的。 “你不会?” 赵贞听后说道:“本王可是听说你自称隐士道仙,仙丹入腹,可助人长生?话说的如此之满,如今就这点小事,你竟不会?” 玄天心中一怔,他跪在地上,已然吓破了胆子。 赵贞冷哼一声,说道:“什么道仙,原是妖道尔,你便是靠着那毒丹之术将景帝骗的发昏的吧,这世上何来长生之术!” “拖下去,吊死东市,暴尸三日。” “本王倒要看看,还有谁敢借长生二字哄骗世人!” 赵贞抬手一招,随即便见殿中护卫上前。 玄天一时间慌了神,他见那护卫上前,他想要逃,但却是双腿打颤,站都站不起来。 “王上,王上,这世上真的有长生之术,贫道说的是真的,王上!!” “王上饶命啊王上……” 玄天被一步步拖出了大殿。 玄天没有半点反抗的余地,就在要被拖出大殿之时。 他心中想到了什么,忽的开口道:“贫道见过长生仙!” 一声大喊自那殿门口传来。 殿中坐着的赵贞听后抬头看了一眼,思索了一下后抬手示意了一下。 护卫松开了手,玄天挣脱开来。 他快步跑回了殿中跪了下来,拖着腿往前跪了两步,说道:“王上,贫道的师父曾与一位先生交好,一甲子岁月,那位先生模样不曾变过,容颜不老,乃是正真的长生之人,后来贫道入了司天监后,曾也见过那位先生一面,只是眨眼之间,他便消失在了贫道的眼前。” “贫道若有半句假话,任凭王上处置!!” 殿中安静了下来。 赵贞看着面前这个不伦不类的道士,若是之前,他定然是不信的,但当他见了这本史书的时候,隐约间觉得,长生仙人或许不假。 玄天已然将心提到了嗓子眼,他跪在殿中,等待襄王开口,这同时也决定着他是死是活。 赵贞沉默良久,手中在那龙椅上踌躇片刻,开口问道:“你口中的那位先生,叫什么?” 玄天见赵贞问起,顿时就抓住了机会,焦急开口道:“姓陈,他姓陈!” “字呢?”赵贞问道。 玄天张了张口,说道:“贫道,贫道……” “王上,贫道不知那位先生字是如何,一直以来,贫道都称那位先生为陈先生,全名兴许只有贫道的师父才知道,但贫道的师父,早年便仙逝了。” “对了,对了,那位先生总是穿着一身青衫,每次来见贫道的师父都会打一葫芦酒!” “贫道不曾有半句虚假,王上明鉴啊。” 第一百三十七章:本就是天经地义 赵贞依旧对这妖道口中的话半信半疑,后来还问起了那位先生的来历,又问起了此人的相貌。 玄天将自己知道的事全都说了出来,最终实在没得说了,他便一个劲的求襄王饶命。 玄天本以为自己能逃过一劫,但当赵贞听完这一切后,只是微微点头,道了一句:“拖下去吧。” “王上,王上……” 玄天有些茫然,他不明白为什么。 赵贞却是什么都不答,只是摆了摆手,甚至都懒得看一眼玄天。 护卫上前来,将玄天朝外面拖去。 “为何啊!!王上!为何要杀贫道,贫道不曾说谎啊王上……” 玄天的嘶喊声不断远去,直到那大殿之中再也听不到半点声响。 尽管玄天将他知道都说了,但这一样改变不了他将死的命运。 赵贞从想起这个所谓的司天监监正时,便已经动了杀心,所以不管玄天说的再多,最终他也不会收回旨意的。 该死的一样要死。 这位在位十余年的司天监监正最终被吊死在了上京城东市,并且还被割了舌头,似乎是因为他的嘶吼太过吵闹,故而才被割去了舌头。 玄天被吊死在了东市,依照王上旨意,暴尸三日,同时在那东市布告上还张贴了玄天的罪行,毒丹之道,蒙骗帝王,妖道乱国。 “妖道该死!” “杀的好!” 然而看到这一幕的却只有北襄人士,如今大襄方立,各地还有许多乱事需要处理。 赵贞虽说灭了大景,但他的想法还是以招安为主,顺服的便以景人的身份活在大襄,至于那些大景遗留下的百姓,则需处理完如今的烂摊子后再作打算。 赵贞后来仔细想过玄天的话,为此还特意派人去了一趟秋月坊,打听那位陈姓先生。 但到头来,却是什么都没问出来,而玄天说的道观,则是早已人去楼空,唯余一棵桃树矗立在那道观之中。 那天夜里,赵贞的目光看着一旁放着的书简。 他心中仍旧对那长生仙人之事感到好奇。 前有书简,后有一位陈姓先生。 这不禁动摇了赵贞一直以来的想法。 “这世上莫非真有长生仙……”赵贞呢喃了一声。 但他思索良久之后,最后却是摇了摇头,不再去想这些事情。 想想早已有了燕洵的前车之鉴,他既为王上,便不该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那滚滚洪流之中,因‘长生’二字而死的君王还少吗? 赵贞便是明白这个道理,才没有去纠结这长生仙的事情。 在这一点上,他比燕洵强上千倍万倍。 …… 如今的上京大狱之中关押着大景遗留下的战犯与官员,如今国破家亡,他们却只能被称作为大景余孽。 关押在大狱中的有那战前的将领,亦有大景曾经的官员,甚至连翰林院的学子亦在其中,加起来足有三百余人。 他们即将面临的东西可想而知。 赵贞虽能赦免百姓,但对于这些靠近中央的官员战将而言,他是一个都不会放过的。 在那潮湿阴暗的大狱之中。 童知唤穿着囚服坐在角落,他的头发凌乱不堪,他的手中捏着一块桃木牌,始终一语不发。 “这木牌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童知唤闻声朝身旁看去。 只见身旁之人面色苍白,赤裸着上身,在他的胸膛之上似乎有一道刀伤,缠着布条如今还未痊愈。 险些就死了,若是那敌军的长刀再偏一点,如今他就不是在大狱之中了。 “嗯。”童知唤答应了一声。 身旁的人看了他一眼,说道:“莫非是心上人送的?” 童知唤听后无奈说道:“常少卿这个时候还有心情问这些吗?” 常山平静说道:“我们这些人最终都是难逃一死,仔细想想,倒不活的畅快些。” 虽没死在战场上,但如今进了大狱最终的结果也是肯定的。 王朝更替,注定要死很多人。 童知唤问道:“常少卿难道没有惦记的人吗?” 常山想了一下,说道:“有。” 童知唤不解道:“那你还想的这么开?” 常山说道:“再想不开又能如何呢?” 他转头看向童知唤,接着说道。 “明日便是行刑之日了,今夜注定难眠。” 在那战场之上,几次弥留于生死之间,如今他也看淡了许多。 “不说这些了。” 常山摆了摆手,转头看向他道:“说说你这个木牌。” 童知唤回过神来,低下头道:“我之前答应过一位姑娘,要时常回去看她的,临走之时,她送了我这块木牌,结果我一去数年,便不曾再回去过。” “的确是心上人。”常山说道。 “也不算吧……” 童知唤想了一下,他也不知该怎么形容,从始至终他都说不清自己与桃儿姑娘之间是怎样的关系。 “什么叫做不算?” 常山立起身子,胸膛处却是忽的传来一阵剧痛。 “嘶……” 童知唤连忙将其扶着躺下,说道:“你最好还是别乱动,伤口崩开的太严重的话,说不定今晚就死在大狱里了。” 常山却只是摆了摆手,并不在意,他接着说道:“你不会都想不明白自己喜不喜欢人家吧?” 童知唤愣了一下,接着沉默了下来。 常山见他沉默,随即便明白了过来,他伸手轻轻拍了拍童知唤,便不再多说什么。 他并不理解这世间的情与爱,所以在说起这样的事情时,他便选择了不再说些什么。 谁料片刻之后。 坐在一旁的童知唤却是忽的开口道:“我……” “嗯?” 常山看向他,见他欲言又止。 童知唤开口道:“应当是喜欢的。” “应当是?”常山问道。 童知唤顿了一下,随即改口道:“是喜欢的。” 常山听后说道:“童医师似乎有些木讷。” 童知唤低头看向了那木牌,他自嘲一笑,说道:“其实我本身是清醒的,但是当我说起她的时候,总是会变的愚钝,以前我不明白是为什么,直到后来的时候,我才慢慢想清楚这件事。” 他低着头呢喃道:“喜欢一位姑娘,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 常山听后顿了一下,问道:“天经地义?为何这样说?” 童知唤摇了摇头,却没有解释。 他收起了木牌,攥在了手心里,不敢放手。 这是支撑着他活到如今的念想。 第一百三十八章:既然喜欢,那我就应该救他 流云观的门依旧紧闭着,观门口积攒了许多落叶,有的枯黄,有的则是才落下来的,堆积层叠。 而那条上山的路,也早已被青苔掩盖。 先生一去数年,如今天下大变,仍旧不见先生归来的身影。 早在前些年,墨渊还会时常来道观找桃儿闲聊,但实际上也不过是想骗几个桃子吃,后来的时候,墨渊见先生一直都不回来,他便下山去找了,一去多年,也不曾回来。 道观里便只有桃儿在守着,活人更是一个都没有。 “唰,唰……” 桃儿姑娘扫着院中落下的叶子,除此之外,她还要偶尔收拾收拾道观里的神像。 也是因此,这座尘封多年的道观,才得以这般干净。 她心不在焉的,扫了一遍又一遍,老半天都没能回过神来。 桃儿放下了扫把,来到那桌前坐了下来。 她抿了抿唇,摸了摸心口的位置,她最近都是感到心慌,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按理说不该这样的,她是木灵,又怎么会心慌呢。 桃儿忽的一顿,往那道观门口看了过去。 只见一道声音从那门外传来。 “敢问上仙可在观中,秋月坊城隍茂公九前来拜见。” 老城隍站在观门口等待着,却迟迟不见有回应传来。 他也只是来看看罢了,早年的时候他便知道陈先生云游去了,也不知道回来没有。 “咯吱……” 观门从里面被拉开。 老城隍心中一顿,抬眼看去。 门内之人身着长裙,眉似桃花,老城隍随即便反应了过来。 这是流云观中的木灵! 老城隍连忙拱手道:“小神见过木灵。” 桃儿姑娘开口问道:“先生云游去了,城隍找陈先生有什么事吗?” 老城隍回过神来,随即说道:“不知上仙何时回来?” 桃儿姑娘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先生已经出去很久了。” 老城隍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桃儿姑娘见状说道:“城隍若是有什么事可以先与我说,待先生回来了,我再转告给先生。” 老城隍想了一下,说道:“这样也好。” 桃儿姑娘邀老城隍进了观中。 老城隍打量着这座道观,他着实是没想到,这数十年间,这座道观竟没有一丝岁月流逝的痕迹,亦如当初那般模样,甚至是更胜一筹。 老城隍随即道明了来意,说道:“是这样的,前些日子坊中的童家夫妇到城隍庙来求愿,替其子求了求平安,后来小神想到这童小郎君曾与上仙有些渊源,所以就留意了一下。” 桃儿姑娘听后有些愣神。 童知唤…… 老城隍见其愣神,于是便开口唤了一声:“木灵?” “昂……” 桃儿姑娘回过神来,问道:“他,他出什么事了吗?” 老城隍说道:“小神托人打听过,据说那童小郎君前些年被派遣去了边关做医官,去年之时,边关告破,童小郎君虽未身死,但却也因此下了昭狱,如今大景已亡,大襄当道,童小郎君作为前朝遗留之人,恐怕……” 桃儿的心忽的沉了下来。 “会是什么下场?”桃儿问道。 “据小神所知,王朝更替之间入了昭狱的人,多是会被斩首示众。” 老城隍说道:“童家父子悬壶济世,功德有数,亦是大善之人,小神又想起上仙曾青睐于童小郎君,若是身死刀下,恐怕上仙也会介意,今日来也是想与上仙说说此事。” 桃儿听后心中忽然慌乱了起来,她说道:“先生他不在……” 老城隍听后摇头一叹,说道:“若是这般,那恐怕就没办法了。” “有什么法子可以就他吗?”桃儿姑娘追问道。 老城隍见眼前的木灵面露焦急,心中有些不解,但仍是答道:“小神身为城隍,并不能插手阳间之事。” 桃儿姑娘忽的问道:“我可以吗?” 老城隍愣了一下,问道:“木灵你这是……” 桃儿姑娘抿了抿唇,追问道:“可以吗?” 老城隍见她这般急切,更是疑惑了,他也没有追问,只是说道。 “木灵扎根此地,恐怕也难。” 桃儿乃是先天木灵,桃树扎根在这座山中,她最多也只能在这座山中走动,再远的地方,也就去不了了。 “真没有办法?”桃儿姑娘问道。 老城隍顿了一下,问道:“小神可以知道,木灵为何这般急切吗?” 桃儿姑娘愣了一下,她直起身来,思索片刻后,给出了一个答案。 “我喜欢他。” 老城隍听后愣在原地。 她的话是那般云淡风轻,好似在说一件天经地义的事一般。 老城隍如何也想不到,竟会是这样的一个答案。 “这……” 老城隍心中一怔,说道:“这不合规矩吧。” 桃儿姑娘摇了摇头,说道:“我不知道合不合规矩,我只知道我喜欢他。” 老城隍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他几次想开口,但却又咽了回去。 好像说什么都不对。 桃儿姑娘似是看出了什么,说道:“城隍是有办法的,对吗?” “小神……” 老城隍倒是知道一个法子,但是他却不敢说出口来。 那可不是一个好法子。 老城隍索性便答道:“小神也没有办法。” “我一定要救他。” 桃儿姑娘看着面前的城隍,说道:“他说过的,要经常回来看我的,就算要死,他也只能死在这里,别的地方,都不可以。” 老城隍看着她,依旧答道:“小神的确没有办法。” 桃儿姑娘平静了下来。 她的目光看着老城隍,忽的开口道:“城隍大人送给先生的书我都看过,里面有记载的。” 老城隍心中一怔,他忽的慌了神,连忙站了起来。 “木灵何至于此!” 桃儿姑娘说道:“我虽然看不懂书里的道理,但是我知道喜欢就是喜欢,既然喜欢他,那我就应该救他。” 她的话语尤为平静,仿佛是在述说一件理所应当的事一般,一件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道理。 老城隍嘴唇微张,他一时间有些无措,忽的有些后悔今日上山来。 他开口说道:“还请木灵三思而后行,此乃最下之策,根基若断,前路便渺茫了。” 桃儿只是道了一句。 “我不在乎。” 第三百三十九章:只为了救一个人 入夜,天色阴沉。 秋月坊夜里下起了小雨,星月皆被阴云掩盖,不见一丝光亮。 道观的书阁中亮着一盏烛火。 桃儿望着面前书中所记载的东西,一遍一遍的记于心中。 【灵乃天地所成,日月而生,生而有性,得天独厚也……】 她将这上面的一切内容全都记于心中。 合上那本册子,将其放回了书架之中。 桃儿护着烛火走出了数个,随即便朝着道观中走去。 她来到那真武神像之前,抬头看向了那柄握在真武神像手中的仙剑。 “先生,桃儿借剑一用,事后定会归还。” 桃儿姑娘抬起手来,只见那柄玉清剑应声落入她的手中。 “嗡。” 仙剑剑鸣不止。 桃儿握在手中,去意已决。 她那这剑来到道观的正堂之中,随即对着那外面天地跪了下来。 先生在外,便之得跪外。 “桃儿有负先生所望,此事过后,甘愿受罚。” “轰隆!!” 一道雷响落下。 桃儿跪在正堂之中不曾起身。 山外的雨越来越大,雷声也越发骇人。 山中的草木晃荡着,拨弄着风雨,雨水顺着道观的屋瓦沟沿流淌下来,低落到道观院中。 这场雨下了足有半个时辰。 桃儿从子时一直跪到了天明之际。 山涧蒙上了一层水雾,她握着剑站起身来,朝着外面走去。 桃儿来到了观门口,回望了一眼院中的桃树。 在那一瞬之间,观中的桃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了下去。 似是过去了无数个春夏秋冬。 桃儿的身躯逐渐凝实,眉目之间有一缕青红之气萦绕不止,那眉心处的桃花印记泛起青光。 满树桃花落下。 而那棵屹立数年的桃树化作一缕缕青光落入桃儿体内。 桃儿迈开步子,走出了道观。 她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仙剑,笑着道了一句:“你会帮我的对吧。” 仙剑一怔,化作一道青光悬于桃儿眼前。 桃儿轻跃而起,落在仙剑之上。 “多谢。” 桃儿道了一句,剑起而去,化作一道青光直去北上。 此去上京,只为欢喜。 她不在意自己是灵还是妖,先生说过,来此世间走一遭,顺心便是最为重要的事。 她更不会后悔今日的抉择。 随着那一抹青光似惊鸿一般出了这座山峦,那院中的桃树也随即枯萎倒下,最终化作点点星光,消散在了这道观之中。 原本是灵,今入妖道,只为了救一个人。 . . 今日上京城的天色尤为阴沉,眼瞧着快至正午,依旧不见头顶之阳。 在那东市刑场之处,数不清的人围在此地。 上刑场的人最终都会吃上一碗饱饭。 在这近一年的岁月里,童知唤头一次吃上了一碗饱饭,虽不算可口,但总比没有的强。 三百余人,穿着囚服,双手皆束缚,过了白虎门后便能瞧见刑场。 常山站在童知唤身后,问道:“害怕吗?” “有点。”童知唤说道。 “刑官的刀很快,若是运气好就是一眨眼的事。” 常山抬眼望去,那刑场之外已然聚满人了,他开口说道:“看到刑场外面这些看热闹的人了吗,你越是害怕,他们越是会笑话你。” 童知唤抬眼看了过去,说道:“我不怕死,我只是怕死了不能再见到惦记的人。” “好!” 常山说道:“陈先生就不曾看错过人。” 童知唤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摇头道:“陈先生还不知道的好,总觉得有些丢先生的脸面。” 常山说道:“你若害怕了,那才是给先生丢脸。” 童知唤深吸了一口气,看了常山一眼,随即他的目光便看向了那刑场之上。 刀官已然手握长刀在刑场上等待了起来。 周围围着栅栏,点着火堆。 “带刑犯!!” 随着那行刑官高喝一声,他们逐一被带到了刑场之上。 足足三百余人! 在同一天行刑,且还允许有人围观,任谁都想得到这是一个陷阱。 在那远处的幕帘之后,正有一人看着那刑场上的情况。 赵贞眼中尤为平静,他就是想做给天下人看,做给那些遗留在外的大景余孽们看,他甚至希望有人会来劫法场,因为他早已准备好了后手,不管谁来,最终都难逃一死。 他的目光逐一从那刑场外的人群中扫过。 起初倒是没发现可疑的人,但一抬眼,却是瞧见了远处楼内有几道不同的身影。 赵贞对身旁的人吩咐了几声,随后便有打扮成百姓的暗卫悄悄的朝那座楼走去。 行刑每六人一批,如此往复,面对这样大的数目,甚至还多准备了几位刀手,如今正在一旁等候着。 若是按照这样下去的话,至少也需要一个时辰才能会结束。 六人被带到了刑场之中。 “跪下!” “我不想死啊,我不想死……” “我愿意招安,求你们别杀我!!” 刑官眉头一皱,本想割了他们的舌头,但仔细一想还是算了,叫嚣的越厉害,说不定暗处的人便越发蠢蠢欲动。 台上的刑官抬起头扫视了一翻周围。 外面围观之人看到那刑场中的刀手亮出那泛着寒光的长刀,忽然就有些胆怯了,一连散去了好些人,只有些许胆量大的留在了这里。 “噗。”刀手将酒喷在长刀之上。 “行刑!” 行刑官一声令下。 “别杀我,别杀我!啊!!” “噗……” 只见听数声惨叫响起,长刀斩下,便是人头滚滚,血洒当场。 在下刀的那一刻,许多人都闭上了眼睛,再一睁眼便让人觉得有些作呕,不敢再看。 “下一轮。” 刑官只是平静的道了一句,随即便带上了后面的刑犯。 仅是一轮,那刑场外看热闹的人便散去了大半,已有人蹲在地上呕吐了起来。 到了第三轮的时候,常山与童知唤一起被推到了台上。 两人尤为平静,常山转头看了一眼正在擦拭长刀的刀手,说道:“劳烦下刀狠一些。” “闭嘴。”刀手冷哼了一声。 童知唤一语不发,他被捆在身后的手中攥着一块木牌,始终都不曾放下。 刑官扫了一眼,随即开口道:“行刑!” “嘭。” 话音一落,在那暗处忽的飞出数十道身影,这些人蒙着面,无一不是身手了得,轻功施展直奔刑场。 “有人劫法场。” 一声高喝传来,现场顿时乱了起来。 幕帘后的赵贞平静道:“总算是出来了。” “快挥刀!!”刑官催促道。 刀手见此状不敢停手,挥刀斩去。 人群中隐蔽的暗卫忽的出手,一跃而起,对上那数十位劫法场的人,也是因此,使得他们慢了一步。 “叮当……” 拼杀之间,有人高吼一声,“慢着!” 但那长刀却是已然斩了下去。 就在赵贞以为一切都在预料之中的时候。 忽有大风掀起! 一道剑气朝着此地斩来。 “铮!” 剑气斩在那刑台之上,一道沟壑顿时现于场中。 “轰隆!!” 刑场震动不止,刀手身形一颤,摔在了地上,手中的长刀也落在了地上。 幕帘后的赵贞心中一怔,略显呆滞的望着这一幕。 刑场上的童知唤抬头看去,只见一道身影御剑而来。 他愣了一下,“桃儿姑娘……” 似有阵阵桃花飘来。 那位姑娘脚踏仙剑,一步落于刑场之上,抬手之间,仙剑入手。 她来到童知唤面前,轻声道了一句。 “呆子。” —————— PS:今天忙着找房子 耽搁了。 第一百四十章:桃花仙入世人眼 那一日桃灵化妖,御剑上京。 刑场上所有人都望着这一幕都愣住了。 他们并不知晓那女子到底是如何来的,最终只余下那惊鸿一瞥,与那刑场之上那道沟壑。 “这是……” “什么……” 无数人目瞪口呆,那道剑光深深地震骇了在场的所有人。 “他,我带走了。” 那位女子留下了这一句话,抓起了身后身着囚服的童知唤,随即踏剑而去。 那惊鸿一瞥,让所有人都驻足停留。 刑场上的常山望着那离去的身影,不禁笑道:“童医师的心上人,还真不一样啊……” 他转头看了一眼,见那刑场上乱作一团。 童医师是得救了,那自己呢…… 常山无奈一笑,只当是自己没这命吧。 但谁料忽有一道青光从他眼前掠过,常山愣了一下,随即便晕了过去。 在昏沉之间,他仿佛见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小师……” 常山的话还不曾说完,随即便晕了过去。 刑场周围仍旧有些混乱,但没有例外的,他们全都忘记了自己是来做什么的,无一不是愣在原地,难以回神。 其中的一位蒙面人先反应了过来,看了一眼面前的局势后,连忙道了一句:“撤!!” 众人连连回神,随着那一声令下。 所有的蒙面人便朝外面逃去。 现场的暗卫猛然间回过神来,大喝一声:“贼人休走!!” 待那劫法场的蒙面人与暗卫离去之后,刑场上也彻底安静了下来。 场上的火堆摇曳着。 刑官的帽子掉在了地上,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他看着面前乱作一团的刑场,又回想起那滔天一剑,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被那剑气所伤的刀手们踉跄的从地上爬了起来,他们亦是有些没能回过神来。 在那暗处的幕帘之后,赵贞久久没能回神。 尘埃落定之际。 忽有一片花瓣落入眼中。 赵贞回过神来,他抬眼看去,见那花瓣缓缓从那半空中飘落下来。 他顿了一下,伸出手来。 那片花瓣飘落在他的掌心之中。 赵贞低头看去,口中喃喃道:“桃花……” 他抬眼看向那头顶的苍天,心中有些恍惚。 当自己所信奉的一切被摧毁的时候,任谁都是难以接受的。 “这世上……” “当真有仙?” 行刑也没法再继续了,所有犯人一律押回了昭狱。 当赵贞见了那一幕后,便有些不敢杀那些人了,回了宫中之后便下了命令,就将他们关在了昭狱之内,行刑之事,再做定夺。 剩下的人心中松了口气,仿佛劫后余生。 . . 在那秋月坊中。 一抹剑光归于观中。 童知唤从仙剑上落了下来,屁股着地,疼的他咧起了嘴。 “嘶……” 桃儿姑娘白了他一眼,说道:“该!” 童知唤听到桃儿姑娘的声音后愣了一下,随即缓过了神来。 他忽的傻笑了起来,挠了挠头。 桃儿冷眼看着他,问道:“木牌呢?” 童知唤连忙说道:“这,在这在这……” “我没丢呢,桃儿姑娘。” 童知唤摊开掌心,将那木牌呈现在桃儿眼前。 桃儿姑娘嗔怪般的看了他一眼,随即从他的掌心之中夺过了木牌。 她看了一眼,却又将木牌还了回去。 “算你有点良心。” 童知唤接过木牌,像是宝贝一般攥在手里。 他抬起头来,说道:“桃儿姑娘今日救了我,往后我这条命就是桃儿姑娘的了。” “谁要你的命。” 桃儿摇了摇头,说道:“我就问你一句话。” 童知唤顿了一下,问道:“什么话?” 桃儿姑娘看着他,她抿了抿唇,开口问了一句。 “还走吗?” 童知唤微微一愣,随即却是忽的笑了起来。 “笑什么?”桃儿姑娘皱眉道。 童知唤摇了摇头,随即说道。 “不走了。” 他看着面前这位眼有桃花的姑娘,道了一句:“我哪都不去。” 桃儿笑了笑,说道:“呆子。” …… 桃花仙入世人眼,御剑乘风劫法场。 赵贞本想将此事封锁,但奈何当日见到这一幕的人实在太多了,于是这桃花仙的传闻便也就这么慢慢的传开了。 但好在是这样的事并没有什么信服力,世人顶多只当作是个笑话来看。 赵贞现如今还没有精力去管这些,大襄还不稳定,他且需尽快稳住局势,避免会有反扑。 相比起桃花仙,在赵贞眼前,家国才更是重要。 当然他也不是说什么都不过问。 他命人查了那位医官的来历以及祖籍,不查不知道,一查却是出了问题。 “童知唤……” “安宁县,秋月坊?” 赵贞心中一怔,他想起了之前那妖道口中说的那位陈先生。 “又是秋月坊……” 赵贞心中有些凌乱,如今种种事情都指向了这个地方。 殿中跪着的暗卫开口道:“王上,不止是童知唤,其实那一天还有一人也不见了。” 赵贞抬起头来,问道:“谁?” 暗卫说道:“常山,旧景时的大理寺少卿,卑职命人去查了他的来历,此人户籍上虽是衍县人士,但实际却是自安宁县秋月坊而来,原是山中修行的道士,下山后科举入了榜眼,这才到的上京。” 不得不说,这群暗卫的确厉害,常山曾是道士这件事情其实并没有多少人知晓,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他们竟是将这一切都梳理了过来。 赵贞听后心中越发确定。 那安宁县的秋月坊,定不是一个寻常之地。 他思索了片刻,随即目光看向了面前暗卫,说道:“做的不错。” “卑职不敢。”暗卫低头道了一句,随即问道:“王上,不知是否……” 赵贞摇头道:“暂且先不用管秋月坊,如今国事未定,还是先将那些遗留之人处理干净为好,那日劫法场的人,可有眉目了?” 暗卫答道:“回王上,那些人并非寻常之辈,血气刚毅,想来是江湖人士。” “江湖人……” 赵贞思索了起来,说道:“大景江湖复杂已是早有耳闻,的确得下一些心思才是。” 他想了一下,随即道了一句:“你自己看着办吧。” 暗卫听后心中明了,应下之后便退了下去。 赵贞长舒了一口气。 他的目光深邃,手掌在那龙椅上的龙首上磨蹭揣摩着。 “秋月坊……” “待闲下来后,倒是可以去看看。” 第一百四十一章:槐序红尘仙 王朝更替,如今正处于动乱之时。 赵贞雷厉风行,以最快的处理完了如今眼前可见的阻碍,这位帝王做事向来不拖泥带水。 而现如今,最大的问题,便是流民。 当初有许多人为避战火,皆是南下逃难,成了流民,若是长此以往,国家经济必将破灭。 赵贞一边让北襄商家融入各地,一边劝解那些流民归回原地,重操旧业,以此慢慢平息国家之中的混乱。 似乎是因为大景落幕一事,原本一直不曾安定的北莽也忽的平静了下来,这也让赵贞多了几分精力来处理国事。 那些失去的江山,他终究还是要拿回来的。 比起当初,他的做事风格要平和许多,似乎是因为有了北莽的前车之鉴,赵贞对于赋税与刑罚这一块也放轻了下来,连同着修筑川原宫的事也暂停了下来。 北襄的百姓心中都松了一口气,以为是当今王上转性了。 可实际,这也只是仅仅只是暂时的罢了。 赵贞仍旧是那个赵贞,就好像那林中的猛虎,小憩时看似无害,但不可否认的,他仍旧还是那头狮子。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待到大景旧事处理完后,定然还会有数不清的事情出现。 南北襄与大景合并为大襄,立年号为兴隆。 兴隆元年,冬末,流民问题得以缓解,陆续有人回归原籍,做回了原本的生意,民生也得以安定下来。 在那秋月坊中。 流云观重新开了观门,童知唤从此便一直待在道观之中,成了一位山野医师。 每日钻研医术,除此之外,也会偶尔下山去为人诊脉。 童小神医的名字早已在数年前便已传遍这方圆百里,得知其归来之后,陆续有人来到山上求医问药。 童知唤如当初一般,以一炷香火为诊金,为人瞧病。 道观中升起袅袅青烟。 时隔数年,这座道观,再一次热闹了起来。 桃儿姑娘时常坐在树下看着童知唤为人诊脉,她偶尔笑笑,再说上一句呆子。 童知唤也只会傻笑,对上桃儿姑娘时,他是半点硬话都讲不出来。 冬末时节,上山求药的人少了许多。 天上下起了小雪。 桃儿姑娘抬起头看向那院中的飞雪。 “下雪了!!” 桃儿姑娘在院中走动着,雪花落在她的身上,只是没有像曾经那样直接穿过去。 童知唤披着袄子从观中走了出来。 他来到桃儿姑娘的身后,将手中的披风披在了桃儿姑娘的身上。 桃儿姑娘愣了一下,说道:“我不会冷的。” “那也得披着。”童知唤说道。 桃儿姑娘笑了一下,她的目光看向那远处的山涧,皆是白茫茫的一片。 桃儿姑娘忽的想起了先生来,说道:“也不知道先生什么时候回来。” “或许明年先生就要回来了。” 童知唤说道:“我听常少卿说,当时他去景北先生还在上京,若是那一年先生走了的吧,应当就是明年槐序回来。” 他说着,却是顿了一下,“只是常少卿他……” “唉……” 童知唤叹了口一声。 桃儿姑娘看向他道:“你叹什么气,他又没死。” “昂?”童知唤愣了一下。 桃儿姑娘说道:“我认得他的,当时没救他,是因为有人出手了。” “谁?”童知唤问道。 桃儿姑娘说道:“你应该是见过的,是紫苏。” 童知唤回忆了起来,说道:“是常少卿的师妹?” 桃儿姑娘点了点头,说道:“对,她如今也不是凡人了。” “这样吗……” 童知唤长舒了一口气,说道:“所谓人各有命,的确如此。” 两人真正说着,却是忽的听到一道叩门声从外面传来。 “叩叩……” 童知唤愣了一下,嘀咕道:“这大雪天,竟有人这么早来?” “我去开门。” 桃儿来到了道观门前,打开了门。 “咯吱。” 只见那观门口正站着一位披着披风的姑娘,一旁还有两个护卫与一位丫鬟陪同着。 姑娘的面庞发红,想来是因为这天色太冷,有些不适。 “敢问……” 姑娘红唇微张,问道:“陈先生在这吗?” 桃儿听后顿了一下,她打量了一眼面前之人。 门前的这位姑娘年岁不大,看起来还不过二十的样子,但模样却是尤为好看,只是面庞微红,看起来有些稚嫩。 “先生云游去了,不在观里。” 桃儿姑娘说道:“你认得先生?” 姑娘和煦一笑,微微点头道:“认得。” 她的腰间系着一块玉佩。 她不是别人,正是当初那位丫鬟,如今亦是那唐府公子的义妹——芸香。 桃儿请这位姑娘进了观里。 来到堂中坐下之后,芸香身旁的丫鬟递上了火炉。 芸香抱着火炉,说道:“芸香见过二位,敢问二位尊姓?” “叫我桃儿就是了。”桃儿道了一句。 童知唤只是轻声道了一句:“童知唤。” “我听说过。”芸香说道:“大哥之前说起过你来。” 童知唤听后愣了一下,问道:“姑娘的大哥是……” 芸香说道:“唐府,唐明镜。” “原来是他。”童知唤回想了起来,说道:“你是他的妹妹?” “义妹。” 芸香说道:“当初先生离开衍县之后,唐哥儿便收了我作义妹。” “先生?” 童知唤听后来追问道:“可否与我说说?” “自然可以。” 芸香随即说起了先生当初在衍县所历之事,但实际上也没有什么能说的,毕竟先生当初在衍县,也只是待了两三日罢了。 “竟是五年前的事了……” 童知唤愣了一下,说道:“想不到,先生竟走了这么久了吗。” 芸香说道:“当初见先生之时我才十六岁,如今已经二十有一了,此番来也是想再见见先生,谁料先生还未回来……” 童知唤说道:“明年槐序,或许可以来看看,先生可能会回来。” “明年槐序?”芸香愣道。 童知唤点头道:“先生只在槐序。” 桃儿姑娘点了点头,说道:“除了槐序时节,先生都不在人间走动。” —————— PS:搬家,真的忙的厉害,头疼,等后面一段时间我给补上,放心大家。 第一百四十二章:应当是十分喜欢 芸香听后问道:“先生真的是神仙吗?” 话语之间,似是有些不太确定一般。 童知唤与桃儿对视一眼。 桃儿问道:“芸姑娘不是知道吗?为何又要这样问?” 芸香顿了一下,摇了摇头道:“我只是觉得……” 她一时竟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起的好。 踌躇片刻后,只道出了两个字:“不像。” 这两个字,像是诠释了陈先生一般,那个似仙是非仙,让人捉摸不透的陈先生。 与那缥缈二字沾边,但好像又没有沾多少。 童知唤听到这二字亦是顿了一下。 是啊。 先生会喝凡间的浊酒,会吃那野菜煮成的菜饭,亦会为了几两银子发愁,这样类似的事实在太多太多了…… 童知唤心想,或许也是因为这些,他才对先生是发自内心的尊敬,而非是敬畏。 这两个词都是敬意,但却相差甚远。 童知唤回过神来,道了一句:“其实不管是还是不是,先生他就是先生。” 芸香听后微微一顿,随即点了点头。 的确如此,先生他看似寻常,但若是站在那茫茫人海之中,或许一眼就能看的出来,俗的彻底,但俗话说,大俗即是大雅,或许也是因此,先生才会那样别具一格。 到了晌午之际,山涧的雪小了几分。 芸香离去之际在观中上了三炷香,跪在那团蒲上也不知道在祈求些什么,但总归是有心愿的。 桃儿担心雪天路滑一路将她们送下了山去。 到了山脚下的时候,芸香便开口道:“到这就好了,童医师若是有空可以来衍县玩一玩,唐哥他最近太忙了,不然也跟着一块来了。” 童知唤听后答应了一声,说道:“一定。” 芸香点了点头,随即看向了桃儿姑娘,说道:“天冷了,桃姐姐往后还是穿些厚实点的衣裳,别着凉了。” 桃儿愣了一下,随即说道:“我不怕冷的。” “还是要穿的。”芸香说道。 桃儿与童知唤看着她上了马车。 马车远行而去,好在是这场雪下的不大,不然回去都会是一件难事。 桃儿望着那辆马车,她心中想起了方才芸姑娘脸上的笑容。 桃儿口中喃喃道:“这位芸姑娘,也很不一样啊……” 童知唤转头问道:“怎么了?” “她不管是说话还是行事,都给人一种耳目一新的感觉,有种说不上来的好。” 桃儿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下,她好像不知道该用什么词语来形容。 童知唤问道:“温润如水?” 桃儿摇了摇头,说道:“虽然也对,但总感觉差点什么。” 童知唤思索了一下,却也有些想不出来。 最终二人也想不出一个答案,待到那马车远去之后,二人也回了山去。 在下午的时候,便有人送了些东西到山上来。 除却一些被褥之外,还有过冬的衣裳,除此之外,还有一大包蜜饯。 不用想便知道这些东西是芸姑娘送来的。 桃儿看着那一箱箱往里搬的东西,转头问道:“这些都是芸姑娘送的?” “想来是了。” 童知唤说道:“这位芸姑娘,出手真是阔错。” “沾了先生的光了。”桃儿说道。 童知唤点了点头,问道:“就是不知道这位姑娘到底跟先生是什么关系。” “她不是说是先生教她读了些书吗?” “哪会有这么简单。” 童知唤说道:“依我看,芸姑娘八成是喜欢先生。” 桃儿姑娘摇了摇头,说道:“不像,说是也不是,但说不是,却又是。” 童知唤听后愣了一下,说道:“到底是还是不是啊。” “说不上来。”桃儿说道。 童知唤想了一下,看向桃儿道:“就像…我们才认识那会?” 桃儿姑娘听后顿了一下,笑道:“也可以这么说。” “那现在呢?”童知唤问道。 “什么现在?” “我们。” “呆子。” “唉,桃儿姑娘怎么又说我啊。” “呆子,呆子,呆子,呆子……” 童知唤无奈一笑,他顿了一下,忽的开口说道。 “别的我不知道,但对于桃儿姑娘……” 他的话语一顿,看向桃儿姑娘道:“童某应当是有十成喜欢的。” 桃儿愣了一下,与他对视。 她嗔怪般的看了他一眼,随即便偏过了头去。 桃儿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竟是脸红了起来。 以往明明不会的。 都怪这呆子。 . . 兴隆二年。 天下逐渐太平下来,新旧更替之间的动荡逐渐被平息下来,旧景时的流民有些许回归了原籍,但更多的人则是留在了南方。 虽说襄人商贩打通了南下的商道,但从如今这世道来看,景人的地位始终是在襄人之下的。 又因南方多是景人游走,至此,南北两方便也存在了歧视,襄人看不起景人,而景人也不屑与襄人为伍,甚至于还出现了‘南方蛮夷’的字眼。 因为这件事,景人与襄人就没少爆发过冲突。 赵贞起初对于这些事情却并不在意。 如今内乱平定,余孽铲除之后,他的目光便都在北方的北莽。 那是他曾经失去的江山,亦是他登临王位以来最大的耻辱。 赵贞忽的有了打算,立马便发密诏招人商议。 “王上,万万不可啊,如今大襄方才安定些许,若是急着北上,恐怕生变故啊。” “还望王上三思。” 赵贞却不在意此事,只是说道:“本王不是叫你们来商议的,而是让你们拟一个章程出来。” 在多位官员的反驳之下,赵贞最终还是一意孤行,将这一系列的事敲定了下来。 第一点,便是籍贯之事,旧景时的原籍销毁,不再景籍的存在,一律视为大襄人士。 除此之外,更为重要的一点,便是招兵! 赵贞想要在这一年的时间里招够兵马,待到兴隆三年开春,挥师北上,收复失地! 但如今这般情况,招兵岂会容易。 北域襄人颇多,故而也算顺利,但南地却是屡屡受挫,一翻下来,整个南域征得的兵马还不到北地的十分之一。 赵贞因为此事气愤不矣,“不识抬举。” 先是加收了一成的赋税,但冷静下来一想,他更不想‘北莽’一事再度发生,于是便重新颁发了一项令法。 【赋税增收两成,凡应征军伍之户,可免增收赋税。】 总而言之,便是要你用命去换一口饱饭! 第一百四十三章:断绝之剑,何生剑灵! 岁月一闪而逝,那山涧的飞雪融化,天色也慢慢暖和了起来。 冬去春来,惊蛰过后,林间的树木都抽出了新嫩芽,慢慢有笋颠从那地下冒出。 眨眼又是一季。 兴隆二年,五月廿七。 宜,出行、祈福、祭祀。 桃树虽说是枯了,但却依旧有阵阵桃花清香。 桃儿姑娘问道:“先生是不是要回来了?” 童知唤放下笔,说道:“算算时日,应该就在这个月。” “那得准备些东西才是。” 桃儿姑娘说道:“记得老道长还在的时候,每到先生就要归来之时就会准备上一些瓜果。” 童知唤想了一下,说道:“正好我今日下山问诊,顺路买些东西回来。” “嗯。”桃儿姑娘答应了一声。 童知唤带着医箱下了山去,只留下了桃儿待在观中。 …… 桃儿打扫了一下道观。 将观中的杂尘一缕扫个干净。 做完这些时候,又想着去上一炷香,但想了想还是算了。 如今她是妖了,再上香又算是什么事,便也就作罢了。 桃儿去书阁里拿了一本书出来打算看看,却忽的听到一阵叩门声响起。 “叩叩……” “这么早就回来了?” 桃儿放下了书,起身去开门。 “咯吱。” 随着那道观的门被拉开。 桃儿看向门口之人,忽的呆在了原地。 “先,先生……” 桃儿站在门口,有些无措。 她其实有些害怕的,但这一天,还是来了。 观门口站着的青衫先生看了她一眼,却并没有惊讶,只是将目光看向了院中的桃树。 那枯死的桃木上甚至长出了杂草,已然没了生机。 陈长生轻叹了一声,问道:“陈某是不是没桃子吃了?” 桃儿愣了一下。 她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 桃儿本以为会被先生责罚,但最终先生却只是叹了一声便再也没说什么,更没有怪她。 其实在陈长生看来,他并不在意桃儿是妖还是灵,他最开始,也只是想吃两颗桃子而已。 陈长生只是说道:“路是你自己选的,不要后悔就好。” 桃儿抿了抿唇,低头道:“桃儿……” 陈长生和煦一笑,说道:“不后悔就好。” 桃儿顿在原地,却是忽的跪了下来。 陈长生看着她,问道:“为何要跪?” “心不平。” 桃儿低着头说道:“桃儿自觉对不起先生点拨之恩,先生不在意,桃儿却在意。” 陈长生看着她,良久不曾开口。 桃儿便这么跪着,也没说要站起来。 陈长生开口问道:“你这些年想来看过许多本书,道理始于书中,止于事外,且不谈有多少道理,至少你看懂了。” “化妖救人是你所愿,此乃大义,亦和正道,如何又能说是错呢?” 陈长生接着说道:“至始至终,陈某都不曾对你抱有很高的期望,在陈某无论结果如何,随心随性便是最好。” 桃儿缓缓抬起头来看向了先生,她张了张口,话却又没能说出来。 陈长生无奈一笑,说道:“你若是再不起来,一会童小子进门来瞧见了,可得说陈某欺负你了。” 桃儿姑娘听后站起了身来。 她抿了抿唇,问道:“先生都知道了?” 陈长生看了她一眼,说道:“你觉得呢?” 桃儿低着头,她其实早该想到的,这世上应当就没有先生不知道的事。 或许早在许久之前,先生知道了她会有一日化妖北上,从一开始,先生便不曾介意此事。 “桃儿姑娘!桃儿姑娘!” 观外忽的传来了童知唤的声音。 他提着几包东西走进了观中,边走边说道:“我买了你最喜欢吃的绿豆糕,桃儿姑娘……” 桃儿听到这话顿时就有些脸红了,连忙跑到了院中捂住了他的嘴。 “呆子,快别说了。” “昂?” 童知唤眨了眨眼,有些不解。 桃儿示意他往观里看。 童知唤的目光看去,只见先生正站在观中,看着他两人。 童知唤愣在原地,他忽的有些无措。 “那个……” “陈,陈先生。” 童知唤张了张口,甚至都忘了该说什么,憋了许久,问了一句:“先生吃饭了吗?” 陈长生听后亦是一愣,他忽的有些后悔回道观了。 “唉。” 桃儿不禁扶额,不禁觉得有些头疼。 陈长生笑了一下,说道:“你们聊。” 说罢,他便转身进了观中。 陈长生朝着观中的走去,随即却是听到了院中的二人吵吵闹闹的声音。 其实也挺好的,不过相对而言,也仅仅只是如今还好罢了…… 这一人一妖,以后要面对的事可还多着呢。 陈长生来到那真武像前,他抬起头来,看了一眼那真武像手中握着的玉清剑。 陈长生抬手一招,玉清剑落入手中。 “这柄剑,有些眼熟啊。” 袖中忽的传来了一道声音。 陈长生低头看向袖子,问道:“你认得赵玉清?” “我就说怎么会这么眼熟。” 黑塔说道:“之前赵玉清时常来长流剑山找过她。” 陈长生听后顿了一下,问道:“你知道他们二人是何关系吗?” 黑塔回答道:“具体我也不清楚,但是他们两个好像挺熟的,毕竟那几十年里,也只有赵玉清来看过她。” 黑塔的话语一顿,问道:“话说,这三年你去了什么地方?为什么外面一点声音都没有?连一缕风都没有。” 陈长生听到这话眉头微皱,但却又很快舒展了开来,道了一句:“闭关清修。” “原来是这样吗。”黑塔也没多问。 陈长生心中则是有了打算,若是下次,定然不会再带着这黑塔了,这蜉蝣诅咒是他最大的秘密,没人知道才是最好。 陈长生想了一下,又将黑塔的封印加了一层。 黑塔愣了一下,随即骂骂咧咧道:“姓陈的你不地道!问完我就给我封印了,你还是不是人!” 可他再这么骂都没用了,里外都已被杜绝了,不仅传不出去,他也不再能听到外界的声音。 封印了黑塔之后。 陈长生随即便看起了手中的玉清剑。 “为了你陈某还特地跑回来了一趟。“ “陈某着实是有些好奇,一柄断绝之剑,如何诞出剑灵的?” 这一次,绝非是他的头发的缘故! 第一百四十四章:只是不像当初了 陈长生抬指抹过双眸,见那双瞳之中闪烁起一道微光。 他的目光看向面前的玉清剑,似有一团若有若无的灵气在这剑中涌动着。 除此之外,陈长生还看到那断剑曾经缺口处的微光,那是曾经他发丝中的法力,与那灵气分割开来,好似难以相容一般。 那团灵气,想来便是居于这剑中的剑灵。 陈长生眉头微皱,随后眼中的微光慢慢淡了下去。 他手握着玉清剑,一时间竟也看不出这柄剑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 当初这柄剑落至那西桥之下时,他便不曾看出有什么不对来,后来带入观中亦是如此。 断绝之剑,虽有发丝缝补,但定然已不是一体,他的头发就算再逆天,也不可能让这柄剑再生面临,就好像将死去之人复生一般,亡魂散于世间,绝无可能。 那这剑灵…… 又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呢? 陈长生皱着眉头,抬起手又算了一下,但却是仍旧没能算出什么蛛丝马迹。 这太让他觉得奇怪了。 “你到底是从何处来的?” 陈长生举剑于身前,凝视着那剑中之灵。 玉清剑不曾有半点反应,亦如之前,如同一块废铁一般。 陈长生忽的愣了一下。 他握着剑柄的手往上移了半寸。 再次看去。 在那剑柄的末尾之处有一处隆起之地。 陈长生顿了一下,抬起手来,只见他的手指抹过那颗珠子。 其上覆盖的东西被抹去,一抹晶莹的青光落入眼中。 “铮铮铮……” 玉清剑忽的颤抖了起来,好似是在抗拒一般。 “叮。” 陈长生抬指弹在了剑身二尺一寸之处,玉清剑忽的就老实了下来,似是畏惧一般。 陈长生盯着那颗藏在剑柄处的珠子,翠绿之间透着些许青气,镶嵌在那剑柄之上。 但这颗珠子却并不透亮,里面有着一缕灰暗,就仿佛…… 一颗种子一般!! 陈长生再次看向了那柄仙剑,那剑身之中藏着的灵气正在朝着那剑柄之处聚集。 仅是眨眼之间,那团灵气便躲进了那颗翠绿的珠子里,而原本那珠子中的一抹灰暗之色也被那团灵气给填满。 “原来是藏在这里。” 陈长生眉头一挑,伸手想将那颗珠子给取出来,但想了一下后却又没真的动手。 说起来,这玉清剑中多出来的剑灵也不曾做过什么恶事,这些年也一直待在这观里,很是老实,陈长生也只是想搞清楚原因罢了。 剑灵不是剑中来的,而是在从剑柄中镶嵌着的那颗珠子中来,像是种子,又好像又似一个藏身之地。 陈长生思索了一下,心中忽的有了答案。 他看着那颗珠子,说道:“你是被封印在这的吧。” 珠子萦绕着的那团灵气忽的停滞住了,仿佛是被说中了一般。 “看来陈某猜对了。” 陈长生说道:“玉清剑原本存在的剑灵就是为了压制你而存在的,这柄剑存在的意义实际上是封印的你的容器。” 珠子中的那团灵气似是在看着陈长生一般,一动不动,只是静静的流淌在珠子中间。 “竟要以这样的手段封印,看样子你的来历并不简单。” 陈长生想了一下,抬起手来,引一缕法力入手,打入剑中。 他在那颗珠子周围加上了一层禁制。 只限制了这珠子里的灵不再跑出来。 在陈长生还没搞清楚这颗珠子到底是什么东西时,他是不会解开禁制的。 “听雨。” 陈长生道了一声。 隐在身侧的听雨剑显露出剑身,等候先生差遣。 陈长生说道:“往后你就看着这柄剑。” 听雨剑摇晃了一下,似是点头一般。 陈长生抬手之间,那柄玉清剑跟在了听雨剑的身后。 听雨剑在玉清剑周围饶了一圈,瞧着很是好奇的样子,他倒也乐意,反正跟着先生也不怎么打架,给他找些事做也好。 两柄剑隐于身侧,陈长生随即摸向了腰间的酒葫芦,却是忽的想起,那酒葫芦里的酒早就空了。 “没酒喝怎么能行。” 陈长生想了一下,迈步走向了道观的偏房。 里面放着一堆酒,都是一些灵酒好酒。 “咳咳……” 进门之后,偏房里卷起了一阵烟尘,陈长生抬手扇了扇,招来一阵微风,将这偏房里的灰尘尽数吹去。 他从中选了一小坛酒,打开封漆,抬指引出一缕酒水入口。 陈长生喝了一小口,却是嘀咕道:“老龙王给的酒的确不错,只是有些可惜……” 总觉得差点味道。 又拿了一坛酒,掂量了一下后便提着那两坛子酒往外走去。 “陈某下山打酒,若是晚些没回来便不用等我了。” 陈长生道了一句,随后便提着量坛子走向了观门口。 童知唤和桃儿姑娘对视了一眼。 随即童知唤开口问道:“我和桃儿姑娘能跟先生一块下山吗?” 陈长生顿了一下,想了一下道:“你们愿来,那就来吧。” 一人一妖听到先生这话都笑了起来,以为先生都是一个人下山去,能跟着先生自然是好得不能再好的事了。 一行人下了山。 童知唤和桃儿走在先生身后,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几人进了秋月坊,一路朝那西桥走去。 陈长生见那矗立着的桥,不禁顿了一下道:“已经修好了啊。” “好些年前就修好了。”童知唤点头道。 陈长生说道:“可惜不是当初的模样了。” 童知唤听后顿了一下,看向了先生。 陈长生却只是摇了摇头,没有解释什么。 他迈开步子,走上了桥。 西桥酒肆倒是当初走时的模样,酒肆里有出有进,仅是站在门口便能感受到里面的热闹。 时隔经年,再次踏入这酒楼,比起当初多了几分古朴之意。 六年岁月,再怎么都变的有些不一样了。 小二见门口来了人,两男一女,他的目光先是看向了童知唤,开口道:“可是童神医?” 童知唤听后愣了一下,干笑了一下以示回应。 他时常进坊诊脉,这一两年间早已混了个脸熟。 “快请快请。” 小二招呼着几人进去坐下。 陈长生看着面前的小二,他顿了一下心中呢喃着:‘连小二都换了人吗……’ 他抬起头看了过去,原本那里应该挂着一幅笔墨的,如今…… 却是什么都没有了。 陈长生顿了一下,好似是想到了什么。 第一百四十五章:今年的酒,来年再换 小二就要引他们去桌上坐下。 却忽听那位身着青衫的先生开口说道:“不劳烦了,陈某想找你们家掌柜。” 小二顿了一下,问道:“不知先生找我们掌柜是有何事?” 陈长生提起了手中的酒,说道:“陈某有两坛好酒,想与你们家掌柜换一些酒喝。” 小二打量了一眼陈长生手中提着的两坛子酒,仅是看那酒坛子上的封漆,他便知道这两坛子酒的年份不浅。 “先生先坐着等上片刻,小的这就去找我家掌柜来。” 小二匆匆的便去了酒楼后面。 陈长生将那两坛子酒放在了桌上,随后便坐了下来。 他打量着这座酒楼,亦如当初一般,人声鼎沸,好不热闹,虽也变了些许,但又一点没变,这满楼的人,无一人不是陌生的。 没过片刻,酒楼的掌柜匆匆从后堂赶了过来。 与陈长生所料一般。 来的人,并非是小六。 这位掌柜有些清瘦,两边脸颊凹陷下来,嘴角留着两撇八字胡,穿着金钱褂子,虽说清瘦,但却显得富态。 酒楼里的客人常称其为费掌柜,为人倒也不差,就是有些小气,多一抖酒都不舍得给,是多少便是多少。 费掌柜拱手上前,笑道:“鄙人来迟了一步,客官见谅,见谅。” 陈长生心中有些怅然,回过神来后笑着答了一句:“无碍的。” 费掌柜坐了下来,随即说道:“我听小二说,先生是想以酒换酒?” 陈长生点了点头,说道:“不错。” 说着,他将桌上的两坛酒往前推了推。 “就是这两坛吗?” 费掌柜看了一眼,见其中一坛开过封漆,说道:“不知可否尝上一口?” “掌柜的试试就是了。”陈长生平静道。 费掌柜得了答复之后,随即便让小二拿了个空杯来。 倒上些许,但也不敢多倒,也仅仅是一抿的量。 他先是闻了一下酒香,随即便是眼前一亮。 这酒香如此醇厚,恐怕这酒也不差! 费掌柜尝下杯中之酒,他先是一愣,却是忽地拍桌。 “好!!” 费掌柜睁着眸子,连道两声:“好酒,好酒啊……” 他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一味酒。 他随之冷静了下来,随即却是有些为难了起来。 “不知…客官要换什么酒?” 费掌柜有些为难道:“实话说,鄙人这的酒,想要比这桌上的两坛,难!” 陈长生摇头道:“不用什么好酒,就秋月酿,你觉得能换多少,便给陈某装多少就是了。” 费掌柜听后顿了一下,说道:“这……” “怎么了吗?”陈长生问道。 费掌柜有些为难道:“不够,客官有所不知,这秋月酿年初酿下,还没入夏就快要卖完了,如今库中已经没剩了。” 陈长生听后愣了一下,有些恍惚道:“没了吗……” 童知唤想起这事,说道:“先生,的确是这样的,前些日子我想先生要回来了,本来说给先生打一壶酒的,结果秋月酿卖的没剩了。” 费掌柜砸了咂嘴,方才那酒的味道滋味犹存,说起来,他这的确是没有能比的起的酒,但若是说就这样放过了,他又觉得有些舍不得。 费掌柜开口道:“客官你看,不妨换个别的酒?” 陈长生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费掌柜心中有些郁闷,他看着那桌上的量坛子好酒,心里面馋的厉害。 “可否再商量一下?”费掌柜问道。 陈长生问道:“秋月酿的确卖光了吗?” 费掌柜闭上双眸,点了点头。 这时一旁的小二却是开口道:“掌柜的,我看库里不是还有一坛吗?” 费掌柜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 陈长生听后愣了一下,问道:“既是有,那为何不卖?” 费掌柜无奈一笑,说道:“说句实在话,费某的确舍不得客官带来的酒,只是着实是有些换不起,且不谈那一坛子秋月酿根本就不够换,再者说,那一坛酒,本就是不卖的。” “不卖?”陈长生问道。 费掌柜点了点头,长舒一口气道:“费某在接手这家酒楼的时候是以低价收的,当时的掌柜只吩咐了我一件事,要我每年都留下一坛子秋月酿不卖,等一个人来取,费某虽说不是个大气的人,但答应下来的事一直都不曾忘记,所以这一坛子,从来都是不卖的。” 陈长生听后微顿,他却是忽的笑了起来。 费掌柜见那位青衫先生笑了起来,心中不由得有些疑惑。 童知唤与桃儿姑娘也不太明白。 总觉得先生有些奇怪。 陈长生脸上的笑意淡去,转为平静,他看向费掌柜,问道:“陈某能问问那位掌柜是去做什么了吗?” 费掌柜倒也没有多想,回答道:“似乎是去了边关,至于北漠还是北襄费某也不清楚。” “官府强征的吗?”陈长生问道。 费掌柜点了点头,说道:“嗯,那时世道不太平,他处理完酒楼之后便随着军伍北上了,也不知道如今还有没有活着。” 陈长生接着问道:“酒楼当初小二呢?” “也一同去了。” “这样吗……” 费掌柜回过神来,他顿了一下,问道:“客官莫不是认识当初的那位掌柜?” 陈长生点了点头,说道:“认识。” “难怪……” 费掌柜说道:“我说客官怎会一来便要以酒换酒,原是与那位掌柜相熟,你说这……” 陈长生说道:“陈某也不曾想到,转眼见便物是人非了。” 费掌柜轻叹一声,说道:“谁说不是呢,那一段时日里能逃过一劫的人又有多少,说一句不好听的,我也是东躲西藏,才苟活下来的。” 这人间的劫,终究苦难。 陈长生恍惚间回过神来。 他的目光看向了那桌上的酒,说道:“陈某还是想换秋月酿,就拿这两坛子酒,换那一坛。” 费掌柜听后顿了一下,他不假思索的摇了摇头,说道:“这个……” “还望客官见谅。” 他虽没往下继续说,但答案依旧呼之欲出了。 陈长生笑了一下,说道:“不换也无碍的。” 他再次将那两坛子推上前去。 费掌柜愣了一下,问道:“客官这是何意?” “酒,掌柜的收着便是。” 陈长生说道:“今年的酒,来年再换,也是一样的。” 费掌柜看着面前的酒发愣,他不禁说道:“这怎么能行,若是……” 陈长生说道:“我信得过掌柜。” 费掌柜看了一眼桌上的酒,又看了一眼面前这位青衫,他不禁摇头一笑,最终将这件事答应了下来。 …… 掌柜的和小二送这一行人出了客栈。 费掌柜站在门口,看着那位远去的青衫先生,他微微皱眉,心中总有一种错觉。 他总觉得那一坛子酒好像就是留给这个人的。 可想了想后,却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费掌柜笑了笑,望着那道青衫背影,口中嘀咕了一句。 “这位先生,当真是个妙人……” 第一百四十六章:好奇怪的人 童知唤好奇问道:“先生以往跟西桥酒楼的掌柜很熟吗?” 陈长生想了一下,反问道:“你觉得怎么才算相熟呢?” 先生的问题问的好似有些莫名其妙。 但童知唤还是认真思考了一下,回答道:“能坐在一张桌上说许多事,应当就算是相熟吧。” 陈长生说道:“我与之前的掌柜很早便认识了,从始至终陈某都只是打酒,甚至没有坐下与他喝过酒,说过的话更是少之又少,数十年下来,不过才见了四五面,你觉得我与他相熟吗?” 童知唤心中一怔,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是相熟的,至少在陈某看来,只要能够再见面的人,都算是相熟。” 陈长生看着他道:“这迷茫红尘之中有数不清的缘,明明有的人才见过几面,像是萍水相逢一般,但结果却会记得对方很久很久。” 童知唤愣了一下,木讷的点了点头。 他好像听明白了些,但好像有些不明白。 明白在于他在山上见到桃儿姑娘的那一眼,应当就像是先生说的那样吧。 至于不明白的地方,应该就是对于世人吧,童知唤曾四处问诊,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但始终都不能在他的脑海里停留太久,他唯独只记得与病情相关的东西。 童知唤问道:“先生相熟的人应当很多吧?” 陈长生和煦一笑,说道:“应当算多吧。” 他也说不准算不算多,至少在他看来足够多了。 “先生觉得,是多些好,还是少些好呢?”童知唤问道。 陈长生想了想,说道:“对于陈某而言,可以少,但却不能太多。” 童知唤眨了眨眼,似乎有些疑惑。 陈长生只是摇了摇头,并没有解释太多。 他看了一眼童知唤,笑道:“果然是赤子之心……” 童知唤问道:“先生很早就说过这个,可我却不知道什么才算赤子之心。” 陈长生笑道:“当局称迷,旁观见清,是你自己当然察觉不到罢了。” 童知唤呢喃道:“这样吗……” 他询问般的看向桃儿姑娘。 桃儿说道:“看我做什么?” 她张口道了句‘呆子’,但先生在前,她也没说出声来,只是对了个口型。 童知唤自然是看的明白,他不禁挠了挠头,想不清楚,自己哪里呆了。 …… 陈长生最终也没能打到想喝的酒。 其实想想还真是无奈,事情总是如此,有时候一眨眼便物是人非了。 他走在秋月坊的街上,比起当初,的确是变化极大,大景亡国一事的影响不小,秋月坊亦是难逃一劫,有许多屋舍都已人去楼空,街道上的人,也少了许多。 但没变的是,这里仍旧热闹。 “枣糕,新鲜的红枣糕嘞……” “上等宣纸……” “上好的胭脂,瞧一瞧看一看……” 街上的吆喝声杂糅在一起,似是喧哗,又好似平静,秋月坊一如往日一般有条不紊的往下进行着。 “先生要买些什么吗?”桃儿问道。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随便走走。” 桃儿点了点头,也没再多问什么。 童知唤跟在先生身后,走过了秋月坊的大街小巷,秋月坊不大,甚至几刻钟都用不了便能逛个干净,先生时而看看,时而有驻足,却也不曾买些什么。 陈长生忽的顿住了步子,看向了那街道边上。 在那路边支着一个小摊,卖着炊饼。 卖炊饼的是个妇人,约莫三十余岁,她的身旁站着一个孩童,应当是妇人的儿子。 童知唤顺着目光望去,看向了那炊饼摊。 陈长生走上前去,来到那摊子前,问道:“不知这炊饼怎么卖?” 妇人看了一眼面前之人,答道:“三文一个,先生要多少?” 一旁的孩童重复道:“三文钱一个,先生要多少?” 孩童嬉笑着,声音有些稚嫩。 “小七!” 妇人见状连忙将孩童揽在身后,随即赔礼道:“先生莫怪,他太过调皮了些。” “无碍的。” 陈长生和煦一笑,随即蹲了下来,与那小男孩平视,问道:“小家伙,你是老板吗?” 小七摇了摇头,说道:“我娘才是老板。” “那你呢?你是什么?”陈长生问道。 “我是护卫。” 小七挥舞着手,笑着说道:“负责保护我娘不被坏人欺负!” 小七咧嘴一笑,缺了几颗牙齿,倒是显得有些可爱。 妇人听后先是一愣,随即伸手摸了摸小七的头发。 桃儿笑了笑,对身旁的童知唤说道:“你小时候定然也是这样的。” 童知唤笑着挠了挠头,也没有反驳。 “这样吗?” 陈长生接着问道:“那若是遇到你打不过的坏人怎么办?” 小七眉头一皱,挡在了娘亲身前,说道:“没人能欺负我娘!” 妇人说道:“小七,先生不是坏人。” 小七这才舒展了眉头,往一旁挪了挪。 陈长生站起身来,说道:“挺好的,是个乖巧的孩子。” 妇人对小七说道:“先生夸你呢。” 小七眨了眨眼,只是看了一眼面前的青衫先生,说了一句:“谢谢。” 陈长生和煦一笑,随后转头看向了身旁的童知唤,“身上有三文钱吗?” 童知唤答道:“有的先生。” 童知唤上前给了那妇人炊饼钱。 妇人双手接过,随即问道:“先生吃辣吗?” “少些就好。”陈长生点头道。 “好。” 妇人答应了一声,随即便忙活了起来。 陈长生问道:“他多大了?入学了吗?” 妇人答道:“有五岁了,读书的话还得等两年。” 陈长生点了点头,随即便不再多问什么。 没过片刻,炊饼便好了。 妇人在那炊饼上添了些辣子,陈长生尝了一口,滋味不错,他点头道:“味道不错,面发的也好。” 妇人笑道:“先生过奖了,若是爱吃往后可以常来。” 陈长生却是摇头道:“若要说往后,恐怕就没有炊饼卖了。” 妇人有些不解,正要询问。 陈长生却有忽的说道:“下月六月初三,入夜后记得勿熄烛火。” 妇人愣了一下,她依旧不太明白意思。 再一回过神来,却发现那三人已然转身离去。 妇人蹲下来抱住了小七。 她的目光望着那远去的先生,嘀咕了一声。 “好奇怪的人……” 第一百四十七章:真是抬举陈某了 “先生是不是认识方才那对母女啊?” “不知道啊……” “我觉得应该是认识的。” 桃儿和童知唤走在后面嘀嘀咕咕的,一路说个没完。 陈长生提着酒下山,结果却是空手而归,但仔细一想,好像也不算空手,至少吃了个炊饼。 出了坊后,便回直接回了流云观。 在几人走上上山的台阶时,在那不远处的官道上,正有一人赶着面前的驴子往那前方走去。 “律!!” 拉着板车的驴子叫唤着,那板子上堆着货物,多是一些茶叶干果,另外就只是几斤鲜肉。 赶驴的老伯穿着一身旧衣,鞋上沾着浓厚的尘土,发梢之间有些白发,瞧着有五十来岁的样子,已经算是老了。 “喝,喝……” 老伯抹了把汗,正打算坐下歇息片刻,却是忽的目光一怔。 他的额头上流下汗水,伸手遮蔽了一下阳光,凝视着那远处山上的台阶处。 当见到那一抹青衫身影时,老伯的目光不禁一顿,恍惚间想起了多年以前的那道身影。 “是他吗……” 老伯嘴唇微张,连忙扯住了那驴子身上挂着的绳子,将其拴在了路边上。 就这么拴在了路边,他便这么不管不顾了,连同着那板车上的货也是一样。 迈开步子后,便朝着那座山走去。 似乎那个看到的人对他而言尤为重要。 …… 回到观中之后,陈长生便去书阁找了两本杂书看了起来,顺带着又从偏房拿了一坛子酒出来,凑合着喝。 不曾想前脚刚坐下,就听到一道声音传来。 “先生,有人找您!” 童知唤来到后院的亭子处喊了一声。 陈长生顿了一下,问道:“是什么人?” 童知唤说道:“就是一位寻常老伯,正在道观门口等着呢。” 陈长生想了想随即便起身朝着前院走去。 只见那道观门前正站着一位头发略显苍白的老者。 当那老者看到陈长生的那一刻,顿时就怔住了。 “真是仙长!” 李四方的神色有些呆滞,仿佛是有些不可置信一般,他快步朝着陈长生走去。 陈长生一时也没能想起来这人是谁,于是便开口问道:“这位老伯,陈某…认得你吗?” “仙长你忘了,那年您在我那喝了杯茶水,还替我儿算了一卦!” 李四方继续说道:“对了对了,我儿叫李安福,仙长可有印象?” 听其一说,陈长生顿时便想了起来,说道:“你是食肆的店家?” “对对对,就是我!” 李四方咧嘴笑了起来,随即说道:“仙长当年那一卦真的是神了,那年八月秋闱,我儿真的中了,与仙长说的一模一样的,就是六十五!!” 陈长生无奈一笑,说道:“店家说笑了,陈某可不是什么仙长,不过是歪打正着罢了,令郎能上榜全是靠他自己努力,与陈某可没什么干系。” 李四方总归是有些不信的,随即说道:“歪打正着哪有说的这么准的,对了,仙长之前走时候可是说好回来的时候要去我那喝茶的,老汉我还存了些好茶,就等着仙长你回来呢。” 陈长生无奈一笑,随即抬手道:“先不说这些,老伯你先坐吧。” “诶,诶,好……” 李四方的步伐有些踉跄,似乎是因为太过激动的缘故。 他本以为这辈子都有可能见不到这位先生了,不曾想今日一转眼,竟就碰上了。 “想不到竟是真的,可遇而不可求,竟然真是这样……” 李四方口中嘀咕着,他望着面前的这位青衫先生,忽然有些手足无措。 陈长生无奈一笑,说道:“真不是什么上仙。” 李四方一坐下忽然就有些慌张了起来。 “对了对了,茶叶,茶叶……” 李四方左右看看,又摸了摸自己的衣兜,好像很是慌张一般。 “上仙爱喝茶对吗?我这就去拿来,这就去。” 才坐下的李四方连忙站起身来就朝着山下跑去。 陈长生愣了一下,说道:“店家莫慌……” 可任由陈长生如何喊,李四方却好像听不见一般,迈着踉跄的步伐就下了山去。 走上下山的台阶的时候,李四方回头喊道。 “仙长等我!” “仙长一定等我啊,仙长等我……” 他口中嘀咕着,瞧着面前的台阶,快步的往山下走去。 陈长生来到道观门口,却不曾想那老伯已然过了拐角,不见了身影。 陈长生张了张口,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童知唤和桃儿姗姗赶来,他们朝着外面瞧去,不过半刻钟,那老伯便已下了山去,步伐踉跄,很是慌张的样子。 李四方将那拴在树上的绳子解开,随即又将那板车卸下,自己跨上了那驴子,朝着那外面赶去。 站在那道观门口的陈长生看着这一幕,他不禁叹了口气,觉得意外,又觉得荒唐。 “陈先生,那位老伯还要过来吗?”童知唤问道。 陈长生微微点头,随即说道:“陈某在这等会。” 童知唤眨了眨眼,想要说些什么,但想了想还是算了。 约莫过了将近半个时辰的样子。 店家的身影出现在了陈长生的目光之中。 陈长生顿了一下,迈步走下了山去。 当陈长生来到山门口时,便见那店家捧着一包东西走了过来。 李四方将那一包茶叶塞进了陈长生的怀中。 陈长生顿了一下,抬起头看向他。 此刻的李四方已然是满头大汗,似乎是跑的太快的,站在陈长生面前时候,他还在喘着粗气,双腿也有些打颤。 李四方咽了一下口水,说道:“一点心意,还望仙长收下。” 陈长生本想拒绝,但想了想后,还是收了下来。 他和煦一笑,说道:“多谢。” 李四方摇了摇头,说道:“不敢不敢,能遇到仙长是我李家之福。” 陈长生否认道:“令郎能上榜是因其努力,而非是陈某之功,说起来这东西陈某着实是受之有愧,但店家走了这么远的路,为的也只是这份心意,陈某不得不收。” 李四方说道:“仙长这是哪里话,一包茶叶而已。” 陈长生和煦一笑,点了点头。 “上山坐会吧。” “不了不了!” 李四方摆手拒绝,说道:“不打扰仙长,我就是想送点东西给上仙,不麻烦了,不麻烦……” “仙长别留,我走了,走了。” 说着他就要走,如之前一般慌张。 陈长生开口挽留,却依旧被拒绝了。 李四方摆了摆手,随即便往那远处的道上走去。 陈长生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茶叶,又抬起头看了一眼那道有些踉跄的身影。 他以为这位踉跄的老者想要些什么,但他却是什么都没有说就走了。 只是为了送这么一包茶叶。 陈长生回过神来,心中想着,这世上的人当真淳朴,只是为了这么一包茶叶,点点心意,便不惜跑上十来里地都要送过来。 陈长生觉得受之有愧,他长叹了一声。 “真是……” “抬举陈某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天机山善字辈吕善 那日童知唤见先生提了一包茶叶上山来,那包着茶叶的油纸有些老旧,上面还有许多刮痕,想来是存放了许久。 茶香不算浓,但闻着却有一种沁人心脾的感觉,应当是算是好茶。 童知唤闻着茶香,不由得说道:“这茶好香啊。” “不妨试试?”陈长生问道。 童知唤摇头道:“不了先生,我不会喝茶,免得糟蹋东西。” 陈长生递上茶来,推到童知唤面前。 童知唤顿了一下,看了一眼推到面前的茶水,挠了挠头道:“我不好意思,先生。” “倒也倒了,不喝才是糟蹋了。”陈长生说道。 童知唤点了点头,随即双手捧起了茶杯,浅浅的尝了一口。 啧啧嘴后,童知唤回忆起萦绕在口舌之间的余香,想了想后说道:“滋味苦中回甘,入腹有凉薄之意,应属性寒,有提神降暑之效。” 他眨了眨眼,又点头道了一句:“好茶。” 陈长生听后不禁一愣,他看着童知唤,无奈笑道:“你还真是……” 童知唤挠头道:“我也就唯独懂点医术,能说上那么两句,我是真不会喝茶。” 陈长生说道:“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本就没说错,茶有提神降暑之,解渴御热之效果,若是真说起来,应当也算是一味药。” “但若是说他是一味药,那恐怕是不够的。” 陈长生接着说道:“茶字为人在草木之间,大道自然,宁静致远,茶可静心从而能亲近自然,除此之外,茶叶还承载着那些人与人之间的人情世故,所以也不仅仅是一味药这么简单。” 童知唤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随即问道:“先生应当是喝过很多茶吧?那先生喝的茶又是什么样的?跟凡间的茶有区别吗?” 陈长生听后顿了一下,他笑答道:“陈某不就在凡间吗,如今杯中的,应当就是陈某喝过最好的茶了。” 童知唤觉得先生的话并不真,他问道:“先生口中的‘好’,好像与常人有些不太一样。” 陈长生顿了一下,问道:“为何这样说?” 童知唤问出了心中疑惑,说道:“那偏房里的酒,先生自始至终都不怎么喝过,我记得那是龙君送来的,定然是不会差的,但先生唯独就中意山下酒肆里的秋月酿,不应该是偏房里的酒更好一些吗?” 陈长生笑了笑,说道:“有时候并不能用滋味来评判好与不好,真正好酒、好茶的人极少是因为滋味才会如此。” 童知唤倒是实诚,直言道:“先生,我还是不太明白。” 陈长生看着他,平静道:“是酒与茶里面寄托着的东西,就好像你胸前挂着的那块木牌一般。” 童知唤低头看了一眼挂在脖子上的那块木牌。 他伸手摸了摸,不禁思索起了先生的话。 童知唤想明白一件事几乎是很难很难的,虽说遍通医术,但他在许多事上却是愚钝的,有时候苦思冥想,也不一定能明白其中的意思。 可当他摸到木牌的那一刻,却是恍惚间明白了些许,开口嘀咕着。 “好像,明白些了……” 就如木牌一般,那就是一块平平无奇的木牌,只是因为是桃儿姑娘送的,所以才尤为重要。 而对于先生而言,先生应当是喝过更好的茶的。 至于为什么在先生口中是最好,大概就是因为这茶是那位淳朴的老伯行了数里路送来的,寄托着一份念想。 童知唤好像也明白了为什么先生这么爱喝酒的原因。 只是不知道,那酒里寄托着的都是谁与谁…… 是先生曾经的故人吗? 童知唤没敢再多想,索性低下头看着桌前的茶水思索了起来。 在他看来觉得,这里面应当是有大学问的。 …… 昨夜起了大风,连带着那山中的落叶都吹进了观里。 清晨的山涧水汽充盈,淡淡的薄雾夹杂在山巅之上,远处望去,似是通天之山一般。 桃儿起早清理起了院中的落叶。 扫作一堆,然后一股脑的推到了那枯树周围堆着。 她抬起头就要去放扫把。 却忽的听到一声响自那远处的云雾之中传来。 “唳!” 桃儿抬起头看去,只见那云雾之中忽的掠出一道白红之影。 白鹤展翅之间似是将那山峦之间的云雾都吹散了去,鹤唳云端,似是祥瑞临世。 桃儿本没有太过在意,但却是忽的在那白鹤之上看见了一道人影。 她的眉头一皱,再次看去。 桃儿的目光似是被云霄之间白鹤所发觉。 “唳。” 一声鹤唳驶来。 那云霄之间的白鹤朝着流云观飞来。 桃儿见此一幕顿了一下,随即便朝着那观门口走去。 待那白鹤越来越近,桃儿才看清那白鹤之上坐着的那道身影。 白鹤落于流云观前。 其上之人从那鹤背上轻跃而下,稳稳的落在了观门口。 来者身着青蓝长衫,头发盘起,目光之中有着些许慌张之色。 “妖?” 吕善看着面前所站之人,他不禁心中一顿,以为是自己来错了地方。 但当他一抬头,见那观上的确写着流云观三字,确定自己没来错地方。 桃儿问道:“你是谁?” 吕善回过神来,连忙拱手道:“在下天机山善字辈弟子吕善,来此地是为了请陈先生。” 他的神色有些焦急,添了一句:“有要紧事!” 桃儿眨了眨眼。 找先生的? “你且等上一会。” 桃儿将观门关上,紧接着便转身走进了观中。 她将门外的来者告诉了先生。 “吕善?有要紧事?” 陈长生放下了手中的书,随即便起身朝着观门口走了过去。 吕善正在门外焦急的等候着,他来回踱步,有些不安。 “咯吱……” 开门声响起。 吕善随即望了过去。 只见一位青衫先生从那观门处走出,吕善先是一怔,随即问道:“可是陈先生当面?” 陈长生点了点头,说道:“不知找陈某是有何事?” 吕善随即道明了来意。 “师叔窃观天机反遭天噬,如今危在旦夕,吩咐小道来流云观请陈先生搭救。” 吕善神色慌张,说道:“还请陈先生救救师叔他老人家!!” 陈长生问道:“你师叔是……” 吕善说道:“钟正元,钟师叔!” 陈长生心中一顿,但却在眨眼之间就回过了神来。 “带路。” 第一百四十九章:天机山命石 “来不及了。” 白鹤行于云霄之上。 忽有一道破空声从身后传来。 吕善的目光望去,只见那青衫先生御剑而去,似一道剑光一般眨眼间便从他身旁掠过。 “先生不是让我带路吗?不是,陈先生等等我……” 吕善喊了一声,却见那御剑乘风的身影在他眼中越发遥远。 吕善低头看了一眼身下的白鹤,说道:“云鹤,快些跟上陈先生!” “唳!!” 白鹤长鸣一声,划过层云,追着那仙剑而去。 可不曾想任由它再这么快,却只能看着前方的青衫先生越行越远,到最后甚至连影子都看不见了。 “这未免……” 吕善心中惊骇不已,太快了,这世上剑修他见过的多了去了,却从未见过这般厉害的,说是眨眼消失也不为过吧。 听雨剑散发着阵阵金光,陈长生立于剑上,直奔那天机山而去。 陈长生抬起手算了起来。 他算不到钟正元是因为窥视了什么东西所伤,唯一的结果,就是钟正元已然危在旦夕。 究竟是什么东西,竟会将钟正元反噬成这样? 仙剑破空,将那云幕划开一道缺口。 在某座高山之巅,一层浓雾将山中之景遮掩,唯有白鹤环绕于云雾之中,若隐若现。 “阵法……” 陈长生目光看去,那山巅尽数被云雾遮蔽,而再往下则是浓厚的积雪,凡人难登此地。 恐怕面前遮蔽山巅的云雾亦是一种藏匿的手段,只不过是‘正大光明’的藏罢了。 云雾中若隐若现的白鹤上似是坐着人影,应当是天机山中负责巡视的弟子。 巡视的弟子看见那道身影,顿时皱起了眉头,开口道:“来者何人!” 陈长生不曾在意,催使仙剑,从那天机山弟子身旁掠过。 “你……” 那位坐在白鹤背上的弟子愣了一下,他回头看去,却发现那青衫先生的身影早已不见,唯余下一道劲风扑面而来。 “没了?” 那位弟子愣了一下,许久没能回过神来。 穿过那一层云雾之后,陈长生便看清了天机山的全貌。 在那山巅之上矗立着一座座殿宇,楼阁耸立,弟子无数,此地的灵气更是外界的数倍,仙山不愧为仙山,钟灵地杰,气运昌盛,更有袅袅青烟从那殿中升起。 “铮……” 忽有一声剑鸣响彻整座仙山。 无数弟子抬起头来,他们唯独看见一道剑光从他们头顶掠过,直奔天机阁而去。 “那是……” “剑仙?” “什么人敢在天机山御剑?” 众人皆是疑惑,可却无一人看清那仙剑上所站之人,但可以肯定的是,来者定然是一位大前辈!! 此刻的天机阁楼顶层之中。 钟正元正盘坐于八方阵法中央,他的脸色时而红润时而又惨白,眉梢之间刹那结霜,但转眼间又见那白霜融化,发间白气腾起。 而在钟正元的所坐之地的八个方向,正有八人盘坐于此,借法力暂且稳住钟正元的神念与肉身,不至于神念崩散。 而在钟正元的头顶之上,正有一块青灰色的石头盘旋着,同时也在影响着钟正元。 忽见一道剑光落入殿中。 陈长生抬手一招,听雨剑隐入身侧。 他的目光看向那阵法之中奄奄一息的钟正元,顿时就皱起了眉头。 殿中忽有一人迎上前来。 那人身着紫袍,见了陈长生后便迎了上来,说道:“可是陈先生?” “正是陈某,不知阁下是……” 尘道求开口道:“在下尘道求,乃是天机山紫藤阁主,正元师兄先前留下锦囊,让我等在他危难之际打开,锦囊内留书信一封,让我等去大襄流云观寻陈先生前来。” 尘道求打量着面前之人,他着实是看不出此人有多深的道行,甚至连法力波动都看不出些许来。 尘道求问道:“陈先生可有妙法,可救正元师兄?” 陈长生转头看向了那阵中的钟正元,他问道:“他看了什么东西?” 尘道求似乎有些为难,说道:“此事……” “若是为难,不说也可以。” 陈长生道了一句,随即问道:“暂且先与陈某说说他如今的情况。” 尘道求点了点头,随即说明了钟正元此刻的情况。 钟正元借命石窥视天机,却不曾想因此神念遭损,而命石却也因此失控,钟正元的神念有崩溃之象,好在是及时立下阵法,暂且稳住了情况,不至于当场命陨。 “如今正元师兄的神念难以从命石中抽离出来,若是再找不到解决之机,恐怕他的神念也将彻底被命石所扰乱。” 陈长生眉头一挑,看向了那块悬在钟正元头顶上的石头。 “那就是命石?” 这东西,陈长生曾经听赵玉清说起过。 当初赵玉清就是借这个东西算到了关于他的一些事情。 这些暂且先不论,如今的困境便是,那块石头始终处于失控的情况,想让钟正元活下来,便只有将他的神念从命石中抽离出来,根本在于,稳住那块命石。 “这块石头……” 陈长生眉头一皱,转头看向他道:“是死物还是活物。” 尘道求顿了一下,答道:“死物,陈先生可以理解为法器。” 陈长生看了他一眼,却也没有再多问。 他迈步上前,靠近那阵法朝那块命石看了过去。 所谓的命石看起来不过是一块平平无奇的石头,但在转动之间,又似在拨动着什么东西一般。 陈长生一时也有些摸不透这块石头。 他转头看向身旁之人,问道:“陈某可否上前去看看?” 尘道求犹豫了一下,却是不知道该不该让其上前。 陈长生说道:“再这么下去,他真的就没救了。” 尘道求想了想,说道:“请吧。” 这也是如今唯一的办法了,尽管他看不透这位陈先生,但既然正元师兄留下的锦囊之中提起的是这位陈先生,那就说明,此人定然道行不浅。 试上一试,又有何妨。 陈长生迈步上前,周围维持着阵法的八个人见此一幕也不曾阻拦。 他迈步上前,来到了钟正元的面前。 陈长生的目光看向那块命石。 他仔细观摩之下,却不曾看出这命石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可就在下一刻,陈长生却是忽的见到一抹若隐若现的青光自那命石之中亮起。 他当是自己眼花了,再次看去。 那抹青光自陈长生的眼中亮起,他的眉头皱起,嘀咕道:“这青光是什么……” 尘道求眨眼道:“什么青光?” 陈长生转头正要发问,却是忽的愣在了原地。 他隐约间觉得…… 那抹青光,好似在哪里见过! 第一百五十章:为何这般有恃无恐? 陈长生的目光看向了身侧,玉清剑正立在听雨剑的身后。 而在玉清剑的剑柄之处,那颗翠绿的珠子中,亦有一抹青光闪耀着。 陈长生转头再次看向命石。 那命石中青光亦是如此。 陈长生抬指之间,那柄玉清剑来到了他的眼前。 一旁的尘道求似乎是感受到有什么东西来到了陈长生的面前,但他却又根本看不见是什么东西。 “嗡,嗡……” 玉清剑中的珠子闪烁着,与那命石中掠过的青光似是同步着。 并且,在玉清剑靠近命石的时候,珠子与命石之中闪烁的青光也越发浓郁了起来。 好似…… 在互相感应一般。 陈长生心中一怔,心中暗道:‘莫非是同出本源?’ 尘道求见陈长生愣在那命石之前,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一般。 他出声问道:“陈先生可是看出些什么了?” 陈长生回过神来,转头反问了一句:“尘阁主可曾在命石内看到过一抹青光?” 尘道求愣了一下,转头又看向了命石,他摇头说道:“不曾有啊。” 陈长生心道果然如此,他一开始还以为是尘道求没反应过来,如今看来,竟是真的看不见那命石中的青光。 陈长生说道:“陈某不曾眼花。” 尘道求皱起了眉头,说道:“这……” “陈先生当真看见有青光?” “陈某没必要骗你。” 陈长生看着那命石,接着说道:“这命石恐怕并没有尘阁主了解的这样清楚,不妨先去问问再说?” 尘道求紧皱着眉头思索着,他想了想,说道:“若是陈先生当真瞧见了青光,那恐怕就只有去问山主了……” “山主?”陈长生话语一顿,问道:“不是掌教吗?” 尘道求说道:“天机山自祖师之后,便从未有过掌教,唯有七位阁主,再之上便是山主了,乃是掌山之灵,祖师仙逝过后,便一直都是山主在庇护着天机山。” 陈长生问道:“尘阁主口中的山主,可是这天机山的山岳之神?” 尘道求点了点头,说道:“不错。” 陈长生看着他,问道:“不知天机山开派有多久了?” 尘道求说道:“已有八千九百余年了。” 陈长生听后心中惊骇不已。 “那岂不是说……” 陈长生说道:“这位正神,已然存在了八千多年!” 尘道求点了点头,说道:“的确如此,只不过多数时候,山主都处于沉眠之中,只是每五百年醒来看看天机山的情况过后,便会继续沉睡。” 陈长生听后点了点头,这样倒也合理。 只是他有些好奇的是,类似于山岳正神、城隍正神这样的神位一般而言都不会存在太久,结果都将走向往生轮回,那像这样存在八千余年的,会不会也像修行之人那样存在寿元界限? 若是八千多年不死不灭,又当是什么境界…… 陈长生也总算明白了,为何天机山手握重宝,却能屹立这么久的原因,恐怕与这位庇护天机山的山主脱不干系。 尘道求说道:“不过依照山主的一直以来苏醒的规律,下一次醒来,恐怕至少要到二十年之后,如今正元师兄的情况,怕是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不能唤醒吗?”陈长生问道。 尘道求摇了摇头,说道:“除非天机山到了危难之际,任何法子,都唤不醒山主。” 陈长生听后心中暗道一句,这倒是与自己有些相似,只是这五百年一醒,简直比猴子被压在五指山下都难。 不过想来也是,要是能一直醒着,估计也活不了这么久。 “既然这般,恐怕只有我们自己想法子了。” 陈长生再次看向那命石,问道:“尘阁主可否能与陈某说说这命石的由来?或许能从根源上找到什么解决的法子,这应该不是什么不能说的吧?” “仙界知晓命石之人也有不少,倒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 尘道求随即说道:“这命石,乃是我天机山开山祖师炼制之宝,呈天地之造化,可避天机,故而可借命石,躲过天机,演算大道气运不受反噬,师祖游历天人两届,感天地劫难难过,炼制出命石之后便开山立派,以命石之力,演算天地之劫,救世避难,这也是我天机山的开派之旨。” 陈长生顿了一下,问道:“仅是这些吗?” 尘道求点了点头,说道:“关于命石之事记载极少,当年师祖也不曾留下过什么记述,我等也只是守护着命石,一直到了如今。” 陈长生转头看向他,问道:“以往可曾出现过命石失控的情况?” 尘道求摇了摇头,说道:“这是头一次,而且也是头一次没能消减天地反噬。” 他接着解释道:“命石虽有避开天机之效,但若是牵涉过广的大因果,最终也难逃天地法眼,曾经数千余年,曾有过数次天地反噬降身,但在命石的作用之下,最少也能消减四成反噬,但此番……” “钟师兄却是受了十成反噬!” 陈长生听后明白了过来,随即说道:“这般看来,钟先生所求之事,并非是一般因果。” 他的目光再次看向命石。 陈长生忽的开口道:“不知陈某可否触碰命石?” 尘道求顿了一下,说道:“如今命石难以控制,陈先生最好还是不要触碰为好,若是乱了神念,恐怕……” 陈长生心中虽说有些许担忧,但他的直觉却在告诉他,这命石似乎对他并没有什么威胁。 若是这命石真的跟玉清剑中的‘种子’一般同出本源,那事情就好办的多了。 陈长生说道:“若是尘阁主信得过我的话,或许可以试上一试。” 尘道求顿了一下,随即思索了起来。 他沉思良久,却是有些举棋不定。 但当他看向陈长生的时候,却见其面色平静,似乎并不担心什么。 尘道求见此状便开口说道:“陈先生还是小心为妙。” “无碍的。” 陈长生伸出手来,就要触碰到那命石。 尘道求心中捏了一把汗。 若是旁人他定不会允许这样做,但此人竟能被钟师兄如此推崇,那说不定这位陈先生或许真能从命石之中找到解开困境的法子。 陈长生闭上了双眸,就在他要触碰到那命石的那一刻,神念荡出。 “咚。” 恍惚之间,似有一道钟声自尘道求脑海之中敲响。 那道神念自陈长生所站之地荡出,恍若那千山万壑,绵延不绝…… 尘道求望着此人,他的神色呆滞,口中呢喃着。 “这是……” 他忽然间明白面前这位青衫先生…… 为何会这样有恃无恐了。 “五重天!” 第一百五十一章:长生久视的长生 在触碰到命石的那一刻,陈长生的神念将那命石包裹了起来。 而在陈长生接触到命石的那一刻。 下方的钟正元忽的晃了一下身形,脸上的痛苦之色也消散了几分。 “正元师兄!” 尘道求快步上前,只见钟正元睁开了双眸,眉目之间尽是虚弱之意。 与此同时,忽有一声鹤唳声传来。 吕善从仙鹤上落下,他快步来到了那大殿之中。 周围八位修士皆是睁开了双眸。 “正元师叔!” “钟师兄!” 一时间,七八个人围了上来。 钟正元的神情有些恍惚,他晃了晃脑袋,说道:“我没事……” 吕善似是松了口气一般,说道:“师叔你醒了。” 钟正元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此一番,他的道行也有受损,最重的伤应当是在神念上,恐怕一段时间内是难以恢复了。 他微微偏头,朝着一旁看去。 只见陈长生手握着那命石,闭着双眸,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命石似乎是平静了下来。 钟正元愣了一下,说道:“难怪……” 最终还是将陈先生给请来了。 钟正元深吸了一口气,踉跄着想要站起来,一边说道:“快,快帮帮陈先生。” 尘道求听后也反应了过来,说道:“速速结阵!助陈先生一臂之力!” “是!” 除了身负重伤的钟正元以外,在场的所有人站立于陈长生周围,他们抬手掐动法诀,神念与法力尽出,帮助陈长生控制住命石。 钟正元看着那命石,忽然之间好似感受到了什么,连忙喊道:“快退!!” 可他这句话还说完了。 异变忽起! “轰!!” 忽有一阵波动自陈长生的周身荡出。 周围的人皆是被荡飞了出去。 大殿之中的震动尤为剧烈,连同着钟正元在内皆是被震飞了出来。 “呕……” 殿中的摆放的物件皆被震的粉碎,整座天机楼都晃动了起来,几声闷哼从在场众人口中发出。 “钟师兄!” 尘道求闷哼一声,连忙稳住身形,随即上前,接住了钟正元。 “砰,砰……” 除却陈长生之外,在场之人皆是被这道波动震飞了出去,砸在地上,砰砰作响。 而修为较弱的吕善甚至是在那道波动之下晕了过去。 当他们捂着胸膛,再次看去时,却见那正中央处的青衫先生周身忽的出现了一道法罩,似是在阻隔外界一般。 这样的情况让在场的人都感到有些匪夷所思。 “不是稳住了吗?怎么会这样?” 有人捂着胸膛,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他们的脸色都有些难看,皆是不曾料到会有这样的变故。 尘道求想靠近上前,却是被钟正元拦了下来。 “别往前!” 钟正元的眉头紧皱,他咳嗽了一声,看着那场中。 命石被紧握着陈长生的手中。 但在众人的目光之中,那命石却好像又安静了下来,慢慢的就趋于了平静。 钟正元亦是没有料到这种情况,他有些不解,但当他看向陈长生时候,却见他脸上并不曾有什么痛苦之色。 好似,都在掌握之中一般。 “咳咳。” 钟正元咳嗽了一声,说道:“不要打搅陈先生。” 他深吸了一口气,说道:“这已经不是我们能插手的了。” 尘道求这时也问出了心中一直以来的疑惑。 “正元师兄,这位陈先生…到底是什么人?” 天机山可知天下事,但这样道行高深的修士,他却是从未听说过。 “记得那年龙运大涨吗?”钟正元说道。 尘道求心中一怔,猛然间想了起来。 “是他!?” 尘道求愣在原地,他如今算是明白,为何钟师兄会将自己寄托于这位先生了。 他愣了一下,看向钟正元道:“正元师兄可曾知晓,这位陈先生,已至神念五重天……” 钟正元听后愣了一下,他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尽管他能猜到陈长生道行极深,但神念五重天,却是他想都不敢想的。 天上修士千万,洞虚无数,但能至神念五重天的,却是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 钟正元望着陈长生,他的神色呆滞,口中呢喃道:“到底是藏了多少东西……” . . 陈长生的神念被那命石吸引。 恍惚之间,似是有无数画面在陈长生的眼中浮现。 他见到一只蜉蝣从眼前飞过,煽动那薄翼,一瞬之间便好似走过了成千上万年的岁月。 蜉蝣化作一道青光,消散在陈长生的视线之中。 紧接着,他的目光之中出现了一层浓厚的云雾。 慢慢拉进,视线透过云雾,陈长生见到了一片广袤的大地。 “这是……” “大景?北襄,那是通天江……” 陈长生却是忽的一愣,皱起眉头道:“不对,好像有些不太一样。” 如今面前所见,与上次他御剑时所见之景虽说相似,但却又有着很大的差别,许多山脉、地势,都与如今完全不同。 “应该是很多年轻的大景” 这大概是唯一的解释,只是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 陈长生心中暗道:‘这命石到底是什么东西,我为什么会看到这些?’ 当那视线逐渐推进,一条溪流出现在陈长生的眼前。 在那河岸边上,正躺着一人。 那人身上穿的破烂,灰头土脸,似是乞丐一般,除此之外,身上几处伤痕,似乎是受了重伤。 忽有一位端着木盆的姑娘朝着河边走来。 当那位姑娘看到河岸边上躺着的人时,顿时就发出了惊呼之声。 木盆落地,里面的衣服落在了地上。 姑娘跑的老远,躲在了一棵树后观望了起来。 见那河岸边上躺着的乞丐毫无动静。 “我的衣服……” 姑娘这才慢慢回过神来,她看向那木盆与衣服,索性便咬牙往前走去。 起初她的目光都在那木盆与衣服上。 但当她拾起那木盆与衣服就要走的时候,她却又有些犹豫了。 那位姑娘停下步子,转头朝着那岸边的乞丐看去。 她沉思良久,迈开步子,朝着那乞丐走了过去。 “还活着!” 姑娘四下观望,随即喊了起来,“有没有人啊!” 她拖不动这个人,见无人答应,她便只有对那乞丐道了一句:“你在这等着我,我去喊人!!” 姑娘放下衣服跟木盆,跑进了坊中喊了人来,那河岸边上奄奄一息的乞丐也因此得救。 死是没死,但却是一直昏迷着。 姑娘看着床上躺着的少年,皱眉道:“不会真是乞丐吧……” 她也不再多想,随即便打了盆水来,打算给那少年擦去脸上的尘土。 陈长生望着这一幕,当那乞丐脸上的尘渍慢慢淡去,那张面孔出现在他的目光中时,他的心神也跟着晃荡了一下。 因为…… 他看到了他自己! 第一百五十二章:而川不过尔尔 姑娘看着那‘乞丐’清秀的面容不禁愣了一下。 “还挺好看……” 却见那床上的‘乞丐’眼皮颤了颤,缓缓睁开了双眸。 姑娘心中一惊,连忙说道:“你醒了?” 看着面前的这位姑娘,说道:“我为什么……” “你差点死了,我那时候在河边……” 姑娘将先后的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 ‘乞丐’似乎愣了许久,随即又问了许多问题。 “这里,是哪里?” “是我家啊。” “不是,我是想问,问地方,嗯,什么县?” 姑娘有些疑惑,但还是答道:“县是什么?这儿是南郡。” ‘乞丐’愣了一下,忽然间好像反应了过来。 姑娘见他愣神,却也没这么在意,开口问道:“我叫玉萱,你叫什么名字?” 乞丐似乎还没能回过神来,一直都在发愣。 姑娘似乎有些不乐意了,说道:“诶,我问你呢。” “啊?” “你叫什么名字。” ‘乞丐’回过神来,说道:“陈长生。” 姑娘噗嗤一笑,说道:“你这都差点死了好不好,我娘说名字取的太满了可不太好,容易遭罪。” ‘乞丐’听后道:“小时候命薄,病了一场差点死了,长辈就给我改了这么个名字。” “那你原本叫什么?” “陈凡。” “这不挺好的嘛。” “兴许吧……” ‘乞丐’的心思似乎并不在面前的姑娘身上,他一心只想搞清楚如今是什么情况。 画面到了这里却是忽的戛然而止。 陈长生的心神一顿,转瞬之间,面前的情景忽的支离破碎,如同飞沙一般在面前消散而去。 “没了?” 陈长生顿了一下,却是忽的见到那消散的飞沙又重新聚集起来。 聚集的飞沙在他眼前形成了一行小字。 【蜉蝣长生,朝生暮死,岁三十三而终,洗去前尘,轮回不止,长生久视。】 “嘭。” 刹那之间,那一行小字忽地崩散而去。 陈长生感到一阵眩晕,再一睁眼,却发现自己的视线已经回到了天机楼中。 命石之中的青光彻底淡去,好似失去了神韵,化作一块凡石,再不见半点反应。 钟正元见陈长生醒来,连忙唤道:“陈先生!” 陈长生有些没能回过神来。 ‘什么意思……’ 陈长生皱起了眉头,却好似是听不到钟正元的话一般。 他在想着方才自己看到的景象,与那最后浮现的一行小字。 三十三岁而终…… 那画面之中的少年,绝对是自己不假。 陈长生这个名字的由来,便是因为他前世时生了一场大病,长辈请了阴阳先生算了命后,才取了长生二字,算是一个期盼,他曾经也的确叫做陈凡。 南郡是哪?是什么时代? 玉萱…… 是那个玉萱吗? 钟正元走上前来,他站在陈长生的身旁,见他仍旧有些失神。 他有些着急,开口唤道:“陈先生?” 陈长生猛然间回过神来,他转头看向了钟正元,顿了一下道:“我没事……” 钟正元松了口气,不仅如此,殿中的许多人都松了口气。 陈长生低下头看向了手中的命石,说道:“不过,这命石……” 陈长生感觉的到,这命石之中已然没了神韵,如今真就成了一块凡石。 尘道求看着那命石,忽的有些呆滞。 “毁了……” 在场的人目光皆是看着命石,眼中皆是有些怅然。 钟正元无奈的摇了摇头,似是料到了一般。 “果真是命数……” 殿中响起数声叹息,在场之人皆是低下了头来。 …… 事情结束之后,尘道求便吩咐弟子们前来收拾这一番乱象,而钟正元仍有伤在身,便没有再参与后续的事情。 而陈长生对于天机山的事也不想多掺和,于是随着钟正元来到了一处僻静的地方喝茶,正好陈长生也有些事想问。 陈长生问道:“先前你说命数,是早料到这命石会损毁?” 钟正元点了点头,说道:“其实,命石并非是借的外界法力催动的,而是源自命石自身。” 陈长生听后说道:“法尽石毁?” “不错。” 钟正元点了点头,说道:“天机山世代守护命石,至今已有八千余年,早在四千余年前,先辈们便发现了命石会逐渐被消耗,故而苦寻解决之法,但直至如今,依旧没能参破命石。” “故而在如今几千年里,若非大事,基本上都不会动用命石,可最终却也难以阻止气数消散。” 陈长生顿了一下,说道:“你这次险些死了,莫非也是为了此事?” 钟正元点了点头,说道:“不错。” 陈长生心中一怔,问道:“可曾看到了什么?” 钟正元顿了一下,却是摇了摇头,说道:“一片昏暗。” 陈长生看着他,他觉得,钟正元或许并没有说实话。 不过他也没有追问,兴许是与他之前在命石之中所见之景有些许关联。 陈长生说道:“我记得你可不是一个愿意舍弃自身的人,如今这一劫,你少说断了五百年的道行,功德也所剩无几了。” 钟正元笑了一下,说道:“这事吧……” 他回忆了起来,忽的说道。 “陈先生可还记得当年景末之时的那位常少卿?” 陈长生抬起头看向他,忽然间明白了过来。 钟正元呵呵一笑,说道:“人总要当那么一两回傻子,修了这么多年的仙,总是会明白一点道理的,总不能越活越回去,陈先生你说是不是。” 陈长生摇头一叹,心里却是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触,因为常山赴北一事,才让钟正元忽然有了那股子少年心性。 说是冲动也对,说是傻了也没有错。 但却没有任何话能说他是错的。 若是二者不可兼得,那便舍身取义, 陈长生说道:“大道昭昭,钟先生虽折道行功德,却是真正的踏上了大道。” 钟正元只是摇了摇头,说道:“人生海海山山,而川不过尔尔,钟某唯是小道尔,大道昭昭,难以参悟,能得小道,便已知足。” 陈长生看着他,却是忽的笑了起来。 有时候陈长生觉得钟正元当真古板,有时候又觉得他当真是看的明白。 当那个一直观局的人忽的下了场,便已见大道在前。 第一百五十三章:这是他们的宿命 陈长生回过神来,问道:“话说,这命石毁了,陈某要赔吗?” 钟正元笑了一下,说道:“陈先生是来帮忙的,又何须赔呢。” “那就好。” 陈长生点了点头,随即问道:“先去我听起山主之事,当时情况危机,尘阁主并未说的太过详细,陈某对此有些好奇,钟先生可否与我详细说说。” “山主吗……” 钟正元回忆了一下,却是忽的一顿,说道:“说起来,钟某也只见过一次山主,还是四百多年前的事情了。” “值得一提的,山主他……” 钟正元想了一下,说道:“模样像是孩童。” “嗯?” 陈长生听后顿了一下,说道:“据陈某所知,山岳正神多是会保持生前的模样,若是这般……” 钟正元点了点头,说道:“钟某亦是这样想的。” 陈长生心中思索着,这天机山的山主,莫非真是在孩童时便被立为了山岳正神? 但若是这般的话,怕也有些不符吧。 孩童何来功德善行,又是如何受天道青睐成为正神的? 怎么都感觉有些说不过去。 “陈某听尘阁主说,再有二十余年,天机山正神便要苏醒,沉睡五百年,不知会苏醒多久?” “一般而言,都是半年。” “这样吗……” 陈长生说道:“有机会的话,陈某倒是想见见这位山主。” “这倒没有,山主挺和善的,届时钟某来请陈先生就是了,此番陈先生与我而言有救命之恩,山主若是知晓了,定然也会很乐意见陈先生的。” 陈长生点了点头,说道:“多谢了。” 其实说来,他也说不清楚能不能见到这位山主,毕竟自己有蜉蝣诅咒在身,说不定还会错过。 能不能见到,只有看缘分了。 想见这位山主,也是想问问那命石到底是何来历,还有那玉清剑之中的玉珠,又与命石有何关联,或许真是同出本源。 钟正元本还想留陈长生在天机山中长住几日,但是却被陈长生给拒绝了。 陈长生只是说道:“这仙山上陈某呆不太习惯。” 钟正元听后也只能无奈一笑,他知晓陈长生的性子,对他而言,凡世红尘才是最舒服的地方。 陈长生没再多问些什么,而当尘道求几人知晓陈先生要走的时候,七位阁主前来相拦。 尘道求说道:“陈先生不妨在天机山多留几日,陈先生此番解我天机山之难,如此恩情,还不知该如何报答为好。” 陈长生摇头拒绝,借口说有要事在身,之后有空再来。 而在临走的时候,陈长生却又忽的想起了一件事。 他开口问道:“对了,陈某还有一事想问问。” “陈先生且问。”尘道求点头道。 陈长生说道:“陈某可否能问问天机山祖师之名,当然,若是陈某冒犯了的话,那便当陈某没问过这话。” 一旁的钟正元开口道:“这倒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 “说起来,祖师与陈先生还是本家,单名一个凡字。” 陈长生听后忽的愣在了原地。 钟正元见他愣神,于是便问道:“陈先生怎么了?” 陈长生猛然回过神来。 他摇了摇头,道了一句:“没什么。” “告辞。” 陈长生道了一句告辞之后,便匆匆离去了。 钟正元见陈长生御剑而去,走的尤为之快。 可他知晓,陈先生可不是这样一个急性子的人,钟正元不禁有些疑惑,莫非是真有急事在身? 尘道求看着那道划过天幕的身影,他转头看向钟正元,说道:“这位陈先生或许是从命石中看到了些什么,不知他可曾与你说起过?” 钟正元却是说道:“若是他什么都没看见那才是奇怪。” 尘道求顿了,疑惑问道:“正元师兄此话怎讲?” 钟正元看着他道:“我看到的东西不多,但亦有零星点点。” 尘道求似乎是知道一般,说道:“所以师兄看到的答案,是什么?” 按理说的命石毁了,他们应该着急才是。 可是从最初到如今,唯有在命石毁坏的那一刻他们表现出了些许悲痛之外,其余时候,却都很是平淡。 “钟某也没想到……” 钟正元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我居然没死。” 这是他们的宿命! 钟正元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自己能活。 而尘道求包括另外的六位阁主亦是觉得意外。 其实从一些细节上不难看出,这本就有些不对的地方。 天机山共有七阁,七位阁主各处其位。 而钟正元却又是七位阁主的师兄,但他自己却是什么位置都不曾担任。 他的存在就是赴死的。 但这不是被迫的,而是钟正元自己要求的。 命石不能毁,天机山以大道气运为生,若失了命石,说不定天机山也将就此没落。 而钟正元就是站出来的那个人。 但唯一的缺漏就在于,钟正元是否能在死之前说出命石之解,所以这件事一直都搁置了多年。 直到他遇到了陈长生。 而陈长生被请来也并非是个偶然! 只是他来之后的事,出乎了众人的意料。 钟正元口中呢喃道:“若是我说,我在那零星点点之中看到了陈先生,你信或不信?” 尘道求顿了一下,他恍惚间明白了。 “难怪啊……” 尘道求长舒了一口气,说道:“难怪师兄你没死,这样就说的通了。” 仅是一瞬,尘道求便明白了事情的所有。 难怪这位青衫先生能控制住命石,难怪他到来之后,钟师兄也转危为安。 原来他就是那个解开命石之秘的人。 钟正元说道:“是他那就一定是他,天机山之劫,定然是由他来解,或许就在下次,他再来的时候。” 尘道求点了点头,随即笑道:“师兄这次捡回了一条命,下次就该换我了。” “着急着死?” “这不是我们的宿命吗。” 钟正元看着他,却是忽的笑了起来。 他道了一句:“也是。” 在这天机山的七座楼阁上坐着的人,最终都将面临这样的宿命。 尘道求却又忽的问道:“你说,他会不会知道些什么?” 钟正元说道:“他定然是知道,但他却不会说出口来。” “因为他是陈长生,那位世人口中的陈先生……” ———————— 书友群7⑥8⑧3②27〇 秘码:头发 第一百五十四章:御剑渡荒海 与钟正元料想的一般,其实陈长生在来到天机山的路上其实就算到了这是一场戏。 但是他还是来了,尽管是被利用…… 因为在他看来,钟正元是个很蠢却又很有意思的,若是真的死了,陈长生大抵也会有些不顺心意。 天机山有天机山的命数,那山上的一群人,都在做着一件又一件的傻事,不光是为了仙山,还有为了这天下苍生,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陈长生御剑行于云雾之间,仙剑之下是那广袤无垠的红尘凡间。 他在想着‘陈凡’,在想自己在命石之中看到的东西。 “蜉蝣,三十三岁……” 自己看到的那副画面是必然,还是偶然? 是因人而异,还是…… 陈长生皱眉思索着,他隐约间觉得,似乎这命石就在等待着他的到来,这样的感觉玄之又玄,让他有些琢磨不透。 “有些跳脱……” 陈长生又想起了在命石中看到的玉萱。 那个小姑娘。 陈长生抬起了袖来,问道:“陈某有事问你。” 黑塔见封印接触,却是有些不愿搭理陈长生。 陈长生说道:“你若不说话,我便斩了你。” 黑塔有些无奈,说道:“姓陈的,你早晚会遭报应的。” 面对黑塔的话陈长生却并不在意。 他开口问道:“你存在这世间,有多少年了?” 黑塔听他问起这个问题,不禁也思索了起来。 “好像……” “很久了吧,我也记不太清了,反正有些久。” 陈长生心中一顿,他随即问道:“八千年前的天机山祖师,你可有印象?” 黑塔顿了一下,说道:“倒是听说过些许,好像是个算命的出身,多的我也不清楚了,事情太多了,我也记不清楚。” 陈长生点了点头,也没再接着这个事往下问。 他换了个问题,问道:“世间广袤,沧海桑田变化极大,曾有一地唤作南郡,你可知晓此地是什么时候的事?” 黑塔再次思索了一下,他问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答便是了。”陈长生说道。 “这我倒是知道。”黑塔回答道:“那时候还不曾有王朝一说,凡世以武为兴,派系众多,以宗立域,各划土地,而南郡,就是其中之一,不过后来百宗战乱立朝称雄后,这些地名就都作废了,前后不过一百来年,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我得想想,想想是什么时候……” 黑塔似乎有些难以回忆起这些事情,因为太过久远了。 陈长生抬手算了一下,愣了一下道:“九千年前……” “好像是。” 黑塔也不明白陈长生为何会问起八千年前的事情,莫非还跟你有什么牵连不成? 这世上的修士,能活过千年的都屈指可数,更别说九千多年了。 陈长生皱起了眉头,他的目光看向远处。 那里有一层浓厚的乌云堆积,似有一场大雨要泼洒至人间。 “乱了……” 陈长生嘴唇微张,反复思索之下,觉得尤为奇怪。 他所知的玉萱,应当是近千年之内的人。 那九千年前南郡那个叫做玉萱的小姑娘又是何人? 黑塔问道:“什么乱了?” 陈长生摇了摇头,没有解释,抬手正打算将黑塔重新封印,却忽的顿住了。 黑塔见他抬手,似乎是料到了什么。 黑塔愤愤道:“喂,姓陈的,这你要是再封印我,那可真就不是个东西了!” 陈长生收回了手,忽的说道:“带我去荒海。” 黑塔顿了一下,问道:“你自己不知道去吗?” “玉萱剑仙的墓。” 陈长生心中有许多疑惑,他觉得或许在玉萱的墓中他能找到些许线索。 这位素未谋面的‘故人’,给陈长生带来了一种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觉,说到底,还是得去看看才是。 黑塔指引着陈长生朝着荒海而去,仙剑纵横天幕,脚下之景逐渐唏嘘,再由草木化作一望无际的荒海。 黑塔见此一幕不由得说道:“你不会是打算御剑过去吧?” 陈长生问道:“有什么不可以吗?” 黑塔听后说道:“你要想死可别拉着我,她的墓可是在荒海边界,就连是她自己都得乘飞舟过去,若是半途法力枯竭困在荒海,不夸张的说,就算是真仙来了都不一定救得了你。” 陈长生听后只是淡淡的道了一句。 “陈某最不缺的就是法力。” 黑塔想要再劝劝,他好不容易才从那荒海边域出来,这荒海,他是真的一点都不想再来了。 不曾料陈长生竟是不管不顾,直接就御剑朝着荒海而去。 黑塔慌张的嘀咕道:“完了完了……” 他看着那仙剑之下无边的荒海,心中生出了些许恐惧之意。 碰上这姓陈的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指路!” 陈长生道了一句,其余话再也没有多说。 黑塔如今也上了贼船,他虽不愿配合,但想想还是给姓陈的指了路,困在荒海,总比死于姓陈的剑下好吧。 …… 秋月坊郊外一如往常平静。 一辆马车停靠在了山下的道路上。 芸香下了马车,抬起头看向了那山上的道观。 去年桃姐姐说,到了槐序先生就会回来,于是在前些天夏至时她便来过一次,桃姐姐说还得再等两日,于是就到了今天。 随从的几位仆人跟丫鬟护送着她上了山去。 上山的路并不好走,芸香身为一个姑娘家,走起来不免也有那么些许吃力。 到了观门口,芸香见道观开着门,于是吩咐身旁的下人道:“你们都在外面等着。” 她迈开步子,独自走进了观中。 童知唤正在给真武神像上香,一回头目光透过中宅看到了院内的芸香。 “芸姑娘。”童知唤喊了一声,随后便朝着院中走去。 芸香连忙问道:“陈先生回来了吗?” 童知唤顿了一下,说道:“先生他…方才才走。” 芸香听后微微一顿,随即问道:“错过了啊……” 童知唤连忙说道:“芸姑娘不必担心,先生应当还会回来的,只是去处理一些事情罢了。” 芸香抬起头来,她的眼神有些急切,似乎又有些欲言又止。 她似当初一般抿了抿唇,开口问道:“我能在这等着陈先生回来吗?” 童知唤看着她的目光,点了点头道。 “自然可以。” 第一百五十五章:池鱼思海,终不可得 芸香坐在那棵枯死的桃树下等了起来。 事隔经年,如今就要再次见到先生,她的内心是有些忐忑的。 芸香的手里攥着一本书,那本书有些老旧,但除了泛黄之外,并没有任何破损,想来是翻开的时候保存的极好。 这本书,便是先生当初考她的那本,如今她也全都会了。 她想等先生回来,一并念给先生听。 芸香抿了抿唇,她伸出手来将那腰间的玉佩拿在手中,她一直打量着,好似想起了许多事情。 观中看着这一幕的桃儿不禁说道:“换个人该多好……” 童知唤看向他,问道:“什么换个人?” 桃儿说道:“芸姑娘她有些执着了。” “爱慕先生这件事吗?” “嗯。” 桃儿姑娘看着童知唤,说道:“你我都很清楚,想要追赶先生,几乎是一件没可能的事,你想的明白,我也想的明白,但芸姑娘她却想不明白。” 童知唤听后沉默了片刻,他并没有反驳,反而很认同桃儿姑娘的话。 池鱼思海,且不说难如登天,就算真的入了海中,咸水又如何能活呢? 芸香便坐在那等啊等,随着那太阳西移,天色也逐渐暗淡下来。 黄昏撒入了院中,芸香索性便去了观门口等着。 童知唤说道:“芸姑娘进来坐着等吧。” 芸香摇了摇头,笑道:“没事,我再看看,一会再进来。” 其实她也只是想早一步看到先生而言。 可当那黄昏落下,最后一抹余晖也彻底暗淡了下来。 天色逐渐昏暗,先生却是依旧没有回来。 随行的丫鬟开口说道:“小姐,不妨我们明日再来吧?” 芸香顿了一下,她的手中握着玉佩,有些犹豫。 她想了想,还是道了一句:“再等等。” 谁料她这一等,便一直等到了入夜天黑。 童知唤点了油灯来,让芸姑娘进观里来,虽说如今入了夏天热,但是山涧的风却依旧有些刺骨。 芸香回过神来,她抬起头来,看向了天上的明月,尤为暗淡。 可一低头,却又见那月光照的整个山涧都尤为清楚。 仿佛今夜的明月也尤为蹊跷。 她终究也没能等到先生。 芸香转头问道:“不知,芸香可否明日再来这等?” 童知唤听后点了点,说道:“自然可以。” 芸香微微点头,低下头时,眼中却有着些许落寞。 她想,若是自己早来一步就好了。 可差在分毫,一样也是差了。 童知唤持者一盏油灯,站在那道观门口看着芸姑娘下了山去。 桃儿站在他的身旁,一样望着这一幕。 “若是先生知道了,也不知道会怎么想。” 童知唤轻叹一声,随即便关上了道观的大门。 然而第二日一早,芸姑娘又来了。 比昨日来的更早了,来了之后就一直在那道观门口等着,望着那台阶,似是望眼欲穿一般。 谁料…… 第二日,先生一样也没有回来。 桃儿有些看不下去,说道:“芸姑娘不妨还是下山去吧,若是先生回来,我便来告诉你。” 芸香思索了一下,说道:“我再等一日吧。” 桃儿点了点头,说道:“这样也好。” 总比一直在这傻等着强。 芸香很早便来了道观,到天黑的时候便下了山去,持续两日,都是如此。 可这第三天,她却是仍旧没能等到。 先生不曾回来。 在那天晚上下山之后,隔日的清早,便不见她再上山来了。 “芸姑娘没来了?”童知唤问道。 桃儿点了点头,说道:“或许是觉得等久了怕先生知道了不太好,就没再等了。” 童知唤摇头一叹,说道:“只是换个地方等罢了。” 桃儿姑娘没有说话,她其实很能理解这位芸姑娘,毕竟她当初也在这观中等了一个呆子许多年…… 她转头看向了童知唤,却是忽的笑了起来。 不过好在是回来了。 童知唤顿了一下,问道:“桃儿姑娘看我干嘛?” 桃儿摇了摇头,并没有解释什么。 童知唤挠了挠头,却也不懂桃儿姑娘的心思。 …… 所谓荒海,意为遗弃之地,更是凡人无法触及之地。 一望无际的海面之上尤为安静,白天瞧着许是有些壮阔,但当入夜之后,入目便是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 若是海面平静,甚至连一点海浪声都消失了。 这样的黑夜深邃沉寂,滋生出人们心底中恐惧,曾也有人行船荒海,可归去之时,却已神志不清,好似疯了一般。 人们猜是碰上了妖怪,但实际上,却只是经历了几场黑夜罢了。 不仅仅是黑夜,在那平静的海面之下,还有数不清的水妖藏于水面之下,荒海不曾有过规矩,以至于混乱不堪,大妖横行。 一抹剑光从那荒海之上划过。 在那海面之下,有妖抬起头来,戏谑道:“又是个不想活的……” 陈长生一路前行,却是忽的发现下方的海中忽的出现了数道身影跟随在他的身后。 “这群水妖跟着陈某作何?”陈长生皱眉道。 “都是等着捡便宜的。” 黑塔道了一句:“不过这些都是杂鱼,真正麻烦的一般都会直接对你动手。” 黑塔的话音刚落,却见那海中忽的升起一阵巨响。 “轰隆!!” 忽有一只巨妖从那海面之下升起。 陈长生身后跟随的水妖顿时逃窜而去。 陈长生的眉头一皱,定睛看去,只见那波涛海浪之中探出数颗头颅,一对对眸子直视着他,好似在打量着可口的美味。 “七境水妖。” 黑塔道了一句,说道:“你打的过……” 他的话音还未说完,却只见一道剑光从眼前掠过。 “嗡。” 剑鸣清脆,化作一道惊鸿斩去。 黑塔忽的有些呆滞,说不出话来。 在他所见光景之中,那海面似是被展开了一道缺口一般,而在那正中之处,还未完全显露出身形的七境大妖已然化作一团肉泥,看不清模样。 “哗啦……” 海浪落下,响起哗啦之声。 那道被展开的缺口逐渐收拢,一片猩红逐渐在那海面之中散开。 黑塔再次看去。 却见陈长生只是收回了探出的两指,接着御剑向前。 黑塔有些呆滞道:“以指化剑,一剑断海,斩七境大妖……” “竟只是抬手之间?” 黑塔再次看向了陈长生,却见他一语不发,目光只在远处。 他甚至,连句话都不想说一句。 第一百五十六章:荒海边域,千丈高墙 那七境大妖的尸首落入海中,引来无数妖物蚕食,原本还跟在陈长生身后的水妖也少了大半,毕竟谁也不想像那七境大妖一般落得这般下场。 那一抹剑光横跨荒海,一路往前。 陈长生并不将那七境大妖放在心上,他只是心中有些疑惑,此方天地是否有界限一说。 问起黑塔时,却听黑塔这般说道。 “说有也有,但若是说没有,也可能说没有。” 黑塔解释道:“只是这个界限,并非是原本就有的,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他想了想,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有可能是人为铸就的,也有可能……” “是天道所成!” “什么意思?” 黑塔却只是说道:“等你看到了你就知道了。” 陈长生见此也没再多问,他催动法力继续往前。 一连数日,几个日夜,路程已过大半,陈长生从未停下,黑塔却不曾见他有任何疲惫之意,他心里也有了些底。 不过更让他惊讶的是陈长生的法力。 就好像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一般,当真离谱。 …… 依照黑塔所说,那边域应当还有半日的路途。 可当陈长生抬起头的时候,却是见到那远处似是被一堵高墙挡住。 陈长生心中有些震骇,“那是…什么?” 他悬在荒海之上,在他的目光之中,在那数百里外,有一堵高耸入云的墙壁占据了他的视线。 那堵高墙向左右绵延,看不见尽头。 纵使他入了仙道,见识过许多未知之事,但当他见到那堵高墙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发出了感叹。 “很震撼吧。” 黑塔说道:“我当初见到这堵墙的时候,也觉得很不可思议。” 陈长生的目光凝视着那堵高墙,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来。 他打算过去看看。 就当他要催使仙剑上前的时候,却听黑塔说道:“看归看,但是别过去。” “你说那高墙后面?”陈长生问道。 黑塔点头道:“曾经有很多人想要看看那堵墙后面藏着什么,但无一例外的,都没能回来,是死是活都没人知道。” 陈长生顿了一下,呢喃道:“我知道了……” 又经半日,那堵城墙在陈长生的眼前逐渐高耸起来,目光所及之处,皆被高墙遮蔽,犹如世间之壁垒一般,难以翻越。 陈长生立于那高墙之下,抬起头却是看不见那城墙最高的尽头。 “这堵墙,到底有多高?” 陈长生心生好奇,于是便往上飞去。 随着他逐渐往高处飞去,陈长生的目光逐渐看到了那堵高墙的最顶峰。 他再一低头,却发现目光中已然看不到荒海,皆是被层云所遮蔽。 “千余丈……” 若是真说起来,其实这堵墙也不算很高。 陈长生迈开步子,立在那城墙最顶峰之处。 但当他朝着那墙后面看去时,却是发现面前是一片深邃,无光、无声,好似是另一方世界一般。 如今这道壁垒就呈现在他的眼前。 陈长生沉默良久,道了一句:“好似牢笼一般……” “谁知道呢。”黑塔说道:“不过这堵墙必然是有他存在的意义的,至于墙后面有什么,就不是我们能关心的东西了。” 陈长生思索了一下,他倒是对这墙后的世界有些好奇,但面前的一片深邃却是给了他一种不安的感觉,想了想后,便也没有贸然进入。 “走吧。” 陈长生道了一句,随即便要转身。 黑塔听后倒是有些意外,说道:“你这样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居然这样果断的就走了?” 陈长生只是道了一句:“正事要紧。” 黑塔见状也没有多想,于是便说道:“荒海之下三十丈,便是玉萱的墓。” 陈长生听后挪步离开了这高墙。 “扑通。”一声,浪花溅起,陈长生往那海中沉去。 他的目光所见,是一片幽深之色。 周围的声音尽数断绝,而在一旁,陈长生还看到了那堵高墙矗立在海下,隔绝天水。 他并没有在意,而是继续往下。 大概下了十余丈的时候,眼前却是出现了一条看不见底的沟壑。 黑塔说道:“就在下面。” “怎么选在这种地方?”陈长生皱起了眉头。 黑塔说道:“应当是为了隐藏。” 一开始陈长生心中还有些疑惑,毕竟当初獾妖可是说这墓穴的位置很难找,但当陈长生进入那条幽深的沟壑之后,他便明白了为何那獾妖会这样说。 那沟壑之中似是有着一片迷雾一般,遮蔽了视线,最底下则是一层堆积成的泥沙,不知有多深。 黑塔说道:“地宫大门就在这堆泥沙下面埋着。” “具体的位置呢?” “我也不知道。” 黑塔说道:“当初我也只来过一次,如今也有些记不清了。” 陈长生顿了一下,他大概估计了一下,那一层泥沙少说有数十米之厚,若是说找的话,不知要找多久。 陈长生探出双指,自那眼前之中抹过。 一抹金光往下看去,却不曾看到有任何波动。 “竟看不出来……” 陈长生感到有些意外。 黑塔说道:“只有慢慢找。” 陈长生沉吟片刻,握住了剑。 “你干什么?”黑塔顿了一下道。 “一剑斩开就是了。” “这泥沙少说有数十米厚,斩开倒是可以看见,但是这样造成的波动必将触及两边的岩壁,万一要是塌下来了,你我根本就出不去!” 黑塔有些焦急了起来,但随即便看到陈长生抬起了剑来。 “敕!海山稳固,剑气扫尘!” 陈长生挥剑而过,同时伴随着一道敕令,两旁的岩壁忽的变的稳定了起来。 那道剑气划过眼下的泥沙,只是一剑,便将那眼前的泥沙清扫而去。 同时,在那最底下,一道石门也出现在了陈长生的面前。 “轰隆隆……” 沟壑中的岩壁受剑气波动忽的起了反应。 陈长生扫了一眼,道了一句:“定!” 敕令即出,那震动的海山顿时就平静了下来。 黑塔见此一幕有些呆滞。 “我虽见过敕令之术……” “但却也从未见过像你这样用的。” 这样高的沟壑断壁,说定就定了? 这再一次刷新了黑塔对陈长生的认知。 这人道行,到底有多深? 第一百五十七章:应当算是她的故人 当那泥沙被剑气展开过后,陈长生的目光之中出现了一道石门。 然而那石门之上却是有这数十个字。 【壹】【贰】【叁】【肆】……【玖】【拾】 其下还有两字。 【生】【死】 陈长生看着那壹到拾不禁愣了一下。 这石门多少有点…… 黑塔接着说道:“参按一次,拾按一次,再按一次叁,最后按一次死,门就打开了,别乱按,这个门上应该有术法或者阵法的,当时我被那妖怪带出来的时候,这门外面死了不少人。” “三十三?”陈长生顿了一下,这不由得让他想起了在命石中见到的那行小字,莫非是有什么联系? 黑塔说道:“这样的暗语还挺有意思的。” 陈长生心中思索着,一时有些出神。 陈长生回过神来,问道:“就这么简单?” 黑塔说道:“虽然我也这么觉得,但的确就这么简单。” 陈长生没再多说什么,随即伸手依次按下了三十三,最后按下‘死’字,面前的石门紧接着便打开了。 “轰隆隆……” 石门逐渐上移,其内有阵法隔绝,外界杂尘皆不得入。 陈长生看着那石门之后,他忽然间觉得这儿有些熟悉,好似自己从前来过一般。 他迟疑了一下,随即迈开步子走进了里面。 但他走入阵法之中时,面前的景象忽的变得翻天覆地。 光亮自那头顶而来,抬起头看去,似有天穹在顶,耀阳挂于天上,照亮此间。 而在陈长生的眼前,则是一栋古朴的宅院。 两旁灯火通明,正前方是一堵筑在水上的白墙,约两米高,上覆黑瓦,墙头砌成高低起伏的波浪状。 正中一个月洞红漆大门虚掩着,门上黑色匾额上书“南园”二个字。 黑塔说道:“她当初就死在这里。” 陈长生迈步走进了这处宅院。 院中有一张摇椅,一旁的桌上还放着几本书,但却并不整齐,似乎是被人翻过,后当作无用之书丢弃。 而这宅院内几间房间的大门也是开着的,里里外外皆是被人翻过,甚至于有几扇窗户都是破的。 “本来这里挺规矩的。”黑塔说道:“只是被那个妖怪翻了个底朝天,就成了这样。” 陈长生问道:“那獾妖,可曾从这拿走过什么东西?” 黑塔说道:“当初玉萱来着的时候,根本就没带什么东西,传承之事就更没有了,法器仙剑,一样都没有,唯独只有我算是个稀罕物件,但是她也只是想把我困在这里罢了。” 陈长生听后随即打量起了院中。 他来到那摇椅旁的桌前,拿起那几本书看了一眼。 《西厢记》《诗经》《素书》…… 黑塔瞟了一眼,说道:“这些书倒也没什么用处,不过她当时倒是挺喜欢看的,进到这里时一路带过来的。” 陈长生看着那几本书,说道:“这几本书……” 黑塔说道:“不过是些杂书而已,没什么意义。” 陈长生心中微顿。 据他所知,这世上并没有《西厢记》,《诗经》一样也没有,还有那《素书》一样并非是此界之物。 如果说要出个理由的话,那这些书,估计就是出自他手。 看起来,与她相识亦是的确存在的事。 不然这几本书,便也无法解释了。 陈长生将那几本书整理好放在了桌上,随即便在这宅子里逛了起来。 他来到那内室门前,推开那虚掩的门后走了进去。 内室中的摆件摆放着,但之前亦是被人拿起来动过,但最后还是原模原样的摆回了原处。 床上的被褥是新的,但好像也被翻过。 内室有些朴素,连同着桌椅被褥都是素色,艳丽的东西更是少之又少。 陈长生问道:“这个屋子可曾住过人?” 黑塔答道:“没有,她一般都是住偏房。” 陈长生问道:“内室不住,却要住偏房?” “这就不清楚了。” 黑塔说道:“她也没说过,当时来了这里之后就是坐着看书,很少与我说些什么。” 陈长生在内室之中看了看,却是什么有用的东西都没找到。 随即他便去了偏房。 进门的时候迟疑了一下,但还是走了进去。 偏房亦是简单,还有些许淡淡的草木香气,但除此之外亦是不曾发现过什么。 “就不曾留下过什么东西吗……” 陈长生口中呢喃道。 黑塔回忆了一下,说道:“她好像还真没留下什么……” 陈长生不禁摇头,随即便去了下一个房间。 书房里陈列着许书卷画卷,但无一例外的都是一些凡物。 相比起另外两个屋子,这书房里就有些杂乱了,书卷落在地上,架上的书也散落一地。 黑塔说道:“当初那獾妖在这书房里找了很久,结果却是屁都没找到一个,气的他把窗户都给砸了。” 陈长生走上前去,随即捡起了几本书来。 这里面的书,多是一些道理书经,皆是一些凡物,并没有很稀奇的东西,除此之外,便是一些字画书卷,对当初的獾妖来说,便是一堆垃圾。 陈长生抬眼看去,在那书房的墙壁上挂着一幅丹青字画。 他的视线一顿,来到那字画前停了下来。 瞧着虽是一幅简单的山水画,但在那画中,陈长生却是看到了一道人影。 陈长生将那画摘下来看了看。 只见那画中的崖壁之上正有一人矗立于此,望着那浮云山水,但这道身影,却也只是轻笔一划,淡淡笔墨罢了。 而在那一旁,还提着一行字。 【此生唯爱三物,山水、仙剑、画中人,可那山水终究也会不同于往,仙剑不得长存,画中人更不在眼前。】 “这幅画倒是她留下的。” 黑塔说道:“我当时看着她作的,不过她是真不懂丹青,一点意境都没有。” 陈长生收起了画卷,说道:“陈某倒是觉得挺不错的。” 黑塔嚯了一声,说道:“你什么眼光?” 陈长生只是摆了摆手,并没有多说什么,他将那画作挂了回去,随即来到了院中。 他坐在了那摇椅上,这一趟下来,却是什么都没找到。 “若是这般,岂不是白来一场。” 陈长生心中微叹,目光却是忽的看向了桌上的那几本书,他迟疑了一下,就要去拿。 却忽听黑塔问道:“话说你跟她是什么关系?” 陈长生回过神来,他忽然间发现,自己也不太明白跟玉萱是何关系。 “陈某……” “应当算是她的故人。” 第一百五十八章:自有妙法解书缘 黑塔心有些疑惑。 “她等那个人,不会就是你吧?” 陈长生拿起那本《西厢记》翻开看了看,问道:“你觉得呢?” 黑塔听后却是觉得不太对,说道:“你这人好不无趣,她更无趣,两个无趣的人显然是没办法走在一路的。” 陈长生听后笑了一下,问道:“陈某无趣?” “不然?” 陈长生细细回忆了一下,回想起这些年醒来的事,好像自己的确变的越来越没意思了。 他其实很清楚,这是必然会发生的一件事,但这样的事情,却是他无法控制的。 沉眠与苏醒,注定会造就出一个截然不同的陈长生。 “好像也对。” 陈长生答了一句,索性便不再与黑塔搭话,他坐在那摇椅上,看起了那西厢记。 黑塔见陈长生看入迷,倒也没再多说些什么话。 他有时候也理不清陈长生的想法,就好像现在这样,明明要找,却又不找个透彻,而是坐在这里看起了一本杂书。 院内唯有翻书之声不断。 陈长生一页页翻过面前的书,看完了一段又一段的故事。 他倒是很喜欢《西厢记》,毕竟这本书也算是他看过的许多经典中,唯一一本算是结局圆满的书了。 “应当也想圆满吧。” 黑塔问道:“什么圆满?” “没什么。” 陈长生摇了摇头,合上了那本书。 但他却是将那本书拿在手中,不曾放下。 黑塔见此一幕不由得问道:“这本书有什么不一样吗?” “有点不一样。” 陈长生道了一句,但却并没有说清楚。 黑塔听后一愣,问道:“你确定?” “要看看吗?”陈长生问道。 黑塔却是说道:“我之前便看过了,没看出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陈长生说道:“若是真的那么容易被看出来,这本书也早就被拿走了。” 黑塔得到了确切的答复,心中也很是好奇这书里藏着东西,开口问道:“是什么东西?这书里藏着神通还是什么秘法?” “陈某也不知道。” “嗯?那你说你看出来了?” “是看出来了啊。” “你是在耍我?” 黑塔觉得跟陈长生说话着实有些吃力。 他这个时候也明白了过来,估计这家伙就算是知道,也不见得会跟他说。 陈长生摇头道:“并没有耍你,陈某是看出了一些不一样来,但的确也还没解开这里面的东西。” “谁信你呢。” “不信算了。” 陈长生抬起手来,一道封印落入那黑塔之上。 “嗯?” 黑塔见外界的一切皆被屏蔽,不由得怒道:“果然是不想让我知道!姓陈的!你真特酿的小心眼!” 没了唠叨的黑塔,陈长生顿时感觉周围清净了许多。 随即他又拿出了另外两本书看了看,但另外两本书中,却是并没有藏着什么东西。 唯独这本《西厢记》有些特殊,这还得等他回去再研究研究。 陈长生站起身来,接着便迈步来到了正堂。 与其说这里是个墓,但不如说是个家。 一幅画,几本书,就是她留下的东西。 陈长生再次翻开了那本西厢记。 这书里的字,都是一个人写的。 但其中的内容却有些许不同。 若非知晓的原著的人,是根本就看明白这其中的差错的。 这也是为什么黑塔与獾妖都将其当做一本无用之书的原因。 原著中崔夫人许诺谁能出退兵之策便将其女崔莺莺嫁谁,张生挺身而出救众人于危难。 谁料崔夫人却言而无信,不肯把女儿嫁给张生,只许二人以兄妹相称,张生因此致病。 红娘为张生出谋,让他月下弹琴,莺莺听后十分感动,便叫红娘前去安慰。 张生叫红娘给莺莺带去一信,莺莺回信以——“待月西厢下,迎风户半开;隔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 但如今陈长生手中的这本书中,崔莺莺回信上的内容却有些不同。 【前路坎坷无穷难,自有妙法解,月下西厢户半开,花影玉人来。】 若是单看如此,其实也看不出有何不同来。 但在那【自有妙法解】之后,却是有两块污字,是被划去的。 这整本书,有许多处地方都有错字,这样掩饰下来,好像这两块污字就不显得有那么特殊。 陈长生伸出手来,在那被污去的两字上轻轻抹过。 只见底下的字迹浮现出来,乃是【书缘】二字。 “自有妙法解书缘。” 陈长生伸出手来,引一缕法力落入面前书中。 却忽见那《西厢记》在陈长生的面前翻动了起来,其上的字迹忽的从那纸上溜走。 笔墨化作一团墨水,再次重组,落入了那书中。 陈长生看着这一系列的变化,心中不由得有些惊骇。 这藏书的神通,可并不寻常。 “难怪看起来只是一本寻常书籍。” 这书中藏有阵法,借外法而注灵,使得那书中笔墨醒灵化字,犹如化死为活。 并且,这也并非是一般人的法力就能做到的,想要使得笔墨醒灵,还需那落入书中的法力精纯无比,稍有半点杂质,都不能解开这书里的秘密。 就好似…… 这本书就应当是他才能解开一般。 当那《西厢记》上的内容重新编排组合之后,一本完全不同的书便呈现在了陈长生的眼前。 他看着第一页的内容,心中不由得一怔。 【世有六道,轮回不止,所谓轮回,上下浮沉之生死轮回,故有过去,现在,未来……】 【过往随轮回而止,凡尘即灭,化作烟消,再至往生未来,或人,或妖……】 书中的前半篇多是在解释,同时也在述说着这篇书中所写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陈长生继续往下翻去,在第十一页的时候,看到了句最重要的字眼。 【有往生未来之经,免凡尘消逝,再循来世,前尘不忘,因果不断。】 “这是想逃过大道轮回!” 陈长生心中有些惊骇,他猛然间反应了过来。 他将那本书翻了过来,看向了这本书的名字。 原本的《西厢记》却是已经化为了…… 《往生经》 陈长生心中一怔,不禁愣神。 第一百五十九章:御剑荒海见飞舟 陈长生猛然间惊醒了过来。 他的目光忽的看向了这座宅院。 “所以……” “她是修行了《往生经》?” 陈长生翻开继续看了下去。 越看他越是觉得心惊,这篇《往生经》中所记述的法门与道韵皆是有迹可循,并非无理空想之经。 所以说…… 带着前尘记忆轮回,也是真的!! “生而复死,死而复生,非肉身之死,而归于神念记忆之亡故。” 陈长生眉头紧锁着,往下一页翻去,可后面的内容,却是让陈长生有些怀疑了起来。 “并不完善……” 前半部分不曾有半点差错,但到后半部分的时候,就有些乱了。 尤其是在讲述因果与前尘这一段内容上,虽说出了道理,但却并未讲出基本的方法。 这样一来,这通篇便成了半成品。 但虽说是半成,可并非就说借此法门就没办法达到逃过轮回大道的目的,只是说…… 是有一定概率的! 前世的记忆也可能在差错之下消散而去。 “当真是敢想敢做。” 可往生岂会是容易的事。 能写下这《往生经》也实属不易,或许数百年,数千年,才能完善到如此地步。 到了尾页的时候,陈长生还见到了一行字迹。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这一线之机当真难求,残缺的万万分之一,终究是难以补齐,不知下一世能否再有机缘。】 【玉萱留于第四世】 陈长生皱起了眉头,心中思索了起来。 若是这样说来,这《往生经》应当是不曾完善的。 那既是这般,她又是如何敢借着这未曾完善的往生经轮回转世的? “就不怕出差错吗?” “难道说,还有后手?” 陈长生皱起眉头,他看着手中的往生经,心中忽的生出了一种想试一试的念头。 蜉蝣诅咒,亦是死。 既是这般…… 若是他借这《往生经》下一次醒来的时候,又会是怎样的结果呢? 陈长生再细细看了看那《往生经》,除了那最后一行留下的几句话,便没有再多有用的信息了。 “那她如今是在轮回大道之内,还是说已经出现在了凡世?” 陈长生低头看着那本《往生经》,想了想后却是将其收了起来。 若是这般,那就说的通了。 九千年前的玉萱,与黑塔所见的玉萱,应当就是同一个人。 陈长生抬手试着算了一下,最终却是什么都没算到。 其实他早就料到了会是这样的结果。 他与玉萱,应当有着说不清的缘分,只是如今的他,全都忘记了…… 陈长生轻叹一声,呢喃道:“若是她的话,应当能解开我所有的疑惑。” 陈长生回望了一眼身后宅院,随即迈开步子,离开了这里。 “轰隆隆……” 石门再次关闭,其上的字迹浮现在陈长生的眼前。 壹到拾,生与死,还有那三十三,都与他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陈长生都已经习惯了这种没有结果的事。 老龙王说解在路上,可他这一路上,的确是找到了一些痕迹,但却也冒出了更多的问题。 不过好在,这次也没有白来。 陈长生转身离开了这里,在他离开了之后,那沟壑中的泥沙再一次将那石门给掩盖,再不见踪迹。 从那荒海之中出来之后。 他的目光聚集在了那堵高墙之上。 沉默良久之后,却也不曾看出有什么不同的地方来。 陈长生摇了摇头,随即便唤起听雨剑。 “听雨。” 他并未打算就此回去,而是转而想去另一个地方问上一问。 这些事,总是会有人知道的。 仙剑划破云霄,行往东南。 荒海大江自眼前掠过,那荒海之上忽的掀起巨浪狂风。 陈长生仅是看了一眼,口含敕令,道了一声。 “风雷避让。” 随着那敕令落下,面前吹来的风浪皆是避开了他,而那头顶的雷霆也不曾伤他分毫。 约莫又行了一夜的路途。 陈长生抬起头来,却见一艘飞舟从他的眼前划过。 “飞舟?” 他定睛看去,只见那飞舟之上有许多人聚集着,无一例外的皆是修士。 与此同时,那飞舟上的人亦是看见了那御剑之人。 “这人是怎么来这的?” “什么人?” “你们看那边。” 几道目光朝着飞舟外面看去。 只见那远处正有一青衫先生双手负背,立于仙剑之上。 “该不是……” “御剑来的吧?” 众人心中一惊,要知道,他们如今可是正处于荒海。 “恐怕是位前辈!” 有位老者呢喃了一声,想了想后道:“要不然请这位前辈上船一叙?” “善。” “我觉得行。” 陈长生原本倒是没有打算去那飞舟上看看,正当交错之际,却见那船上传来一道声音。 “道友可否上舟一叙?” 陈长生抬眼看去,只见那船头之处正站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那老者身上穿着一身赤红长袍,似是地位尊崇一般。 陈长生想了想,回答道:“陈某便打扰了。” 上了飞舟之后,陈长生便见那红袍老者迎面走了过来。 红袍老者拱手道:“灵悦仙岛何重阳,见过道友。” 陈长生回礼道:“陈某不过一介散修罢了,道友客气了。” 何重阳打量了一眼陈长生,见其身上并无法力,更无道韵,他心中不由得一惊。 连他都看不出来,这人恐怕道行颇深。 “道友可是御剑而来?”何重阳问道。 “不错,自人间来此。”陈长生说道。 何重阳听后愣了一下,问道:“从人间御剑来此?” 陈长生点了点头,说道:“可有什么不对?” 何重阳张了张口,一时间有些不敢相信。 而一旁也有几个人听到了这话。 有人质疑道:“道友这话就说的有些大了吧,人间距此数万余里,且不说有没有这个法力,这脚底可是荒海,荒海之上天象多变,大妖众多,一不留神便是死无葬身之地。” “此话倒是有理,凡间御剑到此,这般路途,纵使再厉害的修士也很难保证法力足够。” 一旁的人皆是点头认同,七嘴八舌的说个不停。 陈长生倒也没有因此不悦,只是笑了笑回答道:“偶见荒岛,也会歇一歇脚,一行一歇,自然就来了。” 何重阳听到周围人这般说起,随即说道:“道友能到此地,定然是道行颇深,不过何某倒是想问各位一句,且先无论是否从凡间而来,何某倒是可以借你们一柄仙剑,可有人敢试试从此地开始,最远能飞往何处?” 何重阳此话一出,刚才出声的几个人顿时就不说话了。 他的目光一一扫过,无一人不是撇过头去,另外几个则是不愿凑这个热闹,往一旁走去。 何重阳看着这一幕,念叨道:“这时又哑巴了。” 何重阳常年行舟,又怎会不了解这荒海路线。 这方圆万里之内,别说是荒岛,就连一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这位道友能御剑来此,定然是有大道行的。 第一百六十章:本是山中人,何理山外事 陈长生拱手谢道:“多谢道友了。” 何重阳摆了摆手,说道:“客气了,举手之劳罢了,话说,道友这是要去往何处?御剑荒海到底还是有些危险,若是顺路的话,不妨便与我等同行?” 陈长生说道:“陈某要去云浮山,可是顺路?” “哪儿?” “云浮山。” 何重阳起初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他神情恍惚了一刹那,又问了一遍。 “确定要去云浮山?不会是记错了吧?” 何重阳说道:“道友莫非不知那云浮山乃是那魔头赵玉清的道场。” 陈长生只是平淡的道了一句:“知道啊。” 何重阳听后心中一惊,说道:“难不成道友就是特意去寻那魔头的?” 陈长生听到‘魔头’一名不禁一笑,随即点头道:“正是。” 何重阳咂了咂嘴,一时竟不知道怎么接话才好。 那地方,可是几百年都没去过人了。 当初的琴乐宫和炽黑岛的事都还广为流传在修仙界内,面前的这位青衫先生,却还敢往云浮山去。 何重阳见他这般平静的模样,不由得猜测起来。 对于赵玉清能这般不在意的,要么是道行高深,要么便是与赵玉清相熟。 何重阳更倾向于前者,道行高深最好,若是与赵玉清相熟的话,那他是万万不敢再与此人有接触的。 能跟赵玉清相熟的人…… 恐怕也不会是什么好人吧。 何重阳说道:“道友这般平静,莫非是与赵玉清相熟?” 陈长生回想起那一日在秋月坊之与赵玉清的对话,他摇头答了一句。 “不熟。” 何重阳像是松了口气一般,接着问道:“那道友去浮云山作何?” “只是找他问些事情。”陈长生说道。 “不曾有什么恩怨吧?” “恩怨……” 陈长生想了一下,说道:“若说恩怨的话,陈某也说不上有还是没有。” 何重阳劝道:“恕何某直言,那赵玉清喜怒无常,做事更是狠辣,虽说道友道行高深,但最好还是别与那魔头有什么牵涉为好,若是后面生出事端,那可是相当棘手。” 陈长生听后笑道:“陈某倒是听人说起过他,只是他当真有传闻中那样可怕吗?” 何重阳说道:“前些年仙道大会,赵玉清不请自来,也不知是什么恩怨,当着众多修士的面,赵玉清便将那长流剑山的长老给一剑斩了,神魂也一并给灭了。” “那时众仙山长老觉其嚣张,二十三位洞虚境一起出手,但结果却是被赵玉清打的节节败退。” “虽说不曾要他们性命,但赵玉清却将那二十三位洞虚境修士的法器仙剑一并劫了去。” “仙道大会也被他一个人搅的天翻地覆。” “说起长流剑山……” 陈长生顿了一下,说道:“此事,会不会与那位玉萱剑仙有些关系?” 何重阳听后摇头道:“这我就不清楚了,当初传闻说那位玉萱剑仙与赵玉清相熟,但一直以来却从未被证实过。” “听道友这样说,或许还真有点关系。” “不过,何某记得,六百年前玉萱剑仙不就已经仙逝了吗?” 陈长生的视线抬起,淡淡的道了一句:“或许就只是传闻吧……” 何重阳点了点头,他也觉得不太可能,毕竟都这么些年的事了,还能有什么恩怨。 陈长生话音一转,问道:“道友可否再与我说说有关赵玉清的事,陈某有些好奇,他是如何走到这般地步的。” “这个何某就了解的不多了。” 何重阳说道:“在何某了解到仙界之事时,他便已经是云浮山主了,至少比我早了二百年之久。” “据门中前辈们所述,这赵玉清好似是忽然冒出来的一般,并没有什么前兆。” “忽然冒出来的……” 陈长生皱起眉头思索了起来。 他觉得有些奇怪,赵玉清本是从凡世寻得仙缘而到的修仙界,这一路上,怎会没有留下痕迹。 何重阳说道:“多的我也不是很了解,道友倒是可以去问问修仙界的前辈,他们应该知道些。” 陈长生回过神来,拱手道:“多谢道友解惑。” “哪里哪里,何某知道的也不多。” 何重阳脸上的笑意淡去,随即却是问道:“不过,道友当真还要去云浮山?” “自然要去。”陈长生点头道:“有些事情困扰着陈某许久,只有赵玉清才能给陈某一个确切的答案。” 何重阳听后轻叹一声,说道:“既是这般,那何某便不多劝了,不过道友倒是可以在下一处飞舟渡口下船,这样的话也能省些法力。” 陈长生看了一眼飞舟上,飞舟上的人五花八门,并非是商船,而是客船一般。 陈长生说道:“这艘飞舟应当是载客的吧,陈某还是不好留在这上面吧。” “无碍的。” 何重阳说道:“如今修仙界七成的飞舟都是我灵悦仙岛在运行,一句话的事。” 陈长生笑了笑,说道:“这怎么好意思呢。” “相逢既是缘,道友太客气了。” 何重阳倒还觉得这位道友蛮客气的,但他看见陈长生脸上的笑意时,他又觉得有些奇怪。 为什么他感觉这位道友好像并没有什么不好意思呢? 陈长生倒也没有找地方坐下,只是站在这甲板上瞧着这外边的光景。 据何重阳所说,到了下一处港口便可见到仙山渡口,届时再转飞舟,即可抵达修仙界。 他倒是猜到修仙界远离尘世,但亦是没有想到,竟会隔的如此之远。 而何重阳则是在打量着面前之人。 穿的朴素,也看不出道行与法力,开口便要去无人敢去的云浮山。 何重阳在这飞舟上往来多年,却从未见过此人。 他出声问道:“不知道友可有道场?” 陈长生想了一下,说道:“并无道场,近些年一直在凡世游历,此前也没有归处。” “这样吗……” 何重阳心中道了一句难怪,随即又说道:“以道友的道行应当早在修仙界有了名声才是,可何某苦思冥想,却又不曾听说过道友的名号。” 陈长生和煦一笑,说道:“本是山中人,何理山外事,陈某不过是位无名小卒罢了。” 何重阳摇了摇头,笑道:“道友谦虚了,怎会是无名小卒呢。” 陈长生对他笑了笑,也没有再解释什么。 他的目光看向那荒海,却是忽的见到一道影子沉浮于那荒海之下。 陈长生皱起了眉头,握住了剑。 “道友怎么了?” 何重阳见此一幕顿了一下,顺着陈长生的目光看去。 当他看到那荒海之下的黑影时,他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第一百六十一章:霸下负屃 “咚!!” 忽有一道钟声自飞舟之上响起。 何重阳首当其冲,来到了那飞舟船首之上。 紧接着,又有数道身影从飞舟的各处位置聚集而来,这些人皆是穿着统一的服饰,无一不是灵悦仙岛的弟子。 “出了什么事?为何船钟会敲响?” 飞舟上的人还有些没摸清楚情况。 紧接着便有一道声音传来。 何重阳伸出手来,一柄飞剑入手,横于身侧,开口道:“还请诸位道友莫要在船板上停留,速回船舱。” 他的话音停顿了一下,接着道了一句:“有大妖前来!” “大妖?” 此话一出,飞舟上的人顿时就紧张了起来,有的道行不高,便快步躲回了船舱之中。 但亦有修士不惧,上前相助。 陈长生站在那船头,他的面色平静,目光直视那下方荒海之中的倒影。 那道影子足有数十长,而非等闲之妖。 陈长生问道:“能对付的了吗?” 何重阳开口道:“道友放心便是。” 陈长生点了点头,握剑的力度便削减了几分。 飞舟之前聚集了数十位修士,除却何重阳乃是洞虚境,其余的多是化神修士,若是七境大妖,对付起来也不算难。 “扑通……” 忽有一道通天水柱自那荒海之中喷涌而出。 飞舟行于荒海之上数百丈。 却见那道水柱直冲而上,挡住了飞舟的去路。 “轰隆……” 飞舟震荡了一下。 众人连忙稳住身形,祭出法器,做好准备。 ‘少说也是七境,这下麻烦了……’ 何重阳眉头紧皱,他亦是不明白,这大妖何故找上麻烦。 陈长生站在飞舟之上,低头看去。 忽见那荒海之上海浪荡起。 紧接着,便见那荒海之中的那道黑影逐渐浮现出水面。 入目则是一座又一座的石碑,除此之外,还有一些石柱。 “这些石碑,是什么?” 众人心中一愣,都是有些不解。 目光扫视之下,却是忽的在某块石碑之上见到了一尊身着青袍的妖物双手负背,头顶两角,立于石碑之前。 “这是什么妖怪?” 本以为这就完了,可紧接着那道黑影逐渐上浮,忽的又有一道头颅露了出来,与那石碑前的妖怪一般,皆是头顶两角。 何重阳心惊道:“竟有两尊!!” 陈长生见此一幕不禁一愣,“这是………” “霸下?” 只见那荒海之中涌现之妖似是龙首龟身,身形硕大,其背有石碑篆文,石碑前又立一妖,青衫两角,面容和善。 何重阳听到这话转头看去,问道:“道友认得这妖怪?” 陈长生回过神来,道了一句:“看过些许记载。” 山海经中有述,龙生九子,与龟生为霸下,喜负重,身上时常背着石碑或是石柱,而其背上却仍有一妖,其名负屃,为青龙所生。 如今眼下的这两尊妖物,虽说与那山海经中描述相似,但他们头顶的龙角却还并未长成,应当说,是有着龙族血脉才是。 陈长生对何重阳说道:“恐怕是麻烦了。” 霸下驮着石碑与负屃逐渐飞起,与那飞舟同行。 在场的修士见到那庞然大物时心中不由一怔,皆是感到了一股无形的压力。 “不可敌!” 凭在场的修士,定然敌不过这两尊大妖的。 何重阳深知事情严重,他思索片刻后,提剑上前,开口说道:“二位妖王,我灵悦仙岛常年来往于荒海之上,却不知是何处有所得罪?” 霸下的目光扫视了一圈众人,却并没有开口。 却听那石碑前所站之妖上前一步,开口道:“我等并非是来找麻烦的。” 何重阳听后愣了一下,问道:“那是……” 负屃和煦一笑,目光看向了那飞舟上的青衫先生。 陈长生与之目光相对。 ‘冲着陈某来的?’ 在场众人的目光皆是看向了那位青衫先生。 负屃对陈长生拱手道:“在下负屃,还请先生至霸下背上一叙。” 何重阳听后顿了一下,看向陈长生道:“道友,这……” 陈长生抬起手,道了一句:“无碍的。” 他上前一步,对那两尊大妖说道:“陈某上前,你便让飞舟前行,如何?” 负屃点了点头,说道:“负屃此行便是来请先生的,与其余人无关。” “那就好。” 陈长生点了点头,心中暗道一声,还真是冲着我来的。 何重阳这时开口道:“道友还是莫要过去为好。” 陈长生笑了笑,说道:“不必担忧,你且掌管好飞舟才是,既是冲着陈某而来,便由陈某来解决。” 何重阳听后脸色有些为难起来。 陈长生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陈某去了。” “道友……” 何重阳唤了一声,却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陈长生往那妖物背上而去。 其实最好的法子还是舍弃这位道友,显而易见的,他们这些人并不是这两尊大妖的对手。 只是何重阳心中有些过不去罢了。 陈长生轻跃而起,落在了霸下背上。 负屃和煦一笑,对陈长生点了点头,便算是打了招呼,随即便对那飞舟之上的修士拱手道。 “有所打扰,还望莫要介怀。” 负屃说完过后便对身下霸下说道:“我们走。” 霸下落入荒海之中,掀起一阵惊涛骇浪。 站在飞舟上的何重阳看着这一幕,他手中握着剑,神色很是凝重。 再一看去,那尊龟妖已然带着陈长生逐渐远去,不过眨眼之间,便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 “呼……” 飞舟上的修士都是松了口气。 “竟这般可怕。” “长老,方才那是何等境界的妖王?” “一尊七境,一尊……” 何重阳的话语一顿,说道:“八境!” 他没得选,若是那尊八境动手,这飞舟上的修士,无一人能逃得了。 “八境!?” 众人听后顿时后背发凉。 八境大妖多是存在于传闻之中,如今竟是被他们给碰上了! 他们恍然间醒悟过来,若是刚才…… 这大概是他们离死最近的时候。 在场之人大呼了一口气,犹如劫后余生一般。 有的人,甚至握剑的手都在颤抖。 八境大妖啊! 何重阳望着远处,他的神色凝重,与众人所考虑的不同。 此时此刻,他心中唯有一个疑问。 “这位陈姓道友……到底是什么人?” 第一百六十二章:龙生九子,六子霸下 陈长生打量着面前的景象。 无数座石碑矗立在霸下的背上,在那石碑之上,还有许多经文篆书,多是一些古朴的文字,与如今的文字相差甚大。 远处的飞舟逐渐消失在目光之中。 身负青袍的负屃走上前来,来到陈长生面前,拱手道:“负屃,见过陈先生。” 陈长生见其低头,一时间有些愣神。 这未免,有些太客气了? 陈长生开口问道:“不知阁下特意来寻陈某是为何事?” 负屃听后反倒是一愣,随即却是忽的笑了起来。 负屃说道:“陈先生忘了吗,那年您作一言《龙经》,我等身负龙族血脉,皆得天运,修为剧增。” 陈长生听后明了过来,说道:“所以,你们这是……” 负屃拱手道:“我与霸下皆是有血脉在身,亦受先生恩典,此番在荒海碰上先生,自当报答先生曾经之恩情。” “原来如此……” 陈长生不禁笑道:“陈某当是遇上了什么麻烦。” 负屃听后连忙说道:“怎敢怎敢,凡龙族血脉之妖皆是欠着先生恩情,若是谁敢得罪先生,想来他是没开眼。” 陈长生回过神来,随即说道:“陈某那时也未曾想到会铸就这样的结果,只道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负屃听后眼前一亮,说道:“无心插柳柳成荫……” “陈先生此话说的极好。” 负屃笑着继续说道:“不过这无心插柳柳成荫,应当只是半句吧。” 陈长生说道:“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此言出自《增广贤文》,全句为:逢人且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负屃听后眼中光亮更盛,开口道:“好一个知人知面不知心!” 陈长生笑道:“传闻说负屃喜文善读,如今一看,果真不假。” 负屃听后却是无奈一笑,说道:“不瞒先生,负屃虽阅千万文章,得了这一身儒气,但却又因为是妖族出身,时常遭他们取笑,也唯独霸下乐意与我同行。” 驮着他们的霸下轻哼一声,似是回应一般。 陈长生说道:“这世上可没有规矩说妖族不能读书。” 负屃听后反倒是一顿,笑道:“我还怕陈先生会觉得我奇怪。” 陈长生说道:“道理多是都自书中而来,再者说妖怪就不能读书了吗?书言君子不拘泥于小节,又何必在意外人言语呢。” 负屃看着面前的青衫先生,恍惚间回神后开口说道:“负屃神往先生已久,先生下船时,负屃还在担忧先生会不喜欢一个读书的妖怪。” “如今言语之下,负屃这才明白,先生眼中当能容下万物,是我目光短浅了。” 负屃心中激动不已。 在他看来,神往已久之人与他想象中的无异,此番情景下也唯有他自己能明白那份激动从何而来。 陈长生说道:“言重了,世人若是知晓你这样的妖怪,定也会欣赏万分的,陈某只是其中的千万分之一罢了。” 负屃仰头一笑,随即他便伸手一招,一坛酒水自那石碑之后飞来,落入手中。 又是手腕一翻,两盏酒浮于眼前。 坛中酒水落入杯中。 负屃双手端杯,持于身前,对他面前的青衫先生道。 “皆说君子之交淡若水,负屃虽离那君子二字相差甚远,但亦想敬先生一杯。” 陈长生听后持杯看着他,笑道:“巧了,陈某也相差甚远。” 负屃听后大笑了一声。 “当浮一大白!” “请!” 一人一妖立于这霸下背上。 荒海的风吹动着他们的衣袍,鬓角的发丝也随风声而动。 风随杯酒入喉,似将这君子之意告于荒海之风。 陈长生看着杯中落尽的酒水,心中赞叹一声好酒。 随后这一人一妖则是坐在了那石碑上喝酒交谈了起来。 负屃亦是好酒,酒水下肚之后,便打开了话匣。 陈长生先是问起负屃的来历。 “有个地方陈某有些好奇,传闻中说,龙生九子,霸下与负屃皆是龙子,按理说诞生之初便已是龙族,为何如今一见,龙角却还并未完全?” “龙生九子……” 负屃听后愣了一下,说道:“负屃却是从未听说过这种说法,先生先前说起传闻一事时,我便觉得奇怪,我生来便在荒海,极少见外人,更不可能留下什么传闻,先生真是听来的?” 负屃一直以为是陈先生算出来的。 “嗯?” 陈长生愣了一下,问道:“那囚牛,睚眦呢?” 负屃有些不解的看着陈先生,说道:“先生说的…是哪尊妖王吗?负屃却是从未听过这两个名字。” 陈长生顿在了原地,暗暗思索了起来。 看来,并非是他记错了,而是这个世界与那山海经中所述并不完全相通。 陈长生抬起头来,接着说道:“……兴许是陈某记错了。” 负屃眨了眨眼,他却是记住了先生说的话。 龙生九子? 陈先生这话,莫非是在暗指着什么? 负屃想着那‘龙生九子’的传闻,于是便问道:“先生说的龙生九子,当真有霸下之名?” 负屃并未问自己,他本就是青蛇出身,蛇化虺化蛟最终化龙,暗合天道,但霸下却不一样。 霸下乃是龟族出身,并不与天道契合,而霸下头顶的角,则是因为一次危难之时,负屃为救霸下故以血注其体内,相容之下,才长出的龙角,负屃一直以为,那是个隐患。 陈长生说道:“龙生九子,霸下为六子之名。” 负屃听后惊骇不已,霸下同样也听见了先生的话。 只不过,霸下却想不明白其中的意思,他哼哼两声,似乎是在询问负屃,先生的话有什么深意。 负屃嘴唇微张,说道:“当真…匪夷所思。” 陈长生反倒是有些疑惑,问道:“匪夷所思?” 他感觉负屃好像是误会了什么。 负屃忽的站起身来,对先生拱手道:“先生为霸下指明前路,负屃代其谢过先生之恩。” 陈长生愣了一下,问道:“陈某……” “何时指过路?” 负屃听后顿了一下,旋即便明白了过来,说道:“先生放心便是,负屃定不会让因果牵涉到先生身上。” 陈长生张了张口,忽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回想了一下,好像自己也并没有说什么多余的话。 怎么就这样了呢? 第一百六十三章:天下龙族都欠着一个人情 在后来的交谈之中,负屃也知晓了先生此行是要去云浮山,寻一位叫做赵玉清的修士。 “赵玉清……” 负屃思索了一下,说道:“我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赵玉清的名字几乎整个修仙界都知晓,你听说过也是正常。”陈长生说道。 负屃摇了摇头,说道:“好像并非是听说来的,先生等我想想……” 陈长生顿了一下,莫非不是听说来的? 却忽见负屃抬起头来,说道:“我好像在某个石碑上看到过这个名字。” 陈长生眨眼道:“石碑?” “先生且跟我来。”负屃点了点头,站起身来,朝着身后的石碑林走了过去。 陈长生见此状起身跟了上去。 这霸下背上的石碑与石台颇多,有些堆积在一起,像是乱石岗一般。 负屃见陈长生看着那石碑,于是便说道:“这些石碑都是好些年前的东西的,霸下喜欢背着重物行走,恰好我喜好文章,于是便找了些重物,想想石碑最为合适,我也能偶尔刻刻文章,久而久之,就有了这些。” 陈长生环顾了一圈四周,他发现霸下背上的石碑尤为之多,仅是一眼扫去便有成百之数。 陈长生的目光扫过面前的石碑,上面的字有些比较古老,长起了青苔,透着古老之意,有的则是新的,似乎是才搬上来的。 陈长生的视线一一掠过。 有的刻着地名府名,例如【胧月仙湖】【两难山】之类的,其他的则多是一些文字记述,有的上面只有一个镇字,里面还有些许道韵,或许是以前曾用作镇压邪物。 “找到了!”负屃道了一句。 陈长生迈步上前来,顺着负屃的目光看向了那块石碑。 只见石碑上刻着几列字迹——【以碑为证,我赵玉清在此立誓,今日出府历生死之劫,无论成败,定当生生世世追随师尊左右,百死不悔。】 陈长生看着那字眼不禁一愣。 赵玉清居然还有师父? “后面还有字。”负屃道了一句。 陈长生绕至那石碑之后,再次看去。 只见那石碑后面刻着两个字——【南园】 陈长生看到这两个字时眼中闪过了一抹微光。 “南园?” 他记得,玉萱墓中的那座宅子,似乎就叫做南园。 负屃问道:“是先生说的那个赵玉清吗?” 陈长生点了点头,说道:“应该是了。” 这话里话外,都不禁让他想到了许多的东西。 当初在秋月坊一见,陈长生从赵玉清的话中了解到,自己在数百年或是数千年前就是认识赵玉清与玉萱的,而且似乎还有些恩怨。 玉萱等的人是他,而那墓中的宅子就叫南园。 ‘应该不会是赵玉清的师尊吧……’ 陈长生心中想到了这种可能,但却很快就否认了这个想法。 赵玉清在那石碑上立下了如此誓言,若是自己是他的师傅的话,上次见面也不至于这般冷漠。 那赵玉清的师尊又是谁? 陈长生心中想着,或许等见了面之后可以问问,说不定能问出些什么东西。 “这石碑若是对先生有用处的话,先生拿去便是了。”负屃问道。 陈长生回过神来,说道:“还是让他留在这里。” 负屃也没再多说什么,继而问道:“先生这般重视这个赵玉清,莫非是有什么恩怨?” “也不算恩怨。” 陈长生说道:“只是有些事陈某想找他问问罢了。” 负屃点了点头,说道:“那应该不会有什么事。” 说着,负屃伸出手来,将一枚海螺递给了先生。 “此物还请先生收着。” 陈长生看着那递上来的海螺,问道:“这是何物?” “先生若是碰上麻烦,只需吹响此螺,我与霸下便会立刻赶到,虽说先生也可能用不上这海螺。” 负屃无奈一笑,说道:“我与霸下本还想送些厉害的法器或者是神通法门赠与先生,谁料翻找半天,却是连一件能入眼的东西都没有,于是就有这个海螺。” 陈长生看着手中的海螺,他想了想后,抬头说道:“也好,陈某便收下了,多谢。” “先生客气了。” 陈长生想的是或许下次来荒海也好找人问问路,有霸下在,去哪估计也要方便许多。 负屃说道:“此番便由我与霸下护送先生去云浮山吧。” “还是下次吧。” 陈长生说道:“这次时候有些赶,若是晚了,恐怕会有变故。” 霸下行与荒海速度亦是可观。 但相比起飞剑而言,还是差了许多。 陈长生估摸着自己这次恐怕没几天活头了,要是再晚一些,或许就赶不上去见赵玉清了。 负屃再三说起想送陈长生之事,但最终仍是被拒绝了。 “下次再临荒海,陈某再来寻你们。” 负屃有些不舍,但最终也只得无奈叹道:“那便只有等下次了,到时负屃再请先生喝酒。” 陈长生点了点头,随即踏上飞剑。 “陈某便先行一步了。” “先生慢行。” 负屃站在石碑之前,他望着先生御剑而去。 霸下抬起头来,同样看去了远去的先生。 “吼……” 霸下吼了一声,似乎在与先生告别。 待到先生的身影远去,负屃低下头来对霸下说道:“先生说你有成龙之机。” “吼?” “化龙。” “吼吼。” 霸下叫了两声,似乎是在询问,自己身为龟族,也能化龙? 负屃笑了笑,说道:“我也没想到,这般看来,只要是受了先生《龙经》影响的,兴许都有化龙之机。” 霸下思索了起来,心中有些惊骇。 负屃笑道:“此乃大机缘。” . . 灵悦仙岛坐落于修仙界的某座仙山之上。 周围云雾缭绕,山中修士万千。 何重阳将之前所见到的事情一律告诉了真君。 灵悦真君听后立刻就反应了过来,说道:“你确定那两尊妖头顶都长着角?” 何重阳点头道:“正是。” 灵悦真君沉默下来。 片刻之后,就听他开口说道。 “我知道他是谁了。” 何重阳抬头道:“真君认得那位修士?” “他姓陈啊。” 灵悦真君说道:“你莫不是忘了前些年的那件事了?如今天下龙族可都欠着某人一个人情。” “前些年的那件事?” 何重阳回忆了起来,在某个刹那,他的目光忽的顿住了。 “是他!” 何重阳心中惊骇不已,若是这般一切都说的通了。 难怪那两尊大妖会找上门来,难怪他们会对那位道友这般尊敬。 难怪啊…… 何重阳有些恍惚,呢喃道:“原来,他就是那位陈先生。” 第一百六十四章:赵玉清不善剑道? 又经数个时辰,天色逐渐阴沉下来。 陈长生抬眼望去,在那余晖之下,一座仙岛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但那座岛却没有想象中的那样云雾环绕,仙气浓郁,相反的,却是显得尤为普通。 待到逐渐靠近,陈长生在那仙岛之上看到数座殿宇,只不过这些殿宇早已荒废,有的在雨水的侵蚀之下已然坍塌。 不止如此。 在那殿群之间,有一道约莫百丈宽的沟壑将这些殿宇一分为二。 放眼望去,仅是一片废墟。 陈长生御剑而下,落在了那殿宇之前。 再一低头,却是看见了一块断作两节的牌匾。 组合之下,只见其上写道——【琴乐宫】 陈长生嘴唇微张,抬眼看向了这偌大的仙门,这般大的规模,估计当初也是在修仙界数一数二的。 “真是一点都不夸张。” 估计那道百丈剑痕便是赵玉清留下的。 陈长生的视线上移,朝着那远处望去。 一座山峦浮现在他的眼前。 不出意外,那便是云浮山了。 但实际上,这座山其实并非是在岛上的。 陈长生轻跃而起,朝那山下飞去。 只见一层轻云将那高山托起。 陈长生望着那座山呢喃了一句:“山上云,云上山,难怪这里会被叫做云浮山。” 陈长生正朝着那浮云下走去。 岛上草木茂密,却有一条大道通往浮云之下。 陈长生忽的一顿,抬头前去。 ‘这岛上除了赵玉清,居然还有别人?’ 在那路道尽头,正坐着一人,闭着双眸,守在了那云浮山前,在他身旁还立着一个漆黑的剑匣。 在陈长生逐渐靠近之时。 那人忽的睁开了双眸,站起了身来,他的手按在了一旁的剑匣上,开口之间似有冷意,道出两字。 “止步!” 陈长生看着那人的面容,却是不由得一怔。 他似乎见过这个人。 陈长生回忆了一下,忽的想了起来。 “原来是你。” 燕北安顿了一下,这时他才注意起面前之人来。 燕北安也认出了陈长生来,但却并未开口。 陈长生看向了燕北安手中的剑,说道:“看样子老剑修的确将你引上了剑仙一道,不过按理说你应该在剑山才是,怎么会在这云浮山下?” 燕北安看着陈长生,却是不曾解释,只是沉默着。 陈长生见他不愿答复,也不再问什么。 “不愿说?”陈长生说道:“也罢。” “陈某上山有些事情,不知可否让开一条路来?” 燕北安却是上前了一步,说道:“我答应过山上的人,不能让任何人上去。” 陈长生听后问道:“你欠赵玉清什么了?” 燕北安依旧不答,按着剑匣时刻警惕着。 陈长生无奈一叹,随即说道:“若是陈某硬要上去呢?” 燕北安侧目看了一眼身旁按着剑匣的手,意思已很明了了。 无非就是出剑。 陈长生看着那剑匣,却是摇了摇头,说道:“陈某与老剑修也算故友,他亦是你的引路人,拔剑相向可不太好。” 燕北安听到这话心中一顿,他按在剑匣上的手都松了几分。 陈长生接着说道:“再者说,无论出不出剑,陈某都会过去的,何必多此一事呢?” 燕北安看着他,他张了张口。 “我……” 他有些为难道:“没办法让路。” 陈长生听后道:“总得有个理由不是吗?” “他答应过我,只要在此地守上十年,便教我那一剑,如今已是最后一年了。” 燕北安其实很清楚自己不是此人的对手,但眼见着就是第九年了,仅差几个月而已…… 陈长生明白了过来,问道:“是什么样的剑招,竟能让你甘愿守上十年?” 燕北安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名字,只是见过……” 陈长生听后沉吟了起来,呢喃道:“这样吗……” 他的目光看向了那云浮山上。 在那山巅之上,赵玉清正手握着一柄剑,正望着山下的陈长生。 两人的目光在这一刻相对。 陈长生收回目光,旋即看向燕北安。 他平静的道了一句:“似乎也不用上去了。” 燕北安眼中流露出不解之色。 此时此刻。 在那云浮山巅,此刻的赵玉清已然抬起了手中之剑。 “听雨。” 陈长生皱起了眉头,随即伸出手来,隐在一旁的听雨剑落入手中。 “嗡。” 剑鸣声自那剑中而来。 燕北安一眼便认出了这柄剑,便是当初藏在剑匣中第九柄剑。 陈长生握剑抬眼,看向了那浮云之上的山峦。 抬手之间,撩起一抹剑花。 轻抹之间,一道剑气斩去! 这一剑似是不费力气一般,仅是抬手便斩了出去。 却又一抹恢弘剑光自燕北安眼前掠过。 燕北安心头一怔,回身望去。 荡起的余波将他发丝吹起,他凝望着那抹直上云端的剑心,心中似是掀起了惊涛骇浪一般。 看似平常一剑,却又似有着无穷的威能,让人望而生畏。 在那云浮山上,忽的又有一阵波动传来。 “铮!” 忽见那山巅之上,有一抹剑气斩出,与其争锋相对。 “轰!!!” 在两道剑气碰撞之间。 这座仙岛都震动了起来,掀起的波动荡开了那头顶的云霄,原本荒废的琴乐宫唯一保存完好的几座殿宇也在这阵剑气之下被夷为平地。 轰鸣之声自燕北安耳畔响起。 他连忙伸手捂住了耳朵,但仍是无济于事,仅是刹那之间,周围的声音便尽数在他耳中断绝。 燕北安往后退了数步,他呆滞的望着那一幕。 方才那两剑在他的眼中不停闪过。 那浮云之间残存的剑气四处飞散,将岛上的树木山崖斩破,霎时间碎石飞溅,山林摧灭。 “轰隆隆……” 两剑相对,险些便将这座仙岛夷为平地。 燕北安大喘了几口气,耳畔的轰鸣声逐渐淡去,他晃了晃脑袋,片刻过后,才能听到些许声音。 陈长生收起了剑来,有些意外。 竟是不分上下? 不应该啊。 陈长生自知自己的剑术来自于凡间剑谱,若论剑术,赵玉清应当是胜他一筹才是。 如今竟成了不分上下…… 陈长生回过神来,他看向燕北安,问道:“赵玉清不善剑道吗?” 燕北安听到这话愣了一下。 “不善剑道?” 他一时间有些恍惚. 在面前这位青衫先生口中…… 如此两剑,竟被称作是不善剑道? 第一百六十五章:转瞬之间,便成了泡影 还不等到燕北安答复。 “快退!” 陈长生顿时一怔,随即抬起袖来,掀起一阵风将燕北安卷飞了出去。 燕北安还未回神,便已被那阵风给吹远。 再次看去之时。 却见一道剑气朝着方才的位置斩落而下。 陈长生轻跃而起,退开数丈。 “轰……” 又是一声震动响起。 只见那方才站着的位置已被方才的那一道剑气斩出一道数丈宽的沟壑。 陈长生抬眼望去,只见那云浮山的赵玉清轻跃而下,身如飘絮,来到了陈长生的面前。 赵玉清手握一柄木剑,看着陈长生说道:“之前不是说了吗,下次再见面,我一定砍死你,你竟然还敢送上门来?” 陈长生看着他道:“那你又何必留手?” 赵玉清说道:“我是怕你死的太轻松了。” “陈某是不是该说声谢谢?” “陈长生,我可不是跟你来耍嘴皮子的。” 陈长生看着他,说道:“就不能心平气和的坐下来聊一聊?” 赵玉清看着他,心中不禁又生出些许气愤,他想起了玉萱,又想起了狐钰,手中的剑控制不住的斩了出去。 “铮。” 陈长生侧身躲过,剑气顺着他的脸颊划过,剑风波动了他的发丝,却不曾伤他分毫。 赵玉清是个随性的人,若遇不悦,必当拔剑,但同时他也心有理智,仍旧是留了手的,不然陈长生也没办法轻易躲过那一剑。 赵玉清紧握着手中的木剑,眼中的怒色慢慢平息下来。 说到底,他还是下不去手,而那握着木剑的手也慢慢松懈下来。 赵玉清收起了手中木剑,看着陈长生道:“真想砍死你。” 陈长生听他这样说,心中也不禁松了口气。 赵玉清的话越是说的直白,就越是说明他并不会真的动手。 陈长生平静的看着他,说道:“我这次来,是想知道那天你没有说完的话。” 赵玉清听后平静了下来,他望着陈长生,忽的嗤笑一声,说道:“你不是陈长生吗,有什么事是你不知道的?” 陈长生看着他,说道:“陈某觉得,你应该明白我为什么会来这里。” 这句话显然是说中了。 赵玉清当然明白陈长生想问什么。 从赵玉清自玉萱口中知晓所有事情开始,他便知晓陈长生定然不断寻找这个答案。 甚至于,陈长生会来到这云浮山下。 其实陈长生心中也很清楚,单论斗法,他不会是赵玉清的对手。 在秋月坊西桥的那一页,陈长生便已经看清楚了自己跟赵玉清的差距。 自己无非只是空有法力罢了,道法、剑术,无一样是比的过赵玉清的。 但他还是来了。 而赵玉清给出的答复是。 赵玉清说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不过我可以告诉你的是,不是我不能说,而是你不能知道。” 陈长生其实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 但是赵玉清的话却是让他深思了起来。 陈长生看着他,问道:“有什么不同吗?” 赵玉清看着他,说道:“因为错不在你。” “错不在我?” 陈长生皱起了眉头,他看着赵玉清,问道:“何谓错不在我?难不成这背后是件错事?” 赵玉清看着他,却是什么都没有说。 显然,他并不能回答这些疑问。 陈长生也明白了这一点,问道:“总有能问的吧。” 赵玉清说道:“若是无关紧要,可以问。” 陈长生说道:“我与你,与玉萱,是何关系?” 说起这个事的时候,赵玉清的身形明显的晃了一下。 陈长生见他沉默,问道:“也是不能说的?” 赵玉清抬起头来,看着陈长生,说道:“我与玉萱,同出一脉。” “师承……” 赵玉清的目光望着,口中缓缓道出一个名字。 “陈长生。” 陈长生在那一瞬间便愣在了原地。 他有些恍惚,问道:“谁?” “曾经的你。” 除此之外,赵玉清便再也没多说什么。 赵玉清的神色之中忽的出现了不耐烦,他抬起手来,推出一掌。 陈长生仍在愣神,以至于根本就没有躲这一掌。 掌风将其掀飞了出去。 赵玉清不想再往下说了,这并非是不能说的事,而是他自己不想说。 “别再来这了。” 赵玉清最后道了一句,随即轻跃而去,回了那云浮山上。 陈长生被那掌风掀出了这座仙岛。 他久久没能回神,不知在那半空中飘了多久。 陈长生回过神来,他顿住身形。 此刻的他,已然飞出了数百里之远,脚底已是荒海。 再一抬手,却见那浮云与山峦交错之间,最后一抹黄昏落日沉入了山下。 陈长生还有很多话想要问,可他身形却是忽的变的虚幻了起来,周围的一切也逐渐暗淡下来。 眼前的一切,如梦似幻。 转瞬之间…… 便成了泡影。 …… 在那云浮山下。 燕北安踉跄的从地上爬了起来,此刻的他听觉依旧有些麻木。 不仅是听觉,他整个人都是麻木的。 在他看来,没有什么比那两剑更让他觉得记忆深刻的了。 皆说修士有通天彻地之能,如今他才算是真正见过了。 他踉跄朝着之前的位置走去。 再次来到那里时,却见那地上有着一道深壑的剑痕,剑匣被斩的零七八落,其中八柄剑,断了三柄。 燕北安抬眼望去,这座仙岛,因为那两剑已经变得不成样子。 原有的山坡,草木,皆是在那一道道剑气之下化作了平地。 燕北安喘息着,他站在那浮云之下,眼中有些茫然。 在他的脑海之中,却是不断的在回忆着那两剑交锋的一幕幕。 他在哪站了许久。 直至最终,他身上忽的掀起一道剑意。 一道道剑气凭空而生,似要划开周围所有的一切。 燕北安抬起手来,一柄剑落入手中。 他抬手斩去。 似有一道惊鸿掠过此地。 此一剑,已然有了三分模样。 “铮……” 剑过留声,斩落万千草木。 燕北安低头看向了手中之剑,他忽的放下剑来,俯身一拜。 “剑山燕北安,拜谢两位前辈赐剑!” 这一道声音,响彻了整座仙岛。 不过这一句话,赵玉清不在意,而陈长生则是听不到。 拜过之后,燕北安背起了那残破的剑匣。 燕北安迈开步子,离开了这座仙岛。 他没能守到十年,亦没有学到赵玉清的那一剑。 但到了如今,是哪一剑已经不重要了。 他已然将那两剑深深的印刻在了眸子里。 第一百六十六章:荣幸之至 ‘我与玉萱同出一脉。’ ‘师承……’ ‘陈长生。’ 在眼前所有的一切全都黯淡下去的那一刻,陈长生的脑海中一直在回想着赵玉清的那句话。 他怎么也想不到,居然会是这样的一个结果。 当周围的一切全都安静下来,陈长生的心思也慢慢平静了下来。 他将这一次所有的事都串联在了一起,想要从中找出漏洞。 命石中的画面、玉萱、赵玉清、陈凡,还有南园,还有那‘三十三’。 谜团越来越多了。 但赵玉清却告诉他说。 并非是不能告诉他,而是他不能知道,却又错不在他。 所以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件事情。 在那荒芜的岁月之中,陈长生思索了许久许久,这些事串联在一起,应当是有个解释才是,但却又缺失了那根窜起这这一盘玉珠的线,难得真解。 他忽然间有些不想再继续找下去了。 陈长生觉得,或许最终得到的答案,并不会让人满意。 他的心中轻叹一声,意思再次沉入了无边无际的岁月之中。 . . 梅雨季节时有天阴小雨,但却并不让人觉得凉爽,反而更加沉闷。 潮湿闷热的环境不仅会让人犯上暑热,而且还会让不少食物发霉变质,以至于近些日来坊间生病的人也有不少。 坊间的大夫不多,再加上童才正年岁已高,一时也有些忙不过来,于是童知唤便下了山去,帮着医治病人。 桃儿如今已是妖身,不再拘泥于一山之中,时常也会下山给童知唤帮帮忙。 忙活一天下来,童知唤不禁也有些乏累。 他坐在那西桥边的树下,望着那河水从桥下经过,心中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桃儿坐在一旁,问道:“在想什么?” 童知唤摇了摇头,说道:“没想什么,就是发呆。” 桃儿又怎会看不出他是口是心非,于是便开口说道:“逆流而上,可入大江,江有支流,通往大襄各地,这是墨渊告诉我的。” 童知唤愣了一下,看向了身旁的桃儿。 桃儿看着他,说道:“我也不是非让你留在山上陪我。” 童知唤以为是桃儿姑娘误会了,于是便说道:“桃儿姑娘误会了,我也不是想出去,往前的几年我都快把这大襄走完了,只是这些天治病让我想到了不少事情。” “嗯?”桃儿看向他。 童知唤张了张口,叹了一声道:“就是觉得有些可惜,先生为我指明了前路,书中医道十成,当年我记住了八成,但到了如今却仅仅只记得六成了,不进反退,这……” 桃儿看着他,见童知唤神色落寞,似乎是因为此时觉得愧疚。 桃儿说道:“不妨再出去走走?” 童知唤摇头道:“不要,相比起来,还是桃儿姑娘重要一些。” 桃儿骂了他一句:“呆子。” 童知唤愣了一下,有些不解道:“我也没说错话啊。” 他的神色有些迷茫,不知道错在哪里了。 桃儿站起身来,抱着说到:“你就不知道带着我一块走吗?” 童知唤又是一愣。 他抬起头看着站在面前的桃儿姑娘。 他有些恍惚,一瞬间又有些无措。 童知唤想要说些什么,张着嘴却又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不乐意啊?”桃儿姑娘皱眉道。 童知唤连忙摇头否认。 “没,没有,童某,童某……” 童知唤嘴唇微张,他脑海里有一大堆话想说,但出口之时却是化作短短的四个字。 “荣幸之至。” 在后来的某一日里,两匹快马行上官道,马背上挂着医箱,还有那戴着斗笠的一男一女。 他们相视一笑,踏上新路。 …… 六月初四,黎明之时。 夫妇二人带着一位孩童来到了流云观山下。 只见那妇人裹着头巾,一旁还牵着一位孩童。 妇人对孩童说道:“小七,一会见了先生,可不能胡闹哦。” 妇人的丈夫这时候开口道:“也不晓得陈先生还在不在。” 张小六抱着一坛子酒望着那山上道观,心中不禁有些感慨。 时隔经年,他捡回了一条命,再次回到了这里。 他的面容多了些沧桑,额头上也多处了一道疤痕,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当初还有些富态的他,如今却是显得有些清瘦,看样子是吃了不少苦头。 夫妇二人带着小七迈上了台阶,一步步往山上走去。 流云观的门虚掩着,开着一条门缝。 张小六将酒坛子放了下来,随即迈步上前,扣响门栓。 “叩叩……” 谁料那门后却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张小六没敢进去,在他看来,这是大不敬。 当他要再叩门的时候,面前的道观大门却从里面打开了。 “咯吱。” 只见一位身着黑衫之人站在门口,看向了面前的一家三口。 流云观少有人至,而在无人之时,能进这道观的也也仅有寥寥几人罢了。 但亦有一位特殊。 便是那碧波湖的真龙——墨渊。 墨渊打量了一眼,随即问道:“你们找谁?” 他亦是前脚才到,本还想着来讨个桃子吃,谁料紧接着山下就来了人。 张小六愣了一下,连忙道:“敢问,陈先生可在观中。” 墨渊摇了摇头,说道:“先生走了。” “走了吗……” 张小六心中轻叹,他虽料到会是这样,但仍是觉得有些可惜。 墨渊问道:“你们认得先生?” 张小六回过神来,随即说起了自己与先生相识之事。 “这样吗……” “正是。”张小六点了点头,说道:“这坛子酒,可否劳烦公子代先生收下?” 墨渊看了一眼那坛酒,随即说道:“可以。” 他的目光却是看向了张小六身后的孩童。 墨渊眼中闪过一丝微光,但却又很快淡了下去。 张小六拱手道:“有劳公子了。” “小事。” 墨渊说完后,目光却是一直放在那孩童身上。 小七有些胆怯的往后躲了躲。 张小六赔笑道:“他年岁尚小,见了生人难免胆小了些。” 墨渊笑了笑,说道:“并非是胆小。” 张小六顿了一下,他总觉得这位公子话里有话。 墨渊随即说道:“你此番送酒上山,能遇上我也算是缘分,我便代先生给你指点一二。” “令郎根骨极佳,乃是可塑之才,若有机缘,记得切莫错过。” 张小六听后心中一怔,他转头看了一眼小七,随后猛然反应了过来。 这位公子…… 莫非也不是寻常之人。 张小六冷静了下来,拱手问道:“敢问公子,小七他…才归何处?” 墨渊笑了笑,说道:“你觉得呢?” 张小六心中猛的一怔。 他没再继续问下去,随即对墨渊俯身一拜。 “多谢公子提点!” 墨渊摇了摇头,说道:“还是谢陈先生吧。” 第一百六十七章:滚滚洪流,也可以歇一歇了 世道并不太平。 大襄立国之初,南方还有些动荡,但慢慢的也逐渐平息了下来,但这样的平静却并没有平静太久。 随着一旨诏书,赋税上涨两成,官府征军。 这两成的赋税,无异于是要压死人。 景人落败,已无大势,妻儿老小又等着吃饭,不少人都入了军伍,如此那两成的赋税便也可以免去,这样也能保证家里有一口饭吃。 这也是无奈之事,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但也并非是所有人都愿意。 南方地域景人聚集,在此压迫之下,有人揭竿而起,口喊复景,一呼百应,便要反了这襄王。 可赵贞又岂是等闲之辈,他既然敢这么做,就已然做好了充足了准备。 十万兵马早已南下,何处有乱,便会被立刻镇压。 一连数次起义,景人死伤近万,被抓住的最终都进了大牢,恶劣之辈当街斩首,归顺之人充入军伍。 “本王倒要看看,一群丧家之犬,能掀起什么风浪。” 赵贞打算从根本上解决景人的问题。 最初他是以安抚为主,但两年下来,却不见有任何成效,反而让南边景人扎堆,他不会留下这样一个隐患。 要么,让他们归顺,要么,就杀到他们怕! 凭借着强力手段,南域的骚乱也被彻底解决了下来,多数人都选择了归顺,而仍有归顺之心的人则是选择了隐忍。 春风吹不尽,野草生又生,总会有卷土重来的那一天的。 短暂的平静让大襄的征军得以顺利进行下去。 临近年关之时,便征得五万兵马。 虽未达到赵贞定下的目标。 但北上伐莽之事,他却并不想延后。 兴隆四年,惊蛰之日。 赵贞率十万大军御驾亲征,挥兵北莽! “杀!” 随着一声嘶喊,战鼓擂响。 平静了几年的世道,再一次焦灼了起来。 北莽兴起不久,又是义军而起,虽是夺得了当初北襄的半壁江山,但论起底蕴,是远远不如如今的大襄的。 但北莽也凭借着地形的易守难攻之势,与大襄僵持了不久。 而这一仗,一直从惊蛰持续到了秋初之时。 那一日赵贞身披战甲,腰跨长剑。 他俯瞰着那尸横遍野,血腥之味弥漫在这战场之上。 伴随着一声轻叹,这位年过半百的君王也收起了那染血的剑。 北莽也消失在了历史的洪流之中。 至此东域一统! 当初北襄、北漠、大景三分天下,在这五年岁月之下,大景灭亡,大襄兴起,北莽立国后又被平定,唯独余下了大襄与西萧并立。 这滚滚洪流,也可以歇一歇了。 . . 墨渊先前在外面游历了一圈,本以为回来还能见到先生,谁料却是错过了时候。 如今可好,桃儿姑娘与那童小子下山游历去了,这观中也没了人。 墨渊觉得哪都没意思,索性便在这儿看起了道观,偶尔清扫一下道观院里的落叶,等着先生回来。 而在这段时日里,墨渊收到了不少东西。 多是先生留下的人情。 比方说,秋月坊的一家三口,张小六每年槐序都会送几坛子酒上来,说是给先生的,墨渊照例收下。 除此之外,墨渊偶尔还会听见有人敲门,开门过后又会瞧见一道落荒而逃的身影,跑的极快,转眼就没了影子。 但那人却在道观门口留下了一包茶叶,无一例外的都是好茶。 这是墨渊见过最奇怪的人。 来都来了,却只留下东西。 他也没有太过在意,将那茶叶保留了下来。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还有一位叫做芸香的女子。 她每年槐序都来。 来的时候带着一包蜜饯,除此之外就是几朵采下来的莲花,都是给先生的。 墨渊拿到这些东西的时候觉得诧异。 送蜜饯他倒是理解,但是送莲花,他就搞不明白了。 墨渊这样想着:“这姑娘八成跟先生有事。” 于是乎每年槐序芸香来的时候,墨渊都会跟她唠叨许多话,想从中套些东西。 但经过那一次之后,芸香每次来见不到先生就不会再多逗留。 纵使是她这般规矩的人,都有些觉得墨渊话多的厉害。 一年又一年。 墨渊看着那屋里放着东西。 蜜饯三四包,那莲花则是被他扔进了井里,有他的法力,也不至于焉了。 偏房里堆积的酒已经快放不下来,而那桌上,摆着几十包茶叶,恐怕没个几年是喝不完的。 “陈先生的人情还真是不一样啊。” 墨渊心中想着,能做到这样似鬼神一般被人铭记,估计也只有陈先生了。 岁初之际,坊间张灯结彩。 这一天山下的张小六送来了灯笼与蜡烛,还有对联。 墨渊也没在意,就说着替陈先生收下。 张小六却告诉他说,这不是给先生的。 “送我的?” 墨渊看着手中的灯笼对联,心中有些诧异。 “对。” 张小六说道:“公子一个人在山上难免冷清了些,点上灯笼多些光亮,瞧着心里也暖和,等明日再将这些对联贴上,这样才算热闹。” 墨渊听着这一番话,心中的情绪有些复杂。 说句实在话,他活了上千年了,半生都在为化龙而活着,妖魔鬼怪他也接触了不少…… 但若是说人…… 他还真没有相熟的,童知唤当然也算,但是,他就是感觉跟外面的张小六不一样。 张小六是淳朴的,从一开始便是如此。 也是这一份淳朴,才让墨渊的心中生出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恍惚之间,他好像明白了先生为何执着于这些凡人,还有那说不清道不明的红尘。 这样的感觉,当真奇妙无比。 墨渊和煦一笑,对张小六说道:“多谢了。” “公子客气了。” 张小六来过不少次,却很少见过这位公子笑,但这一次,他却是感觉这位公子笑的尤为朴实。 总之就是与之前不一样。 不过他也不明白不一样在什么地方。 入夜之后。 墨渊将那灯笼打理好,随后挂了起来。 他又点燃了蜡烛,摆在了正堂。 看着那一片喜气之色,墨渊脸上也露出了几分满意的笑容。 “这真是不一样。” 他嘿嘿一笑,随后低头看起了手中的书。 第一百六十八章:天机山四十九道烛 墨渊前去开门,当他见到那一袭青衫之时,忽的愣在了原地。 “先,先生……” 墨渊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好一半晌都没能回过神来。 他记得先生不是只在槐序时节才会回来吗。 为什么这次…… 陈长生听到这一句话先生不由得一愣。 陈长生开口问道:“我认识你吗?” 才回神的墨渊又是一顿。 “我是墨渊啊。” 墨渊看着面前的陈先生,恍惚间,他却是感觉先生有些不太一样了。 好像没了以往的神韵,完完全全像是个普通人一般。 陈长生想了想,却是皱起了眉头,说道:“墨渊?” 他想了半天,却还是想不起来他认识这个人。 墨渊有些呆滞道:“陈先生你这是…怎么了?” “你真的认识我?”陈长生又问了一遍。 墨渊往后退了半步,他看着陈长生,一个劲的摇头。 墨渊张口道:“先生你别吓唬我。” “我……” 陈长生的眼中皆是迷茫,他看着面前的人,却是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不仅如此,他甚至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陈长生想着想着,却是忽的感到有些头疼。 “好疼……” 陈长生抱住了脑袋,忽的蹲了下来。 他的脸上流露出了痛苦之色,顿时就流起了冷汗。 “先生!陈先生!” “陈先生你怎么了?” 墨渊连忙上前,他想去扶先生。 可下一刻,他伸出的手却是扑了个空。 墨渊险些摔在了地上。 恍惚之间,他好似听见了一道破碎之声响起。 “嘭。” 再一抬眼,却见面前唯余点点星光,消散而去。 墨渊伸手去抓,在触碰之时,那星光却又暗淡了下去,消散在了眼前。 他环顾四周,眼中有些茫然。 墨渊不明白,方才就在眼前的先生,为何仅是眨眼之间便没了踪迹。 “先生?” 在那黑夜之中,墨渊唤了一声,却是听不到半点答复。 他的嘴唇微张,额头上忽的流出了冷汗。 “刚才……” “真是先生吗?” 墨渊手臂一颤,他看着那茫茫夜色,久久难以回神。 . . 在那片虚无之中。 陈长生再一次醒了过来。 他的思绪尤为震动,若是有肉身在此,他定是喘着粗气,心跳不止。 ‘好险!’ 再归来的一瞬,记忆便恢复了过来。 好在是最后关头拉了回来,若是不然,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陈长生心绪凝重,不禁感叹。 ‘这往生经当真是厉害!’ 但无奈的是,这本《往生经》终究是有偏差的,而差的那一点,也影响着最后的结果。 若是不出差错的话,保留记忆应当也是可行之事。 至于为什么没有往生,或许也是因为这蜉蝣诅咒的原因。 在这虚无中的一年多岁月里,他不停的在参悟这《往生经》中的秘密,直至那时他有了八成的把握,这才敢去尝试。 虽然说最后失败了,没能留下记忆,但这却也给了陈长生希望。 《往生经》能够跳出蜉蝣诅咒! 也就是说,若是他能将这《往生经》中残缺的千万分之一补齐,届时便能不受蜉蝣诅咒的影响。 想到这里,陈长生也不由得有些激动了起来。 不过想到这里,他却又觉得有些犯难了。 那残缺的千万分之一,恐怕才是最难的。 玉萱转世四次,却依旧没能补全这《往生经》。 恐怕这残缺的千万分之一,并非是能悟得的,而是在其他方面。 想到这里,陈长生混乱的思绪逐渐规整了起来。 他再一次回忆起了《往生经》 他也再一次沉寂了下来。 陈长生也说不清楚,下一次醒来,会不会还是如当初一般,正在槐序。 想来很快就能看到结果了。 …… 同一时刻,天机山忽的敲响了古钟。 那口钟已然有数千年不曾敲响过了。 “咚!!” 古朴的钟声传遍了整个天机山。 无数弟子的目光都看向了那天机楼上。 “那口钟,竟然响了?” 有人愣神,有人神色凝重。 所有天机山弟子都明白那口钟响起来时有何意义。 “所有弟子,速来山门大殿集合!” 一时间人人紧张了起来。 山内山外,数千道身影来回闪动,朝着那山门大殿聚集而去。 不过片刻之余,山门大殿上便矗立了有数千位修士,皆是天机山门徒。 除此之外,还有弟弟陆陆续续从外面赶回来。 在那天机楼上。 七位长老看着楼阁中那摇曳不止的烛火,无一不是神色凝重。 那里,摆着四十九柱火烛。 只有天机山的七位阁主才知晓这火烛代表着的是什么意义。 但如今,却是灭了一盏!! 站在最前的钟正元看着那熄灭的火柱,说道:“四十九道灭了一道,不知是有人为之,还是……” 尘道求神色凝重道:“恐怕要出大乱子了。” 钟正元当机立断,说道:“近些年来道烛时常生变,如今竟是灭了一盏,此事事关重大,当即刻派出门中弟子前去查探。” “当是如此。” 尘道求点了点头,接着却是说道:“只是为何灭的这般毫无征兆,不应该这样才是……” 在场的几人都想不出原因来。 怪就怪在这个地方,若是烛火灭了,按理说天地之间,应该生出大动静才是。 可在烛火灭去的时候,外界却是没有半点异动,反而很是平静。 “原因尚且不明,若是有人故意扰乱天道秩序,后果将会不堪设想……” 正在众人商议着对策的时候。 钟正元却是忽的一怔,目光看向了那四十九盏灯中的灭掉的那一盏。 原本灭掉的火烛,此刻竟又升起了兴起之势,仅是眨眼之间,便泛起的微弱的火苗。 又经几息,灭而复燃。 七位阁主连同着钟正元都愣在了殿中。 “复燃了?” 尘道求神色惊愕,转头看向钟正元。 钟正元的目光盯着那火烛,心中想不清原因。 而当那火烛再次燃起来的时候,原本摇曳不定的四十九盏烛火随即便平静了下来。 好似…… 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怎么会这样?” 钟正元的眉头紧皱,他迈步上前,看向了方才那一盏火烛。 不应该啊…… 为何会这样? 钟正元便这么站在那四十九盏道烛前想了数个日夜。 但到最后也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来。 第一百六十九章:元山狐尊,两尊门神 元山坐落于极北之地,以万里雪山为界,与人世相隔。 苏珺晗立于那雪山之巅,抬头望去。 “天地异动?” 苏珺晗心中一顿,手腕一翻,一抹发丝落入手中。 眨眼之间,似有一道微光自眼中闪过,再次看向那发丝之时,目光也随之发生了改变。 “找到了!” 狐珺晗的目光看向了那人间南域之地。 随之身形消失在了雪山之巅,朝着那人间南域而去。 …… 墨渊正在回忆着方才在观门口遇到先生的一幕。 他总觉得有些不太真实。 好似是…… 黄粱一梦一般。 那时候的先生,就好像触碰不得一般,转瞬间就化作了泡影。 “真是先生吗……” 墨渊再一次发出了这样的疑惑。 之前所见之人与先生一般面貌,但神态举止,却仅仅只有七八分相似。 说是也是,说不是也不是。 这让墨渊很是头疼…… 不曾想,还未想清楚这件事,外面再次有了异动。 墨渊感受到了一股沉重的妖气朝着道观而来。 “嗯?” 墨渊皱起了眉头,来到了观门口。 抬眼望去,却见那天边有一抹青光妖气飞掠而来。 随着那道青光落地。 墨渊也看清了来者。 苏珺晗身着紫袍长衫,目光之中皆是岁月沧桑,鼻尖两点,也道明了来者身份。 墨渊皱起了眉头,在面前这位身上,他感觉到了一股沉重的压力。 仅是一瞬间,他就猜到了来者是谁。 “元山狐尊,你是苏珺晗?” 苏珺晗亦是看出了墨渊的身份,随即拱手道:“这人间唯有两尊真龙,通天江老龙掌管江水之运,本尊认得,想来你便是那碧波湖的墨龙了。” 墨渊听后笑道:“不曾想狐尊竟还听说过我,墨渊着实有幸。” 他倒是有些忌惮这狐尊,相比起来,这狐尊的造诣可比他厉害多了,毕竟是与老龙王同出一辈的妖尊。 苏珺晗笑道:“墨龙说笑了,真龙当被世事所记。” 墨渊听到这话心中的担忧也少了许多。 这般看来,这苏珺晗应当不是来找麻烦的。 那他又是为了什么来的? 墨渊从前也从未与他有过交涉,那想来不是因为自己。 难不成是因为先生? 墨渊顿了一下,看向狐珺晗,开口问道:“狐尊不远万里从元山此地,是为了何事?” “寻人。”狐珺晗说道。 墨渊问道:“如今此地唯有我与狐尊,何处有人?狐尊又是要寻谁?” 苏珺晗说道:“你既然在此,那你就一定知道我要找的人是谁。” 墨渊心中暗道一声,看样子就是来找先生的。 “先生不在。”墨渊说道。 苏珺晗听后说道:“早晚会在的。” “嗯?” 墨渊皱起了眉头,问道:“狐尊此话是什么意思?” 苏珺晗和煦一笑,说道:“这道观也不算小,能住下墨龙,应当也能住下本尊吧?” 墨渊听后愣了一下,好家伙,这狐尊居然还想在这住下来? 墨渊说道:“狐尊还是另寻他所吧,此地乃是先生的道场,不得先生准许,外人不可进门来。” 苏珺晗听到这话反问道:“那墨龙又为何在此?” 谁料墨渊的回答却是让他愣在了原地。 他想过无数种理由,但却也不曾想到墨渊会这样回答他。 墨渊直言道:“我是先生的坐骑,留在这给先生看门。” 苏珺晗张了张口,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往下说了。 墨渊见他语塞,心中不由得有些得意,这你总答不上来了吧。 “狐尊难不成也想来看门?”墨渊继续说道。 谁料苏珺晗却是开口道。 苏珺晗说道:“人间有门神之说,两尊门神,如今正差一尊,我倒是觉得不错。” 墨渊听后愣了一下。 开什么玩笑? “你认真的?” “墨龙不乐意本尊来陪你?” 墨渊嘴唇微张,问道:“堂堂元山狐尊,竟低下身来给人看门,就不怕遭人耻笑?” “谁知道呢?”狐珺晗反问道。 墨渊听后又是一愣。 看起来这狐尊是真不在意。 既然是找先生,难不成这狐尊也像他一样得过先生指点? 墨渊想了想还是觉得不能留他。 这狐尊可不是寻常之妖,万一要是有什么念头他可对付不了。 “狐尊还是回去吧。” 墨渊说道:“等先生归来之时,你再来也是一样,观门小了,恐怕是有些容不下狐尊。” 狐珺晗看着墨渊,他思索了片刻,却是有些拿不定主意。 他出声问道:“先生什么时候回来?” 墨渊答道:“应当在今年槐序。” “那也没有多久。” 苏珺晗又问道:“当真不能让我进门?” 墨渊看着他,问道:“你非要来看门的话,我也拦不住你,不过话先说好,我墨渊嘴巴大,什么事都敢说,说不定要不了几天整个修仙界就都知道你给人看门的事了。” 苏珺晗听后笑了一下,随即迈开了步子。 墨渊愣了一下,问道:“你做什么?” “墨龙说去吧,本尊不在乎。” 话音一落,苏珺晗便已迈步踏进了道观之中。 墨渊没有阻拦,只是转头看着他。 他也不想再为难苏珺晗了,一来是自己不一定打的过,二来则是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也没办法再往下说了。 “真是遇得到……” 他最怕的还是遇上了。 就是一个不要脸的遇上了另一个不要脸的。 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狐珺晗进了道观之后便打量了一翻。 苏珺晗问道:“怎么院中会有枯树?” 墨渊说道:“往年是一尊木灵,扫地的,前些年因为一些事化妖,罢工了。” 苏珺晗听后无奈一笑,说道:“先生的道场竟这般齐全吗?先天木灵竟拿来扫地。” 墨渊说道:“我堂堂真龙不也在看门吗,再者说,你不也一样?” “也是。” 苏珺晗点了点头,接着往里走去。 墨渊愣了一下,问道:“你就不能承认的慢一些?” “什么?” “看门这件事。” 苏珺晗说道:“先前不就是说来看门的吗?” 好不简单的一句话,却将墨渊怼的哑口无言。 遇上对手了! 第一百七十章:想来是自身难保 苏珺晗看着那高挂的灯笼,说道:“墨龙竟还兴人间的风俗?” “山下的百姓送的。”墨渊说道。 “送的?” “嗯。” 墨渊看着那灯笼,说道:“人家瞧得起我,才送我这灯笼,红彤彤的,好看,瞧着暖和。” 苏珺晗听到这话愣了一下,问道:“你又何须一个凡人瞧得起?” 墨渊望着那灯笼,道了一句:“你不懂罢了。” 苏珺晗又是一愣。 他忽然间觉得,这墨龙竟也正经了起来。 他倒是有些不理解,这灯笼又不是什么宝物法器,又是个寻常凡人送·的,有什么好稀奇的。 墨渊也不再多作解释,对于那灯笼的念想,也只有收到灯笼的人才会明白。 苏珺晗至此之后,便在流云观住了下来。 墨渊平日里在道观里待着无聊,之前多数时候都趴着睡觉,如今倒也有了闲聊的工夫,时常会与苏珺晗说上两句。 但这一龙一狐,却怎么也说不到点子上,时常会吵在一起。 “我听说元山狐族乃是狐尊从一条血路上杀出来的,你怎么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你真是狐尊吗?” “荤腥吃多了,难免要吃些素食。” “荤腥吃多了会变胖,你身上是一点血煞气都瞧不出来。” 苏珺晗反驳道:“凡事不能看表面,墨龙不也一样吗,明明是真龙,却偏偏长了张嘴。” 几日相处下来,苏珺晗也是看清了墨渊的本质,话不是一般的多。 “什么叫长了张嘴,我这叫洒脱。” “我看你是瞎说。” 墨渊嘿了一声,有些气恼道:“你非得跟我斗是吧?” 苏珺晗看着他,笑道:“气急败坏了?” “……” 墨渊坐了下来,他哼哧两声,说道:“你跟我比起来也没两样。” 苏珺晗摇了摇头,说道:“那也不一样,跟什么样的人说什么话,墨龙是话多,我只是恰好能答而已。” “你这意思,就是说自己是被迫的?” “正是如此!” 墨渊呆滞的望着他,说道:“你好不要脸!” 说两句话怎么就这么难呢。 这一龙一狐每日都吵吵个没完。 有时候晨间才起便开始吵,一句不合便你一句我一句念叨上一天。 墨渊比起苏珺晗还是差了些,苏珺晗是怎么说都不带气恼的,而墨渊有时候会说急眼,闹了不少笑话。 有时候吵的厉害,山下过往的行人,都能听到山上吵架的声音,甚至大半夜还在吵。 以至于山上的鸟都跑了不少。 他俩便这样一直吵过了一个冬夏。 …… 兴隆五年,五月廿四。 陈长生再一次醒来之时打量了一圈周围的环境。 “不是云浮山?” 陈长生皱起了眉头,如今所在之地,不是云浮山,更不是荒海。 相反的,面前则是一片一望无际的荒漠。 陈长生抬手算了一下。 “原是西萧境内……” 想当初,这片荒漠实则属于大景境内。 只是后来北漠与北襄两分天下,这荒漠之地,便归予了北漠,北漠后又改国号为萧。 转眼物是人非,再踏这荒漠之上,已是别国属地。 “莫非是《往生经》的缘故?” 按理说他应当是在云浮山外的荒海上醒来的,此番竟是来了这处毫不相干之地。 “想不到蜉蝣诅咒竟也会出岔子。” 陈长生无奈一笑,却也没有在意,他的目光看向了远处,随即迈开步子,往南而行。 西铭原是大景西遥府,后此地划分给了北漠,西萧立国之后,便定都西遥府,后改名为西铭。 比起南域,西铭的地域相对贫瘠,适合耕种的土地亦有些少。 北漠人原是放牧为生,到了如今,多数人都已南下,在王庭的支持之下,农耕也逐渐兴起。 萧王的确是个人才,在五年的发展之下,开荒、耕种、发展商贸,并且还借鉴了大景所留的官员制度立下王庭,将那天授人皇之意与巫学融合,以巫天祖之名,册封君王,笼络民心。 上下齐心之下,西襄亦是蒸蒸日上,将这西边贫瘠之地打理的有模有样。 “这西铭城的面貌许是与长安有七八分相似。” 陈长生打量着那座都城,心中不由得想起了那史书中所记载的盛世长安,但也仅仅只是地理环境有些相似罢了。 真正的长安城,他又怎会见过。 “倒是可以进去瞧瞧。” 陈长生迈步朝着那西铭城走去。 不料半途时,却是有一辆马车从他身旁经过,随即停了下来。 “吁律律……” 紧接着便见到那马车上的幕帘掀开,光看面容便知晓此人并非是西萧人士。 “兄台可是要进城?” 陈长生顿了一下,点头道:“不错,不知阁下拦住陈某去路是为何?” 随即那人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面前所站之人身着一身黑衣长衫,约莫三十余岁的模样,头发披散着。 “在下隆中元,原是西遥人士,兄台这般面貌定是景人,只是兄台就这样进城,就不怕被萧人刁难吗?” 陈长生听后顿了一下,问道:“刁难?” 隆中元见陈长生不解,顿时便明白了过来。 “看样子兄台是不曾来过这西铭城。” 陈长生点头道:“的确是头一次来此。” 隆中元叹了一声,说道:“那也就不奇怪了,如今西萧的世道,咱们景人只有被欺负的份,轻则被抢掠一通,重则便会挨上一顿毒打,若是没有点依仗,景人是很难在这西铭城活下来的。” 陈长生听后顿了一下,问道:“此地好歹也是西襄国都,这样的事,没有人管?” 隆中元说道:“北漠人本就好战好杀,北漠皇帝倒是管过,但却根本就没起什么大用,景人若是想进城,就必须往脸上抹一些尘土,让自己看着不那么干净,说不定能蒙混过去。” 陈长生听后沉默了下来。 随后便听隆中元再次开口道:“总之,兄台若无要事,还是不要进城的好。” 陈长生回过神来,他拱手道谢:“多谢提醒。” 隆中元点了点头,随后便上了马车。 临走时,隆中元掀开帘子。 他张了张口,像是想说什么,可想了想后,却只是道了一句:“若是在城中遇上难处,可以来隆正商行找我。” 陈长生看着那帘子落下,马车逐渐朝那城门而去。 他何尝看不出来,方才这个人很想帮他,但最终也没说出个帮字,只是提醒了他一句。 陈长生望着那渐行渐远的马车,呢喃了一声。 “兴许是因为自身难保吧……” 第一百七十一章:人皇册封乱轮回 陈长生觉得也没必要去惹上这么些麻烦,索性便施了道障眼法,将自己化作了一位身穿长衣麻布,手持拐杖的老者。 他轻抚长胡,打量了一眼自己,满意的点了点头。 随后他便迈步走向了西铭城。 西铭城正南门守着卫兵,扫视着进城的人,陈长生混迹在其中,一路畅通无阻,来到了西铭城内。 他本以为这西铭城就算不及长安,怎么也得与上京有几分相似吧,却不曾想这西铭城却是杂乱不已。 牛羊行于主路之上,人与人坐在地上交谈,甚至还有人手握明晃晃的长刀走在街上。 “这西铭城,还是有些乱啊……” 陈长生转头看去,随之他又见到那街边的肉铺里响起一声惨叫,顿时之间鲜血四溅,羊儿惨叫未完,便被割破了喉咙。 一股浓郁的血腥味传来。 “哦巴拉幕……” 而在那肉铺周围的萧人则是忽的喧哗了起来,他们口中嚷嚷着北漠语,似是在庆祝一般。 予他们而言,食物来之不易,每杀一头牛羊便要以这样的形式赞誉上天给予他们的食物。 陈长生并未停留,继续往前走去。 虽说这西铭城乱是乱了些,但却一样热闹非凡,北漠人南下之后也学会了行商之道,小贩商车络绎不绝,如今也有了些模样。 “热闹倒是不假。” 陈长生收回了目光,继续在这西铭城中逛了起来。 转眼间太阳升至头顶。 烈日照耀之下,西铭城中多出了些许燥热。 陈长生正走着,却是忽的感觉有些不太对劲。 “巡游呢?” 陈长生皱起了眉头。 他几乎将这西铭城给逛了个遍,但谁料却是一位巡游都不曾看到。 自从之前东临坊獾妖一事后陈长生便会时常留意这些,不曾想这一次又遇上了这般情况。 这偌大的西铭城,竟是连一位巡游都瞧不见。 陈长生感到有些不太对劲,扫视了一眼这人来人往的街道,想了想有些人多眼杂,于是便独自朝着城隍庙走去。 当他来到城隍庙的时候,却见那庙门上贴着两张封条,而那封条上却是有着一行行字符。 “这封条,有些古怪啊……”陈长生皱眉道。 他抬头看去,那庙宇中的屋瓦有好几处破洞,似乎很久都没有人来打理过了。 陈长生迈步穿过了大门,来到了城隍庙里面。 他打量了一眼之后,目光看向了那城隍神像。 仅是一眼,那神像之中藏着的城隍便立马现身出来。 “西遥府下辖城隍祁修明,拜见上仙!!” 陈长生看着面前跪地的城隍,抬手道:“城隍请起。” 西遥府城隍却是跪着,不曾起身。 “为何不起?” 陈长生定睛一看,却是皱起了眉头。 “你的香火金身呢?” 城隍抬起头来,近乎哀求道:“上仙,小神有一事相求,上仙答应了,小神便起来。” 陈长生顿了一下,说道:“你先起来说话,总是要把事情先告诉陈某吧。” 城隍摇了摇头,却是怎么都不起来。 陈长生抬手一招,一阵微风吹过,城隍从地上被托了起来。 城隍面色慌乱,说道:“上仙……” 陈长生道了一句:“先说事。” 城隍嘴唇微张,随着一声轻叹,便将事情娓娓道来。 世上轮回一道归于城隍庙宇,亡魂皆过城隍之准,再入轮回。 但这,却不是绝对的! 早在许多年以前,人间西北之地曾是佛门道场,那时佛门为传教义,借人道气运兴盛,便以因果,篡改人间轮回之规矩。 城隍庙后化作佛祖庙宇,以六道轮回图之力,引亡魂入极乐,往生轮回。 西北之地的轮回一道,便成了佛门掌管。 但差错也就出在这里。 “王朝轮替这般阳间之事按理说与小神没什么干系,但是前些年人皇一纸诏书,册封六道轮回,西萧境内的城隍庙皆是失了天势。” “等等。” 陈长生问道:“人皇能影响鬼神?” 城隍点头道:“人皇集山河气运,不得册封准许,我等便没有权利引亡魂上路。” 陈长生想了想片刻,随即抬起头道:“你接着说。” “问题就出在这里。” 西北之地的六道轮回乃是佛门遗留,而在当初,佛门也仅仅只是在凡间停留了不过几个甲子,随后便销声匿迹,彻底没落了。 以至于说,如今只有西北之地是得天道准许可使六道轮回图的。 而这六道轮回图放在南域,则是根本就是行不通的! 城隍叹了口气,说道:“如今亡魂不得进入黄泉,西萧的轮回一道,已然乱作一团了。” 陈长生听后与有些惊骇,问道:“持续多久了?” “仅是一年。” 城隍说道:“好在是西萧与大襄相隔不远,有的亡魂也可以去往大襄的城隍庙宇,这才稍微缓解了一些,不过亦有许多亡魂魂飞魄散了。” 陈长生神色凝重说道:“这可是个大问题,不过,我记得城隍是可以托梦的吧,为何不找人提醒一下人皇。” “这正是小神要与上仙说的,这西铭城中……” “来了一尊妖怪!” 陈长生听后顿时就皱起了眉头。 城隍缓缓道来,那尊妖怪,正是在人皇册封六道轮回之后来到的西铭城。 但那尊妖怪来到这里的目的却不是为了食人魂魄进补妖力,而是为了炼制一件邪物。 “是什么邪物?”陈长生问道。 城隍说道:“是张幡旗,那张幡旗尤为厉害,靠近亡魂之后便会将那魂魄吸入幡中,透着很重的阴气!” “那妖怪不知用了什么符箓将我给封在了城隍庙里,小神如今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陈长生听后反应了过来。 “是那门上的封条!” 不过,为何没有阻挡住他呢? 难道是因为那符箓只对鬼神有效? 恐怕真是这样的。 陈长生回过神来,接着问道:“那妖怪如今在西铭城中?” 城隍这时开口道:“上仙,那妖怪每日都会来西铭城,将亡魂收敛之后便会南下,我虽不能出去,但却能感知到那妖气的动向。” “恐怕他图谋的不止是西铭城……” “而是……” 城隍嘴唇颤了一下,有些结巴道。 “而是整个西萧!” 第一百七十二章:敕令仙剑,雷法斩妖 为免打草惊蛇,西铭城的城隍便当是无事发生一般依旧待在城隍庙中。 而陈长生则是独自一人来到了西铭城的城池上。 他拿起腰间的酒葫芦,想要喝一口酒,结果却只能无奈叹气,放了回去。 西铭城楼上驻守着不少将士,他们目视着前方,守卫着这座皇城。 陈长生就这么坐在城楼中央的围墙上,撑着下巴望着远处的光景,同时也在等待着城隍口中的那尊妖怪。 闲了无聊了便打个盹,周围守卫的将士们也瞧不见他,没人来管。 随着那头顶的烈阳逐渐西移。 天边泛起了昏黄之色,西北虽说风似刀子一般刮人,但那落日美景,却是让人一刻都不想错过。 这世上光景各有不同,能瞧上一眼,都让人觉得安逸。 正望着远处云霞的陈长生目光停顿了一下,随之便看向了更远的地方。 有一股妖气夹杂着浓郁的阴气朝此地而来。 “来了啊……” 陈长生一抬手,听雨剑化作一道飞鸿跃出。 他脚尖轻点,落在了那仙剑之上,寻着那妖气而去。 在那天穹之上,只见一人身着白衣,手握一面幡旗,正要赶往西铭城。 却不曾想,一道剑光落下,拦住了他的去路。 再一回神,便见一位青衫先生脚踏仙剑挡在了他的身前。 陈长生法眼一开,扫过面前的这尊妖怪。 却不曾想,他竟不能完全看透其真身,只是在那妖怪的背上看到了一对显露出来的角,似鹿角一般。 陈长生的目光看向了那人手中阴气浓郁的幡旗,问道:“阁下手中的法器倒是别具一格啊。” 那白衣之妖如临大敌,没有半刻停留,随即便施展妖术化作了一道烟幕逃离而去。 “何处逃!” 陈长生道了一句,抬起手来,催使仙剑。 “去!” 仙剑破空,化作一道寒光朝着那妖怪逃走的方向追去。 陈长生紧随其后,追上前去。 白衣妖怪察觉到身后追上来的仙剑,他的眉头一皱,口中骂了一句:“多管闲事!” 却见他忽的从怀中摸出了一道符箓,抬起手来,却见一道金光打入那符箓之中。 “符箓通天,疾!” 陈长生见此一幕皱起了眉头。 “符箓?” 这妖怪竟然能催使符箓? 恐怕不简单! 陈长生口含敕令,引天地之令,道出:“剑巡千里,斩妖祛邪!” 话音落下,听雨剑得敕令之下,剑光咋现,带着仙剑之威,追着那尊妖怪而去。 “铮。” 随着一声剑鸣。 白衣妖怪顿感不妙,他的眉头一皱,随之又从怀中摸出了一道符箓,引出一缕金光打入符箓之中。 “符箓通天,天幕当前!” 那道符箓燃烧起来,顿时间一堵石墙挡在了听雨剑前面。 “轰……” 但相比起来,这符箓又怎能挡得住仙剑,仅是一瞬之间,那堵墙面便被听雨剑周围的剑气震碎。 陈长生紧跟其后。 见那妖怪速度越发迅速,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心中暗道:“竟跑的如此之快……” 善使符箓的妖怪,陈长生还真是闻所未闻。 白衣妖怪本以为能借那符箓拖延一下,但谁料那柄仙剑却是一刻不停,始终跟在他的身后。 他接连甩出了数十道符箓。 “疾,疾,疾,疾……” 一连几道符箓甩出,白衣妖怪的速度越发快了,竟是在眨眼间就与听雨剑拉开了距离。 “跑的再快有什么用,这一剑你是挨定了。” 只是有一点陈长生想不明白,这妖怪看到他甚至都没反抗一下,第一时间就想的是跑,而且这一路上,却一直都在使用符箓。 莫非是自身修为并不高? 陈长生继续往前追去,那白衣妖怪只顾着跑,后续又甩了数十几张疾行符出来,但谁料身后的仙剑同样是越追越快,一刻都不停歇。 “这是什么神通!” 白衣妖怪心中惊骇不止,眼瞧着那仙剑已经到了身后,他连忙避开身形,往一旁躲开。 “铮铮铮铮……” 虽然躲过了听雨剑,但他却是被听雨剑周围的剑气所刮伤,那身白衫顿时被切出数道口子,鲜血直流。 白衣妖怪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如今情况,他也没办法再跑了。 “八方鬼卒,听我号令!” “万鬼来朝!” 白衣妖怪手握招魂幡,幡旗摇晃之间,成千上万道阴魂厉鬼从那幡中涌现出来。 “杀!” 一声呵斥之下。 无数阴魂口中发出嘶吼。 听雨剑被那数不清的鬼怪挡在面前,这也让白衣妖怪有了喘息之机。 放出数万阴魂之后,那白衣妖怪便想逃离此地。 “想跑?” 陈长生见此一幕,抬起双指。 “天地敕令,引雷诛妖!” “雷来!” 敕令落下,只见一道惊雷在那白衣妖怪头顶落下。 “噼啪!!” 雷法炸响,白衣妖怪心中大骇。 他欲要躲开,可那雷法却是已经来到了他的头顶。 “额啊!” 他的口中发出一声惨叫,那道雷法劈在了他的肩膀之上。 顿时手臂麻木,握着的招魂幡也落了下来。 仅是一道雷法,便险些要了他的命。 “果然是修为不高。” 陈长生确定了这一点,随后便要上前去捉拿那白衣妖怪。 谁料那白衣妖怪却是借着那雷法落下的喘息之机祭出了一道符箓。 在那道符箓燃起过后,那白衣妖怪忽的变得双目无神,犹如石化了一般。 “嗯?” 陈长生见此一幕皱起了眉头,连忙上前查看。 “假的?” 只是轻碰了一下,那白衣妖怪便化作了飞灰消散而去。 而那妖怪的真身,估计是早已遁走。 陈长生见此状没有再追,他的目光看向一旁。 此刻的听雨剑此刻与数万阴魂交锋。 他抬手一招,招魂幡落入了手中。 陈长生晃动那招魂幡。 数万阴魂尽数被吸入招魂幡中,转眼间便平息了下来。 听雨剑见此状也回到了先生的身边。 陈长生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招魂幡。 他皱着眉头,念叨道:“还真让他给跑了。” “不过挨了陈某一记雷法,恐怕也不好受吧。” 第一百七十三章:西萧皇宫遇故人 听雨剑忽的来到先生眼前。 陈长生抬眼看去,见听雨剑抖落了一下,一撮毛发从剑身上落了下来。 “那妖怪的毛发?”陈长生问道。 听雨剑似点头一般,晃了晃身子。 虽说他没能斩杀那妖怪,不过剑气却是切下了几缕毛发,在打斗之中落在了剑身上。 陈长生定睛看去,瞧了瞧后心中暗道。 ‘怎么像是狐毛?’ 可他之前明明见到那妖怪背上有两对角。 这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陈长生开始的时候还以为那是鹿妖,可长在背上的角,又让人觉得奇怪。 “应该不是寻常妖怪。” 陈长生道了一声,或许那妖怪背后还有人。 不得法力,是没法催使符箓的,这妖怪修为不高,能逃过听雨剑的追杀全是因为几张符箓还有那招魂幡。 陈长生回过神来,随即说道:“我们先回去。” 陈长生收起了听雨剑,随后便回了西铭城内。 …… 西铭城的城隍在庙中等候了许久,来回踱步,脸上挂着担忧之色。 正在他一筹莫展之时。 一道身影迈进了庙中。 城隍连忙上前问道:“上仙!上仙,那妖怪可是伏诛了?” “大意让他跑了。” 陈长生手腕一翻,招魂幡落入手中,随即问道:“城隍之前说的幡旗,可是这面?” 城隍见那幡旗之中阴气浓郁,似有数万阴魂游于其中,他指着那幡旗,颤抖着道:“正是,正是这面幡旗!” 陈长生说道:“如今亡魂都已找到,差就差在人皇册封上了。” 城隍说道:“上仙不必劳烦,小神随后便去一趟王宫,与人皇道明此事。” “陈某亲自走一趟吧。” 陈长生摆了摆手,说道:“正好陈某也想见见这位西萧的皇帝。” “那小神便给上仙带路。” “也好。” 陈长生将那封着城隍庙的符箓撕了下来,他原本还想将那符箓留下来看看,不曾想一撕下来后那符箓便燃为了灰烬。 见此陈长生便不再停留,在西铭城城隍的引路之下前往了王宫。 西襄王宫是按照当初大景的格局建造的,但各处地方都缩小了许多,相比起来也没有大景皇宫那般富丽,许是因为这是座才建造不久的宫殿,故而才是这般模样。 到了王宫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暗淡了下来。 宫中四处灯火通明,入夜后的王宫尤为安静,巡游的宫卫走路都是轻声轻脚的,安静的让人觉得有些不适。 “城隍在此地任职有多久了?”陈长生问道。 西铭府城隍答道:“已有五百七十多年了。” “那也算是久的了。”陈长生继而说道:“历史上改朝换代的事应该也有不少,像这次这样情况此前可曾遇到过?” 城隍思索了一下,说道:“这个小神也不太清楚,或许是有,但是最后是什么解决的,小神就不知道了。” “不曾有过记述吗?” “城隍阴司只记亡魂之事,这些事,基本很少有文字记录在案。” 说到这里,陈长生不由得好奇了起来。 陈长生问道:“也就是说之前的任城隍都有留下文册案本,那最早能追溯到多少年前?” 城隍说道:“回上仙,西铭城的阴魂册最早的记述是在四千多年前,再往前面也就没有了,当然这也只是小神下辖的西铭城,别的地方,小神就不知道了。” “中间有过断缺吗?”陈长生问道。 “这个,小神也没有注意过……” 城隍说道:“回去了小神立马就去查。” 陈长生摆了摆手,说道:“城隍不必紧张,陈某就是随意问问而已。” 城隍恭敬的点了点头,随即看向了面前亮着灯光的房间。 城隍说道:“上仙,这里便是王宫的御书房了,人皇应该就在里面。” 陈长生点了点头,随后便迈开步子走进了那御书房中。 这御书房,与陈长生想象的有些差别。 说是御书房,倒不如说这里是兵器库。 满墙挂着各式各样的兵器,刀枪剑戟,各式各样的兵器,若是说书,估计也就只有那桌上的奏疏了。 在那案桌之前,坐着一位身穿龙袍的握着毛笔的男人,他虽穿着龙袍,但却显得尤为没有规矩,一只脚踩在一旁的矮凳上抖着腿,写字时也是横刀跨马,嘴里还骂骂咧咧的。 “什么东西啊……” “唉,这东西当初的大景早就有了,我会不知道吗。” “打打打,打的过个屁,哪个孙子写的奏疏。” “这字是一个比一个丑,就不知道多练练吗。” 这位‘北漠皇帝’口口声声,却是说着景话。 陈长生看着那案桌前骂骂咧咧的男人,不由得顿了一下。 并不是因为这位人皇出格的动作与话语。 而是因为面前之人相貌。 虽说这么多年过去了,面貌变了不少,但陈长生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面前之人。 他怎么做了皇帝? 商陆抬起头看向了一旁,他好像感觉有人站在他的身边,见什么都没有,就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谁!?” 谁料再一转头,一道人影矗立在他的身前。 商陆心中一紧,他随即起身,一个转身之间朝那人出拳打去。 一身血气尽数通入了那拳中,根本就没打算留手。 “嘭……” 却不曾想面前之人却是稳稳的接住了他挥出的拳头,随即那人似随意一扯一般,便卸去了他的力。 “好本事。” 商陆迅速收回,回身甩拳。 如今他身为八品武者,天下能硬接他的一拳的人屈指可数。 随后他却是愣住了,那人竟是以掌挡住了他的拳。 “轰……” 陈长生抓住他的拳,化力之下,将那拳劲儿一并打了回去。 商陆后退了数步,一直到那墙壁上时他才稳住身形。 “太极拳?” 他猛然间反应了过来,紧盯着面前之人,唤道:“你是谁!” 而当他的注意力转移到此人脸上的时候,仅是一瞬,他就愣在了原地。 他手上的劲儿立马卸了下去,一身的血气也一并收拢了回来。 陈长生甩了甩手,说道:“还真是有点疼啊。” 商陆呆滞的望着面前那一袭青衫,口中轻声呢喃。 “大先生……” 第一百七十四章:若是拿起一座天下 二人坐下之后,陈长生便问起了商陆这些年的事情。 商陆也慢慢解释起了他下山之后的经历。 当年下山之后,他并没有留在秋月坊,他跟小师妹在衍县往西二百里的良忠县落了脚,那时他们进了一家商行做伙计,后来就跟着商队拉货行商。 “东家背后站着人,做起了大景跟北漠之间的牛羊矿产生意,我和小师妹就跟随着商队去了北漠。” “谁料那一去,就彻底留在了北漠。” 起初的时候局势还没有那么紧张,但当后面北漠欲要举兵南下之后,事情就大条了。 商队一行人都没留在了北漠境内。 但那北漠岂是一个安生的地方,商队收来的牛羊尽数扔了,只留了一些珠宝矿产装车,但尽管这样还是遭了难。 商队尽数被杀,商陆拼死才保全了自己跟小师妹。 说着他还扯下了衣服,只见一道深壑的疤痕从肩膀一直贯穿到胸膛。 紫苏拖着他走了好几十里路,最终商陆因失血过多,晕了过去。 “这道疤就是当时留下的,险些就死了,那时幸得一位北漠女子所救,给我上了些草药,这才熬了过来。” “不过,我却跟小师妹走失了。” 说到这里,商陆的神色有些落寞。 “而我因为伤势未愈,便在那帐中住了下来,我起初以为那个女子是北漠人,后来才知道她原是景人,家中被冤枉陷害流放到了边域,后来才逃到的北漠。” “那时她正跟着北漠的一个小部落迁徙,在河边取水的时候找到的我。” “她教了我北漠话,那时候战事紧张,我也回不去,索性就装作是北漠人,加入了那个小部落里,平常时候我就装作是哑巴,免得被认出来。” 北漠人崇尚武力,而他们却并不懂气血武学,多是以锤炼身体为主,只是空有一身蛮力。 商陆也因此占了便宜,深的部落之人尊敬,几次守卫部落,使得部落的牛羊得以保全,力量也越发雄厚。 “大概一年过后,原本的首领得病死了,那时候我一心都想着早点回去,但谁料那部落里的人居然都推崇我去做这个首领。” “所以……” 商陆无奈坐上了那个位置。 “大概又过了半年,部落的势力开始扩大,我也被南下攻景的合尔汗部落盯上了。” “那时候他们部落实力雄厚,我也只能认栽,想着反正这部落也是白捡来的,大不了就跑了,所以当他们上来洽谈的时候,我就直接降了,后来整个部落就被纳入了合尔汗帐中。” “又过了几年,大景战败,而我原本的部落在战事之中功劳最大,在部落众人的举义之下,我又莫名其妙的坐上了万夫长的位置。” “谁料合尔汗南下之后沾染了天花,转眼就时日不多了,几个部落之间都有些蠢蠢欲动。” “然后……” 商陆抬起头看着先生,说道:“我就反了!” 陈长生捋了捋这些事情,他不禁感到有些错愕。 他甚至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就像是…… 白捡了个皇帝? 商陆咳嗽了一声,说道:“到现在为止,他们都不知道我是个景人。” “你之前不是说装哑巴吗?若是哑巴恐怕会遭人非议吧。” “那时我的北漠话也学的差不多了,之后就找了个巫师,一翻祭祀捣鼓之下,我就能开口说话了,解释就是巫族显灵,这些北漠人甚至都不会怀疑,坚信是巫祖显灵。” 陈长生无奈一笑,说道:“你这……” “大先生也觉得匪夷所思吧。” 商陆说道:“我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太相信,莫名其妙的就当上了皇帝。” 陈长生说道:“难怪西萧的各样街道皇宫,都跟大景这般相似。” 商陆却是叹了口气,说道:“大先生,我现在都还觉得头疼呢,比武打架我是一流,但让我当皇帝,我是真的不会啊。” “而且手底下能用的人也少,还不能用景人,不然到时候怀疑起来,就彻底完了。” 陈长生笑问道:“难不成你还想不当这皇帝了?” 商陆看着大先生道:“其实也有这个打算,我想着之后去找找小师妹,这么多年了,一点消息都没有。” 陈长生听到这话道:“你找不到她的。” 商陆顿了一下,说道:“先生莫非知道小师妹在哪?” 陈长生说道:“你不妨想想,那时你受了这般严重的刀伤,又流了这么多血,真的是靠着强毅的体魄活下来的吗?” “这……” 商陆回想了起来,其实当初他就有怀疑过,那时候他认为自己是必死无疑了,但谁料却是奇迹般的活了过来。 “紫苏如今已是世外之人了,当初你在昏迷的时候,她便被某位上仙看中,你也是因此才活下来的。” “好事啊!” 商陆道了一句。 可紧接着,他却是愣在那里,他几度想要开口,但几次却都是咽了回去。 商陆的目光在这房内来回转动,过了许久之后,他才开口问道。 “大先生,小师妹她,应该不是被胁迫的吧?” 陈长生看着他,说道:“那位上仙倒是没有胁迫她,而是她自己选的,代价就是救你一命。” 商陆嘴唇微张,他低下头来,目光有些呆滞。 陈长生看着他,说道:“世人皆道仙缘难觅,紫苏自有这一场机缘。” “我……” 商陆低头说道:“大先生,我也知道这是好事,但其实我觉得,或许紫苏这么想要那份仙缘。” 陈长生笑了笑,说道:“为什么这么觉得?” 商陆说道:“小师妹最大的夙愿只是有朝一日几个师兄弟一起回到山上,再像从前那样…可惜现在说这些都晚了。” 他抬起头看向大先生,接着问道。 “大先生你无所不知,可否让商陆知晓紫苏现在过的好不好,开不开心?若是过得开心,那我做个师兄自然也为她高兴,但若是不开心……” 陈长生看着他,问道:“若是不开心,又如何呢?” “大先生觉得……” 商陆的目光忽的坚毅了起来,看着陈长生的双眸,道出一句。 “若是拿起一座天下,能敌得过天上仙人吗?” 第一百七十五章:古往今来君无数 陈长生摇了摇头。 商陆顿了一下,问道:“不能吗……” 陈长生道了一句:“世外之人不沾此间之事,但若是此间之人越了界,那事情可就不一样了。” 商陆咂了咂嘴,叹道:“果然是没办法。” “你若问她过的好不好,那定然是好的,但若是说开不开心,这你就得去问她自己了。” “这样吗……” 商陆接着问道:“那我……” “又该去哪寻她?” 陈长生看着他,说道:“有朝一日,自会再相见的。” 商陆听后望着大先生看了许久。 片刻后他低下了头来,不再多问什么。 关于紫苏的事本就是复杂的,陈长生能够告诉他的东西也不多,有因自有果,往后的事,也只有往后再看。 陈长生说道:“此番陈某前来,是有件事想跟你商议。” 商陆回过神来,说道:“先生请说。” 陈长生将那册封之事一并与商陆说了一遍。 商陆听后思索了片刻,说道:“竟还有这样的讲究……” 他又看向自身,问道:“大先生,人皇当真有这样大的权利?” 陈长生说道:“人世帝皇集王朝气运,册封一事亦是这世间的规矩。” 商陆说道:“这件事也是我的疏忽,之前北漠的巫师多次助我,我也是想着为了更好的控制北漠民心,这才听取建议,册封了巫天祖个那六道轮回。” “今夜我便差人进宫一趟,明日便解决此事。” 陈长生点头道:“总之,尽快吧,不然这轮回一道,可就乱了套了。” “大先生放心。” 商陆答应下来之后随即说道:“有件事,商陆想跟大先生商量商量。” 陈长生问道:“何事?” “大先生有没有意向留在西萧?” 商陆说道:“如今西萧正值乱象之时,我亦无君主之才,若能有先生相助,西萧定当强盛。” 陈长生摇头道:“陈某还有很多地方要去。” 商陆抬起头道:“不打紧,先生若是偶然经过西萧,过来看看便是了,到时我会为先生筑好高楼,定不会比大景的司天监差。” “高楼便算了。” 陈长生说道:“不过陈某一路走来,也亲眼见过了西萧如今的一些状况,倒是能给你一些建议。” 商陆眼前一亮,随即说道:“先生且等我片刻。” 他拿出白纸摊在了桌上,一切准备好后,他提笔看向先生道:“先生请讲。” “依西萧之世道,如今最需要的并非是一位仁君,而是一位心狠手辣的君主!” 仅是第一句,就让商陆愣了一下。 陈长生接着说道:“其主要之处,在于文化与信仰,北漠人信奉巫祖与佛文化,但依照如今世道,这份信仰却是在阻碍国家的进步,尚可利用,不可兴起。” “文化在于西萧的教育,北漠人本是游牧民族,知识贫瘠,这天下若是光靠蛮力,始终是行不通的,还需有人为你出谋划策定下江山才是,这一点,你需尽快开始,从教育出手,科举与官僚制度,应当兴起。” “还有一点,便是如今西萧境内的北漠人与景人的冲突问题,两族水火不容,若是再这么下去的话,或许会出大乱子。” 商陆停下笔,他紧锁着眉头,说道:“我也是这样想的,可是这些北漠人,压根就听不进道理。” “跟不讲道理的人讲道理,是行不通的。” 陈长生说道:“北漠人尚武,那便用他们的法子解决,强势镇压!需要尽快让两族融合,官场上应当有景人的身影,其次便是鼓励通婚,这是件长久之事。” “还有一点,你要切记!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关乎兵权!” “你一定要握在自己手中,军中制度,你也需要尽快完善,若有漏洞,或许就是万劫不复,你是造反当上的皇帝,你应该比谁都清楚。” 陈长生接着又讲了许多问题,从教育,文化,信仰,商业,军队一并讲起。 商陆便一直坐在那案桌前记录先生所说的话,一张大纸不够,便继续换。 桌上的火烛摇曳不定,写到后面的时候,商陆的字也潦草了起来,但他却是一声不吭的抄了足足三个多时辰。 这位莫名其妙当上皇帝的道士,如今才学起如今做一位帝王。 陈长生隐约之间却是感到这天地之间有一丝气运要落在他的身上。 他皱起了眉头,却是抬手一挥。 落下的气运,随之退去。 对于这西萧的气运,陈长生是不想沾上分毫的,他告诉商陆这些一来是因为玄黄仙逝之前曾让他照顾一下他们四个,二来,则是想着西萧早些安稳,世上也能少些苦难。 商陆隐约之间,似是看到了那一缕落下的金光消散。 他是人皇,这气运与他有莫大的关系,也是因此他才看到了些许。 “大先生,方才那金光,是什么……”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你眼花了。” “这样吗……” 商陆顿了一下,也没再往下问去,他隐约间猜到了那道金光是什么东西。 …… 晨间鸡鸣。 西铭城中也逐渐有了喧哗之声,而在那王宫之中,陆续也有了声响,不再像之前那般寂静。 御书房中的陈长生抬起头看了一眼天色,见时候不早,便不再继续往下说了。 “就说到这吧。” 商陆回过神来,他这才反应过来。 “天都亮了啊……” 他转头看了一眼,身旁平铺着数张纸张,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字。 商陆放下了笔,他的手此刻有些打颤,许久都没有平静下来。 陈长生说道:“这西萧往后是何种模样,就看你自己的了。” 商陆深吸了一口气,随即起身对大先生俯身一拜。 “商陆代这座天下,谢过先生大恩!” “言重了。” 陈长生随即道了一句:“古往今来君无数,可称明君者少之又少,你虽是半路出家,但不管是为君之道,还是世事道法,都是一个从无到有的过程。” 商陆一时间有些恍惚,当他真的确定要做一位君王的时候,他却又有些迷茫。 “且顺天理,缘法自成。” 商陆愣了一下,当他抬起头时,却见先生已然消失在了御书房中,没了踪影。 “大先生?” 他愣神半晌,屋外照进的阳光将他拉回了现实。 御书房彻底安静了下来,唯余他一人站在那案桌之前。 商陆虽未明白君王之道,但对于世事亦有理解。 当他坐下看向桌上的那纸张时,他清楚的知道。 这桌上这七张纸。 至少能保西萧长盛三百余年! 第一百七十六章:哪天都不是时候 “咳咳……” 白衣妖怪挨了一记雷法之中便逃到了某个山洞之中藏匿了起来。 他捂着胸膛,显得尤为虚弱。 外面一片寂静,在那黑夜之下,他运转妖力,缓解伤势。 可尽管如此,那背后的雷法伤痕却一直都在隐隐作痛,始终不曾淡去。 “这雷法,竟这般毒辣……” 白衣妖怪眉头一皱,随即挥袖而起,一个宝瓶落入了手中,抬指一引,便见其中有一缕法力涌出,往他那雷劫伤痕之处涌出。 片刻后,他的脸色慢慢好转了过来,所伤之处也慢慢愈合。 他松了口气,回忆起先前那一幕幕。 招魂幡遗落了。 “轰!” 他伸手锤在了那地上,脸上表情有些不甘。 “多管闲事!” 这段时日以来,他奔波在西萧各地,夜以继日,收纳亡魂。 好不容易有了一个这样机会,眼看着就要成功了,却不曾想竟出了这样的岔子。 所有的努力,都前功尽弃了! 可愤怒过后,他的脸色却又变得落寞了起来。 “为什么……” 他口中低声呢喃着,望着洞穴中低落的水花,滴答之声在他耳畔环绕,久久不绝。 洞穴之中沉寂下来,唯有那滴水之声。 而在那不远处的山林之中。 却忽有数道金光落下,随即显露出数十道身影,他们穿着统一的服饰,似是某座仙山的弟子。 为首之人手中拿着一个圆盘,圆盘所指,正是面前的这座山峦。 “应当就在这座山里,都给我仔细找!” “就算把这座山翻过来,也得将他给找到!” “是!” 随着一声令下,数十位弟子开始在这座山中寻找了起来。 躲藏在山洞之中的白衣妖怪忽有所感。 他神色顿时紧张了起来。 “这群混账!” 他咬了咬牙,连忙站起身来,踉跄着离开了山洞,打算往更远的地方躲藏。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便在这世间不停的躲藏着,就算想停下歇一会,也成了一件奢侈的事。 . . 唐府的门口停着马车,芸香正站在马车之前。 她看向门口站着的唐明镜,问道:“唐哥儿不一起去吗?” 唐明镜摇头笑道:“你去合适,我去就不太合适了。” 好几次芸香听到的都是这样的答案。 唐哥儿是个固执的人,在他看来,贸然前往许是会打扰先生的清净,毕竟他与先生也只是萍水相逢。 但芸香不一样,她本身就与先生有缘,故而便不算打扰。 唐明镜说道:“见了先生记得代我向先生问个好,若是先生肯来,那才是最好。” “嗯。” 芸香答应了一声,随即便上了马车。 唐明镜望着那不断远去的马车,心中不禁松了口气。 其父唐世杰站在他的身后,问道:“芸香今年有多大了?” “二十有四了。”唐明镜说道。 唐世杰说道:“我记得那年她才十五六吧?” 唐明镜点了点头,说道:“进府的时候才十来岁。” 唐世杰望着那马车,叹道:“再这么下去,这丫头恐怕要被耽误一辈子,我就不明白了,她怎么就不开窍呢,陈先生岂是……” 唐世杰没再往下说去,只是摇了摇头。 唐明镜回过头来看向阿爹,说道:“阿爹觉得,芸香是个笨丫头吗?” 唐世杰怔了半晌,他长舒了一口气,无奈道:“这叫什么事……” 唐明镜只是道了一句:“由她去吧。” 过了正午之后,酷暑的烈阳便不再那么毒辣。 马车停在了山下。 芸香提着一个盒子,里面放着的是一袋蜜饯,还有三两朵采下来的荷花。 随行的丫鬟跟随从都留在了山下,芸香独自一人上了山去。 来到流云观门口的时候。 芸香正要叩门,却听到那观内传来了一阵吵闹之声。 “苏珺晗,你是不是一天没事情做啊,非要跟我斗上两嘴!” “不是你要跟我吵的吗?” “但凡你说话不这么噎人我能跟你吵吗?” “我说话噎人吗?” “你以为呢?” 然而苏珺晗却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好似是在嘲讽墨渊骂不过就找借口一般。 尽管苏珺晗什么话都没有说,但那副尽是嘲讽的神色,就足以让墨渊火冒三丈。 “捏吗!” 墨渊气的锤在了桌子上,似乎整个道观都晃荡了一下。 站在门口芸香明显的感觉到了震动。 她稳住身形,不免有些惊愕。 ‘啪嗒……’ 石桌碎了一地,墨渊看着这一幕不禁咂了咂嘴。 “第十七张桌子了。” 苏珺晗看着墨渊,说道:“我早说让你多找些石料你不信,现在好了,又得重新去找。” “你最好闭嘴!” “为什么要闭嘴?论修为你比我差远了,论势力,我是元山狐尊,你只是单枪匹马,怎么叫我闭嘴?” “……” 墨渊抓了抓头发,有些气急败坏。 打也打不过,骂也骂不过,还要被羞辱,简直比杀了他都要难受。 却在这时,忽有一道叩门声响了起来。 墨渊回过神来,他看向苏珺晗,说道:“门神,还不去开门!” 苏珺晗抬手一招,随即那观门便打开了。 墨渊问道:“你不能走过去开?” “你以为我跟你一样傻吗?” “这叫规矩,你懂不懂啊,要是门外的人是先生呢!” “我看你是渡劫的时候被雷给劈傻了,隔这么近还感知不到门外是不是先生吗。” “苏珺晗!老子早晚弄你!” “就你?连我的婢女都打不过。” “捏吗!” 芸香呆滞的望着面前争吵的两人,她彻底被遗忘在了一旁。 她发现自己根本插不上嘴。 可当她见到墨渊气急败坏的样子时,她又不禁捂嘴笑了一声。 这世上竟然还有人能让墨大哥吃瘪。 这道轻笑传到了一龙一狐的耳畔。 他们转头看向了芸香。 芸香一顿,脸上顿变,随即开口道唤:“墨大哥。” 墨渊原本气愤的脸色顿时就平和了下来,招呼道:“今年来的早啊。” “这位是……”芸香看向了苏珺晗。 墨渊摆手道:“不用管他。” 苏珺晗道了一句:“苏珺晗。” 芸香愣愣的点了点头,喊了一声:“苏大哥。” 苏珺晗听后转作一副和煦的模样,对她点了点头。 墨渊白了他一眼,说道:“真装。” 苏珺晗看了他一眼,道了一句。 “不过尔尔。” 墨渊袖下的拳头再次捏紧。 他看了一眼地上碎作一堆的石桌,心想着下次定然要去弄一张锤不坏的桌子。 芸香眨了眨眼,说道:“我来的……” “好像不是时候。” 墨渊看向苏珺晗,说道:“有他在,哪天都不是时候。” 第一百七十八章:不曾了却的前尘过往 苏珺晗的目光再次看向芸香。 此一刻,他却是皱起了眉头。 “你叫什么名字?”苏珺晗问道。 芸香回过神来,回答道:“芸香。” 苏珺晗听后便一直看着她。 芸香被他盯的有些,问道:“怎,怎么了吗?” 苏珺晗随即挪开了目光,摇了摇头。 “没事。” 芸香有些不解,又看向了墨大哥。 墨渊摆手道:“他总这样,芸姑娘别在意就是了。” 芸香点了点头,便也没再多说什么。 这次来,先生依旧没有在。 芸香将那盒子里的蜜饯跟莲花留了下来,随后便只是闲聊了几句,便打算下山去了。 待到她下了山后。 墨渊将那盒子里的莲花放进了井中,蜜饯则是放进了屋里。 这时他才问起苏珺晗。 “那位芸姑娘,有什么不同?”墨渊问道。 苏珺晗看向他,说道:“没什么不同。” 墨渊停下了手里的事,看着他道:“你真当我蠢?” “不然?” “虽说我跟你整日吵个没完,但也只是玩笑话罢了,这位芸姑娘跟先生之间兴许是有些因果,若是有什么问题的话,你也告诉我一声,我好提防着些。” 苏珺晗听后想了想,随即说道:“没什么问题,我只是觉得巧而已。” “巧?” “嗯。” 苏珺晗回想起芸香的面容,笑道:“缘分二字,妙不可言。” 墨渊皱起了眉头,询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苏珺晗说道:“我能知晓的事,陈先生定然也能知道,你不必担心就是了。” 墨渊听后便也不再多问什么。 “那就好。” 这一日这一龙一狐也没再斗嘴,山里也先得平静了许多。 路过山涧的鸟儿也会时而驻足此地不会因为那争吵声而被吓跑。 不斗嘴了,墨渊反而觉得有些无聊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跟苏珺晗斗嘴成了他为数不多的乐子,一时安静,反而觉得不太痛快。 苏珺晗在见了芸香之后便坐在观中的椅子上闭上眼睛睡了起来,这一觉睡去,就直接到了晚上。 而墨渊则是跑去山后面挖石头造石桌去了。 而在那天色灰蒙蒙亮起的时候。 墨渊与苏珺晗同一时间都顿了一下。 他们的目光看向了西北方。 在那西萧之地,王朝气运忽涨,隐约可见紫气东来,奔赴西萧。 墨渊从那椅子上站了起来,看着那西萧之地,疑惑道:“气运大涨?” 苏珺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来到墨渊的身旁,问道:“墨龙觉得,会是谁干的?” “俗话说穷不沾连王朝气运,死不入鬼修魔道,敢牵扯王朝气运的,要么是脑子不正常,要么就是道行高到一定境界了。” 苏珺晗说道:“或许也不是奔着王朝气运去的。” “看看就行了。” 墨渊坐了回去,说道:“这西萧原本气运微弱,如今这一下子气运大涨,西萧昌盛起来,说不准还是件好事,至少这人间能太平一些。” 苏珺晗听后问道:“你打算留在人间吗?” “我是先生的坐骑,先生去哪,我去哪。” “我还当你是开玩笑的。” 说到这里,墨渊不禁摇了摇头,叹道:“可惜先生不要我。” “是我我也不要。” 这样一个嘴多的孽障,谁能要啊。 墨渊白了他一眼,说道:“给你能的。” “苏某的确瞧不上你。” “说的像是谁瞧得上你似的。” “是不是又要吵?” “怕你啊!” 平静了一天都不到,这一龙一狐赶着清早又吵了起来。 …… 正午艳阳高照,山中响起了蝉鸣。 山里清凉,吹来的微风尚可解暑,但这一份平静清凉之意却总是被那观中的争吵声打破。 “姓苏的,捏……” 墨渊的话语一顿,他的目光忽的转头看向山外。 苏珺晗顺着墨渊的目光看了过去,随即舒展了眉头,迈步朝着观门口走去。 墨渊见状也紧跟其后。 一龙一狐站在观门口。 在他们的目光之中,天边正有一道剑光朝着此地驶来。 墨渊拱手低头,迎道:“恭迎先生归山!” 随着那一道剑光落下。 那位青衫先生轻挥衣袖,仙剑隐于身侧。 “免了。” 陈长生道了一句,随即看向了一旁站着的苏珺晗。 苏珺晗拱了拱手,说道:“苏珺晗,见过陈先生。” 陈长生望着他,却又并不认得。 “可是狐尊当面?”陈长生问道。 苏珺晗说道:“陈先生折煞我了。” 陈长生顿时明白了过来。 看来…… 又是一位故人。 …… 一人、一狐、一龙先后进了观中。 苏珺晗与先生有事相商,墨渊也识趣的没有跟上,待在了前堂。 陈长生与苏珺晗来到了后院的凉亭。 坐下之后,陈长生打量起这位传说中的元山狐尊。 陈长生说道:“陈某早年经过上京时曾与狐族苏小晓有过一面之缘,不知她如今怎样了。” 苏珺晗说道:“她在凡间时倒是受了许多委屈,如今回了族中,一切安好,有劳先生挂记了。” “是吗……” 陈长生问道:“当年的那个孩子呢?” 苏珺晗说道:“与她母亲一般,一切安好。” “果然如此。” 妖人之合却能平安,这元山狐族,看来是真有一套流程的。 陈长生说道:“狐尊不远万里来到观中,又等了数月之久,想来是有要事吧。” 苏珺晗直言道:“此番前来,是想请先生去往元山,了却一段前尘往事。” 陈长生顿了一下,问道:“前尘往事……” 自己当初跟狐族也有牵连? 陈长生想起了当初见苏小晓的时候,苏小晓当时便说起好像在哪见过他。 想来是有些牵连的。 苏珺晗说道:“不知先生可有空闲,走这一遭的话。” 陈长生回过神来,问道:“陈某可否问问,是怎样的一段前尘往事?” 苏珺晗知晓先生忘了,于是便说道:“与我姐姐有关。” “狐尊的姐姐是……” “狐钰。” 陈长生恍惚了一下,随之长叹了一声。 “原来如此。” 第一百七十九章:红鱼化女童唯爱人间酒 墨渊见先生就要出门,不由得问道:“先生才回来便要走?” “去元山一趟。” 陈长生道了一句,说道:“兴许要费些时日。” “这样吗……” 墨渊顿了一下,说道:“对了先生,这些年先生以往的故友送了些东西来,有酒,还有茶,昨日芸姑娘还来了一趟道观,给先生带了些东西。” 陈长生反应过来道:“芸香?” 墨渊点了点头,随即去屋里拿出了几包蜜饯。 墨渊抱着几大包蜜饯,说道:“这些,都是芸姑娘这些年送来的,她每年都来,无一例外的都会带着几朵莲花跟一包蜜饯,莲花我放在井中藏着了,如今都快填满了,先生你看……” 陈长生伸出手来,接过一包蜜饯,他不禁有些愣神,想起了那一日在玉佩中看到的那封书信。 他缓缓回过神来,心中微叹,掂量了一下那包蜜饯。 这姑娘也是傻,他其实并不喜欢吃蜜饯。 还有那莲花也是…… 兴许只是因为陈长生多看了两眼,芸香便以为先生是喜欢蜜饯跟莲花。 她便年年来送,每次都带着蜜饯跟莲花。 陈长生迈步来到了井边,低头望去,却见井中莲花盛开,堆满了整口井。 他心中微叹,口中呢喃了一句。 “这缘分……” “当真是断不了吗。” 苏珺晗站在先生身旁,说道:“先生的缘,本就是难以断绝的事物,这位芸姑娘是这样,连同着苏某的姐姐也是这样。” 陈长生问道:“狐钰,她似乎已经不在了吧?” 他曾经也听赵玉清说起过些许。 苏珺晗点了点头,说道:“或人或妖,终有寿元将尽的时候,只不过狐钰选了一条截然不同的路子,她始终都不愿意忘记先生。” 陈长生长舒了一口气,微微点头,随即说道:“暂且先等上一日,你看如何?” 苏珺晗想了想,说道:“陈先生做主便是。” “好。” 陈长生答应了一声,随即对他们说道:“陈某下山一趟,晚些回来。” 有些事情,还是早些说清楚的好。 墨渊本还想与先生同行,却被苏珺晗给拦了下来。 “你干什么去?”苏珺晗问道。 墨渊看了他一眼,说道:“我乃先生麾下真龙大将军,自当伴先生左右。” “你连坐骑都不是,还真龙大将军?” 苏珺晗嘲讽道:“再说了,你是真蠢还是怎么?先生去干什么你看不出来?去凑什么热闹?” “咳咳……” 墨渊咳嗽了一声,说道:“你不好奇吗?” “我看到那位芸姑娘的时候便知道了,所以并不好奇。” “快跟我说说。” “我偏不告诉你。” “那你说个屁啊。” “我故意的。” “捏吗!” 墨渊骂骂咧咧的就跟苏珺晗吵了起来。 才到山脚的陈长生转头看了一眼山上的道观。 不少飞鸟因为那观中的吵闹声飞向了别处。 陈长生不禁一笑,说道:“真是一物降一物。” 他回过头去,随即便朝着衍县的方向走去。 …… 虽历乱世,但藕莲坊却不曾因此变化太多模样,亦如当年一般伴着绝美的荷塘之景。 入目一观,心静神凝。 陈长生左右皆是荷塘,面前一条大道通往藕莲坊,当初竹柒在此种下了千亩荷塘,藕莲坊之名,或许也是因此而来。 “一如往常。” 陈长生遥遥而望,随即收回目光朝着坊间走去。 却不曾想,走在半途中时,他却忽的见到那路道中央出现了一位穿着红衣的小姑娘。 小姑娘眉心之间有着一抹红鱼印记,正愤愤的看着陈长生。 陈长生眉头一挑,却很快却又舒展了下来。 小姑娘见到陈长生后快步朝着她跑来。 “你可逮到你了!!” 小姑娘扯住了陈长生的青衫,气愤道:“你赔我!” 陈长生笑了笑,说道:“陈某欠你什么了?” 小姑娘愤愤道:“都怪你,要不是你那两口酒,我早两年便成精了,更不会像现在这样,成了个小姑娘的样子,你赔我,你赔我!” 正说着,那小姑娘剁起了脚,一屁股坐在地上哇哇大哭了起来。 “你赔我,哇……” “……” 陈长生看着她那大哭的样子,一时竟有些无措。 陈长生说道:“可你现在哭成这样,可不就是小孩子吗?” 小姑娘接着撒泼打诨,哭着喊道。 “我不管,我不管,你就得赔我。” 陈长生想了一下,随即问道:“那你说,陈某该怎么赔你?” 听到这话小姑娘立刻就不哭了,站起身来,伸出小手,立起了三根手指。 “咳咳。” “诚惠,三百两银子,概不赊账!” 陈长生见她这般模样不禁笑了出来。 “你是怎么做到这般收放自如的?”陈长生问道。 小姑娘皱起了眉头,凶巴巴的样子瞧着反倒让人觉得可爱。 她叉着腰,说道:“你想耍赖不成!” 陈长生摇头说道:“你问陈某要银子,怕是找错人了,陈某全身上下,一文钱都拿不出来。” 小姑娘一听立马又哭了起来。 “哇!!” 陈长生也不管她哭,问道:“你都已经成精了,要银子作何?” 小姑娘可怜巴巴的望着他,吧唧着嘴,说道:“买酒。” “买什么?” “买酒。” 陈长生顿了一下,说道:“小孩子可不让喝酒。” 小姑娘指着他,愤愤道:“你才是小孩子!” 说完她又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陈长生摆了摆手,无奈道:“行了行了,别哭了,陈某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不过陈某没有银子,酒你要不要?” 听到这个酒字,小姑娘顿时就不哭了。 她眼巴巴的望着陈长生,说道:“还是上次那个吗?” “秋月酿?”陈长生问道。 小姑娘说道:“你问我我怎么知道哇,反正我不管,要么给银子,要么给我酒。” 陈长生问道:“你都知道喝酒误事,却还要喝?” “干嘛?”小姑娘白了他一眼,说道:“只准你喝不准我喝啊,我爱喝,你管得着吗?” 陈长生听后笑出了声来。 “好好好。” 陈长生拿起了酒葫芦,随即看向了身后,对着那秋月坊的方向连道三声。 “来,来,来。” 话音落下,在那秋月坊的流云观中。 偏房内忽的涌出一道酒柱,往外飞去。 水柱跨越百里落入陈长生的酒葫芦中。 小姑娘眼中皆是光芒,闻见那酒香不禁吧唧起了嘴来。 “要喝,要喝。” 陈长生抬起双指,将那酒柱引入小姑娘口中。 小姑娘往肚里大灌了几口酒,她的脸色顿时变的绯红。 “嘿嘿,嘿嘿嘿……” 小姑娘傻笑了几声,不过片刻,她的小脸红扑扑的,站起身来的时候都是晃荡个不停。 随着她的脚底一歪,化作一条红鱼,一头栽进了荷塘之中。 “扑通。” 陈长生封住了酒葫芦,来到荷塘边上,见那水中不停的冒着水泡。 “咕噜咕噜……” 陈长生笑着说道:“真是个别样的妖怪,哈哈……” 他也不再管顾,随即迈步朝着坊中走去。 而那荷塘中,却还不停的冒着泡泡。 第一百八十章:心绪乱的不可开交 随着这些年府上底蕴越发雄厚,唐府也重新修缮了一翻,比起当初大了约莫两倍不止。 唐老爷年岁已高,早两年便将府上的生意交给了唐明镜掌管,后在芸香的出谋划策之下,唐府的生意也因此蒸蒸日上。 那时唐明镜也明白了当初先生的那一卦,解唐家困境之人便是芸香。 一切,仿佛是水到渠成一般。 才至唐府外面的时候,陈长生便听到府中传来一阵喧哗之声,忙里忙外的似乎是在张罗着什么。 “快点快点,这些搬到那边去。” “诶,摆正些,都轻手轻脚的,别出了岔子。” 唐府的大门大开着,不停的有家丁进进出出,多是在搬着东西。 原本跟着唐老爷的管家年岁已高,在坊中置办了一些家业后便养老去了,在唐明镜掌事之后,便提拔了当初的把头为掌柜,临时差来做起了管家的事。 曹头儿正指挥着众人搬东西,一转眼却是见到一位青衫先生来到了门口。 他皱起眉头,好似没认出此人来。 陈长生看向他,细看之下才认了出来。 “可是曹把头?”陈长生问道。 数年过去了曹头儿瞧着苍老了些许,留着长胡子,穿着一身干净的大褂,瞧着很是体面。 “你是……” 曹头儿猛的反应了过来。 “你是陈先生!”他惊呼一声,不禁颤了一下。 陈长生和煦一笑,说道:“不曾想这么多年过去了,曹头儿还记得我。” “陈先生快请,快请!” 曹头儿连忙将其请进屋中。 陈长生随即走进了唐府,曹头儿快步跑在前面,口中大喊着。 “少爷!老爷!” “陈先生来了!” “小姐!陈先生来了!” 曹头儿嗓门极大,整个唐府都听到了这一声呼喊。 正忙活着的家丁丫鬟们皆是被这一道声音给吸引了过去。 往那唐府门口看去,只见一位青衫先走进了院中。 “好俊的先生……” 有人低声呢喃,为那先生的容貌所动容。 “这位客人是什么人,竟然让曹掌柜都这样失态?” “不曾见过啊。” 这些人进府尚晚,不曾见过陈先生,他们心中则是在想着,到底是怎样的贵客竟让曹掌柜都这样失态。 曹头儿的声音前堂一直传到了后院。 正在书房中拨着算盘的唐明镜听到这话心中一怔。 “陈先生?” 他心中一惊,连忙起身跑了出去。 不仅是他,连同着后园子里乘凉的唐老爷也惊醒了过来。 “谁来了?” 唐府父子几乎同一时间起身,在中庭走廊上时相遇。 “爹,你慢点。”唐明镜唤了一声。 唐世杰踉跄着,说道:“扶着点我。” 唐明镜扶着他朝着前堂走去。 此刻的芸香,正在院中望着那缸中莲花发愣。 忽的听到那前院传来的呼唤声。 芸香回过神来,以为是自己想的太入神,连声儿都听错了。 “小姐,小姐!” 丫鬟跑进了院中,说道:“外面来了位陈先生,是不是小姐你等的那位先生啊。” 芸香手臂一颤,有些失神道:“陈先生……” 她回过神来,随即朝着前堂奔去。 “小姐你慢点!” …… 父子二人来到前堂见到了迈步走来的陈先生。 唐明镜望着一成不变的陈先生。 他愣了一下,随即拱手道:“明镜,见过陈先生!” “唐府唐世杰,见过陈先生!” 父子二人皆是施下大礼。 周围的家丁小厮见到这一幕心中都是尤为震骇。 连少爷老爷都这般尊崇,这般看来,这位客人身份定是非比寻常! “快快请起,陈某当不得这般大礼。”陈长生连忙上前扶起二人。 “陈先生快请。” 唐明镜连忙请陈先生坐下。 家丁搬来了椅子,既然相继落座。 陈长生随即问道:“陈某见唐府上下都在忙碌,可是有什么大事?” 唐世杰轻抚白胡,说道:“不瞒先生,明日就是明镜的大婚的日子。” 陈长生听后顿了一下,看向了唐明镜。 唐明镜笑着对先生点了点头。 陈长生随即笑道:“那岂不是说,陈某这是来巧了。” 唐明镜说道:“婚事本就是定在今年,当时我便在想,若是成婚之日先生能来便好了,于是便将婚期定在了近些日子。” “昨日芸香没能见到先生,本以为寻不到先生了,不曾想先生竟然来了。” “有劳挂念。”陈长生说道:“陈某近些年来四处行走,很少待在观中,今日还好是来了,不然可就错过了。” “不敢不敢。”唐明镜说道:“先生能来,便是我唐府之幸。” 正说话间,却见一道身影跑进了前堂。 芸香喘着气,发丝有些凌乱,她望着那堂中坐着的青衫先生,仅是一瞬,她便再也挪不开眼了。 陈长生感受到堂外的目光,他顿了一下,转头看了过去。 芸香愣愣的站在那里。 转眼九年岁月,当初的小丫鬟如今已是亭亭玉立,她的神色略显仓促,眉目之间藏不住欢喜,但在那欢喜之中,却又有着几分局促。 她是慌乱的,思索片刻后,芸香迈开了步子,来到了先生身前。 芸香抿了抿唇,行一礼数,微微低头道:“芸香见过陈先生。” 陈长生看着她,和煦笑道:“转眼这么多年,如今你也长大了。” 芸香听着这话不知为何,却是有着些许想哭的冲动。 尽管她忍了下来,可那眼眸却仍是忍不住的红了起来。 陈长生问道:“书读完了吗?” 芸香回答道:“芸香这些年读了很多书,先生当初让我认的那本,芸香都学完了。” 陈长生笑道:“那就好。” 芸香点了点头,她想与先生多说两句话,可转念一想,自己来到前堂来本就不合规矩,于是乎便也不再多问,在一旁坐了下来。 这堂中所有人中,芸香应当是那个最想见到先生的人。 但此刻的她却又表现的尤为平静。 唐明镜也在想,为何芸香会这样安静,她不是一直都想见到陈先生吗? 而旁人不知道的是。 当芸香见到先生的那一刻,心绪早已乱的不可开交。 …… 丫鬟姗姗来迟,来到小姐的身旁候着。 陈长生则是问起了唐明镜的婚事,与他父子二人畅谈起来。 丫鬟留意了一下小姐,自从小姐来到这前堂之后。 小姐的目光便始终都停留在那位先生身上。 从未挪开。 丫鬟不禁好奇,这位先生莫非与小姐有什么过往? 而是所谓的过往,仅仅只是先生教了芸香三两个字罢了。 但那份情谊,却因此绵延了不知多少岁月。 第一百八十一章:缘分二字,害人不浅 快至日暮之际,唐府上下都已经打点完毕,大红色的绸子挂满了府上府下,看着好不喜庆。 唐府父子与陈先生闲聊许久,说起了往年相遇之事,一桩桩事摆在那里,让人觉得感慨。 岁月最是无常,可若是真的一成不变,却又会让人觉得烦闷,短也不好,长也不好,总是矛盾。 日暮的红霞落入院中,陈长生在唐府上用了晚膳,闲暇之余,陈长生还在想该如何开口。 可随即却听芸香说道:“不妨芸香陪先生去坊外荷塘走走?” 唐府父子对视一眼,随即唐明镜开口道:“今年的荷花开的甚是好看,如今正是好时节,陈先生来了正好也可以多看两眼。” 陈长生点了点头,说道:“正有此意。” 唐明镜以筹备明日迎亲为由待在了府上,在走的时候还不忘给芸香递上一个眼神。 芸香抿了抿唇,反倒有些不好意思。 丫鬟没有跟随,芸香随着先生出了唐府,朝着那坊外走去。 藕莲坊中亦如往日一般宁静祥和。 在那黄昏落日之下,街上的人缓步走着,享受着一日之中最为舒畅之时。 芸香跟在先生身旁,她时而看向先生,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却又有些缺乏胆量,总是说不出口来。 陈长生的目光看向了那街边的蜜饯铺子,说道:“这间铺子竟然还开着呢。” 芸香说道:“开了好些年了。” 说着,她便迈步朝着那蜜饯铺子走去。 守着铺子的是位妇人,身旁还带着一位七八岁小姑娘。 芸香和煦笑道:“何娘,买些蜜饯。” “芸姑娘来了。” 蜜饯铺子的何娘笑面相迎,随即问道:“芸姑娘今日吃些什么?” “瓜条多些,另外的随意拿些吧。” 芸香说着便拿出了钱袋。 “诶。” 何娘急急忙忙的拦下了芸姑娘,说道:“芸姑娘可不能总这样,您是东家,哪有在自家买东西还需付钱的道理。” “免得多算。”芸香和煦一笑,说道:“还是收着吧。” 何娘自知拗不过她,只得长叹一声,收下了银两。 芸香拿着蜜饯回过身来,来到先生身侧。 她将手中油纸包着的蜜饯递给了先生。 陈长生不禁说道:“先前送的蜜饯陈某都收到了,再多可就吃不完了吗。” 芸香眨眼道:“可是都这么久了,都坏了吧。” 陈长生说道:“坏不了。” 芸香反应了过来,她提着那包蜜饯,心里还是想着送给先生。 陈长生问道:“话说你何时成了这铺子的东家了?” 芸香抬起头来,“先生都听见了啊……” “只是碰巧听到了。” 芸香走在先生身旁,说道:“那年先生走了之后,铺子的何娘择了个好夫婿,打算跟着夫婿去外地,我就把这铺子收了下来,后来起了战事,何娘的夫君也被征入了军伍,一去再也没能回来。” “等不回夫君,日子也越发清苦,我便将何娘请回来打点蜜饯铺子,这才得以留存到如今。” 芸香从油纸包里取出一块瓜条,递给先生。 “先生尝尝,还是当年那个味道。” 陈长生接过那瓜条,他想了想后放进了嘴里。 他依稀记得,自己当年并没有尝过这瓜条,但却又总有种熟悉的感觉。 兴许是因为故人当面吧。 芸香口中呢喃道:“这一转眼,何娘都为人妻母了。” 连同着她,也长大了。 陈长生听后说道:“陈某有时也觉得感慨,但却又觉得不太真切,这数年岁月你们皆是一步步走过来的。” “唯独陈某,像是黄粱一梦,囫囵而过。” 芸香似是听出了先生的意思,但仍是强笑道:“凡尘世事乱人心绪,若是记得的东西多了,最终都会化作遗憾,先生能够少记得些,兴许也是件好事。” 陈长生看着她,说道:“或许吧……” 两人走出了藕莲坊。 所见是那接天荷塘,映日荷花,入目皆是绯红碧玉之色。 两人站在那荷塘边上,望着眼前美景。 芸香说道:“芸香记得先生当年说这里好看,当时也没问先生觉得是荷花好看,还是这荷塘美景好看,索性这些年就多种了些。” 陈长生听后嘴唇微张,他想起了当年那封玉佩中留下的书信。 恍惚间他竟是有些分不清面前的是芸香,还是竹柒。 陈长生开口道:“陈某与世人的缘分触之即断,不得长久,有时念念不忘,或许并不见得必有回响,芸姑娘应当明白这个道理的。” 芸香听后低下眼眸,她望着面前池中的荷花,她蹲下身来,伸手去触碰。 “这些话,先生当初就说过了。” 芸香说道:“那时先生说,这世上的人,十之有九都很难与先生走在一路,这是先生的命数。” 陈长生低头看向她,说道:“或许连那余下的一分也没有。” 芸香摇了摇头,面前的荷花晃动了一下。 “花谢见蓬,枯之见藕,莲子落水,便又是一个四季,这片荷塘最美之时,却仅在槐序。” 芸香站起身来,说道:“这世上本就没有完美无瑕的事物,故而又何须强求呢,芸香心里其实也很清楚自己追赶不上先生的步子。” “也仅是盼着先生往后闲暇的时候,能记得这片荷塘,偶尔来瞧瞧这日暮荷塘的美景,就足够了。” 芸香望着先生,她在等先生的答案。 陈长生收回了目光,随着一声轻叹,问道:“人这一生尤为短暂,有些事本就是不值得的。” 就算是入了长生仙道,也不见得会有一个好的结果。 芸香看着他,说道:“先生觉得不值得,但在芸香看来……” “是值得的。” 看着她的目光,陈长生也不禁愣神。 在来的时候,他已然想好了说辞,可真到了这个时候,他终究还是动了恻隐之心。 皆说缘分天定,可这缘分,当真就是天注定吗? 有时候陈长生也觉得,自己与芸香的相遇并非是偶然。 言道缘分二字,妙不可言,陈长生恍惚间却觉得,这两个字,当真是害人不浅。 他看着那满塘荷花,道了一句。 “若遇闲暇,陈某会常来此地的。” 第一百八十二章:一抖茶水,洗去杂陈 芸香得到了答复,仅是一瞬便觉得圆满了一般。 她将手中提着的蜜饯递给了先生。 陈长生顿了一下,这一次却是没有拒绝,将其收了下来。 芸香笑着,落日的余晖落在了她的身上,似是将那晚霞披在了身上。 她笑着说道:“往后先生要是没有蜜饯吃了,便来找芸香。” “好。”陈长生点头答应下来。 在碰上这样的事时,他也不免变得不善表达。 他的心中恍惚,似乎从一开始。 爱吃蜜饯的就并不是他。 如今却是倒转了过来。 陈长生不禁摇头一笑,心里想着自己若是一个平常人该多好,这样他也不会因此辜负这么多人。 蜉蝣虽得长生,但却得不到这人世的真解。 或许他这一生,都难以得一个满意的结果。 陈长生有时候有在想。 从前的从前,自己真的是遇上了什么事才忘掉了这些记忆的吗? 真的是这样吗? 他甚至都怀疑起了自己来。 . . 兴隆五年,五月廿六。 宜,嫁娶、沐浴、出行、进人口。 唐府上下都热闹了起来,锣鼓声响彻街道,宾客络绎不绝,拱手道着恭喜。 作为新郎官的唐明镜披上了大红褂子,身系红花,坐于马背之上,随着那锣鼓之声,迎亲的队伍出发前去迎娶新人。 芸香瞧着这热闹的一幕,脸上也不禁流露出笑意。 芸香说道:“唐哥儿这些年一直忙于生意,他的婚事老爷惦记了好些年了,如今也总算是如愿了。” 陈长生想了想,说道:“陈某还在想该送他些什么好。” 芸香看向陈长生,说道:“其实先生来了便是最大的礼了。”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陈某想想吧。” “话说,唐明镜娶的是哪家女子?” “是衍县两税使庄大人府上的二小姐。” 陈长生听后顿了一下,问道:“二人中意否?” 芸香摇了摇头,说道:“唐哥儿只是见过那女子的画像,这婚事便定下了。” 陈长生张了张口,问道:“唐府对盐铁生意也有触及?” 芸香点头道:“是有这个打算的,虽说此番是因利而婚,但庄府的二小姐我也见过几面,论上妇道德行,算得上是不错的良配。” 她继续说道:“这天下世道两情相悦故而成婚的少之又少,唐府因商游走在官民之间,能寻得良配,已然是不可多求。” 陈长生听后点了点头,便也不再多说什么。 唐明镜有自己的考量,他能这般岁数才娶妻,兴许是早已做好了打算。 新娘要过门的时候,唐老爷找到了陈先生。 “陈先生,陈先生。” 唐老爷拱手道:“接亲的队伍应该很快就要到了,陈先生不妨上座?” 陈长生愣了一下,说道:“这…这不合规矩吧。” 坐在堂上的人,是要受新人敬茶的,能坐在那几个位置上的一般都是家中长辈。 唐世杰说道:“这不仅是我的意思,也是明镜的意思。” 芸香捂嘴一笑,随后对先生说道:“先生快去吧。” “这……” 陈长生有些犹豫,谁料唐世杰竟是直接拉着陈长生朝着屋里走去。 芸香也凑个热闹推着先生进了府上。 陈长生无奈一笑,不得已坐到了堂上的位置。 谁料这堂上竟只有两个位置。 陈长生这一坐下便也没道理再起来了。 唐府内的宾客都将目光投向了那位坐在堂上的青衫先生。 “这位是何人?” “不曾见过。” “都不认得吗?” “不认得。” 宾客们对于那青衫先生都有着些许好奇。 有人问起了唐府的丫鬟小厮,却也没能得到答案,竟就连唐府的下人都不认得这位先生。 “新人到!!” “咚!” 随着一道铜锣声响起,在场之人的目光皆是看向了门口。 众人一窝蜂的涌了上去。 “恭喜恭喜。” “恭喜啊。” 唐明镜牵着新娘子一一回礼,随后便带着新娘子走进了堂中。 随着礼官的几声高喝,堂中的嘈杂声逐渐淡去。 “昔开辟鸿蒙,物化阴阳。万物皆养,唯人其为灵长。盖儿女情长,书礼传扬。今成婚以礼,见信于宾。三牢而食,合卺共饮。” “天地为证,日月为名。” “一拜天地!!” 陈长生坐于堂上,他看了一眼面前的唐明镜,目光又转向一旁盖着盖头的新娘子。 一眼之下,陈长生便有了主意。 “看来不用再想了。” 陈长生和煦一笑,转头看向放在桌上的茶水,看了一眼后便收回了目光。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成!!” 在宾客众人的恭喜声中,礼官也将这一桩姻缘记下,后续将记录于册中,报于官府。 唐明镜牵着新娘子的手往前走去。 “爹。”唐明镜面带笑颜望着堂上之人。 唐世杰似是目光之中都带着笑意,他上前去拉起两位新人的手,道了两声。 唐世杰笑道:“好好好!如今我也总算是将这桩心事放下咯。” 唐明镜端来茶水,第一杯端给了新娘子,另一杯则是握在自己手里。 新娘子上前屈身,说道:“媳妇给公公敬茶。” 唐世杰笑道:“此茶过后,该改口了。” 一般敬茶之时都会有礼,唐世杰将准备好的金镯子递给了唐明镜,再由他给新娘子戴上。 茶水饮尽之后,两位新人便来到了陈长生面前。 “这位是陈先生。”唐明镜给新娘子介绍道。 新娘子似是有些不解,微微愣了一下后立马回过神来,恭敬唤道:“见过陈先生。” 陈长生开口说道:“按理说陈某不该坐在这个位置上,是唐老爷抬举陈某故而才有了陈某一个位置。” 唐世杰听后笑道:“先生这是哪里话,先生就应该在这个位置,哪里是我抬举。” 他站起身来,来到了二人面前。 新娘子从一旁接过茶水,随即递上茶水,说道:“庄氏给陈先生敬茶。” 陈长生接过茶水,说道:“论身份陈某应当是喝不得这茶,但即是敬了,那自然要喝,想来想去,陈某觉得留下些许不喝完应当是最好,既合古往今来之规矩,也合了如今堂上之规矩。” 唐明镜看向先生,却见陈先生伸出手来在茶杯之中沾了些茶水。 “一抖茶水,洗去杂陈,除旧迎新,喜结良缘。” 陈长生将那指尖茶水抖落至新娘盖头之上。 那茶水却是透过了盖头,落于那新娘子的侧脸之上。 随后陈长生将那茶水一饮而尽,呈杯示意。 新娘子愣了愣,有些不太明白。 但唐明镜看到那盖头上不曾沾上半点水渍,他便猛然间便明白了过来,虽不知先生做了什么,但定然是一份大礼。 唐明镜恭敬拱手,俯身谢道:“明镜代拙荆谢过陈先生抖茶之恩。” 第一百八十三章:赐名红鱼见福运 晚宴尤为热闹,宾客觥筹交错,把酒言欢,唐明镜游走在宾客之间,敬酒攀谈,不过半个时辰,便喝了个伶仃大醉。 芸香坐在陈先生身旁,对于拜堂时先生那一抖茶水有些好奇. “先生赠予嫂嫂的一抖茶水是什么?” 陈长生说道:“随手之礼,不足挂齿,你若是好奇的话,明日问问你嫂嫂便知晓了。” 芸香笑了笑,说道:“定然是份大礼。” 在这酒宴之上,人来人往不免有些混乱,也不乏有些人混入其中。 在那唐府院墙之处,一位身穿红衣的小姑娘从那墙头上探出头来。 她嗅了嗅那酒香,眼中顿时泛起光亮,一个轻跃进了院中之后,便偷偷摸摸跑到正堂的宴席之上。 “诶,你是谁家姑娘?”宾客见了这小姑娘不禁发问。 小姑娘脸不红心不跳,乖巧的说道:“我爹爹姓刘,我爹让我来给她端碗酒。” “姑娘真乖啊。” “是啊是啊。” “来来来,这一壶,都拿去吧。” 小姑娘嘻嘻笑着,接过那壶酒道了句谢后便朝着下一桌走去。 “我爹姓刘!” 打这开始,她便不停在各个桌上骗酒,边走边喝,来来回回之间,便骗到了好几斤酒。 瞧着差不多了,她便找了个僻静的地方独自喝了起来。 “嘿嘿,嘿嘿嘿。” “嚯久,嚯久。” 她提着酒壶就往嘴里灌酒,谁料还没一刻钟,那七八个酒壶里的酒就都被他给喝光了。 小姑娘打了个酒嗝,小脸红扑扑的。 她嘟囔着嘴,说道:“总觉得还差点。” 没喝够。 小姑娘想了想,起身便再次朝着那酒宴上跑去。 她脸色红扑扑的,跑到了一张桌上。 “姐姐,我能要碗酒吗?” 芸香听到这道身影往后看去,见是个年岁不大穿着红衣的小姑娘,瞧着着实乖巧。 芸香将她牵了过来,抱在怀中,笑问道:“你是谁家姑娘啊?” 小姑娘眨眼道:“我爹爹姓刘,让我来拿碗酒。” “姓刘……” 芸香想了想,问道:“你是刘三爷家的吗?” 小姑娘愣了一下,眨眼道:“啊,是……” 谁料却忽有一道从一旁传来。 “你还有爹呢?” 小姑娘听到这道声音顿时一怔。 她转头看去,却见一道熟悉的面孔出现在了她的目光之中。 陈长生正端着酒杯看那小姑娘,昨日他才在坊外见过,他本以为这红鱼喝了一顿酒能困上几日,不成想今日又偷偷摸摸了跑进唐府来蹭酒了。 小姑娘瞪大了双眸,指着陈长生道:“是你!!” 她猛的反应过来,就要开溜。 谁料陈长生伸手就抓住了她的衣裳。 “胆不小啊,居然还敢来骗酒喝。” 陈长生将她提了过来。 小姑娘挣扎着,口中嚷嚷道:“放开我,放开我,姓陈的,你放开我。” 芸香瞧着这一幕有些愣神。 “先生,这是……” 陈长生伸手在小姑娘的额头上弹了一下。 “哎哟。” 小姑娘捂着脑门,眼睛眨巴眨眼的,像是要哭了一样。 陈长生问道:“别以为你装作一副委屈的样子我就会放开手,昨日不是给你酒喝了吗,怎么还来骗酒喝?” 小姑娘听后嘟囔起了嘴,说道:“那点酒,怎么够喝嘛。” “你个小丫头,贪什么酒喝。” “你才小丫头,还不是怪你!要不是你那几口酒,我至于变成小丫头吗?” “是你自己贪嘴要凑上来的。” “我贪嘴你就给我喝吗,反正就怪你,怪你怪你。” 陈长生无奈一笑,说道:“你这哪有个妖精的样子。” 小姑娘瞥了他一眼,索性抱起手来,也不逃了。 芸香听到先生的话心中一怔。 “她是……”芸香愣道:“妖精?” 这也…… 不太像了吧? 陈长生点了点头,说道:“荷塘里成精的红鱼。” 小姑娘看了一眼陈长生,有些无奈道:“为什么我出来喝个酒都能碰上你啊!真是晦气!” 陈长生听后一愣,随即笑了一声,说道:“陈某还觉得晦气呢。” “唉。” 小姑娘叹了口气,眼中带着些许惆怅,说道:“要杀要剐,随你便吧。” 陈长生听后眼前一亮,说道:“这可是你说的。” “嗯?” 小姑娘顿了一下,说道:“喂,我这么乖巧,你莫非下得去手?” 陈长生摸了摸下巴,说道:“红鱼虽说肉质不好,但若是煲汤,应当滋味不差。” “你好歹毒!” 小姑娘咒骂了一句,顿时就有些慌了起来。 她看了一眼陈长生,又看了一眼自己。 完了完了。 他不会真的要吃掉我吧。 不会吧,他应该不是那种人啊。 可是万一呢…… 小姑娘一转头,眼中顿时就泛起了泪水,她小声抽泣着,正想迷惑陈长生。 谁料陈长生伸手一弹,小姑娘顿时就捂住了脑门。 “不准哭,憋回去。”陈长生道。 小姑娘欲哭无泪,看着它道:“这不是欺负鱼吗。” 芸香瞧着小姑娘那可怜巴巴的样子,不禁捂嘴笑了起来。 芸香说道:“怎会这般乖巧,你真是妖怪吗?” 陈长生将小姑娘放了下来,推到芸香身旁,说道:“只是表面瞧着乖巧罢了。” 小姑娘见陈长生放了自己,立马就准备开溜。 谁料芸香一伸手又将她给抱了起来。 “你有名字吗?”芸香问道。 小姑娘还想跑,谁料陈长生一个眼神,她顿时就老实了下来。 陈长生一边吃菜,一边说道:“老实答。” 小姑娘抖了抖,回答道:“没名字。” 芸香又问道:“你真是妖精?” “嗯嗯。” 芸香摸了摸她的头,仍是觉得她乖巧,于是便说道:“还是得取个名字才行。” “取名字?” 小姑娘愣了一下,她张了张口,也没有表示拒绝。 在她心里,还是想要一个名字的。 “红鱼,红鱼……” 芸香思索了起来。 小姑娘眨了眨眼,有些犹豫道:“那个……” 芸香有了主意,问道:“红锦江南,鱼跃荷塘,便以鱼为姓,取红锦二字,你看如何?” 小姑娘愣了一下,望着面前的这位和煦的姑娘。 她倒是觉得,这名字…蛮好。 陈长生顿了一下,转头看了一眼,见那一人一妖目光对视。 似有一股若有如无的气运落入芸香的眉心之中。 此为,红鱼之运,亦是福禄。 陈长生收回了目光,伸出筷子夹菜,嘴角却是溢出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 善缘已至,福祸已远。 妙哉,妙哉…… 第一百八十四章:能记得芸香,便足够了 醉醺醺的唐明镜在众人的推嚷之下进了洞房。 酒宴下来,他已然醉的有些昏沉,走起路来都有些晃荡。 在那婚床之上,新娘子头上盖着盖头,坐在那里已然等了许久。 唐明镜坐在桌前喝了一杯茶水,晃了晃脑袋之后稍微清醒了几分。 盖头下的新娘子抿了抿唇,心中有些焦急,她在害怕掀开盖头的那一刻,手攥着衣角,心跳个不停。 唐明镜转头看向了婚床上的新娘子。 他不免有些拘谨,只因自己此前从未见真正过这位姑娘是何模样,甚至连话都没说过一句。 唐明镜轻咳了两声,说道:“宾客较多,不免耽搁了会。” 新娘子低头捏着手,不知该如何回答。 唐明镜顿了一下道:“是不是,该掀盖头了?” 他见新娘子不说话,于是便说道:“你不说话,便当时默许了。” 唐明镜伸出手来,拿起了一旁的喜秤。 却在此时,新娘子伸出手来,拦下了他。 “怎么了?”唐明镜问道。 新娘子说道:“唐公子与我不曾相识,甚至不曾见过,这婚事,亦是长辈指配,若是掀开盖头之后,唐公子觉得不愿意的话……” “那今日之事,也可作罢,我回我的庄府,唐公子也可另娶他人。” 唐明镜听到这话愣了一下,问道:“你,并不愿意?” “不是。” 新娘子道了一句,说道:“我是怕唐公子不愿意,总之,公子掀了盖头再做决断吧。” 唐明镜思索了一下,点头答应了一声。 “好。” 他拿着喜秤,慢慢挑起了新娘子的盖头,盖头之下的那副面容逐渐显露出来,落入唐明镜眼中。 醉酒的唐明镜看着眼前人的模样。 一点朱唇,肤凝如玉,在那眼角正有一点朱砂红痣,瞧着可人。 不禁愣了一下,口中呢喃道:“竟比画像上还要好看几分……” 本是有些急促不安的庄氏愣了一下。 好看? 她抬起头看向唐明镜,问道:“公子莫不是醉了?” 唐明镜说道:“若是你都不算好看,那世上女子还有几位好看的?” 庄氏愣了愣,有些不敢相信道:“公子再仔细看看吧,我……” 唐明镜听着她这一番话心中不禁有些疑惑,问道:“你心中有何疑虑?” 庄氏伸出手来,指向侧脸,说道:“我脸上的疤痕,公子看不见吗?” 唐明镜愣了一下,问道:“疤痕?何处来的疤痕?” 庄氏听到这话顿了一下,她仍旧以为是唐明镜醉酒眼花,故而伸手摸向了侧脸。 “就是……” 可她的话还未说话,却是再次愣住了。 指过之处,肤滑如玉…… 庄氏连忙起身,拿起了桌上的铜镜。 见那镜中之人的面容时,她顿时就呆滞住了。 “怎么会……” 庄氏抚摸着自己的侧脸,眼中尽是不敢相信。 唐明镜这时也酒醒了过来。 他走上前去,问道:“你的侧脸,原是有疤痕的?” 庄氏回神看向唐明镜,她抿了抿唇,说道:“不敢隐瞒公子,前些年府上走水,一道燃着火的横梁砸在了我的脸上,虽无大碍,但我却也因此毁了容貌。” “阿爹对外瞒下了这件事,几次定亲,对方见过我脸上的疤痕后,多是摇头,而那些人忌惮我爹两税使的身份,也不曾将我毁容的事说出去,故而这么多年来,我仍旧不曾嫁人。” 唐明镜听后彻底酒醒了过来,说道:“那时我忙于生意,定亲之事便只是口头定下了,所以,所以……” 庄氏低头道:“是我隐瞒了公子,公子若是觉得是我欺瞒了公子的话,此桩婚事也可作罢,我会回去与父亲言明此事。” “只是……” 她抬起头,摸着自己的侧脸,说道:“为何我这疤痕……” “在我还不曾掀开盖头之前,你便已言明了此事,且还给了唐某选择,在唐某这里,便不算是欺瞒,至于你这疤痕……” 唐明镜说到这里,他不禁想到了拜堂敬茶时的一幕。 “可还记得那一抖茶水?” 庄氏顿了一下,回想起了白日里那位陈姓先生抖落的那一抖茶水。 她的眼眸瞪大,说道:“那位先生……” 唐明镜伸出手来,将她牵起,说道:“此次乃是陈先生赠予你我的新婚之礼,不过你要切记,此事不可外传,若有人问起,便说是名医诊治,至于陈先生……” “往后,你慢慢会了解到的。” 此刻的庄氏心中有着喜悦,有着疑惑与好奇,一股脑的堆在一起,她甚至连话都快说不出来了。 唐明镜笑道:“是不是该唤我一声夫君了?” 庄氏听到这话脸上顿时浮现出些许红晕。 她低下头,展露出那份女儿姿态。 “夫君……” . . 眼瞧着喜宴便要结束,陈长生想想倒也不用麻烦打招呼。 以唐老爷的性子,估计到时候又得麻烦出门相送,还是让这热闹慢慢下去为好。 芸香似乎是看出了先生的意思,问道:“先生是要走了吗?” “嗯。” 陈长生说道:“仍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 芸香牵着红锦,说道:“我送先生出府。” 陈长生起身看了一眼这热闹的宴席,到了这个时候,也逐渐有人散去了。 他起身往外走去,来到唐府门口。 芸香牵着红锦走在后面,她的目光始终都在先生的身上。 红锦抬起头看了一眼这位姐姐,心中也大概有了猜测。 “就到这吧。”陈长生说道。 芸香微微点头,问道:“先生此去,应当又是山高路远,不知何时再见。” 陈长生说道:“不必等着陈某,或许某一日陈某便会再来,其实……” “陈某来的时候想了许久,想着断绝此桩缘分,可当我听了你那一翻话,却是忽然间发现,这桩缘分,并不是陈某说断便能断的。” 芸香的执着,是陈长生也难以改变的。 如果说结局无法改变,那倒不如试着去接受,虽说命也艰难,但也不至于像竹柒那样,苦等三百余年…… 比起让她惦记一生,倒不如给她留下些许念想。 这是陈长生唯一能做的了。 芸香听后笑了起来,可不自觉的,眼角却又泛起了泪花。 “先生能记得芸香,就足够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真龙在左,狐尊在右 红锦见陈长生步入那夜色之中,心中也暗暗松了口气。 当她抬眼看去,却见芸香一直望着那巷子拐角,就算陈长生的身影已然不在,却仍旧还在望着。 红锦说道:“他走了,你还看吗?” 芸香回过神来,目光也从那巷子拐角收了回来。 她握着红锦的手,说道:“回去吧……” 红锦看着她,问道:“你是不是喜欢他?” 芸香听到这话愣了一下,她摇了摇头,却没有解释。 “不喜欢?”红锦问道。 芸香想了想,她也有些分不清楚自己对于先生到底是什么样的看法,但肯定是与世俗的喜欢不同的。 她摸了摸红锦的头,说道:“小孩子问这些做什么。” 红锦虚起了双眸,她也只是望着芸香,但却并没有反驳。 芸香便这么牵着她,回了唐府。 红锦好酒,她本以为今日喝不上了,但谁料这位芸姑娘回去之后便大醉了一场,红锦也落得几杯美酒入腹。 喝醉的芸香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趴在那石桌上睡了过去。 红锦疑惑,嘴里念叨着:“喝醉了都一句话不说……” “怎么会有这么闷的人。” 她摇了摇头,看向桌上的酒,这没喝完的,自然是归她了。 …… 陈长生御剑归去,原本与狐尊说的是一日,不料还是耽搁了些许。 他回望了一眼那藕莲坊外的千亩荷塘,想着有朝一日再来瞧瞧,这荷塘,怎么也看不腻。 勿念,勿想,缘分既不可断绝,便止于此处,虽不圆满,但总归留下了那么些许念想。 陈长生举起酒壶大灌了一口,迎着那头顶的明月,酒水顺着嘴角漾出。 好似那逍遥二字,缺了半边。 “想这么多做什么……” 陈长生摇头一叹,御剑往那秋月坊归去。 正在他往前之际,却是忽的目光一偏,借那余光往后瞧了一眼。 “嗯?” 陈长生笑了一下,说道:“胆子还真大。” 他索性就当作是没瞧见,回了秋月坊外的流云观。 夜色朦胧,山里涌出了些许薄雾。 原本山林间的虫鸣鸟叫因为墨渊与苏珺晗的祸害如今也听不见了,故而显得格外寂静。 陈长生推门而入,随即便听到那一龙一狐正站在石桌之前互相嚷嚷。 待他们发觉陈先生归来之后,立马便又不吵了。 墨渊瞪了一眼苏珺晗,说道:“先生回来了,回头再跟你吵!” 苏珺晗淡淡的瞟了他一眼,根本就不把他放在眼里。 苏珺晗迎向先生,说道:“陈先生此行可有收获?” 陈长生想了想,说道:“蹭上顿喜宴,算吗?” “想来很是热闹。” “那倒是。” 陈长生点了点头,随即说道:“狐尊着急否,不妨过了今晚我们再启辰去元山。” “不着急。” 苏珺晗笑道:“一去一来难免劳顿,先生休息便是。” 寒暄两句之后,陈长生便去了数个里。 苏珺晗放下了手,目光则是看向了身旁的墨渊。 墨渊白了他一眼,说道:“惺惺作态,道貌岸然,你以为先生会看不清你的真面目吗。” 苏珺晗说道:“或人或妖都有两面,只因世道容不下这个‘真’字。” 墨渊皱起了眉头,说道:“我便是‘真’,世道可没有容不下我。” “是吗?”苏珺晗笑了笑,意味深长。 墨渊想了想却是改口道:“不说全是‘真’,若有十分,我少说有九分,但你苏珺晗,却是连三分都没有。” “过奖了。” “可不是夸你。” “凡事不都是我觉得重要一些吗。” 墨渊听到这话顿了一下,说起这些深奥的话时,他就觉得苏珺晗莫名有些讨厌。 他摇了摇头,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不跟你吵了。” 苏珺晗听后点了点头,正巧他也想歇歇。 谁料两人才坐下没多久,忽有一道气息出现在了山下。 苏珺晗与墨渊对视一眼,随即目光一同朝着馆门口子望去。 苏珺晗说道:“这么晚了,竟还有来者。” “不消停啊……” 墨渊摇了摇头,叹道:“会不会是来拜访先生的?” “出去瞧瞧吧。”苏珺晗道了一句。 二位‘门神’来到了观门口,顺着那台阶往下望去。 山上的并非是人,而是一只妖物。 这妖怪穿着一身白衣,容貌秀气,但那气息起伏不定,似乎是受了重伤还未痊愈。 他一路跟随着陈长生来到此地,之前挨了一道雷法,若非靠着一道符箓,险些就身陨西萧。 白衣妖怪明知不敌,但还是跟上来了。 当那妖怪出现在墨渊与苏珺晗眼中的时候,二人都看见了那妖怪背后隐藏着的两对角。 墨渊皱起了眉头,低声问道:“这是什么妖怪。” “角似鹿,立于背……” 苏珺晗见的比墨渊多些,眉目间掠过一抹青光,随即便认出了这上山的妖怪。 “原是乘黄……” 苏珺晗看着那妖怪,皱起眉头道:“不是都死完了吗。” “什么死完了?”墨渊问道。 苏珺晗说道:“早在久远之时,世间有妖名曰乘黄,传闻其状如狐,其背上有角,乘之寿增两千岁。” 墨渊却是不信,说道:“一听就是假的。” “曾寿两千岁的确是假的。” 苏珺晗说道:“我曾在狐族秘传中见过些许记载,乘之增寿并非是假,凡人一乘可增寿一甲子,境界低微的修士乘之亦可增寿数年,但相随着的,乘黄也会因此折损妖力与寿元。” “也是因此特性,凡人、修士为延寿元,便四处寻找乘黄之踪迹,不过七个甲子,乘黄便只存在于传说之中了。” 墨渊皱眉道:“灭种?” 苏珺晗点了点头,说道:“很多上古时的神兽都是因此亡没于岁月之中的。” 墨渊张了张口,不知该如何评价。 乘黄走在台阶之上,他的目光之中也见到了那两位立在观门处的妖怪。 仅是一道目光,便让他感到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有些退缩,但想了想还是迈步走了上去。 “二位……”乘黄张了张口,心中默默捏了一把汗。 “找陈先生的?”墨渊问道。 乘黄回忆了一下,点头道:“便是方才进观的先生,我寻他…有事相求。” 乘黄感受到面前这两位磅礴的妖力,心中难免有些胆怯。 “敢问两位妖王是……” 墨渊平静道:“碧波湖,墨渊。” 苏珺晗开口道:“元山,苏珺晗。” 乘黄顿了一下,思索起了这两尊妖王的名号,仅是一瞬,他就猛然间反应了过来。 莫非…… 他的双腿忽的打起颤来,额头上也流下了冷汗。 墨渊笑道:“看来是听说过我俩。” 听到这话乘黄更是确定了。 他颤颤巍巍开口,问道:“小妖惶恐,不知是真龙狐尊当面,还望恕罪。” 墨渊摆了摆手,说道:“不必如此。” 乘黄喘着粗气,小心问道:“不知…二位为何会在此地?” 墨渊想了想,答了一句。 “看门。” 第一百八十六章:世道不会眷顾任何 进了道观的乘黄坐立不安。 他的双手放在膝盖之上,已然心如死灰。 他只是想求回招魂幡,不曾想,还会遇到这一档子事,他如何都想不到,真龙与狐尊,仅仅只是在此地看门。 那位先生,到底是何等大能…… 可为了那一线生机,他却又不得不进这观中。 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了。 舍弃是一死,倒不如去求这一线生机。 若是那位剑仙慈悲,他或许还能再苟活一段时间,若是死在此地,便只当是命数了。 苏珺晗去请先生,墨渊则是问起了乘黄为何会来到这里。 “不敢隐瞒真龙……” 乘黄将所有的前因后果都告诉了墨渊,还有那招妖幡的事情。 墨渊听后皱起了眉头,顿时就站了起来,质问道:“没死在先生剑下,你竟还敢找上门来!?” 乘黄张了张口,神色略显落寞道:“我没有办法……” 他忽的抬头,说道:“我只是想活下来!” 墨渊见乘黄那道目光,不禁顿了一下。 他的眉头微皱,问道:“前因后果,一并道来!” 乘黄叹了口气,随即说道:“我寿元将尽,命不久矣。” 世上想增加寿元的人实在太多太多了。 “早年我曾被一修士囚禁,替其增寿,我有三千载寿元,折损了千载寿元,侥幸逃脱,随后便陷入了无穷无尽的追捕之中……” 它在这世间逃窜,躲避着追捕,可他一人终究难敌那数不清的修士,几次被抓,寿元与妖力也逐渐消逝。 “一次次被抓,一次次苟活,世人皆想因我长寿,我无奈之下逃到凡间,藏进了一个村庄之中。” “那户收留我的人家对我极好,本以为一切都能安定下来,但在其父晚年将死之际,我于心不忍,折损数年寿命,为其增寿。” “一夜过后,村庄里的所有人目光都落在了我的身上,他们的眼中,皆是贪婪。” 乘黄苦笑一声,说道:“天上修士在找我,人间的人也在找我,我想彻底躲起来,但无论到了何处,却总有人能找到我。” “自那往后,便从未再停下过。” “可多次折损寿命与妖力,不过几年,我便已感到寿元将尽,妖力薄弱,也难寻天材地宝,在我黔驴技穷之际,却忽的发现人世有变……” 西萧轮回一道有损,致使阴魂不得轮回,滞留人间,而亡魂存世过久,最终的结果便是魂飞魄散。 山河未定,轮回一道本就不曾完善。 乘黄便是发现了这一点,对那亡魂动手,便不会沾染半点天道因果,他便着手炼制魂幡,游走在西萧各地,收纳亡魂,待到圆满之际,便想借招魂幡中数十万亡魂增添寿元。 可谁料半途之中,遇到了陈长生。 “这是我最后的机会……” 乘黄的神色落寞,说道:“我循寻着招妖幡的气息追到此地,只是想试着求那一线生机,故而我也没有躲藏,便这么径直上了山来。” “若是结果就是一死,那我也认了。” 墨渊看着他,一时有些沉默。 墨渊抬起头来,道了一句:“只是你一面之词罢了,是真是假,待先生来了再作定夺。” 乘黄低头道:“多谢龙君。” 墨渊心中闷了一声,真话假话,他又如何听不出来呢。 他心中觉得悲哀。 乘黄本是神兽,却被这世间的贪欲一步一步逼着走到了这般境地。 苏珺晗走了出来,道了一句:“先生让你去后院凉亭。” 乘黄起身,拱手道了一句:“劳烦狐尊了。” 苏珺晗微微点头,接着便见乘黄走进了后院之中。 苏珺晗来到了石桌前坐了下来。 他见墨渊神色有些惆怅,于是便问道:“觉得天道不公?” 墨渊回过神来,摇了摇头,说道:“世间气运从未眷顾妖族,我几次渡劫,死里逃生,若非先生相助,或许已然死于那西桥之下。” “如今再听乘黄说起过往,我却发现,比起世间之妖,我已经算得上是幸运的了。” 苏珺晗轻叹一声,说道:“人各有命,妖亦是如此,有时候想的太多并不是好事。” “拿我元山狐族来说,当年狐族本就孱弱,过去千载,常遭修士摧残。” “我一手建立元山,一路走来,不知掀起了多少腥风血雨,才得到如今的安宁,这世道不会眷顾任何,于我而言,滔天妖力,强者为尊,便是眼下之世道。” 墨渊听后想了片刻,无奈笑道:“你倒也有两句说到点上的。” 苏珺晗和煦一笑,说道:“不然与你斗嘴不成?” “不了。” 墨渊摆了摆手,目光看向那观中,口中呢喃。 “不知先生会如何处置他。” 苏珺晗也说不清楚,这一龙一狐便在院内等待了起来。 山涧的薄雾溢出,越发浓郁起来,似是要挡住眼中所见。 …… 流云观后院凉亭之中。 桌上点着一盏油灯,虽有微风,但那烛火却是不曾摇曳。 陈长生坐在油灯一旁,正看着手中的书。 乘黄来到那凉亭之外,他不敢进入凉亭之中。 只听扑通一声。 乘黄双膝一弯,跪在了那凉亭之外。 陈长生眉目顿了一下,随即却又恢复了平静,开口道了一句:“跪在此地,便有用吗?” 乘黄抬头,他想说些什么,但开口却又尤为吃力。 陈长生摇了摇头,低头继续看起了书来。 山涧的雾气越发浓郁,谁料半夜之时,却是忽的卷起了阴云。 星月皆被遮蔽,不过片刻,瓢泼大雨决堤而下。 “哗啦……” 雨水从亭上落下,滴答作响。 乘黄始终跪在此地,不曾动弹片刻,浑身皆被雨水沾湿,双膝所跪之地,也聚集出了水洼。 大雾被雨水淹没,沾着些许泥雨之味,落入鼻稍。 这场雨下了整整一夜,直至那天色微微亮起之时,才逐渐减小。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为自己辩解一句。 天光大亮之际,亭中的陈长生合上了书。 他抬袖一扫,油灯中的烛火随之熄灭,接着起身来到了亭子前,看向了外面跪着的乘黄。 乘黄抬起头来,看着先生。 陈长生手腕一招,将那招魂幡扔给了乘黄。 乘黄看着手中的招魂幡,不禁愣神。 “幡中亡魂,当入轮回。” 第一百八十七章:两界之山,错分人间 一夜大雨,山上湿润了许多,轻嗅之下,便可闻见这山间松木的清香,嗅之醒神。 松针之上,点滴水渍聚集,凝至针尖,低落在那流云观的院子中。 在墨渊的注视之下,乘黄拿着招魂幡下了山去。 墨渊不解道:“先生就不怕他拿着招魂幡跑了吗?” 苏珺晗摇了摇头,“他不会。” “或许他便是这世间最后一只乘黄了,他要为自己的往后做好打算。” 陈长生从后院中走了出来。 他看向苏珺晗,说道:“可以启程去元山了。” 苏珺晗点了点头,说道:“先生请。” 陈长生迈步上前,来到了观门口。 墨渊问道:“先生,那乘黄……” 陈长生说道:“往后由他自己便是。” 墨渊点头答应了一声。 “好。” 陈长生御起仙剑,苏珺晗上前而去为先生引路。 “那个…先生” 陈长生回过头来,问道:“怎么?” 墨渊说道:“过两日还回道观吗?” 陈长生想了想,说道:“或许会。” “这样吗……” 墨渊点了点头,随即便见先生御剑而去。 待到先生跟苏珺晗走后,道观便只留下了他。 墨渊本还想着苏珺晗走了自己也难得有些清净。 但等他在这观中待了几个时辰之后,他便觉得有些无趣了。 反倒有些想念之前那个吵吵闹闹的道观,如今只余风与山林之声,静的他都在那树下打起了盹来。 乘黄下了山后便朝着秋月坊走去。 他看着眼中的招魂幡,思索良久之后,走进了那城隍庙宇之中。 他要做的,便是将这幡中亡魂尽数送入亡魂,可那幡中亡魂足有数万之多,小小秋月坊一时间也难以容纳。 无奈之下,乘黄便只有往下一个地方走,再放下一部分,如此往复,直至那幡中亡魂尽数归与城隍庙宇才算完全。 乘黄望着这人间一片祥和之色,他有时候很是羡慕这人世间的凡人,虽寿命短暂,但却能活的自在。 不像是他,躲着这虚妄的世道。 …… 仙剑掠过千万里,见天下之山河大江,直至极北之地。 元山元山,其名为元始之山,意为狐族兴起之地,高耸的山脉分隔了两界,元山便在那白雪皑皑的山脉后面。 陈长生望着那分隔两界的山脉,心中不禁感叹这世间何其非凡,上下皆是一片葱郁,唯独那山脉是一片白皑。 苏珺晗开口道:“此山为两界山,分隔人世,后方便是百妖群山,世上妖族,几乎都聚集于此。” 陈长生说道:“这座山脉,似乎不像是天地所成。” 苏珺晗点头道:“当年的确没有这座山脉,而是有人借神通道法所成,为的便是隔绝人妖两界,这山后,也是如今妖族唯一的去处。” 那座山脉似是将这人间一分为二,绵延万里,似是龙脊一般盘在这座大地之上。 陈长生不禁顿了一下,问道:“以神通道法立天地山脉,该是有多深的道行。” 苏珺晗看着一眼先生,他的眼神有些复杂,似乎想说些什么。 想了想后,他最终还是开口道了出来。 苏珺晗叹道:“陈先生的确忘了很多事情。” 陈长生转头看向他,问道:“此话何解?” 苏珺晗顿了一下,对陈长生说道:“先生且跟我来。” 一人一妖从那云霄之上落下。 在那白雪覆盖的山脉之中,不停的有飞雪落下,山上的雪化作流水,再流淌进人间。 这片山脉已然在此地矗立了上千年之久。 苏珺晗带着他来到了山脉的最顶峰之处。 一眼望去,尽是白茫。 苏珺晗迈步上前,忽的停住了步子。 陈长生往前看去,只见前方矗立着一座白雪堆积的山包,在那下面似乎是埋藏着什么东西。 苏珺晗挥袖而过,只见一阵大风吹袭而来。 堆积在山巅的飞雪尽数被吹散而去。 而那埋在底下的东西也显露了出来。 是一块石碑。 陈长生迈步走上前去,来到了那石碑之前。 石碑正面写着【两界山】三字。 至那石碑之后,却见那上面纂刻着一行行小字。 【万物有灵,人仙得运,人皆惧妖以为其恶,仙多憎妖以斩妖为正道,然世事并无绝对,妖亦分善恶,不该如此。】 【吾立两界之山,隔绝两地,错分人间,以南之地,为人间陆地,以北之地,为百妖群山,此举不论功德善恶,只求心安。】 陈长生伸出手来,指尖抹过石碑上的字迹。 然而在触碰到的那一刻,这座山脉却是忽然间震动了起来。 陈长生心中一顿,仅是一瞬,他便发觉这道绵延万里的山脉似是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中一般。 “轰隆隆……” 山上堆积多年的积雪开始融化,头顶的不停落下的雪花也在这一刻停滞下来。 仿佛这整座山脉都要活了过来。 陈长生明白了过来,随着他收回手来。 头顶停滞的飞雪继续落了下来,原本融化的雪山也逐渐转为了平静。 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但当陈长生一抬头,却见那石碑一旁长出一棵幼苗,仅是眨眼之间,那棵便化作一棵小树。 “噗。” 草木精气聚集于此树之上,拔高数尺,抽出枝条,继而开出一朵又一朵的梅花。 这座山脉,似乎在取悦这位先生。 陈长生感到惊愕,他站在那棵开满梅花的树前,久久没能回过神来。 梅花香气入鼻,陈长生恍惚间醒了过来。 他转头看向了苏珺晗,说道:“陈某当真做过这样通天绝地的事?” 苏珺晗和煦一笑,反问先生:“先生觉得,还会有其他人吗?” 陈长生听后沉默了下来。 他看了眼石碑,又看了一眼那棵盛开的梅树。 不论功德善恶,只求心安,这倒是合他的心意。 苏珺晗说道:“世上人情十分,一分在天,八分在于先生,只是先生忘了罢了。” 陈长生反应了良久,他忽的自嘲一笑,说道:“行了这般多路,总算是有一桩我能知道的事了。” 苏珺晗说道:“苏某不比旁人,或许先生能从我这知晓许多事情。” 陈长生的目光望着苏珺晗,这般看来,此行或许会有很大的收获。 第一百八十八章:你个负心汉! 陈长生试着以神念勾连这座山脉。 一念之下,远处的山脉忽的震动起来。 “轰隆……” 伴随着一声声轰鸣之声,那里的山脉走向偏移了一丈,层层积雪滚落,似是河流一般流淌而下。 陈长生的心绪在这一刻也变得难以平静下来。 当他见到那山脉在他的神念之下偏移之后,他才敢彻底确信,这座山脉的确是因他而起。 自己当初…… 到底是有何等修为! 苏珺晗说道:“这座山是何种模样,只在先生一念之间罢了。” 风雪落在陈长生的肩头。 他长舒了一口气,望着眼前的梅树。 他的情绪有些复杂,这座山伴随着所有的岁月,见证了无数事情,相比起来,自己还不如一座山知晓的多。 陈长生伸出手来,在那梅树上轻轻一点。 一抹金光落入梅树之中。 随之陈长生便收回了目光,道了一句:“走吧。” 苏珺晗听后点了点头,他留意了一眼那棵梅树,也不曾多嘴问些什么,随即便迈步上前,往那山后百妖群山而去。 那棵梅树将屹立在那两界山脉之巅。 任他风雪再大,也不会凋谢。 . . 入目望去,山峦林立,一片翠绿之色印入眼中,一峰连着一峰,一座连着一座。 但若与那人间相比,此地却不足其十分之二,却如世外桃源一般,藏于此界。 这里的妖怪并不算多,若是真论起来,也才数千之数,人世间的妖本就难存于世,仅仅只剩下这一片安稳之地。 千载以来,这里似如当初模样,唯有那山上树木,随着岁月的变迁逐渐高耸。 所见之处,皆是自然。 仙剑从天上掠过,落入群山围绕的山谷之中。 元山坐落于群山中间,此地妖物,皆受狐族所庇护,自元山初立以来,便是如此。 这里没有所谓的宫殿,也没有什么富丽堂皇的妖城,仅是存在于山野之间,若是真说起来,便只是几间木屋这般简单。 苏珺晗说道:“元山自始至终都是山野,恐怕与先生所想大不相同。” 陈长生打量着面前的景象,笑道:“不是挺好的吗。” 苏珺晗落入山谷之时,便见数只小狐狸从那山野间跑了出来。 “苏伯伯!”“苏伯伯回来了!”“苏伯伯是不是又去人间了啊?”“白白是不是又给我们带好玩的回来了……” 几只孩童模样的小狐狸围在将苏珺晗团团围住,仰着脑袋望着他们的‘苏伯伯’。 他们如今都还留着尾巴或是耳朵,境界未到,不曾完全化形。 苏珺晗和煦笑着,摸了摸他们的头,说道:“带了带了,回头再给你们。” “这个伯伯是谁啊……” 几个小狐狸看着陈长生,见是陌生人,他们倒也不怕,还围在陈长生面前打量着。 苏珺晗抱起个小狐狸,说道:“这是陈先生,比伯伯辈分还要大呢。” “啊……” “那不是,要喊陈爷爷?” “陈爷爷!” 陈长生听到这一声爷爷不禁笑了一下,说道:“陈某也没有这么老吧。” 苏珺晗拍了拍几个小狐狸,笑道:“都去玩吧,伯伯跟你们陈爷爷有事要说。” “好~” 几个小狐狸倒也乖巧,蹦蹦跶跶的就跑到山里玩去了。 陈长生见他们那份天真烂漫,转头对苏珺晗说道:“元山比陈某想象的要安定的多。” “陈先生觉得该是怎样的呢?”苏珺晗问道。 陈长生说道:“陈某以为会有许多妖王相争,不曾想竟是一处世外桃源。” 苏珺晗笑了一下道:“这里的妖怪皆是知晓这份安宁来之不易,所以也不会糊涂做事。” “这到是。”陈长生说道:“恐怕你也在引导妖族这件事废了好一番功夫。” 苏珺晗说道:“起初时倒是有许多不老实的,毕竟那时群山初立,难免会遇到些麻烦事,不得已斩了几尊妖王。” 陈长生听后顿了一下,问道:“几尊?” 苏珺晗想了一下,说道:“有多少我也记不清了,但论妖王而言,三十余尊应当是有的。” 其实不止于此,他这是往少了说的。 两界山脉错分两界过后,百妖群山中的各路妖怪占山为王,因此掀起了一翻腥风血雨,苏珺晗足足用了一年有余,才将这些妖王尽数清算掉。 那一年里,百妖群山的妖怪足足死了有七成之数,其中六成都死在苏珺晗手里。 如今的安宁,是苏珺晗从杀戮之中逐渐建立起来的。 虽说已经过去了近千载,但群山中的许多老妖都还记得当初的那场屠戮,以至于他们提起苏珺晗时,都会忍不住打颤。 他不仅是元山狐尊,更是群山妖尊! 这个位置,可不是说坐就能坐的。 入了山谷之后,陈长生目光之中出现了一座座的木屋,如同凡间农舍一般矗立在山谷周围。 “这是元山族地。”苏珺晗说道:“狐族世代都生活在这里。” 穿过元山族地之后,又经一条小路,似是通往一座小山之上。 元山之中一片祥和,路道旁甚至连一个守卫都不曾有。 陈长生不禁说道:“你这狐尊当的,反倒有些像是人间的坊正一般。” 而所谓坊正,其实就与‘村长’一般。 苏珺晗听后笑了笑,说道:“有时我也会这样觉得。” 一人一妖来到那小山之前。 苏珺晗顿了一下,说道:“还请陈先生在此稍等片刻。” 陈长生点头道:“好。” 苏珺晗走进了那山中,陈长生站在山外静静等待着,他打量着这座小山,见此地灵气充盈,应是一处福天宝地。 正当陈长生观望之际,却是忽的听到一道女声从那山中传来。 “让他滚!!” 陈长生愣了一下,随即便见到苏珺晗从山中走了出来。 苏珺晗脸上有些无奈,对陈长生说道:“陈先生,阿姐她……” 陈长生明白了过来,看样子方才那道声音,应当是说给他听的。 苏珺晗说道:“阿姐她一直在等陈先生,这么多年,难免有些怨气,还望先生莫要介怀。” “要不然,陈某进去与她说说?”陈长生道了一句。 苏珺晗想了想,说道:“这样也好,阿姐也只是说气话罢了。” 陈长生迈开了步子,走进了那片山中。 山外瞧着并无特别,但谁料山中竟是有着一片绿水湖泊,在那湖泊中央还有着一棵古树,矗立于此,存在了近千余载。 而在陈长生踏入这里的那一刻,便传来了一声嗤笑。 “你个负心汉还有脸来这?” 陈长生还未见其人便愣住了。 负心汉? 谁? 第一百八十九章:不解之缘,我非曾我 陈长生往前走去,他的目光看向了湖泊中的那棵参天古树。 他开口道:“无论陈某是否记得过往,应当都不会是姑娘口中的负心汉吧。” 不管是忘记还是记得,陈长生始终都是陈长生。 古树之间的草木精气涌现而出,凝聚而起,化作了一道身着淡黄长裙的女子,她的眼角有着一点泪痣,面容冷峻,总给人一种生人勿进的感觉。 陈长生并没有说错,他并不欠狐钰什么,无论从前,还是现在,都不曾欠下什么。 陈长生见那一道身影,眉头微皱而起。 竟是残魂…… 如今已是残魂的狐钰看着湖边的陈长生。 她冷眸轻佻,问道:“你若当真问心无愧,为什么又要来呢?” 陈长生说道:“那些不曾断绝的过往中,兴许有陈某想找的答案。” 狐钰听后神色忽的落寞下来,她似是自嘲一般哼哧了一声,低下眉头。 “原来不是找我的……” 狐钰身形晃荡了一下,她冷声笑着,往后退了数步。 随着一声轻呵,她抬眼看向了陈长生,眼中皆是埋怨与愤恨。 “所以,你只是来做个了断的?” 陈长生见其落寞,他沉默下来,平静的望着。 狐钰望着他,那道目光似是跨越数不清的岁月沧桑。 “六百年!” 狐钰盯着他,说道:“我等了你六百年,竟然就等来了一个了断?” 她忽的大笑了起来,笑的癫狂,但却又掩盖不住她的落寞与辛酸。 陈长生站在湖边,说道:“陈某时常纠结于过往,也时常问自己,过往的我与如今的我,到底算不算是同一个人。” “但事实上,如今的陈长生已经不是过往的陈长生了,我非曾我,所以……” “姑娘等的,或许并不是如今的陈某。” 狐钰听后微微摇头,说道:“我不相信!” “我不信你全都忘了!!” “过往三百年岁月,哪怕是零星半点……” “都没有吗?” 狐钰说着眼眸也红了起来,她追问着,想要得到一个答案。 陈长生沉默着,有时候不答也是答了。 “没有吗?” 狐钰抿着唇,身形晃荡着,在这一刻,她的魂魄也变得有些虚幻起来。 仿佛马上就要消散了一般。 陈长生见此状心中惊骇,探出双指,只见一缕金光至那湖中的狐钰而去。 金光入体之后,狐钰的魂躯也慢慢稳定了下来。 她睁着那泛红的双眸,凝视着陈长生嘶吼道:“你滚!!” 陈长生不为所动,只是平滑的看着。 泪珠落下,她哭的是那样歇斯底里。 狐钰的口中含糊不清的说着。 “你滚啊……” 她终究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苦等了六百年,到了寿元将尽,到了化作残魂,却只等来了一个了断。 陈长生迈开步子,脚踏着湖面,朝着那湖中走去。 那一袭青衫行于湖上,不泛半点水波,来到了狐钰身前。 陈长生坐了下来,看着面前的狐钰,问道:“姑娘心中所想的再见,又是怎样的呢?” 泪水顺着脸颊滑落,那一双眸子映入了陈长生的眼中。 “至少……” 狐钰抽泣着,说道:“你会说一句还记得我吧。” 陈长生说道:“陈某还记得你。” 狐钰听后愣了一下,她摇着头,觉得可笑。 陈长生说道:“其实无论有没有说方才那些话,你的反应都是一样的,追问起来,陈某对那过往也说不出任何解释,姑娘应该比陈某更明白。” 狐钰看着他,如今在她面前说话的这个人与她当时所见一般无异。 尽管她分得清从前和过往,但当她见到、听到过后,心中还是会想起当初的他。 狐钰说道:“就算是忘了,你也跟当初一般模样,张口闭口都是道理规矩,眼中可以容下世间万物,却唯独容不下某个人,我是一样,玉萱也是一样,竹柒也是……” “我们三个……” 狐钰笑的尤为凄楚,随着一声悠长的叹息,说道:“不过都是活在一场梦里罢了。” 陈长生说道:“或许这也是有缘由的呢?” 狐钰冷哼一声,说道:“天下苍生都与你有着一场缘法,道边的野草也能让你多看两眼,可我呢?我甚至不如道边的野草,不如这芸芸众生的任何一个,何来的缘由,又是何处找的借口?” 陈长生听后再次沉默了。 他不知道那些过往,但无外乎与那蜉蝣诅咒有关联。 这条路上注定是孤独的,任何人都没办法走在他的身旁的,所以到了最后,所有的事情成了过往云烟,但也因此铸就了那些未解的缘。 陈长生在想,若是他的话…… 或许会是同样的结果。 陈长生叹了口气,说道:“姑娘还是看清楚些好。” 狐钰不再落泪,她转过头去,情绪也慢慢平静了下来。 她时常被理性与感性所左右,但在陈长生面前的时候,她却又总会抛弃那感性的一面。 狐钰心中明白,无论她再怎么歇斯底里,听到这些话的人也不是当初的陈长生了。 狐钰长舒了一口气,眼中没了光亮。 她轻声呢喃道:“罢了……” 狐钰再次看向陈长生时,神色变得平静,开口道:“你想问什么,便问吧。” 陈长生听后顿了一下,他再次觉得有些错乱了。 虽然口口声声说着自己已然不是过往的自己,但如今却又在问着那些过往。 陈长生纠结于那些因果之中,忽然间也分不清‘自我’的定义了。 说到底,他也没能做到与自己和解。 陈长生沉默了片刻,将那脑海中的杂绪与纠结一并抛去,开口问道:“说说从前的我,是如何与你相识的……” 狐钰听后顿了一下,她说道:“从头说起?” 陈长生点头道:“从头说起。” 狐钰回忆了起来,她想了许久,思绪越过了沧桑岁月,见到了曾经的自己。 “那一年冬月,人间飘雪……” 年幼的红狐在某个大雪夜里被一位青衫先生捡到,带回了一个唤作‘南园’的小院内。 红狐捡回了一条命,也因此与那位先生结下了不解的缘。 第一百九十章:若是死在大雪天,该有多好 冬日里风冷,先生总是会点起火炉烤火,那时南园里不仅有先生,还有个时常打坐的道士,是那位先生的徒弟。 红狐便整日趴在火炉前睡觉,而先生则是时常看书,很少说话。 “那一年你教了我很多东西,但到了第二年的春末的时候,你便说要出一趟远门,一走便是两年多。” “我那时候还以为你不回来了,谁料入了夏,你便带着年幼的玉萱回了道观。” 陈长生思索着,问道:“玉萱……” 狐钰说道:“是你将她带到南园收为弟子的。” 陈长生听后思索了起来,低声呢喃着:“这么说来,是当初的我找到的她……” 狐钰张了张口似是想要说些什么,但转念一想,却又改口继续往下说了起来。 “你时常出门游历,但也时常回来,多是在初春回南园,赶上最好的时节,回了南园后你也很少出门,一待便到来年初春。” “那时的我,时常趴在桌边望着你,但你眼里只有书,一看便是好几日,不知道歇息……” 过往的事尤为平淡,但对狐钰来说,这却是她平生感到最为安逸的日子。 与先生待在一起的日子,总是会让她感到心安。 “山中无岁月,转眼也不知道过去了多少年,赵玉清道法见成,之后就下了山去,山上便只剩下了我,玉萱,还有你。” “玉萱是个笨丫头,学什么都学不会,而你却又总是愿意花工夫去教她,我悟性稍好一些,你就极少管我,那时的我,便很不自在。” 狐钰笑了一下,说起那时的事。 “我索性就装笨,会的装不会,为的只是多跟你讲讲话。” “这一来二去,就过去了一甲子岁月。” “玉萱已然亭亭玉立,而我也化了形,只是那天你忽然找到我们,说要出门一趟。” “我和她都以为你只是像之前那样出门游历两年,但结果你却再也没有回过南园。” 这一切都很是平静,但就是这份安宁,却让玉萱与狐钰都铭记了许久。 “玉萱下山找你,而我就在南园等着,这一等又是一甲子,见玉萱迟迟不归,我索性也下了山。” 狐钰看着陈长生,说道:“我比玉萱幸运些,在下山后第二年,我便在南冥海山找到了你。” “但那时候的你似乎忘记了很多东西,过往的所有事你全都忘了,而你自己,也成了一片空白。” 陈长生听后顿了一下,问道:“一片空白?” “法力,修为一并没有了,宛若一个凡人。” 狐钰说道:“我也是后来才知道,你是修行了《往生经》才变成那般模样。” “《往生经》……” 陈长生皱眉思索着,自己之前忘记所有事情,难不成跟《往生经》有关?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狐钰看着他的眸子,说道:“但我可以告诉你的是,你如今什么都不记得的原因,绝不是因为修行了《往生经》。” 陈长生听后愣了一下,问道:“那是……” 狐钰看着他,说道:“《往生经》虽不完整,但就算出了差错,转世之后也会因人因事想起些许前世的些许记忆。” “我将你从南冥海山带到了人间,在那一年岁月里,我陪着你在人间游历,每过一地,你便会想起些许事情。” “如同一张白纸的你不再像从前那般沉默寡言,那份偏袒也落在了我的身上,但在某一日你忽的说起‘玉萱’这个名字的时候,我害怕了……” “于是乎,我便避开了所有与玉萱有关的人与事,你不会想起玉萱,不会想起南园,你只记得我,这样我就能一直陪着你,那份偏爱也独属于我。” 狐钰的声音忽的低了下来,她不禁叹道:“可这世上哪有绝对的事。” “你终究还是见到她了。” “仅是一眼,你就想起了所有的事情。” “所有的一切恍若昨日之梦,一去不返,你也再次成为了那位沉默寡言的陈先生。” “可就算你知道那一年是我在陪着你,那些记忆,那些过往,依旧没能改变你对我的看法,在你眼中,我也仅仅只是只小狐狸罢了。” 狐钰苦笑一声,说道:“只有我是自以为是的。” 陈长生问道:“就不曾开口问过吗?” 狐钰抬起头,说道:“问过,但那时的你,却并没有回答,避开了那个问题,我大概猜到了答案,于是便离开了南园,自那过后,就再也没回去过。” 她的目光之中有着唏嘘,接着说道:“那些年的岁月好像都很平静,其实最初的时候,我也分不清楚自己是否倾慕于你,你就是个榆木疙瘩,只知看书静坐,但当你出门过后,我却又会不自觉的想起你来。” “想起你在大雪夜里将我捡到,想起你教我的东西,想起我时常趴在桌上看你的模样……” “睁眼闭眼,全都是你。” 狐钰低下头来,说道:“直至后来,当我决定瞒着所有人的那一刻,我才确定了心中所想。” 她抬起头看向陈长生,说道:“这就是我与你之间那段未解的缘。” 陈长生沉默着,消化着狐钰方才所说的所有过往。 没有想象中的那般热烈,反而显得有些平淡,可就是在那一份平淡之中铸就了后来。 陈长生抬起头,问道:“陈某可否问问,当初你问了怎样的问题吗?” 狐钰看着他,说道:“我问了两个问题。” “头一个问题无非就是爱或不爱,后一个则是在让你做选择。” “在我和玉萱之间,选一个。” 狐钰说道:“我和玉萱,你都没有选,而第一个问题,你也没有回答。” “如果后来你选了玉萱,或许我也不会那么惦记那段岁月。” 她轻叹一声,低声呢喃道:“如今想起当初在凡世红尘中的那一年,就好似是水中明月一般,终究只是一场空寂。” 陈长生心绪杂乱,他沉默良久,不知该说些什么。 狐钰凄楚一笑,说道:“说不出来就别说了吧,我分的清楚,如今的你,终究不是他。” “我只是在想……” “若是当初我死在那场大雪天里,该有多好。” 第一百九十一章:顺着岁月长河流逝 许多事情仿佛都在意料之中,但又好像又在意料之外。 陈长生一时恍惚,分不清真假,他无法感同身受,但他也很清楚,六百年光阴到底是何等概念。 这世间的感情多数时候都说不出对与错来,那些人与事,终究也会随着岁月的流逝而淡去。 有那么一瞬间,陈长生觉得狐钰所言也是对的,若是真的死在那大雪夜里,或许也仅仅只是些许不甘,总要比这数百载的苦等好上太多太多了。 狐钰与竹柒的命运如出一辙,但他们对于先生的感情,却大不相同。 她是真真正正动了欲念的。 可如今再度提起,也仅仅只余下一声轻叹。 此刻的狐钰彻底平静了下来,她好似释怀了些许,但实际上只是将那内心中的软弱再次封存罢了。 她问道:“还有想问的吗?” 陈长生看着她,说道:“差了几分。” “嗯?”狐钰看着他。 陈长生说道:“姑娘的话里,差了几分。” 狐钰静静的看着他,说道:“若要一并说完,或许几个时辰,几天,都不一定讲得完。” “是这样吗?”陈长生望着她的眸子。 直觉告诉他,那段往事里必定还藏着什么,只是狐钰并没有说出来,又或者说,并不愿意提及。 狐钰面色沉着,说道:“你觉得差什么?” 陈长生说道:“陈某就算问了,或许你也不会说吧。” 狐钰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瞒不过你,以往的时候,我一撒谎你就看的出来,到了如今也是这样。” “是不愿意提及吗?”陈长生问道。 狐钰摇了摇头,说道:“我只是在帮她,我与她之间的距离宛若鸿沟,我追赶不上她,更追赶不上你。” “姑娘说的云里雾里的,但却始终都说不出个缘由来。” 陈长生看向她,说道:“那不妨换一个问法,关于《往生经》,姑娘知道多少?” 说到这里的时候,狐钰明显的颤了一下,但却很快就平静了下来。 狐钰问道:“你去过三十三重天了?” 陈长生顿了一下,问道:“三十三重天?” 狐钰说道:“另一个南园,她把《往生经》留在了那里,等着你去取,看样子你已经拿到了。” 陈长生皱起眉头,问道:“玉萱为什么将《往生经》留给我?” “她没有别的办法了。” 狐钰说道:“因为只有你看过,她才有机会将那残缺的一页补齐。” “要我看过才行?”陈长生思索了一下,他总觉得不太简单。 狐钰说道:“或许她觉得,你能补齐剩下的。” 陈长生沉思着,他当初便试过补全《往生经》,但结果却是并没有找到什么头绪,而且头一次尝试,便出了差错,险些忘记了所有事情。 “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狐钰说道:“玉萱历经八世轮回,始终都没有找到那残缺的东西,可见那残缺的东西,并非是能悟得的。” “八世……” 陈长生怔了一下,问道:“可那书中所留……” “我看过的。” 狐钰说道:“她当初便跟我解释过了,《往生经》早在她第四世的时候就已经趋近于圆满,后面的岁月里,她始终都没有再改过,所以那末尾才留笔才是第四世。” 陈长生说道:“你似乎很了解玉萱。” 狐钰摇头否认道:“这些都是她告诉我的,那时她把《往生经》摆在我面前,但是我却没有选。” “实话说,我并没有她那样的魄力顺着岁月长河活出下一世,因为我害怕忘记所有事情,一旦沾上那本《往生经》,下一世的我,有可能就不是我了。” 陈长生心中微顿,问道:“就如陈某一般?” 狐钰点头道:“可以这样说吧。” 陈长生微微点头,心中大概明白了过来。 这《往生经》本就不完善,虽说下一世或许还能记起,但也不见得会有这样的机会再想起往事,这倒是说的过去。 陈长生想到一个问题,“那玉萱呢?她又是怎么记得那些过往的?” 狐钰说道:“关于这个,她也不曾对我提起过。” 陈长生正思索着,却是忽的一顿,他想起了那一日在天机山命石之中所见的一幕幕。 他回过神来,问道:“有没有什么神通,是能将平生的记忆剥离出来的?” 狐钰问道:“你是说将这一世的记忆放在某个地方,下一世再来取?” 陈长生点头道:“不错。” 狐钰摇了摇头,说道:“可下一世若是忘了呢?” “我了解玉萱,她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是不会这样做这样的事的。” “如果……”陈长生迟疑了一下,说道:“她有法子让自己想起来呢?” 狐钰依旧摇头,她不觉得有这样的可能。 “好吧……” 陈长生见此状也不再细问下去,这件事或许他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他抬起头来,再次问道:“还有一件事,困惑了陈某许久,便是有关‘三十三’这个数字,不仅是姑娘口中说的三十三重天,还有一句‘岁三十三’,这三十三对陈某而言有何不同的含义吗?” “三十三重天是你自己取的名。” 狐钰说道:“关于你说的‘岁三十三’,或许也是你自己留下的?” 陈长生说道:“岁字在前,定然是有不同的含义的。” 【蜉蝣长生,朝生暮死,岁三十三而终,洗去前尘,轮回不止,长生久视。】 当初在命石中看到的那句话直指蜉蝣诅咒。 言语之意便是‘岁三十三’时便是‘死’的时候,但这个‘死’的意义却又有些不同。 关键在于那个岁字…… 狐钰说道:“常言一岁为一年,一旬为十年,一纪为十二年……” 陈长生抬头问道:“有别的说法吗?” 狐钰闭目摇头,说道:“我极少顾外界之事,这些年来,我也一直待在这里,见识难免少了些,或许你可以问问珺晗,他知道的多。” 陈长生点头道:“也好。” 他长舒了一口气,接着看向狐钰。 “陈某想问的也问完了,不知姑娘有什么想问的吗?虽说陈某算不得是他,但在有些事情上,或许我与我他也有相通之处。” ———— PS:狐钰只是个次要角色,别想太多了友友们。 第一百九十二章:什么你的?我的! 狐钰望着他,思索良久。 她所有想问的,都不是面前的‘陈长生’能答的上来的。 想了想后,她问道。 狐钰问道:“你走在这世上,当真逍遥快活吗?” 陈长生心中一怔,在狐钰的问题之下,他竟是恍惚了刹那。 狐钰见他沉默,答案显然已经呼之欲出了。 她和煦一笑,道了一句:“果然。” 陈长生道:“姑娘这个问题,当真是问我的吗?” “是也不是。” 狐钰说道:“但如果你这样想,那么‘他’应该也是这样想的,所谓的逍遥快活,不过是骗你自己的罢了。” 陈长生沉默良久,再没往下说起。 而狐钰也没有再问过其他。 湖边的树木倒映在湖水之中,那平静的湖面似是泛起了波浪,层叠摇曳,不过镜花水月。 世上有多少事是真,那便有多少事是假。 无论走过多少路,见过多少人,那个走在路上的人都不会逍遥快活,不然他又怎么会迈开步子呢。 狐钰看着面前青衫之人,她的红唇轻起,平静而道。 “别再来了。” 她的残魂隐入了那古树之中,唯余陈长生站在那树下,思索许久。 湖中游鱼轻跃而起,落水之声自陈长生耳畔响起。 他缓缓回过神来。 寂寥的湖泊之中,传出一声轻叹。 而那袭青衫,也离开了这里。 …… 苏珺晗见陈长生走了出来,他上前对先生点头招呼了一声。 “先生不妨在元山逛逛,苏某进去看看阿姐。” “嗯,好。”陈长生轻声答应了一句,随即便下了山去。 苏珺晗看了一眼先生的背影,似是猜到了什么,他迈开步子来到了那山中湖泊。 却见那湖中古树在他的双眸注视之下葱郁起来。 抽出新枝,发出新叶,随着微风吹来沙沙作响。 可在下一刹那,古树上的叶子却又泛起了微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了下去。 苏珺晗来到了那树下,开口道:“不妨再等等,先生或许会想起曾经的事的……” 狐钰的身影再度出现在古树之下,随着那的树叶泛黄凋谢,她的身躯也逐渐虚幻了起来。 “记起来了又能怎样……” 狐钰说道:“前世的我与他纠缠许久,最终也没能得到一个答复,这辈子还是如此,终究只是一场不解之缘。” 苏珺晗听到这话后不禁一顿,“前世…是什么意思?” 狐钰和煦一笑,说道:“他当初能在大雪天里捡到我,其实并不是偶然。” “珺晗,你要记得,这世间的情谊点到为止即可,别像阿姐我这样傻,两辈子等不来一个人……” 苏珺晗伸出手来,但这一次却是穿了过去。 枯黄的落叶洒落而下。 落至地上,落至湖中,水波荡漾之间,在那水中倒影之中,整棵古树都枯萎了下来。 面前的狐钰彻底淡去,残留在这人间的最后一缕残魂也随着古树的消散而淡去。 她的执念,也只是想再见一面陈长生罢了,见了她也就不再惦记了。 “阿姐……” 当苏珺晗回过神来之时,这偌大的湖泊似乎都没了往日的灵气。 几息之间,古树似是经历了四季,岁月沧桑之下,狐钰也不再执着于这人世间的情谊。 那段不解之缘,也在此刻有了了结。 下山的陈长生心中一顿。 他转头看了过去,见那山中灵气在这一刻尽数泼洒而开。 陈长生愣着,大概猜到发生了什么。 “真的释怀了吗……” 他叹了口气,但这句话谁都有资格问,但唯独他没有资格。 陈长生犹豫良久,最终回过了头来,不再看那山林。 “随风去吧。” 青衫先生道了一句,举起那酒葫芦大灌了一口。 那山道之上,他走的慌张。 似是想逃走一般。 …… 陈长生再一次喝的伶仃大醉。 当苏珺晗找到他的时候,陈长生正躺在那树下满身酒气,而那酒葫芦里的酒都撒了一地。 他不曾想过,自己会见到这样一幕。 “纵使是陈先生,也会想着逃避这些因果吗……” 苏珺晗心中想着,恍惚间又想起了阿姐说的话。 人世间的情谊,点到为止即可。 或许便是因为难以化解,故而才会让人觉得这般难熬。 …… 在陈长生将招魂幡交给乘黄之后,他便日夜奔走将亡魂送至城隍庙宇。 直至那招魂幡中最后一个亡魂入了轮回,乘黄也彻底松了口气。 当他走出城隍庙时,望着这人间各地,却忽然间发现自己迈不开步子。 我该去哪? 这是乘黄心中难解的事情。 无论人间还是仙界,似乎都没有他的容身之地。 乘黄抿了抿唇,想了想后,却是原路回了那座道观。 墨渊正在观中打盹,四仰八叉的躺在那石桌上,呼噜声极大。 一阵叩门声响起。 墨渊缓缓睁眼,有些睡眼朦胧,口中喃喃道:“谁啊……” 他打了个哈切,随后便迈步前去开门。 乘黄站在门外,有些局促。 墨渊看了他一眼,问道:“站着做什么?进来啊。” 乘黄顿了一下,说道:“我……” 墨渊皱了皱眉,问道:“支支吾吾的做什么,想说什么便说。” 乘黄开口道:“乘黄如今无处安身,可否求陈先生庇护,只需一年,一年后我便离开,绝不打扰先生清净……” 墨渊听后精神了些许,他看着乘黄思索了起来。 乘黄见其没有言语,心中不由得有些落寞。 “是我唐突了……” 乘黄轻叹了一声,他放下手来,转身便要离去。 “喂。” 墨渊喊了一声。 乘黄顿住步子,回过头来。 “乘黄是吧。” 墨渊说道:“先生外出未归,如今苏珺晗也走了,观里正好差个看门的,来不来?” 乘黄愣了一下,随即便对墨渊郑重一拜。 “谢过真龙收留之恩!!” 墨渊摆了摆手,说道:“谢个屁啊,小意思。” 他话音一转,摸着下巴道:“不过话说,你能活这么久肯定是有什么依仗的吧,有没有什么值钱的宝贝,拿出来给我瞧瞧。” “啊…啊?”乘黄愣了一下。 墨渊邀着他的肩膀,说道:“我就瞧瞧,不要你的,放心,我墨渊怎么会贪图你的宝贝呢。” . . “你这瓶子真不错啊。” “我也是偶然所得的,那个…真龙可否把宝贝还我了。” “什么宝贝?” “我的宝瓶啊!” “什么你的?我的!” 乘黄瞪大了眸子。 厚颜无耻这四个字,他如今也算是见识了。 第一百九十三章:镜花水月何来游鱼? 当陈长生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此刻的他正睡在一张竹床上,床头点着烛火,屋内空寂。 他晃了晃脑袋,起身走出了竹屋。 此刻的苏珺晗正坐在湖边,手中握着长杆,等待着湖中的鱼儿上钩。 苏珺晗听到身后动静,转头看了过来。 “陈先生醒了?”苏珺晗问了一句。 陈长生迈步上前,他在苏珺晗身旁坐了下来,抬起头看了一眼那湖中枯死的古树。 “她走了?”陈长生问道。 “嗯。” 苏珺晗点头道:“阿姐她不想再等了。” 他收起长竿,看了一眼那空空如也的鱼钩,又重新上了鱼饵,抛了出去。 苏珺晗望着湖中心,说道:“那棵树,还是先生你当年种下的。” 陈长生舒了口气,问道:“我以前来过元山吗?” “那时候还没有元山呢。” 苏珺晗笑道:“当初阿姐来到这里之后便将此地设为了洞府,阿姐收留了许多小狐妖,我也是其中之一。” “可狐族终归孱弱,单凭阿姐,是没有办法护住整个狐族,当初那一劫,她险些就没能挺过来。” 苏珺晗笑了一下,说道:“最后是陈先生你亲自来了一趟,才免去了那场劫难,那棵树,也是先生在那时候种下的。” 陈长生抬眼看向他,说道:“陈某都忘了。” “忘了好。” 苏珺晗说道:“要是记得那才是遭罪。” 陈长生抬起头看向了那水中的明月,说道:“你阿姐有没说完的话。” 苏珺晗点了点头,说道:“先生也别问了,知道了反倒不好。” “不问了。” 陈长生点了点头,他也不再提及此事。 他看向了苏珺晗手中的鱼竿,问道:“湖中的鱼儿好钓吗?” 苏珺晗摇了摇头,说道:“不太好钓,这儿灵气充裕,湖里的鱼也聪明了些,起初的时候还能碰上几条蠢的,如今是越发难钓了。” “总是会有鱼儿上钩的。”陈长生说道。 苏珺晗摇了摇头,说道:“我与陈先生想的不一样。” “若是一日钓不到,我便再钓一日,三日过后,若是没有鱼儿上钩……” 他看向陈长生,说道:“苏某会将这湖里的水全都抽干,到时候便也不用钓了,直接捡就是。” 陈长生听后看向了他,随即摇头道:“水干了,下面的鱼也死了,往后再想钓,就只有去别的地方了。” 苏珺晗和煦一笑,说道:“规矩二字始终都在陈先生心里,所以先生也只能是先生,而苏某为何会被世人唤作狐尊,则是因为我时常会去做那些不规矩的事。” 陈长生并没有反驳,而是点头道:“说的不错。” 苏珺晗撇过头看向他,说道:“先生的意思呢?” 陈长生却仍旧摇了摇头,说道:“若是换作陈某,或许三日内必然会有鱼儿上钩,这湖中水,也没必要抽了。” 苏珺晗说道:“总是会出差错的。” “我看未必。” 陈长生说道:“不妨让陈某试试?” 苏珺晗顿了一下,想了想后将鱼竿递给了陈长生。 陈长生接过鱼竿,将那鱼线收了回来,重新上了鱼饵。 他舒了口气,随即闭上了双眸。 这一坐,便是一个多时辰。 苏珺晗的目光望着湖面,却并不认为陈长生能钓上鱼儿来。 因为,这本就是没有可能的事。 山林中有着些许虫鸣,湖中倒印着天上星辰,一轮明月沉在水中,晚间的风吹拂在陈长生的脸上。 他如枯木一般手握鱼竿坐在岸边,不曾有过半点细微的动静。 在某一刻。 鱼线忽的掀起波动,荡起些许波浪。 “哗啦。” 陈长生提起鱼竿,只见一条青鱼挂在钩上从水中提了出来。 “啪嗒。” 青鱼落地,翻腾了几下。 那条青鱼在岸上颤动着,想要挣脱鱼钩。 苏珺晗侧目看去,看着那条青鱼皱起了眉头。 这太不应该了…… 陈长生将那青鱼捡起,取下了钩,将其放回了湖中。 “扑通。” 青鱼翻腾入水,游向远处。 陈长生转头看向苏珺晗,说道:“但若是狐尊不信,陈某还可以再试试。” 苏珺晗看向他的目光都变了。 他摇了摇头,说道:“不必了。” “我信了。” 苏珺晗从陈长生手中接过鱼竿,皱起眉头后问道:“不过苏某还有一个问题。” 陈长生说道:“狐尊请问。” 苏珺晗说道:“若是湖中无鱼,又该如何?” 陈长生想了想,说道:“若是这般,狐尊或许应该问问自己,抛杆真的只是为了上鱼吗?” 苏珺晗听后忽的笑了起来。 陈长生也不知他在笑些什么,反倒是有些疑惑。 苏珺晗摇了摇头,却是什么都没有解释。 他时常在这垂钓,偶尔也会钓上几条,而今日则是因为习惯,想借此打发时间罢了。 但眼下的湖泊从一开始就并非是自然而成! 当年陈先生不仅种下了那棵古树,同时也以道法铸就了‘镜花水月’。 故而在古树枯萎的那一刻,这湖中的游鱼生灵,也随着古树的枯萎消散而去。 也就是说,这湖中,本身就没有鱼。 方才的一幕幕苏珺晗都看在眼里。 陈先生不曾施过神通道法,却还是从中钓上了一条青鱼。 那么鱼又是从哪来的? 苏珺晗轻叹一声,说道:“先生说着规矩,但偏偏又是那个最不守规矩的人。” 陈长生不解,问道:“这又从何说起?” 苏珺晗说道:“苏某能否钓上鱼,取决于湖中的鱼儿,而陈先生能否钓上鱼,却只是取决于先生是否会抛竿。” 陈长生说道:“这也并非是一定的事。” 苏珺晗摇了摇头,说道:“是一定的。” “我与先生的差距就在此处,同竿同饵,先生一定能钓上鱼来,但若是换作是我,就算是抽干这湖中的水,都不一定能见到鱼儿。” 陈长生皱起了眉头,他忽然间发现自己有些听不懂苏珺晗话里的意思了。 苏珺晗在那一瞬间好像想明白了许多事情。 难怪当初的先生并没有接纳阿姐,也没有接纳玉萱。 或许也并不是因为无情…… 苏珺晗心中长叹。 “原是无奈啊……” 第一百九十四章:天王老子来了也得上香! 陈长生在元山待了一晚,第二日一早便打算启程回流云观。 苏珺晗自始至终都不曾解释昨晚说过的那些话。 陈长生想了许久,他心中有个答案,但却又觉得荒谬,故而也没有往那里去想,只当是偶然之语,没有再多深思。 清早时苏珺晗请陈长生喝了些清茶。 “清早喝茶,怕是不好。”陈长生说道。 苏珺晗笑道:“怕先生没有醒酒。” “醒了,醒了。” 陈长生笑了笑,却又想起了昨日与狐钰交谈中说起的一段话。 “对了,有一事陈某想问问你。” “陈先生请问。” “有一言‘岁三十三’,其意思并非是三十岁,狐尊听闻的多些,不知这‘岁’字可还有什么别的说法。” “岁……” 苏珺晗听后放下了茶杯,他低头思索了起来。 “岁者,穗也,一年一丰稔是为穗,故而一岁乃一年,除此之外……” “在道法之中关于寿命有一个说法,有小周天一说,一般六十年为一个甲子,同样六十天为一小周天,一小周天则为一岁。” 陈长生听后大致算了一下,这样一来三十三‘岁’便相当于是两千天,算下来便是五年半左右。 这个解释,好像有些不太搭边。 陈长生抬起头,继续问道:“还有吗?” 苏珺晗再度思索,这一次就显得有些吃力了。 约莫一刻钟后。 苏珺晗舒展了眉头,看向陈长生道:“倒是还有个说法。” “早在上古之时,曾有天干地支一说,其中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称为十天干,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称为十二地支。” “天干与地支相配,每六十年一个轮回,亦被称为一岁。” 陈长生听后皱起了眉头,这般算下来…… 三十三岁。 陈长生说道:“若是这样算的话,三十三岁,正正好是两千年。” “正是。” 苏珺晗点头道:“不过,陈先生问这个做什么?” 陈长生顿了一下,说道:“随便问问。” 他低头喝了一口茶水。 心中则是在想着,这个‘岁’字。 正正好两千年。 或许这六十年一岁的说法,便是正解。 陈长生再度回忆起在命石中见到的那句话。 【蜉蝣长生,朝生暮死,岁三十三而终,洗去前尘,轮回不止,长生久视。】 这般看来,三十三岁也就是两千年时,蜉蝣会迎来最终的结果,之后则会洗去前尘,轮回不止…… 陈长生猛然怔在原地,手臂也不禁颤了一下。 苏珺晗见陈先生愣神,有些不解。 陈长生脑海中回想着狐钰的话。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我可以告诉你的是,你如今什么都不记得的原因,绝不是因为修行了《往生经》。’ 陈长生恍然间回过神来。 “若是这般……” “一切都说的通了。” 苏珺晗看着陈先生,一时也不太明白陈先生口中所说的是什么事。 但既然能让陈先生愣这么久。 那这件事定然是非同小可的。 …… 茶尽过后,陈长生便与苏珺晗告辞回了流云观。 苏珺晗没有跟着先生,他则是留在了元山,好像是有些事情要去处理。 他这个狐尊,也不是整日都是闲着的,一走数月,百妖群山中闹出了许多事情,都还要他这位狐尊来从中调和。 陈长生御剑归去,此番的确是解开了他心中许多的疑惑。 但是…… 这个结果,却更让他担心了起来。 当他听狐钰说起曾经的他修行《往生经》忘记记忆时,陈长生便以为自己是因为《往生经》而忘掉那些前尘的。 但命石中的那句话,却是告诉他是因为蜉蝣诅咒。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麻烦了……” 陈长生面色凝重,如今他也没有办法去验证这件事。 三十三岁而终,便是一个轮回。 洗去前尘,那所谓的前尘,或许就是记忆,甚至也不单单是记忆,甚至是法力,修为,神念…… 所有都归于初始。 也就是说,他可能存在于这世间很久很久了…… 若是按照八千年来算,或许忘掉记忆这样的事,他便经历了三次。 ‘先生也不是第一次忘了。’ 陈长生呢喃道:“难怪当初在莲花池时,哪吒会那样说……” 所以说,那《诸神敕令篇》或许就是他曾经留下的东西,为的便是给‘洗去凡尘’的自己做累积。 这般说来…… 或许那头发中的法力也这样来的。 陈长生心中有些震骇,这样的结果,他一时也有些难以接受。 心思恍惚之下,他竟是直接撞进了眼前的雷云之中。 “轰隆!!” 雷声炸响耳畔,陈长生猛然间回过神来,连忙冲出了雷云。 他回头看了一眼,随即便看向了前方。 他的心思,也有些乱了。 “我还是我吗?” 陈长生这样问自己,他再一次凌乱了起来。 …… 虽说乘黄留在了流云观,但他哪里会是墨渊的对手,几番分说之下,乘黄只能甘拜下风,但他又受不了墨渊念叨个没完。 索性乘黄便化作流云观殿宇屋顶的垂脊兽,之后就再没下来过。 乘黄吸纳着山涧的灵气,供给自身,这种能安心修行的机会,对他而言也是奢侈。 “唉。” 一声叹息自院中响起,没了苏珺晗的墨渊整日无聊,从早叹到晚。 “先生怎么还不回来……” 墨渊正想着,却是忽的心有所感,皱起了眉头。 “嗯?” 而那屋顶上化作垂脊兽的乘黄也猛然间惊醒了过来。 乘黄落直院中,他的神色凝重,对墨渊说道:“应该,是来抓我的……” 墨渊转头看向他,问道:“抓你的?” 墨渊放出神念查探了一下,却发现有近百道气息将整座山都围了起来。 山下皆是修士,将此地给团团围住。 在那上山的台阶之上,为首之人身着黑衫,目光殷厉,正盯着山顶的道观。 在他的腰间挂着一块墨色的玉佩,其上纂刻着一个‘云’字。 墨渊收回神念,冷声道:“还真是大阵仗。” 乘黄神色凝重,张了张口犹豫片刻后说道:“他们不好对付,不然我还是……” “老实呆着。” 墨渊眼眸中带着寒光,说道:“流云观是陈先生的道场,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都得老老实实上柱香。” “什么东西?也敢来这撒野?” 第一百九十五章:放长线,钓大鱼! 山下来者并非无名。 在那修仙界中也不只有仙山宗门,仍有一些以家族为名的仙道世家。 底蕴深厚的世家多是避开外世,不单是人世,甚至与外界仙山修士都极少有往来。 身着黑衫之人平静道:“立阵,莫要让他畜生跑了,也免得惊动远处的凡人。” “遵掌事大人令。” 几位修士对视了一眼,随着一声轻呼。 矗立各方的修士抬起头来,随即探出双指,引出法力,掐动法诀。 “嗡。” 仅是刹那之间,整座山都被一道金光化作的阵法罩了起来。 阵法里的人出不去,而阵法外的人仅是见到一座平静的山峦,连人影都看不见一个人。 墨渊正要出门,却忽见那阵法将流云观给笼罩了起来。 他不禁皱起了眉头,随即拉开了道观的门。 来到观门之处,墨渊朝下望去。 山下的修士问道:“掌事大人,现在上山吗?” 云府掌事云苍抬眼望去,当他见到那观门口所站之人时却是皱起了眉头。 云苍伸出手来,说道:“慢……” 一旁的修士听后点头答应了一声,随即便顺着掌事大人的目光望了过去,一眼便见到了站在观门口的人。 修士皱起眉来,说道:“莫非那畜生找到了依仗?” 云苍点了点头,说道:“想来是这样的……” 而且那站在门口的人,也不好对付。 云苍思索了一下,道了一句:“我上去会会他,你们就在山下等着。” 说罢轻跃而起,似飞絮一般向那山上飘去。 墨渊见此一幕挑了挑眉。 “下去!” 三分龙威祭出,直逼那半山处飞来的云府掌事。 “轰!” 云苍神色一凛,顿时感到一股压力倾泻至他的身上。 见状不妙,他连忙下落,稳稳的站在了那台阶之上。 “龙威?” 云苍心中一怔,显然是没有想到这凡世中还有这般存在。 正当他皱眉望去,随即便听到那观门口的墨渊开口说道:“若是要上山,那便一步步走上来。” 云苍听后倒也不恼,他轻抚黑衫,随即便迈开步子一步步朝着山上走去。 墨渊倒是觉得有些意外,嘟囔道:“还真走……” 他想了想,心道这人倒是有些气魄,但他墨渊可从来不讲道理,一念之下再次施加龙威,压在了上山的云苍身上。 云苍闷哼一声,一瞬间就佝偻了下来。 他的神色凝重,这时也意识到,那山门口所站的人,并非是他们能对付得了的。 ‘这畜生还真是找了个好去处……’ 云苍微微皱眉,挺着那真龙威压直起身子,继续往上走去。 约莫一刻钟后,云苍的身影也逼近了流云观门,他望着道观门口的墨渊,心中想着这位到底是何身份。 既有龙威,恐怕是有龙族血脉在身。 这般威压…… 恐怕是已成气候,至少也是一尊逼近化形的蛟龙。 墨渊饶有兴趣的打量着上山的云苍。 直至云苍走到他面前时,墨渊这才将威压给收了回来。 云苍也松了口气,随即拱手道:“清渊云府掌事云苍见过阁下。” “清渊云府?” 墨渊思索了一下,摇头道:“没听说过。” 他虚起双眸,说道:“你胆挺肥啊,也不打听打听这是谁的道场,就敢围山设阵?” 云苍听后一顿,随后说道:“在下来时忘了打听,的确有些冒昧,不知此地是阁下的道场,这便让他们撤去阵法,退出十里。” 墨渊听后说道:“来的时候不是排场挺大的吗,怎么?这会见识了点东西,就想跑?你真当有这么便宜的事?” 云苍听后心中有些温怒,但仍是心平气和的说道:“有些事尚且还有得商量,阁下还是想清楚些为好。” 如今来的这些人的确是奈何不了这尊大妖,但云府的底蕴岂是这些,这次来的多是一些化神修士,但若是说怕了,那可不是云府的作风。 “想跟我讲道理?” 墨渊笑了笑,说道:“可惜老子从来不跟人讲道理!” 话音一落,他直接伸手掐住了云苍的脖颈。 云苍心中一惊,想要躲开,但在面前这尊妖怪的一道目光之下,他竟发现自己无法动弹。 他的神念法力皆被压制,在他的目光之中隐约见到了一条黑龙身影。 仅是一瞬便被掐住了咽喉,硬生生的被墨渊给提了起来。 “喝……” 云苍面色狰狞,如何也想不到面前这位竟这般直接。 他脸色憋的涨红,挣扎着想要脱身。 “你是……” “真龙!” 墨渊冷哼一声,将他甩在一旁。 “砰哒。” 云苍砸在地上,大喘了几口气。 墨渊说道:“就你这样的洞虚修士,修仙界一抓一大把,你还真把自己当根葱了?” 云苍踉跄起身,按捺住心中惊骇,拱手道:“是在下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真龙,这便离去。” “上哪去?” 墨渊冷眸扫过,看着面前的云苍。 云苍顿住步子,他心中暗叹一声,恐怕今日是难以脱身了。 他着实想不明白,这人间之地小小的道观里,为何会有一尊真龙。 墨渊侧目用余光往道观中看了一眼。 “他们追了你多少年?”墨渊问道。 观中的乘黄听后随即答道:“大概……” “一甲子有余。” 他也在这世间躲藏了一甲子有余。 墨渊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随即再次伸手,抓住了云苍的后颈,将他提了起来。 墨渊问道:“你们今日来了多少人?” 云苍顿了一下,说道:“加上在下,拢共,拢共一百零三位修士。” “还不少啊。” 墨渊提着云苍转了过来,看着他道:“现在该我说话了。” “我不管你们哪来的,身上但凡有什么宝贝一并交出来,除此之外,一人交上一甲子功德,少一年我就让你们走不出这座山!” 云苍听后松了口气,他当自己今日会命陨当场,如今竟还有转机,这次保全性命,待回去之后,也可再作打算。 “真龙说话算话?” “自然。” 于是乎流云观山前便换了副景象,数百位修士排着长队,挨个交纳宝物法器还有功德。 墨渊照例全收,赚了个盆满钵满,嘴都笑开了花。 “得了,得了,都滚吧。” 云苍看了他一眼,随即对身后数百位修士道了一句。 “我们走。” 转眼间那数百位修士尽数离去。 墨渊也遵守承诺,放他们走了。 乘黄站在墨渊身旁,欲言又止,想要说些什么。 墨渊看了他一眼,说道:“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放他们走?” 乘黄点了点头,说道:“清渊云府存在了数千载,若是卷土重来,恐怕不好对付。” “看他那眼神,我就知道他们还会再来。” “你还是太嫩了。” 墨渊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放长线才能钓大鱼,你根本就不明白陈先生代表着的是什么。” 乘黄一愣,问道:“陈先生,是何等道行……” “你理解错了。” 墨渊摇了摇头,说道:“无关先生的道行,若是这什么云府还敢来此地造次,不用先生出手,不出半日,那所谓的云府便会飞灰湮灭。” 不明所以的乘黄思索着墨渊的话,他沉思良久,依旧没有答案。 “什么意思?” 这位陈先生,难道有什么非同寻常的来历吗? 第一百九十六章:往后便跟着我混吧 清渊云府的修士前脚刚走,便见一抹剑光落至流云观前。 墨渊心中一凛,连忙上前迎接,说道:“先生这么快就回来了……” 陈长生点头道:“元山的事并没有耽搁太久,早些回来,清净些。” “对了,方才是有人来过吗?” 墨渊听后随即便解释起了这件事。 “是这样的……” 他将乘黄跟那清渊仙府的事一五一十的都说了出来,连同着他抢劫宝贝敲诈功德的事也一并说了。 陈长生听后不禁笑道:“你怎么跟强盗似的。” 墨渊嘿嘿一笑,说道:“毕竟是先生的道场,我想想若是杀了人也不太好,二来也没有发生什么事,就坑了点功德,放了他们走了。” 陈长生看了他一眼,说道:“你怕是不止想要这么点功德吧。” “瞒不过先生。”墨渊笑道。 陈长生听后心道这墨渊还真是别具一格,他也不差这点功德,也不差几件法器,但偏偏就是执着于抢人东西。 陈长生说道:“随你吧,别闹的太厉害了。” 墨渊得了先生的答复之后心中也松了口气,打了包票道:“先生放心,墨渊绝不闹大。” 陈长生点了点头,随即目光便看向了一旁低着头的乘黄。 乘黄颤了一下,他不敢与这位先生对视,只是拱手道了一句:“乘黄见过陈先生,幡中亡魂已然入了往生轮回。” 陈长生看着他,说起来,这乘黄的确是命途多舛,几次被抓,又几次逃脱,四处躲藏才苟活至今。 他想了想,说道:“既然寿元将尽,那便安心修炼就是。” 乘黄愣了愣,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 墨渊蹭了蹭他,说道:“还不谢过陈先生。” 乘黄回过神来,却见先生已然迈步朝着后院走去。 他屈膝跪地,高声道:“乘黄谢过陈先生收留之恩。” “往后岁月,乘愿化作垂脊之兽。” “驱邪镇宅,保流云观安宁!” 陈长生听到这话步子顿了一下,只是平淡一笑,随即便走进了后院。 墨渊看着跪在地上的乘黄。 他其实猜到先生会收留乘黄。 ‘咱们陈先生啊,最见不得的就是这些苦难事情。’ 墨渊心中一叹,但当他走到乘黄面前的时候,却是发现乘黄红着双眸,泪水顺着脸颊打落在了地上。 墨渊愣了一下,说道:“哭什么?” 乘黄摇了摇头,他没有解释,豆大的泪水顺着脸颊流淌下来。 唯有他能自己明白,能留在这里,是多么好的一件事。 墨渊瞧着心里也不是滋味。 乘黄已然不是懵懂无知的小妖怪了,数百年,数千年的追杀他都熬过来了,他抱怨过这天道不公,为什么自己要遭受这样的苦难,可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哭过。 如今之时,他总算有了个安身之所,不用再担心那无休止的追捕,也意味着他也不用再东躲西藏。 多年的苦难堆积心头,一瞬间化作汹涌的泪水决堤而下。 乘黄红着眼眸,说着:“我是不是,可以不用再逃了……” 墨渊张了张口,他心中泛起了种种涟漪。 他也不免觉得有些心酸。 他也是经历过苦难的妖怪,四次化形,几度徘徊于生死之间,故而她能明白那些苦楚。 沉默良久的墨渊最终开口说道。 “你叫一声大哥,往后……” “便跟着我混吧。” “往后也别哭了,也不嫌丢人。” . . 清渊立于荒海以南,此地乃是仙人都城,如同凡世城池一般,矗立在那座云雾之岛上。 而在那城外山谷之中,坐落着几座宅院,成群而立,似是仙府宗门。 这便是云府,藏匿于仙界之中的仙道世家。 云府现任家主云泽听了前后之事后仔细思索了一翻。 “黑龙……” 云泽回忆了起来,说道:“应该是碧波湖那条吧,我还以为他死在了天劫之下。” “若是真龙的话,你的确也对付不了。” “不过那黑龙应当是才渡劫不久,还不成气候,让云礼去的话应当是绰绰有余。” 云苍点头答应道:“是,家主。” “嗯,你回去好好养伤吧,另外通知一声云礼,让他走一趟。” 对于云府而言,若是那通天江的老龙的确要忌惮三分,但那碧波湖的黑龙不过才渡劫不久,多派几位供奉出手即可。 如今老祖宗寿元将尽,有了那乘黄,也能多熬几年。 …… 乘黄来了流云观后便安心修行。 他应了之前的话,化作垂脊之兽矗立在了屋顶之上,镇着这座道观。 虽说作用不大,但这是他如今唯一能做的事情。 几日下来,乘黄感受了前所未有的安逸,所有的担忧都抛之脑后,山涧的虫鸣都让他感到欢喜。 先生回了道观之后便总是在后院凉亭里坐着,似是在思考问题。 墨渊也不敢打扰先生,就待在前院。 谁料先生进了后院便再没出来过,这样子下去恐怕是有闭关的意思。 “真是无趣啊……” 墨渊一时无聊,索性对那大殿屋顶的乘黄说道:“不如,大哥带你出去逛逛?” 乘黄听后答了一句:“我还是不去了吧……” “什么不去,去啊,走走走,带你去瞧瞧外面的花花世界。” 乘黄本来是不愿意去的,但最终却是被墨渊强拉去了。 道观中便只剩下了陈长生一人。 此刻的陈长生正坐在后院的凉亭里,他的手中拿着一本书,却是愣着,在想着一些事情。 他已经在这里愣了几日了。 在我还是不是我这个问题上纠结不定,想不通透。 “唉……” 伴随着一声轻叹,陈长生慢慢醒了过来。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见道观中无比宁静,想来是墨渊带着乘黄出去了。 陈长生伸出手来,抬手一招。 隐在身侧的玉清剑落入手中。 在那剑柄之处,一颗翠绿的珠子浮现在陈长生的眼前。 “若是你真的跟天机山命石同出本源,那是不是意味着,你也承载着一些记忆呢?” 陈长生思索片刻之后,随即闭上了双眸,神念慢慢进入了那颗翠绿的珠子中。 下一刻,陈长生便见到了一道身影站在他的身前。 面前的女子手握玉剑,笑起来似春风拂面,两缕青丝垂下,眼眸中似有数不清的岁月沧桑。 第一百九十七章:‘李念桂’ 女子的面容消散而去,如若水中波澜,眨眼即逝。 视线再次转动,陈长生所见如上次一般越过云雾山川,见到了那片山河。 武者乱世已然过去,到了如今,人世王朝崛起,七国各主,征战不断。 而在那南域偏远之地某个农户家中,伴随着一声婴儿的哭啼声,孩童出世。 “哇……” 虚弱的妇人抱着怀中的孩子,逗弄着她的小手。 妇人的脸上带着笑意,目光一转却是看见了窗外的桂树。 “就叫你念桂吧,李念桂。” 陈长生心中一怔,若是不出意外,这个出声的孩童,应当就是岁月之中的玉萱了。 这一世,叫做李念桂吗…… 随着岁月流逝,春夏秋冬之间,李家姑娘学会了走路,牙牙学语之间,开口念着爹娘。 在那个年代,若是生下的是个女子,大多数便会丢弃,或是扔进河里淹死,但李家夫妻二人却对这个女儿尤为疼爱,夫妻二人都很是欢喜。 李念桂也在爹娘的照料之下慢慢长大成人。 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而变故,则是出在了李念桂十六岁这一年。 不知道怎的大病了一场。 夫妻二人去城中请了大夫,但却都是束手无策。 李家姑娘昏睡了五日有余,夫妻二人着急寻找着大夫,不料李家姑娘却是自己醒了。 “爹,娘……” 夫妻二人几番检查下来,却发现女儿并没有什么问题,这才放下心来。 但李念桂醒来之后,却好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变得沉默寡言。 起初夫妻二人并没有太过在意,但在某一日午间,李念桂却忽然对他们说道:“爹,娘,我想去外面走走。” “这…姑娘想去哪?” “有些远……” 年仅十六的李念桂最终也没能准许出去,但她的心中却有着一份执着,好似是有什么在指引着她去到某个地方。 于是在她被禁足的第三天夜里,她便顺着窗户跑了出去,临走之时对爹娘的屋子磕了三个头,随后便独自一人往前走去。 夜色迷离之际,李念桂来到了河边,她迟疑了一下,然后开口唤了一声。 “阿,阿蛮。” 片刻过后,河水翻涌而起。 李念桂心中惊恐不已,连连后退。 “哗啦。” 河中蛟龙翻涌而起,一对赤金双瞳凝视着李念桂。 李念桂心生惧意,却忽听那蛟龙低下头颅,道了一句:“阿蛮见过真君。” “真君?”李念桂愣了一下。 被唤作阿蛮的蛟龙没有解释,只是说道:“真君请吧。” 蛟龙示意她爬上龙首。 李念桂几次试探之下,随后便抓住了那对蛟龙角,爬到了龙首上。 “吼吟!” 伴随着一声蛟龙吟吼。 阿蛮载着她直上天穹,朝着一片未知之地而去。 陈长生皱起眉头,呢喃道:“这个方向是……” “荒海?” 蛟龙载着她朝着荒海深处而去。 李念桂望着四面深海,心中越发担忧了起来。 “你要带我去哪里?” 蛟龙没有解释,只是继续往前进发。 直到某个时刻,它停滞在了海面之上。 “还请真君抓好。”蛟龙道了一句,随即口中吐出一道金光,将李念桂包裹了起来。 李念桂张了张口,她不知道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什么,但还是听话的抓进了蛟龙龙角。 蛟龙冲入荒海之中,李念桂紧闭着眼眸,不敢睁眼。 陈长生的视线也随之来到了荒海之下。 “轰隆……” 蛟龙以及扫尾,那山海之中埋藏的淤泥尽数散去。 一道石门浮现在了李念桂的眼前。 “是这里……” 陈长生回忆起来,却又发现了问题,“所以这个时间点,荒海还没有边域,那堵墙也没有存在……” 她木那的望着那道石门,竟是不自觉的从龙首上走了下来。 石门上的文字仿佛对她有着什么样的吸引一般,李念桂抬起手,对着那石门上的符文按了下来。 【叁】【拾】【叁】 但最后一下,她却是按在了那个【生】字上。 “轰隆隆……” 石门震动,缓缓打开。 李念桂似是回过了神来,她望着面前打开的石门,又转头看向了身后的蛟龙。 蛟龙只是恭敬的开口道:“真君请吧。” 李念桂思索万千,随即迈进了门中。 抬头望去,只见一块牌匾矗立其上书有两字——【南园】。 陈长生心中惊愕,“【生】与【死】都能打开这道门?” 他的视线跟随着李念桂来到了‘南园’,亦如陈长生当初走进石门后所见一般,仅是一处宅院。 但不同的是,在那宅院正堂之中,似是放着什么东西。 而在李念桂走进这里之后,她眼中再一次失去了神志,正堂中的东西指引着她走上前去。 陈长生抬眼望去,只见那正堂中浮现出一颗泛着青绿道韵的珠子,而李念桂则是已经伸出手来…… 握住了那颗珠子!! 随即,陈长生便见到李念桂张开了口,将那颗珠子…… 吞进了腹中! 随之而来的,便是数日的沉眠。 陈长生这个时候也明白了过来。 “原来如此……” 与他所料的一般,《往生经》不曾完善,为了保证后世还能记起之前的事,在前世之时,玉萱便留了暗手。 “这颗珠子果然是玉萱保留前世记忆的容器。” 而此生的李念桂为何会受到指引来到此地,估计也只有前世的玉萱才会知道了。 李念桂再次醒来的时候彻底变了一个人。 她的目光之中多出了许多沧桑,几分不同寻常的气质自她身上涌现。 ‘李念桂’打量了一眼自身,满意的点了点头,笑道:“不错不错,比起上次倒是好很多。” 而此时她已经不仅仅是李念桂了。 玉萱思索了片刻,口中嘀咕道:“也不知道小凡子这一世去了哪里……” 如今的她身上并无法力,思索片刻过后,便没有打算直接出去,而是留在了这里,打坐修行。 “阿蛮,你先去吧,我需在这待上一段时日。” 石门外的蛟龙听后答应了一声。 “轰隆隆……” 石门缓缓关闭,这荒海之中也再次恢复了平静。 第一百九十八章:你他吗抢乞丐的钱? 小凡子? 陈长生听着这样的话语,心中不禁暗想道。 会不会说的是曾经的他。 之前在命石中陈长生就见过他与玉萱相见的事,那时候便提起过‘陈凡’这个名字。 “若是这样说来,当初在命石中见到的那一幕…恐怕是初次相见。” 那么源头,就在于八千多年前的南郡了。 毕竟玉萱是靠着《往生经》转世的,这样说来,兴许她每一世的名字都不一样。 就算是成功的保留了记忆,定然也不会认不出他来。 “但如果命石亦是玉萱的记忆的话,那为什么能借着命石能够躲过天机呢……” 陈长生心中思索着,“莫非那时候的玉萱便道行便已经深不可测了?” 或许真有这种可能。 而为什么他当初只在命石中看到这么一小段记忆,兴许是因为命石中的神韵曾被不断消耗的缘故。 这样倒是说得通。 而为什么玉清剑中的珠子留了下来,或许是因为…… 那一世的玉萱,是顺利带着记忆转世的。 不过此时更让陈长生好奇的事情。 如今他面前所见的玉萱…… 是第几世的玉萱? 视线重归‘南园’。 拿回记忆的玉萱在南园中待了数年有余,许是因为记忆中有着许多经验,故而修为也是突飞猛进。 不过十年岁月,便从一介凡人踏入了化神境,离洞虚境只差一步之隔。 “够用了。” 玉萱站起身来,随后便朝着次屋走去。 在那墙壁之上挂着一把剑。 她将那柄剑取下,抽出看了一眼。 剑身微鸣,发出阵阵寒光。 “小上清,在这儿关累了吧。” 上清剑发出阵阵微鸣,似是有些委屈。 玉萱笑了笑,说道:“乖啊,这就带你出去欺负人去。” “走咯。” 玉萱扛起剑来,大摇大摆的走出了南园,她脸上带着稚嫩的笑色,说话时候都像是小孩子胡闹一般。 陈长生觉得奇怪,心中暗道:‘之前黑塔不是说玉萱很少开口吗?’ 差别有些大啊…… 还有这上清剑,这般看来,上清便是玉萱的佩剑了。 玉清则是剑属于赵玉清。 那是不是说明…… 还有一把太清剑? 道教的三尊神仙。玉清、上清、太清,以玉清为主导,即元始天尊,上清是灵宝大尊,太清为道德天尊。 此方世界可没有三清的传说。 或许这剑名,也是他陈长生起的。 玉萱御剑出了南园,让陈长生觉得意外的是。 玉萱有了法力与仙剑,出门过后,却是不停在修仙界里找别人麻烦! 就好像她之前说的,‘带你出去欺负人去。’ 虽说法力尚且不够,但以玉萱几世的底蕴,道行相当之深厚,以至于许多上乘洞虚境道行都比不上玉萱。 玉萱就好像是闲着无聊一样,在修仙界四处闲逛,哪个倒霉的碰上她都得挨她的欺负。 “别动!” 几个修士顿住了步子,回头看向了扛剑的玉萱。 “道友是有什么事吗?” 玉萱直接拔出剑来,开口道:“打劫!有什么宝贝全都交出来!” 她好似无恶不作一般,四处欺压修士。 关键劫了别人之后她也不走,等着他们回去通风报信。 一开始是门派弟子,之后是内门弟子,后来是长老,最后是掌门,全都被她劫了一道。 就这么祸害了修仙界一两年后,终究是激起了许多人的愤怒。 于是乎十余个宗门联合起来,准备除掉这个祸害。 玉萱早就知道了消息,连夜就跑到了凡间躲了起来,近千号修士扑了个空,没人能算得到这个祸害藏到了什么地方去。 后来各派以法器宝贝为赏通缉玉萱,数年来,都没有任何结果,只能白白受了欺负。 而此时的玉萱则是在凡间四处游荡,骗吃骗喝。 空闲的时候她还回去看了看李念桂的爹娘,拿之前劫来的一些宝贝换了些银两,资助李家做起了生意。 “啦啦啦啦……” 这一日的玉萱扛着剑走在山路上,走的大摇大摆,没个正形。 正走着,却是忽的感到肩上扛着的上清剑有了反应。 “嗡。” 剑身颤抖了一下,似乎是感应到了什么。 “嗯?” 玉萱顿住了步子,问道:“你晃什么?” 上清剑从玉萱手中脱离,剧烈的颤抖着,似乎是想告诉玉萱什么。 玉萱愣了一下,猛然间反应了过来。 “是小凡子!?” 她连忙朝着附近的坊间走去,越靠近坊间,上清剑就越发激动。 玉萱来到坊间,目光从那街道上扫过,最后落在了街道边一个脏兮兮的乞丐身上。 陈长生眼瞧着这一幕,也认出了那乞丐。 不出意外的话。 应该就是他自己。 “骇呀……” 玉萱嘀咕道:“怎么又成了乞丐了?” 她想了想,随即走上前去。 ‘陈长生’正躺在街道边上睡觉,碗里还有两个铜板,也不知道是什么人丢的。 他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反正自己活一天死三年,也饿不死,偶尔也会有人赏两个铜板,说不定下午的时候还能去吃两个包子,等天快黑的时候他就吃着包子等死。 不曾料今日他却是遇上了一个奇怪的姑娘。 “喂喂,小乞丐。” ‘陈长生’睁开眼眸,看向了面前姑娘,说起来这姑娘长得的确清秀,就是扛着剑的样子着实让人觉得不太雅观。 “有事吗?”‘陈长生’问道。 玉萱蹲了下来,指着那碗里的铜板,说道:“能不能借我点钱花花?” ‘陈长生’愣了一下,他看了一眼玉萱,又看了一眼自己。 “姑娘,你搞错了还是我搞错了?我才是乞丐吧?” 玉萱看着他,说道:“那你借我吗?我指定还你。” ‘陈长生’想了一下,摇头道:“就两个铜板,我还想吃包子的,不借。” “不借是吧……” 玉萱站起了身来,摸着下巴思索了起来。 ‘陈长生’看着她,说道:“你想干嘛?” “铮。” 玉萱忽的伸手拔出剑来,抵在了‘陈长生’的脖子上。 “打劫!” ‘陈长生’略显呆滞的望着面前这位姑娘,随即就骂骂咧咧起来。 “你他吗抢我的钱?” 还有没有王法了! 连乞丐的钱都抢! 第一百九十九章:快说喜欢我,不然我砍死你 这一世的陈长生因几文铜钱便与面前的姑娘结缘。 那一天他没能吃到包子,在日暮之时便化作了沙砾消散在了人世间。 而那个扛着剑走遍了四海八方的姑娘也在此地落了脚。 玉萱拿着为数不多的银两盘下了一间酒肆,至此过后,便再也没有打家劫舍。 三年之后的陈长生再次回到了这里。 他亦如当初一般,穿着一身破烂衣衫,带着个缺了边角的破碗往街边一躺,便开始了他一天的乞讨生活。 “上次真是倒了血霉了……” 陈长生骂骂咧咧道了一句,随即便躺下等待着好心人到来。 但也不是每次他都能碰上好心人。 有人会觉得这样的乞丐有趣,丢下两个铜板,世人都爱看个热闹,心情好了自然也不会吝啬那一两文钱。 而陈长生也能借着这一两文钱得个口腹之欲。 谁料陈长生还没躺下片刻。 一道身影挡在了他的面前。 陈长生虚起了双眸,看到来者之后顿时就立起了身子。 “又是你!” 陈长生盯着她,说道:“我告诉你,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扛着剑的玉萱咧嘴一笑,说道:“别这么怕我嘛,不抢你钱,我来还钱了。” 说着她就丢了两个铜板在碗里。 陈长生见此一幕愣了一下,他看着这个扛剑的姑娘,总觉得她有些不太对劲。 玉萱打量了他一眼,说道:“我说小乞丐,你有手有脚的,干什么不去找点事做?” 陈长生倒也想,但他朝生暮死的,又上哪去找事情做去。 他索性回答道:“能躺着挣钱,我干嘛去找事做?” 玉萱轻叹一声,嘴里嘀咕道:“上次你也这样说。” “什么?” “没什么。” 玉萱摆了摆手,说道:“本姑娘的酒肆缺人,不如来我这做个伙计吧,我管你饭吃。” 陈长生听后又是一愣,随即却是摇了摇头,躺着闭上了眼睛,似乎是不愿意搭理玉萱。 玉萱问道:“躺下做什么?” 陈长生都没睁眼看他,只是道了一句:“姑娘要是闲的慌可以去别处找找乐子,我就是个乞丐,没什么好玩的。” “我说真的。”玉萱道了一句。 陈长生摇头道:“真的也不去。” 玉萱看着他那副神态不禁眉头一皱,她思索片刻之后,问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陈长生摇了摇头,随即问道:“你是谁?” “不知道就好。” “铮。” 随着一声剑鸣,玉萱抽出剑来。 当陈长生再次睁眼的时候,那柄剑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陈长生:“……” 玉萱说道:“去不去?不去我砍死你!” 在玉萱的威逼之下,他无奈结束了躺着赚钱的日子,成为了一名酒楼伙计。 “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有人欺负你呢就报我的名字。” “你混的很好吗?” “不,会被打的更惨。” “……” 陈长生有些无语,随即又问了一句:“可是你还没跟我说你是谁。” 玉萱只是笑着道了一句:“慢慢就知道了,往后的日子还很长呢。” 陈长生见此状也不再多问,今天这一天他在酒楼安心的做起了伙计。 过了今天,想来也就没有往后了。 而那个扛剑的姑娘也说话算话,管了他一口饭吃。 这大概是陈长生来到世界之后吃的最好的一顿饭了。 临近日暮,陈长生来到了一处僻静的地方,他望着那最后一抹余晖消散,自己也跟随着黄昏散了去。 他以为自己再也不会见到这个霉神。 谁料在他三年后再一次醒来时,一睁眼就看到了一个扛剑的姑娘。 四目相对之间,陈长生觉得无比荒谬。 “你怎么阴魂不散的?” “你是我的人嘛。” 玉萱笑了笑,接着抽出剑来,抵在了陈长生的脖子上。 “走不走?” 陈长生叹了口气,再一次低头。 几次沉睡,几次醒来,陈长生跟着玉萱做了不少事。 有时候是在酒楼当伙计,有时候是陪着她去听戏,或者让他去做说书先生,又或者带着他去抢强盗的钱。 一晃眼,便过去了三十年,而陈长生却只醒了十次。 再一次醒来时,陈长生看着面前扛剑的姑娘,问出了那句话。 “你不是凡人吧?” 玉萱直接点头承认道:“是啊。” “是还是不是?” “不是。” “不是凡人?” “是。” “……” 玉萱吃着葡萄,笑道:“想学吗?” 陈长生愣了一下,说道:“学什么?” “法术。” 自那往后,陈长生便踏足了修行一道。 玉萱教授了练气修行的法门,并逐一指点他如何运气如何施术。 自那往后,陈长生醒来的时间也越来越长,从最初的朝生暮死到后面能活上半个月,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给你吃点好吃的。” “什么好吃的?” 玉萱掏出了一葫芦丹药,直接就往陈长生的嘴里灌。 陈长生也不知道那些丹药是什么,但仅是几日之间,他便从化神迈入了大成洞虚。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当陈长生问起这个问题的时候,玉萱只是道了一句:“你觉得呢?” “把我当炉鼎了?” “没有。” 玉萱认真的回答了一句:“很早之前我便喜欢你了。” “啊?” 陈长生并不知道的是,玉萱口中的很早足以追溯到数千年前。 玉萱问了一句:“你喜欢我不?” 陈长生听后笑了一下,说道:“你今天没吃药?” “铮!” 上清剑再一次抵在了陈长生的脖子上。 “快说喜欢我,不然我砍死你。” “……” 陈长生最后道了一句喜欢,玉萱这才心满意足的放下了剑。 转眼数百余年,玉萱带着陈长生在这世间走动着,自那次之后,玉萱总是问起‘喜不喜欢’这个问题。 陈长生每次都是等到她拔剑的时候才会回答。 尽管并不真诚,但玉萱还是会很开心。 陈长生也不明白有什么好开心的,他也并不认为玉萱是真的喜欢他,估计也只是为了找找乐子。 可岁月不等人,纵使是仙人也逃不过生死轮回。 洞虚修士最长也不过一千余载寿元,玉萱活了一千五百年,终究到了寿元将尽的时候,她也感觉到自己待不了多久了。 那天她再一次问起了陈长生。 “你爱我吗?” 陈长生听到此话时愣了一下。 “往年不都是问喜欢吗?” “这次不一样。” 陈长生看着玉萱的神色,他发现今日的玉萱似乎与往常都不太一样,问出的话,也并不像是开玩笑。 但此时的陈长生,连自己也分不清楚对于玉萱的感觉。 “没事……” 玉萱勉强一笑,说道:“不回答也好,下次我再问你。” 玉萱说了这句话后便离开了。 而那所谓的下次…… 便再也没有下次了。 第二百章:万物生灵,入此灵笼! 到这里还算一切都还好。 但后面的事就有些出乎陈长生的意料了。 在玉萱离去之后,她来到了三十三重天。 【生】门之后亦是当初那座宅院。 玉萱再一次翻开了往生经。 这一待,便是八十年! 她枯坐在那长椅上望着往生经,八十余载不曾动弹。 可尽管如此,她也没能将那缺少的东西给补齐。 “为什么!!” 玉萱嘶吼着几度奔溃。 观望着这段记忆的陈长生心中一怔。 他不明白为何玉萱会有这样的反应,她不是都已经有了万全的法子轮回往生吗? 既然如此,为何会对这缺少的往生经这样执着。 不应该啊? 难不成《往生经》还有别的用途? 玉萱看着《往生经》思索良久,心中好像确定了什么事情。 她深吸了一口,走出了‘南园。’ 陈长生继续看了下去。 八十余载没能补齐《往生经》的玉萱来到了荒海之上。 她手持着往生经,望着这片天地犹豫了片刻…… “允我一次吧……” “只此一次。” 说着,玉萱抬起手来,掐动法诀。 天地之间的规则在这一刻似是被破坏了一般,一堵高墙自那荒海之上拔地而起。 “轰隆隆……” 整片天地都震动了起来。 四堵高墙犹如一个盒子一般,在这世间圈出了一方天地。 头顶之上,浓郁的雷云聚集而来。 玉萱的脸色也越发难看了起来。 “万物生灵,入此灵笼!”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世间万物皆被取出一分,落入了那高墙围作的一方天地之中。 “轰隆!!” 天雷滚滚,携杂着浓浓天威。 整个世间仿佛都暗沉了下来,大雨似天河决堤倾泻而下,雷劫之声仿佛能传遍整个世间,轰鸣作响。 陈长生嘴唇微张,这一刻他真真正正感受到了天地的威胁。 一道雷劫,似能湮灭万物一般! 这便是天怒! 雷劫劈在了玉萱的身上,她紧咬着牙冠,面色痛苦,硬扛着雷劫。 直至某一刻,她伸出手来,似是抓住了什么东西。 乃是一缕天道之力! “给我……” “来!” 随着玉萱一声轻喝,她将那抢掠来的天道之力注入了那‘灵笼’之中。 陈长生心中震骇不已,‘她想凭借一己之力构建天地规则!’ 万物入此灵笼,硬抗天劫窃天道之力,构建笼中规则! 她到底想干什么? 而此方的震动同时也惊动了修仙界。 无数道目光看向了此地。 “噼啪!” 又是一道天劫落下。 玉萱的境界自大成洞虚,跌落至了化神,而她自身也受了重创。 可就算如此,她仍在苦苦坚持。 手掐法诀,让金光包裹己身。 在她的运法之下,一缕缕天道之力携带着万物生灵落入了灵笼之中,缺损的规则不断被补齐,规则也不断成型。 “噗……” 玉萱口吐鲜血,最后一缕天道之力落入灵笼之中,她也回过了神来。 此刻的她,尤为虚弱,悬在那半空之中已是摇摇欲坠。 她强撑着没让自己昏死过去。 玉萱深吸了一口气,祭出《往生经》。 “此方天地,我为天君!” “万物生灵衍生万法,窃天地之机,避往生之命……” “完吾法经!” 《往生经》化作一道金光落入那‘灵笼’之中,化作规则,给予万物。 玉萱的眉头终得舒展,长舒了一口气。 观望着记忆的陈长生心中一怔。 此刻的他总算明白玉萱想要做什么了! 借万物生灵,窃天道规则,衍算法经,为的便是补齐《往生经》中所差的些许! 竟可这般为之,竟可这般…… 陈长生难以掩饰自己的惊愕,那《往生经》到底是如何重要,竟让她不惜与天相争。 “玉萱!” 一道声音响起。 ‘陈长生’御剑而来,上前接住了她。 玉萱落至他的怀中,此刻的她虚弱无比,已是离死不远。 “你,来了……” 玉萱咳嗽了一声,虚弱的她伸出手来,轻抚他的脸颊。 ‘陈长生’看向了那‘灵笼’,问道:“那是什么?” 玉萱没有回答,只是说道:“我要走了……” ‘陈长生’颤抖了起来,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 玉萱摇了摇头,她强挤出一抹笑意,说道:“别难过,我们还会相逢的。” “有很多事,我从一开始就没有告诉你,不过也没关系,往后你都会知道的。” “知道过后,别害怕……” “这是你的命数,也是我的命数。” “你在说什么?玉萱!当初为什么不告而别,为什么?” 此刻的‘陈长生’一头雾水,他不明白玉萱为什么会做这些事情。 她到底有多少事瞒着! 玉萱摇了摇头,没有解释,只是说道:“带我下去。” ‘陈长生’愣了一下问道:“下去?” “荒海下百尺,带我过去,还有没能做完的事情……” ‘陈长生’焦急万分,带着玉萱潜入了荒海之中,直到来到了石门之前。 玉萱伸出手来,依次按下了【叁】【拾】【叁】【生】,石门缓缓打开。 ‘陈长生’望着这里,他问道:“你一直都在这里?” “小凡子。” 玉萱道了一句,她说道:“我喜欢你这一世,等下次再见,希望你还记得我。” 随着话音落下,她的眉心之处有缕缕青光溢出,青光萦绕化作一颗珠子,将她这一世的记忆尽数保留。 “我们还会再见的。” 最后一缕青光落入那珠子之中。 陈长生所见的画面也在这里戛然而止,在最后一刻他似是听到一声撕心的呼喊,来自于那时的‘陈长生’。 . . “嗡……” 陈长生的视线被抽离出来。 再一睁眼,自己身处流云观的后院的凉亭之中。 玉清剑中的那抹青光已然尽数散去,那颗珠子,也不复存在了。 陈长生面色呆滞,他张了张口,回想着在那记忆中看到的一幕幕。 好像有些事发现的莫名其妙,但又仿佛是有迹可循。 玉萱到底在做着些什么事情…… 写下《往生经》的目的真的只是为了让她躲过往生轮回吗? “或许有个地方能找到答案……” 陈长生的目光望着那世外荒海。 他要再回‘三十三重天’看看。 第二百零一章:好在是捡回了一条命 正当陈长生要走出道观之时,目光却是忽的看向了远处。 只见一艘深褐色飞舟自此地而来,飞舟上挂着‘云’字大旗,飘荡在飞舟顶端。 云礼身旁站着四位云府供奉,法力深厚,而非寻常修士。 云礼的面容瞧着很是年轻,穿着像是凡世之中的世家公子,手中拿着一个短萧,实则是一件法器。 他看向身旁几位供奉,说道:“几位供奉,不妨一会我先下去瞧瞧,若是有什么岔子,几位供奉再出手也不迟。” “也好,若有情况,我们四人会立即出手。” “劳烦几位供奉了。” “公子客气了。” 云礼和煦一笑,随即轻跃而下,落至那流云观山头之上。 他抬眼扫向面前的道观。 那真龙他倒是早有耳闻,对他而言的话,虽说对付起来有些吃力,但却不是一件难事。 云礼探出神念,感知了一翻。 “没人?” 神念之中,道观里竟是空空如也,连一道气息都不曾感知到。 云礼觉得奇怪,迈步走到观门口,想了想后推开了门。 他的目光先是聚集在了那院子角落枯萎的桃树上,仅是一眼他便看出了一些门道。 “这桃树……” 云礼眼中闪过一丝微光,此前竟是一尊先天木灵!? ‘这道观之中竟然还存在过先天木灵……’ 云礼心中犯起了嘀咕,正思索着,却是在余光之中看到了一道身影。 一袭青衫自那正堂中走出,云礼转过头去,与此人对视。 云礼心中一怔,他竟发现自己看不透此人,冥冥之中,还透着一股危险的感觉。 思索片刻后,他开口道:“在下云礼,起初以为观中无人,便闯了进来,冒昧打扰,还望见谅。” 陈长生看了他一眼,直言道:“我听墨渊说上次你们云府围了这座道观?” 云礼听后顿了一下。 墨渊,应当就是那头黑龙了! 此人直呼其名,难道说…… 云礼说道:“敢问阁下是……” 陈长生迈步上前,来到了桃树下的石桌旁。 “陈某不过一介散修,借住于此罢了。” 陈长生看向他,说道:“过来坐吧。” 云礼正想着此人的身份,听到此话后便迈步走上前去,坐了下来。 “多谢。” 云礼道了一句,还算客气。 陈长生看了他一眼,问道:“此番也是来找麻烦的?” 当陈长生问起这句话时,云礼沉默了片刻,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有种不好的预感,若是自己说是的话,可能今天很难完整的走出这座道观。 云礼沉着的脸上忽的起了笑色,说道:“如果是的话,先生又怎会邀我坐下呢。” 陈长生问道:“那又为何来此?” 云礼说道:“平日府上的许多事情我都很少插手,能逃就逃,只是这次家主有令,所以不得不来。” 陈长生看向他的双眸。 云礼一怔,在那刹那之间,似乎自己心中的想法都暴露在对方的眼中。 陈长生微微点头,说道:“竟是真话……” 云礼咽喉滚动,此刻也确定了下来。 面前坐着的这位! 绝对是他惹不起的家伙! 一个眼神,便让他有这样大的反应。 云礼心中暗道一声幸好,幸好自己留了个心眼,不然真的有可能栽在这里。 云礼略带歉意的说道:“前辈道行高深,此番是云礼冒昧了。” 陈长生说道:“也难怪你们云府能以世家之名存在于修仙界中。” 云礼赔笑道:“前辈谬赞了。” 陈长生没再与他闲说,开口道:“不出意外,这应当是世间最后一只乘黄了,他与陈某说想留在流云观做一尊垂脊之兽,为道观驱邪免灾,陈某倒是觉得挺好。” 他顿了一下,接着说道:“此事不妨就此作罢,陈某也不计较你们围山之事,你们也别来打扰陈某清净,你看如何?” 云礼听后没有立刻回答。 这件事,并非是他就能做决定的。 但所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云府能存在至今,也并非是因势而成。 若是为了一只乘黄得罪一位道行高深的前辈,显然是不值当的。 云礼抬起头来,说道:“此事在下做不了主,还需与府上长辈商议过后才能定夺。” 陈长生说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陈某懒得麻烦,若是实在不行,到时候我便亲自去一趟清渊也好。” 云礼听后强挤出一抹笑意,说道:“届时在下与长辈们说过后,应该就不会再来打扰前辈清净了。” “那样最好。” 陈长生站起身来,说道:“从哪来,便回哪去吧,陈某有事,便不招待了。” 云礼起身跟在陈长生身后,说道:“不知前辈去哪?在下乘飞舟而来,兴许可以送先生一程。”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不必了。” “太慢了。” 说罢,只见一柄仙剑现于陈长生身侧。 先生轻跃而起,踏着那飞剑化作一道青光远去。 仅是眨眼之间,便消失在了云礼的面前。 而在那层云之中,飞舟上站着的那四位供奉亦是见到了那一抹剑光消逝在他们的眼前。 四位供奉心中惊骇,目光竟是跟不上那抹剑光。 “这般剑光……” “道友此前可曾见过有如此之快的剑修吗?” “不曾……” 四位供奉皆是目瞪口呆,随即便不约而同的打了个寒颤。 “啪嗒。” 云礼回到了飞舟之上。 “公子!” 四位供奉的目光看向了云礼。 云礼深吸了一口气,此刻的他后背已然被冷汗沾湿。 “敢问四位供奉……” 云礼开口问道:“方才那道剑光,是何等剑修才能做到的?” 供奉之中正有一位剑修。 “在下曾见过一位大剑仙御剑北上,论起……不及方才这位。” 云礼咂了咂嘴,问道:“四位供奉再加上云某,可敌否?” 方才说话的供奉顿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 “我等举力,恐怕不及一道剑气。” 云礼心中惊骇,呢喃道:“凡间怎会有这般存在……” 回想起方才在道观中寥寥几语,云礼又是心中一颤。 “好在是方才留心些许,这次也算是捡回了一条命……” 第二百零二章:红尘剑化三清剑 荒海之地矗立着高墙,圈禁出一方天地。 陈长生再临之时,见那高墙比他在玉萱的记忆之中所见的要高上许多,而且也宽了不少。 “莫非玉萱后来还来过……” 陈长生心中思索着,却并没有太过在意。 之前黑塔曾说过,这高墙之内的天地并非是不能过去,曾经也有人进去过,只是再也没回来…… 过去了这般多岁月,也不知道里面是何等模样了。 陈长生摇了摇头,不再去想,他低头看向了那荒海之中。 一剑斩开,走了下去。 再次来到那石门之前,陈长生想了想后依次按下几道符文。 【叁】【拾】【叁】 【死】 这是他第一次来这里按下的符文,不出意外的,石门打开了。 陈长生走了进去,里面的宅院与他之前走的时候一般模样,他又在宅子中走了走,来到书房时扫了一眼那墙上的画。 见没有任何变化之后,随即便走出了这里。 陈长生站在石门之前,思索片刻之后,随即再次按下符文。 【叁】【拾】【叁】 【生】 陈长生往后退了两步,他怕万一出现什么变故,毕竟玉萱的记忆只停留在那个时候,至于后面的事情,谁又说的准呢。 “轰隆隆……” 石门缓缓打开,陈长生见一切平静之后,迈开步子走了进去。 抬头看去,依旧是两个字——南园。 虽说都是南园,但两者却又并非是一个地方。 “果然……” 陈长生舒了口气,口中呢喃道:“一扇门后,两个南园。” 院子是同一个院子,但这院子里的东西,却不同了…… 院中没有桌子,桌上也没有书,正堂之中略显空旷,只是与上一个南园格局相同罢了。 陈长生走进其中,他循着玉萱的记忆来到了正堂。 玉萱通常都会将记忆化作的珠子存放在此地。 陈长生探出双指,自眼眸间抹过,只见双眸之中显露出一抹金光,看向面前的正堂。 他愣了一下,“没有?” 陈长生回过神来,他的眉头微皱,想到了几种可能。 要么就是放在了别的地方。 要么便是…… 已经被取走了! 陈长生想了想,离开之后他便朝着偏房走去。 他扫了一眼,却见那墙上本该挂着‘上清剑’的位置空空如也。 “上清剑也不在……” 陈长生顿了一下,心中暗道:“莫非玉萱真的已经来过了。” 他皱起了眉头,却又觉得不太可能,若是玉萱已经找回了记忆,再怎么也会在世间留下些痕迹吧。 陈长生打量了一眼偏房,所见与玉萱记忆之中一般模样,什么也不多,什么也不少。 他出了偏房之后看向了主屋。 想了想后,迈步走了进去。 而当陈长生迈入其中的时候,却是忽的起了动静。 “嗡嗡嗡……” 一道剑鸣声响起。 一道剑光自屋中亮起。 陈长生心中一顿,往后退了半步。 恰逢此时,听雨剑化作一道青光挡在了陈长生的面前。 “铮!” 刹那之间,剑光消逝。 两柄剑争锋相对,竟是不分上下。 “叮,叮……” 两柄仙剑碰撞在一起,其威能险些将这屋子都给扫乱。 陈长生的目光看向了墙壁上挂着的剑鞘。 只见那剑鞘之上歪歪扭扭的刻着两个字——太清。 “太清剑?” 陈长生心中一顿,这倒是与他所料的一般。 太清剑似是顿住了一般,他转向了陈长生,一瞬间似乎是愣住了一般。 “听雨。” 陈长生唤了一声,听雨剑也退了回来,悬在了先生的身侧。 太清剑缓缓上前,他看着陈长生的面容,是那般熟悉,但却又让他感到尤为陌生。 陈长生似乎是看出了太清剑的犹豫,于是便开口说道:“认得陈某吗?” 太清剑沉默下来,剑气尽数收敛。 仙剑老实的立在陈长生面前,不再造次。 陈长生沉默了一下,随即伸出手来,握住了太清剑。 一瞬之间,一股肃杀之意传来。 “杀!!!” 铺天盖地的厮杀声自陈长生的耳畔响起。 他没有抵挡,而是望着脑海中浮现出的那一幕。 血染大地,数万尸首堆叠而起,无尽的拼杀之声自耳畔响起,金戈铁马,长剑染血! 无尽的杀戮铸就了这柄太清之剑。 当那杀声淡去,陈长生回过了神来,他看向手中握着的太清剑。 他问道:“你是谁的佩剑?” 而太清剑却给了一个不确定的回复——应该是你的。 陈长生沉默了下来,问道:“应该?” 太清剑再没有多说什么,也没有半点反应。 陈长生抬手一招,隐在身侧的玉清剑显露出来。 “认得他吗?”陈长生问道。 当太清剑看到玉清剑的那一刻,两柄剑似乎被吸引了一般。 太清剑脱手而出! 两柄剑碰撞在了一起,太清剑中涌现出三道金光,与那玉清剑交错在一起。 “叮叮叮叮……” 两剑颤抖,竟有融合之意。 陈长生皱起了眉头,可随即却是忽然中断。 “啪。” 玉清剑跌落下来,叮啷落在地上。 太清剑则是看着玉清见,似乎是有些疑惑,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陈长生问道:“你们本是一体的吗?” 太清剑没有回答陈长生的话,只是立在玉清剑旁,想搞清楚原因。 “这柄玉清剑断过一次。”陈长生说道。 太清剑似乎是愣了愣,随即明白了过来。 好似在说着,难怪会这样…… 玉清剑已经不是曾经的玉清剑了,就算他们本是一体,也难以再归从前。 陈长生捡起玉清剑,问道:“玉清,上清,太清,三者之间,有何渊源吗?” 太清剑立在陈长生面前,两者相对之间,他告诉了陈长生答案。 太清留在了南园,玉清曾在赵玉清手中,而上清,则是玉萱的佩剑。 陈长生口中呢喃着:“……一剑化三,杀剑为太清,孤剑为玉清,意剑为上清……” 意剑之意,亦世间情谊,是万万人,又或是唯一一人。 而在不曾分出三清剑时,那柄剑曾经之名则为——红尘。 第二百零三章:云府家主五百岁寿辰 “叫红尘吗……” 陈长生一时有些恍惚,若是这般说来,倒是符合他的性子。 他伸手握住了太清剑,说道:“可曾经的我,为何会留下一柄杀剑呢?” 太清剑不作答,他似乎对于面前的‘陈长生’并不熟悉,许多时候都在犹豫。 他不是他,答案仅是这般。 “近来玉萱可曾来过……” 对于这个太清剑倒是没有隐瞒,告知陈长生这里已经很久都没有来过人了。 而陈长生知晓后心中明了,若是这般的话,或许只是玉萱将记忆放在了别处,而那柄上清剑也一并被带走了。 陈长生也没有再为难太清剑,将这两柄剑收好过后仔细在这主屋中找了找。 但结果却是让他有些失望。 无论角落还是屋子,都是空空如也,什么东西都没有。 或许…… 三十三重天中的南园都只是后来所铸,真正的南园则是在其他地方,故而这里难免空荡。 陈长生轻叹一声,随即走出了屋子。 他来到正堂坐了下来。 此处宅院,不知经历了多少岁月沧桑,或许以往的以往这里也曾热闹过,有过烟火气,但在极长的岁月里,这里都是一片孤寂。 头顶虽有炙阳明月,但却比任何一地都显得暗无天日。 “这儿似乎也并没有解开陈某的疑惑……” 陈长生有时候觉得,当初老龙王的那一句‘解在路上’或许本就是一句可有可无的话,却引导着他走上了一条并不让人畅快的路子。 想到这里,陈长生又思索了起来。 老龙王应征…… 又是扮演的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呢? 陈长生忽的想起了玉萱记忆那条唤作‘阿蛮’的蛟龙。 阿蛮定然不会是应征,陈长生曾见过老龙王的真身,二者截然不同,但这二者之间当真就没有任何牵连吗? 在陈长生看来,或许也说不定。 但老龙王的嘴却很是难撬,他就算是死也不见得会说出那些东西。 究竟是什么让他做到这般地步…… 陈长生皱起了眉头,他总觉得,这事与玉萱也有关系。 “这岁月洪流如此之长,若说是找,那得何时才是个头啊……” 陈长生叹一声,他摇了摇头,坐在那椅子上闭上了双眸。 此地清净,倒是让他滋生出些许困意。 索性便闭眼一觉。 会睡多久,全凭心意。 …… 今日的清渊云府尤为热闹。 恰逢云府家主五百岁大寿,修仙界中不少宗门仙山都有人前来祝寿,好不热闹。 云府上下皆是修士,贺礼堆成山高,整个府上都是一片祥和之色。 云礼打点着各处,时不时顺些灵果丢进嘴里,好不快活。 上次从凡间归来之后,他便与家主说起了此事,倒也没挨什么罚,只是让他之后再去打听打听那位修士,若是无奈,还是要给人一个答复。 云府虽丢了面子,但这件事也没有什么人知晓,故而也不算什么大事。 便当是一桩小事,翻篇了。 但后来的事,却是出乎了云礼的意料。 晌午之时,各方宾客陆陆续续到齐了。 云府显然家主云泽与宾客相谈,觥筹交错之间,众人脸上带着笑意。 宾客簿上的各方修士都已到齐。 正欲开宴之时,却忽听一道声音自外面传来。 “荒海水妖负屃,前来为云家主贺寿。” 此言一出,四座之人皆是往外面看去。 负屃手呈一礼,迈步走进了云府之中,对于这个忽然出现的妖怪,四座仙家皆是皱起了眉头。 云府家主云泽眉头微皱,说道:“我云府似乎并未发过请帖。” 负屃和煦一笑,说道:“的确,负屃斗胆前来,亦带了贺礼,云家主莫非不欢迎?” 云泽想了想一下,也搞不清楚这妖怪葫芦里卖的是药,但今日是他寿辰,他也不想生出什么事,于是便说道:“来者是客,礼便不必了,此刻正要开席,还请落座吧。” “多谢云家主。” 负屃笑了笑,说道:“不过再过些许,兴许还有来者,云家主不妨再等等?” 云泽心中一顿,问道:“还有来者……” “不错。” 负屃话音刚落,便听到一道声响自外面传来。 “天机山吕善,前来为云家主贺寿。” 天机山之名如雷贯耳,一向不问外事的天机山,竟会前来贺寿,这倒是让众人都有些惊讶。 “云兄与天机山亦有交情?” “云兄果然非凡。” 云泽一头雾水,搞不清楚状况,“云某与天机山,并无瓜葛啊……” “嗯?” 满座宾客顿感疑惑。 吕善从仙鹤背上落下,迈步走进了云府之中,无人敢拦。 “家师令我来为云家主贺寿,来的匆忙,并无贺礼,云家主应当不会介意吧。” “自然不会,自然不会。” 云泽起身道:“只是,我云府多年不曾与天机山有过来往,道友为何会……” 吕善和煦笑道:“家师说待人到齐了再说。” “还有人……” 云泽回过神来,随即道:“道友先请落座吧。” 吕善摇头道:“坐便不坐了吧,待不了多久。” “这样吗……” 正当云泽疑惑之际,府外却是又有来者。 “龙君到!!” 嘹亮之声传遍云府。 龟丞相跟随在老龙王身后走进了云府。 “它怎么来了……” “不对劲!” 四座仙家都是一顿,这个时候也意思到今日恐怕是要出事。 前脚龙君才走进门,又有声至。 “云山狐尊前来为云家主贺寿!” 苏珺晗身后跟着侍从,迈步走进了云府。 老龙王应征回头看了一眼他,轻哼一声道:“你慢我一步。” 苏珺晗和煦笑道:“元山离此路途较远,比不得通天江。” “真是有趣。” 老龙王笑了笑,说道:“后面还有没?” “好像还有一位。” 苏珺晗想了想,说道:“风头估计能盖过在场所有人。” “是吗?” 老龙王一时也想不到是谁。 云泽望着一位龙君,一位狐尊,连忙行礼道:“云某见过龙君,见过狐尊。” “云家主似乎不太会说话啊。” 老龙王说道:“开口便是本君在前,这让狐尊情何以堪?” 云泽咽喉滚动,说道:“失口失口,是在下……” 苏珺晗摆手道:“前后都一样,无碍。” “那,不知二位……” 云泽心中惊骇,他不知到底是何种事情,竟连这二位都给惊动了。 谁料他话还没问完。 “啪嗒。” 又有一道身影走进了云府。 众人的视线皆是看了过去,仅是刹那之间,现场便起了一阵乱动。 整个云府都安静了下来。 “啪嗒,啪嗒……” 那道脚步声落入所有人耳畔。 赵玉清缓步走着,打量着在场的每一副面孔。 他平静的道了一句。 “真热闹啊。” 第二百零四章:剑斩云府,夷为平地 从最开始的水妖负屃,到后来的天机山,再至龙君,狐尊,众人都只是一副看热闹的神色。 但当赵玉清来了之后,宴席上坐着的人皆是不淡定了起来。 “那个……” “云家主,门中有事,我等便不多留了……” 有些个跑的快的,招呼了一声便匆忙跑了,有的甚至连招呼都没打一声,跟着众人的步子就出了云府。 当赵玉清来了过后,观望都成了罪。 “走,快走!” 仅是一瞬之间,热闹的云府便彻底平静了下来。 他云府纵使有再大的能耐,如今也不敢说个不字。 此刻的云泽心中也彻底明了过来。 看样子,他们云府这次是有难了! 不过让他不解的是,到底是什么事情,竟让荒海水妖,天机山,云山,老龙王,甚至是赵玉清,齐齐来到云府。 云泽当即一拜,说道:“云某惶恐,不知是因为何事惹得众位登门拜访。” 赵玉清一来,狐尊与龙君都避开了风头。 面对这个疯子,苏珺晗和应征都不想沾上半点。 赵玉清看着面前云泽,他话也没说,甚至都没有解释一句,只是抬指一挑,一柄木剑落入手中。 云泽心中大震,说道:“前辈且慢,死也让我死个明白吧……” 赵玉清顿了一下,想了想后还是告诉了他。 “流云观。” 当这三个字在云泽耳畔响起的时候,他顿时便反应了过来。 莫非,是云礼说起的那位…… 此刻的云礼听闻了宴席上的变故,正好赶来。 他连忙上前,挡在家主面前跪了下来。 “前辈!” 云礼焦急开口道:“流云观一事是我云府之错,小子再去之时,已表歉意,那位先生便允我回来禀告,只要不再打扰先生清净,此事便就此作罢。” “此番寿辰过后,家主亦是打算亲自去拜见,这其实是个误会,还请前辈息怒!” 云礼磕头而下,背后已然流下了冷汗。 他不确定后果是什么,修仙界皆说赵玉清喜怒无常,甚至有可能…… 他的结果,就是被赵玉清一剑斩之。 但云礼还是挡在了家主身前。 相比起来,他还是更不希望云府遭此大劫,若有一线生机,他也会去试试。 云家主看着这一幕心中五味杂陈,他不敢抬头,也不敢说半个不字。 现场的气氛沉默到了极点。 而此刻最为不淡定的却是一旁站着的吕善。 吕善心中震骇不已,这次师父他命他来给陈先生撑场面,他以为自己来了应该也就差不多了。 谁知道,来了这么几位大佬! 云山狐尊,通天江龙君…… 还有那位万万惹不得的魔头赵玉清! 居然都是为陈先生来的!! 吕善忽然间觉得,他好像来的并没有什么作用。 当赵玉清出现的那一刻…… 吕善甚至有点想跑,因为他怕赵玉清不分敌友,连他也给砍了。 他觉得很有这个可能! 当吕善看向那云府跪在地上的两个人时,眼中竟是有些怜悯。 因为在他看来,这两个人…… 死定了! 赵玉清握了剑,就没有不见血的时候。 就在吕善以为那血腥的一幕要出现时,却忽见赵玉清收起了木剑。 赵玉清舒展了眉头,淡淡的道了一句。 “算了。” 此话一出,在场的皆是一愣。 “算了?”吕善愣了。 苏珺晗也是一愣,就连老龙王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赵玉清居然也会算了? 这真是赵玉清吗? 云礼听到这话心中长舒一口气,苍白的脸上也多出了几分血色。 赵玉清凝视着这二人,他还是觉得有点不痛快,想着早知道就不来了。 这陈长生也真是的,他犹豫了好久才觉得来撑场子,结果可好,这事竟然是早就商量好了的。 他甚至觉得自己被耍了。 想来想去,还是抽出了剑来。 云礼一怔,“前辈!” 赵玉清这一剑斩向了云府。 “铮!” 木剑无锋,却有万千威能,荡起的剑气扫向云府三十四殿。 “轰隆隆……” 剑气将这三十四殿尽数荡平,化作废墟,连同着那山头也被一分为二,碎石土堆滚落而下。 顿时之间,云府之中响起了数道惊呼之声。 屹立了千年之久的云府,仅是只在一剑之下就化为了废墟。 赵玉清看着满目疮痍的云府,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随即他收起了剑来,潇洒离去。 众人的目光望着赵玉清的背影。 云礼瘫在地上,喘着粗气,身后的云家主亦是如此。 吕善心中一叹,暗道:“这才是赵玉清嘛。” 估计苏珺晗与老龙王亦是一样的想法。 负屃咂了咂嘴,不禁摇头一叹,无奈笑道:“陈先生到底有多大的面子啊……” 老龙王回头看去,他看了一眼负屃,说道:“龙族?” 负屃点了点头,拱手道:“还未拜见龙君。” 老龙王摆了摆手,说道:“一会陪本君喝两杯。” 负屃一愣,随即笑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赵玉清走了,来的快,去的也快。 不过一刻钟,就将云府族地给夷为了平地。 不过好在,并没有伤及太多人。 云泽踉跄起身,他看向站在一旁的几位,开口道:“几位……” 老龙王摆手笑道:“此番前来本就是为陈先生讨回几分面子,既然事已至此,我等便不多留了。” 云泽长舒一口气,恭敬道:“多谢诸位!” 老龙王与狐尊带着负屃先后离去。 吕善走上前来,叹道:“云家主,此次没有死伤已是大幸,关于那位先生,之后云家主还是亲自走一趟好,免得再生变故。” “多谢道友提醒。” 云泽苦笑一声,他回头看向那满目疮痍的云府族地,他不禁长叹一声。 其实说的也没错,此番,已是大幸了。 吕善随即告辞道:“吕某便不多留了,告辞。” 云府上下乱作一团,云泽看着这一幕,叹息声便不曾断过。 云礼说道:“家主,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再建便是了。” 云泽点了点头,说道:“的确……” 他只是在想,之后该怎么跟老祖交代。 这次这般大阵仗,老祖没有出面,那便说明,这件事甚至是老祖也没办法解决。 正当二人沉默之时,却又有一道声音传来。 “我这是来迟了啊……” 云礼转头看去,只见一人不知何时站在了他们身后。 “不知阁下是……”云礼迟疑道。 墨渊笑了笑,说道:“陈先生坐下黑龙大将军墨渊,事先说明,此番前来,仅代表我自身,与陈先生无关。” “敢问……” 云礼话还没说完。 墨渊忽的化出真身,一对龙瞳凝视着面前的两人。 “打劫!” 第二百零五章:陈先生真会侮辱人 云府族地一片狼藉,好好的五百岁寿辰被搅的天翻地覆,一剑荡平了云府,赵玉清的魔头名号也越发响亮。 此事逐渐传播开来,说起起因,众人都只是连连摇头,知道的人显然并不多。 大概是因为在赵玉清来了之后,在场的人基本上都跑完了。 隐约间只是听人提起了流云观之名。 “那是什么地方?” “不知道啊……” 但真正注意到了这件事的人却是特意去查了云府近来的动向,随即便从云府的某位供奉口中了解到了些许。 一位藏匿在凡间的仙道前辈! 而那流云观之名,应当就是道场。 “不过是围了山,云府险些就被灭门……” “天机山,凡世的那头老龙,再加上云山的苏珺晗,就连赵玉清都来了。” “什么人才会有这样大的面子!” 众人不禁打了个寒颤,想想还是再审视一般凡间之地为好。 …… 而此刻的陈长生竟处于睡梦之中,对于这外面发生的一切并不知晓。 南园里安静极了,虽说此地如一方小天地一般,但实际上还是差别甚大,无风无雨,从始至终都是晴日,静到了极点。 越是安详便越是会让人觉得不安。 而这一觉陈长生也没有睡太久。 大抵是因为心中堆积了一些事情,故而睡的不够舒坦。 醒来之后,陈长生忘了一眼这‘安详’的南园。 思索片刻后,走向了南园的书房。 笔墨纸砚在桌,陈长生研磨提笔,在那纸张之上留下了一行字迹。 【陈某来此一遭,心中疑惑仍旧未解,望有朝一日可见上清,解我心中之惑。】 落笔过后,陈长生将那书信放在了正堂中的桌上。 随即他便没有再作停留,离开了南园。 三十三重天重归寂静。 陈长生从中带出了一柄太清杀剑,如今身侧已有三柄剑环绕,一柄听雨,为入世之剑,一柄玉清,断剑所成,一柄太清,南园所得。 只可惜,陈长生能用上的机会少之又少。 他这人,本就很少动手。 倒是埋没了这三柄剑。 陈长生不再多想,从那荒海之中出来之后,他的目光凝视着那‘高墙’之后的一方天地。 纵使是如今的他,亦无法看清那里面到底有什么东西。 天地规则,万物生灵。 玉萱铸就了界内之界,以《往生经》为基,借万物生灵之手,补全那《往生经》。 至少,也有数千年之久了…… 陈长生迟疑了一下,“不然,进去看看?” 这其实是有些危险的。 里面的规则是玉萱从外界天地窃取而来,甚至有可能是不完善的,若是贸然闯入…… 陈长生仔细想了想,还是觉得找一个稳妥的法子为妙。 思索之间,他回忆起了前世。 “或许可以炼制一个身外化身。” 前世时他便听闻过身外化身的说法,虽说在那个世界无法实现,但若是此界,或许并非是没有可能的事。 “此事得找人问问才是……” 在神通道法上,他其实并不擅长。 陈长生仔细想了想,脑海中莫名浮现出了那位卜算天象的先生。 天机山存在许久,应当也留下了许多道法神通,在这方面上或许可以去请教一下。 “听雨。” “去天机山。” 修仙界位于荒海以南,但天机山却完全不同,唯独只有这一座仙山矗立在荒海以北。 整个北域仙山,仅有天机山这一门。 若论底蕴,这修仙界上下,估计没有能比得起天机山的。 奔波几日,陈长生的目光之中逐渐出现了那座云雾环绕的仙山。 只是比起之前所见却有不同。 戒备更加森严了! 不仅是山外巡游修士多了许多,就连这仙山的阵法都凝实了几分。 “出了什么事吗?” 陈长生皱了皱眉头,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正在仙山外巡游的弟子见那御剑而来之人不禁一顿,连忙迎了上去。 陈长生并没有像上次那般直闯,而是停住,拱手道:“劳烦通报一声,便说是陈某前来。” “我认得前辈。” 天机山弟子开口道:“先前前辈来过一次。” “那就好办了。”陈长生笑道。 天机山弟子随即开口道:“前辈且稍等片刻,我这便去通报。” “好。” 陈长生在那山门前等了片刻钟。 随即他便见到一道身影自那仙山之中轻跃而出。 “陈先生!” 钟正元迎上前来,拱手道:“钟某有失远迎。” 陈长生打量了他一眼,说道:“看样子钟先生恢复了不少啊。” 钟正元笑了笑,说道:“勉勉强强。” “陈先生快请。” 这一路上钟正元脸上都带着笑色,一点都不掩饰,好像是很期待陈长生再来一般。 一边走着,陈长生一边问道:“近来发生了什么事吗?戒备这般森严?” “一桩小事罢了。” 钟正元摆了摆手,却并未解释太多。 关于那四十九盏道灯的事天机山封锁了所有消息,近来还在寻找原因之中。 钟正元问道:“若是钟某没猜错的话,陈先生此番前来定然是有要事在身,钟某可帮得上什么忙?” 陈长生顿了一下,笑道:“没事就不能来嘛。” “自然能来。” 钟正元笑道:“不过这却不是你陈先生的作风。” 他再了解不过了。 陈长生是个怕麻烦的人,若是没事的话,绝对不会亲自前来的。 陈长生无奈一笑,说道:“的确有件事情……” “陈某此番前来,是想跟钟先生请教一下神通道法。” 钟正元听后愣了一下。 他顿住步子,一双眸子看着陈长生,以为是自己听差了。 请教道法神通? 还有他陈长生不懂的神通道法? 钟正元说道:“陈先生莫不是在说笑?” 陈长生咳嗽了一声,说道:“陈某其实不善道法。” 钟正元听到这句话又是一愣。 “你不善道法?” “嗯。” 陈长生老实的点了点头,在道法神通上,他的确差的太多了。 如今拿得出手的,大概也只有敕令之术跟那诸神敕令法。 钟正元干笑一声,说道:“呵呵,陈先生真会侮辱人。” “……” 陈长生吧唧了一下嘴,说道:“陈某是真不太懂。” 钟正元瞥了他一眼,似乎是在说…… 你看我信吗? 第二百零六章:神念唯一,不可分割 来到钟正元平日里的住处,一处小宅,就立在后山。 这大概是天机山内最为朴素的一间宅子了,但同样的,却也是最为特殊的一间宅子。 宅子内很是安静,不会有外人打扰。 坐下之后,钟正元给陈长生上了茶水,他这人爱喝茶,满屋子茶叶最多,其次,便没有其次了,茶比书还多。 “身外化身?” 钟正元听后皱起了眉头,问道:“陈先生所说的身外化身……” 陈长生解释道:“以天地灵物铸就肉身,分神念入肉身之中,一念,两身,我为主,另为次。” 他又觉得奇怪,这样的神通法门,难道天机山就不曾有过记载吗。 钟正元听后恍惚了一下,说道:“钟某还是头一次听说这样的神通法门……” 陈长生愣了一下,“第一次?难道此前没有人做过这样的事吗?” 钟正元皱起了眉头,说道:“神念唯一,不可分割,这是至来之理,陈先生是从何处听来的身外化身这样的说法?” “不可分割……” 陈长生心中一顿,他迟疑了一下,说道:“神念即为灵态,为何不可分割?” 钟正元摇头道:“这神念就如储水之池一般,若是任何一处有破裂,其中所储之水必将流失。” 陈长生沉吟片刻,他有些不明白为何钟正元会这样说。 因为在他看来…… 分割神魂,似乎并不是一件难事。 陈长生想了一下,随即闭上双眸,一念之下,一缕神念分离而出,落入了他的掌心之中。 “是这样吗?” “噗!” 正喝茶的钟正元见到这一幕一口茶水全都喷了出来。 陈长生手持着那一缕神念,咂嘴道:“钟先生的反应似乎有些大啊。” 钟正元凑上前来,仔细的看了看陈长生掌心之中放着的神念。 他有些惊愕,更多的则是觉得荒谬。 “你怎么做到的?” 钟正元看着陈长生,问道:“不是,神念这东西,他……” 陈长生只是和煦一笑,没有解释。 “……” 钟正元看了一眼他掌心中的神念,又看了一眼陈长生。 陈长生将那一缕神念收起,重归识海。 “去哪了?”钟正元问道。 “放回去了。” “放回哪去?” “神念里。” 钟正元有些蒙了,说道:“还能放回去?” 陈长生挑了挑眉,说道:“或许陈某的神念有些不同……” 钟正元愣愣的看着他,说道:“你才知道不同?” 他砸了砸嘴,想了想后说道:“陈先生可否将神念展开给钟某看看?” 陈长生点头道了一句:“自然可以。” 说罢他闭上了眼睛,神念引出。 钟正元眼中泛起金光,向陈长生的神念看去。 他猛的起身,往后退了数步。 “这么大!!” 钟正元此前便知晓陈长生乃是神念五重天。 他知道陈长生的神念非比寻常! 但今日一见,却是大的出乎意料! 那神念足有数十丈之高,宛若一座山峦矗立在他的眼前。 陈长生睁眼道:“大?” “庞然大物。” 钟正元咽喉滚动,随即放出自己的神念。 陈长生看了一眼钟正元的神念,随即又看了一眼自己的。 一个是小山包,而另一个则是巍峨耸立的山峰。 这么一比,的确相差有些大。 钟正元反应了过来,口中嘀咕道:“四重天与五重天的差别竟这般大吗……” 他也总算明白了,为何世间都修士都很难迈过四重天这道坎了。 这完全没有可比性! 陈长生想了想,问道:“钟先生可否看出什么问题?” 钟正元又看了一眼陈长生的神念,说道:“钟某大概明白了。” “寻常修士的神念取出一缕就如堤坝坍塌,山洪决堤,但陈先生的神念过于庞大,先生的一缕神念,就似堤坝上的碎石一般,就算是少了也无碍,拿出来了…甚至还能放回去。” 陈长生听后明白了过来,说道:“竟还有这般说法。” 钟正元难以掩饰心中惊骇。 他真是从未见过这般庞大的神念! 这要是一记神念威压下来,就算是他也会神念尽碎沦为痴傻。 不过转念一想,钟正元却又释怀了,想来也是,能解命石之缘的人,又岂会是寻常之辈。 只是…… 这也不寻常了吧! 陈长生笑了一下,说道:“这般说来,身外化身也并非不可能之事。” 钟正元重新坐下,舒了口气道:“对陈先生而言,应是如此。” 陈长生说道:“既是这般,便只缺一具肉身了。” 钟正元思索了一下,说道:“肉身的材料也是麻烦,寻常之灵物所炼制的肉身很难与神念共存,否则,便是碰之即碎。” “还需与五行相关,只有一行或者五行兼备才可,不然炼制出的肉身也极难稳定。” 陈长生听后道:“钟先生似乎很懂炼制肉身。” 钟正元说道:“曾经钟某便给随行仙鹤炼制过一具妖身,所以有些经验。” “不过人身与妖身大有不同,妖本自然而行,故而顺应之妖身也极易炼制,人之肉身就难了,故而在取材上,钟某也给不了陈先生多少建议。” “这般便足够了。” 陈长生说道:“陈某此次前来也是请教,对于那肉身神念融合之法,或许还要请教一下钟先生。” “这并不难。” 钟正元说道:“这第一点,便是肉身之经络,且需顺应本体肉身,可借法力勾勒经络,其次……” 钟正元耐心的解答着。 陈长生听的尤为认真,不得不说,钟正元身为天机山大师兄,的确有些东西。 听完之后,陈长生茅塞顿开,顿时就有了想法,如今仅缺材料。 钟正元舒了口气,说道:“这便是全部了,多的钟某也不懂了。” 陈长生说道:“劳烦钟先生了。” “哪里哪里。” 钟正元说道:“材料方面,陈先生还是多下些功夫,若是太次,这所谓的身外化身,还是不要为好。” “陈某记住了。” 陈长生点了点头,随即问道:“话说回来,上次陈某损坏了命石,可曾造成什么影响。” 钟正元说道:“陈先生不必担心,我天机山,也并非是靠着命石才走到如今的。” 第二百零七章:兢兢业业施云布雨 为免意外,钟正元后续还带着陈长生去了天机山的藏经阁拿出了几本与神念肉身相关的记载书籍。 陈长生本欲借阅一翻,钟正元却说送他了。 他倒也没有不好意思,就勉为其难的收下了。 之后,陈长生便没有在天机山多留,说是去找材料,不想耽搁太久,因为陈长生预感到自己死期将至,最好还是赶在‘临死前’将身外化身给炼制出来。 钟正元看着那远去的青衫先生,他长舒了一口气。 “还得等……” 钟正元摇头一叹,一转头却是看见了站在身后尘道求。 尘道求笑着说道:“师兄失算了啊。” “这一劫哪会是这样好过的,无外乎多等些时日罢了。” “也是。” 尘道求点了点头,随即说道:“是他就一定是他。” 陈长生带着几本典籍离开天机山之后便朝着凡间而去。 他是去找材料的,炼制身外化身的材料非同小可,而这样的东西,可不见得好找。 “老龙王那里应该有不少好东西……” 陈长生也是猜的,但应该八九不离十,那江底龙宫那般富丽堂皇,老龙王也必定是大户。 说不定能从他那里骗出炼制身外化身的宝物来。 …… 接连数日,通天江面上大雨不止。 一连下了九日风雨,江水上涨,淹没了江边的田桑,江上挂着大风,通天江水也随着大风翻涌着。 “这雨,何时是个头啊……” 渔夫望眼欲穿,几日休工下来,脸色也不禁惆怅了起来。 他们这些凭江而生的人全看老天吃饭,如今不能打渔了,便是断了生计,着实难熬。 在那江岸边的茶楼之上,正有一老者望着那江上风雨。 桌上摆着一壶酒水,老者身着锦衣长衫,虽是苍老目光却是尤为坚毅。 老者听着那渔夫的呢喃声,说道:“你在这里望着也没什么用,倒不如找点别的事做。” 渔夫无奈一笑,说道:“老人家,我这一身本领都来自于江水,没有别的地方容得下我了。” “总有力气可使吧。”老者道。 渔夫叹了口气,说道:“虽说有力在身,但若是与那些真正做活儿的伙夫比起来,还是差远了,争不过他们的。” 老者沉默下来,也不再多说什么。 渔夫和煦一笑,说道:“老人家一看便是家世不凡,没见过这世道苦难,都说分上下九流,我等不入流的渔夫,全靠江水吃饭,其中的难处,也只有我们自己知晓。” 老者面色平静,点头道:“话是不错。” 渔夫见这雨没有要停的样子,于是便不等了。 “再会了老人家。” 老者微微点头,便将目光转向了那江水波荡的江面。 这一场雨,是天要下的。 纵使是谁都阻挡不了! 正当他思绪万千之际,却忽有一道身影朝老者走来。 老者抬眼看去,只见一袭青衫来到他的面前。 陈长生打量着面前之人,笑道:“龙君别来无恙啊。” 老龙王应征看了他一眼,随即笑道:“陈先生莫非是专程来谢老夫的?” “谢?” 陈长生坐了下来,问道:“谢什么?” 老龙王顿了一下,说道:“陈先生不认这个情可就过分了啊。” 陈长生听着他的话,不禁又是一愣。 “龙君一番话说的云里雾里的,陈某有些不太明白啊。” “那云府的事,老夫好歹也帮你去出了头了,陈先生怎么一转眼就不认了。” “云府?清渊云府?” 陈长生随即抬指算了起来。 一算之下,他才明白了过来。 “原来如此……” 陈长生无奈笑道:“陈某先前并不知晓此事,龙君的情分陈某又怎会推脱呢。” 老龙王听着皱起了眉头,说道:“你当真不知道?” “真不知道。”陈长生说道。 老龙王摸了摸下巴,说道:“真是奇了怪了,你都不知道这事,那赵玉清来干嘛?陈先生似乎跟赵玉清很熟啊。” 对于这一点,陈长生也觉得有些意外。 赵玉清为什么会去,着实是他想不到的。 全是因为之前的师徒情分吗? 可陈先生却又并不完全了解之前的事情,想来想去也没个答案。 “兴许也是凑个热闹吧。”陈长生说道。 老龙王笑道:“那这云府可当真是惨。” 他忽的回过神来,脸上的笑色也淡了下去,说道:“这般说来,陈先生此行并不是来道谢的?” “现在知道了,不就是了吗。”陈长生笑着说道。 老龙王看了他一眼,虚起了双眸。 所谓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陈长生既然找上了他,那么肯定是有什么事情的。 老龙王大手一挥说道:“你就直接说了吧,老夫可不喜欢磨磨唧唧的。” “那我可说了。” “说。” “听闻江底龙宫中藏着许多宝物……” 老龙王顿了一下,不动声色的说道:“陈先生是从哪里听说的?” “有人跟陈某说起过。”陈长生说道。 “一派胡言。” 老龙王说道:“老夫兢兢业业施云布雨,保佑天下风调雨顺,哪来功夫搜刮宝物,谁说的,老夫找他去!” 陈长生愣愣的看着他。 老龙王口中说出这样大义凛然的话着实让人觉得有些不可信。 陈长生的目光看向江面上的大雨,说道:“这江面上的雨下了有些时日了吧……” 老龙王顿了一下,平静下来道:“这可不能怪老夫。” “如今这大襄皇帝赵贞虽说勇武,但对于天下之事却少有包容之心,襄人与景人难以相容,致使无辜百姓流离失所,难民遍地。” “而那赵贞不但不加以整改,却挥屠刀,杀孽深重,他是人皇,一行一举,皆与国运相关,造孽多了,自然就有了劫难。” “这一场水劫,斩大襄国运,乃是天意。” 老龙王说道:“此事也怪不到老夫的头上。” 陈长生听后思索了片刻。 他望着那江上泛起的江浪发愣。 “是这么回事吗……” 陈长生慢慢回过神来,又问了一句:“会死多少人?” 老龙王想了一下,说道:“这就算不清了,至少也是以万计数吧。“ “记得有一年亦是如此。” “那一次,大概死了将近四万余人,至于流民,则有数十万之数。” 第二百零八章:非坑你不可了! 老龙王摆了摆手,说道:“怎么说起这个来了。” 回到正题,老龙王说道:“总之陈先生想要找宝贝的话,老夫这可没有。” 陈长生回过神来,笑问道:“真没有还是假没有。” “你不是明知故问吗。” 老龙王摆手道:“从来都是老夫坑别人,没有别人坑老夫的道理。” 陈长生和煦一笑,看样子老龙王的宝贝是有不少。 不从他手里套出点东西来,陈长生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谁让这老龙王说话总是说半句,还怪气人。 “罢了。” 陈长生道了一句:“陈某便再作打算吧,不过这来也来了,这通天江陈某还未见识过多少呢,正好在这逛逛。” 老龙王听后干笑一声,说道:“陈先生请自便,老夫有些事,便不陪着了。” 说着,老龙王便起身离开了。 陈长生也没有拦他,只是笑着对他说道:“改日陈某来龙宫找龙君喝酒。” 老龙王顿住了步子,讪笑道:“好说好说。” 一转头嘴里就嘟囔了起来。 这陈长生绝对是贪图他的宝贝! 绝对是! 而且照他这意思,恐怕弄不到宝贝就打算一直赖在这里了。 这可如何是好。 老龙王不禁心中一叹,想着惹不起还躲不起吗,大不了就在龙宫里待着,死不见客就是了。 陈长生起身正要离去。 却见酒楼的伙计走上前来,拦住了陈长生的去路。 “诶,这位先生,您还没给钱呢?” 陈长生愣了一下,问道:“方才他没给钱吗?” “不曾给啊。”伙计说道:“先生不是与那位长者同路的吗?” 陈长生听后无奈一笑,“这是被摆了一道啊……” 估计老龙王也没想到,陈长生身上一文钱都拿不出来。 伙计说道:“估计是那位忘了吧,先生您看,不如您将这酒钱给结了,先生瞧着也不像是缺钱的人,都是小本生意。” 陈长生摸了摸下巴,说道:“可是陈某此番出门并没有带银子出来,你看可不可以先赊着?” 伙计听后愣了一下,他迟疑了片刻,正要开口,却是将话给收了回去。 方才走的那位与面前这位瞧着都不像是缺银子的人,但若真是一位厉害人家的爷,他们也不好得罪。 左右为难之下,伙计说道:“这个,先生不妨等上片刻,小的去寻我家掌柜来。” “好。”陈长生点头答应了一声。 酒楼的掌柜是一位瘦弱的男人,瞧着年纪不大,一点不像是掌柜的,反而像是伙计。 周掌柜上前拱手道:“鄙人姓周,还未请教先生名讳。” “陈某字长生二字。”陈长生说道:“此番忘带了银两,周掌柜您看可否先赊着,陈某改日来还。” 周掌柜点头道:“自然可以,周某自然是信得过先生的人品,只是那一壶酒也不便宜,咱们酒楼也是小本生意,先生不妨压个什么东西在这?” 陈长生想了想,自己这身上好像也拿不出什么值钱的玩意儿来。 他随即问道:“不知那酒钱几何?” “一两银子。”周掌柜说道。 “的确不便宜啊。” 陈长生都没料到那一壶酒竟值一两银子,当初两大坛子秋月酿,也才四两罢了。 陈长生取下了腰间酒葫芦,说道:“实话说陈某身上也没带什么值钱的物件,唯有这酒葫芦是随身之物,您看,可否压在这里?” 周掌柜看后一时有些为难,这葫芦怎么看都不值一两银子,但想了想还是答应了下来。 “这…也,也行吧。” 也只有这样了,主要还是这位先生瞧着干净又得体,说话也很是文雅,便信了这一回。 “劳烦周掌柜了。” 陈长生将葫芦留下之后道:“改日陈某便来赎回葫芦。” “陈先生您慢走。” 周掌柜将其送出了酒楼,见那外面下着大雨,于是便客套了一句:“这么大的雨,先生不妨带把伞走?” 陈长生顿住了步子,看向周掌柜,笑道:“这怎么好意思呢?” 周掌柜见那先生脸上的笑意,顿时就想打自己一巴掌。 这下可好,又要折一把伞。 他也不是小气的人,让伙计去拿了一把过来。 陈长生接过了伞,说道:“掌柜是个讲究人,陈某便不多谢了,待赎回葫芦的时候,这把伞也会一并送回。” 周掌柜点头笑道:“有陈先生这句话就足够了。” 陈长生打开了伞,随即走进了雨中。 周掌柜站在门口望着那走进朦胧细雨中的人。 他叹了口气,拍了拍自己的脸:“我这破嘴啊……” 伙计吧唧了一下嘴,说道:“掌柜的,那人真会回来赎这个酒葫芦吗?” “谁说得准呢。” 周掌柜叹了口气,他看向自己手中拿着的酒葫芦,说道:“应该会吧。” 直觉告诉他,这位先生应当不是一位不认账的人。 陈长生出了酒楼之后便打着伞在附近闲逛了起来。 这雨越下越大,雨水打在油纸扇上噼啪作响,陈长生一时也找不到一个落脚的地方,只得不停的往前走去。 本欲走进坊中,但抬眼却见那江边有着一处亭子,是个避雨的好去处。 陈长生走向了那亭子。 进了亭子后收起了油纸扇,放在了一旁。 陈长生看着那通天江,笑着说道:“原本陈某还想着去别处找找法子,如今看来,是非坑你不可了。” 不过现如今还是想着如何赎回酒葫芦为好。 他想起了之前在河口与渔夫钓鱼当船钱的事情。 陈长生摸了摸下巴,说道:“大雨鱼儿多,正好时候。” 陈长生看向江边的竹林,探出双指,道了一声:“来。” 一根粗细合适的长竹落入手中,又见陈长生轻轻一点,一抹金光化作丝线缠绕在了长竹上。 陈长生盘坐在那凉亭之中,抛出了鱼竿。 江上风浪大,亭中虽可避雨,但却挡不住风,可当陈长生坐下之后,那大风便避开了此地。 雨水打在江面上,泛起水雾,入目则是一片朦胧之景,将那江上浪花都遮挡住了。 在那江边亭中,唯见一位先生盘坐于此,纹丝不动。 手中长竹受风雨吹打,亦是没有半点荡漾。 第二百零九章:江上风雨,江底翻涌 随着雨水越发猛烈,那江面上的光景也越发让人瞧不清楚,似是雾里看花,不见模样。 “哗……” 大雨打在亭子上,周围的一切声音都在这雨声之下黯然失色。 江边长亭,垂钓雨水。 一时间竟让人分不清鱼在江中,还是雨水中。 本是一幅绝佳美景,但对某些人来说,这场大雨,却如一场噩耗一般。 “啪嗒,啪嗒……” 沾着黄泥的靴子踩过水坑,有一人身披蓑衣头戴斗笠走在江边,可这雨实在太大,依旧将他的衣衫尽数打湿了去。 身披蓑衣的之人目光凝重的望着那江山的瓢泼大雨,心中越发担忧了起来。 “这可如何是好……” “老天爷啊!” 那人一拳锤在胸上,目光之中尽是忧伤。 “哗……” 雨水顺着斗笠低落下来,他一双浑浊的眸子好似看到了一场大灾即将来临。 他步路蹒跚,小心翼翼的朝着江边走去,下了台阶之后看向那刻在江边巨石上的水位线。 如今通天江的水位,已然超过了近七十年间最高的水位,并且还在上涨之中。 披着蓑衣的人颤抖着,睁着眸子看着那刻度。 不知是雨水进了眼眸还是怎么,他的双眸竟是有些发红,瞧着有些渗人。 大雨积攒成水,顺着江边流淌进通天江中。 “砰哒……” 一道声响传来。 披着蓑衣的人转头看去,目光之中却见一块石头顺着那阶梯滚落下来。 仅是一块小石头,却在水流的冲击之下变得尤为之快。 他想要躲开,可却为时已晚。 “嘭。” 石块砸在了他右膝之上,顿时脚下一软,身形也不受控制的倒了下去。 “扑通。” 斗笠落入江中被江水冲了下去。 “噗,噗……” 他的口中灌了几口江水,挣扎着想要从江中爬上来。 可那水流湍急,身上厚重的蓑衣再沾了水,根本就没有办法抵抗。 “来人!” “快来人……” 大雨声盖过了他的声音,他只能任凭江水将他冲向远处。 不过片刻之间,他便被那江水淹没,不知飘向了何方。 …… 长亭中尤为平静。 陈长生睁开眼眸,伸手摸向了腰间,却是落了个空。 他顿了一下,不由得叹了一声。 他的目光重新回到江面上,等了半天也不见鱼儿上钩,他一时也没明白那通天江中的鱼儿上哪去了。 正当他想收杆的时候,他的目光透过那朦胧之景,似是看到远处江面上飘动着一道身影。 “嗯?” 陈长生愣了一下,见那道身影越来越近。 他微微一顿,随即看向手中的杆。 陈长生探出双指,在那杆上轻轻一点,鱼线逐渐变长,泛起了些许金光。 “去!” 抛竿而出,那根丝线直奔江中那道身影而去。 飘在江中之人被长线包裹,陈长生扯回杆来,将那人越拉越近。 来到跟前的时候,陈长生抬手挥去一道微风,将那江中的身影给托了起来。 “啪嗒……” 那人浑身湿漉,落在了凉亭之中,脸色双眸皆是泛着白色。 “这鱼没钓上,反倒钓上个人来。” 陈长生摸了摸下巴,看向此人。 面前之人脸上尽是褶皱,发丝黑白交错,想来是经历了许多风霜。 陈长生引一缕金光顺着此人鼻尖进入肺腑之中。 随即便听一声咳嗽响起。 “咳咳……” 几口江水从此人的口中吐了出来。 那苍白的面色也得以缓解,气息慢慢的也平静了起来。 陈长生见其无恙便再没多做什么,拿起鱼竿继续钓起了鱼来。 他看向江中,眼中闪过一抹微光,随即对那江中,笑道:“我说,龙君还没玩够吗?” 在那江面之下,四处皆是游鱼。 但唯独在这江边长亭外的江面下一条鱼都瞧不见。 也难怪陈长生钓不上鱼来。 面前江面下的鱼都被驱赶到别的地方去了。 唯有一条老龙坐在那江底笑着打量着这一幕。 应征透过江面瞧着那长亭中盘坐的身影,他咧嘴一笑,说道:“反正老夫不管,老夫到底都得丢件宝贝,怎么也得在别的地方找回来。” 长亭中的陈长生无奈一笑,说道:“你好歹是龙王,怎的尽耍些无赖伎俩。” “我就是无赖。” 老龙王应征笑了笑,随即站起身来,说道:“陈先生慢慢钓吧,老夫就不奉陪了,哈哈哈……” 陈长生的目光透过江面瞧见了老龙王那嚣张的嘴脸,他不禁摇了摇头,随即看向了手中的杆。 “也罢,大不了陈某不钓鱼就是了。” 陈长生笑了笑,有了别的主意。 既然这老龙王无赖,那他也耍耍无赖。 说着,陈长生收起杆来。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微光,似是在寻找着方向一般。 确定了位置之后,陈长生再一次抛出了杆去。 鱼钩入江,却是始终都没有沉下去,而是顺着那江底龙宫所在之处飘了过去。 如此一来,江底龙宫都不必去了。 陈长生心中畅快,口中念叨道:“江上风雨,江底翻涌,妙哉,妙哉。” 陈长生又转头看了一眼方才被他吊起来的人,看了片刻后便收回了目光,专心钓起了‘鱼’来。 . . 亭外大雨,连同着那江水也起了涨势。 几个时辰之间,便又涨了两寸,但这小小的两寸却是影响巨大。 亭外的雨忽而猛烈,忽而平静,但自始至终都没有停下来。 九日大雨,江水翻涌。 通天江的各处支流亦是有所影响,最为直观便是被淹没的农田,而在上游闸口之处,所蓄水位也已快到了临界。 昏迷中的牧材良喘息着,脸上慢慢有了血色。 若非是正好遇上,或许此刻的他便已经淹死在江中了。 “咳……” 牧材良咳嗽了一声,他的手指微微动了动,那紧闭着的双眸,也慢慢有了知觉。 当他完全醒来之时,随即便环顾起了四周。 牧材良的眼中尽是茫然,当他瞧见那盘坐在面前的青衫之人时,慢慢的也回过了神来。 “这位……” 陈长生听见身后的声音,转头看向了此人。 当牧材良见到面前之人的面容时不禁愣了一下。 面前之人手握长杆,垂钓江边,不似人间来者。 牧材良一时恍惚,开口问道:“我死了吗?” 陈长生转头看向江中,随即说道:“亭中有柱子,不妨撞上一下,若是疼,那便是还活着。” 牧材良听后反应了过来,“我,我还活着!?” 他看了一眼自身,随即也明白了过来。 牧材良说道:“可是公子救了在下?” 陈长生想了想,回答道:“也不算吧,陈某在此地钓鱼,碰巧将你给钓上来了。” 牧材良听后一愣。 “钓上来的?” 第二百一十章:‘水河总督’牧材良 牧材良看向了那位公子手中握着的长杆,问道:“这…怎么钓?” 他心想这位公子定是在开玩笑。 这样脆的竹竿,又是怎样能钓上一个人的。 但不管怎么说,自己如今既然能在这里,那定是眼前之人所救的。 牧材良也不再想是怎么钓上来的,随即屈身拜了一拜。 “牧材良,拜谢恩公搭救之恩。” 陈长生听到这话再次回过头来,说道:“在陈某看来,所遇即是缘分,单这个缘字,就不必多谢。” “这会雨小,马上也要天黑了,你倒不如快些回去换身衣裳,这江边风大,再吹一会染了风寒,那才是不好。” 牧材良听后道:“恩公救了我的命,牧岂有离去之理。” 陈长生平静道:“你在这,打扰陈某钓鱼。” 牧材良张了张口,想说话的顿在嘴边,不知该怎么往下说去。 他又看了一眼手握竹竿的青衫公子。 思索片刻之后,牧材良说道:“恩公且等我片刻。” 陈长生回头看去,却见牧材良已经走出了亭子,他冒着大雨朝着坊间跑去,也不知晓是去干什么了。 陈长生也不再多想,专心钓起了鱼来。 …… “哗啦啦……” 雨水落在牧材良的身上,许是衣衫沾了雨水的缘故,他的步子都沉重了不少。 长靴踩在水洼上,溅起水花。 他一刻不停地朝着坊间的铺子奔去。 牧材良跑进了一家衣衫铺子里。 “牧大人?” 铺子的伙计愣了一下,连忙上前,见牧材良一身湿漉,问道:“怎么没带把伞出来?” “没事没事。” 牧材良说道:“何掌柜在铺子里吗,我找他,有点事情。” “我这就去喊掌柜。” 伙计连忙上了楼。 不过一会,掌柜何二郎便走了下来。 “牧大人!?” 何二郎见他这般狼狈,不由得惊呼出声来。 还不等他说话,牧材良便说道:“何掌柜,我求你件事,您看可以不。” “先坐下说。” 何二郎拉着他坐下来,却被牧材良拒绝了。 牧材良颤了一下,嘴里说道:“不坐了,不坐了,要紧事。” 何二郎连忙说道:“牧大人你说,只要是何某能帮得上忙的,绝不推托。” “可否……” 牧材良说道:“赊我一件斗篷,我明日来给银子。” 何二郎听到这话连忙道:“牧大人何必说这样的话,当初若非是你,我们这一家老小的都丧失在那场水洪里了,一件斗篷罢了,何必要赊?” “我这就去拿。” 何二郎将斗篷递给了牧大人。 牧材良道了一句:“多谢何掌柜了,我明日就来还。” “不要银子!” 何二郎再三说不要银子。 牧材良的神色慌张,说道:“可否,再借把伞?” 何二郎见他要走的样子,连忙说道:“牧大人换身衣裳再走!我这里别的没有,衣裳可是多,这般大的风这一身湿的衣裳怎么能往外走。” “不不不。” 牧材良想了想,知道自己今日拗不过何掌柜,索性将那斗篷藏在了身下,随即便跑了出去。 “牧大人!” 何掌柜愣了一下,想要往外追。 “别追上来了!” 牧材良道了一句,护着那斗篷朝着江边赶了回去。 何二郎看着这一幕,觉得奇怪,但又不知道牧大人要这斗篷作何。 但想了想后,还是对身边的伙计说道:“去挑几件衣裳去,等雨小些了,给牧大人送去。” “好嘞掌柜。”伙计答应了一声。 …… 牧材良小心翼翼的,不让雨水沾湿了斗篷,勾着身子挡住了雨水。 几刻钟后,他赶回了长亭。 “恩公。” 牧材良喘了几口气。 陈长生听到身后的动静,愣了一下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牧材良随即说道:“我也没有好报答恩公的,就像恩公说的,这江上风大,易感风寒,这件斗篷赠与恩公,披在身上也能暖和些。” 雨水顺着他的头发低落下来,他浑身湿漉,滴落的水在脚底聚成了水洼。 陈长生本想拒绝,但想了想后,却是将那斗篷给收了下来。 因为这本就是难以推脱的。 “多谢了。” 见恩公收下了斗篷,牧材良心中也长舒了一口气。 “恩公不妨披上。” “也好。” 陈长生当着他的面将那风衣披在了身上。 牧材良笑道:“正好。” 陈长生点了点头,随即说道:“你这一身湿漉,还是快些回去换身衣裳的好。” 牧材良说道:“将斗篷送到我也安心了,这便回去换了衣裳再来。” 陈长生看向了放在亭中的伞,说道:“外面雨大,还是打着伞回去吧,记得找郎中开几服药,免得出了岔子。” 牧材良听后摇了摇头,说道:“可,若是牧某拿走了伞,恩公又该怎么办。” 陈长生笑道:“不到雨停,陈某是不会走的,放心拿去吧,不过这伞到时候可得还给陈某,毕竟也是陈某借来的。” 牧材良听后迟疑了一下,想了想还是将那把油纸扇给拿上了。 “多谢恩公。” 他打起伞离开了这里。 陈长生看着他逐渐远去,抬起手稍微算了一下。 “竟是水河总督……” 但也只是曾经的水河总督。 景灭过后,各地的地方官员多数都被更换成了襄人,但襄人而非本地之人,终归有些不太熟悉。 几次差错之下,铸就了不少坏事。 已经退去水河总督的牧材良知晓这些事后便时常私下观察水利之事,避免了不少灾祸。 如今已至花甲之年,仍是不曾放下面前江河。 “倒是个尽责的‘水河总督’。” 陈长生摇头一叹:“王朝更替注定会出现一些乱子,好好的为官之才,便这样埋没了,可惜了……” 不过好在。 被埋没的人从来不曾埋没自己。 陈长生收回了心思,一心都扑在了手中的竹竿上。 再次朝那江中望去,陈长生和煦一笑,口中念叨着。 “陈某的‘鱼’也快上钩了。” 细小的钩子落入了江底龙宫之中,来回晃动之间,在这龙宫之中寻找了起来。 第二百一十一章:龙宫二太子应渊 江底龙宫戒备森严,更别提那龙宫宝库之外把守的水妖了。 “什么人!?” 水妖转头望去,却见那一个钩子朝着此地飘了过来。 把守的水妖愣了一下,互相对视了一眼,随即走了过去。 “鱼钩?” 正当几位水妖愣神之际,那钩子却是忽地动了起来,一眨眼的功夫从几个水妖之间穿了过去。 “抓住那个……” “鱼钩!” 正当几个水妖冲上前去之时,却见那钩子已经顺着龙宫宝库的缝隙钻了进去。 “扯出来!” 几个水妖抓住了留在外面的长线,却不曾想几个水妖一齐用力,却依旧扯不动分毫。 为首的水妖顿感不妙,喊道:“快去通知丞相大人!” 转眼之间,整个龙宫都乱了起来。 龟丞相九千岁听闻龙宫宝库进了东西连忙就跑了过去。 到了地方时,却见十余只水妖正奋力地扯着一根线,想要将那钻进龙宫宝库的东西给扯出来。 “好胆!竟偷到我龙宫来了!” 龟丞相吹胡子瞪眼,随即抬手招出了龙宫宝库的钥匙。 “轰隆……” 宝库的大门打开,龟丞相正要迈步进去。 却忽见几件宝物从宝库里飞了出来。 龟丞相瞪大了眼眸,连忙躲闪,那几样宝贝被一个钩子勾着,往外飞了出去。 而他的摇钱帽也歪倒在了地上。 “哎哟……” “砰砰……” 十数位水妖脱了力,皆是摔在了地上。 现场乱作一团。 龟丞相心中一紧,连忙将那龙宫宝库的大门关了上来。 “哪里走!!” 他追着那宝物而去。 一路追出了江底龙宫。 …… 长亭之中的陈长生哎哟一声,不禁笑道:“来了。” 他扯动长杆,猛地拉起。 在那江底之中,龟丞相施展遁术追上前去,眼前着就要追上。 “喝……” 龟丞相大喝一声,一把抓住了那一团宝物,却不曾想对面的力如此之大,他甚至都没有反抗之力,就被一并带了出去。 “哗啦!!” 宝物被陈长生钓出了水面,甩杆之间,将那上钩的东西一并带进了长亭之中。 “砰……” 几件宝物散落在长亭之中。 陈长生转头一看,却是忽地一愣。 只见一个硕大的龟壳落在地上,不过一会,那龟壳之中便探出了一个脑袋。 龟丞相一个翻身站了起来,开口喊道:“何方小贼,竟敢盗我龙宫……” 他话都还没有说完,看清面前之人的时候,顿时脚下就软了起来。 “陈陈陈陈先生!” 龟丞相不受控制地又趴了回去。 陈长生顿了一下,说道:“龟丞相快请起。” 龟丞相嘴角一颤,连忙说道:“老龟无意冒犯,还望陈先生恕恕…恕罪!” 他说话都有些结巴了起来。 毕竟那面前之人,可是一言定了龙族水运之人! 陈长生嘴唇微张,他亦是没想到…… 这老龟,竟跪得如此之快。 不过一会又有水妖从那江中跃出,只见为首之人身着蟒袍,头顶一对半成龙角,怒目而视。 应渊见龟丞相跪在地上,顿时面露凶色,高喊道:“大胆贼人,盗我龙宫宝库,欺我龙宫相丞!” “给我死来!!” 应渊挥动金枪戟杀上前去。 龟丞相见此状连忙唤道:“二太子不可!!” 他起身挡在了陈长生的面前。 应渊见此状连忙收回了金枪戟,他睁目道:“龟丞相作何!为何拦我长戟!?” 龟丞相看了一眼陈长生,又看了一眼二太子,他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慌得在原地打转。 “误会,这是个误会!” 龟丞相连忙对二太子解释道:“二太子,这位是陈先生,不是什么贼人。” “什么陈先生。”应渊冷声道:“我才不认得!” 他挥出长戟指着面前的龟丞相,说道:“龟丞相还不速速让开,本殿下今日便要拿下这贼人!” 龟丞相连忙对陈长生说道:“陈先生,陈先生,二太子正在气头上,说的话难免过激了些,您可千万不要往心里去啊……” 陈长生平静一笑,说道:“没事。” 说着他迈步上前,面对眼前手握长戟的龙宫二太子应渊与他身后一众水妖。 陈长生笑着说道:“陈某与龙君也算好友,若是按照辈分的话,你恐怕还要喊我一声叔叔。” “我叫你叔叔!?” 应渊听到这话越发气愤,怒目道:“本殿下还是你爹呢!” “看打!” 这龙宫几位龙子,就属二太子脾气最为火爆,听不进去道理,一言不合便挥动了长戟,杀向了陈长生。 这一戟引动大江水势,卷起浪潮,一并杀来。 陈长生探出双指,立于身前,引一口江海之气,敕令开口。 “大江水止,归寂。” 话音一落,二太子手中的长戟顿时失了大江水势,卷积起的江水也一并归于沉寂。 面对这样的变故应渊亦是心中一惊,却也不曾收戟而是以力攻去。 陈长生伸出两个手指,立于面前。 应渊眉头微皱,可接下来的一幕,却让他愣在了原地。 “叮。” 陈长生的双指夹住了杀来的金枪戟,应渊之力一并被卸了下去。 金枪戟不得寸进…… 仅用两指! 应渊身后的一众水妖亦是一愣,不敢相信地揉了揉眼眸。 “二太子的金枪戟……” “被挡住了?” 应渊心中惊愕,多年以来,就不曾有人挡下过他的长戟,这还算头一次。 陈长生双指夹住那长戟,往后一扯。 应渊虎口吃疼,一个没拿稳,金枪戟也因此脱手。 陈长生夺过金枪戟,拿在手中看了一眼。 陈长生微微点头,说道:“不错,是个好兵器。” 应渊怒道:“还我兵器!” 陈长生看着他,笑道:“若是二太子能从陈某手中拿回这长戟,陈某所得宝物便如数归还,如何?” “那本就是我龙宫的宝物!!” 虽说没了金枪戟如同损失一臂,但应渊却从不知晓何为知难而退,他抬起手来,化作蛟龙爪,利爪见寒光,再次杀向陈长生。 “没有金枪戟,本殿下一样可以翻云覆雨!” 龙爪携杂着龙威,逼近陈长生。 陈长生半步开圆,两手化掌,平静道:“尽管攻来。” 第二百一十二章:愈战愈勇之势! 应渊虽还未曾渡劫化龙,但那龙威却是一点不弱,甚至与当初渡完劫的墨渊都不相上下。 陈长生未使道法,只是引了一缕金光法力护在双手。 二者缠斗在的长亭之中。 “大事不好,大事不好!” 龟丞相见状不妙立马就要去找龙君。 谁料他才入江中,就有一只手将他给按了下来。 “着急忙慌的做什么?” 龟丞相听到这道声音不禁一怔,转头便看向龙君。 “龙君!” “二太子他他他……” 龟丞相慌张的说不出话来。 老龙王应征只是平静的说道:“慌什么慌,本君不是在这的吗。” 龟丞相愣了一下,慌乱道:“陈先生跟二皇子打起来了。” 应征只是笑了笑,说道:“陈先生不会太为难他的,安心看着就是了。” 龟丞相张了张口,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办。 陈先生为何会盗龙宫宝库,龙君又为什么在这,甚至连二太子与陈先生打起来都不管。 这,这是在闹什么? 老龙王应征目光透过江面看着那长亭之中,眼神之中似是带着些许好奇。 爪风牵动衣袍,铮铮作响。 龙爪抓向陈长生的肩膀。 却见先生顺势攀附上的应渊的肩膀,随即拧手而推,将那爪风尽数化去。 “嘭……” 应渊挨了这一掌,往后退了两步。 他低头看了一眼胸膛,心中暗道:‘这是什么神通……’ 竟将他的力尽数化去了,还借力打了回来。 陈长生看着他,笑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二太子没有愈战越勇之势,只会越发失利。” 应渊冷眼看着他,嗤笑一声。 “笑话!” 应渊环手身前,眼中显露金光。 “通天水势,唯我号令!” 说着他便要牵动通天江水势。 陈长生却只是平静的看着。 应渊却发现自己竟无法牵动通天江水势,他不禁皱眉,口中呢喃道:“怎会这般……” 陈长生说道:“莫非金枪戟,与这江海水势便是二太子所有依仗吗?这般说来,还不如江中小妖。” “气煞我也!” 应渊听后气愤无比。 “龙威召来!”他迈步上前,正欲激起龙威。 陈长生见此状,再言敕令。 “吾言,平尔龙威,不得傍身。” 当那敕令落下,二太子身上的龙威随即淡去,任他再怎么调动,都无法再起波澜。 “为何!?” 应渊见那龙威在其一言之下尽数淡去,不由得瞪大了双眸,质问道:“你使的什么邪道!?” 陈长生没有回答,而是继续说道:“如今再没了龙威呢?” 应渊嘴唇微张,竟是没了动作。 陈长生说道:“没了兵器,没了水势,没了龙威,二太子便不敢出手了?” 应渊犹豫了片刻,眼中却是忽的坚定起来。 “无须外物!” “本殿下就算空有一身余力,一样能敌!” 应渊的目光炙热了起来,身上的气势都拔高了几分。 “这才有几分龙宫二太子的样子。” 陈长生和煦一笑,随即对他招了招手。 应渊如今空有一身余力,但就算如此,他亦敢上前拼杀。 陈长生以太极起势,几次化去了应渊之力。 一位道法修士,一位龙宫二太子,却在那长亭之中以力相搏。 “破!” 陈长生拍出一掌,应渊后退五步。 二太子踉跄之间稳住身形,身上的气势也淡去了几分。 他心有不甘,再度攻上。 可如今的他以力相搏,又怎会在那太极章法之中走出来呢。 而这一切,也全都被江底的老龙王看在眼中。 应征摇头一叹,口中呢喃道:“一掌便断了两成气势,空有力而无勇,难成气候……” 长亭中的应渊几次被化去巨力,从最初的五步,到后面的六步,八步,十步,一直到如今退到了长亭的边角。 就如陈长生所说,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其身上兴起之势也在此刻尽数散了去。 此刻气势尽散的应渊在面对陈长生的时候也犹豫了起来。 他的手臂颤抖,心中竟萌生出了退却之意。 应渊沉默着,他看了一眼龙爪,犹豫再三都没有再出手。 陈长生看着这一幕,问道:“陈某早便说过,二太子没有愈战越勇之势,只会越发失利。” 应渊抬头想要反驳,却是冷哼一声,什么都没有说。 陈长生说道:“上天给了你真龙血脉,给了你世间众妖所不及的身份,金枪戟、江海势、龙威,哪一样是你自己得来的?” 应渊听着这些话,他捏紧了拳头,紧咬牙关,默不作答。 陈长生接着说道:“少了这些,几拳几掌便可断你气势,气势尽散,便是一败涂地。” “再则,你可知身为龙宫二太子往后要面对的是什么?” “不成真龙,难有立足之地,你当真以为老龙王能护着你一辈子?” “不妨再想想,若是今日面对的不是陈某的几拳几掌,而是那化龙天劫呢?” “那碧波湖的黑蛟历千年岁月,败于天劫,但那气势却从未散去,败了一次便再来一次,历经五次天劫,才得走水之机,立而真龙。” “若是换做二太子,似那黑蛟一般,败于天劫,一次一次,二太子又能坚持几次?” 面对陈长生一字一句。 那平日里脾气火爆的应渊竟反驳不出半句话来。 陈长生的目光威严,看着他,话语铮铮,开口道:“抬起你的头来!” 应渊颤抖着,心中的不甘越发明显。 “若是此刻你心中仍是想着退却,最终之果,无外乎是死于天劫之下,若无愈战愈勇之势,那也别再去想那所谓的真龙,注定!与你无缘!” 应渊袖下的拳头捏紧。 在那一瞬,他心中生出了不甘之意。 若是真如此人所说,那这真龙之机,当真与自己远去了吗!? 再抬头时,应渊身上涌现出战意。 “我乃……” “龙宫二太子!!” 他嘶吼出声,气势亦在这一刻拔高。 “何惧天劫!” “你说本殿下没有越战越勇之势,那我便做给你看!” 应渊的目光坚毅,身上的龙威也涌现了出来。 “成不成真龙!” “只有我自己说了才算!!” 陈长生看着这一幕,眼中也露出了些许欣慰之色。 勇意已有,化龙有望。 陈长生抬手一招。 “戟来!” 陈长生将那金枪戟扔给了应渊。 应渊伸手接下,他的目光之中夹杂着怒色与勇意。 陈长生抬手一招,听雨剑落入手中。 “来!” 一声厉喝,九天之上似有雷霆炸响。 气势磅礴,龙威震震! 第二百一十三章:长生剑意镇金戟 陈长生轻点地面,飞身而起,步若飞絮,立于那通天江面之上。 二太子应渊紧随其后,挥动着金枪戟追上前去。 他淡去龙威,不着江海水势。 留得一柄金枪戟,对上那青衫之人手中仙剑。 磅礴大雨之中,陈长生握剑持于身侧,不见半点雨水沾身。 在那一刹那,外界的一切仿佛都被杜绝开了。 雨水落不到江面,江风一并扫去。 “铛!” “铮!” 金枪戟一震,听雨剑剑鸣亦起。 “轰隆!!” 几道碰撞之下,江面炸开几道水柱,直冲而上。 陈长生探出双指,口含敕令:“剑过江海!” 金光入剑,听雨应声而动,剑气纵横江面之上,飞掠之间将那江面开出一道沟壑。 应渊神色沉着,挥动手中大戟。 “给我!” “停!” 手中大戟撞上那听雨剑。 大戟之巅与那剑尖争锋相对,所生威能激起一阵浪花。 “轰隆……” 听雨剑后退而去,再次回到陈长生的手中。 碰撞间生出的波动吹拂起了陈长生鬓角的发丝,他面不改色,上前一步。 而手握金枪戟的应渊,却是在那震动之下连退数步,金枪戟的震动也震得他虎口开裂。 “呀!!!” 但此刻的应渊却未因此退缩,身上的气势再度拔高。 轮动长戟划过水面,应渊高高跃起,手中大戟朝着陈长生劈去。 江底之下的老龙王应征见到这一幕嘴角浮现一抹淡淡的笑意。 “这才像我的儿子。” 老龙王欣慰不已,一旁的老龟则是笑呵呵的恭维道:“龙君所言极是。” 陈长生和煦一笑,望着那劈来的大戟道了一句:“来得好。” 话音落下,一阵剑意诞出。 霎时间仿佛这江面之上空无一物,唯有陈长生立于其中。 万籁俱寂,雨声,风声,流水声,皆在这一刻尽数淡去。 天地之间仿佛只余下了一人一剑。 陈长生微微抬手,挑起一抹剑光。 不听剑鸣,不闻剑气。 只此一剑,却将那手握金枪戟劈来的龙宫二太子斩退数百步。 应渊退而再退,当他稳住身形的时候,他甚至连金枪戟都有些握不住了。 在那剑意侵蚀之下,应渊忽的感到心中慌乱了起来,他环顾了一圈四周,竟生出了些许恐慌。 不仅是他,连同远处围观的水妖亦是被那剑意所影响,脸上顿时就显得痛苦了起来。 江底之下的老龙王眉头一皱。 老龟心中凛然,开口问道:“这是什么剑意……” 老龙王道了一句:“应是沧海桑田,长生之苦。” 龟丞相愣了一下,问道:“长生之苦?” “无外乎一个孤字。” 老龙王着实没想到,陈长生竟然连剑意都拿出来了。 “当真是抬举了。” . . 应渊紧握长戟,在那剑意压迫之下,他身上的气势竟是被压下去了几分。 “我不服!!” 应渊咬牙道了一句,江中溅起的水花落入他的双眸之中。 不知那眼眸是因怒而红,还是沾了江水。 他手握金枪戟再次往前,退后一步,他便上前两步,退后百步,他便上前千步!! 从何处衰败,便从何处兴起。 “呼……” 大戟划破江水,荡起江浪。 应渊面色狰狞起来,大喊着:“此番纵使你有万般造化,我亦不会再退!” 大不了,便是一死! 若是此刻便怕输,但往后的往后只会一输再输。 陈长生见其身上之势竟有抵抗之色,见此一幕后心中也生出了些许欣慰。 不过,这还不够。 “听雨。” 陈长生唤了一声。 听雨剑化作一道惊鸿杀去,且那剑气比方才上涨了两成之多。 应渊与剑意抗衡着,他对上那柄飞来的仙剑。 “叮,当……” 在那江面之上金枪戟与听雨剑相撞。 陈长生只是站在远处平静的望着这一幕。 应渊挥动大戟挡下听雨剑一次又一次,当他面对那诡变多端的飞剑,不免吃力。 “噗。” 剑气划破蟒袍,留下一道血痕。 应渊不曾在意,他依旧握紧大戟。 此刻的他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酣畅淋漓。 放开生死的拼杀,不再无惧,只进不退,那般感受,唯有他自己才明白。 “噗,噗……” 亦是因为不惧,应渊手中的大戟开始变的毫无章法,也因此被钻了空子。 一道道血痕自应渊身上浮现。 鲜血落入江中,染红了江水! “哈哈,哈哈哈……” 应渊狂笑着,喊道:“何惧之有,何惧之有!!” 江面下望着的龟丞相心中紧张。 他见二太子身负重伤不由得担心了起来。 “龙君,二太子他……” 龟丞相有些慌了,若是再这么下去,恐怕二太子真会死于陈先生剑下。 老龙王应征只是平静道:“总是要吃些苦头的。” 龟丞相砸了咂嘴,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但心有的担忧却是一点不减。 从一开始,应渊便一直被听雨剑压着。 数道剑伤加身,那一身气势竟没有半点衰减,相反的竟是忽的有了兴起之势! 那股若有若无的势竟是逐渐与陈长生的剑意有了抗衡之势。 似是到了某个临界一般。 忽听一声脆响。 剑意不再压身。 浑身负伤的应渊猛的抬起头来。 “破!” 手中大戟扫出,听雨剑倒飞出去。 应渊的双眸之中似有江海之势,抓住那一瞬间的间隙,挥戟而上。 “死来!” 百步犹如眨眼之间。 应渊身上的气势拔高到了极点,这一戟亦是使出了所有余力。 成败,在此一举! 大戟似一道金光一般,带着阵阵寒气直逼陈长生面门。 通天江水也在这一刻震动了起来。 头顶静止的大雨落下,江上的风吹袭而来,周围的一切仿佛都被应渊的气势所吸引。 绝处逢生,纵使势单力薄,却亦能因此牵动江河湖海,此番不再是因为他是那龙宫二太子。 他只是应渊! 陈长生凝望着那杀来的长戟,如之前一般,故技重施。 伸出双指。 “叮……” 刹那之间,风停雨止。 那柄长戟再一次被那位青衫先生用双指挡下。 仅此一瞬,应渊彻底卸了力,身上的气势也在这一刻尽数淡去。 在那昏迷之际,他口中迷迷糊糊的道出几字。 “我……” “不惧你……” 第二百一十四章:不知何时才是个头 当应渊倒下的那一刻。 一道身影出现在一旁,伸手将应渊接了下来。 此刻的应渊满身皆是剑伤,已是昏迷不醒。 老龙王轻叹一声,扶着应渊,说道:“老夫便替渊儿多谢陈先生了。” 陈长生和煦一笑,说道:“陈某也不白拿你的宝贝,老龙王真当陈某与你一般吗。” 应征笑了一声,摆手道:“陈先生想要什么,随便拿!” 陈长生听到这话眼前一亮,“当真?” 应征一顿,忽的咳嗽了起来。 “可不能反悔啊。”陈长生笑着看着他。 老龙王嘴角抽了两下。 真是…… 防不胜防啊! 陈长生脸上的笑意却是忽的淡了下去。 他抬起头来,看向了头顶的天幕。 老龙王亦是眉头一皱,抬头看了过去。 仅一瞬间,二者的目光都凝重了起来。 “天劫……” 老龙王眉头紧锁,低头看了昏迷的应渊。 这天劫…… 来的太不是时候了! 陈长生探出双指,在应渊眉心之处轻轻一点,一抹金光没入其体内。 再次看向那天幕之上,那逐渐聚拢而来的阴云有了散去之意。 雷云缓缓退却,老龙王亦是松了口气。 陈长生看向二太子,说道:“二太子勇武,资质不浅,只可惜这天劫的确来的不是时候,陈某暂且封了他的龙灵,往后龙君还是多下些心思才是。” 老龙王眼中竟是露出了敬重之意。 “这是自然。”他开口说道:“此番可说是再造之恩了,待渊儿醒了,我亲自带着他来给陈先生赔罪。”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陈长生随即说道:“龙君还是先带着二太子回去疗伤吧。” 老龙王点了点头,随即便邀陈长生去江底龙宫。 陈长生却是摇了摇头,拒绝了老龙王的好意,说道:“有人来还陈某东西,此番便不去了,之后有的是机会。” “也好。” 老龙王也不再多说什么,随即便带着一众水妖回了江底龙宫之中。 陈长生舒了口气,转身回了长亭之中。 看着那一地的宝贝,随即便收了起来,有这些材料,炼制身外化身,应是足够了。 江面上平静了下来。 此刻的雨也小了许多,只是那天色却是越发阴沉,就要天黑了。 陈长生将那斗篷披上,扯了扯后舒了口气,口中喃喃道:“总算可以安心钓鱼了。” 他拿起一旁的竹竿,随即抛了出去。 …… 最后一抹光亮落了下来。 天上的雨依旧没有停。 阴云密布之下,月光也落不到这江边,此刻已是伸手不见五指。 “啪嗒,啪嗒……” 牧材良打着伞,手中提着灯笼朝着那江边长亭走去。 他抬眼看向那亭中,可这天色太过阴沉,却瞧不见亭中有没有人。 此时天黑,牧材良又些担心恩公已经走了,可若是不亲眼来看看,他还是放不下心来。 他的步伐加快了些许。 走进长亭中时,牧材良拿起灯笼照了一下,这才见到那位坐在亭中垂钓的恩公。 “恩公竟然还没走!!”牧材良有些惊愕道。 陈长生望着江面,平静道:“晚上鱼儿才算多。” 牧材良连忙走上前,将那灯笼放在一旁的长椅上,为面前的恩公增添了些许亮光。 “恩公,伞。”牧材良开口道。 “放一旁就是了。” 陈长生说道:“你这人倒是倔强,天已经黑了还要过来还这把伞。” 牧材良说道:“恩公还在这里,那就说明牧某并没有来错。” “那倒也是。”陈长生点了点头。 牧材良随即问道:“恩公在这里钓了多久了,可曾吃些东西?牧某给恩公带了两个炊饼来。” 说着,他从衣衫之中摸出了一个布兜,将那个炊饼递给了陈长生。 陈长生也没客气,接过手中,说道:“的确有些饿了,那就多谢了。” 但也仅是拿了一个。 “还有一个呢,恩公。” “留着你自己吃吧。” 陈长生说道:“你自己似乎也没吃什么东西吧,进了家门换了身衣裳就急匆匆的出来了。” 牧材良摇头,有些结巴道:“没…没有,没有,牧某吃过了,是…是吃过了才来的。” 陈长生和煦一笑,说道:“可有人说过,你不太会撒谎?” 牧材良咂了咂嘴,“这……” “剩下的你自己吃吧,陈某吃一个就足够了。” 陈长生咬了一口炊饼,随即将那鱼竿提了起来。 牧材良有些不好意思,但想了想还是没有再将剩下的炊饼递过去。 牧材良看去,见那钩上空空如也,说道:“恩公,饵被吃完了。” 陈长生掰了一小块炊饼,口中呢喃道:“通天江里的鱼儿的确聪明许多……” 牧材良说道:“兴许是江水太快了,连同着饵一块冲掉了呢?” 陈长生只是笑了笑,说道:“兴许吧。” 可是自一开始,那钩子上便不曾有过饵。 牧材良顿了一下,看向了那江中,说道:“近些日来江水涨的极快,再加上连日大雨,这江上已经好些日子没见过船了,这些时日也是鱼儿最多的时候,江里的鱼一个不少。” “兴许是白日里雨大,江中太乱,鱼儿才不上钩,如今雨小了些,大鱼应该也要出来了。” 陈长生听后笑道:“这般说来,你对着江里的事知道的不少。” 牧材良说道:“少年时家中便是以打鱼为生的,知道的也多一些。” “这倒是说得过去。” 陈长生将那掰下来的一点炊饼挂在了钩上,“借一点炊饼为饵,应当不介意吧?” 牧材良摆手道:“不介意,不介意。” 陈长生微微点头,随即抛出了杆去。 说话之间,那雨水声再次大了起来,吹来的江风使那灯笼的烛火都晃动了起来。 “雨下大了。”陈长生平静的道了一句。 牧材良张了张口,叹道:“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陈长生说道:“听说已经连续下了九日的大雨了,连同着各地都是雨水不断,通天江这般宽阔,水位亦是上涨了许多,其余各地,恐怕也不好受。” 牧材良神色凝重,说道:“临安,同顺等地已经起了洪灾,这雨再不停,怕是会有大灾了。” 第二百一十五章:斗篷、炊饼、红鱼 “大灾?” 陈长生转头看向他。 牧材良眉头紧皱,江风吹的他鼻子发红,他开口说着:“此刻水坝中的储水恐怕已经到了最高了,通天江的水位再往上升,后果不堪设想。” “按照之前的官员留下的记述,若遇这般水情,积水成多,不仅各大州府都会遭殃,上京城甚至都有可能遭到水淹。” “最终的结果,一般都是开闸放水,下游百姓迁走,良田,屋舍都将被大水冲毁,到时候便是灾民遍地……” 牧材良长叹一声,他那双眸子之中有些许多不甘,但却又无能为力。 陈长生听后问道:“这般说来,如今这情况,官府应当已经下令让下游百姓撤离了吧,为何不见半点风声?” “官府没有下令。” 牧材良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很是平静。 牧材良说道:“如今的情况,谁也不敢开闸放水,到时候流民四起,民声哀怨,不仅朝堂会怪罪下来,连同着百姓也会谩骂不断。” “无论是谁开的闸,都将背负上千古骂名。” 陈长生顿了一下,问道:“近些年朝堂都没有关注水利上的事吗?若是早做打算的话,恐怕也不会这么严重吧。” 牧材良张了张口,说道:“景时国库紧张,等了十多年才有了下令修筑堤坝的批文跟银钱,可随之而来的,却是边关告急,所有的一切都停了下来,银钱也被抽调去边关了。” “后来襄王上位,一心想的便是解决叛乱,再则便是收复北莽,直至前些年,这些才慢慢稳定下来,但那堤坝……” 牧材良叹了口气,结果可想而知。 陈长生明白了过来,随即问道:“就算如此,官府也应当早早做好打算,驱散百姓才是吧。” 牧材良说道:“最大的问题在于开闸过后的流民,但这世上不是什么人都抱有仁慈之心的,在那水河总督看来,只要人都死了,那便没有流民了,也不会有任何其他的声音再出现。” 陈长生眉头紧皱,说道:“为官不为民生,如何还称得上是官,朝堂怎会准许这样的昏官存在?” “恩公所言不差。” 牧材良低着头,说道:“只是恩公可曾想过如今的世道,襄王上位之后,襄人为尊,景人为刍狗,而那下游便是景人群居之地。” “那所谓的昏官就算做了这样违背天理之事,最终也只不过是被罚些许俸禄罢了,襄王眼中没有仁慈之心,景人在他眼中更不会有仁慈二字,这些年死在刀下的景人,已经数都数不清了。” 陈长生紧锁着眉头,如今看来,不管是大襄还是西萧,景人恐怕都过的不好。 “我曾想过去下游驱散百姓,可沿途却屡遭阻挡。” 牧材良苦笑一声,说道:“就连路道都被封死了,他们是一点活路都不打算给。” 陈长生的目光望着江面,他摇了摇头,什么都没有说。 若真淹死了那下游百姓,天地自有业力降下,可一人之死,便可抵得上下游万民吗? 陈长生问道:“官府可说,何时开闸泄洪?” “不曾有公文,不过据牧某所知,应该在三日后的午时,便会开闸放水。” 牧材良说道:“如今是什么办法都没有了,三日之间,什么事都做不成。” 陈长生看向他,说道:“你也无须这般悲观,有些事或许你做不到,但却有做得到的人去做了。” 牧材良抬起头,不解道:“做得到的人?” 陈长生点头道:“据陈某所知,已经有人去了下游通知百姓,如今已经到了稻春坊。” 牧材良微微一愣,眨眼道:“恩公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一路做来,有所见闻罢了。” 陈长生说道:“以他们如今的进度,再加上水至下游所需时辰,三天应该足够能赶在开闸泄洪之前驱散百姓。” 牧材良听后心中思索了起来。 “他们…是何人?”牧材良问道。 陈长生说道:“景人。” 牧材良咂了咂嘴,又问道:“那,恩公呢?” 陈长生却只是淡淡一笑,说道:“我只不过是这江边垂钓的人罢了,没什么不一样的。” 话音落下,却见陈长生扯起了杆来。 “来了!” 只见那江中有一抹红尾落入眼中,随着陈长生扯动鱼竿,那条鱼也慢慢被拖了上来。 牧材良看向那被钓上的鱼,随即说道:“是红尾翘!” “就是小了些。”陈长生摇头一叹,心中想着这小几斤的鱼怎够那一两银子。 牧材良愣了一下,问道:“恩公莫非不知这红尾翘?” “有何讲究吗?” “每年入了夏,便是这红尾翘最为肥美的时候,这红尾翘数量不多,而且很是狡诈,很难捕捞,常年都是供不应求,价钱也不低!品相好的,甚至能卖到八九钱!” “而恩公如今手中这条则是品相相当之好!” 陈长生看向了那条鱼,愣道:“八九钱,这么一条鱼,这么值钱吗?” 牧材良说道:“若是这条,恐怕不止八九钱了,甚至能卖一两银子还要多。” 陈长生顿了一下,眨眼道:“那不是正好吗……” 一两银子,刚好够他还酒钱的。 陈长生脸上露出了笑意,随即说道:“多亏了你带来的炊饼,若非如此,陈某说不准还钓不上这条鱼呢。” 他满意的看着那条红尾翘,说道:“不错不错,一劳永逸了,陈某也不用再钓下去了。” 牧材良听到这话愣了一下,问道:“恩公可是要回去了?” 陈长生从一旁扯了一条芦苇将那红尾翘穿了起来。 他站起身来,说道:“鱼钓到了,也该走了。” 牧材良拿起灯笼,说道:“这夜里没光,江边又有大风,不妨让我送送恩公吧。” 陈长生摆了摆手,拿起了一旁的伞,说道:“不必再麻烦了,一件斗篷,一块炊饼,一尾红鱼,在陈某看来,这情分便已经还完了。” “此番萍水相逢,你不欠我什么,往后也不必再多惦记。” “天色不早,陈某便不多留了。” 陈长生笑了一声,随即便提着那鱼儿走出了长亭。 “恩公,恩公!” 牧材良提着灯笼追了出去。 可当他一出长亭,却是感觉眼前一花,再提起灯笼四处望的时候,便再也见不到恩公的身影了。 “恩公!” 牧材良喊了一声,他四处寻找,最终也没能再见到那位恩公。 他愣愣的站在原地,只得一声叹息。 牧材良有些懊悔,明明几步之差,为何一出长亭,便再也找不到了呢。 他无奈一叹,心中想着。 这救命之恩,又怎会还的完啊…… 第二百一十六章:欲买桂花同载酒 夜雨之下,陈长生打着伞来到了之前那家酒楼。 这会已经到了打烊的时候,酒楼的伙计正在擦着桌子,收拾着酒杯与菜盘。 许是因为几日下雨的缘故,酒楼的生意也不好,掌柜的坐在柜台上打着算盘,也是愁眉苦脸的。 “唉……” 如今是哪哪都不好,做什么营生都觉得难。 正拨着算盘,周掌柜的余光之中却见有人走进了酒楼中。 他连忙道了一句:“客官,这会打烊了,只有明……” 当那人将头顶的伞放下时,周掌柜这才看清了来者的面容。 他倒是没有想到,这人居然真的来了。 陈长生将伞收了起来,走向柜台,说道:“掌柜的,我来了。” 周掌柜起身看着面前这位先生,说道:“这会天黑的不成样子了,又下着雨,先生何不等到明天再来?” 陈长生将伞放了下来,说道:“兴许明日就不在这了。” 周掌柜愣了一下,问道:“这是要去哪?” “随便走走罢了。” 陈长生将手中的那一尾红尾翘提了起来,说道:“白日里周掌柜说那酒钱一两银子,陈某方才那从江中钓上这一红尾,不知可否抵那酒钱?” 周掌柜定睛看去,惊叹一声:“这是红尾翘!?这么肥的红尾翘?” 正忙活着的伙计听到掌柜的惊呼声也看了过来。 “红尾翘?” 伙计目光看去,见那肥硕的红尾翘也不禁叹道:“品相极好啊!” 陈长生说道:“才钓上来的。” 周掌柜从他手中接过那条鱼,拿在手中仔细端详了一翻,见那鱼儿还在喘着气,他不禁说道:“这么肥的红尾翘,又这么新鲜,怎么都有一两了吧!” “可抵酒钱吗?”陈长生问道。 “可以,自然可以!” 周掌柜笑了起来,随即立马想了起来,他从柜子里将那酒葫芦取了出来。 “对了,这是先生先前留下的酒葫芦。” 陈长生接过手中,打开那酒塞喝了一口,他点了点头,说道:“有劳周掌柜代为保管了。” 周掌柜笑了笑说道:“先生这是哪里的话,其实说来,我都没想到先生你还能再来,是在下以小人之心夺君子之腹了。” 陈长生说道:“没有的事,本就是陈某欠账在前,周掌柜肯放陈某走,已是大度。” 周掌柜笑了笑,他瞧着那一尾红鱼很是高兴,这鱼若是煮熟了卖了的话,少说也得二两一盘,可不便宜。 滋味少有,自然也贵。 不过他并不打算卖,这般肥美的红尾翘,还是自己吃最为合适。 陈长生随即说道:“周掌柜先去借与陈某的伞也一并放着了,此番事了,陈某便不多留了。” 周掌柜听后走出了柜台,说道:“先生且慢。” 陈长生顿了一下,问道:“周掌柜可还有事?” 周掌柜笑道:“这般肥美的红尾翘来之不易,也是托了先生的福,若是卖人着实是可惜了,我招呼厨子将这鱼儿给烹出来,先生不妨也尝个鲜?” 陈长生听后有些意外,说道:“周掌柜太客气了吧……” “诶,这是哪里的话。” 周掌柜笑道:“若不是先生钓上来这条鱼,又从何处来这一分享受呢?” 陈长生无奈一笑,说道:“可是这鱼是陈某拿来还酒钱的啊。” 周掌柜说道:“先生谈吐不凡,想来是读过许多书的,而在下是个商人,唯有一身铜臭,先生连夜赶来,亦是看得起在下。” “一两银子买得来这红尾翘,却买不来这几分情。” 陈长生听后叹道:“好一个几分情,承蒙周掌柜看得起,这一番话下来,这红尾翘是何滋味,陈某是必定要尝一尝了,不然便是陈某不识抬举了。” “哪里话,哪里话。” 周掌柜笑了一声,随即招呼道:“明事,让掌勺师父将这红尾给烧出来,再上两叠好菜,酒也上两坛来。” “好嘞掌柜。” 伙计提着鱼就去了后厨。 夜里无人,外面大雨。 周掌柜邀着陈长生在酒楼里坐了下来。 “我听先生口音不像是当地人。” 陈长生点头道:“的确,陈某只是走到此地而已。” 周掌柜才猜了猜,说道:“我听先生话里话外都是走与留,先生莫非是这天下间的游人?” 陈长生想了一下,说道:“差不多。” 周掌柜说道:“不知先生去过多少地方了,实不相瞒,我这一辈子都待在这江边,没见识过外面的光景,倒是有些好奇。” “不能吧……” 陈长生有些意外,说道:“周掌柜是开酒楼的,近边州府总是去过的吧。” 周掌柜摇了摇头,说道:“都是下面的人在做,我倒是想出门见见,年轻的时候想得厉害,可惜身无半个大子寸步难行,再到后来就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纪,上有老下有小,不得不做起了营生。” “开了这酒楼,便一刻都没有闲过。” 陈长生问道:“若是没有那几两碎银挡在面前,周掌柜还会想出去吗?” 周掌柜思索了一下,摇头道:“如今是不会了,待的越久,便越舍不得这儿了。” 陈长生看着他道:“到了周掌柜这般年纪,应该想的都是安稳了吧。” “是啊……” 周掌柜舒了口气,说道:“这人呢,每年想的都不一样,今年这样,明年那样,一段日子错过一件事,如今想想便也没觉得有多可惜了。” 陈长生听着周掌柜这一番话,心中倒是生出了许多感慨,想起年少时的自己,也是想走遍所有地方,但到最后也没能如愿,后来的后来,便也就忘记了。 约莫过了几刻钟,伙计端上了小菜跟酒水,二人一见如故,碰杯饮酒。 红尾翘上了桌,夹起一块放入口中鲜嫩肥美,口味单薄,但却将那鲜字画的淋漓尽致。 就着小菜,陈长生与周掌柜说起了外面的光景。 “上京城这么热闹吗……” “先生连西萧都去过啊!” “真想去看看啊……” 周展柜虽这么说,但其实不管到了什么时候,他都没办法迈开步子的。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天色已是黯淡。 陈长生感谢了一翻今日周掌柜的招待。 二人如萍水相逢,却也因此结下缘分。 “若是往日再临此地,陈某再提一尾红鱼,再与周掌柜对酒闲谈。” “一言为定。”周掌柜笑着说道,他脸色绯红,有些醉了。 他挥手送走了陈长生,心里也将这位不一样的‘游人’记下了。 年纪轻轻便走过这么多地方。 真好。 …… 走在夜色中的陈长生拿起酒壶灌了一口。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但也无妨。” 陈长生笑了笑,回望了一眼那灯火通明的酒楼。 “陈某便送你一场大梦。” 江边似起一声大笑,洒脱尔尔。 先生的身影没入江风与夜色之中,没了踪影。 第二百一十七章:给总督大人磕头了! 就如先生所言,那天夜里,周掌柜得了一场大梦。 他见了上京,见了西萧,去了南方以南,到了北方以北,一场大梦,便让他见过了万里山河,江河湖海,亦是尽收眼底。 这一天酒楼开门都晚了一些。 周掌柜睡到了日上三竿,醒来之际神色是木讷的,他清楚的记得梦中所有的地方,他甚至连名字都叫的出来。 太真实了,真实到就好像他真的走了一遍天下。 “真的是梦吗……” 周掌柜坐在床上恍惚了许久,他一时竟分不清是梦还是真实。 他想着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但就算是梦,又怎会这样真实,这样贴切。 起来过后周掌柜便去了书坊,他去问了书坊里见多识广的公子,梦里的地名与书坊中公子所说一般无二。 让书坊公子有些惊愕的是,“周掌柜才从上京回来吗,竟比我都了解……” 周掌柜恍惚了许久,直到那桌上的茶水凉了之时,他醒了过来。 “去过。” “梦里去的。” 说着,他的脸色竟是露出了几分笑意,可笑着笑着,眼眸之中竟有多出了一抹微红之色。 周掌柜喃喃道:“总算去过了……” 书坊的公子听的云里雾里的,也不明白周掌柜今日是怎么了,说气话来都是神神叨叨的。 周掌柜回到客栈的时候,像是失了神一般,逢人便与之说道:“我见过了,我见过了。” 可旁人却并不知道他见过的是什么东西。 伙计都吓坏了,一个劲的说着给掌柜去请郎中,但却被周掌柜给拒绝了。 这样的情况持续半日,周掌柜便好了许多,倒是不嚷嚷了,只是时不时的傻笑。 伙计见了也只是连连摇头,无可奈何。 周掌柜侧目看向那窗外,仿佛眼中没了大雨,鼓动的江水也平息了下来。 他眼中似是出现了一个坐在江边的少年,少年穿着一身布衣,望着大江,心中想着许多许多地方。 那个少年,便是曾经的自己。 “我见过了。” 周掌柜呢喃一声。 这一声是与他眼中的少年说的。 . . 通天江的雨依旧没停。 牧材良赶了个大早来了那江边凉亭,走了好一段路,他那双鞋上已经满是泥泞 江边风大,但他却一直在这等到了正午。 当他意识到那位公子真的走了的时候,便只余下了一声叹息。 等不来了,这一份恩情,恐怕是还不上了。 他的心思再度来到了那江水之上,昨夜恩公说下游已经有人在驱散百姓了。 牧材良想了一夜,都没想明白会是何人能有这般大的能耐,在官府的眼皮子底下做事。 他心中还是有些担忧,想去亲眼看看,但当他走到江边看见那水位的时候,心中却是猛然一惊。 “怎么……” “涨了这么多!!” 这一夜竟比过去五日上涨的都还要多。 牧材良心中一惊,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 他放下了所有的心思,一个劲的朝着那江河总督府奔去。 江上风太大了,打着伞难免磨蹭,牧材良索性扔掉了伞,顶着大雨跑了过去。 牧材良喘着气,雨水将他的双眸润红,仅是几刻钟他便来到了那江河总督府门口。 “干什么的!” 总督府的衙役将其拦了下来。 牧材良浑身湿漉,他喘了口气,说道:“我要见总督大人,我要见总督大人!!” 衙役眉头一皱,说道:“总督大人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吗,回去。” “你还敢硬闯!” 两位衙役将牧材良给轰了出来,他摔在总督府门口,滚了几圈才停了下来。 牧材良张了张口,随即朝那府中高喊道:“袁修德,你出来见我!!” “喊什么喊!!” 衙役见此顿时怒了起来,随即差了几个衙役过来,要将牧材良给扔远些。 “袁修德,出来见我!!” 牧材良依旧不依不饶的喊着。 “拖下去!” 衙役有些不耐烦了。 却在此时,只见那府门大开,走出之人正是那江河总督袁修德袁大人。 “吵什么,吵什么……” 袁修德眉头紧皱,看向了来者。 “袁大人……”衙役低下头候在一旁。 袁修德见来者竟是牧材良,他脸上竟是露出了几分笑意,说道:“这不是牧大人吗,怎么搞的如此狼狈。” 说罢他看向了钳住牧材良的衙役,说道:“还不放开牧大人?” 牧材良脱身之后走上前去,问道:“何时开闸放水?” “不是早告诉你了吗。”袁修德不耐烦的说道。 牧材良说道:“你不可能不知道今日水势上涨的事情。” 袁修德饶有兴趣的看着他,说道:“牧大人觉得本官知道吗?” “你是不是,是不是要提前开闸!?”牧材良说道。 袁修德说道:“是又如何?” 他冷哼一声,冷眼看着牧材良说道:“牧材良,本官才是如今的江河总督,何时开闸皆是本官一言而定,早一天晚一天,轮得到你在这说三道四的吗?” “你……” 牧材良顿了一下,忽的冷静了下来,他深吸了几口气,再次看向面前之人时,眼中已经没了方才的气势。 牧材良用商量的语气说道:“可否,不要提前,便按原定时辰……” 袁修德倒是有些意外,这牧材良竟会在这个时候低声。 他想了想,说道:“那可不行,若是水淹了上来,那便是本官之责了,到时候怪罪下来,本官很难办啊。” “不过,若是你求我的话,本官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袁修德笑了一声,他也只是这么一说,根本没想过牧材良会真的跪下来。 袁修德上前便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得了,牧大人,本官没空与你扯皮,你也别再来这闹了,你早就不是江河总督了。” 说着,袁修德便转身要回里面。 却忽听一道声音自身后响起。 “求你。” 袁修德愣了一下,转头看了过去。 牧材良眼中灰暗,口中低声道:“牧某求你……” 袁修德回过神来,他也没有想到,一向与他作对的牧材良真的会委身求他。 “牧大人,求人要有求人的样子。” 袁修德就想看看,这牧材良会不会真的跪下。 牧材良望着他,沉默片刻之后,他的双腿弯了下来。 “扑通。” 袁修德觉得不可思议,一时竟有些说不出话来。 牧材良跪地一拜,口中念道。 “草民牧材良!” “给总督大人磕头了!” 雨水打落在牧材良的身上。 他跪在这江河总督府门口,一声高喊之下,便只余下了那雨水之声。 袁修德皱着眉。 牧材良真的跪下来了。 但他却并没有觉得有任何高兴的样子,相反的,袁修德心中甚至还有些不畅快。 他牧材良是最不认同这个江河总督的。 虽说如今口中却是喊着总督大人,但心中却仍旧是不服的。 这没有任何意义! 第二百一十八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袁修德不想再留在这里了,招呼衙役将其丢了出去。 就算牧材良跪下来了,他依旧没有正面答应他的请求。 如今上游水势疯涨,晚一日,都会出大问题。 袁修德清楚明白的知道,自己是个自私自利到极点的人,所以他宁愿水淹下游数万景人,也不愿意自己丢了乌纱帽。 但在水利的管理上,他却又对牧材良真正的佩服。 可牧材良却在他的面前服软了,对袁修德而言,不该这样才对。 他更想牧材良真的服他一次。 “怎么就跪了……” 袁修德口中呢喃着,他望着桌上文书有些举棋不定。 思虑再三之后,伴随着一声长叹。 袁修德将那文书揉成一团丢在了一边。 他研磨提笔,重新写下了告文。 袁修德不愿意对下游的景人仁慈,但对于牧材良的一跪,他却是怎么也狠不下心来。 因为那个人是牧材良。 他也仔细想过为何牧材良会找到他说这件事,但对于这些,他却都不想再多想了。 他袁修德只要牧材良服他! …… 兴隆五年,六月初一。 通天江以北,上游涨水,淹浸了各大坊市,上京城未能幸免,但其影响却并不深,因为那水位还未到尤为严重的时候。 身为江河总督的袁修德得知此事后并未因此慌张。 在这一日午时,牧材良来到那闸口处,他等了一日,不曾见到有人来开闸放水。 “他真的做了……” 没有提前! 牧材良张了张口,竟是有些恍惚了起来。 他大概猜到了如今上游的情况,随即便奔赴各地,参与进治水之中,与各地官府抗洪免灾。 而在那下游之处。 一行人马来到了此行最后一个坊市。 一旁的老者开口道:“公子,只到这里了。” 被唤作公子的人点了点头,说道:“让下面的人快些驱散百姓吧,开闸的时辰应该不远了。” 一行数十余人开始走访各处。 人们听着要开闸放水的事顿时一惊,但随即却是怀疑起了面前之人身份。 “你们是官府的人?” 只见那随行之人取出了一个腰牌,上面印着一个官字。 目光浑浊的老人家望着那块腰牌,竟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你们是……” “老人家知道就好。” 老人家顿时眼中泛起了泪光。 那块腰牌他认得! 乃是景时的官牌! 开闸的日子按照原定的时日,定在六月初二正午。 但在六月初一晚上的时候,京中便怪罪了下来。 “袁修德!你干什么吃的!” 正坐在堂中的袁修德看向来者,此人乃是都水监监军,来这里便是治他的罪的。 “监军息怒。” 袁修德说道:“原定的开闸时日便是明日正午,文书已经发了,没有撤回的道理。” 监军怒目而视,说道:“你竟敢拿这样的话搪塞本监军!速去开闸放水!我告诉你,王上对于这件事很不满,你要是还想活,便速去开闸放水。” 袁修德看着监军,他沉默良久,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文书已经发了。” 他根本就没有理这位大他一级的监军,见对方想要动手,于是便差来人将其轰了出去。 官印在他这里,就算是监军,依然没有办法来管开闸放水的事。 袁修德看来,这件事顶了天他也不过是降一级的事,因为这上游虽然起水,但却并不算严重。 在他看来,若是能让牧材良对他服气,比什么都要值。 兴隆五年,六月初二,正午! 一刻不早,一刻不晚。 “开闸!” 随着袁修德挥动手中旗帜,数百位衙役扯动铁链,只见那堤坝震动之下逐渐坍塌。 水洪涌出,犹如天河决堤一般。 “哗啦……” 洪流卷起大风,袁修德晃荡了一下,稳住身形之后往后退了两步。 他长舒了一口气,口中呢喃道:“牧材良,本官仁至义尽了……” 可这件事,却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简单。 开闸不过半刻,便有下人来报。 “总督大人,下游那边人已经走完了!” 袁修德听后一愣,但很快却又平静了下来,好像是早便预料到了一般。 “是什么人做的?”袁修德问道。 禀告的官吏眉头紧锁,几度张口,却又不敢说。 “那群人训练有素,从一开始就封锁了消息,不像是寻常民夫,恐怕……” 袁修成见他欲言又止的模样,皱眉道:“说!” 官吏低下头来,说道:“恐怕是叛军!” 袁修成恍惚了刹那。 他长舒了一口气,知道自己这次恐怕是难逃一劫了。 …… 洪水所过之地,房屋树木皆被淹没,坊市皆被泥水所冲垮,仅是半日之间,下游之地,便尽数被洪水所淹没。 袁修成首当其责,被革去江河总督之职,再听发落。 原本应该死在那洪水之中的景人活了下来,按理说应该会有流民涌现…… 可在那一日开闸过后,在那南域之地,却是出现了一股叛军,将那流民尽数收编。 仅是一日之间,这伙叛军便攻下了同顺府衙门,立竿而起。 这件事很快便传到了上京。 细问之下,才知那流民竟有两万余人,除去妇孺老少,亦有万余人被叛军收编。 “混账!” 赵贞震怒,即刻发兵就要围剿叛军。 “当时掌管此事的是谁!?” 赵贞一怒之下,便将袁修德打入了大牢之中,不日问斩。 …… 袁修德被抄了家,在第三日便被推上了行刑场。 这一日刑场外围满了人,都在看着这位沦为阶下囚的江河总督。 牧材良也来了,他挤到了最前面。 袁修德跪在那台上,他的目光扫过许多人,最后落在了人群之中的牧材良身上。 他忽然笑了,此前虽有不甘,但到了这个时候,种种心绪也成了没有意义的事情。 袁修德只问了一句话,“我袁修德瞧不起所有人,但我还是想问一句,这一次,你服不服本官?” 牧材良张了张口,他望着袁修德,忽然间觉得此人好像与他曾经所识很不相同。 他眼中浑浊,他闭上了双眸,道了一字。 “服。” 袁修德忽地大笑了起来,伴随着那一阵阵大笑。 刑官手中的长刀也砍了下来。 他聪明了一世,却犯了一时糊涂。 可是…… 当真只是犯了一时糊涂吗? 第二百一十九章:你去哪我就去哪 先生回了流云观,回去之后便开始闭关了。 乘黄和墨渊见此状也不敢多打扰,但在某一日黄昏日落之时。 墨渊再次来到后院的,却是再没见到先生的身影。 乘黄看了一眼墨渊。 只见墨渊一声叹息:“先生又不见了……” 乘黄眨眼道:“要不然,我们去找找先生?” 墨渊耸肩道:“你要是找得到,这个大哥你来当。” 他拍了拍乘黄的肩膀,说道:“行了,该干嘛干嘛去吧,先生他啊,估计好一阵子都不会回来了。” 陈长生又死了,好在此番不曾留下什么没有解决的事情。 只是那身外化身,便只有在下次醒来的时候再炼制了。 转眼见那槐序消逝,一抹萧瑟的秋风吹进了院子里。 道观之中如往日一般平静。 有了乘黄过后,墨渊便时常去凡间游玩,回来的时候总是会带些好东西给乘黄,要么是一些凡间的小玩意,要么就是功德还有一些法器宝贝。 乘黄总是觉得他下山去没干什么好事,反而像是去打家劫舍去了。 不过在墨渊的帮助之下,乘黄的修为也慢慢有了起色,至少不用再担心寿元将尽了。 一年如一日,他立在那流云观的垂脊之上,守着这里,也守着自己。 仅是寥寥岁月,无风无浪,但却依旧让他难以忘怀。 这里,比什么都好。 奔波千载,如今总算有了个落脚的地方。 如果可以的话,乘黄愿意一直留在这里,就做一只垂脊兽。 …… 在那天下江湖之中,有一年一女落脚于一处坊镇之中。 此处临近当年的大景边关,当年景帝征兵坊中的青壮年都被抓了去,后边关战败,此地之人遭遇劫掠,逃无可逃之下将坊中孩童一并藏进了地窖之中,这才逃过了一劫。 再到后来,此地便只余下了三十一位孤儿,一夜哭声过后,他们将村子重新收拾了出来,迎接着最冰冷的年关。 马背上拖着医箱,上面还坐着一位戴着斗笠的男人,他看了一眼这座村子,视线扫过所有的孤儿。 “咱们帮帮他们吧。”童知唤道了一句。 桃儿姑娘点了点头,说道:“可是咱们的盘缠也有些不够了。” “不一定要给钱。” 童知唤和煦一笑,说道:“咱们这一路上都没怎么停下过,倒不如就在此地歇歇脚,趁着这个空子,我也可以教他们点医术,学点东西,也能多一口饭吃。” 桃儿姑娘思索了一下,笑道:“我觉得不错。” 些许言语之间,他们便在这里住了下来。 起初的时候这里的孤儿还对他们有些排斥,因为不管怎么说这两个人都是外人,面对过那些苦难之后,他们对于外人的信任便成了空谈。 不过好在,这些孩子心地还是干净的,一翻接触之下,便也逐渐熟络了起来。 这群孩子没了爹娘过后便相依为命,他们给自己又取了名字,从一排到三十一,便这么喊,大哥,十七弟,十八妹…… 跟他们打一片过后,童知唤便问了一个问题。 “想学医吗?” “学医,可以做什么?” “治病。” “大哥哥,学会了是不是就可以给哥哥姐姐们治病,那样就不会再有人病死了?” 童知唤看着说出这句话的女娃娃,他心中顿了一下,随即摸了摸她的头,说道:“对,想学吗?” “想!” “我也想,我也想!” 桃儿姑娘看着这一群天真懵懂的孩子,她的脸上也不禁浮现出一抹笑意。 桃儿姑娘说道:“书上常说孩童天真无邪,这无邪二字,当真不假。” 童知唤教了他们一些药理与基本的医术常事,他留在这的时间不长,能教多少便教多少。 虽说这些东西治不了什么疑难杂症,但对付一些简单的病症还是可以的。 桃儿姑娘正在扫着学堂里的落叶,却忽听外面传来喊声。 “师娘。” “师娘师娘!” 桃儿姑娘愣了一下,问道:“谁教你们这么喊的?” “十七哥说的,师父是师父,师娘就是师娘咯。” “净瞎说……” 桃儿姑娘一时脸红了起来,道了一句后便匆匆离开了。 “十七哥,师娘为什么脸红啊?” “不知道啊。” 一群孩子你看我我看你,都不知道为什么。 几个孩子,又能懂什么。 桃儿姑娘撇了一眼外面几个孩子,她脸上的红晕淡去,她的眼神飘忽,慢慢的自己也不知道在看什么了。 待她回过神来时,嘴角却是扬起一抹笑意。 他们在这里待了大概两个月,临行之时,童知唤将一本笔记留在了这里,交给了那些孩子。 “师父师娘……” 这群孩子眼里都是舍不得,但对于童知唤而言,他能帮的事情也只有这些。 童知唤只是说道:“都回去吧,往后还会再见的。” 那一日三十一个孩子跪在了坊门口。 童知唤仅是看了一眼,便挪回了目光。 他怕自己心一软就留下来了。 而他们三十一个人,也没有其余的话,便这么跪着,一直到他们二人的身影消失在了路道尽头。 “都起来吧。” 为首的大哥低着头,道了一句:“以后有出息了,肯定还能再见到师父师娘的。” 他的手中握着那本医术,里面记录的,都是师父这些年行医留下的笔记,他将其藏在了衣衫里,一点都不敢耽搁。 他们这三十一人的命运,早在童知唤踏入这里的那一刻,便不一样了。 往后种种,全凭本事。 桃儿姑娘回头望了一眼,口中喃喃道:“真有点舍不得啊。” “人各有命,往后的命运当由自己做主,这是陈先生教会我的第一个道理。” 童知唤和煦一笑,说道:“要走的路,还很长很长呢。” 桃儿姑娘眉眼抬起,问道:“接下来去哪里呢?” 童知唤说道:“不妨去西萧瞧瞧?” 桃儿姑娘和煦一笑,说道:“都行。” “你去哪,我就去哪。” 迎着那落日余晖,身下的马儿慢慢往西走去,二人的身影也逐渐消散在了青山之下。 第二百二十章:师承流云观陈长生 藕莲坊的红鱼出了远门,离开的时候给唐府的芸姑娘送了一盏莲花,虽不可驱魔辟邪,但却能让人得来好运。 红锦问道:“芸姐姐,你不跟我一块出去看看吗?” 芸香摸了摸头,笑道:“我就不去了,你去外面玩要多加小心,别被外面的妖怪吃了。” 说着她又将钱袋子给了红锦,叮嘱道:“这钱给你当作是盘缠,不可以再偷东西,酒你也少喝,会误了事情。” 红锦见了那银子两眼放光,收下之后道了一声谢,“谢谢芸姐姐。” “不过,芸姐姐真的不去吗?你在这待了这么久不会腻吗?” 芸香摇头道:“我啊……” 她到头来也没有说出个理由来。 红锦似是看出了什么,问道:“是为了等那个人吗。” 芸香低下头来,她笑了笑,却没有回答。 “姓陈的很厉害吗,芸姐姐这样好的人都要等着他。” “应该很厉害吧。” 芸香微微一笑,再次摸了摸她的头,说道:“好了好了,去吧,哪天回来了记得给姐姐带些好吃的。” “到时候芸姐姐请我喝酒!” “好,一言为定。” 鱼红锦离开了藕莲坊,仅是一夜之间,那坊外的莲池像是缺失了什么一般,应是些许灵气。 想来,她也不单单是一条红鱼。 鱼红锦顺着大江一路往前去,见识了不少人与事,还见识了这江里的许多妖怪。 通天江里作恶多端的水妖少见的很,听他们说是因为龙宫太子在管着,谁都不敢作恶,吃人这样的事基本上也没有发生,故而红锦也能这般一帆风顺。 红锦来到了一处唤作东临的地界,她本想着进去打点酒喝,谁料刚踏进东临坊就被拦住了。 “此地乃是吾下辖之地,外妖不得入内。” 红锦看着面前的妖怪,不禁一愣,“下辖之地?” 獾妖咳嗽了一声,说道:“吾乃东临坊阴司城隍,阁下请回吧,此地不纳外妖。” 红锦眨眼看着他,说道:“你自己信吗?” 这年头,妖怪都能当城隍了? 獾妖嘴角一抽,说道:“虽然我也不想的,但是我的确就是。” “那就当你是吧。” “你好像有些看不起我。” 红锦一愣,眨眼道:“我表现的很明显吗?” 说着,她举起了酒葫芦咕噜咕噜往嘴里灌酒。 “气煞我也!!” 獾妖捏紧了拳头,说道:“好歹我曾经也是一方大妖,如今连条鱼都看不起我!真是气煞我也!” 他的目光看向红锦,忽的笑的阴损了起来。 “闯进坊间的妖怪似乎也归城隍管……” 鱼红锦顿了一下,连忙往后退了两步。 “喂,你想干什么!” “我警告你啊,你,你离我远点。” 獾妖冷哼一声,随即迈步上前道:“小小鱼妖胆敢蔑视我,怎么也得让你吃点苦头。” 鱼红锦咽了咽口水,她步子后退着,嘴里念叨道:“我我……” 她什么时候见过这阵仗啊,而且对方的修为,比她高太多了。 鱼红锦咬了咬牙,心中想着怎么办,一翻思索之下,竟然开口说出了这样一番话。 “我告诉你!我师父可是陈长生,你要是敢欺负我,等他来了弄死你嗷!” 当獾妖再次听到这个名字时心中不由一愣。 “你师父是谁?” 鱼红锦见他愣住,心中不由得暗道:‘姓陈的这么好用的吗?’ “咳咳。” 鱼红锦咳嗽了一声,叉腰道:“我师父便是大名鼎鼎的陈长生,陈先生,怕了吧!” 獾妖皱起了眉头,此刻他的脸色阴沉到了极点。 陈长生,又是陈长生…… 本来不说还好,说了他反而想打她一顿。 但想了想若是真的揍了一顿也不太好,这红鱼要真的是陈长生的徒弟呢。 那不是完犊子了…… 想来想去,獾妖抬起了脚来。 “东临坊不纳外妖,滚蛋!” 鱼红锦瞪大了眼眸,随即被獾妖一脚踢飞了出去,一路飞出了东临坊。 “扑通。”一声,鱼红锦落进了江中。 被踹飞的时候,她嘴里骂骂咧咧的,什么脏话都飞出来了。 “呼……” 鱼红锦从水里钻了出来,她摸了摸有些发疼的屁股。 她咂了咂嘴,一时有些无语。 陈长生的名字的确有用,但好像又用处不大。 唉…… 她想着等她再厉害一些了,早晚回来报这一脚之仇。 “我红锦记下了!” 而獾妖在踹了这一脚后心情大好,回城隍庙的时候都哼着小曲。 后来的后来,事情就变的不同了。 鱼红锦一旦遇上什么麻烦事便将陈长生的名字搬出来。 “吾乃莲池鱼红锦,师承流云观陈长生!” 时灵时不灵,她吃了不少苦头,但也因此得了不少好的待遇。 混的最好的一次,便是一位龙宫的太子找上了她,带着她吃了不少好吃的玩意,走的时候还送了许多东西。 在应渊的一翻诉说之下,鱼红锦也知晓了陈长生的厉害之处。 一人言龙运,只手破金戟! 连通天江的龙君也要给陈先生几分薄面。 “他这么厉害!” 鱼红锦暗暗记下了,一时间竟是有些怕了。 毕竟她可不是陈长生的徒弟啊! 全是瞎说的。 应渊见她脸色难看的样子,于是便问道:“怎么了?” “没,没事……” 鱼红锦笑了笑掩饰了自己的尴尬,随即便心中念了八百遍‘完了’。 应渊口口声声都是对陈长生的尊敬,喊的也是陈叔叔,他真当红锦是陈长生的徒弟,甚至还将其奉为座上宾,好酒好菜招待。 红锦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先喝了个大醉如泥。 喝了酒,她就啥都不怕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那就是她在上京城的时候,有个鬼修找上了门来。 是个漂亮女鬼,找她也是打听陈长生的消息。 鱼红锦听那女鬼说起了跟陈长生的事后心中便打消了顾虑,但还是没将流云观告诉这女鬼。 那女鬼得不到答复,于是便没有再多留,鱼红锦就愤愤不平的嘀咕了起来。 “亏的芸姐姐一直在等你,竟没想到在外面还有人!” “真是可怕。” “连鬼都不放过。” 鱼红锦啧了啧嘴,又在心里骂了一遍陈长生。 “什么不放过?” 一道声音忽然从身后响起。 鱼红锦愣了一下,转头看去,不知道何时,竟有一人站在了她的身后。 身着黑衫之人打量着这红鱼妖精,说道:“我怎么不知道陈先生收了个鱼妖当徒弟?” 鱼红锦对上那对眸子,忽的浑身一怔。 那是一双龙瞳! 鱼红锦咳嗽了一声,冷静下来,说道:“我乃为陈先生坐下红鱼,师父他游历四方,来去无踪,你不知道也属正常。” “是吗?” 墨渊笑了笑,问道:“我墨渊乃是陈先生坐下黑龙大将军兼流云观左门神,跟了陈先生这么多年,我可从来没听说过陈先生收过妖怪做徒弟!” “你是何方妖怪,竟敢假借陈先生之名,如实招来!” 鱼红锦双腿一软就跪了下来。 “错了。” 第二百二十一章:你哭的越大声,我越高兴 红锦头一次外出便被抓了,她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能惹上一条黑龙。 自那往后,墨渊身后便多了一个红衣小姑娘,小姑娘脸上满是不乐意,但却又不敢跑,一路上还得听墨渊的唠叨,她忽然间觉得外面一点都不好了。 “我好想回去……” 红锦嘀咕着,但看了一眼面前的墨渊后却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会被吃掉的吧。 她只得化悲愤为力量,往嘴里大灌了几口酒,喝醉了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酒?” 墨渊眨了眨眼,随即便将那小鱼妖的酒给抢了。 “我的了!” 红锦瞪大了眼眸,说道:“怎么可以这样,你堂堂真龙难不成还差这点酒,要来抢我的?” 墨渊笑了笑,说道:“我就喜欢抢别人的东西,你不服?” “你……” 红锦见墨渊一口就将那葫芦里的酒全都喝完了,她感觉自己心头在滴血。 喝完之后墨渊打了个酒嗝,随即将那空葫芦丢给了红锦。 红锦眨巴眨巴眼睛,一转眼就哭了起来。 “哭大声点,我听不见!”墨渊道了一句。 “哇……” 红锦听后哭的更大声了。 墨渊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我很满意,继续保持。” 他拍了拍红锦的脑袋,随即便往前走去,压根就不管身后的红锦哭的有多大声。 红锦一个劲的哭,走也不走了,坐在地上就开始撒泼打滚。 “你赔我的酒,赔我的酒!” “我就不,你哭的越大声,我越高兴,哈哈哈。” 墨渊大笑着,他觉得这鱼妖当真是好玩,比苏珺晗好玩多了。 . . 岁月辗转,一晃又是三年。 这三年里,人间又起了许多风浪,平静了些许岁月的大襄再一次起了叛乱,且不同于往日…… 叛军将洪灾过后的难民尽数收编,并打着光复大景的旗号以极快的速度在南域兴起起来,襄王赵贞几次围剿最终都没有讨到便宜。 而那伙叛军在占领了同顺府后便一路招兵买马,同时又有不少景人呼应,仅是三年之间,便从最初的两万余兵马到了如今近八万人马。 南域五成地界,也都被其收入囊中。 但让人不解的是,这一伙叛军的首领,却迟迟都不曾露面,甚至一点消息都没有。 “着实有趣……” 赵贞看着文书嗤笑一声,随即问道:“你说,会是何人?” 殿中忽的闪出一道身影,那老者低着头,说道:“不知……王上可还记得那一年火烧安庆。” “你是说……” 赵贞虚起了双眸,眼中忽的露出了杀意。 当年景帝燕洵的确是死在了那场火难之中,但却有人逃过了一劫。 他冷哼一声呢喃道:“果真是野火烧不尽……” 躺下老者斟酌片刻,再次开口道:“王上,老奴可否多一句嘴。” “说。” “这三年来王上屡次派兵南下镇压叛军,每次派遣的兵力都远胜于叛军,但结果却是屡次失利,这件事……是否有些太过蹊跷了。” 赵贞眼中闪过些许寒芒,但却又悄然而逝。 他看向跪在堂下的老者,开口问道:“你认为是因何?” “老奴不敢妄言。” “准你无罪。” “恐怕,恐怕跟清泊侯有关……” 赵贞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却是摇了摇头,什么都没有说。 “此事,休得再提。” “是……” 赵贞摆了摆手,堂下所跪之人退了下去。 殿中只余下了赵贞一人。 赵贞想起了许多往事,这世上并没有多少事情能瞒得过他,只是他不愿意去提罢了。 “倒是可以去南域看看了……” …… 兴隆八年,春末。 在槐序即将到来的这段日子里,流云观前后来了不少人。 许久未归的墨渊回了山,出去一趟,竟还带回了一条小鱼妖。 墨渊前脚进门,后脚便又来了人。 龙宫二太子应渊前来拜访,还带了不少东西来,都是些稀罕物件,不过最多的还是酒,想来是老龙王告诉他先生好酒的。 墨渊是个自来熟,听那二太子说起后便说道:“你与我都是独一个渊字,也算有缘,不过按照辈分的话,我应该算是你的长辈,既然是长辈,那怎么也得送你点好东西。” 墨渊一挥手就扔了三百年功德给应渊。 应渊接过手后愣了半晌,一出手就是三百年功德!? 就算是他父亲恐怕都没有这么大气。 估计也没有人清楚墨渊当初从云府坑了多少功德回来,但这些年他林林总总送出去的,就有一千年之多了。 “之前我听陈先生说墨龙是渡了五次天劫才化形成龙的,应渊可否向墨龙请教一下关于渡劫的事?” “那就有得说了。” 说起这个墨渊就来劲了,毕竟这是他最值得吹嘘的事情。 这一说,就没完了,从早间一直讲到了入夜。 应渊听的面色发苦,而那流云观垂脊上矗立的乘黄也是被那一阵唠叨吵的没法安心修行。 而一路被带回来的鱼红锦则是轻车熟路的堵上了耳朵,一句话都不想听。 这墨渊…… 就是一祸害! 到了晚上的时候,应渊灰溜溜的逃了,也不敢再提什么请教经验的话了,他原本还打算留在观中等待陈先生的,见识了墨渊的本事之后,便在秋月坊中找了处凡人客栈歇了歇脚。 总之,陈先生不回来,他是不会再上山去的。 又过了两日,瞧着就要入夏,天色也闷热了起来。 流云观来了一位不一样的客人。 是个鬼修! 当那鬼修来到流云观门口之时,观中却忽有一阵震动传来。 身着长裙的女子后退数步,随即便见那流云观垂脊处闪烁起一阵金光,落至观门之处。 乘黄目视着面前的女鬼,开口道:“姑娘止步,这里不是你能来的地方。” 他早便说过要为流云观驱邪避灾,这么些年来,他也头一次碰上有亡魂敢来这里的。 观门前的姑娘愣了一下,随即行了一礼,说道:“小女并非有意冒犯,还望恕罪。” “早年小女曾与一位先生相识,不承想那位先生匆匆而别,如今听闻他正在此地,故而想前来拜访,如有冒犯,小女这便离去。” 乘黄听后顿了一下,问道:“你认得陈先生?” 那位姑娘抬起头来,说道:“小女弦乐,曾与陈先生有过几面之缘。” 第二百二十二章:流云观何时这般热闹了 弦乐进了道观之后便见到了坐在枯树下身着黑衫的墨渊。 墨渊与红锦的目光一同看向了她。 “是你!!” 红锦指着弦乐高呼一声。 弦乐看向红锦,拱手道:“弦乐见过红鱼。” 红锦走上前去,开口道:“你你你,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是童医师告诉我的。” “那是谁?”红锦愣了一下。 墨渊伸手敲了一下她的头,说道:“那是得过先生传法的人,不像你这个假徒弟。” “假徒弟?”弦乐有些不解。 墨渊伸手提起了红锦,说道:“她成天打着陈先生的名号招摇撞骗,连龙宫的二太子都敢骗,后来就被我抓到了。” 红锦张牙舞爪的,挥舞着小手,说道:“放开我!快放开我!” 墨渊放下了她,说道:“连我都只是个看门的,陈先生的徒弟哪里会是像你这个样子。” 鱼红锦不服了,质问道:“我怎么了?我不比你强吗,你一天嘴巴跟流水似的,烦都烦死人了,我要是陈先生,肯定一棒子敲死你。” 乘黄听到这话笑了一声,他倒是没感觉鱼红锦这话没错。 墨渊一瞪,说道:“你最近长本事了啊,敢跟我吼了?” “不,不是……” 鱼红锦咽了咽口水,干笑道:“这是哪里的话,我就是条小红鱼,您别跟我一般见识。” “揉肩。” “来了来了。” 弦乐瞧着这一大一小,她一时竟有些分不清如今的情况,虽说如此,但还是不影响她因为这一幕幕感到欢喜。 与陈先生亲近的人,都这样别具一格吗? 墨渊来者不拒,等弦乐坐下之后便与其聊了起来。 “弦乐姑娘怎么认识陈先生的啊?什么时候的事啊?” “那是什么时候死的?” “死多久了?” “吃了吗?” “原来是公主啊,那岂不是说宝贝很多,那什么不知都有什么宝……啊,实在是唐突,忘了你已经死了。” 唠唠叨叨说了一大堆,弦乐竟是发现自己跟不上墨渊说话的速度。 话实在是太多了…… 鱼红锦卖力的给墨渊捏肩,对于这样的日子她已经习惯了,力道都是恰到好处。 无他,唯手熟尔。 “最近来了不少人啊。”乘黄嘀咕道。 来来往往的,道观里也热闹了许多。 墨渊转头看向他,笑道:“大概是因为先生要回来了。” 乘黄之前便听墨渊说起过这件事,先生极少在人间,一般隔着三年会回道观瞧瞧,但也留不太久。 “应该还有人会来。”乘黄说道。 “谁?”墨渊问道。 “之前你不在道观,有一行人来拜访过陈先生,只可惜先生那时候不在道观,我便让他们再等两年,到了人间要入夏的时候再来。” 乘黄说道:“是清渊云府的人。” 墨渊听到这话眼前一亮,直起了身子。 “你说是谁!?” “清渊云府。” 乘黄见墨渊眼眸之中有着些许光亮,那样的目光他再明白不过了。 这家伙定是生出什么不好的心思。 墨渊笑道:“我可太喜欢云府了。” 红锦听着他那笑声,顿时就明白了过来。 虽然她不清楚清渊云府是什么,但她知道的是,他们要倒霉了。 在那道观之外。 云礼深吸了一口气,却是忽的听到了那道观之中传来的声音。 ‘我可太喜欢云府了……’ 他顿时就停下了步子,因为这道声音他化成灰都记得。 就是那个趁火打劫,坑了他云府子弟整整两千多年功德的黑龙! 云礼迟疑了,忽然有些不想进去了。 家主云泽见他顿住步子,问道:“怎么了?” 云礼咂嘴道:“家主,要不然,我们改天过来吧。” “为何?” “因为……” 云礼的话都还没说完,就忽见那道观的大门砰的一声打开了。 “砰。” 墨渊冲出观门,见了观门口的两人后顿时就两眼放光,说道:“刚说你们你们就来了,快请快请。” 云泽一顿,忽的沉默了下来。 当他转头看向云礼的时候,眼神之中好似无奈的在说,你应该早告诉我的。 “咳咳……” 云礼咳嗽了一声,他也无奈。 他们试探性的往前走了两步,但墨渊却只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样看着他们。 直到他们走进流云观后,墨渊开口道:“进来了?” “啊,嗯。”云礼点了点头。 墨渊摊出手来,说道:“进门费,诚惠,一人一百年功德。” “我就知道……” 云礼已经在心中骂了八百遍了,但他还是耐下了性子,说道:“那个,一百年是不是太多了,能不能……” 墨渊摸着下巴,说道:“也是,生意嘛,一般都会讲讲价。” “是啊是啊……” 云礼干笑道,他以为是这家伙良心发现了,但对方的下一句话顿时就让他脸色垮了下来。 只因墨渊说道:“如果唤作是抢的话,那是不是就不用讲价了?” “……” 云礼沉默了,家主云泽也沉默了。 他们实在不明白,那位陈前辈是怎么看得起这条黑龙的。 …… 兴隆八年,五月十九。 在这三年岁月里,陈长生借着钟正元借他的书,将神念与炼制肉身相关的事情都了解了个遍。 演算了数遍之后,对于炼制肉身也有了九成把握。 待到身外化身炼制出来过后,他便让其代他去一趟‘灵笼’之中,或许可以从中找到一些跟《往生经》相关的事情。 随着一阵清风拂过田间。 陈长生再一次睁眼,所见是秋月坊外的稻田。 他抬手算了一下。 “转眼都兴隆八年了……” 陈长生舒了口气,他取下腰间的酒葫芦灌了一口酒,随即便迈开步子朝着流云观走去。 也不知道如今流云观中是何景象。 陈长生迈步走上台阶,他见那两边不再像之前那般杂草丛生,瞧着倒是崭新了不少。 兴许是乘黄做的,墨渊肯定是没这闲心思的。 来到观门之前。 陈长生推开了道观的门,随即走了进去。 他半只脚才迈进去,可随即却是愣住了。 仙、龙、鬼、妖齐聚一堂,皆是朝着陈长生投来了目光。 观里的清风拂面而过。 陈长生一时也有些恍惚。 “何时这般热闹了?” 第二百二十三章:身染大因果 这满院子的人可不少,除却清渊云府的家主之外多是一些熟面孔。 院外的树叶随着那槐序的风拂面而过。 一向不正经的墨渊这时也起身拱手,恭敬说道:“恭迎先生归山!” 其余人见状一同上前,行了一礼后纷纷开口。 “恭迎陈先生归山!” 陈长生也不可否认的恍惚了一刹那。 原以为不过是一介闲散之人,不承想,记得他的人竟有这般之多。 他的目光扫过院中各位,他舒了口气,点头之间脸上的笑意如沐春风。 “好久不见。” 陈长生心中欢喜,随即道了一句:“上酒。” 话音落下,流云观偏房应声而开,数坛美酒从中飘了出来,落至院中。 原本落寞的鱼红锦看着那一坛又一坛飘出来的酒坛子,她顿时眼睛都直了。 这大概是流云观最为热闹的一次了。 院中无座,便席地而谈,酒盏暂无,便提坛子对酒。 众人欢声笑语,恭贺着先生归来。 墨渊、乘黄、鱼红锦、云府来客、还有多年前的故人弦乐。 且不止于此。 在陈先生归来之际,驻足在秋月坊的龙宫二太子立刻便赶了过来。 “应渊见过陈先生,为谢先生此前指点之恩,特来拜访。” 陈长生和煦一笑,招呼道:“今日不论恩与情,坐下喝酒便是。” 应渊见观中一副其乐融融之景,想了想后便卸掉了架子,他提起一坛子酒便坐了下来。 “陈某,敬诸位。” “敬陈先生!” 弦乐坐在一旁,她见先生心情畅快故而也没提再多的事情。 这满院子的来客互相之间或许并不相识,但却能因陈先生一人齐聚于此,无座无杯亦无酒菜,但亦能毫不介意。 弦乐心中想着,或许这便是剑爷爷口中所说的陈先生,大概也只有陈先生,才能做到如此了。 “嚯九,嚯九……” 鱼红锦是个特例,她眼睛里面只有酒,头都埋到酒缸里面去了。 这院子里最不自在的,大概便是云礼与云泽二位了。 云泽轻声呢喃道:“这位前辈,当真不一般啊……” 这一次却不是因为道行,而是为人。 他亦是没有想到,这位险些让他清渊云府灭门的前辈,竟是这般和煦。 “不仅道行颇深,且还有海纳百川之心胸,着实让人佩服。” 不过片刻之余,便是几口酒落入腹中。 院子外却是忽的又传来了声音。 “不知陈先生可在观中?茂某特来讨口酒喝。” 转眼看去,只见秋月坊城隍站在观门之前,他轻抚长胡,目光看向了院中的陈先生。 对于老城隍的到来陈先生亦是感到意外,他随即招手,笑道:“老城隍这是闻着味儿来的啊?快请快请。” “许久不见陈先生,倒是有些想念。” 老城隍笑了笑,坐下之后便见陈先生递上了一坛子酒来。 他嗅了嗅,随即眼前一亮,说道:“一猜便是秋月酿。” 陈长生笑道:“陈某独好这一味秋月。” “世上好酒难入先生法眼,唯有一味红尘胜过百味,妙哉,妙哉,茂某敬先生。” 槐序的烈阳毒辣,却被山中树木所遮挡,唯余些许和煦微风,拂过众人面庞。 向来安静的流云观这一次热闹了起来。 乘黄话少,身处其中,但这样的热闹却从未与他远离。 热闹在于先生,清净亦在于先生,乘黄心中想着,陈先生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或许便与那道法一般,玄之又玄且又奇妙无比。 众人一堂,聊起了许多事情。 墨渊说起了当初渡劫走水之事,相应的二太子应渊也说起了那一日与先生争锋相对的事,说起来时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 后来又说起了童知唤,又说起了桃儿姑娘,老城隍附和着又说起桃儿姑娘化妖一事,众人心中惋惜,但对于桃儿姑娘之选择言语佩服。 弦乐听着这些故事,心中越发佩服了起来。 她想起了先生作的《西游记》,她本以为神仙妖怪离她远之又远,竟不曾想如今能离的如此之近。 鱼红锦喝得烂醉如泥,挺着圆滚滚的肚子倒在了地上,她打着呼噜,什么都没听见,不过好在是没发什么酒疯,喝醉了倒也好。 陈长生看向弦乐,问道:“陈某是何时与你相识的来着?” 弦乐顿了一下,说道:“应该是天顺二十四年,我偷闯藏书阁与先生碰上了,那时候弦乐还以为先生是位江湖中人。” “再见之时,便是景末,应当是天顺三十一年,那年先生来了上京,先生走后第二年,大景便亡国了。” 陈长生点了点头,说道:“这般算下来,已有十年未见了。” 弦乐顿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 这岁月沧桑,当真是快的厉害。 陈长生喝了口酒,问道:“按理说你应当入了轮回才是,为何会一直留在人间。” “此事,就有些说来话长了。” “当年皇兄随父皇他移驾南域安庆府,而我也跟着去了……” “先生那年同我说阴阳两别,别再多生因果,而弦乐却是没能做到,还望先恕罪。” 一旁的老城隍顿听后心中有了猜测:“弦乐姑娘插手了阳间之事?” 弦乐姑娘点头道:“那年襄王火烧安庆府,我借先生曾经赠予常少卿的长刀助我皇兄逃过了一劫。” 老城隍心中一惊,说道:“这可是大因果!!” 陈长生呢喃一声,说道:“想来你也是借着那柄刀才没有魂飞魄散的吧。” “正是。” 弦乐说道:“救了皇兄之后,多地阴差都在找我,好在是上京府城隍大人看在先生的面子上收留了我,这才有了容身之地。” 二太子忽的想起一事,说道:“据我所知,前些年南域兴起了一股叛军,几年下来,兵力已至八万余人,其领头之人,便是燕室子弟,莫非……” 弦乐说道:“正是我皇兄。” 云礼听后亦是说道:“若是这般,弦乐姑娘沾染的因果怕是就更大了。” “这些我都清楚的。” “弦乐沾了因果,有负陈先生当年之恩,此番前来,也是为了赔罪。” 弦乐抬起头来,她长舒一口气,说道:“此次过后,弦乐自会将这一切都了结清楚。” 第二百二十四章:多的我也能一并给你 陈长生看着弦乐沉默了片刻,他转头看向一旁的老城隍,问道:“老城隍身处其位多年,若是这般因果,入了阴司会是如何?” 老城隍踌躇片刻,说道:“像弦乐姑娘这般大因果,恐怕之后是入不得轮回了,若是入了阴司,还会身处极刑。” “而且,就弦乐姑娘沾染的这段因果,恐怕不是寻常修士能帮得了的,那上京城隍恐怕是损失了不少功德香火。” 人间起战,那沙场上的业力,亦会有一部分在于弦乐身上,死的人越多,那因果便越大。 无论是谁保下弦乐,最终都将与那因果粘连,业力加身之下,修士断绝根基,凡人五衰,难逃一劫。 墨渊听后皱起了眉头,问道:“那岂不是没有办法了?” 老城隍摇了摇头,便不再多说什么。 弦乐见他们都沉默下来,她挤出一抹笑意,说道:“不说此事了,这本就是弦乐之过,结果如何,弦乐一并承担。” 世事有因有果,其最终之难,必由因出,弦乐早便做好打算了,这是她逃不过的,也从未想过让人帮她。 之后的众人都没再提这件事情,就算有想帮之心,也没有任何办法,那业力不是他们能沾得了的。 但最主要的原因,便是没有道理,无亲无故,为何又要救她? 在座的哪一位不是见过数不清的苦难辛酸的,若说怜悯,又能怜悯到哪里去呢。 陈长生看了弦乐一眼,却也没有多说什么,随即便与众人饮酒闲谈,又说起了些许零散之事。 快到入夜的时候,众人陆续离去,云礼在临走的本欲留下些许东西作为上次围了流云观的歉礼,但陈长生却并没有要,让其一并拿回去了。 “若有心思,便花在乘黄身上吧,你们不欠陈某什么的。” 最终云礼都没能将那些东西留下,只得与家主坐上飞舟离去。 云泽回想起今日所见所闻,不禁说道:“往后可以多来拜访这位前辈。” 云礼顿了一下,他知道这句话是家主特意为他说的。 云礼咂了咂嘴,说道:“家主…我只是想做个闲散修士,就像陈先生这样的。” 云泽说道:“先有那道行再说吧。” 云礼轻叹一声,想着今日在流云观饮酒闲谈,他不禁心生想念,这不是他一直想要的日子吗。 一间道观,一坛美酒,再加三两好友,比那长生修士好上太多太多了。 可家主说的也不错,没有道行又何谈这些呢。 着实羡慕啊。 老城隍喝了不少酒,他是鬼神,自然是不会醉的,此番小聚他越发觉得陈先生的道行深不可测了,临走时与陈先生约定先生下山过后来秋月坊喝茶,但谁也说不清是何时。 应渊除了谢过陈先生指点之外,还说起了一事。 “自我父亲成为通天江龙君过后便设下了江海大宴,每百年一宴,到时会通天江与荒海之中的许多水妖都会前来,此番亦是应父亲所托,来请陈先生。” 陈长生听后顿了一下,问道:“是什么时候?” “三年过后。” 应渊说道:“原本多是定在初春,父亲他特意改到了入夏之时。” 陈长生听后道:“龙君着实是客气了,既是这般陈某便也没有不去的道理,三年后的江海大宴,陈某定当如约而至。” 应渊得了答复之中心中也有块大石头落地,如此便也能回去复命了。 待到应渊走后,流云观中便只余下了墨渊、乘黄以及弦乐,除此之外,还有一条烂醉如泥的红鱼,到如今都还没有酒醒。 散场过后,流云观也平静了下来。 陈长生舒了口气,他转头看向了院中的弦乐,说道:“劳烦弦乐姑娘随我来趟后院。” 弦乐顿了一下,随即跟着陈先生前去。 墨渊看着这一幕,他摸着下巴,蹭了蹭乘黄,说道:“你说,陈先生会不会救她?” 乘黄想了想,说道:“兴许会吧。” 墨渊笑了一下,说道:“不妨打个赌?” 乘黄一愣,摇头道:“不赌。” “你怎么这么木头呢?”墨渊骇了一声。 乘黄看着他,说道:“是不跟你赌。” 墨渊听后气愤道:“什么话,什么话,大哥难不成还能坑小弟吗?” 乘黄没有说话,只是用异样的眼神看着他。 墨渊白了他一眼,说道:“亏我对你这么好,原来是这样想我的。” 乘黄听后说道:“那……赌吧。” “这才对嘛。” 墨渊笑了一下,说道:“咱们就赌四百年功德。” 乘黄摇了摇头,说道:“五十年吧,那四百年是你送我的,是情分,不可以拿来赌的。” 墨渊听着他这一番话,忽的就笑不出来了。 他咂了咂嘴,问道:“那我问你,如果我想要回那四百年功德,你还我吗?” 乘黄不解道:“你缺功德吗?” “我是说如果。” “这样吗……” 乘黄想了想,说道:“如果你要的话,多的五十年我也能一并给你。” 墨渊沉默了片刻,忽的开口道:“我怎么有你这么笨的小弟。” “我笨吗?” 乘黄有些不明白,难道不应该是这样的吗。 墨渊摆了摆手,也没解释什么。 乘黄眨眼问道:“那还赌吗?” “赌。” 墨渊说道:“赌四百五十年,不过我压先生会救她。” 乘黄张了张口,说道:“可是……” “你就压不救她,如何?”墨渊说道。 乘黄吧唧了一下嘴,点头道:“那…那好吧。” 墨渊的目光看向了那堂中通往后院的长廊。 他有时候觉得自己当真奇怪。 见不得聪明的,更见不得这样蠢的。 …… 日落西山。 一层余晖落入流云观中。 弦乐从流云观后院走了出来。 先生听她说完了这些年的经历,又问起了那把刀,后来又问了她的打算,只是故友相见的叙旧一般。 她回望了一眼那后院,随即便迈步离开了道观,此一去,便是几步苍凉。 陈先生走了出来,见她下山过后,他也长舒了一口气。 墨渊问道:“先生打算救她吗?”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她自己有打算。” 墨渊听后点了点头,他看着那山下远去的弦乐,他本以为她来这里是为了求陈先生搭救的。 如今看来,似乎并不是这样的。 仔细想想,似乎能与陈先生相识的人都不一般,纵是凡人,也从未有差的。 乘黄微微一愣,看向墨渊。 只见墨渊笑道:“我输你四百五十年功德。” 乘黄觉得奇怪,他不明白为何墨渊会输,这太不应该了。 第二百二十五章:三昧真火,助我练法 流云观恢复了往常。 墨渊今日喝了不少酒,醉倒是没醉,兴许是说累了,坐在那观门的台阶上,还真有几分像是门神。 乘黄‘赢了’四百五十年功德,回了殿顶矗立在那垂脊之上,他早已将此当作是他的使命。 陈长生独自一人待在后院,喝了口茶醒了醒神过后随即便着手准备起了炼制身外化身的事。 “还缺一个鼎……” 陈长生思索了一下,想着要不然再去老龙王那里一趟? 可转念一想却又觉得麻烦,索性便作罢了。 他抬起头看向了这方天地,笑道:“借一抹黄昏之气成鼎想来也可用上一用。” 说罢,陈长生抬手一招,只见那天边一抹红霞招来,落入他的掌心之中。 “黄昏霞光,化而为鼎,现。” 轻点之下,那一抹红霞逐渐有了形态,化作一座轻薄的火鼎呈现在了他的眼中。 “尚可。” 陈长生和煦一笑,随即抬手一招。 “火来!” 一抹火苗自那鼎中燃起。 陈长生口含敕令,“涨!” 一息之间,那鼎中火势越发猛烈。 陈长生略微感受了一下,却是皱起了眉头。 虽说这火势猛烈,但若是想要达到炼制肉身的程度,却还差的有些远。 陈长生叹了一声,说道:“果然啊,不是真火终究是差了些许。” 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这所谓真火,实际上是来自人之五脏六腑。 指玄篇有云:吾有真火三焉:心者君火亦称神火也,其名曰上昧音妹,低去声。 肾者臣火亦称精火也,其名曰中昧。 膀胱即脐下气海者民火也,其名曰下昧。 聚焉而为火,散焉而为气,升降循环而有周天之道。 而陈长生之法力尽数来自发丝,对于肉身而言,却是次中之次,更别提真火了,若说外火倒是有可能,只是这外火如今又从哪里去找。 陈长生正思索着,却是忽的一顿,那紧皱着的眉头顿时就舒展开了。 “也不一定非要自己有啊。” 陈长生手掐法诀,随即引出一缕法力于指尖之上,出口唤道。 “三昧真火,助我炼法。” “宣,哪吒三太子。” 随着那诸神敕令落下,哪吒三太子应声而来,他的目光看向先生,恭敬拱手。 陈长生往后退了半步,点头道:“有劳三太子。” 哪吒拱手道:“还请先生放心。” 只见哪吒一步上前,掐动法诀。 陈长生眼中闪过一抹金光,仔细看去,只见哪吒体三处各有金光浮现,转为三昧,化之为真火。 “轰!” 三昧真火落入鼎中,哪吒以法诀控其火势。 ‘果然是内丹修行……’ 陈长生微微摇头,这真火看来也只能想想了。 哪吒开口道:“先生,火势已成。” 陈长生回过神来,随即上前一步。 只见他抬起手来,五行息土、万年桃木、仙池重水、赤伶火草、而那余下的一味金,则是源自于老龙王曾经落下的一片龙鳞,亦是龙宫宝库所得。 五行宝物入那火鼎之中,陈长生开口道:“涨一成火势,半个时辰后弱下三成。” “领先生法旨!” 哪吒掐动法诀,依先生所说改变火势。 陈长生抬起手来,指尖引出法力,牵动神念,落入鼎中。 这肉身炼制之法最难之处便是在塑形,还需刻画出五脏六腑,且不可出半点差错,若是错了,炼制出来的便只是一具行尸走肉。 陈长生闭上了双眸,神念专注于那鼎中,在那勾连纂刻之下,五脏之形逐渐显露。 可下一刻,那鼎中却是忽的起了震动。 哪吒一惊,连忙开口道:“请先生运法!” 陈长生猛地睁眼,口含敕令,引出数缕法力落入那炉鼎之中。 “五行五脏,相生相克,调和阴阳!” 敕令与金光落入炉鼎之中,那震动的五行宝物逐渐平息下来,鼎中逐渐趋向平静。 陈长生感到心惊,光是这肉身炼制,就足足花费了他十余缕法力,要知道此前再如何厉害的道法剑术都不曾超过三缕。 陈长生专注精神,一点点的将那肉身的形状捏了出来。 一道人形逐渐在那鼎中化出。 陈长生收起手来,随即引出一缕神念,随即又引一缕金光落入神念之中,确定主次,以保万无一失。 随即便将那神念丢进了鼎中肉身。 “神念于身。” 神念落入肉身,随之火势也逐渐变小了起来。 五行五脏稳定如初,神念落入识海,逐渐控制那具肉身。 哪吒紧皱着眉头,似乎是有些吃力。 陈长生又借一缕法力打入哪吒体内。 哪吒松了口气,紧皱着的眉头也舒展开来。 “多谢先生。” “安心运法。” 陈长生道了一句,随即也专注于鼎中变化。 起初的事都已经完成了,接下来便是一段时间的炼制,不过按照这个进度的话,或许一日时间应该是足够了。 三昧真火虽说在道法之中仅算是入门真火,但用来对付此界之物,想来是足够了的。 观门口的墨渊心有所感,朝着那后院之处望去。 “先生在做什么啊……” 墨渊嘀咕了一声,却也没有过多在意。 他回过头来,目光看向了远处的青山,目光深邃之间,也不知是在想着什么东西。 最后一抹余晖落下,天色也彻底昏暗了下来。 林间的虫鸣鸟叫响彻耳边,僻静清闲之意源于庙宇之中。 这一夜的流云观后山时常有火光亮起。 直至深夜之时,墨渊才感受到那后院之中传出的灼热之感。 他的眉头深邃,呢喃道:“竟比我的龙息都要厉害!” 可转念一想他却又释然了。 若是先生的话,怕是也不奇怪。 一夜无话,观中火光冲天。 临近黎明之际,山中泛起了白雾,漂泊而来,入了观中。 墨渊打了个哈切,他睁眼看向外面,随即转头朝着后院望去。 此刻已然不见火光,观中亦是尤为平静。 他想了想,随即迈步朝着后院走去。 可迎面却是撞上了出来的‘先生’ ‘陈先……’ 墨渊正欲开口,却是忽的皱起了眉头。 “你不是陈先生!” 模样虽是一般无二,但在某些地方却是与真正的陈先生天差地别。 ‘陈长生’和煦一笑,说道:“无须多想,只是身外化身罢了,真正的陈先生如今正在亭中。” “身外…化身?” 墨渊瞪大了双眸,他的目光朝着观中望去,只见那亭中亦是坐着一位先生,而在先生对面还有一位他不曾见过的人。 他来回看了看,一时间竟有些分不清楚了。 第二百二十六章:妖修大成内炼之火 墨渊不留神之间,身旁的‘先生’已然迈步离去,随即便走出了道观。 他回过神来,随即便朝着亭中走去。 陈长生正与哪吒说着三昧真火之事,哪吒见有旁人前来,随即转头看去。 “真龙?” 哪吒看向墨渊,一时有些意外。 陈长生为其介绍道:“这位是哪吒三太子,你也过来坐吧。” 墨渊迈步走进亭中,坐下后反倒是有些不太自在,说起来,在流云观这么多年,这后院凉亭他却是从未来过,只因此地是先生常居之地,故而觉得冒犯。 墨渊谦言道:“在下墨渊,渡劫化龙未有几载岁月,修为,修为尚浅。” 哪吒定睛看去,却是忽的一怔。 “你身上竟有五道天劫烙印!” 墨渊说道:“渡了五次天劫才得的走水之机。” 哪吒愣愣的看着他,说道:“厉害!” 墨渊倒是一愣,转头看向了先生。 陈长生说道:“三太子曾死而后生,方才成道,你们二者都不容易,想来是有些共通之处。” 哪吒却是摇了摇头,说道:“若非当年师尊相救,估计也就没有如今的哪吒了,相比起来,我比墨渊要顺上太多了,若换做是我,或许根本就撑不到第五道天劫。” 墨渊有些受宠若惊,同时他也在猜测着此人的身份。 先生竟都喊他三太子,此人莫非地位非同小可。 可他细看之下,却又不曾看出半点端倪,当真是奇怪…… “运气好罢了。”墨渊说道。 哪吒笑道:“说起来先生身边的人我却是很少见,除了上次那个算卦的道士,便只是你了,不得不说,你能不惧天劫,连渡五次,这般定力非寻常之辈可及也。” “三太子过誉了。” 墨渊见这人说话比较随和,也就没有感到有多不自在了。 可随即三太子的一句话,却是让墨渊愣了愣。 “我极少能来这一趟,能与你相识也算缘分,我有一法名曰三昧真火,乃妖修大成内炼之火,今便传授于你,这样一来先生往后需借真火炼丹炼物,便无须多费法力唤我出来了。” 墨渊恍惚了一下,自打化龙以来,只有他抢别人东西的份,却从未有别人送他东西的道理。 这还真让他有些不太习惯。 他的目光看向陈先生。 陈长生只是笑了笑,说道:“给你你便拿着。” “多谢三太子,多谢先生!” 墨渊道了一声,随即便见哪吒探出手来,在墨渊的眉心之处轻轻一点。 关于那《三昧真火》之意味墨渊顿时了然于心。 “竟有这样的法子!内生真火……” 墨渊大为震惊,这与他所知的修行一道截然不同,对于那内府真火之概念他也头一次知晓。 哪吒说道:“这三昧真火要想大成绝非易事,还是得多下些心思才是。” 墨渊得此法心中欢喜,随即他便想起了昨日夜里感受到的那股炙热。 “莫得…昨夜便是此火?” “正是。” 墨渊眼前泛起光亮,心中暗道一声:‘大神通!’ 先生这朋友,未免也太大方了吧。 陈长生见他迫不及待的样子,于是便说道:“去远处试试吧,陈某与三太子说些事情。” 墨渊道了一声,随即又对哪吒表示了感谢,接着他便急匆匆的跑了出去,想看看这三昧真火有多厉害。 后院内平静了下来。 陈长生看向面前的哪吒,忽的问道:“陈某时常好奇,你与那莲花池的三太子,真的不是同一人吗?” 哪吒听后疑惑道:“难不成,还有另一个哪吒吗?” 陈长生看着他的双眸,想要从中看出些许端倪来,可看了半晌,却不见哪吒有何异动。 哪吒问道:“先生一直看着哪吒,可是有什么事要说?” 陈长生收回目光,问道:“你从何处来?” “应先生召而来。”哪吒说道。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陈某说的是源自何处,若陈某不召你,你应当在何处?” 哪吒似是不太明白,想了许久,口中不停的念叨着:“我在何处……” “我在何处……” 哪吒起身,看向周围,可这一切却都让他觉得有些陌生。 陈长生本以为能知道些什么。 可随即,眼前的哪吒却是化作一缕金光消散而去,再不见其身影。 陈长生看着哪吒消失之处思索良久,他拿起酒葫芦喝了一口秋月酿,依旧没能看出什么端倪来。 “这《诸神敕令》始终都没能有点线索。” 当初在莲花池时,‘哪吒’曾告诉他,他是来自先生的梦里,可是,梦又在何处呢…… 陈长生叹了一声,随即便朝着观门口走去。 才出道观,便见到了站在道观门口等待着他的身外化身。 身外化身开口说道:“劳烦送我一趟。” “百十根头发还不够到荒海吗?”陈长生问道。 身外化身叹了口气,说道:“我只有你些许神念,敕令之术恐怕难以施展,听雨剑也在你手里,空有法力,去了怕回不来了。” 陈长生仔细思索了一下,说道:“倒是有几分道理。” 说罢他抬起手来,轻轻一招,一柄剑显露出来,朝着身外化身飞去。 太清剑落入身外化身手中,似乎有些不太情愿。 陈长生说道:“麻烦走一遭。” 太清剑随即平静了下来,不再有任何多余的想法。 身外化身看了一眼太清剑,与原身眼神交流了一翻,随即也明白了原身的意思。 “若是回不来,太清剑怎么办?”身外化身问道。 陈长生想了想,说道:“到时候我应该会亲自去瞧瞧里面的。” 身外化身轻叹一声,点头道:“也好,届时我便将听雨剑藏在那一界中,你自己去取就好。” 他终归也是陈长生的神念所成的身外化身,陈长生身死,他亦会如此,届时这幅肉身也会毁了,去了便也就回不来了。 “有劳了。”陈长生说道。 身外化身却是迟迟不动。 陈长生见状问道:“还有什么事?” 身外化身指了指陈长生腰间,说道:“酒葫芦。” 陈长生听后一愣,随即却是无奈一笑。 自己当真就这么舍不得酒吗。 身外化身接过了酒葫芦后喝了两口,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随即他便引出几缕法力,御起太清剑直奔那荒海高墙而去。 陈长生摇头一叹,便迈步走下了山去。 如今有身外化身,他也闲了,正好去见见几位老朋友。 第二百二十七章:刀光血影,人人自危 入坊的路不短不长。 陈长生仔细瞧了许久,见那路道边的野草都变了模样,不过好在这条路一直都在。 人也如此。 黄昏时没有那般热闹,但那一份闲暇却是时常都有。 酒楼矗立在那桥头边上,日暮时酒馆里的酒客有不少。 有的咕了二两酒便坐在那酒楼外的树下闲聊,有的则是坐在酒楼之中喝的酣畅,有的则是垂着脑袋,似是遇上了何等挫败之事,人面百态,有喜有悲,尽在这一间酒楼之中。 小二用心的招呼着,见有一人踏入了酒楼,他连忙迎了上去,乍一看这人有些面生,心想着或许是外乡来者。 “客官里边请。” 陈长生看了一眼小二,眨眼便是数年,这小二如今脸上也长起了胡子,声线也粗犷了许多。 陈长生抬起头看了过去,却见那酒楼墙上不知何时挂上了一副笔墨,正是他当初留给小六的那一副。 陈长生顿了一下,问道:“又换掌柜了吗?” 小二听后一顿,随即问道:“如今我家掌柜姓费,若是放在旧景时候,这酒楼掌柜的则是姓张,就是不知道客官上次来是什么时候了。” 陈长生看着他,说道:“兴隆二年的时候,陈某来过一次,那时候你也在。” 小二随即回忆了起来,可这就有些让他犯难了,如今都兴隆八年了,六年前的人与事他是着实想不起来了。 小二不敢撒谎,赔罪道:“哎哟,客官,实在是不好意思,这时候太久了,如今小的也有些记不起来了,还望客官见谅。” “只是随口一说,没有怪你的意思。” 陈长生笑了笑,随即问道:“秋月酿,可还有?” 小二听后摇了摇头,说道:“着实不好意思,其他的酒尚且都还有余存,这秋月酿……” 陈长生点头道:“劳烦小二去与你们掌柜说一声,就说有人来取那约定的来年之酒。” 小二有些不解,但也没有多问,随即便答应了一声去寻掌柜去了。 正在酒坊中盘算存余的费掌柜听小二说起此事时一时也没反应过来。 “来年之酒?” 费掌柜皱起了眉头,问道:“那人还说什么?什么模样?” “他还说兴隆二年的时候来过,至于模样……” 小二说道:“瞧着很是雅气,穿着一身青衫,像个教书的先生。” 费掌柜听这么一说顿时就反应了过来。 “是他啊……” 费掌柜都以为这人不会再来了。 他吩咐小二去将那库中存着的一坛秋月酿取了出来。 “我亲自去。” 费掌柜道了一句。 小二点了点头,随即便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费掌柜提着酒来到正堂一眼就瞧见了那位身着青衫的先生。 陈长生见其朝着此地走来,目光相对之间,费掌柜的脸上浮现出些许笑意。 可当他凑近之后,却是惊为天人。 这人…… 竟一点没变!! 费掌柜也不知道是自己的错觉还是因为什么,但面前的这位好似与他记忆中的不曾有半点差别。 “费掌柜好久不见。”陈长生说道。 费掌柜回过神来,连忙道:“客官可是让我好等啊,当初说着来年来取,这一转眼竟就过去了六年。” “是陈某来迟了。”陈长生笑道。 费掌柜坐了下来,随即将那一坛秋月坊放在了桌上。 坐下后便闲聊了起来。 “说起来,先生好像一点都没变啊。” “没变吗?” 陈长生想了想,笑道:“只是模样没怎么变罢了,世上没有一成不变的事物。” 费掌柜点头道:“先生此言在理,一转头这么些年,我这头上都起了白发,心思也没有当初那样缜密了。” 陈长生笑道:“也不见得吧,掌柜不是还记得当初之事吗,说明也只是模样老了些许罢了。” “是是是。”费掌柜笑出声来,随即便撕开封漆为先生倒酒。 陈长生尝了一口,这滋味倒是与当初有些许不一样了,于是便问道:“这秋月酿的酒方可是改良了?” “不曾。” 费掌柜摇头道:“是河水不太一样了,前些年起水灾,虽然没有危及到秋月坊,但有些地方的河道却是被冲开了,汇进来过后,滋味就差了点,这事…的确是没办法。” 陈长生舒了口气,说道:“若是这般,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先生见谅。” 陈长生摆了摆手,这倒不是什么大事,他转头看向了墙上的那副笔墨,问道:“记得上次来的时候,酒楼里好像没有这幅笔墨吧。” 费掌柜转头看去,随即伸手道:“先生当真是好记性,这幅字的确是后来挂上去的。” “酒楼的前掌柜招呼费某挂回去,说这幅字有神效,我起初还不信,谁知道挂回去之后,酒楼的生意好了许多,于是就再没有摘下来过了。” 费掌柜继续说道:“说起来,先生好像与张掌柜是旧相识吧。” 陈长生点头道:“的确,他最近如何了?” 费掌柜想了想,说道:“他回来过后好像都不太顺,因为他本就是在边关捡回了一条命回来的,可如今又是襄人当道,他当初又是边关之军,回来之后他便只有改头换面,但是也因此丢了户籍。” “没了户籍,做事自然也处处碰壁,他为了不影响妻儿,平日里都只能与之装作不认识,只有做些散工,勉强吃口饭,过的并不算好……” 陈长生听后愣了一下,问道:“我记得他当初是将这酒楼卖给你的,按理说银钱应该都留给了妻儿,为何会过的这般潦倒?” “此事就说来话长了……” 费掌柜叹了口气,说道:“当初之时,安宁县从上至下的官员皆是换了人,襄王平定叛乱过后,便让襄人为主,当初新上任的官差老爷查了秋月坊人员户籍,知晓张掌柜曾经是开酒楼的之后便起了歹念。” “以其为旧景之军为由抄了他家,致使他的妻儿只能靠着在坊间卖些炊饼勉强度日,我时常接济一些,才勉强凑合了这些年。” 陈长生听后皱起了眉头,问道:“就做的如此之绝,连一县之地都得换人为主?” “谁说不是呢……” 费掌柜摇头一叹,说道:“但如今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当初的时候襄王挥刀南下,不知道杀了多少人,那刀光血影,人人自危,谁还敢有反抗的念头,便只能如此了。” 第二百二十八章:浮云游子意,落日故人情 陈长生离开了酒肆之后便朝着秋月坊东南边走去,据费掌柜说,如今张小六在那河边租下了一间小宅子,长年都在那里。 这般世道,没有户籍,没有银钱便是寸步难行,倒不是说不努力,而是有些事本就是这个时代的人难以逾越的。 河中间围出了一块空地,其中有四五只鸭子正在走动着,在那空地后面便是一间老旧的屋子,有些年头了。 在那河边正坐着一人手握着竹竿,焦急的等待着鱼儿上钩。 陈长生走近过去,看了一眼那毫无动静的河水,又看了一眼坐在河边的人。 相比起当初,张小六的身形伛偻了许多,侧边看去都依稀能够看清楚那黑白交错的发丝。 苍老了不少,估计也并非是因为岁数,而是因为难熬。 张小六收回杆来,又重新拿了半截地蚓重新下了一杆。 这一下午,仍旧是毫无所获。 “鱼好钓吗?”陈长生问了一句。 张小六惊了一下,连忙往一旁看去,他的双眸瞪大,但随即却又反应了过来。 “陈先生何时回来的……” 陈长生没有理会他的惊讶,也不管地上脏不脏,随即便坐了下来。 他开口问道:“都这般潦倒了,怎么还有心思年年往山上送酒?” 张小六抿了抿唇,眼神有些躲闪。 “先生都知道了……” 陈长生点头答应了一声,随即问道:“你也不笨,为何不到山上来寻我,就算我不在,墨渊也在观中,怎么也能给你讨回个公道来,又怎会落魄至此。” 张小六张了张口,却又无奈叹了口气,说道:“陈先生恕罪,只是小六…实在开不了这个口。” “老掌柜还在的时候小六就欠下了先生解围之情,老掌柜亦受先生恩情,得一杯仙酒,墨公子他又对小七有指点之恩,可我张小六却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连这恩情也还不上些许。” 陈长生看着他,说道:“你不欠陈某的,反而是陈某欠你,那账本上白纸黑字的写着陈某欠了你四两银子,如今是不想要了?” 小六张了张口,不想要肯定不是的,他只是觉得心里别扭。 陈长生摇了摇头,转头又看向了圈里几只鸭子,问道:“这些年,你便是靠着养些牲畜,钓几条鱼度日?” 小六张了张口,摇头道:“没,没有,我,我替别人养着的。” 陈长生看了他一眼,随即看向了那间破屋,问道:“那木屋呢,可避风、避雨吗?” 小六想要反驳,但却是沉默了下来。 那屋子窗户破烂,瓦片之间又尽是窟窿,不避风也不避雨,甚至还不如一间破庙。 陈长生又看了一眼张小六身上的衣衫,破破烂烂皆是补丁,不知有多少个年头了。 张小六颤了一下,似要开口,他想了又想,还是说了出来。 “其实……” “小六明白,若是说出来,陈先生一定会帮我。” 张小六又怎会想不清楚,他接下来的一番话才真正说清楚了缘由。 “几年前我上山拜见,听墨公子说小七他资质上佳,我便想着等有朝一日见到先生希望先生能给他指一条明路。” “这情分只在分毫之间,我夫妇二人都已经做好了打算,苦也苦些,熬一熬便过来了。” 陈长生听了他这一番话沉默了片刻。 “你怕有了这次,便没了下次?” 张小六是这么认为的,但却又不敢点头。 他手中的鱼竿落下,随即便在陈长生的眼前跪了下来。 “还望陈先生恕小六冒犯之罪。” “常言道仙缘难求,我张小六一无本事,二也不曾帮到先生什么,唯有些许酒水拿得出手。” “小七有资质,我这个做爹爹的,也希望他往后能有一番别样的天地,一桩一事皆有道理,我夫妻二人就算苦些,也不希望小七埋没下去。” 张小六的双眸浑浊,有些发红。 “小六求求你了,陈先生。” 陈长生没再看他,而是问道:“你就不为自己想一想?” 张小六摇了摇头,说道:“不敢。” “何谓不敢?” “老掌柜当初便告诫过我,有些东西,求是很难求来的,若是稍不留神,便彻底没了踪影,若是仅有这一次机会的话,还望先生留给小七。” 河面上倒印着那远处的黄昏落日,似有半边山水也被印在了河中。 陈长生从未想过,张小六会这样跪在他的面前。 在他看来其实并不需要这些,他也是人,并不比这天下任何一人高上一等。 他一直都将张小六视作故人,就如当初的老掌柜一般。 可如今却让人觉得有些变了味了。 就如同那秋月酿一般。 河中的鱼儿轻跃而起,激起一阵浪花,随即便隐入河中,圈中的鸭子张嘴叫着,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东西。 陈长生说道:“陈某答应你了。” 张小六抬起头来,看着面前的陈先生。 陈长生转头却又忽的说道:“不过此事却要另当别论。” “先生请讲。”张小六低下头来。 陈长生说道:“往后你需每日去到流云观上三炷香,再将上山的台阶尽数清扫一遍,十年为期,以此来换令郎一桩仙缘。” 张小六悬着的心平复了下来,他伏地磕了一个响头。 “小六!谢过先生大恩!” 他的头重重的磕下,发自真心实意。 陈长生没有说话,起身过后便要离去。 走出几步之后,他便回过头看了一眼。 张小六仍旧跪着。 陈长生开口道:“明日你便让他到流云观来,不必再跪了。” 话音落下,他的身影也逐渐消散在这河边,仅是眨眼之间,便在张小六的目光之中消散而去。 张小六叩首三次,额头之上已有血渍涌出,双膝也尽被泥土携裹。 他望着那空寂的江边,随着一声叹息,头也慢慢垂了下来。 他明知这会让先生不悦,但还是想为儿子求得那道仙缘,纵使情分断绝,苦上一辈子,他亦不后悔。 …… 离去的陈长生来到了张五弟的坟前。 那坟前的两棵松树如今已然有数丈之高,为此地遮阴避阳。 陈长生将酒水洒在了张五弟的坟前。 陈长生对那墓碑说道:“……小六他的确是出息了。” 槐序的风吹过此地,伴随着沙沙之声还吹动了这坟边的一缕杂草。 最后一抹余晖落下。 眼前的山包也在陈长生的目光之中暗淡了下去。 “浮云游子意,落日故人情……” “是陈某想当然了。” 陈长生自嘲一笑,仰头大灌了几口酒。 纵是如此,依旧没能畅快。 第二百二十九章:他只是挂记你阿爷 ‘陈长生’御太清剑至那灵笼之外,立于那高墙之下,往下看去,所见是一片深邃朦胧,不知里面到底存在什么。 他沉思良久,随即握住太清剑,投身那高墙之内。 霎时间,眼前昏暗无比,一阵恍惚之下,逐渐有明亮显露眼前。 在踏入此界的一刹那,陈长生便感觉此界灵气并不充足。 再一抬眼,‘陈长生’便见自己正立于一处山峦之上,向下望去,便见一处坊镇矗立在那山谷之中,依稀可见其中人影窜动,热闹非凡。 “竟这般平静……” ‘陈长生’感到有些意外,随即便迈开步子,朝着那坊镇走去。 几步之间,缘也因此而来。 . . 陈长生回到了流云观中。 进门第一眼便见墨渊正在那院中吐着火星子,这三昧真火他倒是学会了些许,只是不太熟练,待到入门便也不会是这般小火星了。 “先生回来了啊。” 墨渊道了一句,随即迎上前去,笑道:“陈先生,那位三太子到底是什么人,这么厉害的神通,说送便送了。” 陈长生道了一句:“他不是人。” 墨渊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道:“是妖吗……竟连我都看不出来。” “也不是妖。” 说起来,陈长生也说不出这哪吒三太子到底是怎样的存在,既不是法相,也不是残魂,怎么看都让人觉得奇怪。 陈长生又道了一句,随即摆手道:“这三昧真火乃是不凡神通,好生修行,届时与你那龙息相合,想来是威力不浅。” 墨渊点了点头,说道:“这是自然。” 陈长生微微点头,随即便迈步朝着后院走去,走到半途的时候叮嘱了一声:“明早有一少年上山来,你让他在观中上三炷香后来后院见我。” 墨渊正思索着那三太子,听到先生的叮嘱之后连忙答应了一声。 “是,先生。” 他看着先生走进了后院之中。 墨渊慢慢回过神来,口中嘀咕道:“不是人也不是妖,和尚?也不可能啊,还能是什么?” 这不大不小的事他也懒得瞎想,来到观门口后便继续练习起了三昧真火。 虽说那火苗一涨一熄的,但他依旧乐此不疲。 …… 隔日大早,天色还有些灰蒙蒙的,林间也是尤为安静,唯有些许野花杂草正在悄悄生长着。 “叩叩……” 叩门声自流云观门口响了起来。 只见那门口所站少年穿着一身短衫,衣衫上也有些破洞,肤色黝黑,脸上亦是灰扑扑的。 “咯吱……” 观门从里面被拉开。 少年看向面前之人,随即唤道:“墨叔叔。” 墨渊看了他一眼,笑道:“是你啊。” 张小六这些年来时常会往观中送些东西,每逢过年或是节日,也会前来给墨渊带些吃食,一来二去,墨渊也就认得张小六这儿子了。 “先生说会有个少年上山来,我当是谁呢,进来吧。” 墨渊道了一句,随即便往观中走去。 小七紧跟其后,他看了一眼道观里,还是与之前一样,一点都没变。 他开口问道:“墨叔叔,我爹让我上山来,也没说让我上来做什么,究竟是什么事啊?” “你不知道?”墨渊有些意外。 “嗯。” 小七点头道:“神神秘秘的,我问了也没说。” 墨渊摇了摇头,说道:“问我估计是找不到答案,你待会去问问先生便知晓了。” 小七一愣,说道:“我爹说让我上山之后听陈位先生的话,可是,我都还没见过那位先生,虽然时常听我爹提起,但是没见过总是觉得生疏。” “见了就不是生疏了。” 墨渊笑了笑,他带着小七来到了正堂,随即从那香案边上拿起了三柱短香递给了小七。 墨渊说道:“上完这三炷香后,你便去后院找先生。” 小七点了点头,随即跪在那神像之前诚心叩首三次后将香烛插在了炉中。 他犹豫了一下,问道:“墨叔叔不一块吗?” 墨渊摇头道:“我就不了。” 小七听后抿了抿唇,随后便朝着那后院走去。 说起来,他倒是跟着爹爹来过这里不少次了,只是这后院却是从来都没有进来过。 小七打量着周围,随着眼前的视线开阔,他瞧见了院子周围矗立平整的树木,在那树木之间,似有两座坟包立在那里,在那坟前还摆着些许瓜果和燃尽的香烛。 再一转头,他便瞧见了那处凉亭。 只见一位青衫先生矗立其中,正提笔写着什么。 小七缓步走上前去,他正要开口,却又犹豫了一下,没有打扰先生。 陈长生抬起头来,转头看向他,说道:“过来坐吧。” 小七一顿,随即走进凉亭中,在先生一旁坐了下来。 “见过陈先生。”小七微微低头道。 陈长生手中的笔不曾停过,他头也不回的问道:“叫什么名字?” “叫小七,张小七。”张小七回答了一句。 “小七……” 陈长生说道:“陈某还以为是你的小名,不曾想竟是字,你阿爹倒是……” 张小七开口道:“阿爹他是有些不太会取名字,不过小七也挺好的,好念,好写。” 陈长生笑了一下,说道:“你阿爹曾经也是酒楼的掌柜,虽说没多说学识,但认识的人可不少,他可不是随便给你取的名字,说起来还跟你阿爷有关。” “阿爹以往倒是时常说起阿爷,还是好些年前的事了。” “你知道你阿爷叫什么吗?” 张小七摇了摇头,说道:“阿爹没说过。” “去上香的时候总是见过吧。” “见倒是见过,只不过那时候我岁数太小了,也不认字,后来阿爹卖了酒楼去了外面,那时候就叮嘱我不能去给阿爷上香,阿爹说,只有等我有出息了才能见阿爷。” 陈长生听后叹了口气,说道:“他是觉得丢了酒楼没脸再去见你阿爷了。” 张小七好奇道:“所以,阿爷到底叫什么?” “叫张五弟。” 陈长生说道:“你阿爹原本是没有姓的只有小六这么个称谓,后来是你阿爷让他拜了祠堂,才有了姓,到了你这,便是七了。” “他是因为挂记你阿爷,所以才给你取了个这个字。” 第二百三十章:助你上青云 “原来是这样吗……” 张小七思索着,说起来,他打出生起就不曾见过阿爷,他也不知道阿爷到底是什么模样,若是还在的话,想来要比那街角的董爷爷和蔼许多吧。 陈长生看了一眼面前所写的内容,他舒了口气,随即将笔放在了一旁。 小七回过神来,看向了那纸上的字迹。 他不禁愣了一下。 小七曾见过坊里的大先生写字,都不如这位先生写的好看。 陈长生问道:“往前十余年,你阿爹倒是过的还算不错,只是那乱世害人,没了家业,不过好在是留下了一条命来。” 小七回过神来,问道:“陈先生好像跟阿爹认识很久很久了。” 陈长生想了一下,点头道:“这倒是,虽然记不清有多少年月了,但当初认识你阿爹的时候,他还如你一般大。” “这么久了!” 小七惊骇一声,可随即却觉得有些不对,摇头道:“也不对吧,可是陈先生明明看着很年轻啊,好像又不比我大几岁。” “只是看着年轻而已。” 陈长生将那桌上的书信拿了起来,在收回之间,化作一道金光远去。 小七余光之中似是看到了什么,可一转头,却只是发现那桌上有着先生笔墨的纸不见了,他也因此没有太过在意。 陈长生看向张小七,说道:“其实想想,他要比你阿爷过的好上太多了,至少还有妻儿,不像你阿爷一般,暮年时才认得那么一个儿子。” 说到这里,张小七却是摇了摇头,说道:“阿爹他过的不好。” “如今的确是不好。” 陈长生不再说起此事,而是问道:“他告诉你上山来要面对什么吗?” 张小七摇了摇头,阿爹什么都没有告诉他。 陈长生看向那远处青山,山巅与云雾相融,相得益彰。 陈长生指了指那远山,说道:“山在云下,云上却还有山。” “先生的意思是说,云上还有山吗?” 张小七站起身来看去,他虚起眼眸,但却没看见那云山有什么东西。 “可是,我没看见有山啊,先生是不是眼花了。” 张小七望着先生,很是不解。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会看见的,无论是你阿爹还是你阿爷,陈某与他们认识这么多年,都从未求过我任何,但是你阿爹,却跪下来求了我。” 小七一怔,反应了过来,急忙问道:“阿爹是求了先生才让我上山来的?” 陈长生点头道:“昨日我见了你爹,本想解决你阿爹如今之困境,但在二者之间,他却选了苦难,将那机会留给了你,你要明白,如今你上山的机会,是如何来之不易。” 小七吧唧了一下嘴,他问道:“是什么事情……” 陈长生忽的转过身来。 “见那云上山。” 四目相对。 小七见那一双深邃的眼眸,似有一缕金光印入了他的双眸之中。 他的心中一怔,好似慌了神一般。 “咚。” 似有一声钟声在小七的耳畔响起。 在那眨眼之间,眼前的场景却是忽的化作一片朦胧云雾。 小七心中慌乱,向四周看去,他慌张喊道:“这是哪里!?” 他一转头,却是忽的愣在了原地。 只见眼前矗立着一座巍峨高山,被云雾所遮蔽,瞧不见全部,云雾之间有白鹤窜动,似是那山中之灵。 “阿爹,阿娘!!” 小七慌乱喊着,可却没有半点回应传来,他一时间慌了阵脚,在这云雾之上来回跑动着,不知往哪才是回家的路。 正在他慌乱之间,只见一只白鹤朝他飞来。 一声鹤唳自小七的耳畔响起。 他抬眼看去,见那白鹤翩翩落至他的身旁。 面对着那硕大的白鹤,小七往后退了数步,他想跑,可那白鹤却并没有任何恶意,而是低下了头来,似乎是让他上去。 小七咽喉滚动,缓缓站起身来。 “你……” 他张了张口,又看向四方,想要求救一般。 白鹤见其犹豫,随即便张开了嘴,将其叼了起来。 “不,不要,阿爹,阿爹……” 白鹤展翅,将那少年叼起随后便直奔那云雾之中的仙山而去。 小七紧闭着双眸不敢看下面,他挣扎着,却根本就没有办法。 约莫片刻过后,白鹤带着那少年穿过了云雾,那山中之景也逐渐浮现在了眼前。 “你要带我去哪里,快放我下来,快……” 小七喘着粗气,可当他看向下方光景时,却是忽的愣住了。 数十余座仙宫矗立在这山峦之上,楼宇层叠,山中碧玉尽入双眸。 又见无数白衫修士乘鹤而行,有人脚踏仙剑,有人借风前往,千千万万张面孔浮现在小七的眼中。 “这是…哪里?” 耳畔风声窜动,小七一时间竟是看得入迷了。 在那仙山之中,又见有人腾云驾雾,有人抬手生火,有人以剑开山峦,抬手之间便招来江河洪流。 仙鹤带着他在那仙山之上环游了一圈,小七眼中难以掩饰的震骇,他将那光景尽收眼底,刻进了心中。 “云上山……” 小七口中呢喃着,“真的有云上山。” . . 一声鹤唳自那山外而来。 仙鹤见那山中青衫,随即落至他身旁。 仙鹤拜了拜陈先生,随即便看向了院中的少年。 此刻的张小七正闭着双眸,心思仍在那仙山之中。 陈长生问道:“钟先生没有来,可是因为有琐事缠身?” 仙鹤唳声而道,点了点头。 陈长生点头以示知晓,随即看着那院中少年道:“此子根骨上佳,切莫错过。” 仙鹤再拜陈先生,再次看向那少年时,仙鹤的双眸之中竟是有了几分炙热。 而非寻常之才,世间少有。 “呼,呼……” 张小七缓缓睁开了双眸,他坐在了地上喘着粗气,他恍惚着,久久不能平静。 仙鹤上前而去,来到他的身前。 张小七抬起头,见面前白鹤,顿时一愣,他木讷的转过头看向了一旁的陈先生。 陈长生平静道:“仙鹤为你而来。” “可见云上山,助你上青云。” 张小七见面前白玉无瑕的仙鹤。 他的目光呆滞,愣了许久。 第二百三十一章:要做到怎样的地步 院外树上的叶子随着风落了下来,落至肩头,再滑落到地上。 张小七低下头来,看向了那片落叶。 他眼中有很多不解,他这个时候他意味着踏上这座山是何种意义。 “沙沙……” 树叶沙沙作响,张小七恍惚间回神,问道:“去了还能回来吗?” 陈长生看着他,说道:“也许还能回来。” 张小七转头看向仙鹤,问道:“真的吗?” 仙鹤犹豫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 但也只是也许。 可这路途遥远,又临荒海又见高山,想要回来简直是难上加难,再者说,入了山门,岁月也不再是一年又一年的了…… 张小七好像看出了些许,他又看向先生,问道:“如果我去了,阿爹阿娘该怎么办。” “一如往常。”陈长生说道。 “这样吗……” 张小七看向了远处浮云下的青山,他的目光似是透过那云层见到了那云上之山。 他却又忽的低下头来,看向了那热闹的秋月坊。 在那许久的沉默之中。 张小七收回了目光,问了一句。 “我能下山去吗?” 陈长生心中一顿,点头道:“可以。” 张小七迈开了步子,在得到答复的一瞬间便朝着外面跑去。 他忽的顿住了步子,转头望了一眼院中的白鹤与青衫先生,却又很快回过了头朝着山下跑去。 前院中的墨渊见其跑出了道观。 他来到观门口,目光中正是那个踉踉跄跄走下山去的少年。 墨渊摇头一叹,目光看向远处。 “世人苦求不得,却又有人匆匆逃离,人间真是有趣至极。” …… 张小七在那山下摔了一跤,手掌上破了皮,流淌出了血渍。 他站起身来,也不管伤到了何处,朝着家的方向跑去。 秋月坊平常如初,酒楼外招呼的伙计,树下乘凉闲聊的老者,水井旁拿着棒子锤洗衣物的妇人…… 张小七来到了那河边的破屋,他大喊着。 “阿爹!阿爹!!” 他闯进那破屋里,却见那门口空空如也,张小七忽然间慌了神,连忙往家跑去。 他喘着粗气,一刻都不敢停歇。 周围的人见他跑的极快,时而会问上一问,但却都没能得到少年的答复。 如今在他的眼中,唯有眼前的路。 张小七路过了平日里阿娘摆摊的街道,见那炊饼摊子空空如也,他喘着气,越发不安了起来。 他紧咬着牙关,任由胸膛如何发疼,拼了命的往家里跑去。 “砰!” 张小七闯进了家里。 “阿娘!阿爹!” 他四处寻找着,却见这屋里空空如也,唯见那祠堂之前还插着六根香烛。 张小七目光一瞥,随即便看到了那封摆在香案上的书信。 他心中一怔,忽然间平静了下来。 张小七一步一顿,来到那香案前拿起了那封信。 他缓缓打开,见到了其上字迹。 【吾儿,见信如唔】 【阿爹不是个好爹爹,对不起你阿娘,更对不起你,害得你们这些年吃了这么些苦。】 【不过好在你平平安安的长大了,这一切多亏了你娘,如今你也不小了,总归是要找到一条路的,阿爹为此求了陈先生,就是平日里我与你说起的那位先生,这是阿爹唯一能为你做的事了。】 【阿爹我书读的不如你多,写不出那些好看的话,不过之前倒是听陈先生跟你阿爷喝酒时曾说起过一句。】 【大丈夫当立鸿鹄之志,不可郁郁久居人下,握三尺之剑,取不世之功。】 【阿爹阿娘走了,兴许以后都不会再回来了,这天下之大,寻个安身之地,不难,不用担心我们,记得要听陈先生的话,那是世人都难以求得的一条路。】 【已去,勿念,勿记。】 张小七握着书信的手颤动了起来,他忽的感到眼前一黑,顿时便倒了下来。 他倒在那祠堂之前,目光所见是那炉中的升起的几缕青烟。 他喘息着,再没有力气能爬起来了。 张小七的眼中尽是无助,好像这一切的事并不能由得他选择。 此刻的他,有些后悔上了那座山,进了那道门…… 如果,可是并没有什么如果。 张小七的眼眸发红,闭眼之间,流淌下些许泪水,顺着他的脸颊流淌在了地上。 …… 日暮之际不见晚霞,唯见一层阴霾之景。 墨渊正靠在门檐上双手枕着头打盹,他口中呢喃道:“下一场雨,也能凉快许多。” 说着,他一转头便见到了上山的少年。 张小七双目无神,衣裳上破了几个洞,他抬头望去,见到了那观门口的墨渊。 墨渊和煦一笑,直起身来坐在了门栏上,问道:“怎么又回来了?” 张小七张了张口,不知该说什么。 “不着急进去,过来坐会吧。” 墨渊道了一句,随即示意他坐在旁边。 张小七犹豫了一下,接着上前坐了下来。 墨渊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你知道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吗?” 少年摇了摇头,说道:“我要阿爹阿娘。” 墨渊摇头道:“这件事,由不得你选,而且要想长生仙道就必须要斩断前尘,过往云云抛之脑后,这是你阿爹阿娘早早便为你铺好的路,你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 少年沉默了下来,低头看向了脚上破了个洞的鞋。 墨渊说道:“世事难得两全之法,你阿爹为你做了最好的选择。” 少年抬起头来,在这一刻,他心中埋藏着的许多思绪都一并迸发了出来。 “什么是好?什么又是坏?” “不过问我,便将这一切都安排妥善,不给我选择的机会,就是好吗?” 墨渊平静的说道:“你没得选。” 少年张了张口,的确,他没得选。 墨渊看向他,说道:“如你一般的人我见过太多太多了,可事实上你们的选择远不如那条安排好的路子。” “你想要反抗,想要去争,那也得有这个实力,等你什么时候能无视这一切,你之去留,皆由你自己做主。” 张小七问道:“要做到怎样的地步?” “什么地步……” 墨渊想了想,说道:“只要能做到与陈先生一般,就足够了。” 第二百三十二章:或许也不见得只是个故事 年少的张小七一度以为做到与陈先生一般应该不算一件很难很难的事,但在后来的后来,他才发现陈先生这三个字的意义。 仙鹤仍在那后院之中。 当张小七踏入后院时,陈长生再次朝他投来了目光。 就好像,先生知道他还会再回来一般。 张小七看向陈先生,拱手道了一句:“张小七谢过陈先生。” 陈长生平静的看着他,摇了摇头。 那一天,衣衫褴褛的少年乘上的了仙鹤。 在那青山云雾之间。 一声鹤唳之下,眨眼间,换了人间。 陈长生抬眼望着那远去的仙鹤,直至没了踪影。 随即他便见那道观偏殿之中走出来的小六。 陈长生说道:“他见了那封书信,这样一来,兴许真的就难忘了。” 张小六舒了口气,说道:“我明白,可是先生,人总归是有私心的,我也不是什么圣人,我也不想往后小七他真的彻底忘了他的阿爹阿娘。” 陈长生微微点头。 如此,应当才算一个活生生的人。 张小六舒了口气,闭上眼道:“但愿他此去一帆风顺,就如先生所说一般,直上青云。” 自那往后,秋月坊便再没有了张小七。 张五弟始终矗立在那秋月坊外的小山上,望着坊外的山路。 而那张小六则是每日往返于此山之间,清早来此上三炷香,再一路下山,清扫那石阶上的杂草青苔。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且道岁月无常,人间各不相同。 …… 在那通天江上,一艘乌篷船抵临沿岸。 船上下来了一位穿着朴素衣衫的男人,留着两撇胡子,目光虽是柔和,但在其中却又藏着雄心。 下了船后,他来到了一旁的茶摊,要了一壶茶水润喉。 正在喝茶之间,却是忽的看向了那竹林之间。 他皱了皱眉,随即迈步走上前去。 只见那竹林之中藏匿着数道人影,在其进入竹林之中,便一同现身眼前。 “见过主上!” 数十个暗卫俯首身前。 赵贞扫了一眼面前这些暗卫,皱眉道:“老东西就是这么教你们藏身的吗?要跟着就藏好点,要么就别跟着!” 暗卫们相互对视了一眼,皆是有些尴尬。 “都离远点,还有你们这一身行头,是怕别人不知道你们是暗卫吗?都给本王换了!” 赵贞怒目而视,说道:“一个个都是吃干饭的,不堪大用。” 他冷哼一声,随即便转身去了茶摊喝茶。 喝完茶后赵贞便进了坊中。 此番也算是微服私访,只不过这件事也唯有他身边的暗卫和亲信知晓,朝堂之中则是宣称告病,两个月时间,虽说不久,但却也足够了。 长春府临近江河,一直以来都是南域的富庶之地,每年交上的税收亦有不少。 赵贞体察了一翻民情,见此地与自己想象中的天差地别,官府审案不得当,贿赂官员之事亦有不少,光是走了一圈,他就打听到不少事。 不过他也见怪不怪了,一路南下,他见过许多这样的情况了。 事情到了地方上,就不同于在上京了。 阳奉阴违的官员更是数不胜数。 不过如今却还不是料理他们的时候,赵贞打算走完这一遭,便来处理这些事情。 该抓的抓,该杀的杀。 入夜过后,赵贞又在一处酒楼凑了个热闹,听人说此地要举办诗会,还有一幅丹青画作拍卖。 赵贞素来喜好字画瑰宝,一时起了心思,到了那幅画展露眼前的时,他一眼便相中了。 一翻加价之下,赵贞最后开口道了一句:“八百两!” 此言一出,现场顿时安静了下来。 赵贞如愿以偿的得到了那幅画,但也引起了许多人的议论,大多都是好奇他是何人,出手竟这般阔绰。 当那幅画展露眼前之时,赵贞望着那山水之中的一抹青色,再观那一旁落笔,顿时惊呼一声。 “恐是惊了天上琼楼,惊了天上琼楼,好一个《临江仙》!” “不过为何没有落款。” 赵贞皱起了眉头,随即问向那掌柜,“掌柜可知这幅画是何人所作?” 掌柜开口道:“是温公子所作。” “可否当我去见见这位温公子?” 掌柜的起初拒绝了,但当后面赵贞拿出一袋银钱的时候,掌柜的脸色顿时就欢喜了起来,随即便带着他去见了这位温大家。 当赵贞见了这作画之人时,不禁愣了一愣,“竟这般年轻……” 不过三十余岁,竟有这般笔力,着实是厉害。 温奕见有外人前来,于是便问道:“掌柜,这位是……” “温公子,这位是买下您画的人,合八百里银子!” “八百两!?” 温奕瞪大了眸子,有些不可置信。 赵贞看着他笑道:“你这画中山水甚得我心,八百两不值一提。” 温奕听到这话却是顿了一下。 “原来是买的画中山水吗……” 他以为是这画中的一抹青色。 赵贞见其似乎有些落寞,于是便问道:“难不成少了?” 温奕摇了摇头,说道:“多了,若仅论山水,八百两,买上千幅都足够了。” 赵贞问道:“那为何温公子是这般神色?” 温奕说道:“这画最为重要的地方不在山水,而在于那画中的一抹青影,还有那所题之字。” “哦?” 赵贞笑了笑,随即说道:“温公子不妨与我仔细说说。” 温奕顿了一下,有些犹豫。 但想了想还是打算说了,能信这些事的人或许并不多,就算说出来,也当不得真的。 “那还是旧景时候的事……” 温奕将曾经所见所闻一一道来,说起了那两位先生,又说起了那山中盗匪,还有那铜钱掠心一事。 赵贞听着,这故事说的玄之又玄,虽说他不太相信这些,但却听的又有些入迷,那故事中的‘先生’的确很是不同。 填完过后,赵贞思索了一下,问道:“温公子所言有几分是真?” 温奕摇了摇头,说道:“都是我亲身所历,亲眼所见,当然,兄台若是不信的话,也可以当作是个故事听。” 赵贞低头看向了那幅《临江仙》。 其实自一开始,他就是被那画中的一抹青色所吸引。 前些年的一些事,不得不让赵贞时常想起那世外仙人一说。 或许也不见得只是个故事。 此人,或许真的遇上过那世外仙人! 第二百三十三章:看人却道看山水 正当赵贞观摩手中的这幅画时,却忽有一道声音传来。 “这位仁兄……” 赵贞回过头来,却见一位束发男子站在他的身后,宽袍长袖,眉眼和善。 束发男子开口道:“在下陆商,方才在楼中见到此画便挪不开眼了,可惜囊中羞涩,没能拍下,着实喜欢的厉害,所以冒昧前来,不知仁兄可否借我一观?只看一眼便足以。” 赵贞打量了他一眼,见其说话谈吐亦是得体,随即便将画递上前去。 “有何不可。” “多谢仁兄。” 商陆低头看向那幅画,他的视线落在那山水中的一抹青影上。 他的脑海之中顿时就浮现出了一道影子,就如那日在书阁中所见一般,青衫先生,人世之仙。 温奕看向了这后来之人,见其目光聚集在那青影之上,于是便问道:“陆公子是看山水,还是看人?” 商陆抬起头来,正要回答,却又忽的改口。 “自然是…看山水。” 温奕看了看面前这二位,他也不戳破,只道了一句:“如果画已出手,便与温某无关了。” 赵贞接回了画,将其卷了起来,随后便问道:“如果真如温公子所说,此画乃是遇仙而作,那为何如今却要卖掉呢?” 温奕轻叹一声,说道:“当年战乱,家中也因此受了些波折,如今柴米油盐皆不便宜,此番也是无奈之举……” “原来如此。”赵贞点了点头。 一旁商陆则是暗暗思索了起来。 赵贞也不再多问什么,随即便抬头道了一句告辞。 “画已过手,便不多留了。” “告辞。” 走时赵贞还看了一眼商陆,两人的目光相对,二者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不凡之处。 待赵贞离去之后,商陆却是回过头来,再次看向了温奕。 温奕问道:“陆公子可还有事?” 商陆问了一句:“敢问那画中之人,可是姓陈?” 温奕在那一瞬瞳孔猛缩,“你……” 商陆和煦一笑,说道:“看样子是了,温公子丹青了得,那一笔惊了琼楼亦是写的极好,我便代陈先生谢过温公子了。” 温奕正在愣神之间,却见商陆已然转身迈出了门去。 他想要上前去追,可转念一想却是顿住了步子。 画都已经出手了,又何必追上去问呢。 温奕无奈一叹,他忽然间觉得自己好像错过了一场天大的机缘。 在那一瞬间,他便颓废了下来。 直到掌柜拿着那克扣完的七百五十余两白银上前来时,温奕这才恍惚间回过神来。 七百五十余两。 “怎能够,怎能够呢……” 温奕叹了一声,而一旁的掌柜则是问道:“温公子得了钱财还不高兴?” 温奕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解释。 商陆走出酒楼之后,目光便看到了那等候在街边的赵贞。 二人在同一时刻朝着对方望去。 赵贞走上前来,拱手道:“赵兴隆。” “赵兄特意在此等着我?”商陆笑问道。 “你我都是明白这幅画有所不凡的人,方才那人问我们看山水还是看人,我二人前后不同,却答了同一个答案。” 赵贞笑着,道了一句:“既是眼光相同,何不同路而行?” 商陆听后思索了一下,问道:“我欲南下,顺江入河再至南方边域之地,赵兄顺路否?” 赵贞听后倒是一顿,有些意外道:“我之去处,亦是如此,入河过后到衍县,再转陆路至安宁县。” 商陆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但却又很快淡了下去。 “竟有八成顺路。”商陆说道。 赵贞听后说道:“同路而行?” 商陆思索了一下,随即笑着答应道:“善!” 此二人于此结伴,乘快马一同离开了长春府。 而在那暗处,两队人马紧跟其后。 让人觉得意外的是,这两伙人各藏一处,竟是从头到尾都没有发现对方。 二者到了通天江后便乘上了一艘大船。 他们站在那船头闲聊,互相说道。 商陆说道:“想当年我便是坐着这艘船北上的,一去数十年,如今再回来,这眼中光景,真是大不一样了。” 赵贞点头道:“经历了战乱许多地方重修再造,自然有所不同了。” “这倒是,不过相比起当初的时候,天下倒是更加乱了。” “乱?” 赵贞来了兴致,问道:“乱在何处?” “差异。” 商陆说道:“以前有位高人与我说起过,国家之兴亡民生至关重要,但如今大襄为主八年之久,可这天下却仍旧是零零散散的,襄人瞧不起景人,景人便更不愿归纳了。” “最直观的感觉就是南北差异,北地襄人居多,南域以景人居多,这样一来,这家国便如分裂了一般,难以长存。” 赵贞听了这一番话后却是否认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就算愿意归纳,也不见得真心如何,五年前襄王几次平叛,杀天下三成景人,造反之辈,最终都难逃一死,杀到他们怕,便不会有分裂之象了。” 商陆听后笑问道:“我可听说几年前南域出现了一伙叛军,襄王派兵平叛,却吃了个大亏。” “翻不起风浪。”赵贞说道。 商陆说道:“关于赵凶说的以杀止杀我不敢苟同,这天下江山,并不是用杀就能稳固的,打天下当有旷世雄胆,在这一点上陆某佩服襄王,但守天下却要有仁善之心,就算是假仁假善亦可成事,在这一点上襄王却是做的一塌糊涂。” 赵贞听后嗤笑一声,说道:“景人行反贼之举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斩草除根以绝后患才是安稳天下之策,否则日后必成大乱。” “杀的完吗?” “就算杀不完,也要杀到他们怕,铁甲长刀,封喉绝命,届时孤影难成双,天下便彻底太平了。” 商陆长舒了一口气,看向赵贞道:“赵兄话语之间虽说戾气极重,但却又不缺雄心,我二人各有己见,想来是谁都不会服谁的。” 赵贞眉头舒展,他平静问道:“那按你说,该如何做才对?” 商陆摇了摇头,说道:“有何意义呢?赵兄固执,若是不亲眼所见,怕是是永远都只会遵循着自我。” 赵贞听后沉默了下来,他看向了那广阔的江面。 他不认为自己有何错。 如今天下之乱象,唯有心狠刀快,才可平稳。 第二百三十四章:夜色之下,刀光剑影! 二人到了江河之口下了船。 下船过后在附近客栈之中大吃大喝了一顿,随后便又继续启程。 进入河道的船只不多,此刻又到了日暮,江边的船只便越发少了,只剩下一艘。 不过,却是个竹筏。 “竹筏,如何?”商陆问道。 “有何不可。” 二人随即上了竹筏,给那船家递上了几文钱。 “坐稳咯!” 撑船的老者满头白发,但那身子骨却是硬朗的很。 在那船上还撑着一根杆,牵着鱼线,似乎是在等着鱼上钩。 赵贞见后觉得有些新奇,于是便问道:“船家一边撑船一边钓鱼,就不怕河水把饵给挂了去?” 苍老的船夫打开竹筒灌了一口酒,笑道:“钓着玩的,有就有,没有就没有。” “可否拿起来看看?”商陆问道。 船夫道了一句:“可以。” 商陆将那杆提了起来,随后便见到那钩上空空如也,一点饵都没有。 “果然被河水淌走了。”商陆说道。 赵贞说道:“那不是多此一举。” 撑船的船夫说道:“那也不见得,没有饵一样也能钓上来鱼。” 赵贞听后说道:“这没有饵,又怎么会有鱼上钩,我是从未见过。” “没见过不代表没有。” 船夫笑了笑,说道:“当初就有一人借我这杆在那河边钓上了一条四斤多的大鱼。” 赵贞听后愣了一愣,随即摇头道:“无稽之谈。” “是真有这么一回事。” 船夫手上用力,竹筏接着往前,他开口说道:“你若是不信便不信吧,这世上奇人异事数不胜数,总是有让人不解的事。” 商陆倒很是好奇,开口问道:“老人家不妨与我说说?” “不是不信吗?”老人家笑问道。 “我信。” 在商陆看来,这世上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事。 “那是好多年前的一桩事了……” 老人家将那从前所经历之事一一道来,说起了那位没钱坐船的青衫先生,又说起了那条鱼。 “本来我也没觉得有什么。” “但到后来回船的时候老头子我却忽然想起那人到底有没有用饵。” “于是我便抛开了鱼腹,仔细寻探之下,才发现根本就没有饵。” 老人家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当时还被吓的不轻。” 赵贞听后却是摇头道:“许是那鱼饵已经成了鱼粪了。” 老人家笑的咧起一排黄牙,他也不反驳了,只是说道:“兴许是吧。” 商陆听完之后思索了起来。 若说别的,他或许还猜不到,但他却清楚的记得那老人家口中说起的青衫先生。 ‘陈先生当真是不同于常人……’ 商陆亦是没有想到,在这小小的江河之间,竟还能听到这些传闻。 也不知在那些岁月里,陈先生在这红尘之中留下了多少东西,着实让人觉得心中怅然。 二人下了船后便临近了衍县。 赵贞问道:“你信了那船夫的话。” 商陆点头道:“嗯,因为他本就是说的真话。” 赵贞摇了摇头,他觉得商陆当真是想当然,这样编出来的故事也信。 他也不再问这事,而是说道:“再往前走便是衍县了,可还顺路?” “顺。” “这样吗……” 二人到了衍县过后各自换了一匹快马。 坐在马背上的商陆问道:“赵兄接下来去哪?” 赵贞说道:“往西南方,到安宁县,难不成你还顺路。” 商陆眼中闪过一抹微光,点头笑道:“我若是说顺呢?” 赵贞在那么一瞬间警惕了起来。 二人对视良久。 商陆忽的开口道:“我之去处,唤作秋月坊,赵兄可有耳闻?” 赵贞凝视着他,说道:“同一地?” “这样巧吗?” 商陆将手背在身后,在他的腰间已然藏好了一把短刀,稍有变故他便打算出手。 而赵贞亦是护住了手臂,在那手臂之下,藏着一柄小剑。 二人对视良久,眼中都在警惕着对方。 但在僵持了片刻之后。 商陆却是收回了手来,看着赵贞道:“兴许真是缘分使然呢?” 赵贞犹豫了一下,也松开了手。 “就当是吧。” 若是再僵持片刻,赵贞或许就会先下手,但在最后的时候,他却是犹豫了。 因为他的确对这个人感到好奇。 会是清泊侯的人吗…… 但赵贞怎么看都觉得不太像,他这个弟弟他再了解不过了,与他一般性子,又怎会容许这样的人存在。 “驾!” 二人乘快马一前一后行于官道之上。 马蹄声逐渐远去,伴随着那日暮最后一抹余晖,直奔那秋月坊而去。 商陆走在前头,而赵贞亦是不甘落后,仅是马术之间,便起了一场较量,直至最后之时争锋相对,并排而行,你不让我,我亦不让你。 而当他们就到抵达秋月坊时。 却是忽的起了变故! 只见那林中忽的跃出数道影子。 “杀!” 话音落下,数十余人抽出长刀借着那夜色朝着那官道上乘快马之人杀去。 赵贞面色一怔,连忙甩手握住短剑。 商陆也第一时刻抽出了刀来,问道:“来杀你的?” 赵贞沉默了,道了一句:“你可以先走,我对付的了。” 商陆摇头道:“兴许也有可能是杀我的。” “杀了他们!” 随着一声震呵,在那夜色之下,刀光剑影掠过眼前。 赵贞鼓动内力,持短剑相对,但坐在马背上怎么也占不到上风。 “趴下!” 商陆一声大喝,挥出刀来,一震之间将那飞掠而来的箭挡了下来。 赵贞伸手接下一支箭,开口道:“箭上有毒!” “吗的!” 商陆骂了一句,随后一拍马背舍弃了短刀,杀进了人群之中。 “别去!”赵贞惊呼一声,但却已经迟了,但一下刻,他却是愣住。 赵贞见其气血波动,惊呼道:“八品武者!?” “轰!” 只见商陆一拳之下轰向一人面门,血光四溢染红了落下月光。 “保护主上!!” “杀!” 忽然之间,两名暗卫匆匆赶来,他们皆是抽出长刀,杀向了暗中之人。 这个时候,这两波人才见了面。 一时间这个林间乱作一团,三股势力拼杀在一起,又是黑夜之下,唯见刀光剑影与那惨叫。 商陆乘机将赵贞抓了出去,寻了一处安全之地。 “你到底是什么人?!”商陆质问道。 赵贞则是加高了音量,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随着一声声惨叫在耳畔响起。 商陆见那箭已经停了,随即他掐着手指吹了一声哨响。 而赵贞见此状亦是历声道了一句:“回去!” 一声哨响,一声厉喝。 眨眼间安静了下来,刀剑之声尽数淡去,唯余遍地哀嚎。 借着月光,那官道之上躺着无数道尸首。 而在那尸首之前仅站着两道人影。 赵贞与商陆喘息着。 二者目光相对,随即便是一阵沉默。 他们都在猜忌着对方,却又迟迟没有动手。 “在衍县之时你退了一步,这一次便换我退这一步。” 赵贞看着他,道了一句:“方才多谢救命之恩。” 商陆看着他,沉吟良久过后,微微点头。 二者都不再询问对方的身份。 第二百三十五章:玉瓶、百解符箓、长生天 墨渊口吐真火,几日之间,那一窜小火苗已成小势,真火所过化作焚灰,看的人心惊胆战。 “尚可。”陈长生点头道。 墨渊笑道:“谢过先生夸赞,只是比起三太子的三昧真火还差远了。” 陈长生说道:“这世上难有一步登天之事,慢慢来,总是会有赶上的那一天的。” “借先生吉言。” 陈长生点了点头,随后却是看向了那屋檐之上。 “乘黄。” 屋檐上的乘黄动了动,化作人身落至院中。 “先生。” 陈长生看着他,说道:“说起来,陈某一直有件事想问你,那时在西萧,你是如何能催动符箓,引动法力的?” 乘黄答应道:“回先生,是借的法力。” “借的?” 陈长生摸了摸下巴,问道:“自始至终,妖力与法力难以相容,就算是以妖身借来法力,也不见得能催动符箓吧。” “按理说的确如此。” 乘黄张口道:“只是乘黄借的法力,与寻常相比大不相同,只要法力足够精纯,那么乘黄身为妖身便可随意催使。” “那又是何处来的法力?” 陈长生问了这句过后,乘黄却是看向了墨渊。 墨渊见那道目光顿感不妙,连忙说道:“看我做什么……” 乘黄说道:“法力在那个玉瓶里面储存着。” 墨渊顿时就慌了,连忙道:“什么玉瓶?没有没有,哪来的玉瓶。” 陈长生见他这般无赖模样不由得摇头一笑,随后便抬手一招。 只见那墨渊腰间系着锦囊落入了陈长生的手中。 墨渊一惊,连忙道:“别啊陈先生,这可都是我的家底啊……” 陈长生再一抖落,只见那锦囊的封印顿时破开。 墨渊看着乘黄,细声道:“二弟,你害我!” 乘黄摇头道:“我没有啊,是先生要问的。” 墨渊无奈一叹,他本以为今天恐怕要丢宝贝,他感觉自己的心在滴血。 “哗啦……” “叮啷……” 只听一声声堆叠碰撞之声响起。 那锦囊之中竟是落出了近千余件宝物,刀枪剑戟,法器,灵珠,仙草,仙药数不胜数,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凡俗界的珠宝首饰,泛着光芒,在光亮之下显得尤为耀眼。 墨渊捂住了眼,不敢再看。 而一旁的乘黄则是瞪大了眸子,纵使他活了这般岁月,却也还不曾见过这么多宝物。 陈长生望着面前这堆座山高的宝物,他不禁咂了咂嘴,看向墨渊道:“成真龙者,都好收敛宝物吗?你说你收一些法器也就算了,为何凡间的金银琉璃都有这么大一堆?” 墨渊眼神飘忽,道了一句:“好看……” 陈长生顿了一下,虽然这句话像是敷衍,但好像在许多典故与记述之中的确也有过确切的记载,龙好耀光之物,看起来也并非虚言。 陈长生倒也没有责怪他,只是笑了笑,说道:“陈某都没有你富。” “先生谬赞了,先生谬赞了,这些东西但凡有先生看得上眼的拿去便是了,我的就是先生的。” “少打诨。” 陈长生摆了摆手,随即抬手一招,在那宝物堆叠之下的宝瓶从中飘了出来,落在了陈长生的手中。 乘黄说道:“就是这个宝瓶。” 陈长生看了一眼,随后以神念入了瓶内。 随后他便见那瓶中藏着浓厚的法力,其数恐怕能与一条灵脉中灵气相比拟。 而且这里面装着的法力亦是精纯无比,与他发丝间的法力都不相上下了。 陈长生收回心神,看向乘黄道:“这玉瓶,你从何处得来的?” 乘黄解释道:“这是长者辞世之际交给我的,除此之外,还有一本《百解符箓》,我的符箓之术也是从里面学来的,只是后来被我弄丢了,只剩下这宝瓶。” “那位长辈说,这两样东西一直都传承在乘黄一脉,视为长生天的禁忌,非死不可丢失。” “长生天?”陈长生眨了眨眼。 “并不是真的地方。” 乘黄说道:“乘黄一脉里一直都有关于‘长生天’的传说,就好像那佛门信徒口中的净土一般,并不真实存在,像是信仰,早年间乘黄一脉还未绝然之时,我就时常听长辈说起长生天来,那里只有生,没有死,无人为长生而痴狂,祥和、安宁……” 陈长生思索了一下,说道:“可这玉瓶与你说的《百解符箓》似乎与‘长生’并没有任何关联。” “我也觉得奇怪。”乘黄说道。 陈长生随即又问道:“你们乘黄一脉就不曾留下过一些相关的记述吗?” 乘黄说道:“在那些数月里族人都是奔波不停的,为了躲避追捕与袭杀,就算有过记述,估计也在光阴长河里中消失了。” 陈长生思索着,回忆着乘黄之前说起的话,心中呢喃道:‘禁忌之物,又是何意呢……’ 既是禁忌,却又为何没有半点邪气。 还有那《百解符箓》,想来便只是一本与符箓相关的术法。 陈长生收回心思,目光看向了那玉瓶。 他探出双指,引出那玉瓶之中的法力。 一缕金光法力从玉瓶之中引出,随即落入了陈长生的双指之间。 他仔细看了看,却觉得诧异。 这法力太过纯粹了! 世间修士修行皆是炼化灵气化作法力再聚于丹田气海,故也因此导致那法力之中多多少少会掺杂着一些杂质,就算是陈长生那不知从何而来的发丝法力多少都沾了些许。 若是说一点杂质都没有,兴许根本就是没可能的事。 可这玉瓶中的法力,却真正做到了不染。 也难怪乘黄身为妖族,却仍旧能够直接调动这玉瓶之中的法力。 陈长生呢喃道:“能炼化出这等法力的人,恐怕非同小可。” 但若是说起乘黄一脉的话,那恐怕就久远了,估计是很难找到答案的。 陈长生收回了目光,随即又问道:“《百解符箓》虽然丢了,但你也是看过的,可有发现什么不同寻常之处?” 乘黄摇了摇头,说道:“那《百解符箓》里都是一些晦涩的符箓符文以及相关的记述,除此之外,半点多余的话都没有。” 第二百三十六章:一言落得福禄气 这符箓一道相比起如今修仙界的正统道法而言实则已经没落了。 符箓上限不高,多数道法符箓都是用作消耗品,用作打杀或是逃命,自然也有借符箓布置阵法的,但却又要耗费大量的精力与法力,长久之下,便没落了。 陈长生随后又问了问乘黄关于《百解符箓》其中的内容,但乘黄所知道的却并不多,不过却有一点尤为重要。 一旁的墨渊听乘黄说起后惊呼一声,树东奥:“其中有上古时的符箓图册!?” 乘黄点头道:“是有的,只是那符文太过烦琐晦涩,我一直都学不会,也画不出来,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关于符阵的记述,那些就更加难以理解了。” “关键是你居然丢了!” 墨渊瞪着眸子看着他,问道:“这样的宝贝你也能丢!?” 乘黄摊手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当年只顾着逃命,这些全都抛之脑后了。” 陈长生点头道:“这般看来,这《百解符箓》的确是一本厉害的法门。” 乘黄点了点头,但他倒也没觉得可惜,他清楚的知道,自己不是这一块的料子,更别说他本就是借外法催动符箓的,就更不合他道了。 陈长生想了一下,说道:“这玉瓶就先留在陈某这里,陈某先看看,到时候还你,如何?” 乘黄点头答应了一声,对于陈先生而言,他没什么舍不得了。 待到陈先生离开前院过后。 墨渊这才跑上来,问道:“你之前将这玉瓶递给我的时候可不是像刚才那样说的。” “先生会还我的。” “你的意思是我墨渊不会还你呗?” “当然不是,墨大哥你什么时候借过东西了?不都是用抢的吗?” “……” 墨渊一时语塞,说道:“你是真笨还是假笨,我怎么有你这么个二弟。” 他摆了摆手,有些温怒道:“从现在开始,三个月不能跟我讲话。” 乘黄听后眼中闪过一丝亮光。 还有这好事? …… 斜阳西下。 陈长生摆弄着手中的玉瓶,看了半天也是一筹莫展的,这瓶子压根就没有什么可取的地方。 就好像仅仅是一个用来存储法力的容器一样。 跟他的头发一般。 陈长生收回心神,目光却是往观外看了一眼。 “嗯?” 起初他还觉得有趣,但当神念探到上山的两个人时候,却是忽的有些诧异了。 “这两人怎么凑一块去了。” 陈长生摸了摸下巴,却是笑了笑道:“当真有趣。” 流云观开门迎客。 来的两位都不是平凡之辈,陈长生为此还特意泡了一壶茶水。 说起来,这茶还是当年那店家送他的,到了如今都还没有喝完。 ‘陆商’与‘赵兴隆’一步步往山上走去。 赵贞问道:“这秋月坊当真是藏仙之地?就连坊间百姓都有所耳闻?” 商陆和煦一笑,说道:“兴许是吧。” 他的目光望着那座道观,神色之中展露出了许多怀念。 遥想当年,他曾与师兄妹在观中打闹,时常挨师父的板子,一晃这般岁月,谁料这道观,竟是有些清净了。 “不认识的凡人?” 墨渊思索了一下,想着要不要开门迎客,但随即却是听到了后院先生的声音。 “墨渊,开门迎客。” “是,先生!” 墨渊此刻也明白过来,能让陈先生亲自发话的人,恐怕是不简单。 观门打开,墨渊等待着二人上前。 墨渊开口道:“二位,我家先生等候多时了,请吧。” 门口的两人相互对视了一眼。 赵贞眼中有些诧异,而商陆却是表现的很平淡,好似并没有太惊讶一般。 “走吧。” 商陆道了一句,路过墨渊之时还不忘道一句多谢。 赵贞思索了一下,他望了一眼这流云观的牌匾,心中思索道:‘这观中,当真有仙吗?’ 还有这秋月坊,到底是有何不同。 旧景少卿出自此处,连同着那口口声声说着‘长生’的已死道人也提起过这里。 赵贞上前问道:“敢问此地可有一位陈姓先生?” 墨渊看了他一眼,其实当他们上山的时候,他便隐约间感觉到了这二人身上的人皇气运。 但让他不解的,这两人身上竟都有着一国之运加持。 两位人间帝王,竟一同来了这里。 墨渊忽然反应了过来,他并没有回答赵贞的问题,而是开口说道:“你应该宝贝很多吧?” 赵贞愣了一下,“啊?” 墨渊熟练的摊开手,说道:“过路费。” 赵贞竟是觉得有些好笑,:“你可知本…咳咳。” 他话语顿了一下,改口问道:“为何方才他进去你没收?” “没想起来。” 赵贞冷笑一声道:“你当真是不怕死!” 谁料他才道出一个字,便被打断了。 墨渊虚起双眸,阴笑道:“只要我还守着这观门,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我说不能进便不能进,你一个人间皇帝,算什么东西?” 赵贞却的眉头一皱,眼中有了杀气。 “嗯?” 墨渊瞪了回去,一股龙威压下。 顿时之间,赵贞便泄了气,忽然之间便感到背后发凉,手臂也不由得颤抖了起来。 片刻愣神之间,他的眼中竟是出现了迷茫与畏惧。 墨渊看着他道:“取你三分福禄气,我便让你过此门,如何?” 赵贞听后再次皱眉,这些话,着实让他觉得怪异,可刚才那一瞬间,为何自己会失神,他却又想不明白。 此人,到底是使的什么妖法? “装神弄鬼。”赵贞道了一句。 墨渊看着他道:“只要你应下,我便让你进去。” 他没办法直接抢,毕竟这人皇亦是受到天眷的,不得准许直接拿的话是不合规矩的。 “赵某应下你又能如何?”赵贞嗤笑一声,并不当一回事。 “好。” 墨渊笑了起来,随后便让开道来。 赵贞冷了他一眼,随后迈步走进了道观之中。 而当他迈进门的那一刻,忽的感觉有什么东西从他身上抽离了出去。 赵贞回头看了一眼,却见那人正玩味般的看着他,还道了一句:“多谢。” 赵贞冷哼一声,并未在意,随即便走进了那道观之中。 墨渊看着那几缕环绕在指尖的福禄之气,口中呢喃着。 “人皇福禄气,的确不一样啊。” 第二百三十七章:一卦千金,悄然错过 商陆进门过后第一眼便瞧见了那院中枯萎的桃树,他瞧了许久,好似在打量着曾经的故人一般。 记得当初离开的时候,这颗桃树仍是一片葱郁硕果累累,如今归来之际,却成了一棵枯树。 商陆轻叹一声,随即便看向了这观中各处,与当初…一般模样,一点没变。 他顿足思索着,心中忽的有了一个念头。 ‘若是师兄师妹都还在就好了。’ 商陆回过神来时无奈一笑,心想自己总是想这些久远的事。 他抬起头来,随即穿过正堂朝那后院走去。 他的步子停在了那亭子前。 商陆拱手低头,敬言道:“大先生。” 陈长生说道:“过来坐就好了,这里可是你的家,陈某才是外人,何必客气呢。” 商陆笑了笑,随即便走进了亭中。 陈长生见他坐下后便问道:“你身为人皇不在西萧好好待着,怎的来了大襄了。” 商陆舒了口气,说道:“前些年先生途经西萧时与我说起师父,知道过后我便一直想回来看看,只是那时候西萧太过混乱,抽不出空来,后得大先生指点,几年之间,西萧如今也说得上是太平了,这才抽出空回来一趟。” 陈长生点头道:“有这心是好事,只是这样贸然前来予你而言恐怕不妥,若是身首异处,这天下估计又得乱了。” “大先生放心,我一路过来都很小心,不曾对外透露过半点。” 商陆道了一句,却又忽的说道:“不过说来,半途上倒是遇到了一个人,姓赵,告诉我说叫做赵兴隆,想想便不是真名,只是这赵姓恐怕是不简单,但后来的事却又有些奇怪,此人好像也不是因我而来的,对了,他也来了,只不过方才好像被拦在门口了。” 陈长生笑了一下,说道:“他啊……” 商陆问道:“大先生知道他是谁吗?” 陈长生看着他,摇头笑道:“不知道。” 商陆见先生那神色便明白了过来,大先生恐怕是知道的,只是并没有告诉他。 这般说来,那位赵兄恐怕身份也不简单。 正说着,就见赵贞走进了后院。 他一眼瞧见了那坐在长亭之中的二人。 赵贞眼前一亮,随即阔步走上前来,他倒也不客气,进了长亭之后便坐了下来。 “不错,这倒是个清闲的地方。” 赵贞道了一句,随即看向陈长生,笑道:“敢问可是此地观主?” 陈长生摇头道:“非也,此地观主早已仙逝,只是托陈某照看一二罢了。” 商陆为其介绍道:“这位是陈先生,乃是山中隐士。” “原来如此。” 赵贞点头道:“难怪看着不像道长,反而像是书生。” “也不是书生。” 陈长生道了一句,随即问道:“却不知居士上山来是为何事,求愿?祈福?还是算卦呢?” 赵贞正要开口,却是顿一下才说道:“算卦。” 陈长生微微点头,随即问道:“居士想算些什么?” 赵贞一时来了兴趣,玩味道:“不妨便算一算我想算什么?” 陈长生说道:“陈某算过的卦不少,但却从未收过银两,不过若是居士你的话,当是千金一卦。” “装神弄鬼。” 赵贞嗤笑一声,说道:“虽然不知你们是从何得知我的动向的,左右不过是清泊侯让你来的吧,这样的小伎俩,你还是收起来吧。” 商陆听后顿了一下,说道:“赵兄怕是想的有些多了。” 赵贞看了他一眼,说道:“你莫非还信算命一说?” 商陆摇了摇头,说道:“陈先生在这观中已经待了很多年了,恐怕不是你口中所说的人。” 赵贞皱起了眉头,他看了一眼‘陆商’,又看了一眼面前这个身着青衫之人。 他凑在‘陆商’身旁,问道:“你怎的知晓?” 商陆小声答道:“我早年便来过这里,拜访过这位先生,你恐怕真是搞错了。” 赵贞思索了起来,他怎么都觉得有假。 如果这人真是清白的,那门口之人又是如何知晓他的身份的? 当赵贞再次看向陈长生时便听其问道:“赵居士还算卦吗?” 赵贞回过神来,说道:“算。” “千金一卦。”陈长生说道。 赵贞听后说道:“暂时没有那么多现银。” “无碍,可以赊着。”陈长生说道。 赵贞点了点头,说道:“也好,到时候我差人给你送来便是,不过赵某就是想让你算算我想算什么,可否?” 陈长生看了他一眼,说道:“陈某只算一卦,居士可要想好。” 商陆连忙扯了扯赵兴隆,说道:“你且慎重,这位先生可是算无不准,切莫儿戏。” 赵贞却是摆手,说道:“就算这个。” 商陆有些着急,“你这人……” 赵贞说道:“陆兄不必再劝,赵某就想看看他能耍出什么把戏,旧景那司天监的玄天道人亦是神棍,后来我派人将其吊死在了西市菜口,死相极惨,若是算不准,那么也会是这个下场。” 陈长生笑问道:“当真不换了?” “不换。” 陈长生听后道:“那好。” 赵贞则是问道:“接着要如何?生辰八字?还是要滴血?”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都不用,居士想算的东西,陈某已然知晓了。” 赵贞玩味道:“那你倒是说说看,我想算什么?” 陈长生看着他道:“居士想算的是你身旁这位是何来历?陈某说的可对?” 此言一出,赵贞与商陆都是不禁一愣。 商陆转头看向赵贞,问道:“你算我作何!?” 愣神的赵贞在商陆这一声轻唤下清醒了过来。 他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那青衫之人。 这人…… 居然真的算准了!? 为什么会这样? “你到底……” 赵贞顿了一下,问道:“是如何算到的?” 陈长生看着他道:“这就不是居士该知道的了,此卦就算结了,一卦千金,居士可莫要忘了。” 商陆看了‘赵兴隆’一眼,他不禁摇头一叹。 赵贞见其这般于是便解释道:“赵某只是好奇,并未怀疑什么。” 商陆面色冷峻,说道:“我并非是因此而失望,而是因为赵兄你根本就不知晓自己错过了什么。” 第二百三十八章:可卜命数,可算天机 赵贞不禁一愣,商陆的话再一次让他怀疑起了自己来。 莫非这世上真有天机神算? 赵贞抬起头再次看向陈长生,说道:“再算一卦,我给你黄金万两!”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起初之时我便问过居士你了,只此一卦,居士心中也明白的。” 赵贞嘴唇微张,他心中有些急切,拍桌而起,说道:“你可知我是……” 话还未说完,随即他便沉默了。 这人明显是知道他的由来的。 赵贞重新坐了一下,说道:“此卦不算吧,若是按你所说,你这应该算是识心之术,算卦算的是命,与心又何干?” 陈长生说道:“卦分几类,可知人心,可卜命数,可算天机,陈某既算到了你心中所想,如何不算是卦呢?” 赵贞一时语塞,他见难为不到此人,于是便看向了身旁商陆。 商陆知晓其中的意思,只是摇了摇头,说道:“陈先生的卦,求不得,并非开口便有的,所以赵兄你也不必再看我了。” 赵贞再次起身,问道:“若是我说,这一卦我就算要算,你当如何?” 陈长生看着他道:“若是陈某不算,居士又会如何呢?” 赵贞思索了一下,看了一眼这道观,说道:“依我看,便砸了你这道观。” 商陆听后一惊,连忙拦住了赵贞。 商陆说道:“陈先生,他一时气愤,才说了这样的话,先生别往心里去。” 陈长生摆手道:“无碍。” 商陆将其拉到一旁,略带责备的说道:“赵兄,你我也算生死之交,有些话就算是冒犯,我也得提醒你一句。” “这世上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就算你有再大的本事,就算是某一方的侯爷还是天下的皇帝,一样也会遇到不能惹的人,若是再是这般失言,你若落到如何下场,我都不会再帮你说半句好话。” 赵贞平静了下来,说起来他这个人向来不听劝解,但当这位陆兄说起这些话时他却是难得的冷静了下来。 仔细想想,自己与这青衫之人起了冲突反而是自己有失肚量,传出去也是说他小气,的确不是天子所为。 赵贞回身坐了下来,他舒了口气,讪讪道:“方才是赵某冒犯了。” 商陆见此也松了口气。 商陆看向陈先生,说道:“赵兄这人是有些暴躁,先生莫怪。” 赵贞想着,又道了一句:“也莫牵扯陆兄,只是我脾气不好罢了。” 陈长生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商陆。 他一时觉得有趣,问道:“你二人相互维护,难不成是结拜的兄弟?” 赵贞摇头道:“还不曾,来时遭了贼人,陆兄仗义相助,我与他也算是生死之交,若是真论起来,倒是可以拜个兄弟。” 商陆则是摆手道:“别,我若是有你这样的兄弟,说不准要惹上多少麻烦呢。” 赵贞倒也不恼,问道:“若是真要拜个兄弟呢?” 商陆想了想,笑道:“我考虑考虑。” 赵贞大笑了一声,说道:“此番过后,我带你见识见识。” “这倒是可以。”商陆笑道。 陈长生见这二人这般和睦,他也不曾点破,他则是有些好奇,这二人一场缘分,到最后会发展成如何模样。 嬉笑过后商陆看向陈先生,问道:“大先生,不知师父他老人家……” “就在后面。” 陈长生说道:“庙中有香烛,不过你师父他老人家爱吃桃子,倒是可以下山买些。” 商陆转头看了一眼那后边山坳上立着的两座小山包,他随即收回了目光。 “我这便下山去买桃子。” 赵贞听后想了想,说道:“也罢,便随你一路吧。” 两人起身道了一句告辞。 随后赵贞与商陆便下了山去。 陈长生起身来到观门口,见那二人一同下了山去,有说有笑,好不消遣。 墨渊嬉皮笑脸的走上前来,说道:“先生,这二人真是有趣。” 陈长生笑着摇了摇头,随即便走进了道观之中。 墨渊进了前院,随后便将玄黄给喊了下来。 “二弟,二弟,大哥你个好东西。” 乘黄狐疑的看了他一眼,问道:“你不是不让我跟你讲话吗?” “我是大哥,我说的算。” “好吧……” 墨渊抬指之间几缕福禄之气环绕在指尖之上。 “瞧瞧这个。” “福禄气运?” 乘黄看了一眼,却又觉得有些奇怪,问道:“这福禄气运怎么有些不太一样?” “这是人皇气运之一,当然不一样。” 墨渊与他解释了一翻,这福禄气运一缕可抵得上常人千百缕,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 “什么,什么好东西……” 一道声音忽的从井边传来。 墨渊转头看去,只见一个小脑袋从那井中钻了出来。 红锦一脸迷茫从井里爬了出来。 上次大醉一场,她睡了好些日子,墨渊懒得料理她,就给她扔进了井里。 “咦?” 红锦一眼就看出了那福禄气运的不同来,她一蹦一蹦的跑了过去。 “还真不一样诶。” 红锦嘀咕着,伸出小手戳了戳那福禄气运,她的脸色忽的变的有些失望,说道:“不过好像也没多少嘛……” “没多少?”墨渊问道。 “是没多少啊。” 红锦抬起小手,随手招出了的一团福禄气运来,比那几缕人皇气运浓郁数百倍不止。 墨渊顿时看的眼睛都直了! “原来……” “你还是个宝啊!” 红锦看了他一眼,说道:“你抢不了的,我这福禄气运是天生便有的,只有我用得,你用不得,要不然你以为我会给你看啊。” 墨渊听后愣了一下,他摸了摸下巴,看了一眼红锦道:“我觉得你或许还能再睡几日。” “……” 红锦吧唧了一下嘴,说道:“不用,我自己跳进去。” 才睡醒没多久的红锦屁颠屁颠的跑到了井边,随即自己便跳了进去。 墨渊点了点头,说道:“不错,都不用我动手了。” 乘黄看着这一幕,问道:“你好像很喜欢欺负这红鱼。” 墨渊睁目道:“什么话,二弟你可不要乱说啊,我这是为了道观着想,我多调教调教她,让她在道观待久一点,流云观的气运说不定都会再上一层。” “……” 乘黄略显无奈,道了一句:“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第二百三十九章:信口雌黄之奸人 下山的二人攀谈着,赵贞问起了商陆关于道观的事。 商陆自是回答道:“我曾经就是从这里走出来的。” 赵贞起初还没反应过来,可听其解释之后则是有些惊愕。 “你从前是个道士?” 商陆点了点头,说道:“半入道的道士,后来师父他老人家觉得我们待在山上是埋没了我们,便把我跟师兄妹都赶下了山去。” 赵贞听后皱起了眉头,问道:“据我所知,那玄天道士也是自这流云观走出来的。” “正是我师叔。” 商陆说道:“当年祖师仙逝过后,我两位师叔都下了山去,只有我师父留在山上继任观主,而我跟师兄妹们则是师父从山下收养来的孩子,那年的雪真的太大了,险些就没活过来。” “不过说起我那师叔,他也是自作孽,那炼丹一道本就是蛊惑人心的,实则乃是毒丹,早晚有这一劫的。” 赵贞听后认同道:“陆兄看的明白就好。” “嗯。” 商陆点了点头,随即问道:“你呢?” “我?” “你既姓赵,出行又有这般多暗卫跟随,恐怕不是寻常的皇亲吧,先去你又说起清泊侯,莫非你是位侯爷?” 赵贞点头道:“正是。” 商陆问道:“兴隆二字也是假的吧。” 赵贞承认道:“永定侯,赵权。” 商陆听后点了点头,说道:“这般说来那就对了,传闻永定侯与清泊侯至来都不对付,暗地里也有不少摩擦。” “照你看来,杀你的是清泊侯,他跟你到底有何仇怨,竟要挥出屠刀?若是被人察觉,恐怕是大罪吧。” “因为封地的事情。” 赵贞摆手道:“都是些往事了,不提也罢。” 商陆点头道:“也好。” 赵贞走着,却是忽的一顿。 “不妨你与我说说方才那人。” “陈先生?” “不错。” 商陆想了想,问道:“赵兄为何南下来此?” 赵贞看了他一眼,说道:“玄天道士死前曾说起过长生仙,且还提起秋月坊,与一位陈先生。” “除此之外,早年惩处叛军之时曾有桃花剑仙劫掠法场,被劫之人无一例外都是秋月坊人士,此番南下之时,又见了那温公子的那幅画,赵某便想着,或许这世上,当真有那所谓的长生仙。” “原来赵兄是知晓陈先生的。” “的确……” 赵贞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那座山,说道:“不过赵某见过之后,却是有些失望。” “失望?”商陆问道。 赵贞舒了口气,说道:“其实我至来都不信这些鬼神卜算之说,虽说这位陈先生的确算准了我心中所想,但赵某见过太多能人异士了,能察言观色识人心念的人并不少见,赵某不信他真的是算到的。” 商陆听到这话摇了摇头,说道:“不信也罢,赵兄如今已然错过了,说什么都晚了。” 赵贞问道:“你当真以为那人是算出来的?” 商陆闭口不答,只是道了一句:“前面便是秋月坊吧,我去买两个桃子。” 赵贞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 他觉得此人也算明智,可为何在这样的事上糊涂。 商陆在这坊间挑了许久,虽说见了许多各色各样的桃子,但始终没有挑到满意的。 赵贞问道:“方才见过的不都挺好的吗?” 商陆说道:“师父他老人生前喜欢吃桃子,可那时候观里面穷,一年只能买一回,每次去师父都会一直与商贩周旋,为了买到最大最甜的桃子,甚至能等到日落收摊的时候,可就算如此,师父也都是吃的最差的桃子,好的都留给了我们。” 他笑了一下,说道:“我就想挑个最好的。” 赵贞听后道:“令师大善。” 商陆许多时候都是谦虚的,但当赵贞这样说起时,他却是答了一句:“我也这样觉得。” 与他所说的一般,商陆逛完了整个秋月坊,买到了最大最甜的几个桃子,他一个都没吃,一并带回了山上去。 等回到山上时,已经到了日落黄昏的时候。 山中昏暗,下脚都要小心些许。 赵贞勤练刀剑,亦是学了内功之法,这些许路途对他而言不在话下,但相比起来,他这个五品武夫,却比不上这位陆公子的八品。 世间武学九品,七品方为宗师,八品则为大宗师,至于九品,却是从未有过。 赵贞进了道观之后重新打量了一眼这道观。 再次进来过后,他却是觉得这道观无一处不是奇怪的。 枯死的桃树,坐在石桌前穿着黑衣的人,还有那空寂的正堂,以及没有香火的香炉。 怎么看都有些不对劲。 这一次墨渊倒是没有拦他,只是坐在那石桌上饶有兴趣的看着他。 赵贞也不在意,随着商陆来到了后院。 商陆从正堂之中取了几支香烛,随后便带着桃子来到了师父的坟前。 不过按照规矩,他却是要先给祖师上桃子,随后才是师父。 商陆烧了黄纸,点燃了香烛。 他长舒一口气,持香于身前,说道:“徒儿不孝,晚来了些许时日,未能给师父守灵尽孝,实为不该。” 商陆拜了三拜,他口中尽是歉意,随后又说起了当年的光景,总有说不完的话。 赵贞站的远远的不曾去打扰,生死之间的话语是如何都不能去听的。 陈长生手握着书来到赵贞的身旁,问答:“他们师兄妹几人,皆是心念至诚,只可惜这世道苍凉,眨眼便是阴阳两隔。” 赵贞顿了一下,他打量了一眼此人,问道:“比起这个,我反倒有些好奇为何你能这样让他信服,在赵某看来,他应该是个明智之人,却偏偏信了你的信口雌黄。” 陈长生笑了笑,说道:“襄王很好奇吗?” 赵贞虚起了双眸,说道:“你既身处大襄,怎么说应当喊本王一声王上才是,而不是襄王。”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陈某并非此间之人,便不必尊呼王上。” 赵贞轻哼了一声,他倒也没有再计较。 “本王向来不喜多管闲事,但他救了本王一命,本王如何也不能让他误信奸人。” 第二百四十章:史书上也得记下一笔! 陈长生却是没有与其解释,而是问道:“当年也有一位人皇在陈某面前出言不逊甚至还想提剑斩杀陈某,不料他一剑便断了三成国运。” 赵贞怎么也不会信的,说道:“你若真有这般能耐,又何必窝在这一山一观。” 陈长生说道:“陈某乐意。” “本王看来,是黔驴技穷吧。” 赵贞冷哼了一声,却是忽然抖了抖手臂,一柄短剑落入了手中。 “你说斩你一剑可断国运?” 赵贞思索了一下,说道:“本王倒是想试试。” 说着他将手中的那柄剑指向了陈长生的咽喉。 陈长生不退反进,与那剑尖只隔分毫。 可当赵贞看着他的双眸之时,心中却是忽的萌生了退意。 他不知这退意从何而来,但本能的却让他放下了剑。 陈长生问道:“为何又放下了?” 赵贞沉默着,他心中隐约有些不安,他一时间竟也不明白为何自己会放下,这与他平日的霸道背道而驰。 他舒了口气,问道:“早年本王曾在旧景时的史书中见过一些奇怪之处,后来又听闻桃花剑仙,又从那玄天道士口中听说了一位陈姓先生……” “你告诉我本王,这世上真有仙吗?” 陈长生看了他一眼,问道:“你不是已经亲眼所见了吗?” 赵贞顿了一下,那日在那法场之上,他见识了那一剑桃花,正是亲眼所见。 可他却仍是在不停的询问自己,这世上真的有仙吗? 其实他知道答案,只是他更期望于没有罢了。 陈长生说道:“自古多少帝王为长生仙道而折腰,身为人皇有这些的心思其实也并不奇怪。” 赵贞冷笑道:“真有人求到了吗?” “景帝半辈子痴迷于长生,可最后却险些被那玄天道士毒死,先襄太祖沉迷巫蛊之术,服药数日,七窍生烟,所谓帝王长生,不过是取死之道罢了。” 在这一点上,赵贞从未含糊过。 陈长生说道:“既是这般,为何又要来问陈某呢?” 赵贞说道:“我为襄王,心在天下,所以然其为取死之道,但若为常人,我亦有私心,想知有还是没有。” 陈长生听后有些意外,说道:“分出私心与天下,确当如此,所以有或没有都不重要了。” “为何不重要?”赵贞看向他。 陈长生说道:“若是有,你的私心会大于天吗?” 赵贞沉吟许久,随即摇头,却又忽的改口道:“若是仙缘唾手可得,本王自当伸手。” 天下之中有天下,而他的私心之中亦以天下为主。 “若是有如你一般的人,应为雄主。” “为何是如我一般的人?而不是我?” “因为这世道太过杂乱了。” 陈长生舒了口气,说道:“如今大襄之乱象,几乎是没有回转的余地了,叛军会不断兴起,一波接着一波,你就算用尽一生都不一定杀得完。” 赵贞说道:“你倒是与陆兄的看法相同,仁慈治世?” 他摇了摇头,说道:“可是那异心当真是仁政就能改变的吗。” “光是仁慈治世肯定是远远不够的。”陈长生说道:“只是因为叛乱的确是与民生有很大关联的。” “民生……”赵贞呢喃了一声。 陈长生点头道:“早年陈某途径通天江,曾与一位旧景时的水河总督谈论起景人与襄人,显然,景人的地位是远远低于襄人的,以至于新任的水河总督仅是为避免惹祸上身,从而想在没有撤离百姓的情况下开闸放水。” “数万景之命,却只是被当作侃侃而谈,在这一点上,的确是个差错。” 赵贞冷哼道:“那数万人不仅没有遭受水灾,甚至于后来还成了叛军,论迹而言,他们该死,没淹死他们,反倒可惜。” “而且,若是本王对他们仁慈,叛军就不会再兴起吗?” “当然不是。” 陈长生说道:“只是立场不同罢了,若是有一日大襄国破家亡,你一样也会想着复兴家国,不分对与错,只是成王败寇。” 赵贞大笑一声,说道:“不错,正是成王败寇!” 陈长生说道:“往另一方面想,其实若是没有这么极端的行径,那么同顺府的叛军也不会这般崛起,甚至于说是一呼百应。” 赵贞说道:“这些人无孔不入,就算不从景人中招纳兵马也会从别的地方下手,所以到头来都会有这一场战事,这是肯定的。” “我赵贞从不惧任何,只怕没人敢跳出来闹。” 陈长生点头道:“的确霸道。” 赵贞挺直了腰,说道:“管他仁政还是霸道,这天下就需要我赵贞一般的人物,待本王扫灭了这旧景余孽,挥刀便指西萧。” “届时天下一统,就算天下人都骂我残暴不仁,那史书之中也得记下一笔,是我赵贞!统一了天下!” 忽有一阵大风吹来,将那赵贞衣袍吹起。 他满怀着雄心壮志,这个年过半百的帝王直到如今都不曾改变过自己的志向。 世人说他残暴,说他不仁,说他不是一个好皇帝,可他却并不在意,刀剑所向的天下一统才是他真正想要的东西。 陈长生看着他的背影,在某一刹那,他的确看到了一位立在那史书之中的人影。 这位襄王,的确独道。 “如何?” 赵贞看向他,说道:“我赵贞可说得上是雄主?” 陈长生舒了口气,说道:“若是真能天下一统,那也不乏是件极好的事。” “你不是会算吗?” 赵贞说道:“若是真有陆兄说的这般厉害,这天下格局,不都应该在你卜算之中吗?” 陈长生说道:“话是如此,但若是都知道了,那岂不是没意思了。” 赵贞摇了摇头,说道:“你这人到如今还在说这些空话。” “就当是空话吧。” 陈长生笑了一下,对于赵贞说的这些话他却没有太过在意,此人性子便是如此。 “天下一统……” 陈长生口中呢喃着,他不禁摇头一笑,目光却又看向了那跪在坟前的商陆。 若是拿如今的他与赵贞比起来。 他还是有些嫩了。 只是不知当这二人互相知晓对方的身份时,会是怎样的一副局面。 第二百四十一章:就该让这姓赵的去死 天色渐晚,商陆跪了足有一个时辰,他的话少,不如几位师兄妹,便只是以这般来诉说。 而那赵贞,他其实可以问的,他心里不是不信有仙人一说,而是不想知道,他唯恐自己知道了,会乱了心道。 故而他极力的告诫自己那青衫先生就是‘信口雌黄’,就算是真的,他也当作是假的。 就如他自己所说一般。 他赵贞,当为一世雄主,万不可似太祖与景帝一般。 陈长生对商陆说道:“天色已晚,不妨就在山上留宿吧。” 商陆顿了一下,说道:“可是……” “你是主,我才是客。”陈长生和煦一笑,说道:“这流云观,本就是你师父给你们留着的。” 商陆听后便没有再多说什么,他笑了笑,以示回应。 赵贞本想下山去,可犹豫再三之后,还是与其留在了山上。 夜里寂静。 虫鸣声自那山涧传来,山中的暗流打在石板上滴答作响,晚风吹拂,又带有叶子沙沙作响。 赵贞与商陆坐在屋檐上。 商陆见其沉默,问道:“黄昏时你与大先生在聊些什么?” “一些小事。” 赵贞舒了口气,却又忽的问道:“赵兄你觉得,这大襄当真没得救了吗?” “什么叫做没得救?” “襄王暴政,景人自危,故而叛军四处兴起,似野草一般烧之不尽。” 商陆听后思索了一下,说道:“如今同顺府的叛军已有一定规模,这一次应当是大襄最难应对,若是能顺利渡过此关,或许还有机会,之后软硬皆施,说不定能保下这天下太平。” “软硬皆施……” 赵贞思索着,其实说来,他何尝不想软硬皆施呢。 可这太慢了! 他如今每况愈下,谁又知道能熬几年。 “不够啊……” 赵贞长叹一声,眼中皆是落寞。 “什么不够?” 商陆问了一句,他不明白赵兄为何会生出这般感慨。 赵贞只是摇了摇头,他忽的说了一句没头脑的话:“在我看来,若是能天下一统,谁做皇帝不是做呢。” 商陆听后笑了一下,说道:“如今西萧与大襄不分上下,想要一统,是没可能的事,不过赵兄你好歹也是皇亲,这话要是被襄王听见怕是要掉脑袋吧。” 赵贞只是笑了笑,什么都没有解释。 他拍了拍衣衫上的尘土,起身道:“回去睡吧。” 二人回了自己的屋子,随后便归于了平静。 夜色之下。 红锦从那井中探出头来,她见墨渊正撑着个脑袋在那石桌上小憩。 她蹑手蹑脚的跑了出来,随后便朝着观门口走去。 一步三回头,生怕墨渊醒了。 正当她将那观门打开一条缝的时候。 忽有一道声音传来。 “这么晚了去哪啊?” 红锦一怔,连忙回头。 她吓了一跳,见墨渊正瞪着眸子看着她,也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她的身后。 “没,没……” 红锦连忙解释道:“观里太闷了,我出去,透透气,透透气,对,呵呵……” 墨渊走上前去,随即将那观门打开。 红锦有些不解,随后便见墨渊转头看向她,说道:“去吧。” “啊?”红锦愣了一下。 墨渊道:“我让你去啊,你不是要走吗?” 红锦试探性的迈开了步子。 她犹犹豫豫,又问道:“那……” “我可真走了啊。” “走。”墨渊笑着看着她,说道:“放心大胆的走。” 红锦一咬牙一步迈出了道观。 “再也不见!!” 红锦道了一句,随后便朝着山下跑去。 墨渊站在观门口笑呵呵的望着,等着红锦回来。 果然不出几刻钟。 着急忙慌跑下山去的红锦又着急忙慌的跑了回来。 “你你你你……” 红锦大喘着气,眼中尽是惊恐。 “哟,怎么回来了?”墨渊笑问道。 红锦睁着眸子,问道:“为什么山下面全都是人!!” “你猜。”墨渊说道。 红锦思索了一下,顿时反应了过来,指着墨渊道:“你早知道的对吧,你就是不想让我走,呜呜呜……” “我可没有,你自己要跑回来的。” “我打不过……” “那不是你自己的事吗。” “骗子!” “哈哈哈哈……” “你笑什么?” “我笑你。” “……” 流云观下已然聚集了数千身披战甲之人。 为首几位身骑战马,命手下将士将这座山给牢牢围住。 夜色照亮了那泛着银铁光耀的军甲,一阵肃杀之气在这山下弥漫开来。 数千余人手握刀剑,眼中尽是决绝。 “确定在这山上吗?” “都尉,小的是看着他们上山去的,之后便一直都没有下山,赵贞必在其中!” “好!若是当真擒得赵贼,记你大功一件!” “所有将士,听我号令!” “生擒山上所有人,捉得赵贼者,赏百户!千两银!” 随着一声长剑出鞘之声。 山下各处陆续有人拔刀往那山上的道观冲去。 一时间,长剑兵戈之声响彻山涧。 飞鸟惊掠,虫鸣停止。 而在那密林之中,忽有数十道身影迎战上前。 “保护主上!” “杀!!” 山中八方各处皆有身影浮现而出。 有人速往观中而去,通知主上离去。 两伙暗卫再次碰面,但二人只是看了一眼,却并未有多少交流。 谁料到了观门口的时候,却忽见一道身影挡住了这两位暗卫的去路。 墨渊看了一眼这二人,说道:“夜已深了,莫要打扰先生休息。” 两位暗卫皆是皱眉,正打算冲进去。 墨渊仅是抬手,随即一阵龙威袭下,将那二人震晕了过去,倒在了观门口。 墨渊打了个哈切,朝那山下望去。 “不成啊……” “要是将这座山弄脏了,先生得怪罪我了。” 鱼红锦躲在他的身后瑟瑟发抖,说道:“死人了,死人了……” “你一个妖怪,还怕死人?” “呜呜呜……” 墨渊无奈一叹,他倒也不着急,继续看起了这一出好戏。 “这要是让他们得逞了,流云观岂不是成了‘坠龙之地’了,沾了因果可不好。” “真是麻烦事,要我说就该让这姓赵的去死。” “唉……” 第二百四十二章:口吐真火,飞灰湮灭 半个时辰之间,山下不断响起了厮杀与哀号之声。 但在那道观之中,却是一片平静,任何厮杀之声都不得进入其中。 在那数千余精兵的围攻之下,就算是身为武者的数十位暗卫最终亦是双拳难敌四手,倒在了血泊之中。 “噗。” 将士从那暗卫胸膛之中抽出了染血的长刀,鲜血顺着那长刀滴落在了山涧的石板上。 一道道目光朝着那山上瞧去。 “生擒赵贼!” 他们握紧了刀剑,快步朝着那山上奔去。 赏百户!千两银! 飞黄腾达的机会近在眼前,谁又能忍住不心动呢。 鱼红锦惊得来回踱窜,口中喊着:“冲上来了,冲上来了,啊啊啊啊。” “吾命休矣!” 坐在门口的墨渊伸了个懒腰。 “总算是来了。” 他的目光看向了山下,见那无数披甲之人冲上山来,他们的眼中尽是贪婪之色,已被利欲冲昏了头脑。 “龙雷真火,本命阳精,丹田火炽,两肾自温……” 墨渊眼中闪过一抹微光。 “真火引来!” 话音落下,只见其口吐真火,不等那冲上山来的人发出一语,那真火便已将其覆灭。 山中不闻半声惨叫,这些人在临死之前眼中尽是惊恐,不等哀嚎,便已被那三昧真火烧作飞灰。 灰烬自那山涧升起,化作漫天飞尘飘散而去。 鱼红锦眼中见那火光闪过,下一刹那便见那数千余道人影尽数化作飞灰。 她愣在原地,不禁打了个寒颤。 “全,全死了……” 鱼红锦倒在了地上,她的眼中失神,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手臂忍不住的打颤。 她大概是最胆小的妖怪了。 可就算她再有本事,也做不到像墨渊这样一口真火灭杀数千余人。 张口之间,真火引来,数千余人随即飞灰湮灭。 一切化作平静,好似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山中尸首以及那数千余将士尽在这一道真火之下消散而去,似是无声无息之间。 “吁律律……” 山下停驻的几匹战马受惊,连忙逃离此地。 唯一活下来的,只有先前被墨渊震晕过去的两位暗卫,至今都还没有醒来。 鱼红锦愣愣的望着,口中呢喃着:“你真的,不怕受天谴吗……” 墨渊坐了下来,无所谓道:“受便受吧,先生喜欢清净,这些不守规矩的人自然该由我来料理,因果沾在我身上,只要与先生无关便好。” 鱼红锦望着他,她实在想不明白,为何墨渊身为真龙却仍旧死心塌地的在这一个破小的道观看门,就连这天地之间的因果,也乐意受着。 一缕飞灰落在了墨渊的肩头。 他看了一眼伸手掸去,随即张口吐出一阵大风。 将这山涧的血腥尽数吹散。 连同那飞灰也一并吹至远处。 杂尘莫扰,万法不过流云观。 他曾嬉皮笑脸的说着做个守门的,但那可不是随便说说的。 后院中看书的陈长生收回了目光,他又想起了走水时求上门来的墨渊,虽说墨渊是浪荡了一些,但在一些事上,却从未出过差错。 陈长生将其召来,道了一句:“往后喝退便是,惹上这些业力对你修行尽是坏处。” 墨渊只是笑了笑,说道:“弄的干净些,免得再生事端,先生放心,下次不会了。” “嗯。” 陈长生随即又问道:“三昧真火修行的如何了?” “还是小成。”墨渊说道。 陈长生想了想,随即伸出手来,在他眉心一点。 墨渊愣了一下,随即便闭上了双眸。 再一睁眼,他便身处一片火海之中。 真火将其围绕,似是要将其一并灼烧,炽热之感源自神念。 顿时之间,他便流下了冷汗。 虽说要受了苦头,但这却是最能贴切的见到三昧真火之形神的机会。 墨渊身上不断冒起水汽,眉头死死的皱着,一直持续了约莫一个时辰。 再睁眼时,眼中已然有了一抹真火耀光。 一步大成! 墨渊感到精疲力竭,心中却是欣喜无比。 “谢陈先生赐法!” 坐在长亭之中的陈长生摆了摆手,说道:“还是多出去走走吧,你一个真龙,在这道观做个门神像什么样子。” 墨渊挠头笑了笑,说道:“先生不在的时候,时常会出去。” “嗯。” 陈长生点了点头,随即便见墨渊走出了后院。 他回到那观门口坐了下来,安心守着这一道门。 …… 天色灰蒙蒙亮起之时。 赵贞先醒了一步,他来到了前院,看了一眼那坐在门口之人,但却并未在意,随即仔细的打量起了这个道观。 最让他注意的便是那观中枯死的桃树。 “这般大的桃树恐怕已有长百上千年了吧,倒是可惜了……” 赵贞嘀咕了一句,随即却见有一人上了山来。 张小六带了几个青桔上山,见了墨渊之后递上了两个。 墨渊笑着接下,说道:“多谢了。” 张小六笑道:“才长成的,还有点酸,过两日的才算是甜。” “太甜了吃着会腻,有些酸味最好。”墨渊道了一句。 “诶,是嘞。” 张小六笑着,随即说道:“我先去上香了,就不陪墨公子闲说了。” “去吧。”墨渊摆了摆手。 张小六进了道观,随即便见到一张陌生面孔。 赵贞亦是打量了他一眼。 张小六随即开口道:“可是陈先生的客人?” 赵贞摇了摇头,说道:“不算,只是昨夜在此逗留而已。” “这样吗。” 张小六点了点头,随即给其递上了一个青桔。 赵贞接过手来,说道:“为何给我?” 张小六反倒是有些不解道:“给便给了,又何须理由?” 赵贞握着青柑想了想,随即道了一句:“谢了。” 张小六走进了道观之中,随即便给那神像之前放了几个青柑,自己则是取出了香烛诚心上香。 三柱青烟自那观中升起,当赵贞透过殿门看到里面的一幕时不禁感慨,这才像是道观。 张小六拜了三拜过后长舒了一口气,随后便起身打算去清扫石阶。 赵贞问道:“你是香客?” 张小六想了想,说道:“说是也是,说不是也不是,我只是每日都要上山来敬香而已。” 第二百四十三章:敬而远之,落荒而逃 “何谓是又不是?” 赵贞一时来了兴致,于是便问了起来。 张小六笑了笑,说道:“受了先生大恩,所以往后十年我每日都会来此敬香,再清扫上山的台阶,这样说的话就不算是香客,可每次上香我皆是心中想着儿子在外平安,这样就算是香客了。” “十年!” 赵贞听后怔了一下,问道:“何种恩情,竟能让你许下十年之久?” 张小六只是笑了笑,说道:“大恩情。” “先不与你说了,这山下台阶甚多,一时半会怕是扫不干净。” 说罢他便拿着扫帚从那观门口开始一直往下扫去。 “你……” 赵贞本想再问,可想了想还是觉得算了。 墨渊吃着青桔,看着张小六一点点的扫去台阶上的杂物。 昨夜受了他一口清风,这山上台阶要干净许多,连落叶都少见,故而张小六也废不了多少心思,也能轻松些许。 这青桔也不算白吃他的。 赵贞走上前来,他看了一眼墨渊,问道:“我的暗卫呢?” 墨渊侧目看了他一眼,随即扭过头去,并不想理睬赵贞。 赵贞坐了下来,继续问道:“死了?” 墨渊似是不愿搭理他一般,道了一句:“死了。” “……” 赵贞沉默下来,问道:“清泊侯?” 墨渊说道:“你要是再多说两句,我就把你丢下山去。” 赵贞沉默下来,便不再多问。 打他见了此人的第一眼他便明白自己不是对手,现如今暗卫又不知去向,故而也没有再贸然开口。 赵贞的目光看向了那清扫台阶的张小六,他继而问道:“说说闲事,总是可以的吧。” 墨渊不答,抱着手打盹。 赵贞继而说道:“此人当真要扫上十年?” “十年算少了的。” 墨渊道了一句,说道:“换作是其他人,扫上一辈子都没他这福气。” 赵贞按捺不住好奇,听他这般说便知晓这恐怕不是救命之恩这般简单,于是便问道:“是何种恩情?” 墨渊原本不想再说,可想了想后,却是忽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答了一句。 “仙缘。” 赵贞眼眸之中闪过一丝诧异,但却很快淡了下去。 墨渊注视着他的神情,说道:“怎么?心动了?” 赵贞摇了摇头,说道:“本王不信这个。” 墨渊听后说道:“你当自己称一声王,我就要给你几分面子吗?龙宫二太子来了这都得对我毕恭毕敬的,你又算得了什么?” 赵贞听后笑了一下,问道:“话本故事里倒是常听龙宫一说,但也仅仅只是话本,唯有天子方才是真龙。” 墨渊看着他道:“你有几分胆气?” “嗯?” 赵贞的目光看向他,说道:“本王若无胆气,又怎能破釜沉舟取下大景再平北莽。” “是吗?” 墨渊的眼中忽的闪过一缕金光。 在那一刹那,赵贞忽的失声,他的目光透过墨渊的眸子仿佛看到了一条从那江海之中腾跃而起的真龙。 “吟!” 龙吟之声似在他耳畔响起。 赵贞心中猛的一怔,见了一条真龙盘旋于九天之上。 那一对龙瞳凝视着他,仿佛是要将其带入深渊一般。 仅是刹那之间,他的背后流下了冷汗,整个人战栗不止。 待他收回目光之后,一切的一切消失淡去,但那一声龙吟却是在他的脑海之中盘旋不止。 赵贞大喘着气,站起了身来。 长袖掩盖了他正在颤抖的手,不过片刻之间,他背后的衣衫便已被冷汗沾湿。 墨渊嗤笑一声,说道:“这般胆量,还自诩真龙,可笑至极。” 赵贞半晌没有回过神来。 此一刻,当他看向此人时目光都已悄然发生了改变。 赵贞咽喉滚动,他的目光忽的看向了那正在清扫台阶的张小六。 “方才你说的仙缘…可是真的?” 墨渊闭口不答,闭上了双眸小憩。 赵贞感到口干舌燥,耳畔轰鸣。 他摇着头,猛的往身后的道观看去。 他看见了那正堂中的神像,看见了那袅袅升起的青烟,目光之中似乎又有一位青衫先生。 仙! 仙! 仙! 赵贞的脑海中不停的响起这个字。 目光在这道观之中不停转动着,仿佛这一刻这山中道观大变了模样。 一切的一切,都不一样了! 赵贞喘息着,他心中混乱不已。 “不,不,不……” 赵贞失神之中口中呢喃着‘不’字,好似又在否定着什么。 墨渊睁开了双眸,饶有兴趣的看着他。 这般反应,正合他意。 赵贞迈步冲到了后院。 长亭之中的陈长生抿了一口茶水,见那慌不择乱的赵贞目光望着他。 赵贞嘴唇微张,想要说些什么,可他心中却又有一个念头在阻拦着他问出话来。 “可是有事?”陈长生问了一句。 “不,不……” 赵贞口中呢喃,他竟是一转身便朝着那观外跑去。 他意识到,自己万不能再待下去了。 陈长生见此一幕放下了手中茶杯。 他起身缓步朝着前院走去。 赵贞身形踉跄,衣衫都歪了些许,他跌跌撞撞的跑出了道观,想要逃离这里。 这大概是他这位帝王最为狼狈的时候了。 墨渊目光望去,扫着台阶的张小六亦是被那道跑下山去的身影吸引了去。 赵贞失神跑下山去,仅是片刻之间,便不见了身影。 “跑了?” 墨渊顿了一下,这是他不曾料到的事情。 张小六亦是不解,问道:“这人,莫不是疯了?” 墨渊摇了摇头,说道:“应该不是。” 说着,就见先生走出了门来。 张小六与墨渊见了先生后一同唤道:“陈先生。” 陈长生往那山下看去,他的目光之中见到了那落荒而逃的赵贞,手上有些瘀青,似是在下山时剐蹭倒的。 他急切的想要逃离这里。 墨渊心有好奇,问道:“先生,他为何要跑?” 陈长生收回目光,道了一句:“应当是怕了吧。” “怕?”墨渊问道。 陈长生点了点头,说道:“怕乱了心念。” 墨渊还想再问,却见先生已然迈步回了后院,于是便索性不再多问了,自己想着这赵贞为何要跑。 一来一回,那长亭之中的茶水已经凉了些许。 陈长生抿了一小口,想起那落荒而逃的赵贞时嘴角却是忽的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世间帝王苦求长生仙缘,唯独这赵贞,却是见了过后落荒而逃。 “着实有趣,也不知会不会再上山来。” 陈长生摇了摇头,低头看起了手中的书。 第二百四十四章:不回头,也不敢回头 商陆起来之时,道观里已然没有了赵贞的身影。 他有些茫然,随即向陈先生问了起来。 陈长生说道:“他有急事,便先行一步了。” “这样吗……” 商陆思索了一下,随即便也没有再多想了,走了也是好事,之前那林间截杀凶险之际,早些离去免得再出事情。 商陆来到了凉亭之中坐下。 他随即便与陈先生说起了西襄近些年的发展。 之前得先生相助,一些策略实施之下,慢慢的有了成效,西萧的乱象也慢慢得到了改变。 景人与北漠人之间的隔阂也在慢慢消除。 “如今广称萧人,可见两族之间已经慢慢有了融合,朝堂之中也有了景人的身影,虽然也有许多非议,但这样的声音也在慢慢减少。” “估计再有个十年,两族差异应当就能完全消除了。” 商陆将这些年所成之事一件一件的说与陈长生听,同时也说起了上次册封城隍一事。 其实这些事不用说陈长生便知道。 当商陆入了道观的第一眼,陈长生见他那一身天子气运便明白西萧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发展。 不仅是在族群之间,同时还有军事,农商,以及教育各个方面都在逐渐完善补齐。 数年之间,西萧已然变了模样。 陈长生说道:“倒是让陈某没想到,你竟在几年之间完成了这么多事,这一件件都需力排众议方才能敲定,可见你是真的挺住了许多压力。” 商陆笑了一下,说道:“这些年没有当初那般冒失了,成了皇帝之后方才知道这位置究竟是多不好做,坐在那龙椅之上只有一分真我,九分皆是虚伪,唯有藏住心思,才斗不过那堂上百官。” 陈长生点头道:“你是推举上位,在一些政策实施上,暗中估计也受了不少阻挠吧。” 说到这里商陆低下了头来,点头道:“是,沾了些不干净的手段,那几年杀了不少人。” 他舒了一口气,说道:“也是没有办法的是,那赵贞好战弑杀,不过三年便将北莽平复,若是我再不快些,恐怕西萧也要成为他的盘中餐。” “到如今西萧强盛许多,再加上大襄境内兴起叛军,我这才抽出空回来这一趟。” 陈长生笑着说道:“如今才是真正有了天子模样。” 说到这里商陆亦是无奈一笑,直言道:“大先生,其实我…有点不想做皇帝了。” 陈长生听后问道:“觉得太过烦闷了吗?” 商陆说道:“每天都是批阅不完的奏章,我甚至连练武的空子都抽不出来,百官又在催促着我完善后宫,各种各样的事堆积在案头,仅是这短短几年,我便感觉到有些力不从心了。” 陈长生拂袖而过,一盏茶杯现于商陆面前。 他伸手握住茶壶,往其中添了茶水。 商陆受宠若惊,连忙接过。 陈长生说道:“陈某也无法给你一个确切的答案,这是你自己才能决定的事。” 商陆心中长叹,问道:“大先生,若是我真的不做皇帝了,西萧会成为什么模样。” “那要看你自己了。” 陈长生说道:“天下并非离了皇帝便会分崩离析的,重要的在于那朝堂与百姓,若百官得力,民心所向,那么只需换一个资质尚可的人便能做得了的皇帝,可这样的结果就是,皇帝只能被百官牵着鼻子走。” 商陆张了张口,说道:“百官…倒是有几个可用之才,但更多数的却是不堪大用,到时候必会生出事端,朝堂动荡,天下也难以安定。” 陈长生抿了一口茶水,继而说道:“当初在西萧见你之时,你也对那皇位侃侃而谈,如今索性便不想再坐那个位置了,可这些年你却又全心全意的做了一个称职的皇帝。” “你可曾想过,这些年所做的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 商陆忽的发现自己竟有些答不上来。 是啊,既然自己不想做这个皇帝,那这些年又是怎么坚持下来的呢。 甚至于,每件事他都做到最好,西萧境内无论百姓还是官员皆称他为一代明君。 商陆说道:“起初之时,我只是想眼中的光景变得好一些,当初在北漠受的那些苦难不至于再现人间,黎民百姓都能够……” 说到这里,商陆却是忽的顿住了。 “黎明百姓……” 他恍惚了一刹那,看向了面前的先生。 陈长生将那没动的茶水推到了他的面前。 “其实当你口中念叨这天下与百姓的时候,你的选择便已经显而易见了,不是吗?” 商陆望着陈长生,他沉默许久。 目光随着那春风而去,看向了远处的秋月坊。 一声叹息,自那长亭之中响起。 似是久久不能平息。 . . 山下的赵贞回望了一眼身后的那座山峦,他的目光聚集在那道观之上。 他的心砰砰砰的跳个不停,喘着粗气。 从未像这般狼狈过。 赵贞在那山下看了许久,足有半个时辰之多。 直到张小六扫到山下时才发现他竟一直在山下站着。 “你莫不是一直在这山下站着?” 张小六迎上前去。 赵贞竟是不自觉的后退了两步。 张小六微微一愣,便不再往前。 他想了想,从怀中摸出了一个青柑。 “吃吗?” 赵贞愣了一下,随即伸出了手来。 往日里张扬的赵贞在这一刻竟是收敛起了所有的性子,伸手接过了那个青柑。 张小六笑了笑,随即便道了一句:“早些回去吧。” 说罢,他便迈开步子往那坊间走去,再没管这山下的赵贞。 当张小六走后。 赵贞慢慢收回了目光,他手握着青柑,抬头望向了那山上的道观,犹豫之间迈开步子往前走了半步。 但也仅仅只是这半步。 却忽见他伸出了手来。 “啪。” 一声响亮的巴掌拍在了他的脸上。 赵贞的眼中重复最初之时的狠色,抬起头来,便有天子威严。 他将那青柑藏入了衣襟,随即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里。 前路漫漫,他也不会再回头看那座山。 到了临近的坊市他花了身上一半的银子,买了一匹最好的马儿。 “驾!” 行上官道,他明白自己将错过什么,但他却从未回头。 也不敢回头! 第二百四十五章:何尝不是黄粱一梦 商陆也走了,回了他的西萧。 来的快,去的也快,此番回来,他一是为了师父,二就是为了问心,在得到答案过后,便不再多留,临走时他再一次回望了一眼身后的道观。 他在想…… 自己何时才能够再回来。 “驾。” 快马载着这位心意踌躇的西萧之主奔向了归家之路。 从此过后,也不再有那所谓的‘陆公子’。 而那流云观亦如当初一般,琐事过往,过去过后便似是从未发生过任何一般。 墨渊依靠在观门打着盹。 大殿垂脊之上立着的乘黄似有一双锐利的眸子扫视着这座山峦。 井中的红鱼游动着,时不时探出头来望着那储酒的偏房,哈喇子流了一地。 观中的真武神像怒目而视,可惜缺了剑,少了几分威严。 而在那后院之中。 则是有着一声声民谣轻哼。 “世人求仙问道,王侯自在深宫,问仙人在哪,只见山高路远,尽是魑魅魍魉~” 陈长生抿了一口茶水,闭着双眸轻哼道:“其实哪来魑魅,唯见…唯见……” 他笑了一下,哼道:“唯见心念且长。” 陈长生哈哈一笑,他口中大灌了一口酒水,似是将那林间的风一同送入了喉中。 世事有趣,各有不同。 待到那黄昏日落,陈长生闭目小憩于那长亭之中。 在那最后一抹余晖落下。 陈长生的身影也化作砂砾随着那一阵阵微风飘散而去。 这一梦,便又是三年。 人世间多少事,何尝不是黄粱一梦呢。 …… 与此同时,在那世间‘灵笼’界中之界。 一道目光抬起头来。 身着青衫的‘陈长生’抬起头来,看向了那天穹。 此刻的他正坐在盘坐在一处山峰之上,面前正有一少年挥动着木剑。 “我该走了。” ‘陈长生’站起身来,看向了面前的少年。 少年怔了一下,说道:“师父……” 只听‘陈长生’说道:“陈某不是你的师父,往后见了谁,都不要说陈某是你的师父,记住了吗?” “为什么?” 少年一时间慌了神,问道:“为什么不能说,师父,师父……” ‘陈长生’没有回答,他闭上了双眸,转眼间化作砂砾逐渐消散而去。 少年扑上前去,却是落了个空。 他摔在了地上,手腕也磕出了一道口子。 “师父!!” 少年大喊着,他的目光随着那消散的砂砾远去,瘫在这断崖之上,愣了许久。 而当他低下头时,却见一柄长剑静静的躺在那里。 他愣了一下,目光聚在了那剑柄之上,只见其上纂刻着两字。 “太清……” 少年张了张口,目光之中忽的多出了几分坚定。 . . 在那一片虚妄之中。 一抹神念匆忙归来。 “回来了?” “嗯,跟你猜的一样。” “肉身呢?” “寂灭了,没能出得了那方天地,太清剑我留给了一个少年。” “少年?” 那道声音传来一声叹息,说道:“你自己看吧。” 在那一刻,陈长生的脑海之中也多出了许多零星的记忆。 那是‘灵笼’之中所见。 他的意识也逐渐沉入了那段记忆之中。 那个地方,叫做南荒。 …… 天地有缺,仙道坎坷。 此界自诞生之初便是一片荒凉,在过往的数千万年里,不断的有生灵诞生于此界之中。 而在最初的最初,有一缕佛光顺着那荒海之中的应召进了灵笼。 当陈长生进入此方天地过后便见此地灵气匮乏,天地规则亦不完全,脚底所见便是一片荒凉之景,难见人烟。 “此方世界的岁月竟要比外界快上这么多!” 外边一日,或许这里面便是数个月甚至于是一年之久…… 岁月长河与天地规则息息相关,天地辽阔,那岁月长河就越发宽阔,水流便慢上许多,而天地规则短浅,那么长河变窄,那么流速就会快上许多。 “这天地规则,到底是差了多少……” 陈长生叹了一声,若是天地有缺恐怕此界生灵也难有机会吧。 他御剑落入此间,一直往前,行过不久,便见了一处人烟之地。 所见一片寂寥之景。 瘟疫,天灾,水祸,重重祸事现于人间,或许一日之间,仅此一地便会有数千余人丧生。 一眼望去,眼前无一例外的都是穿着破烂,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往前走着的人,他们的脸色蜡黄,身形枯瘦,眼中亦无希望。 就如同,人间炼狱一般。 “啪!” 鞭子狠狠的抽在皮肤之上。 伴随着一声惨叫,被抽中的枯瘦男人顿时就倒了下去。 穿着华贵手握长鞭之人恶狠狠的说道:“走这么慢还装死?” 押运的人冷哼一声,说道:“想死那我就如你愿!” 说罢,他挥动长鞭将那枯瘦男人的脖颈套住,猛的一扯,枯瘦男人顿时涨红了脸。 “不,不,不敢,不敢了……” 枯瘦男人挣扎着,却也并不起半点作用。 几息过后,枯瘦男人的脸色白了下来,断了生机。 周围一同被赶往前方的人见到这一幕皆是闭上了眼。 “啪。” 长鞭炸响,震慑着每一个人。 “不想死的就走快点!谁要是敢磨蹭,就是他的下场!” 这一招的确好用,这一行人约莫千人的队伍也比方才快了许多,在那鞭声下,无一人不是精神紧绷。 待那队伍走远之后,那具枯瘦男人的尸首静静的躺在那路道一旁,好似被遗忘了一般。 陈长生抬起头望了一眼,随即低头看向了那死去之人。 只见亡魂从那人身体里抽离出来。 “嗯?” “这亡魂,竟是要往天上升去?” 陈长生皱起了眉头,随即他便见到这亡魂双目无神,径直往那天上飞去。 陈长生御剑而起,紧跟着那亡魂往那头顶的天幕而去。 当他就要抵临此界的壁垒之时,头顶已然不是日月,而是一片湖南之色。 而在此地的所见之景亦是让陈长生瞳孔震动。 亡魂!! 数以万计的亡魂飘荡在陈长生的目光之中。 入目所见,便是密密麻麻数不清的魂魄。 而且无一例外,这些亡魂皆是双目无神,似是不存在于阴阳之中! 如此诡异的一幕,纵使是陈长生也难以平静下来。 “这是,什么……” 第二百四十六章:读书是什么? 天地壁垒都被密密麻麻的亡魂所遮蔽,仿佛是一个又一个傀儡一般,挂在这壁垒之中。 陈长生望着头顶的亡魂,他凑上前去,观察着每一个亡魂,他们的模样皆不相同,与外界亡魂并无区别。 可为何,这些亡魂却都是似木头一般? 陈长生皱眉望去,却见远处有一道亡魂竟是忽的沉了下去。 他里面御剑追上。 他跟随着那道亡魂下落至人间,一直来到那山林之中一所小屋之中。 “快快快!使劲啊!使劲!” 屋外的男人焦急的等候着,屋内时而传来凄惨的喊声。 而当那亡魂落入那小屋之中时,一声婴孩的哭啼声响了起来。 “哇……” “生了生了!” 陈长生愣愣的望着这一幕,他不禁有些恍惚。 当那小屋之中的稳婆将孩子抱出来的时候,屋外的男人总算松了口气。 陈长生定睛看去,与他所料一般,这孩子,便是那亡魂的来世。 他抬起头看向了此方天地。 “这样不完善的天地规则,竟还有轮回……” 陈长生沉默下来。 方才所见的轮回,好似就是截取出了一段一般,将这中间所有的事情都简略化了。 可就是因为缺少了一些东西,故而这般轮回也因此而让人觉得诡异。 就好像这世间所有的人,都是被天道所圈养的一般。 陈长生忽的一顿,他口中呢喃道:“或许,本来就是圈养……” 此方天地的由来,他再清楚不过了。 这灵笼,亦是玉萱当初为了完善往生经而铸成的,此界生灵最后的宿命,也在灵笼建成的那一刻注定了的。 陈长生离开了这里,他在此方天地逛了一翻,想要从中找到修行中人的身影。 而这一路走来,他也不停的看到有亡魂升入天幕,亦有再次落入人间魂魄。 这样的事每天都在发生,生与死好似操控在旁人手中一般。 陈长生正思索着,却是忽的低头看了过去。 只见那下方有数万余人聚集于此,搬运着巨石,好似在打造一个类似于祭台一般的建筑。 而在那人群之中,陈长生似乎看到了一抹金光。 他随即落下,寻着那抹金光而去。 那座数十丈高的建筑的印入陈长生的眼中,尽管才修筑了一般,但却已经有了雏形。 “叮啷,叮啷……” 铁索拖动的响起,那些搬运着石料的人赤裸着双腿,甚至是衣不蔽体,他们无一例外都是枯瘦无比,用尽最后的力气搬运着这些石料。 他们没得选,甚至是歇都不能歇,鞭子抽在身上便是一道血痕,破了皮若是没有药,在这样的世道下,是根本没法活的。 陈长生的目光顺着这些丁夫之间的间隙看到了一个孩童。 这时他才看清楚那一抹金光是什么。 “竟是佛光……” 陈长生顿了一下,人间早在许多年前便没了佛门修士的身影,不曾想竟在此界见到一缕佛光。 可是,这是何处来的佛? 孩童穿的破烂,他手中提着两块石料,吃力的往前走去。 他的脚底满是老茧,手上虎口处亦是如此。 陈长生没有上前,而是找了一处地方坐下望着那男孩。 能这么小就来到这里的大多都没有名字,男孩也是一样,他自小便没见过爹娘,吃百家饭长大的,村里的长辈见他孤苦,便取狗儿这样一个名字。 他们都说,贱名好养活,不至于太早夭折。 再后来,一场大水冲垮村庄,活下来的都成了流民,之后就被人抓到了这里做了劳役。 狗儿能吃苦,来了这里之后很快就适应了过来,一天能吃一块干饼,虽然吃不饱,但也饿不死他,只是看起来消瘦了些。 到了日暮下工的时候。 狗儿卸去了满身的疲惫踉踉跄跄的去领他一天的伙食。 他将那干饼藏好,然后再偷偷摸摸的找了个没人的地方。 狗儿蹲在了树下,他四处张望,随即才敢拿出那干饼,也不管上面有没有灰,就要往嘴里塞。 “吃这么快,不怕噎着吗?” 忽有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 狗儿吓了一跳,连忙往一旁躲了一些。 他第一时间却不是看说话的人是谁,而是使劲的将那干饼塞进了嘴里。 “唔……” 没有水,干饼卡在喉咙里让狗儿尤为难受,气也没能顺上来。 陈长生想上前帮他顺顺。 但狗儿却是连忙躲闪,跑到一旁似是要用尽全身力气将那干饼咽下去。 狗儿将那干饼咽下,顿时长呼了一口气。 他连忙说道:“我已经吞下去了!” 话音落下之时,他才看到面前这个穿着尤为干净的人。 狗儿愣了一下,这才发现自己想的太多了。 陈长生看着他道:“这里,抢吃的的人很多吗?” 狗儿对于面前这个衣着得体的人有些畏惧,好像是怕对方忽的从身后抽出鞭子来。 他喉咙干涩,咳嗽了两声,干咽两下过后才开口问道:“不知道…是哪位大人?” 陈长生摇头道:“我不是你口中的大人,你也不必害怕,过来坐吧。” 狗儿迟疑了一下,但还是走上前去,在那人身边坐了下来,但就算如此,他还是隔开许多。 陈长生也没在意,而是问道:“口渴吗?” “……” 狗儿不知该怎么作答,只是沉默着。 陈长生想了想,拿出了酒葫芦,随即晃了晃,对他说道,“张口。” “嗯?啊?” 狗儿慌了一下,他微微张口不知道对方是何意思,但他知道,这一定是某位不能得罪的大人。 陈长生举起酒葫芦往他口中灌了两口,但流出来的却不是酒,而是水,这样的小神通,再容易不过了。 狗儿喝下这一口水后顿时精神了许多。 陈长生问道:“够了吗?” 狗儿抹了一把嘴,说道:“够了,够了,谢谢大人赏赐。” 陈长生本想反驳,但想想还是算了,继而问道:“你今年多大了?” 狗儿老实答道:“十一。” 陈长生拿起酒葫芦灌了一口,口中说道:“……还是读书的年纪啊。” 狗儿心中好奇,问道:“大人,读书,是什么?” 第二百四十七章:夜见阴云,饿倒湖边 这一方天地之中,自来便没有读书一说,世道苦难,灾难频频,妖祸乱世,人道不定。 人们从出生开始便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活下去。 在这个世道上活下去,是一件最不容易的事了。 陈长生摇头道:“没什么。” 他话音一转,问道:“你来这里多久了?” “十来天了。” 狗儿答了一句,他是被抓来的,但其实,他也是自己愿意来的,因为没有吃的,若是不来,或许他根本就活不到现在。 陈长生说道:“这里的劳役这般艰苦,你一个十来岁的小娃娃又怎么挺得住。” 狗儿说道:“挺不住也要挺啊,不吃东西,不吃东西,会饿死的,之前与我一同来的有十来个人,要么是被鞭子抽死了,要么就是被人抢了吃的饿死了,这里每天都在死人,每天又有新的人进来。” “大多数人都是像我一样是家里遭了灾祸,没东西吃了,无奈才来了这里。” 陈长生心道这里比他想象的要艰苦许多。 “这样吗……” 他继而问道:“这又是要修筑什么?” 狗儿眨了眨眼,问道:“大人,你……” 陈长生笑了一下,说道:“先前便说了,我不是大人。” 狗儿抱着怀疑的态度,也没多问,而是答道:“修的是城台。” “城台?类似于祭台吗?” “对。” 狗儿答应道:“只有修好了城台,这儿的人才有机会被上天选中,成为神子,这样便能摆脱疾病避开灾祸,我听人说,要是被上天选中的话,之后就能住进很大的宅子,每天有好多好多的干饼吃。” “干饼?”陈长生笑着摇了摇头,随即他问道:“你觉得干饼就是最好吃的东西了?” “是啊。”狗儿点了点头,说道:“干饼是好东西,吃半个就能管饱。” 陈长生思索了起来。 这所谓的城台,倒是有几分蹊跷。 上天选中,神子,避灾避难,似乎让人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这城台还需多久完工?” “不知道,要是快的话半年兴许就修好了。” 这所谓的城台并非小工程,就算是数千人轮流工作也需要一年之久才能完成。 陈长生打算留下来瞧瞧,半年其实也不算太久。 陈长生说道:“往后有什么事可以来找我,从这里走出去三百米,见到第一座山后走进去,陈某便住在那湖边。” 狗儿愣了一下,“你真不是大人?” 陈长生站起身来,笑道:“我只是路过罢了,不是大人。” 他摆了摆手,随即便离开了这里。 狗儿望着这位穿着素雅的人,说起来,这是他见过最为干净的人了,就算是一些高高在上的大人们也没有这位显得干净。 狗儿见那人走远之后自己也回去了。 其实这里根本就没有设防,想要进来,想要出去都是尤为简单的事,可外面便是走不完的路,也有人试过离开,可最终都只是死在了路上,没有吃的,便是死路一条。 入夜的时候,狗儿脑海中回忆起下午见过的那个人,这人总让他觉得有些不同。 大概是因为他太干净了吧。 如今的狗儿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即将面对的是什么,在这样一个没有规矩的地方,几乎是很难活下来的。 往后的日子,果然就难了起来。 狗儿起初还能靠着那半个干饼果腹,但过了几日过后,他便感到自己头昏脑涨,整个人都消瘦了许多,有时候做工都是气喘吁吁的。 没了力气,他也被另外做工的人盯上了。 某一日领干饼的时候,一伙人将他团团围住。 狗儿连忙将那干饼塞进了嘴里。 但很快便有人一拳砸在了他的腹部,口中的干饼也落了出来。 干饼落地的时候,周围好几个人眼中发红,朝着那干饼冲了上去。 “我的!” “滚开,全都给我滚!” 六七个人打成一团,场面尤为混乱,甚至还见了血,干饼上也沾了些许。 “哈哈哈,是我的了!” 抢到干饼的人却一点都不在意干饼上的血,就要将其塞进了嘴里。 却不承想,一块石头忽的砸了过来。 “嘭!” 顿时之间,那人的头顶流出了血,倒在了地上。 狗儿快速捡起了那块干饼,他的目光扫视着众人,方才拿着石头的手亦是有些颤抖。 他立马又捡起了那一块带血的干饼,凝视着面前对他虎视眈眈的几人,说道:“谁敢过来!!我就砸死他!” 有人上前去试探倒地之人的鼻息。 “没,没气了……” 众人这时都有些忌惮了起来。 他们也不承想过,这娃娃下手竟这般歹毒,随即他们心中也萌生了退意。 狗儿眼露凶恶,他往后退着,逐渐远离了这里。 而一旁拿着鞭子的大人却只是对这一幕冷眼相望,因为这本就是平常。 可就当狗儿后退的时候,却是被绊了一下。 他连忙稳住身形,一低头就看到一个瘦骨嶙峋喘息着的老者。 那是一个要饿死的人。 …… 山林中的小湖边立着一间竹屋。 陈长生喝着酒,手中拿着长杆等待着湖中的鱼儿上钩。 一旁立着火堆,柴火炸响声持续不断。 此刻已至半夜,天色低沉,星月若隐若现,被云层遮挡。 一道瘦小的身影跌跌撞撞的来到了湖边。 陈长生转头看去。 却见那狗儿虚弱无比,每走一步都好像尤为吃力。 “你说,可以,找你……” 狗儿的声音微小,说完后便倒在了陈长生的面前。 陈长生收起了竿,摇头一叹。 …… 陈长生喂了他一些水,借着火堆烤了两条鱼儿。 “啪嗒,啪嗒。” 柴火噼啪作响冒出火星。 待到狗儿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了。 陈长生将烤好的鱼递给了他。 “吃吧。” 狗儿如狼似虎,此刻他的眼中也唯有这条鱼,甚至连那鱼尾也一并嚼碎吞进了肚里。 陈长生慢慢的吃着,待到狗儿慢慢回神时,才开口问道:“怎么会饿成这样?” 狗儿砸吧砸吧嘴,说道:“原本不会的,只是……” 他看着眼前的乱窜的火苗,一时间竟也想不明白自己当时为什么要这么做。 第二百四十八章:这样真的对吗? 狗儿说起了事情的经过。 那时,他已经三天没有吃东西了,饿的头脑都有些发昏。 于是便拿起了石头将那人给砸倒了,他也没有料到那人就这么死了,而他也抢到了那块带血的干饼。 “那时我很害怕……” 狗儿呢喃道:“我也没想到,会,会砸死他……” 陈长生听后说道:“既然如此,你应该是拿来干饼了,又为什么会挨饿呢?” 狗儿张了张口,说道:“我要走的时候,碰上了一个要饿死的老人家。” 陈长生听后愣了一下,随即便听狗儿说道:“我把那块干饼给他吃了。” 他低着头,接着说道:“其实我也不明白,我明明很在意那块干饼,可当我见到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老人家的时候,我还是没能忍住。” 狗儿自嘲一笑,接着道:“围观的人都说我狠,后来又说我有病,我都觉得自己有病。” 他的目光始终聚集在那火堆里,看着火光摇曳,自己心中亦是乱作一团。 陈长生舒了口气,说道:“人心最是复杂,就好像这岸边搁浅的鱼。” 狗儿愣了一下,“鱼?” 陈长生接着说道:“若是条活鱼,那么瞧见它的人,第一个念头或许便是吃它,但若是一条死鱼,许多人又会心生怜悯,又想救它。” “然后将那看似死了的鱼丢回水里,可谁料,那条鱼却又活了过来,那一瞬间,放鱼的人多少会有些后悔,但转念一想,便又只当作是做一件善事,这样来安慰自己。” 陈长生看向他,说道:“无论是想吃鱼的人还是想救鱼的人,他们其实都没有错,只是慈悲二字在捉弄人心罢了。” 狗儿听着这一番话,他思索了许久,好像听懂了,但又好像什么都没听懂。 “这个……” 狗儿眨眼道:“有关系吗?” 陈长生笑了笑,说道:“当然是有关系的,其实你自己很清楚那块干饼对你的重要,就算失手砸死了人你也只是害怕,但却并不后悔,但转头,你却又将干饼送了出去。” “或许在你看来,那一刹的善念,要比你自己的生死重上许多,但这却并不是聪明人所为。” 狗儿低着头想着。 是啊,若是自己今天没有被面前这位大人救下,没有那一条烤鱼,或许此刻的他身子都已经凉了。 “下次不会了。”狗儿说道。 陈长生听后笑问道:“是吗?” 狗儿听他这样说道,随即又说了一句:“跟我一块搬石头的一个阿叔说,只有心够狠,足够聪明,才能在这里活的长久,我还不想死,那就要做个聪明人。” 陈长生听后微微点头,说道:“陈某便祝你成为一个聪明人。” “谢谢。” 狗儿道了声谢,随即问道:“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你今天救了我的命,我,我该怎么报答你?” 陈长生说道:“只是几口水,一条鱼罢了,算不得什么救命之恩,你若是真有心,便与陈某多说说那城台。” “这个啊……” 狗儿回忆了一下,说道:“我也是听他们说的,听说每个城台铸成都会死很多很多人,大概就是太难修筑了吧,回头我去问问他们,要是知道什么我就跑来告诉你。” 陈长生点头答应道:“好啊。” 狗儿将这救命之恩记在了心里。 因为明天还要上工的缘故,他也没有在这里多留,回去过后便躺下睡了。 如今他除了每日做工之外,便是跟人打听这城台的事。 许是因为那一日砸死了人的缘故,也没有人敢来抢他的干饼了,狗儿不用再每日躲着吃,不用担心被人抢。 这倒是一件好事。 过了几日后,被他救下的老人家还是不堪重负在做工的时候死了。 狗儿当时看了一眼,心中乱作一团。 不知何时起,他的心思有些不同了。 他看着这城台下一个接一个累死饿死的人们,心中在问自己。 为什么要这样? 如果多一点干饼,少做一些活,或许就不会有这么多人死了。 而周围的人却都只是对那些倒下的人冷眼旁观,视作平常。 时隔半月,下工的狗儿再一次去了那林中湖泊找了那人。 “我打听到了。” “他们说,城台是一位很厉害的大人下令建造的,被上天选中的神子也会被那位大人看中,而且神子不仅能避难免灾,还会变得很厉害,之后好像会被送到一个地方去,这就不知道是哪了。” “送去一个地方……” 陈长生摸了摸下巴,他看向那远处突出的城台,他总觉得这东西跟亡魂一般有些诡异,像是祭祀求雨一般。 但如果想要弄清楚原因,恐怕只有亲眼见过才能知道了。 狗儿说道:“嗯,而且城台不止这一个,有好多个,我听人说,的有的就是从另一个城台来的。” 陈长生问道:“还有吗?” 狗儿摇了摇头,说道:“没有了,我问了很多人,也只问出了这么点。” 陈长生看向他,说道:“有劳了。” “不用,不用,你救了我的命。” 狗儿倒是有些不好意思。 陈长生特意烤了一条鱼招待他。 狗儿倒是没像上次那般狼吞虎咽了,他一边吃着,好似在想着什么事情一般,有些失神。 陈长生问道:“这般失神,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狗儿抬起头,说道:“是有些事,想不明白。” “说说看?”陈长生看向他。 狗儿开口道:“待的久了,见到的就越来越多了,城台下做工仅是这么几天就来了三批,但好像人又并没有变多,好多人都死了……” “来这里的人多数只是想吃一口饭,但这样繁重的事情,不免最终都会累死,饿死,大部分人都是被抓来的,但这里却又从来不设防,想走便能走,可就算这样,走的却没有几个。” “好多人都像是没了魂一样,每天都是上工领干饼,吃了后便睡觉,眼睛里空洞洞的,让人觉得害怕。” “我想不通,为什么要这样。” “如果世道能好一点的话,那么这些人也不至于来这里,或者说多发一块干饼,或许就不会这样没希望的活着了。” 狗儿低下了头来,他对于这个世道抱有疑惑。 “甚至他们自己都觉得这本来就该这样。” 他忽的抬头看向陈长生。 “这样真的是对的吗?” 第二百四十九章:让人畏惧才有往后 陈长生将撕好的鱼肉递给了他,说道:“记得之前听你说过,你说要做一个心狠的聪明人。” 狗儿抿了抿唇,“是……” 说出这个‘是’字时,却又让人觉得有些心虚。 陈长生问道:“既要心狠,又要聪明,既是如此,为什么又要在意外界,在这样的大环境下,天灾频频,人如行尸走肉,如何自保或许才是一个聪明人该想的吧。” 狗儿张了张口,他并不觉得对方说的没有道理,相反的,而是很有道理。 狗儿低着头道:“我就是觉得这些是错的。” 陈长生说道:“就在大部分人眼中,他们觉得本来就该就是这样的。” “为什么?” 狗儿抬头问道:“这样要命的活着为什么会是对的?” 陈长生说道:“听你说你是家乡糟了水祸才来了这里?” “是……” “其实就好比你在面对那水祸时的心情一般,洪水猛兽倾泻而下,你有想过去抵挡面前的大水吗?” 狗儿张了张口,他摇头道:“怎么可能挡得住!” “所以多数人都是这样想的。” 陈长生说道:“往前数不知多少岁月,那些步路蹒跚的人们面对历史的洪流时发现自身好像没有半点反抗之力,于是便放弃了,最终被淹没了去。” 狗儿嘴唇微张,他思索着,好似找到了什么关键的东西。 “是念头!” 狗儿惊呼道:“是念头对不对,活下去的念头!去反抗的念头!” 陈长生只是笑了笑,说道:“吃鱼吧。” 狗儿恍然,他感受着自己胸膛之中砰砰砰的跳动声,他似乎找到了自己方向,故而激动难耐。 陈长生看了他一眼,说道:“陈某本以为你会成为一个杀才,不承想还是佛。” 狗儿愣了一下,问道:“杀才是什么?佛又是什么?” 陈长生却只是摇了摇头,没有解释。 狗儿看着此人,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此人的不凡来,若是能在他身旁,应当是能学到大本事的。 他回去过后一如往常一样做工。 秋去冬来,一阵寒风冻死了不少人,上面的大人带来了几件厚一点的衣服,虽然也薄,但好歹还是多了一件活命的东西。 城台下每日都如死寂一般。 或许他们也意识到,想要熬过这个冬日恐怕是一件极难的事。 狗儿并没有将自己的视线放在这些早来城台的人身上,而是那些新进来的人。 他充当起了领头人,带领着他们熟悉这里的工作。 “这里就是这样的,每天都会死人,每天都会有人为了干饼拼的你死我活,想要改变是一件很难很难的事情。” “或许时候久了,你们甚至也会变得与他们一样眼里无光,看似活着,实际上却已经死了。” 狗儿告诫他们,“不要忘了以前的日子,不要变成他们,更不要活着死去。” 尽管他们听不太明白,但还是点了点头。 狗儿作为引导着他们熟悉这里的人,一些独自来到这里的人时常会找到他寻求帮助。 狗儿也不吝啬,若是被抢了吃的便去抢回来,若是没有,他也会分出自己的干饼。 “阿哥,你是个好人。” 有人这样说他,狗儿却只是摇了摇头。 “我不是好人,我只是希望你们都能像我一样,只有这样,这里才能活过来。” 时间一久,狗儿在一群人中也有了许多威望,不少人愿意跟着他,也是因为他积极处理城台中的纠纷,得到了上面的人的赏识,但仅仅也只是多得两块干饼,多一件衣裳这样,该做的活,还是得做。 再到后来的后来,狗儿碰上抢干饼这样的事时会上前去阻挠。 “与你何干!!” 没能抢到干饼的人大骂道:“少在这里装好人,我被抢东西的时候怎么不见有人帮我,假仁假义的狗东西,滚开!” 狗儿忽的沉默了,他没有再管这件事,而是低着头便走了。 入夜过后,他再一次来到了那林中湖泊。 狗儿以为时隔一个多月那人或许都不在这里的,但当他到来的时候,却看到坐在那地上烤鱼的人。 烤的是两条。 陈长生看向他,问道:“又遇到什么事了?” 狗儿席地而坐,摇头道:“倒不是什么大事。” 他给了很多人活下去的希望,但却又惹得了许多人的厌恶。 狗儿将今日下午的事与陈长生说了起来。 陈长生听后看了他一眼,说道:“这样的局势之下,整顿规矩才是最佳的方法,你头顶的大人不管,你来管,不就是了。” 狗儿愣了一下道:“怎么管?” “你需要让人畏惧你。”陈长生说道。 狗儿却是连忙摇了摇头,说道:“不行不行,如果这样,那岂不就是压迫,我跟那些压迫着所有人的大人有什么区别。” “这当然不是压迫。” 陈长生说道:“而是要看你怎么做,有些时候只有拥有强大的实力,才能约束他人。” 狗儿咂了咂嘴,思索了许久。 “我试试吧。” 陈长生微微点头,随后将那烤好的鱼儿递给了他。 “吃吧。” 狗儿接过手中,问道:“你每天都要吃两条鱼吗?” “一条。” “那为什么烤了两条。” 陈长生笑了笑,说道:“只是今天多钓上来一条而已。” “那是我来的巧了。”狗儿说道。 陈长生点了点头,“的确。” 陈长生告诉了狗儿方法。 在回去的路上狗儿想了许多,后续的几日里他也在想,但却迟迟都下不了决定。 他见到有人争抢干饼的事会害怕,以往那会冲到前面,可如今却有些退却了。 直到某一日,他依旧冷眼旁观。 那被按在地上挣扎的人忽的开口喊着。 “来帮我啊!为什么你帮别人不帮我!为什么,为什么!!” 狗儿愣住了,他拿着干饼的手都在颤抖。 他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 为什么旁人会将他的帮助视作为应该。 多存一些善念,难道不好吗。 莫得真要像他说的那样…… 让人畏惧自己,才能改变现状吗。 狗儿的目光慌乱,他分不清,彻底分不清了。 第二百五十章:他就是这样才没饿死的吗 自那往后,所有人看他的目光都变了,之前受过他恩惠的人为了不被牵连也不再与他靠近。 仅是几件小事之下,他便成了众人目光之中厌恶的存在。 “这娃娃心坏的很,一点都不老实。” “谁晓得呢,之前就看他不顺眼的。” “你们还是少说两句吧。” “怎么,你可怜他啊。” “不,不是……” 众人对他避而远之,有的甚至于对狗儿大打出手。 那一日狗儿被十余个人团团围住,抢走了他的干饼,拔掉了他的衣服。 “打死他!” “打死这个假心善的!” 狗儿被人按在地上,他的目光之中看到了远处之前受过他恩惠的许多人。 他们不敢朝这里看一眼,甚至避开目光,自顾自的吃着干饼,好像要撇开关系一般。 狗儿被打的奄奄一息,浑身是血。 他咳嗽了一声,趴在地上虚弱的开口道:“这些争抢只会一直持续下去,今天你抢别人的,来日也会有人抢你的,或许有朝一日你们也会被按在地上被打的奄奄一息。” “为什么不想着去改变这些呢,如果每个人都……” 他的话还未说完,一只脚已经踩在了他的侧脸上。 随之而来的便是殴打。 狗儿被打的说不出话来,像是踢皮球一样被人踹来踹去。 “哈哈……” 他们口中大笑着,好像以此为乐。 直到打累了,这才停下了手来,只余下狗儿浑身染血的躺在沙地上。 没有人上前扶他一把施以援手。 他帮过的,他没帮过的,都不曾看他一眼。 狗儿眼中泛起了泪光,他奋力的爬了起来,佝偻着身子,踉踉跄跄的朝着外面走去。 每一步都尤为之重。 …… 陈长生在林子外的小道上见到了染血的狗儿,气息尤为微弱,好似立马就要断绝一般。 他将狗儿带回了湖边,引来湖水将他身上的血迹清洗了去。 太清剑闻道了血似乎很是兴奋,显露了出来。 陈长生看了他一眼,说道:“快被打死的人你也感兴趣?” 太清剑见后便生无趣,随后便隐了下去。 陈长生引出一缕金光落入了狗儿体内,为其治好了伤势。 狗儿昏睡了一个下午。 当他再次醒来的时候,身上只余下轻微的酸痛,更是看不到半点血迹。 再一抬头,便见到那盘坐在湖边手握着竹竿的青衫背影。 狗儿不敢相信的看着自己。 这样严重的伤,自己居然没死? 他愣了一下,随即问道:“我……” “醒了就回去吧。” 陈长生道了一句,说道:“这是陈某最后一次帮你。” 狗儿低下头来,他跪了下来。 对着那青衫背影磕了两个头。 砰砰两声,额头上磕出了一道红印。 做完这些过后,狗儿便起身离开了这里,他没有回头,只是觉得没有脸。 陈长生望着面前的湖泊。 狗儿是有能力改变这一切的,他有声望有思想,但却不愿意去做那个规则的建立者,想着人人向善,一切都会变好。 陈长生本以为他会明白,却还是走上了那如僧似佛的路子。 那一抹佛光,就这般厉害? …… 狗儿平安回去,这件事让所有人都感到惊讶,他们本以为这娃娃已经死了。 狗儿不曾死心,他仍想着那一切。 他游说在人群中间,宣扬着自己的想法,希望他们能够心怀怜悯、慈悲之心。 但无一例外的都没有任何人想要理他。 每日都会有人来抢他的干饼。 狗儿没有与他们争,而是说道:“如果饿了,那就拿去吧。” 他将那干饼递给了面前的人。 要抢他干饼的人只是嗤笑一声,说道:“算你识相。” 众人都说他傻了,说他疯了。 取笑之声不断的传到狗儿耳畔。 他什么都没有说,没有干饼他便会去那城台外的密林边找吃的。 吃过草,啃过树皮,甚至连虫子也吃过。 每天都有人来找他要干饼。 狗儿日益消瘦,上工时也会遭到大人的鞭打,浑身皆是血痕。 这一日依旧有人前来要干饼。 狗儿看着面前的来者,他愣了一下。 那个人犹犹豫豫,来到他的面前,却迟迟不曾开口。 狗儿认得他,便是当初那个接过他干饼,唤他阿哥,说他是个好人的小弟。 狗儿闭上了眼睛,将手中的干饼递了过去。 那人接过干饼,头也不回的便走了。 “这娃娃真的疯了。” 起初的时候人们都在嘲笑他。 可渐渐的,众人的声音却小了许多。 “他有几天没吃东西了?” “好几天了吧。” “我看他也不吃,就是握着干饼,好像等人来拿一样。” “……” 议论着这些的人互相对视了一眼,皆是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此刻的他们竟生出了些许怜悯之心。 入夜过后,狗儿再一次来到了城台外的那片林子。 他熟练的用石头磕下树皮来。 砸碎过后,又拔了些草塞进了嘴里。 而在不远处,正有一道目光望着这一幕。 是那城台中做工的某个人,他看了良久,迟迟没有动静,在那月光之下,他的目光之中竟是生出了些许羞愧。 在第二日领干饼的时候。 狗儿再一次将手中的干饼送了出去,取走他干饼的人是一个老人家。 他一如往常,什么话都没有说,就这么静静的坐着。 却有一道身影走到了他的面前。 狗儿睁眼。 他看清了面前的人,之前也曾抢过他的干饼。 “拿着!” 那人将干饼递在了狗儿的手中。 狗儿愣了愣,问道:“为什么给我。” 那人冷着脸,只道了一句:“吃下去!” 说着便强硬的让狗儿将那干饼塞进了嘴里,做完这一切后才迈步离开。 狗儿望着那人的背影,愣了许久。 他忽然间发现,好像…… 有些不一样了。 …… 这一夜他没有再去那片林中啃树皮。 但却有近百余人来了这里。 在他们的目光之中是几棵被剥光树皮的树木,以及周围秃了的草地。 数百道目光静静的望着,皆是沉默无言。 直到某一刻,人群之中才出现了一个声音。 “他就是这样才没饿死的吗……” 第二百五十一章:何其有趣…… 不知为何,狗儿忽然间察觉到众人看他的目光有些不同了,那些目光之中,有了一抹曾经从来都没有的东西。 “是什么……” 狗儿心中想着,却迟迟找不到答案。 而在下工领干饼的时候,他如往常一般领了干饼,等着人来‘取走’他手中的干饼。 却见乌压压的一片人朝着他走来。 面前的近百余人挡住了狗儿的视线。 他愣了一下,摊开手道:“干饼只有一个,不够分。” 面前人听后皆是沉默。 随后却是一个接一个的走上前来,自发的将手中的干饼递给了狗儿。 狗儿呆住了。 “你们……” 一个个干饼被塞进他怀里。 一个,两个,十个,二十个…… 干饼在他面前堆成了一座小山。 而那仅百余人一句话都没有说便离开了。 狗儿看到了许多人,有曾经抢过他干饼的人,也有曾经他帮助过的人,一张张面孔刻进了他的脑海里。 此一刻的他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双眸,嘴角洋溢起了淡淡的笑意。 但那眼角,却是有两滴泪挤了出来。 此刻的他也总算知晓了他们眼中多出来的是什么。 是以往从未有的怜悯之心。 那一双双空洞的双眸之中有了一分色彩。 恍惚之间,狗儿觉得自己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他在潜移默化之间,改变着这里的人们。 他将那干饼塞进了嘴里,一边流着泪一边吃着。 “我做到了,我真的改变了他们……” 那一夜的狗儿来到了去过的那片林子。 却只见眼前皆是被扒去树皮的树木,地上的草亦是光秃秃的一片。 他看着,沉默了许久…… . . 陈长生等待着那城台建成的时候,他本以为那狗儿不会再来了。 这一次只烤了一条鱼。 不曾想,在那烤鱼做好之际,狗儿也踏入了这片湖泊。 狗儿用衣衫包裹着一块块干饼来到了陈长生的面前。 陈长生望着他,随即便见那狗儿开口道:“我做到了。” 陈长生看着那干饼久久不语。 他抬起头来,随即看向了狗儿眉心之中的那一缕佛光。 那缕佛光,似乎更加凝实了。 这孩子,已经半只脚踏了进去。 陈长生将唯一的一条鱼递了上去,说道:“吃鱼吧。” 狗儿摇了摇头,说道:“我请你吃干饼。” 陈长生听后一笑,说道:“也好。” 陈长生取过一块干饼,干涩到难以吞咽,并不是什么好吃的东西,但狗儿却将那干饼小心的用衣衫包着,视作是自己的命一般。 “怎么样?”狗儿问道。 陈长生咀嚼着咽了下去,笑道:“滋味不错。” 狗儿笑的天真,说道:“所以,还是有别的办法的,并不一定要凌驾于他人之上制定规矩,才能改变这一切的。” 陈长生点了点头,说道:“你说的对。” 他只是没想到,真的有人这么傻,也低估了这孩子的毅力。 许是因为这孩子自出生开始,便注定要走上这样一条道路,以自身之苦难,解天下之苦难。 狗儿证明了自己,陈长生亦是为他感到高兴,但他还是提醒道:“你决定好了吗,若是走上这样一条路,你往后的日子,你只会越来越难。” 狗儿却只是笑道:“都难。” 陈长生听后微微点头,他往那火堆中添柴,不自觉间嘴角竟是勾起了一抹笑意。 在狗儿离去的时候,还留下了两个干饼。 陈长生安然收下,目送着他离去。 月色之下,瘦小的身影忽然间高大了许多。 陈长生望着,不知是看那个狗儿,还是看那一缕佛光。 陈长生舒了口气,忽的笑道:“何其有趣……” . . 眨眼之间这个冬日便过去了。 城台下抢干饼的事少了许多,人们的眼中不再是空洞,有了怜悯有了对他人的善。 狗儿看着这一切,心中亦是尤为欣慰,一切似乎都在朝着好的一面发展。 初春后天色逐渐回暖。 也在某一日里,最后一块巨石堆砌在了那城台之上。 “建成了……” 众人望着那座高耸的城台,那一刹那他们皆是舒了口气。 有人庆幸着自己活了下来,有人则是在担忧往后的日子,各种情绪弥漫在城台之下,这一刻的安宁,是所有人都在享受的。 而在建成的那一刹那,天地之间似有响应一般,匮乏的灵气朝着此地聚集而来。 正在钓鱼的陈长生抬起头来。 “建成了吗?” 陈长生站起身来,脚尖轻点朝着城台的方向飞去。 唯见那天地之力似是在那城台各处勾勒出符箓咒文,逐渐勾连,以城台为阵眼,天地灵气为法,化作大阵。 陈长生看着那流转的阵法,他皱起了眉头。 “这阵法好生怪异……” 陈长生开法眼观去,沿着那一道道灵气丝线想要从中找到答案,但对于阵法并不熟知的他最终也没看出这阵法的作用来。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此方天地,莫名之间竟是觉得有些奇怪。 …… 祭祀的那一天很快就要到了。 届时参与修筑城台的所有人都要前往。 而这片空寂之地,也在城台建成之后来了许多‘大人’。 他们穿着各异,开口声调各有不同,似乎是从天下各地赶来。 “这是今年第一座建成的吧?” “嗯,东州那边另外四座要慢一些。” “估计来的人不少。” “我是想着且先等等,等后面几座城台,这第一座来的人肯定不少,人越,那么就会有越多人死,这样机会太渺茫了。” “我也是这样想的。” 两个人对话很是怪异,只言片语之间便预示着一场杀戮即将到来。 …… 半夜安宁,月明星稀。 狗儿坐在湖边与陈长生闲聊。 狗儿笑着说道:“明天就要祭祀了,到时候就能看见神子了,也不知道神子是什么模样的,肯定很威风吧。” “兴许吧。” 陈长生思索了一下,他白日里便见了那城台,怎么都让他觉得有些不对劲。 故而在狗儿就要离去的时候。 为保万一,陈长生悄悄将一缕法力引至狗儿的天门之中。 “且看明日了。” 第二百五十二章:城台开杀戮现 隔日天明。 陈长生来到了城台之外。 “开始了。” 只见那祭司戴着面具走上了神台。 “呜!!” 号角之声在那城台下吹响。 祭司的步伐扭曲,口中喃喃不止,诵念着旁人听不清的话语。 “当啷……” 祭祀手中晃动着铜铃,声响传遍城台上下。 狗儿身处其中,张望着这一幕。 他看着那城台之颠,心中竟是萌生出了想走上去的冲动。 …… 然而在那祭司还未走上城台之时,不远处却是掀起了一阵腥风血雨。 “诸位。” “神子之位自然是缘者居之,可那城台上能够站上的只有那么几个位置,呵呵……” “若是人都死了,那我便是那唯一的缘者!” 四面八方奔赴此地,那些希望站上城台得天地赏赐成为神子的人还未走进城台便迎来了一场厮杀。 “死!!” “我才是神子!” “哈哈哈哈,杀,杀个痛快!” 兵器相撞的声音不断传来,惨叫厮杀声不止。 在那暗处几道目光注视着这厮杀的一幕幕,有人端着茶杯轻抿茶水,对那杀戮毫无在意。 有人观察着局势,伺机而动。 在那城台之下的狗儿好似听见了厮杀之声。 他迟疑了一下,迈步朝着一处山包走去。 朝那远处望去。 只见那林中刀光剑影,鲜血四溅。 狗儿的目光一怔,他看到那被染红的竹林,看到了被斩成两半的尸首,血腥气冲入鼻腔,令人作呕。 尸体堆作山高。 有人被拦腰斩下,有人身首分离,那些人的眼中皆是贪婪与杀戮,手中染血的刀剑不停的挥动着,数百人的拼杀不过片刻之间,便死了半数。 狗儿手臂颤抖着,口中呢喃道:“为什么,为什么要杀人……” 却见一道声音忽的从他背后传来。 “他们在争干饼。” 狗儿一怔,连忙往后看去,见了来者过后才松了口气。 他不解道:“争干饼?” 陈长生点头道:“干饼只有一个,那么多人都饿着,那么最终便只有谁抢到了,谁才能填饱肚子。” 这神子之位应当只有一个。 虽说是上天选择,但若是一群人站上城台,或许结果便是随即了,但若是只有一个人站上城台,那么事情或许就不一样了。 狗儿呆滞的望着,说道:“为什么要去争这些,这神子之位就有这样大的诱惑?甚至不惜拼上性命?” 陈长生说道:“有些东西是能够让人忘却生死的,瞧着便是了,林中的厮杀也要结束了。” 不过一刻钟时间。 四百余人便只余下了几十个。 他们对立着,忌惮着对方。 “四十九个位置,我们这里有三十几个人,足够了!再杀下去,谁都没有机会!” 此话一出众人都暗自思索了起来。 狗儿喘息着,他望着那满地尸体,呢喃道:“死了好多,死了好多好多人……” 狗儿看向陈长生问道:“不会再杀下去了吧?应该不会了吧。”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那可说不定。” 握着刀剑的人缓步朝着城台的方向走去,看似罢手,但实际上却是心怀鬼胎。 于是在某个时刻,忽的有人拔剑眼露杀意。 “死!” 几乎同一时刻,那仅剩的几十个人一起动手。 转眼之间,再次拼杀再一起。 “为什么!?” 狗儿茫然的喊着。 不是有位置了吗,为什么还要打下去! 陈长生按住了他的肩膀,说道:“人心是贪婪的,相比起或许,他们更会去选择一定。” 狗儿迷茫了,他捂住了耳朵闭上眼不想再看这一幕。 他口中呢喃着。 “到底为什么……” “为什么要杀人,为什么要建造城台,为什么又要有神子,为什么……” 狗儿一瞬间便迷茫了,他此刻才发觉过来,这么多人竭尽全力建造出的城台竟是这般牵动世间杀念的东西。 一个又一个身影倒了下来。 进入城台的道路上满是尸首。 最后站着的人浑身染血,拖着一条要断不断的手臂,很是渗人。 “咳……” 尽管如此,那人的目光却始终都聚集在那城台上。 “神子!” “哈哈哈哈,我才是神子!!” 他口吐鲜血,一步一步的朝着那城台走去。 可越是往前走,却越是觉得昏沉。 “扑通。” 那人倒了下来,他还没有死,仍有气息。 手掌死死的扣着地面,划拉出一道血痕,一点一点的挪动着。 “我是神子,我是神子……” “我是……” 染血之人眼中尽是贪婪,到了这般时刻,仍旧想着眼前的神子之位。 他拖行了数十步,留下一道道血印,最后死于城台前的大道上。 狗儿沉默着,他口中喃喃着:“都死了……” 陈长生却是望着远处,摇头道:“这只是才开始而已,这场祭祀可不是这么一小会就能结束的。” 狗儿抬起头来,他愣住了。 还没有结束…… 来的可不仅仅只有这四百余人。 只见那远处林中忽响起一道道拔剑之声。 近千名死士飞奔而来,立于那林间。 “护送老爷前往神台!!” 与此同时各方皆有动静,仅是几息之间,无数道身影出现在那城台外数里处。 一千,两千…… 五千! 近万! 死士、兵士、护卫,近万人各为其主。 这已经不是一场关乎争夺的厮杀了。 而是一场战争! “杀!!” “杀杀杀!!” 铺天盖地的厮杀声传入耳畔,比之前更加震慑人心。 陈长生平静的望着,眼中不曾有半点波澜。 城台下站着工夫眼中迷茫,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厮杀声,仅是一瞬众人便乱了阵脚。 城台下乱作一团,外面厮杀不断,林间山谷间不断有身影冒了出来。 鲜血将那大地染红,溪流之中流淌着血水,被斩下的手臂顺着溪流冲下,一阵阵血腥味直冲鼻尖。 狗儿茫然的望着这一幕幕。 “会死多少人……” 陈长生思索了一下,说道:“定然是要比修筑城台而死的人更多。” 狗儿看着陈长生,说道:“该怎么…阻止这一切?” 陈长生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不杀到最后,是不会停止的。 第二百五十三章: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铺天盖地的厮杀声传来。 城台下面色蜡黄枯瘦如柴的劳役们茫然无助,四面八方皆有战事,他们竟然找不到出去的路。 却见那城台之上,戴着面具的祭祀对下方的人喊道:“谁能被上天选中,便能成为神子,无论身份,任何人皆有机会……” 这些话传入那些劳役耳畔。 “我,我也可以吗……” “我们也可能成为神子吗?” 只见那祭司抬起头来,张开双臂,口中朗声道:“爬上来吧,爬上城台,爬上来吧……” 祭司的声音蛊惑着城台下的众人,激起藏在人心深处的欲念。 “爬上去……” “爬上去……” 一道又一道身影朝着神台爬去,有人争抢着,踩着人的身躯往上攀爬。 “只有我才能爬上去!滚!!” 一声声嘶吼之间城台之下也彻底大乱了起来。 “你算什么!我才是神子!” 一阵阵烟尘在那城台下掀起,呐喊与嘶吼声传遍众人的耳畔。 有人茫然,有人无措,但随之而来的则是忽然的变故,从最初几十余人的争斗蔓延到几百上千人。 众人似是疯了一般往那城台冲去,一个爬上去便又会被另一个拉下来,不多时便有人被踩死在众人脚下,有人磕在城台上,滚了下来,片刻后便僵硬了。 “我的!是我的!” “滚啊!” 厮杀,欲念,杀戮,争斗…… 这些情绪蔓延在这城台内外,这些吼声与厮杀声交杂在一起。 狗儿茫然的环顾着四周。 他迈开步子朝着那神台下冲了过去。 “别打了!” “你们别打了!” 狗儿喊着,拉着众人。 却被人一脚踹倒,“滚开!” 狗儿倒在地上,他抬眼便见那一片乌压压的人群。 每上一个台阶,便有数十具尸首被当作垫脚石任人踩踏。 狗儿瘫坐在地上,他的眼中皆是绝望与无助。 全都毁了…… 都毁了……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 狗儿口中呢喃着,那种无力感深深的摧残着他的内心。 他禁受住了所有的苦难,改变了众人的内心,但仅仅只在一言两语之下,一切都毁了。 陈长生缓步走来,站在了狗儿的身后。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那城台上的祭司。 祭司感受到那道目光,与那城台下所站之人对视了一眼。 祭司并未在意,而是看向了远处数万人的血光冲天,透过面具,他的眼中似有期盼,期盼着更多的人死。 狗儿颓废着,转头看向陈长生道:“你能救他们吗,我求求你,求求你救救他们吧。” 陈长生低头看向他,说道:“无论是这城台之下,还是城台之外,所有厮杀皆由欲念而生,与我,与你,都没有半点干系,生死都是他们自己选的,不自救者,无人救之。” 仅是一瞬狗儿的目光之中便再没有了光彩,彻底崩溃了。 …… 城台上下的大战持续了两日。 数不清的尸首堆积在那城台内外,一座座堆积成的小山弥漫着浓郁的血腥气。 四周没有半点声响,无论飞禽走兽都不敢靠近这里。 城台的台阶之上堆积着一具又一具的尸首,有人死的时候眼中都没有后悔,而是不甘。 死气弥漫在上空,秃鹫盘旋在天上,继续掠下便咬下一大块腐肉。 祭司坐在城台上,看着台下的一幕。 “结束了……” 祭司的眼中有些怜悯,但随即却又露出了几分狠辣。 他低下头来,朝着那城台下看去。 “嗯?” 祭司愣了一下,他再一次看到了那一袭青衫。 而在那人身边还有一个年岁不大的少年。 “老实呆着。” 陈长生招呼了一声狗儿,随即他迈开步子朝着城台上走去。 祭司站起身来,他见那人眨眼间便走出十步之远便皱起了眉头。 直到陈长生来到了他的面前的时候,祭司也看清了此人的面容。 “敢问是阁下是……”祭司开口道。 “方外之人。”陈长生道了一句。 祭司思索着,见此状也没有多问。 陈长生转过头看向远处,入眼便是密密麻麻的尸首。 陈长生问道:“有人活下来吗?” “有的。” 祭司说道:“兴许过一会就会从坟堆里爬出来。” 陈长生点了点头,问道:“陈某有些疑惑,想请祭司解答。” “请问便是。” 祭司对此人有些忌惮,他看不透对方,也不敢轻举妄动。 “这是一场局吧?”陈长生说道。 祭司也没有隐瞒,而是说道:“是。” 陈长生说道:“这般沉重的业力加身,怕是之后也难以存世吧。” 祭司沉默下来,随即答了一句:“这是我的宿命,也是每一个登上城台之人的宿命。” 祭司伸出手来,摘下了脸上的面具。 陈长生看到了一张苍老的面容,在那人的脖颈之处,还有一道尤为清晰的疤痕。 “孟秋良。”祭司道了一句。 “好名字。” 陈长生随即问道:“不过陈某有些好奇,你口中的宿命,是何意思?” 孟秋良的声音苍老,继而说道:“这天地间远没有看到的这么简单,天灾人祸仅是冰山一角罢了,神子的宿命便是保全这仅存的人间。” 陈长生大概猜到了些许,随即也明白了过来。 他问道:“可是死的人是不是有些多了?” “一点也不多。” 在孟秋良看来,若是这片天地彻底沦陷,那才是彻底没了希望。 仅仅是死了万余人又算得了什么呢。 正在说话之间,却见那远处的死人堆里有了动静。 只见一个断了一臂的人从那死人堆里爬了出来,他用长枪撑着自己的身子,目光凝望着那远处的城台,一步一步的走上前去。 “人来了。”陈长生说道。 孟秋良打量了那人一眼,说道:“是个好胚子。” 陈长生见那人拿长枪撑着身子一步步走来,直到迈上台阶,期间此人倒了几次,但又爬了起来。 孟秋良转头看了陈长生一眼,说道:“我马上就要死了,可否帮我带一句没说完的话。” “带给谁?”陈长生问道。 “一个叫宁沅的老太婆,就跟她说,就跟她说……” 孟秋良却是闭上了眼睛,道了一句:“算了,不说了。” “怎么又不说了?” “就是不说了。” 孟秋良舒了口气,转头对他说道:“你也快走吧,待到城台大阵开启,方圆十余里的生机都会被灭绝,你也会死的。”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陈某就站在这里看着。” 孟秋良顿了一下,也不再多劝。 “随你吧。” 第二百五十四章:集万人精血而成大道 那个断臂持枪的人走上了神台。 孟秋良再次之前戴上了面具。 他开口问道:“叫什么名字。” 面色苍白断臂男人用长枪撑在身后,支撑起身子,回答道:“木,木仓。” 木仓看着面前戴着面具的祭司,还有另外一位穿着青衫先生模样的人,有些不解,也有些迷茫。 “不错。” 孟秋良道了一句,随即看向了上天。 “之后会有人来接你的。”孟秋良道了一句。 …… 狗儿看着那城台下的尸首,他在其中见到了很多熟面孔。 之前说他是好人的小弟,还有送他炊饼的男人,还有很多很多…… 他们都死了。 狗儿的目光麻木,一时间不知该何去何从。 他沉默了,头一次怀疑起了上苍。 就在他愣神之间。 却忽见天地之间起了震动。 城台之下的天地大阵忽的转动,一道道灵气将那地上所有的尸首都吸附了过来。 在这一刻,陈长生看见了数不清的亡魂飞上天穹。 “轰隆隆……” 城台震动,大地似要裂开一道口子。 数万尸首朝着此地聚拢,入了大阵之中。 在陈长生的目光注视之下,那些尸首以最快的速度干瘪了下去,仅存的血气与精气都被抽调出来,化作血滴一般朝着那城台涌来。 “嗡。” 血气与精气注入了大阵之中,将那阵法填充圆满。 而站在身旁的孟秋良也在这一刻伛偻起了身子。 孟秋良大笑着,好似是解脱,但在那笑声之中却又好像有着不甘。 他如那台下尸首一般,化作了一颗血珠,融入了大阵之中。 木仓望着这一幕瞪大了双眸,但很快便平息了下来。 陈长生则是皱起了眉头,看向了那阵法。 “果然啊……” 这阵法,的确不是正道所成,难怪给人一种诡异的感觉。 陈长生忽的一顿,想起了之前听说过某句话。 ‘伏尸百万,可得长生!’ 陈长生眉头微皱,心中暗道:“应该不会吧。” 不仅是尸首还有那十里内的花草树木皆是在眨眼之间枯萎,草木精气也在这一刻尽数被抽调入阵法之中。 数条血线顺着城台‘攀爬’而上,聚集在了木仓脚底下。 仅是一瞬,木仓便瞪大了双眸。 “啊!!” 伴随着一声嘶吼,木仓额头的青筋擂起,无尽的血气精气与草木之气融入了他体内。 “轰……” 一阵剧烈的震动响起,将那周围被抽干的尸首震得飞灰湮灭。 狗儿抬手想要抵挡,却在下一刻周身忽的涌现出一道金光,将他挡在身后。 狗儿愣了一下,他看着周围的一切都在消失,草木枯萎,尸首化作飞灰,仅是眨眼之间,便化作了一片荒凉之地。 他的精神紧绷,在见了这样诡异的一幕过后,便晕了过去。 “轰隆隆……” 城台化作粉末逐渐坍塌而下。 在那大阵之中竟是化为了一片平地。 …… 此一刻,天地彻底安静了下来。 陈长生扫了一眼四周,没有尸首,没有山林,城台也化作平地。 他舒了口气,看着这一幕,好似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好似从未有人来过。 数万余人,包括那祭司仅是在几息之间便彻底消失在了眼前。 血气精气与草木之气在木仓体内完成了融合,他那条断臂也重新生长了出来。 而木仓却是在那强大的冲击之下晕了过来。 陈长生坐了下来。 他望着那天穹,呢喃道:“天地越小便越是肆无忌惮,此话果真不假。” 陈长生嗤笑一声,觉得可笑。 在那所有的一切都淡去过后。 只见一道剑光从远处飞来,立于剑上之人亦是戴着面具。 当他看见坐在木仓身旁的青衫之人时,这位剑修皱起了眉头。 “敢问……”剑修问道。 陈长生只是道了一句:“看热闹的人。” 剑修看向了晕过去了木仓,说道:“此人……” “带走就是。” 陈长生道了一句,并不在意。 剑修听后松了口气,拱手道:“多谢前辈。” 剑修一只手抓起了木仓,随即头也不回的便朝着北方而去。 陈长生看着这荒芜之景,随即起身朝着不远处晕过去的狗儿走去。 他盘坐在狗儿身旁,拿出酒葫芦灌了一口。 “不出来聊两句吗?”陈长生道了一句。 话音落下,狗儿眉心之处忽有一缕金光现出。 金光化作一位枯瘦的和尚,眉心之处有一朵金莲,手腕上衔着一串宝珠。 “阿弥陀佛。” “贫僧无念,见过施主。” 陈长生见了这和尚,随即问道:“一缕残念,留到了如今,你也算是厉害。” 无念和尚手呈身前,说道:“灵笼欲成之时,贫僧便知此地有苦难降世,不渡此间,誓不回转。” 陈长生凝视着他,说道:“此方苦海皆因天地而起,以你佛家教义要想渡世恐难成事,这般岁月下来,大师就不曾明白吗?” 无念和尚低声呢喃道:“欲与愚昧终有淡绝之日。” 陈长生不再与他理论,而是说道:“陈某以为,应当破而后立,而不是填补重修。” 无念和尚摇头道:“破而后立必将生灵涂炭,罪过罪过……” “小舍方有大得。” 陈长生灌了一口酒,说道:“不舍又怎会有得。” 无念和尚道:“众生悲悯,我佛慈悲。” 陈长生此刻也明白了过来,这和尚是铁了心的。 他顿了一下,说道:“大师这般信誓旦旦,不妨陈某便与你打个赌。” “就赌他。” 陈长生指了指狗儿,说道:“若是他最后真的能渡化世人,陈某便允你无上法经,若是不能,那他下一世,便由他自己,如何?” 无念和尚摇了摇头,说道:“贫僧不赌天意,不问人心。” 陈长生听后摆了摆手,说道:“罢了,你们佛门一向无趣。” 无念和尚看了一眼陈长生,他的脑海之中回忆起某道身影,觉得怪异。 他忽的开口问了一句:“敢问施主当初的因如今可有结果了?” 陈长生顿了一下,问道:“何处因果?” 无念和尚和煦一笑,他摇了摇头,便没有多问。 “贫僧知道了。” 话音落下,他便化作金光回到了狗儿的眉心之中。 陈长生皱起了眉头,他总觉得有些奇怪。 这和尚,莫非是知道些什么东西? 第二百五十五章:界中天地,天地墓冢 待到狗儿醒来的时候,头顶的夜色如墨漆黑,不见明月星辰。 仿佛是经历了一场变故之后的安宁,连风都吹不进这里。 狗儿踉跄起身,他的眼中仍旧茫然。 他站在那空寂的地面之上,不知该何去何从。 狗儿看向了那座化作废墟的城台,他的心中五味杂陈。 “为什么要有城台……” 他的口中呢喃了一声,心绪久久难以平息。 直到那黎明之际,那个站立在荒原之上的人才长叹一声,迈步朝着更远的地方走去。 …… 陈长生立于太清剑上,仰头大灌一口酒水,随着那大风浮动,北上而去。 先前那祭司的话让陈长生想到了一个可能,恐怕这个小世界并没有他想象的那般简单。 陈长生直抵北域壁垒。 抬眼看去,却见那壁垒之上正盘坐着四人,在他们的身后正有一道缺口,好似是镇守在此一般。 当陈长生出现在那四人的目光之中时。 镇守缺口的四人一同起身。 随身的兵器也一同落入手中,露了锋芒。 “来者止步!!” 陈长生停顿下来,他目视着面前的四人。 这四人无一例外都已到了垂暮之时,浑身血气灵气也处于衰竭之中,这般情况,倒是与之前在城台上见识的祭司一般情况。 而且这四人的修为也仅仅只限于‘金丹’层次。 陈长生话音一转,又说道:“东洲四座城台,你们四位应当就是那剩下的四位祭司吧?” 四人面色一滞,皆是皱起了眉头。 陈长生接着说道:“陈某只不过是想去后面看看罢了,四位拦不住我的,倒不如就此让开,也免得多生事端,如何?” 四人迟疑了一下,但却好像是事先便知晓一般,不约而同的让开了路。 陈长生倒也没想到他们这么好说话。 他道了一句:“多谢。” 随即便见那一道剑光从这四人之间划过,穿过那缺口而去。 守在那缺口外的四人回头看去。 “这人……” “恐怕是不一般!” “好在是先前孤刀跟我们打了声招呼,否则起了冲突的话,恐怕我们四人都难敌此人。” “可是就这么放它过去吗……” “怕什么,宋孤刀都没说什么,神域的事已经跟我们这些将死之人没有干系了。” 四人沉默了下来,随即便再没有了声音。 …… 陈长生穿过缺口之后忽的察觉到天地生变。 他眉头一皱,呢喃道:“界中之界?” 这小天地内,竟还藏着一方天地!? 陈长生此刻也明白了为何自己之前不曾在这人间见到修士的原因。 说不准这人间诞出的修士,都来到了这界中之界了。 也不能说是修士…… 应该说…… 神子! 以数万气血精气堆积而成神子。 穿过缺口之后陈长生眼前的视线豁然开朗。 仅是才入界,陈长生便感觉到此地灵气竟要比外界充足许多。 他定睛望去,入目所见乃是一座城池,在城池之外,则是有着一堵高耸的城墙,上面还站着许多身影。 在陈长生进入此界的时候,便见一道剑光袭来。 宋孤刀御剑来至陈长生面前,随即拱手道:“神域使者宋孤刀,见过前辈。” 陈长生也认出了此人来。 便是之前接走木仓的那个剑修。 “这里叫做神域?”陈长生问道。 宋孤刀抬起头来,又道了一句:“又称天地墓冢。” 宋孤刀笑道:“换个地方说话吧。” 宋孤刀带着陈长生来到了城中的一处酒肆之中。 这里的人并不多,城墙之内的地域甚至还不足一坊之大,神念一开,这城中有多少人数都数得过来,甚至都没有过百。 酒肆的掌柜是个凶悍的女人,见了宋孤刀后便喊道:“姓宋的!你还敢来!欠着老娘的酒钱什么时候还!?” 女人唤作杜阿娘,据说是个寡妇,她的头上围着一条长巾,手里拿着一把菜刀正剁着肉,似乎是在准备着下酒菜。 宋孤刀看了一眼她,说道:“老寡妇,就你嘴多,没看到有客人吗,又不是不给你,等我多杀两尊大妖就一并还你了,来来来,快给我上酒,上酒。” “哟。” 杜阿娘打量了一眼姓宋的身后跟着的人,见那人面容俊朗,她的眼里顿时就有了光亮。 “真是俊俏啊!” 杜阿娘凑上前来,说道:“小孩,你是新来的吗?” 宋孤星连忙拦住了她,说道:“老寡妇,你可别乱说话,这可是位前辈,年纪不知道比你大多少轮。” 陈长生倒也没有在意,而是坐了下来,说道:“也没有多大年纪。” “是是是。”宋孤刀道:“得看道行说话。” 杜阿娘语气可惜道:“我还想着是新来的呢,唉,老娘我这辈子怕是都找不到能入我眼的人了。” “就你?”宋孤刀有些不耐烦的催促道:“得了,快上酒去吧你。” “催催催,催个屁啊催!” 尽管宋孤刀说的话有些难听,但杜阿娘还是取了一小坛子酒来,只不过杯子只给了一个。 杜阿娘说道:“这是给人家的,你喝了就是狗!” “你这老寡妇!” “你个破砍柴的!” “老寡妇!” “破砍柴的!” 陈长生瞧着这二人你争我吵的样子不禁摇了摇头。 他撕开了酒的火漆,随即往碗里倒了杯酒。 这时两个人也吵的差不多了。 “行了行了,也不嫌丢人,砍你的肉去。” 宋孤刀催促着她离开。 杜阿娘冷哼一声,说道:“破砍柴的,往后再想喝老娘的酒可没有了!” 说罢她便气哄哄的回去剁肉去了,下刀的力度都高了几分。 宋孤刀无奈一笑,视线回到了桌上。 陈长生问道:“这城中似乎就她一个凡人。” “昂……” 宋孤刀点头道:“瞧她可怜,捡回来的。” “你捡的?” “不是,以前的弟兄捡回来的。” 陈长生也不再多问,随即喝了口酒。 尝过之后便道:“蛇妖胆入酒……” 宋孤刀点了点头,说道:“咱们这里别的宝贝没有,妖是最多的了。” 陈长生看了他一眼,说道:“与我说说吧。” 第二百五十六章:人间、妖域、城楼、墓冢 “这还是前辈们传来的……” 宋孤刀说道:“早在很久以前的时候,世上分人妖两族,人以天地灵气而修行,成仙者,妖以日月精华,草木精气为食进补开智。” “但自始至终,两族的争斗都是持续不断的,妖族处于北地,常年积雪,困苦艰难,于是便挑起了战事,人族拼死抵抗,所以便有了外面那座城墙,那时候…也还没有墓冢。” “后来人族出现了三位大能修士,平息了这场大乱,妖族便另寻他法,以十尊八境大妖为祭,分割大地,开创了一方妖域,便是我们如今所在的神域。” 宋孤刀却又忽的说道:“当然这些都是老一辈的传下来的,至于到底是怎么回事也无从考究,因为过往的岁月实在太长了,长到流水都变了模样。” “后来呢?”陈长生问道。 宋孤刀接着往下说道:“后来之事就有些复杂,妖族创下此界,本以为就此过后能相安无事,但贪婪二字却是怎么都道不尽的。” “相安无事了数千年后,妖族忽然发现小天地之中天地有缺,妖族最高只能抵达七境,为了能够突破七境,妖族再次卷土重来,在两界之间便被划出了一道口子,前辈便是顺着那道缺口进来的。” “而当初那三位大能修士早已淹没在了岁月之中,再加上天地之间灵气逐渐匮乏,人族修士早已没了当初的抵挡之力,那一次人族已至生死存亡之际。” “无可奈何之下,人道前辈动用秘法,以数万人族血气为祭,拔高境界,以一己之力将闯入人界的妖尽数逼回了妖域,并与妖族立下合约,争取到了四百年岁月。” “这四百年里,天地之间的灵气逐渐枯竭,似乎是天不眷顾我人族。” “眼看着四百年之期将至,无奈之下,人间便铸立起了城台,神子也因此而生。” 陈长生听后道:“外界灵气的确匮乏,到了如今甚至可以说到了末法时代。” “是啊……” 宋孤刀舒了口气,说道:“人界的确如此,但这妖界的灵气却是依旧充沛,这样成了后来的引子。” 说着,宋孤刀的眼中竟流露出了几分坚毅:“每年都会有五位神子来到这里,以万人之命,护万万人之命!” 陈长生看向他,说道:“所以说,这里的修士,无一不是身上背负着数万人的性命?” 宋孤刀承认道:“是的,虽然这样的法子有损大道,但却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在后来的数千年岁月里。 人族拢共修建过上千座城台,血祭千万,所有神子都将来到这里,唯有暮年将死之际,才有机会能重归人界,成为祭司,了却后事。 陈长生听后却是问道:“就没有人不愿意来吗?” 宋孤刀笑了一下,说道:“当然是有的,这里有个规矩,只要能够打赢历代魁首,便可以离开墓冢,但一直到如今,都不曾有人破开过这个规矩。” “魁首?” “对。” 宋孤刀低头道:“我便是这一代的魁首。” 陈长生听后看了他一眼,这宋孤刀的底蕴的确要比这城内的其余修士高上许多。 宋孤刀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总之,当神子出世的那一刻起,他的命数便只能存在于这墓冢之中,生在此地,要么死在这墓冢城墙之下,要么就戴上面具,化为养料,死在城台之上。” “这是宿命。” 宋孤刀说道:“是这座城里每一个人都逃脱不了的宿命,我也一样。” 陈长生平静的喝了一口酒,问道:“你在这里待了多少年了?” “大概……” 宋孤刀想了想,说道:“唔,两百一十多年吧。” “两百多年……” 陈长生问道:“陈某很好奇,你又是怎么能坚持的下去的。” 宋孤刀笑道:“我起初来这里的时候的确是想逃的,但后来就不想了。” “怎么?”陈长生问道。 宋孤刀说道:“我没有这么大义凛然,人界死活其实跟我没有多大关系,其实来到这里的人大多数都是这样想的,但却因为一些别的事情,留在了这里。” 他想了想,随即起身。 “前辈可否跟我去一个地方?” 陈长生拿起了酒,接着便与宋孤刀离开了酒肆。 上那城墙需走过一个台阶。 却见那台阶上有数道字迹,各不相同。 有的一句话里都是错字,有的则是划了重写,有的写到一半便不写了,而有的,则只是一个名字。 【鬼才来这里!】但这句话却被划去了,后面又新添了几个字——【老子岳山才不是孬种!】 “岳老哥曾经跟我一起守过城楼。” 宋孤刀说道:“下面本来还有字的,只是时间久了,全都淡去了,不知道覆盖了多少次。” 接着他就没再说了,显而易见的,他口中的这位岳老哥已经不在了。 再上一个台阶,又见字迹。 【想喝胧月台的酒了——阿良】 宋孤刀接着说道:“前辈应该是见过阿良的,孟老头,他的故乡在人间的胧月台,他一直惦记着故乡的酒,我特意跑了一趟人间给他带了过来。” “他也争气,一口酒下肚,一口酒淬剑,下城便斩了五尊六境大妖。” 两人继续迈步上前。 【来过,想走,没法走——图思量。】 而在这句话后面还跟了一句。 【算了,不走了。】 “图大哥最为年长,算是我的前辈了,他这个人很不爱说话,嘴里念叨的最多的话就是想走。” 宋孤刀继续说道:“但那一天两尊七境大妖当前,他却冲到了最前面。” 再往前一步。 【下辈子不来这了——九公子】 “老九。” 宋孤刀沉默了片刻,说道:“他是个老实人,来了之后就没想着走,在这里杀了一辈子妖,守了一辈子城,平日里跟图大哥关系最好,喜欢听图大哥说一些浑话,只是后来他死在了那两尊七境大妖手下,图大哥也是因此才走下了城。” “结果呢?”陈长生问道。 宋孤刀说道:“赢了,两尊七境都死于他的刀下,陪着老九一同去了,不过他也没能回来。” 再往前一步,宋孤刀却是忽的停了下来。 【去你妈的姜守义!】 看到这个宋孤刀不禁一笑,说道:“这句话是我留的,姜守义是上一代魁首,也是我的师父。” 第二百五十七章:只能骂这天地了 台阶数百,一段字迹掩盖着另一段字迹,层层叠叠,不知道经过了多少岁月,又淹没了多少人物。 当二人来到城头上往外看去的时候,见那远处是一片荒芜之景。 外面本来也有山峦与树木,但最终都在一场场大战之中被夷为平地,直至如今到了一片荒凉。 陈长生听着宋孤刀念出了数十个名字,每说起一人,宋孤刀的目光之中便会多一分坚毅。 城墙边上正有一位袒露着胸襟打盹的男人,脸上皆是胡渣,带着一脸的麻子,面色微红,好像是吃醉了一般。 “哟,这不是宋魁首吗。”吃醉的男人语气戏谑,但实则却只像是好友之前的招呼一般。 宋孤刀看向他道:“麻子,你还是少喝点酒吧,在这城楼上兴许一不注意就没命了。” 男人只是无所谓的摆了摆手,说道:“不喝才是不清醒,得了得了,爷爷我继续睡了。” 宋孤刀叹了一声,随即继续往前。 一边走着,他一边与陈长生解释道:“他叫,唉,我也记不得了,他脸上麻子多,都喊他麻子,是个打拳的,五十多年前来的这里,那时候他还能一人战两尊六境,到如今,一尊都有些难了,练拳的,身上暗伤数不胜数……” 陈长生看了他一眼,只是微微点头,默不作声。 这城墙上的人不多,一眼望去也不过二三十,各有各的模样,瞧着没有半点规矩。 宋孤刀无奈笑道:“虽然他们一直以来都没什么规矩,但若是有事,都是他们冲在前面。” 两人一路来到了城楼之上。 在这里看的更加远一些,一双眸子望去,见那远处层山叠绕,但也是从那群山之下分割,成了一片荒原,瞧着甚是突兀。 陈长生喝了一口酒,问道:“还有吗?” 宋孤刀顿了一下,说道:“有,太多太多人了,前辈要是不乐意听的话,那我就不说了。” 陈长生问道:“你说这么多,是想陈某留下来吧?” “嗯。” 宋孤刀坦然承认了下来,说道:“见到前辈的第一眼我便知晓前辈定是非同之人。” “这些年来神域死伤惨重,一甲子前的一场大战更是使得城上之人十不存一,这也使得原本三年一次的城台祭祀改为了一年,可是有新人来,同样也有老人去,尽管改为一年一次,但仍旧是杯水车薪。” 陈长生说道:“我记得你说,你对那大义并不在意。” 宋孤刀点头道:“是,若不是我那师父留了遗言给我,我才不做这个魁首呢。” 他无奈一笑,说道:“他姜守义就算要死了也不安宁。” 陈长生没有接话,而是说道:“所以你的意思就是想我留在这,这样一来也多一份助力,神域也能多些喘息之机。” 宋孤刀转头看向他,说道:“潜入妖域的探子传来消息,说在最近妖族将会有大动作,凭借着如今仅剩的这些人,恐怕是难以抵挡。” “我也只有另谋他路,不放过一点机会,否则当那一刻真正到来的时候,这里,后面,都将被踏作平地。” 宋孤刀目光灼灼,看着陈长生道:“前辈帮帮我吧。” “宋某愿作牛马,只求前辈护我神域些许岁月,熬过这段艰难的岁月。” 陈长生笑了一下,摇头说道:“你这人这般实诚,连半点多余的话都不愿讲吗。” 宋孤刀说道:“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危难就在眼前,与其绕着弯子,倒不如直截了当的讲了,谁又能料到变故何时会来呢。” 陈长生思索了一下,说道:“我与你无亲无故,与这个天下亦是如此,你应该想得到这件事的结果不会让你满意。” 宋孤刀并不意外,只是说道:“前辈说的也对,无亲无故,也无情分,便不该奢求他人相助,我也只是提一提,兴许在不久的将来前辈会变了主意呢。” 陈长生说道:“将目光放在一件不确定的事上可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 “前辈教训的是。” 宋孤刀笑道:“但是…总要试一试的,万一呢……” 陈长生见宋孤刀目光坚毅,好似笃定他一定会出手相助一般。 陈长生心中思索了一翻,但也没再说些什么,只是心中好奇此人要如何改变他的想法。 这样一场没有定论的谈话,在两人的目光看向远处时淡去,话也没有说到底。 城上风大,陈长生便多喝了两口酒,风吹着他鬓角的发丝,透过那城下的一片荒芜,好似看到了数不清泼洒出的血泪。 他竟也分不出来该怎么定义这里的人。 舍得用万人精血集于自身,但却又将那所得之物尽数抛出,到了此刻,对错已经没了定论。 只能骂这天地了。 …… 二人并未在城上呆太久。 宋孤刀给陈长生找了一处偏僻的院子住下,地方倒是不错,比较清净。 宋孤刀说道:“前辈这段日子便在这里住下,若是想走的话,可否劳烦前辈也知会我一声。” “短时间应该不会走。”陈长生说道。 “有前辈这句话,我也就放心了。” 宋孤刀心中悬着的心落了下来。 他虽然表面上看着随意,但实则心中对于此人万分关注,如今的神域犹如火上的蚂蚱,若是抓不住这棵救命稻草,那就真的无力回天了。 宋孤刀道了一声告辞就离去了。 陈长生打量了一眼院内,见这里的陈设都有些老旧,院内也是一片死气。 他走过院中,一念之下,那院中角落长出了一棵桃树,伴着几棵君子兰从地上冒出头来。 枯死的水井重新冒出了水源,正堂之中多出了一张长桌,与一张椅子。 各处陈设再一念之间焕然一新,院中也焕发出了勃勃生机。 陈长生坐了下来,他不禁摇头一笑,口中喃喃道:“我来这到底是做什么的啊……” 想着想着,他却又叹了口气。 到如今玉萱与《往生经》依旧没有半点线索,到时候回去,又该怎么与本体交代。 “他不是我,但我即是他,所思所想,应当都是相同的,想来也不会有什么不对。” 想到这,陈长生便安然自得在这的住了下来。 第二百五十八章:这个死娘腔,非要做爷们 陈长生在这儿待了几日,其实这儿的日子多数时候都是尤为平静的,唯一有着肃杀之气的大概就是那城墙所在。 陈长生去过一两次后便没再去过了,毕竟那外面都是一片荒原,着实没什么好看的。 在他来到这里几日过后,‘姓宋的从外面带回来了一位前辈’,这样的话语便在这百十余人间传了出来。 以至于陈长生出了院子过后时常会引来几道目光。 “这就是那位前辈?” “看起来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啊。” “瞧着柔弱的很,没趣。” “话也不能这么说,姓宋的可没打过眼,说不定真是位前辈呢。” 陈长生也不在意,自顾自的朝着那酒肆走去。 通常他去的时候,酒肆里的人都不多。 杜阿娘见他来了过后便开口道:“陈先生还是喝上次的酒?” “嗯,照样。”陈长生说道。 “好。” 杜阿娘去打了酒来,至于酒钱她却没要,姓宋的之前特意提了几句,她知道过后便给陈长生免了酒钱。 陈长生问道:“近来怎么的没见到他?” “他啊。” 杜阿娘道:“应该是去接新人了,这些年他都在忙这事。” “这样吗。” 陈长生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说起来,这蛇妖胆炮制的酒尤为之烈,偶尔喝上几口倒是给人焕然一新的感觉。 “我听宋孤刀说,你是这城里唯一一个凡人。” “是嘞。” 杜阿娘道:“我在这里待了有四年多了。” “就不会不习惯?”陈长生笑问道。 “不习惯?”杜阿娘想了一下,说道:“那倒没有,别看他们都是修士,其实一个个都是没脸没皮的,在我这欠的酒钱都不知道有多少了,到现在一个子都没收回来。” 陈长生听到这话不禁一笑,这两日他就见过几次,杜阿娘骂人的功夫的确厉害,时常都会说得这些酒客哑口无言。 但她也只是骂得厉害罢了,要酒便会上酒,要肉也是管够。 这里几乎成了城中这百十余人唯一消遣的地方。 正说话的时候,却见门外走进来一个失魂落魄的身影。 “啪嗒。” 宋孤刀身形踉跄,面色有些苍白。 他一转头便看见坐在桌前的陈长生,连忙打起了几分精神,唤了一声道:“前辈。” 陈长生看了他一眼,问道:“碰上什么事了吗?” 杜阿娘起身上前,宋孤刀这般模样她大概就已经料到了出了什么事。 “最近城外不是挺平静的吗,为什么……” 杜阿娘说到一半却是顿住了,问道:“这次是谁?” 宋孤刀抬起头来,道了一句:“……兔儿爷。” 杜阿娘听后愣了一下。 随即她便骂了起来。 “这个死娘腔!” 杜阿娘骂了一句,似是尤为气愤,“我就说不能去吧,非要去,这下好了,人也没能回来。” 她骂了这么一句但却又哑火了。 杜阿娘至来都是不骂个三四句便不会停的,如今道了一句就沉默了下来。 宋孤刀舒了口气,抬了抬手道:“今天总能允我两碗酒吧。” “喝喝喝,喝死你算了。” 杜阿娘骂着,可说话间却有些哽咽了。 她转过头去拿酒的时候伸手抹去了眼角的一滴泪,舒了一口气后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去拿来了酒。 杜阿娘将酒砸在了桌上。 宋孤刀强挤出一抹笑意,道了一句:“谢了。” “你个破砍柴的有什么用,只知道喝酒,还没有兔儿爷爷们。” 杜阿娘骂了一句,随后便回了柜里。 宋孤刀撕开那酒坛的封漆,仰头将那烈酒灌进了肚里。 不过几息之间,他一坛子酒就尽数被他灌进了肚里。 陈长生看了一眼他,又看了一眼那柜里细声嘀咕的杜阿娘,他觉得奇怪,但隐约间好像又能理解为何会这样。 宋孤刀长舒了一口气,抹了一把嘴角,将那空坛子砸在了桌上。 陈长生问道:“看来你这几日不是去的人间。” “去了城外。”宋孤刀答应了一声。 陈长生微微点头,随即说道:“酒肆里也没有旁人,陈某也只是个外人,你若是心有不快,倒是可以与我聊聊,事情不是喝醉了就能忘掉的。” 宋孤刀听到这话看向了他。 他沉默良久,却迟迟不语。 “我……” 宋孤刀叹了口气,说道:“还是不说了。” 陈长生听后道:“看你自己。” 他也没再多问,倒了一坛子酒于宋孤刀在这桌上喝了起来。 两人之间没有任何谈话,只是一个劲的喝酒。 宋孤刀有些醉醺醺的时候,才模糊的开口道:“兔儿爷,他去了妖域做探子,他……” 陈长生看向他,却见宋孤刀并没有再往下说去。 宋孤刀苦笑了一声,摇头叹道:“是我害了他。” 他话说一半,便再没有提起了。 干吞了两大坛酒后便醉倒在了桌上。 他砸在桌上的声音吸引到了柜里的杜阿娘。 杜阿娘一砸桌便走了过来。 “姓宋的,要醉去外面醉去!” 杜阿娘见他一点反应都没有,啐了一口后道:“老娘真是欠你的。” 说罢她叹了口气,看向陈长生道:“劳烦陈先生帮我看下酒肆,我给他送回去。” 陈长生点了点头,说道:“好。” 杜阿娘将宋孤刀扶了起来,明显的感觉到她一介女子有些吃力,但还是踉跄的扶着宋孤刀往外走去。 她踉踉跄跄的扶着宋孤刀,嘴里还不停的谩骂着。 . . 陈长生在酒肆里等了约莫半个时辰,坛里的酒快见底的时候,杜阿娘才从外面回来。 回来的杜阿娘没有了方才骂人的架势,相反的好似有些失神一般。 见到陈长生的时候她回过了神来,问道:“方才有人来吗?” 陈长生摇头道:“没人。” 杜阿娘点了点头,随即迈开步子走向了柜里。 她翻了翻,随即拿出了一份账本。 杜阿娘仔细的翻着,每一页都有几道划去的账目。 陈长生说道:“这账好像也清了不少,倒不像你之前说的。” 杜阿娘抿了抿唇,说道:“其实没收回来……” 她找到了写着兔儿爷的那一页。 随即拿出笔沾了些墨,用力的将那名字与数额划去,直到将那一片全都涂黑才肯罢手。 “老娘这账怕是没有收回来的那一天了,这群没良心的,非要让老娘划干净才满意是不是……” 杜阿娘骂着骂着却红了眼眸,几滴眼泪打落在了那账本上。 陈长生站在一旁默不作声,仰起头将那坛子里最后一口酒灌了下去。 那个平日里骂得厉害的杜阿娘此刻声音颤抖着,夹杂着泪水滴落下来。 “这个死娘腔,非要做个爷们。” “这下总是满意了吧……” 第二百五十九章:应该是与天作对的那个 自打那一天被唤作兔儿爷的‘爷们’死后,城内便开始变得有些紧张了起来。 寻常陈长生到酒肆的时候还能瞧见一两个坐着喝酒的人,但这后来的几日里,酒肆里始终都是空着的。 城里的街道上也极少能见人影。 杜阿娘告诉陈长生道:“应该都去了城墙上了,不出意外,应该是妖族要来了。” 陈长生得知过后去了一趟城楼上。 入眼便见到那城楼上站满了人,有的在喝酒有的在闲聊,有的则是靠在那城边打着鼾。 众人的视线往陈长生身上看去。 “这是谁?”有人问道。 喝着酒的麻子看了一眼,说道:“玩你的就是了,少管人家。” 陈长生在众人的注视之下走上了城楼。 宋孤刀盘坐在城头上一动不动,他闭着双眸,好似在等着什么到来。 陈长生来到了他的身后,问道:“要出事?” 宋孤刀睁开了双眸,他摇了摇头,说道:“还说不准呢,兔儿爷死了,如今妖域的消息也断了,这段日子得严防一些,万一出了差错,反应不过来。” 陈长生舒了口气,说道:“你的天资也算上佳,死在这里太可惜了。” “这里?”宋孤刀看向他,问道:“人间与神域不都一样吗。” 陈长生摇头道:“陈某说的是更外面。” 宋孤刀顿了一下,他的目光凝视着陈长生好似在等待着一个答案。 陈长生没有过多解释,说道:“短时间内城外应该不会有什么风波,大可放心便是。” 宋孤刀嘴唇微张,顿了片刻之后笑道:“有前辈这句话,我也能放下些心思了。” 陈长生走上前坐了下来,说道:“除了死守这里,你就没有别的打算了?” “有吧……” 宋孤刀给了一个不确定的回答,但却又没说打算是什么,摇头道:“现在还没想好,不过大概率会死在这里,不瞒你说,我们都想着有朝一日能死在城外,这样子就不会再有多的惦记了,算是解脱。” “走了也能一了百了。”陈长生道。 宋孤刀却是说道:“走了要比死在城外难受的多。” 陈长生听着他有些绕的话,摇头道:“这样那样,想走又不想走,想死又不想死,你们这的人当真是活的奇怪。” 宋孤刀听到这话笑了出来,说道:“过奖了。” “可不是夸你们。” “不重要了。” 陈长生叹了口气,每当他与宋孤刀聊起这些事时总是这样牛头不对马嘴。 兴许是内心之中的执念使然吧。 宋孤刀忽的开口道:“昨日最后一座城台开了。” 陈长生问道:“死了多少人?” 宋孤刀说道:“大概两万余人吧,这位新的神子你一定感兴趣。” 陈长生取下了酒葫芦灌了一口酒,随后才缓缓开口道了一句。 “是那个小和尚吗?” “小和尚?” 宋孤刀不解的道了一句,随后说道:“他大概是这几十年间年岁最小的神子了。” 陈长生平静道:“还真是他啊。” 宋孤刀说道:“那日我去接木仓的时候就看到过他,想来此人跟前辈你是相识的。” 陈长生说道:“来到这是他的命数。” 宋孤刀说道:“他如今还没醒,相比起来,我还是更好奇他这样孱弱,是如何能够在万人之争中登上城台,成为神子的。” “是他的缘。”陈长生说道。 “缘?” 宋孤刀思索了一下,摇头道:“他们常说缘分天定,莫非这孩子便是上天注定?” 陈长生摇头道:“那倒不是,他应该是那个与天作对的。” 宋孤刀听后眼前一亮,笑道:“果然非比寻常。” 陈长生看了他一眼,说道:“你见过之后或许会失望的。” 宋孤刀问道:“为何?” 陈长生摇头道:“他的信念是背离了这个世道的。” 宋孤刀皱眉思索了片刻,他摸了摸下巴,一时间竟也拿不定主意。 “罢了,只要不碍事就好。”宋孤刀说道。 陈长生听后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 宋孤刀见了他的目光,心中忽的迟疑了起来,这般眼神,难道这个新来的孩子真会碍事? 看来得多留意一些了。 . . 陈长生回到了小院。 要到院门的时候,他发现临旁的空院子里竟是来了人,大门也是虚掩着的。 “这个宋孤刀……” 陈长生摇了摇头,也并未多在意,推门便回了院子。 狗儿坐在院子里,他面无血色,望着这院中一片枯败之景。 此刻的他心中有些许多不解。 这里是哪?我又为什么在这? 他呢,他们呢…… 正当他思索着的时候,却忽听一旁的院里传来了声响。 狗儿侧目看了一眼,他站起身来到了门口。 见那道上空无一人,这才迈步朝着旁边的院子走去。 犹豫再三之后,狗儿扣响了门。 “叩叩……” 狗儿张了张口,喊道:“有,有人吗?” 陈长生还未坐下便听到了门外的喊声。 他轻挥袖子,便见那院门忽的打开。 “咯吱……” “有人……” 狗儿的话还未说话,便见那门自己打开了。 他吓的躲在了一旁,探出半个身子朝着院子里望去。 当狗儿看到院子里的人时忽的一怔,他睁着目光,朝着院中走去。 “你怎么……” 陈长生挥袖扫了扫椅子上的杂尘,头也不回的道了一句:“进来坐吧。” 狗儿一顿,犹豫片刻过后往前走了过去,来到了一旁的椅子前坐了下来。 “陈……” 狗儿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虽然认识了这么久,但他竟不知该如何称呼面前的人。 “叫我陈先生就好。” “陈先生。” 狗儿正襟危坐着,他张口问道:“那个,这里是……” “带你来的人没告诉你吗?”陈长生问道。 狗儿摇了摇头,说道:“我才醒,这里好像有点…不太一样。” 陈长生回答他道:“这里叫做神域,也可以称为天地墓冢,也是所谓神子的宿命之地。” 狗儿听的似懂非懂,说道:“什么神域,天地墓冢又是什么,宿命,陈先生,我有些不明白。” 陈长生没有过多解释,只是说道:“之后慢慢会有人告诉你的,我本以为你会过些时日才来到这里,倒是比料想的早一些。” “啊?”狗儿愣了一下。 陈长生说道:“还是与陈某说说,你是怎么登上城台的吧。” 第二百六十章:并不一定非要分出对错 狗儿有些晃了神,但当陈长生问起怎么登上城台的时候,他脸色明显就变得有些落寞起来。 这好似是一件他不愿意去提起的事。 陈长生见他为难,于是便说道:“若是不愿说,便算了吧。” 狗儿看向他,说道:“其实,我原本成不了神子的,是他让给我的,他说人生在世,欠的就要还,我救了他一命,他就要还我。” “那天死了好多人,他拖着我硬生生的杀出了一条血路,将我扔到了城台上。” 陈长生听后问道:“是个什么样的人?” 狗儿说道:“他啊,是个练武的人,很厉害,就是太爱杀人了,说话也总是不着调。” 陈长生说道:“竟能与这样的人走到一路……” “其实也不想的。” 狗儿说道:“他就说一定要还我救了他的情分,硬拉着我走的。” “你口中的那个他还在人世?” “还在。” 狗儿说道:“就是不知道去了哪了。” “那为何不愿提起?”陈长生问道。 “我……” 狗儿低下头来,道了一句:“死了太多人了,其实我不想做神子的,我跟他说我只是想着能少死一些人,后来我又跟他说起了城台。” “他就说,如果心里不太平的话,那就杀了那个让你心里不太平的人,以卵击石毫无疑问,但石头却能撞碎石头,但前提是,得先成为石头。” “他就硬拉着我去了东洲城台。” 当狗儿亲身处于那厮杀中心的时候,他才真切的体会到人心各处的欲念与杀念,那样的混乱,甚至使他昏厥之后仍旧不断的在脑海之中浮现。 “人虽然不是我杀的,但我时常在想,如果那天我没有在林子里捡到他,或许也不会有这么多人因我而死。” 狗儿沉默了下来,直至如今他都觉得难以接受。 陈长生听后沉默了下来。 最后道了一句:“你回去吧。” 狗儿愣了一下,看向他。 陈长生抬起头,说道:“不妨想想,你的想法是否太过理想了。” “这世上的人不是谁都心有善念的,你想去唤醒一些本就没有的东西,好似在做一件本就没有意义的事情。” “你的确有些慧根,但真正走向大道的僧人并非是以不杀慈悲而能成道的,就算是要走向此道,也需有长远的目光,而非愚钝自封便可见大道的。” 陈长生不再多说什么,他摆了摆手,似是催促着他离去。 狗儿见此状没再抬起头。 他几次想要开口,但又觉得面前的人并没有说错什么。 狗儿低着头,低声道了一句:“陈先生告辞。” 说完过后,他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走的时候,他的身形有些落寞。 他的存在,好似与这个世道格格不入。 回到院子的狗儿将自己关了起来。 他时常怀疑自己的选择,他其实很明白所有告诉过他这些的人并没有错,但他仍旧不愿意去走上一条杀人不停的路子。 他在一遍遍麻木自己,将所见所闻的一切都藏在心里都不愿意提起。 他只是在逃避,在害怕罢了。 其实根本就没什么大本事,也没什么大毅力。 只是笨得厉害罢了。 就连他自己都是这样认为的。 …… 后来的几日里,狗儿再也没来过陈长生的小院。 宋孤刀命人找到了狗儿,带他上了城楼。 当狗儿了解到一切过后,他再一次迷茫了。 他摇着头,分不清这一切的对与错。 “怎么会这样……” 那一日狗儿站在城楼上,他问宋孤刀:“为什么要这样,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宋孤刀摇头道:“末法之年,唯有此法可解难关。” 狗儿沉默了,他曾想着去改变这般现状,毁去那城台,这样便不会有这么多人死去,但若是没有城台,却会有千千万万的人陷入危难。 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果。 狗儿难以接受。 …… 狗儿失魂落魄的回了小院,他看了一眼旁边的院子,犹豫再三还是走上前去敲开了门。 时隔半月,陈长生再一次见到他。 当陈长生见到面前犹如丢了魂一般的狗儿时,大概便明白是怎么回事。 “进来吧。” 狗儿走进院里坐了下来。 他开口问道:“有件事情,我可以请教先生你吗?” 陈长生平静道:“问便是。” 狗儿说道:“城台的存在,到底是对还是错,先生,我不明白,我分不清楚。” 陈长生说道:“你认为是对多一些,还是错多一些?” 狗儿思索良久,给出了一个答案:“我,我不知道。” 陈长生说道:“其实不是所有的事都要分不出个对错,才要罢休的。” “杀一人而救千万人,杀千万人而救一人,看似这二者区别甚大,但在大义的角度上说,或许这二者,有可能都没有错。” “如果纠结于对与错的话,或许你永远都找不到这个答案。” 狗儿抿了抿唇,低声说道:“这个世道……真的只有不停的杀人才能维持下去吗?” 陈长生摇头道:“也不是只有杀人才能解决这一切,世道杂糅,不是一句话就能概括的,陈某先前与你说需将目光放长远一些,而非是如你之前一般,将心思放在不杀与杀上。” “就如宋孤刀做的事一般,他站在大义上合理的谋杀了数万人,但知晓所以的众人会说他错吗?虽说做不到所有人,但大部分应该都不会说他有错吧。” “这样的事并不取决于外人告诉你做还是不做,而是在于你自己,因为这样的事,谁也不能帮你决定。” “你需要有足够长远的目光,来决定这一切。” 狗儿望着面前的陈长生,他听懂了五六分,但却说不出个明白了。 但他明白的是,这注定是一次找不到答案的请教。 狗儿起身告别,陈长生也不再多说些什么。 回到自己的院子不过几步路。 但对于此刻的狗儿却是无比煎熬。 杀万人而救千万人! 这与他所认为的道,背道而驰,但他却不能说有错。 看似荒谬的事,但却有这般合理。 为什么会有这样让人难解的事情。 狗儿坐在了院子的台阶上。 他恍惚间发现,自己好像有一段很长远的路要走。 是一条看不到尽头的路。 第二百六十一章:你才是个真杀才 宋孤刀前来拜访陈长生。 陈长生见他提了酒来,随即也明白了过来,想来是有事相求。 “杜阿娘酿的妖胆酒。” 宋孤刀将酒放在了桌上。 陈长生看了一眼,问道:“先前你不都唤她老寡妇吗?” 宋孤刀听后笑了一下,说道:“那都是玩笑话了……” 陈长生平静一笑,随即伸手开了酒,各自倒了一碗。 “城外没事了吗?”陈长生问道。 “一直都没事。” 宋孤刀说道:“只是不守着不安心罢了。” “这倒也是。” 陈长生与他碰碗,相继喝了一口后。 陈长生才开口道:“有什么话还是直说吧。” 宋孤刀点了点头,说道:“兔儿爷如今不在了,妖域那边彻底没了消息,现如今我们都是提心吊胆的,有的甚至已经萌生了退意,若是在一甲子前,定不会有这样的情况,千余人剩下这几百,难免有些……” 所谓溃不成军,应当就是这个意思。 毕竟大多数人并不是为了大义而守在这里的,再加上如今弱势,稍不注意就会出现变故。 陈长生思索了一下,说道:“其实我有些好奇,他们多数人其实并不是为了人间而守在这里的,除却一些微小的信念之外,你又是如何能镇住他们的?” 宋孤刀平静的说道:“多杀两个,就镇住了。” “多杀两个?”陈长生问道。 宋孤刀喝了一口酒,说道:“一甲子前我师父踏出城关,不得已之下抽调浑身精血,挥出两剑,清扫了那两尊八境大妖,这才阻止了一甲子前的妖族动荡,那次神域损伤惨重,情千余人只剩下了约莫二百多人。” “那时候的神域其实已经没有更多的抵抗之力了,于是许多人都萌生出了想走的念头。” “因为精血亏空的缘故,我师父他本来当时就该去了的,但为了镇住这些人,硬生生的枯坐了六年。” “我在那六年里跟着师父修行,接过了师父的剑,不出所料,师父临走的那天,城中便起了动乱,想要逃离神域。” “师父给我留了一手,剑里留了几道他存下的剑气,有了这几道剑气,我也就不担心了。” “那时候我便在想,要么不做,要么就做绝!” 宋孤刀笑道:“于是乎除了那三十多个冒头的,还有之前有心想走的,我都一并杀了。” “七十三人。” 宋孤刀强调了一下这个数字,接着说道:“一个都没有放过,我将那七十三人的头颅挂在了城楼上,我让所有人都站在城下看着……” “没有一个是不害怕的。” 陈长生放下了手中的酒碗,说道:“人情薄如纸,若是不心狠一些,或许这神域早便散了吧。” 宋孤刀点了点头,说道:“其实前前后后有些突兀。” 他沉默了片刻,忽有的又说道:“其实我也搞不清楚我自己的,有时候我对他们心狠,但若是他们真的死了,我又会觉得惋惜,就好像兔儿爷,还有曾经走了的好多人,台阶上的字一代隔着一代,一句覆着一句,瞧着总是让人觉得不舒服。” “前辈会不会觉得我很可笑。” 宋孤刀自嘲一笑,说道:“一边做着这样腌臜的事情,却又一边惋惜一些人的死,真是……” 他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自己。 陈长生摇头道:“成大事者不会遭人耻笑,无论对错,你的魄力与胆气都并非寻常人能及的。” “还真是。” 宋孤刀倒也没有谦虚,直接承认了下来,说道:“神域那么多人,也只有我敢拍板将城台的事缩短到一年一次,也是因为我一个决定,一甲子间便多死了近百万人!” 他仰头大灌了一口酒,语气却又忽的软了下来。 “有时候我做梦都能瞧见数不清的人影缠着我,都是因我而死的人,他们一个个死相凄惨,久居于我的梦里,以至于这么多年我都没能睡个好觉。” 陈长生看着他,问道:“现在也一样吗?” 宋孤刀说道:“现在也一样,所以我很少睡觉,能不睡便不睡,要么就多喝些酒,醉死过去。” 陈长生的说道:“若是为了大义,恐怕你也不会梦见那些死去的人吧。” 宋孤刀想了想,答道:“或许吧。” 他心里没有大义,一切的缘由都是来自私欲。 那个叫做姜守义的人,将他的心思彻底留在了这里。 陈长生问道:“那你今日来是为了什么?” 宋孤刀收回心思,开口道:“我想找一个,能代替兔儿爷的人。” 陈长生想了想,说道:“你说的是那个小和尚啊……” “他不是叫狗儿吗?” “叫小和尚也差不多。” 宋孤刀也没太过在意,解释道:“如今神域的人都是一些熟面孔,想要只身一人进入妖域,那便需要一个足够干净的人,最好是没有人见过他。” “不是有五个新人吗?”陈长生问道。 宋孤刀叹了口气,说道:“另外四个,杀心都太重了,完全不如狗儿这样干净,他身上一点杀念都没有。” 陈长生想了想,说道:“可那小和尚并不精明。” 宋孤刀说道:“他不需要精明,也不用频繁的传递消息,只需要在最关键的时候,将消息送到就是了,越是笨拙的人,越是容易隐藏,越是精明的人就越是容易暴露。” 陈长生点了点头,说道:“若是这样说的话,他的确是个不错的人选。” “前辈这是同意了?”宋孤刀说道。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其实你大可不必来问我的,小和尚做什么选择都是他自己的事,也不必来问我,我做不了他的主。” 宋孤刀笑了笑,说道:“有陈先生这句话就足够了。” 陈长生说道:“你自己看着办吧,人选是好,但也不见得那小和尚会答应。” 宋孤刀说道:“不答应也得答应,我宋某人有的是道理,若是道理讲不通,那便不讲道理就是了。” 陈长生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你才是个真杀才。” 宋孤刀拱手笑道:“前辈过奖了。” 第二百六十二章:不杀生便杀我吧 宋孤刀前脚出了陈长生的院子,后脚便去找了狗儿。 院子相邻,不过半个时辰,宋孤刀便走了,也不知道跟狗儿说了些什么。 只是那天的狗儿,再一次敲响了陈先生的院门。 他想听一听陈先生的意见。 “宋孤刀刚才找你过吧。” “嗯……” 狗儿低着头,说道:“说了一件事情。” 陈长生问道:“你答应了吗?” “还在犹豫。” 狗儿顿了一下,说道:“陈先生是知道这件事吗?” 陈长生说道:“他来的时候先来问了我,随后就去找了你。” 狗儿抿了抿唇,说道:“那在先生看来,我应不应该去呢,我去了,又能做什么呢?”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这样九死一生的事只有你自己才能做决定。” 狗儿沉默了下来。 他拿不定主意。 “先生说让我将目光放长远一点,可是先生也没有解释佛是什么,我听宋魁首说,先生唤我小和尚,小和尚又是什么意思……” 狗儿说着,却又稀里糊涂的说起了别的东西,他是心不在焉的,不知道该如何决断。 狗儿抬起头来,说道:“在人间的时候,陈先生说我应该做个杀才而不是佛,以前不明白先生说的杀才是什么意思,现在明白了,就是这个佛……” 陈长生解释道:“所谓佛,实则是一种境界,将一切世俗的杂念、贪痴放下,能够将一切欲望、痛苦、得失看淡、看开,从而能够解脱释怀,发到一种超脱的境界,用一颗平常之心来面对世间一切不平常之事,随缘而行,随遇而安,这就是佛。” “放下,看淡……” 狗儿口中呢喃着,他想着自己所经历的种种。 大水天灾,城台下的争抢,数万人的拼杀,所有的一切都化作云烟飞灰,一幕幕似走马灯一般在脑海之中浮现。 苦难、贪欲、杀念、生死…… 若说随缘而行,随遇而安,他却是从未做到过,每每看到他都想这一切不该是这样的,但却又无力改变。 狗儿抬头道:“如果这样说的话,好像我也差的太远了吧……” 陈长生说道:“只是走上了这条路而已。” 狗儿抬起头,问道:“那先生认为的杀才呢?” 陈长生说道:“宋孤刀便是一个合格的杀才。” “宋魁首……” 狗儿张了张口,他回想起宋孤刀的面孔,与他所认为的并无不同,他也觉得,宋魁首才算得上杀才之名。 狗儿问起了自己来。 那自己算是什么? 佛也不是,杀才也不是,徘徊在这二者之间,始终都没有决断。 狗儿自觉平淡,平凡到尘埃里,落进人群里都难以被人发现的那种。 但为什么,好像许多人都对他抱有很大的期望。 先生是,宋魁首也是,还有在凡间救过的那个人…… 可他自己自始至终都不承想过杀人。 不仅是下不去手,更重要的是,他心存慈悲之心,对于大多数的事都抱有别样的看法。 可当狗儿见了那遍地尸骸,又见了这神域过后,他又发现自己彻彻底底的错了。 在经历了几次麻木过后,他彻彻底底忘记了自己所念所想的是什么。 狗儿抬起头来,说道:“陈先生,如果我去了,有几成能回来?” 陈长生说道:“一成不到。” “这样吗……” 狗儿沉思着,却仍旧有些下不定心思。 “多谢陈先生解惑。” 狗儿起身拜了一拜,随后便与先生辞别。 他走出了院子过后小心翼翼的将门关了上来。 陈长生也收回了目光,随后便将那杯中最后一口浊酒饮下。 往后的几日里,狗儿将自己关在了院子里,入夜过后都是静悄悄的,半点声响都听不见。 . . 陈长生再一次来到酒肆的时候,明显见喝酒的人多了些许。 大多都是一些生面孔。 宋孤刀竟也闲了下来,正在柜台前与杜阿娘吵嚷着。 “老寡妇,你这人是挺好的,就是长了张嘴,你那上一个估计都是被你气死的。” “怎么?你也想跟老娘凑合一下,让我给你守寡啊?” “我能瞧得上你!?” “老娘还瞧不上你呢!” 两人拌着嘴,酒肆里喝酒的人却是都不在意,好似是习以为常了一般。 “真是……” 宋孤刀一转头便见到了走进酒肆的陈长生。 “前辈。”宋孤刀招呼了一声。 陈长生走上前道:“近来是闲下来了?” “倒也没有。” 宋孤刀点头道:“只是偷个懒罢了。” 杜阿娘说道:“他啊,一刻钟偷两刻懒,眨眼一天就过去了。” 宋孤刀眼眸一瞪,说道:“你就不能说我两句好话吗?” “你有什么好吗?” “……” 宋孤刀想了想,最终只能冷哼一声,说道:“不与女斗。” 杜阿娘笑了一声,说道:“怂包。” 宋孤刀倒也不恼,二人之间,一直都是这样的。 随后杜阿娘去打了酒,陈长生和宋孤刀也上了桌。 “那个谁去找过你了吗?”宋孤刀眨眼问道。 陈长生说道:“你走后他便来了。” “哦?” 宋孤刀抬头道:“他有说要去吗?我看他最近都把自己关院子里,就没出来过。”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应该是在犹豫吧。” “是吗……” 宋孤刀摸了摸下巴,已然有了心思。 “再等三日吧。”陈长生说道。 宋孤刀听后也放下了心思,说道:“那便听前辈的。” 陈长生点了点头,两人喝完了酒便在酒肆门口分道扬镳了。 陈长生往住处走去,就要到的时候却是见到等待在门口狗儿。 狗儿转过身望着陈先生,好似已经有了决断。 陈长生问道:“站在这里做什么?” 狗儿说道:“先生,我想做个先生口中的杀才,但好像又不是宋魁首那样的人。” 陈长生站在门口看着他。 狗儿接着说道:“我做不了杀才,也成不了佛。” 他的心中没有杀念。 狗儿的话音一转,却又说道:“但如果,如果说,死我一人……” “可救千万人吗?” 他目光望着先生,好似在期盼着一个答案。 陈长生沉吟了片刻,告诉他道。 “只是或许。” 狗儿的目光之中忽的有了光亮。 在那片刻的沉默过后。 狗儿往后退了两步,随后他便如那次在湖边一般,跪地磕了三个响头。 “狗儿谢过先生解惑之恩!” 无论是杀一人而救千万人,还是杀千万人而救一人,他都做不到。 既然心念不曾想他杀生。 那便杀自己吧。 这样,便就不算杀生了吧。 狗儿站起身来,最后看了一眼陈先生后便回过头往外面走去,再没回头看过一眼。 第二百六十三章:自古花无久艳 城楼下传来了几声惨叫。 狗儿被打的遍体鳞伤,宋孤刀连忙将他扶了起来。 “差不多了。”宋孤刀说道。 狗儿咳嗽了一声,说道:“去之前能留句话吗?” 宋孤刀看了一眼那台阶,他想了想,说道:“可以,别留名就是了。” “我不识字,宋魁首帮我刻吧,就写……” 狗儿想了一下,说道:“就写平安吧,平平安安,四个字。” “就这样?” “嗯,就这样。” 宋孤刀点了点头,随即抬起了手中的剑,翻手之间挑起一抹剑花,剑气落下后在那台阶上刻下了‘平平安安’四个字。 狗儿看着那四个字笑了一下,随即转过身去,摆手道了一句。 “走了。” 他踉跄着步子走出了城去,城墙挡住了远处的青山,唯有一片荒凉之景呈现在眼眸之中。 宋孤刀叹了口气,有些不愿的回过了头来。 却不知陈长生何时来的,回头的时候,两人的目光相对。 陈长生问道:“转过身来,就觉得自己做的不是人事?” 宋孤刀笑的有些勉强,说道:“是啊,不过这样的事我做的还少吗,我这人,有点良心,但其实并不多。” 陈长生笑了一下,随即说道:“在这里待了有月余了,总是闲着,陈某倒是想出去走走。” “去哪?”宋孤刀问道。 陈长生说道:“城外。” 宋孤刀想了一下,说道:“妖域不太安宁,前辈还是小心为妙。” 陈长生摇头一笑,说道:“这里还没有能伤到我的人。” “是吗……” 宋孤刀挑了挑眉,他问出了心中一直想问的一个问题。 “前辈的境界定是在我之上的,只是到底高上多少,却也只能靠着猜测,不知前辈可否……” 陈长生想了一下,说道:“其实,陈某没多少道行,只是说…嗯……”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索性伸出手来,道了一句:“太清。” 话音落下,宋孤刀的眼中便显露出了一柄满是煞气杀意的剑。 他的目光一凝,随即便见陈长生握住了那柄剑,随手斩去。 一道剑光冲天而起斩向天穹。 剑气似是藏进了那云霭之中,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宋孤刀仅在刹那之间捕捉到了那一抹剑光,这一剑太快了,快到他再眨眼时,便看不清了。 “咚……” 天幕之上似是响起了一声闷哼。 头顶的云雾竟是在这一刹分做两半,被斩出了一道沟壑。 放眼望去,这道沟壑看不到尽头。 好似将这头顶的天幕一剑斩作了两半。 宋孤刀睁着目光,一向平静的他竟是在这个时候感到双腿有些发软。 他的呼吸急促了起来,再次看向陈长生时却见他只是平静的收起了剑,仿佛刚才之举只是随手为之。 对于宋孤刀来说,这一剑深深的刺激到了他,对于一个剑修而言,这样的一剑,似是曙光一般在照亮着前路。 宋孤刀猛然间回过了神来,他连忙拱手道:“多谢前辈!” 陈长生摆了摆手,说道:“陈某只是技痒罢了,你也不要多想。” 宋孤刀听后愣了一下,随即便笑了起来。 陈长生抬手道:“回来再一块喝酒吧。” “好。” 宋孤刀答应道:“到时候我请前辈!” 陈长生迈步走出了城去,仅是刹那之间,便走进了那片青山之中。 宋孤刀登上了城楼,他愣愣的望着远处,暗自捏紧了拳头。 这一剑,应当足够震慑妖域了! 这也意味着,又多了一些时间! 同样的,宋孤刀的脑海中不停的回忆着那一剑,同时看向那沟壑,不断的参悟,仅些许韵味便足以让他受益终身。 “他到底是什么人啊……” 宋孤刀深吸了一口气,他有猜测过,但今日见了这一剑后,却是不敢再去猜了。 这是近二百多年岁月里见过最为夸张的一剑了。 可谓是…… 一剑天哲! …… 这一日,妖域之中的数道目光朝着那远处的天幕上望去。 “这是……” 只见一抹剑光划过双眸,沉寂片刻过后,滚滚浓云驱散而开,那一剑,将这天幕斩成了两半。 “神域竟还有这般后手……” “姜守义不是死了吗!?” “不是他。” “看样子得从长计议了。” 那一剑深深的印刻进了每一尊妖的内心之中,他们都不禁打了个寒颤,心中畏惧不已。 “会是谁呢?” 众妖心中沉吟,但不管是谁,有这样的存在,他们也不免心中生出了忌惮。 原本破开神域的计划也得重新再说了。 狗儿穿过了茫茫荒原,一直来到了那青山之下,拖着疲惫的身子,一直来到了一片平地。 无力的他就此倒了下去,气息也虚弱了几分。 在他就要昏迷过去的时候,狗儿在朦胧之间感觉到有人在拖着他,一直将他拖向了青山深处。 …… 陈长生提着酒葫芦走在那林中,时常喝上两口小酒,再望一望这青山美景。 这儿总是要比那城中有趣的多。 不知行了多远的路后,陈长生便见到一条幽深的山谷溪流出现在他的目光之中。 两座山于山巅相连,之间隔着一条山谷,好似天门一般。 “世间好景。” 陈长生笑了一下,抬手一招,一旁林中一棵粗壮的竹倒了下来。 他轻跃而上,借竹行于江中。 绵绵雾气自那山谷之中飘荡而出,似是仙家之地。 “自古花无久艳,从来月不长圆。任君堆金积玉,难买长生不死。飞禽可有千年鹤,世上希逢百岁人。生碌碌,死茫茫,要觉何时觉,想长哪得长。说什么功名富贵,夸什么锦绣文章,需信到头終是幻,的然限尽梦黄梁。但看青史上,谁能免無常……” 陈长生轻声哼着广成韵,谷中韵律回声不断。 他往口中灌了一口酒,望着那青山绿水,口中笑道:“无根树,花正幽,贪恋红尘谁肯休,浮生事,苦海舟,飘来荡去寻逍遥……” 酒水顺着陈长生嘴角落下,他落至湖中,落至山谷,再落至这方天地。 独行山谷空悠,人生捡得逍遥许久。 第二百六十四章:五声六律七音八风 当那韵调在这青山之中响起的时候,自然也引起了注意。 在那山巅之上静静卧着的青雕睁开了双眸,他的眼眸看向了山谷之中的小溪。 青雕摇身一变,化作一位腰系玉佩的公子。 他向那谷中唤道:“好逍遥!” 陈长生抬起头望去,见那山巅站立之人,笑着回应道:“不妨下来一叙?” 见那山巅之人轻跃而下,身形似柳絮缓缓落下。 落于那长竹之上,荡起些许波澜,陈长生后退半步,两人各立两边,随即稳定下来。 陈长生打量着面前之人,发丝垂落,眉目之间有着些许锐气,一身青黑短袍,腰间衔着一块白玉。 只听那人开口道:“进了妖域的人多是九死一生,当真好气魄,竟还有心思在这谷中游景唱韵。” 陈长生笑道:“天下哪里不一样?何处不可去?” 那人眼中闪过一抹微光,说道:“说得好!” 随即又说道:“我名青天游,坐于妖域各处,无定所。” 陈长生拱手道:“陈某字长生二字,人间坐于流云观。” “人间来的?”青天游有些意外。 陈长生笑道:“此人间非彼人间。” “哦?” 青天游问道:“有何区别?” 陈长生说道:“目光远过此方天地,便可间人间之界。” 青天游听后道:“你这话是要让人去猜,我向来不喜欢拐弯抹角,管什么人间不人间,都一样。” 陈长生点头道:“是极。” 青天游笑了一下,说道:“方才你那韵调倒是好听的很,也是从人间来的?” “算是吧。”陈长生点头道。 “怎么唱来着?” 青天游试着哼了几句,“自古花无就艳,从来月不长圆……” “词好还是调儿好?”陈长生问道。 青天游想了想,说道:“自然是……” 他的话音一顿,说道:“都好。” “无论缺少了词还是韵,出来的味道都不同了,需二者兼顾才是。” 陈长生听后问道:“妖域之中也兴音律?” 青天游笑道:“往年听过一些,后来就自己琢磨,可惜妖域的音律比不得人间,只有那么些许。” 陈长生嗯了一声,说道:“倒是可惜了,陈某对于此道也不擅长,只是往年听过些许,记到如今。” “这样吗……” 青天游听后眼中有些失望。 陈长生随即说道:“看起来你很喜欢韵曲。” “只是感兴趣而已。”青天游说道:“就如你方才那样,应景,应人,应词,应曲韵,很是激起心中所想。” “韵曲本就是见人心灵的。”陈长生笑道。 “正是。” 青天游道:“只是可惜,我还说找你请教一些,这妖域可是许久许久都没来过凡人了,之前倒是来过一个,可惜什么也不懂。” 陈长生想了想,问道:“却不知道你自己琢磨出了多少?” 说起这个青天游便有得说了。 “初次听时是在妖王宴上,那时候的礼乐以击水摇沙为调,颇为震骇,后来我在林间崖壁栖息,听雨时得悟,雨水砸在叶上与崖壁上韵调各有不同。” 说着,青天游摸出了五个玉杯。 放下过后,那五个玉杯稳稳的立在了长竹之上。 随即他便引了几缕溪水落入玉杯之中,又摸出了一根铁小棍。 “你听这个。” 青天游盘坐下来,敲击第一个杯子。 “咚……” 陈长生看着他,一时有些恍惚。 “再听这一个。” “当……” 青天游收回了手,说道:“杯中水的多少决定着韵调,我将其分为五个韵调,下下韵,下上韵,平韵,上下韵和上上韵,五韵。” 青天游随即在这几个玉杯之间来回敲击了起来。 声调化作韵律,化而成曲。 “叮,咚,咚……” 所用之物尤为简陋,但却敲出了一翻自在之音,好似青山流水。 陈长生亦是盘坐下来,听着他敲完这一曲,问道:“这些,都是你自己悟得的?” 青天游点头道:“不错。” 陈长生回过神来,说道:“你这五韵,与人间的五音一般无二。” 青天游听后顿了一下,问道:“五音?” “对。”陈长生说道:“早在许多年前,人间乐师便划分了五音,分宫商角徵羽,作为曲韵基调,但仅仅是这五音,便花费了不知多少岁月多少人的努力才定下来的。” “果真!?” 青天游眼中有了光亮。 陈长生点头道:“你对音律有绝然之才。” 青天游大笑一声,说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竟能比得过这么多人,我还想着我只看到了些许罢了,竟没想到会是这样。” 陈长生说道:“五音与你的五韵相差无几,在这妖域之中,你也算是前无古人了。” 青天游咳嗽了一声,说道:“那倒也没有。” 他回过神来,问道:“还有什么其他的吗?” 陈长生点头道:“其实最初的时候,五音并不算完善,所以后来又添了变宫与变徵两个音调,称之为七音,且又有六律十二律中六个阳律作辅,又有金、石、丝、竹、匏、土、革、木作为质地成音称之为八风……” 青天游听着这些眼中的光亮愈发明显了起来。 “快,快与我说说。” 陈长生想了一下,摇头道:“若是具体说的话,我恐怕并不能为你解释得清楚,毕竟我并不擅长曲韵,只是知道而已。” 青天游张了张口,说道:“无碍,只需将你知道的告诉我就好。” “那陈某便举个例子吧。” “举个例子?”青天游疑惑的看了他一眼。 陈长生抬起手来,引出一缕金光掠向那溪边竹林。 只见一根细长的竹节被金光斩了下来,带回了陈长生的手中。 青天游看着陈长生摆弄着手中的长竹,见其洞穿长竹过后又在其上钻出了几个孔洞。 陈长生看着面前潦草做成的竹箫点了点头,随即放至嘴边。 “呜……” 当这一声在青天游耳畔响起的时候。 他顿时便愣在了原地。 “竟能这般!!” 陈长生试着吹了几个音,随后放下道:“陈某只是会吹这几个音韵罢了,若说成曲的话对于陈某来说就有些难了。” 说着,他便将手中的竹箫递给了青天游。 “不妨你来试试?” 第二百六十五章:《画幽谷》 青天游接过陈长生手中的竹箫,似是如获至宝一般爱不释手。 他一时有些无措,想着陈长生方吹出的韵,自己也尝试了起来。 第一次他没有吹出声音来,于是又尝试了一翻,在第三次的时候,出了声音。 “呜……” “平韵!!”青天游眼前一亮,说道:“这是平韵!” 说着他又按着几个孔眼,再吹响。 “这是上上韵!” “上下韵!” “这是,不对不对,这个……” 青天游愣了一下,他听着这个音不像是上下韵,但又非常接近。 陈长生说道:“是变徵。” 青天游问道:“这就是你说的五声后多出的两个音?” 陈长生点头道:“对,还有变宫,你试着按住第二个空洞,再……” 青天游按照陈长生的方法试了一番,吹出的韵介于宫商两音之间。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青天游笑着说道:“妙!当真奇妙无比!哈哈哈哈……” 他的笑声淡了下去,随即看了一眼陈长生,接着他便将竹箫凑近嘴边。 “呜~” 一声声悠扬音律从那竹箫之中传出,勾勒衔接,化作一阵韵曲,伴随着青山微风之意,落入耳畔之中。 正吹奏着,青天游闭上了双眸。 他享受在这天地所得的音韵之中无法自拔。 曾见高山流水,听雨水击石,竹林瑟瑟,山石炸响,所有的一切融汇入这音韵之中,好似将这自然之象尽数招揽入怀。 陈长生顿了一下,他抬头望去。 却见这山林之间的草木精气竟在这一刻活跃起来。 精气有灵,寻音而来。 岸边花朵盛开,林间蝶羽飞来,几声鸟鸣自那远处响起,溪流好似也在随着他奏乐。 花鸟鱼虫皆在这音韵之下雀跃翻腾。 蝴蝶落在青天游的肩头,又有大胆的落在了那竹箫的一端。 数里间的精气灵气化作一丝一缕聚集至此地,天地万物都活了过来。 陈长生回过神来,这一刻,他看向青天游的目光都变了。 他拿出了酒葫芦,喝了一大口,嘴角浮现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一支竹箫,以韵入道,引天地万灵而来,目见大道。 青天游睁开了双眸,见到周围的一幕幕后不由得愣了一下,竹箫声也在这一刻顿了一下。 “这是……” “莫回头。” 陈长生道了一句:“陈某为你护道!” 青天游猛的回过神来,他调整了片刻,随即闭眼接着吹响了竹箫。 溪水之中的游鱼绕着长竹环绕着,蝶羽萦绕在两旁,山涧的飞鸟盘旋头顶。 山与水与鱼,花与蝶与鸟,交错相映,不曾有半点杂乱之象。 这一幅幅画面倒印在陈长生的目光之中,好似梦中之景,让人流连忘返。 自然之韵萦绕耳畔,将这所有的一切都贯穿起来,此一刻,仿佛那竹箫之音已经淡去,那身着青黑短袍盘坐于溪水之上的青雕才是这一幅幅画面中的主人。 “好逍遥……” 陈长生笑着道了一句,他伸出手来,只见一只洁白的蝴蝶落在他的指尖之上。 “这便是自然……” 陈长生看着面前的青天游,仅是这一曲便带给了他难以言喻的震骇,韵曲之道贯彻自然,这天地间的道,果然奇妙无比。 “呜……” 伴随着最后一道箫声缓缓落下。 湖中的游鱼缓缓散去,围绕溪上的蝴蝶也逐渐远去,飞鸟各归其处,百花淡去光耀…… 青天游放下手中的竹箫,再一睁眼时,他目光之中有淡淡的灵气波漾,曲韵通自然,他也得天地之间的草木精气所助,迈入了下一境界。 青天游有些茫然,见那散去的一切,又看了一眼自身。 “这是什么?” 青天游问了一句,他对方才的异象感到诧异。 陈长生说道:“大道三千,各有不同,有武修以力断山河,有剑修一剑开天门,力与剑皆视为道,同样的音韵亦是如此,方才异象,因你竹箫之中所处的自然之韵而现,你已经半只脚迈进了大道。” “道……” 青天游呢喃着,他回忆着方才那种奇妙无比的感觉,好似忘了自己,融入了这一片自然之中。 “这便是道?” 青天游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竹箫,他感到有些不可置信,这一切都太过突然了。 而大道一说,他也从未听过。 青天游回过神来,说道:“我入七境了。” 陈长生点头道:“自当如此。” 青天游抬起手来,顿了一下道:“我听说,在人间若是受了他人的恩情应当拱手相谢。” 陈长生摇头道:“没有所谓恩情,你我于这山谷之中相识,你不曾计较我是人间来客,我也不曾在意你非人族,似是青山遇故友,相谈甚欢。” 青天游听后越发觉得心中欢喜,连道了三声好,说道:“是我错了,莫怪,莫怪。” 陈长生问道:“方才那一曲,可有名字?” 青天游摇了摇头,说道:“那一段是我常年听雨听风所得,之前靠着玉杯倒是能奏出来,但感觉还是差了些什么,今天得了这支……” “此物为箫。”陈长生说道。 “好名字,就是你所说的八风之中的竹?可对?” “不错。” 青天游握着竹箫,说道:“得此物后我再奏,便有了别样的感觉,缺少的东西像是补齐了一般,我才知道原来不是曲韵的错,而是所用之器的区别。” “我以为是曲韵缺少,便一直都不曾起名,既然曲韵来自于自然……” 青天游顿了一下,看向陈长生道:“此韵也是因为你我相遇才能完善,我向来不懂取名之事,不妨便由你来取名?” “陈某来取的吗……” 陈长生想了想,说道:“曲韵之中有自然逍遥,韵起便引得幽谷之中万物生灵前来,萦绕身侧,久久不绝,好似梦中画卷。” “韵似笔,幽谷如画卷,不妨叫做……” “《画幽谷》” “如何?” 青天游听后口中呢喃道:“韵如笔,幽谷如画卷,《画幽谷》,该当如此!就该如此!” 他笑了一声,随即看向手中竹箫,开口道:“这箫……” 陈长生说道:“便赠予你了。” 第二百五十六章:说到底都是恩怨在前 青天游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说道:“那也没有白拿的道理。” 说着他从袖间将那几个玉杯拿了出来,递给了陈长生道。 青天游说道:“我还听说人间讲究礼尚往来,这样,你赠我这玉箫,我便将玉杯回予你。” 陈长生无奈笑道:“这竹萧不过就是就地取材而得,岂能比得上这一叠白玉杯?” 青天游笑了一下,说道:“在我眼里,这竹箫可是要胜过万万倍,再说了,你我既然视作为友,又何必分个高低呢。” 陈长生听后便不再推脱,接过了他手中的白玉杯收进了袖中。 青天游笑了一下,说道:“除了箫,可还有其他的?” “自然是有。” 二人便这样盘坐在长竹上,顺着那溪流不断飘去,一路上二人说着人间弹奏音韵的物件,箫、笛、瑟、琴、埙、笙,陈长生将知道的都与他说了一遍。 青天游听的很是专注,并且还仔细问了陈长生这些乐器都是怎样的构造。 若是遇上复杂的,陈长生便能说上许久,但青天游却是一个字都不肯错过。 对他而言,这些便是最为珍贵的东西。 谁又能料到,这山巅之上的青雕会这样痴迷于曲韵呢。 二者聊的忘了时辰,一直从那正午时分聊到了黄昏落日,长竹也在这期间穿过了山谷,来到了一片广阔之地。 青天游抬起头来,深吸了一口气道:“前路漫长啊……” 自己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很多,但就是知道前路漫长,他才越发觉得有趣,在他看来,看得到尽头的事才是最为无趣的。 陈长生喝了一口酒,说道:“还有许多,若是要说完的话,恐怕得费上好些时日。” 青天游听到这话莫名觉得有些惋惜,随即问道:“说来,聊了这么久,我还不知你为何要来妖域?” 陈长生说道:“来都来了。” 青天游顿了一下,随即明白了过来,笑道:“真如你说的那样,天下青山都一样,何处不可去,活的逍遥自在,我都有些羡慕了。” 陈长生问道:“你是青雕,翱翔九天,难道又会比陈某差了?” 青天游摇头道:“像我这样的妖怪其实费不了多少时日便能将这妖域瞧个干净,一遍两遍三四遍,早就看腻了。” “这妖域看似虽大,但对于我来说,其实也只是一片方寸之地罢了。” 陈长生在他的眼中看见了对于外界的向往,丝毫不加掩饰。 陈长生摇头道:“妖域之外的人间,若是你去看了,或许会觉得失望。” 青天游不解道:“为何?” 陈长生说道:“放眼望去,南荒之地遍地哀苦,数不清的人无家可归,天灾人祸处处皆是,青山不青,水溪干涸,人不聊生。” 青天游顿了一下,似乎有些意外,“这……” 陈长生接着说道:“你去见过大概就知道了。” 青天游说道:“还说不定呢,不久前的一道剑气从那人族驻地冲天而起,三十六洞妖王本打算近期就破城出界,见了那道剑气过后就忌惮了起来,恐怕还要很长一段时日。” “三十六洞妖王?”陈长生看向他。 青天游顿了一下,回过神道:“还是不说这些吧。” 陈长生点了点头,这些事倒是不提为好。 “说起来,你要在妖域待多久?”青天游说道:“如今可是非常时期,若是被发现的话,恐怕你的处境会尤为艰险。” 陈长生笑道:“多久还说不定,至于说处境,这倒不用担心,我自有办法。” 青天游听后道:“你真有把握?这可不是说着玩的?” 陈长生点头道:“放心便是。” 青天游犹豫了片刻,随后叹了口气道:“也罢,那我便陪你一遭,这妖域的路我熟,怎么也能帮你避开一些,作为答谢,你便跟我说说那八风是如何制成,怎样?” 陈长生有些意外,随即笑了一声,说道:“自无不可!” 二者结伴而行,这妖域虽比不得外界辽阔,但亦有一番别样的风景。 青天游与陈长生结伴而行,一路上青天游为其指明前路,而陈长生则是与其说起八风。 这一路上有青天游指引,基本上都没有见到什么妖怪,路上都尤为僻静,多是一些风景。 在此期间,青天游还试着做出了一把长琴,只可惜所选之材差了些,弦丝几次绷断,找不到法子。 陈长生说道:“陈某听闻长琴之弦多是用蚕丝缠制而成,具体是如何制作,陈某也不太了解,但这缠丝的技艺,却不是个简单的活儿。” “蚕丝?” 青天游摸了摸下巴,说道:“若是蚕妖的丝说不定的确可以,不过人间制作的琴竟要用到蚕妖之丝吗。” “只是寻常蚕丝。” “嗯?寻常蚕丝如何能制成琴弦,那不是一弹就断吗?” 陈长生笑道:“千丝万缕拧成弦,蚕丝虽说质地柔软,但若是将千百缕蚕丝拧成一股,交错在一起,其韧性能到非常地步。” 青天游听后叹道:“这般看来,蚕丝成弦的确不易。” 陈长生说道:“用别的东西代替也可以,你说的蚕妖之丝,或许可以直接拿来用。” “回头再试吧。”青天游说道:“总是有法子的,其实说来,我对你说的制弦之法更为感兴趣。” “千丝万缕拧成弦……”青天游呢喃一声,说道:“人族便是明白这个道理,才坚守妖域缺口这么多年的吗。” 陈长生听后摇了摇头,说道:“不完全是,神域如今全都靠着一个狠字。” 青天游听后一怔,连忙道:“我又问错话了,好在是你没说出什么来。” “其实无碍的。”陈长生说道:“陈某倒是信得过你。” “是吗……” 青天游听后摇头道:“但不管如何我都是来自妖族,你还是注意一些为好,不该知道的事,还是别让我知道。” 陈长生点了点头,说道:“也好,那便止于这些琐事。” 青天游笑了笑,这正合他意。 青天游说道:“其实我反倒有些不太明白,为何人族与妖族不能共处一世,不然又何来这些事情。” 陈长生说道:“恩怨在前,两族之间,是很难和解的。” 青天游也只能无奈一叹。 恩怨在前,说到底都是恩怨在前啊…… 第二百五十七章:为数不多的朋友 这一路上青天游时常会拿出竹箫把玩,有时候玩着玩着又会出神,一出神便是几刻钟。 陈长生倒也没有打扰他,待到青天游醒来的时候,便会拿起竹箫奏上一曲,悠扬的曲韵又会忍不住让人沉入其中。 陈长生时常会盘坐在他面前,喝着酒,瞧着风景,听着那竹箫悠扬的曲调忘乎所以。 陈长生笑道:“自己没能来这一趟,真是可惜了。” 倒是让他这个身外化身享受到了。 青天游将变宫与变徵一同融入了曲韵之中,《画幽谷》也越发完善了起来。 一曲过后,青天游便会问陈长生:“如何?” 陈长生答道:“这竹箫你真是用的越发熟练了,这一路上你都改了数十次了,有好有差,不过精益求精可不见得能够得到最好的结果,有时候差上一些其实才是最好的。” 青天游仔细思索着陈长生说的话,说道:“差上一些……” 这短短的几句话,便引起了他许多深思。 这世上好像的确没有十全十美的事物…… 自那往后,青天游更多的时候都在沉思,心思杂乱的他好像找到了方向。 青天游忽的回过神来,看向了前方。 青天游眼中闪过一丝微光,说道:“据我所知,有一尊六境蚕妖的洞府就在前方。” 陈长生看向他,说道:“你认识?” 青天游摇了摇头,说道:“不熟。” 陈长生说道:“那估计不好上门讨要。” 青天游说道:“暂且先试试吧,听闻这蚕妖一向都很好说话。” 两人迈步走进了那片桑林之中,入目可见许多虫蚕攀附在那桑叶上。 一路往里,约莫行了十余里路后眼前忽的出现了一片空地。 在那桑树之间有一张蚕丝织成的大网,在那网上正趴着一只洁白无瑕的蚕妖。 在二人来到此地后,蚕妖便已经察觉,转眼间从那网上落下,化出人形。 蚕妖化作一位穿着素衣白裙的女子,见了来者过后便开口道:“桑古林蚕嫣见过青妖王。” 青天游愣了一下,说道:“你知道我?” 蚕嫣说道:“以往的时候时常见您从头顶掠过,后来又听别的妖怪提起您。” 青天游笑了笑,说道:“竟然是这样。” 蚕嫣问道:“青妖王来我这是有什么事吗?” 青天游道:“的确是有,我最近在做一个物件,缺少材料,听闻你的蚕丝韧性绝佳,所以……” 蚕嫣听后道:“这样吗……” 她的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陈长生开口道:“可是因为才入七境尚不稳固?” 蚕嫣愣了一下,看向了此人,“正……” 她的话还未说完便是一怔,睁目道:“你是人!?” 蚕嫣往后退了两步,眼中竟出现了几分忌惮。 青天游上前道:“不必担心,这是我的朋友,与多数人族都不相同。” 蚕嫣张了张口,看了一眼青天游,又看了一眼陈长生。 她还是有些不安心。 陈长生见此状道:“若是实在担心,陈某暂且先离开这里就是。” 蚕嫣看着陈长生,但却并没有开口。 她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陈长生明白了过来,随即对青天游说道:“我去外面等你。” “你……” 青天游想要拦住陈长生。 却见陈长生头也不回的便往外走了去。 桑林之中便只余下了青天游与蚕嫣。 蚕嫣望着那道远去的身影,开口道:“青妖王是怎么与此人相识的?” 青天游没有开口,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蚕嫣见他不答,接着说道:“不管怎么说,青妖王还是小心为妙吧,人族狡诈,心面不一,此人若是有什么别的心……” “就到这吧。” 青天游打断了她的话,随即对蚕嫣。 “你这样劝诫我其实也没错,但我视他为知己好友,若是这般都能容忍,那便是我不义,所以蚕丝之事便算了吧,今天是我有所打扰,告辞。” 蚕嫣愣道,“青妖王……” 青天游摆手以示道别,随即追上了陈长生的步子。 在外等候的陈长生一回头就看到了走出来的青天游。 “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陈长生问道。 青天游笑道:“没要到,不就出来了。” “没要到?”陈长生顿了一下道。 那蚕妖似乎对他很是尊敬,虽说境界不稳,但也不至于这点蚕丝都舍不得。 青天游说道:“想想还是不为难她了,走吧,也不一定非要蚕丝。” 陈长生看了他一眼,问道:“是这样吗?” “骗你作甚,走了。” 青天游笑着道了一句,随即便推着陈长生往外走去。 陈长生狐疑的看了他一眼,随即便不再多想。 谁料他二者还没走多远。 便听一声轻唤从身后传来。 “青妖王!” 青天游回头看了一眼。 蚕嫣追了出来,她来到青天游面前,将那蚕丝塞进了它的手中。 “蚕丝且收下吧,方才是我不该腹诽您的朋友。” 她看了一眼陈长生,微微点头以示招呼。 青天游顿了一下。 蚕嫣好似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想想后便没有再说出口来,转身回了那桑林之中。 青天游回过神来,他转头看了一眼陈长生。 陈长生亦是看向他,什么话都没有说。 在短暂的沉默过后。 二者相视一笑。 青天游只是耸肩道:“运气好。” 陈长生点头道:“依你所说,就当是运气好吧。” 青天游笑了一声,摆手道:“走了走了。” 二人都没有点破,这样模糊之间的情谊不需要任何解释。 陈长生问道:“你当真要视陈某为朋友?” 青天游看了他一眼,问道:“为什么这样问?” 陈长生顿了一下,记得曾经有人跟他说,宁愿不认识他。 可想了想后,陈长生却又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摇了摇头,道了一句:“没什么。” 青天游觉得奇怪,但也没有多问些什么。 随即便听陈长生说道:“若是有朝一日你能从这里走出去,陈某便带你见见真正的人间。” 青天游听后道:“那就一言为定。” 陈长生点了点头,说道:“一言为定。” 在他看来,在为数不多的事中,能多一位朋友,是一件尤为难得的事情。 第二百五十八章:妖域集市 “铮……” 悠扬的琴声自那长琴之中传来。 青天游眼前一亮,说道:“这般音色,果真不一样!” 得了那蚕丝过后,长琴也因此完善了,青天游得了长琴之后便爱不释手,时刻将那长琴背上身上。 水流从那山脊之上垂落而下,数十丈高的瀑布砸在了那小潭之中,哗啦作响。 站在那瀑布底下的人显得尤为渺小,水雾溅起,似要将此地遮蔽。 “哗啦……” 青天游背着长琴,说道:“此地名为落石瀑,传闻是古时大妖拼杀时激起的巨石砸落而成。” 陈长生抬起头望着那壮阔的瀑布,开口道:“当真壮阔……” 青天游问道:“人间有这样的风景吗?” 陈长生说道:“有,但却不如这般壮阔。” 这妖域之地,定是与那自然有所不同的,在外力的作用之下,所成之景自然是要夸张许多。 在那数十丈高的瀑布之下,人是显得多么渺小,就连激起的水雾,都能将这潭底尽数掩盖。 “越往里走,所见之景就越发壮阔了……”陈长生说道。 青天游点头道:“还有大概十之有三就能走完了,已经快到妖域腹地了,其实我不建议再往下走,越往下就越难避开。” 陈长生想了一下,说道:“其实你说的也不无道理。” 青天游听后愣了一下,问道:“你想通了?” 陈长生笑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青天游笑了一下,说道:“我这一路上劝了你不少次,你都不听,看来你之前是没看够,如今可看够了?” “应该是吧。”陈长生点头道。 青天游笑道:“何处不可去,话是这样说,但若是你真死在妖域了,那我怕是此生都会羞愧。” 陈长生说道:“陈某不过是匆匆过客罢了,若是真死了,忘了倒是个不错的选择,总记着做什么。” 青天游舒了口气,说道:“我这一生都在妖域,他们都不明白我所执着的东西是什么,但你不一样,你从来都没有看不起我,不觉得我身为一个妖怪却痴迷音律是一件可笑的事情,我能在你的眼睛里看到欣赏,这是从前我从未感受过的。” 陈长生笑了笑,说道:“像我这样的人有很多很多。” 青天游说道:“莫说是人,相似的妖都有太多太多了,但是无论是谁与谁,都是不一样的。” 陈长生听后和煦一笑,说道:“此行陈某大有所获。” 青天游问道:“妖域的风景的确壮阔。” 陈长生说道:“可不是说风景。” “那是什么?”青天游问道。 陈长生看着他摇了摇头,没有解释。 青天游好像明白了些许,他顺着陈长生的目光望向那数十丈高的瀑布,嘴角不自觉的淡出了一抹笑意。 …… 见识过这壮阔的瀑布之后。 他们便要就此分别。 青天游开口道:“我送你出去吧。” 陈长生摇头道:“回去的路,陈某都记得。” 青天游说道:“你要走,我哪有不送的道理。” 陈长生说道:“何须这般礼节,放心便是,以陈某的道行,那一路上还没有能拦住我的妖怪。” 青天游沉默了许久之后只能长叹一声。 “罢罢罢。” 他问道:“若你下次再来妖域,记得再来寻我。” 陈长生点头道:“一定。” 青天游点头一笑,随即便与陈长生告别。 青天游化作青雕,盘旋而上,它回望了一眼陈长生。 “一路小心。” 陈长生说道:“知道了。” 青雕点了点头,化作一道鸿影远去。 陈长生站在那落石瀑下,待到青天游走后,他却并没有按照原来的路返回。 离开落石瀑后,便继续往更远的地方走去。 这妖域,他是势必要看个遍的。 但这毕竟是妖域,青天游毕竟是妖,而他却是人,自己倒是不怕,但对于青天游的影响,却是尤为之大。 陈长生独自行路,之后的路上少了那琴箫之声,莫名之间忽的觉得有些无趣。 他往前见识了不少更加壮阔的光景,但却总觉得缺少了些什么。 而那些风景,也不像之前那样能看上许久,看上一眼,便觉得有些腻了。 独行者心惧独行,这大概也有些可笑。 陈长生往嘴里大灌了一口酒,将这一切的一切都抛之脑后,接着行路。 妖域划分地界,以边界为限,最北之地为三十六洞,有三十六尊大妖镇守,一层一层分化而下,越往外,妖的境界便越低,数量也会骤减。 陈长生也感觉到前面的妖怪越发多了起来。 再往下恐怕就避不开了。 陈长生无奈道:“还是得使些手段才是。” “乾坤妙法,掩息平气。” 他抬起手来,扯下一缕发丝,掐动法诀,金光环绕周身,将他的气息尽数掩盖,看不出是人还是妖。 “若是能使敕令之法又何须那么麻烦……” 陈长生叹了口气。 虽说屏蔽了气息,但若是特意留心的话,恐怕还是被发现有些不对。 一路往北,陈长生抬眼望去,见那山间竟有一处似集市一般的地方。 “竟然是集市,妖域竟也有属于妖的集市……” 陈长生摸了摸下巴,那集市之中有着数不清的妖族气息,他还发现不少道尤为明显的,恐怕是有八境。 若是将这八境放在人间的话,化身修士随意便可斩之,但若是在妖域,八境却已是目光所见最高之境了。 大部分原因都是因为天道缺失。 毕竟这灵笼本就是借几缕天道之力而成的,自然无法与外界相比。 陈长生隐藏了气息进入了那集市之中,值得一提的是,这里的防守并不严密。 瞧着有些违和,但热闹却是真的。 “上等的赤阳草,火精,瞧一瞧看一看嘞……” 陈长生转头看了一眼那集市一侧的小摊。 那摊子上多是以物品为主,例如灵植、灵石之类帮助修行的材料,但这些东西对于境界高一些的妖并没有多大的用处,但也不乏有一些好东西。 陈长生看着这街上‘妖来妖往’,口中呢喃道:“当真是热闹啊。” 第二百五十九章:恐怕是空前绝后 集市并不算大,但卖什么的都有,甚至于还有一些尸骸,这些尸骸多是用于兵器的制作,妖族并不会浪费这些东西,重新制作之后又会发挥出他的余热,这是一种特殊的执念。 陈长生的目光扫去,随即在某个摊子前停了下来。 在那摊子上摆放着一些尸骸,除此之外就是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染血的佩剑,还有狐妖的皮毛,再例如一个满是铜臭的炉鼎…… 而在那摊子前则是坐着一个穿着破烂衣裳的老者,他的脸上带着一个没有五官的面具,身上散发着五境妖气,依稀可见那面具之下露出的白胡。 摊子前站着不少妖怪,正打量着那摊子上的东西。 一只四境蛇妖指了指某个物件,道了一句:“这个。” 那戴着面具老者看了一眼,抬手示意。 蛇妖张口吐出两颗火精。 老者看了一眼,摇了摇头,然后伸出了四根手指头。 蛇妖见后为难了起来,最终无奈摇头,离开了这里。 在那蛇妖走后,陈长生来到了那摊子前。 他看向了老者脚边那柄染血的剑,问道:“那柄剑,何价?” 老者顿了一下,他看了一眼摊子前的人,透过那面具,正有一双深邃的眸子凝视着陈长生。 四目相对之下,陈长生的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 老者笑了笑,说道:“你来错地方了吧,妖域没有价,只易物。” 陈长生笑了笑,打量着他脚底下的那柄剑,说道:“是把好剑。” “那是自然。” 老者难得的直起了身子,拿起了那柄剑,说道:“这柄剑,曾在一位剑仙的手中大放异彩。” 陈长生沉默片刻,问道:“却不知是哪位剑仙。” “呵呵呵……” 老者干笑了一声,说道:“那都是好久远的事情了。” 他随即伸手捻住了摊子的一角,一掀长布便将那整个摊子上的物件包了起来。 陈长生问道:“此刻天色还早,就要收摊?” 戴着面具的老者说道:“卖不出去,再摆下去也没什么意义。” 老者扛起那一大包物件便往集市外面走去。 陈长生瞧着那人的身影,暗自思索了起来。 片刻过后,他迈开步子跟了过去。 戴着面具的老者一路往偏僻之地而去,周围的妖气逐渐淡去,两旁的山林也越发茂密了起来。 陈长生看了一眼,抬头一看便见到前方有着一条幽深的山道,一直通往那群山之中。 若是不仔细看,说不定都瞧不见这儿还有一条路。 陈长生一路跟随那老者走了进去。 穿过那一条幽暗小道,眼前的视线逐渐开阔,却见此地四周被六座山峦包裹,茂密的山林将这儿给隐藏了起来。 缕缕光亮透过树林之间的缺口照了下来。 一条细长的瀑布从几丈高的地方打落下来,乃是山中泉水。 而在那瀑布之下的小潭旁则是矗立着一个水车,转动着将那水流送入竹道之中,再运往一边的木屋。 木屋瞧着有些年头了,上面甚至长满了青苔跟杂草,但那木屋之前却是一片尤为干净的平地。 老者将那布包放在了一旁的石桌上。 他头也不回的道了一句。 “过来坐吧。” 陈长生顿了一下,随即便迈步来到了那石桌前坐了下来。 老者进了木屋之中,取出了几两晒干的野茶叶,随即便支起了炉子烧水。 “啪嗒。” 柴火声伴随着那流淌而下的水流声,老者也坐了下来。 陈长生抬眼打量着他,心中有些好奇。 随即老者摘下了面具。 面具之下的面容满是褶皱,杂乱的白胡卷积在一起垂下,一双眸子凹陷进去,已是暮年之色,但在其中却依稀可见锐利的剑气萦绕在瞳孔之中。 而在那面具摘下来的那一刻,老者身上的五境妖气尽数淡去,人的气息展露在了陈长生的面前。 陈长生开口道:“陈某起初以为是道法,不曾想竟是这面具的缘故。” 老者开口道:“当年斩了一只五境老羊,取其头骨研磨而成,另外刻了一些符文阵法,就有了以假乱真的作用。” “的确巧妙。” 陈长生收回目光,随即拱手道:“陈某自长生二字,还不知名讳。” “白子秋。”老者淡淡的道了一句。 他伸手往那炉子里又添了两根柴火,说道:“如果你生的早的话,或许还听说过我的名字。” 陈长生说道:“陈某极少行走在修仙界,所以……” “红尘修士?”白子秋问道。 “算是吧。”陈长生点头道。 白子秋有些意外道:“不多见了,记得当年我才来到这片天地的时候,人间早就成了无仙之地。” 陈长生问道:“不知老人家是何时来的这里?” 白子秋回忆了一下,说道:“以这里的岁月算,大概是在三千年前吧。” 陈长生听后一怔,“三千年?” 白子秋笑了笑,说道:“寻常修士到了千岁便是大关,我能在此地活上三千年跟我的功法有很大的缘故,其次便是此地天道缺失的原因,所以才残喘至今。” 陈长生顿了一下道:“若算下来,外面兴许才过去了一甲子。” 白子秋心中一顿,说道:“外界一甲子,此地三千载,眨眼就是老人家了。” 陈长生问道:“可曾试过出去?” “试过。” 白子秋说道:“结果却都是不尽如人意,在天地之前,我等修士不过是土鸡瓦狗,就算是一方小世界,也能压得我粉身碎骨。” 说着他笑了一下,看着陈长生道:“若是我有你一半谨慎,也不至于被困在此地如此之久。” 陈长生问道:“这又从何说起。” 白子秋说道:“我是老了,但不代表什么都瞧不出来,你身上虽有五行之气但却并不自然,可见这并非是你的真身,只是不知道是如何办到的,此法的确有些玄妙。” “老人家好眼力。” 陈长生道了一句,说道:“这分身之法乃是偶然所得,但其实算不得有多玄妙。” 白子秋没有继续问下去,而是说道:“能分魂化身,你本身的道行,恐怕是空前绝后。” “陈某还差的多得多。” 陈长生只是摇了摇头,没有过多解释。 第二百六十章:剑山十二长老景无涯 白子秋只是淡淡一笑,并没有再深究这件事情。 陈长生问道:“听老人家的意思曾经在修仙界名头广盛?” “应该算是吧。” 白子秋说道:“那一代的剑修以我为首。” 陈长生听后思索了片刻,问道:“可是出自剑山?” 白子秋点了点头,说道:“剑山鼎盛之时天下十成剑仙九成出自剑山,不过后来剑修一脉没落,剑山也因一些琐事沉寂下来,便只余下了六成,那时我是最有望振兴剑山的剑修,只可惜……” 他叹了口气,便再没往下说了。 那时候就是太过年轻气盛,不知所以,才落入了此界,辗转三千年,当初的盛气也早已被磨得干干净净。 陈长生回想起一个人,问道:“老人家曾是剑山弟子,可否听说过一位特别的长老?” “特别的长老?”白子秋顿了一下,问道:“如何特别?” 陈长生说道:“我听他说,他原是长老,只是贪恋人间美色,屡次下山寻欢作乐,却又屡次被抓,后来便被罢免了长老的职务,自此过后便一直在外云游,极少回山。” 白子秋忽的顿了一下,问道:“你说的,可是十二长老?” 陈长生说道:“陈某不曾询问过他的名字。” “说起下山寻欢……” 白子秋抬眼道:“那便只有十二长老了。” “还真是长老啊。”陈长生说道。 白子秋忽的说道:“也是我的师尊。” 陈长生手臂一颤,顿时间二人四目相对。 “你说什么?”陈长生问道。 白子秋看着他,说道:“十二长老景无涯,正是我的师尊。” 陈长生打量了他一眼,随即皱起了眉头。 他总觉得有些奇怪。 那老不修的弟子,与他竟有这么大的差别? “你真是他的徒弟?”陈长生问道。 白子秋道:“师尊他只收了我这么一个弟子。” “让陈某想想……” 陈长生沉默片刻,缕了缕这里面的关系。 他抬起头来,问道:“真有这么巧?” “你认得师尊?”白子秋道。 陈长生点头道:“故交好友。” 白子秋这时的眼光忽的变得有些奇怪。 “你跟我师尊?” “故交好友?” 白子秋用异样的眼光注视着陈长生。 他也觉得奇怪。 能跟师尊成为好友的人,莫非…… “你为何这样看着我?” 陈长生见他目光奇怪,转念一想便明白了过来,连忙解释道:“陈某可没有逛青楼的爱好,只是在一些观念上比较合得来罢了。” 白子秋听后道:“你刚才不是也这样看着我吗?” “……” 陈长生咳嗽了一声,说道:“都说师徒如一,难免会往那方面想。” 白子秋无奈笑道:“在剑道之上,师尊却有不同于常人的见解,而且不是说徒弟一定要像师父的。” “陈某冒昧了。”陈长生有些尴尬道。 白子秋低下头来,也有些不好意思。 气氛沉默了片刻过后。 白子秋开口问道:“你先前说,师尊是因为屡次被抓,所以才被罢免了长老之位,在外云游?” 陈长生点了点头,问道:“他是这般告诉我的。” “是吗……” 白子秋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但想了想还是算了。 陈长生说道:“起初的的确是信了他说的,但是后来跟他喝了一场酒后才发觉,他当时说不定只是找了个借口而已,他这人,心里藏着许多事情。” 白子秋回忆起来,说道:“师尊他……” 陈长生问道:“你知道?” 白子秋点了点头,说道:“知道一些,这件事,也跟另外的几位长老有关,不过师尊既然没说,想来也是不愿意提起。” 陈长生见此状也不再继续往下问了。 白子秋亦是转移了话题,问道:“话说,师尊他近来可好?” 陈长生说道:“都好,前段时间还在上京城里逍遥快活,后来便往南去了,不知去了何处。” “那便好……” 白子秋舒了口气,说道:“我还担心他在外会碰上许多麻烦,毕竟师尊这么多年来一直都在化神,对了,如今师尊入了洞虚吗?”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见他的时候,还在化神境。” “还没入洞虚吗……” 白子秋呢喃道:“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去了。” 陈长生看着他,问道:“他入洞虚,会出什么事吗?” 白子秋回过神来,说道:“倒也不是说会出什么事,只是这一脉的剑诀不同寻常,剑境与境界相互连通,入洞虚,便是入了下一剑境。” “四境剑境,对应着筑基,金丹,化神,洞虚,也意味着,入此门下,便无望真仙,除非重修。” 陈长生听后愣了一下,“原来是这样吗,我就说当时看他的时候,有些古怪……” 白子秋点头道:“这也是为什么师尊他是十二长老的原因。” 陈长生点了点头,但却忽的看向白子秋,问道:“你应当是入过洞虚的吧?” 白子秋点头道:“我初入金丹的时候,便重修了,重修过后才入的洞虚。” 陈长生问道:“重修?” 白子秋点头道:“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诸位长老都觉得,六欲剑典是灭绝天赋的下成剑诀。” 陈长生听后明白了过来,四境剑境,对应着四个境界,断绝了真仙之机,这样说也并非是没有道理的。 陈长生收回心思,接着问道:“你师尊尚且都还好,那你如今呢?” “我如今……” 白子秋顿了一下,他叹了口气,说道:“没有别的想法了,如今的我已经快到油尽灯枯了,就算从这里出去也活不了多久了。” “实不相瞒,在过去的三千载里,我不停的在洗刷着记忆,每隔一段时间便会选择性的忘掉一段事情,曾经几次都有想要自尽的念头,但是又心有不甘,徘徊在生死之间,难以做出决断。” 陈长生听后沉默了片刻。 白子秋见其愣神,不知为何。 陈长生抬起头来,嘴角牵扯出一抹勉强的笑意,说道:“活的太久,本就是一种煎熬。” 第二百六十一章:各花入各眼 相比起人间而言,妖域灵气相对充足一些,这也是白子秋为什么选择留在妖域的一个原因。 “虽然很多时候都想着放弃,到现在都不抱有再出去的想法,但多少还是有些不甘,不然我早便自尽了。” 白子秋干笑一声,他对于自己如今的处境尤为清楚。 陈长生说道:“此方天道并不完善,或许可能有些许漏洞。” 白子秋摇了摇头,说道:“就算真有又如何呢,你看我如今这般满目疮痍,如何去争。” 陈长生沉默下来。 白子秋没有说错,他的道行在这三千多年的岁月里不断跌落,到了如今维持筑基境都尤为艰难,甚至于对于冷热都开始侵袭他的肉身。 这般境况,已经完全没有任何可能再去争了。 炉子中的水咕噜作响。 白子秋将那炉子提起,随后将那几两茶叶冲进了里面。 “野茶,滋味还算凑合,别嫌弃。”白子秋说道。 “怎会。” 陈长生接过茶杯,静静等候那杯中茶叶散开。 他打量着这里,与其余地方比起来,这里倒像是一个世外桃源,那水车,竹道,木屋,皆是白子秋一点一点搭建起来的。 单论此地而言,陈长生就有些佩服,更别说,在这灵笼之中煎熬了三千年之久。 换作是任何一个人,或许早便放弃了吧。 两人喝着茶水,白子秋又说起了一些往事。 “当年才来到这里的时候,天地之间都是一片乱象,我于心不忍,曾出手几次,但后来却发现,明明逐渐向上的趋势,却会在莫名之间又会暗淡下去。” “一连几次,都是这样的结果。” 白子秋说道:“当初我还想着助人间建立起王朝,但最后却在一场地龙翻身之中付之一旦,再具体一些我就有些记不清了,好多事情我都忘了,但冥冥之中,好似有什么东西在阻挠这片小天地变好一样。” 陈长生放在嘴边的茶水顿了一下,他看着白子秋,说道:“陈某也有这样的感觉。” “这片天地的确不稳,但天灾却只在常人居住之地出现,水洪,地龙,山火,多数人都因为这些原因身死又或者成了流民。” 陈长生说道:“但这天灾,来的太过频繁了。” 白子秋点了点头,说道:“的确,频繁到世人都以为这是一件正常的事情。” 陈长生放下茶杯,说道:“你当初可有什么发现?” 白子秋点了点头,但随即却又摇了摇头。 “这个……” 白子秋顿了一下道:“有些猜测,但是不敢确定。” 陈长生说道:“你想说这事并不是有人在后面搞鬼,而是你我头顶的东西在作祟?” 白子秋紧皱着眉头,说道:“不错。” 陈长生暗暗思索了起来。 他摸了摸下巴,看了白子秋一眼。 “或许你的猜测是对的。”陈长生说道。 白子秋顿了一下道:“你有什么发现?” 陈长生摇了摇头,他并没有去解释这件事情。 白子秋听后也不再多问,而是说道:“总之就是有些古怪。” 陈长生有想到为何会是如此。 这片天地本就是以《往生经》为引子而成的,天道催使出人间困苦的原因便是希望有越来越多的人死,越来越多的人转世,甚至于因此构建出了独特的往生规则。 其根本的目的,便是通过大量的试错,演算出那《往生经》之中残缺的些许。 其实说来,这件事与陈长生也有关系。 他与玉萱的诸多事情,始终都找不到答案,这灵笼绝非临时起意,玉萱这么做的目的,也不单单只是为了自己。 陈长生抿了一口茶水,他轻叹一声,将目光放在了那不远处的小潭之中。 或许,这件事只有与这天道相对的时候,才找得到的答案。 白子秋问道:“话说,你来这里又是为了什么?” “见识见识。”陈长生说道。 白子秋听后看了他一眼,说道:“你这分身炼制出来恐怕是消耗巨大吧,竟这般舍得?” 陈长生笑道:“或许能走出去呢。” 白子秋摇了摇头,说道:“你本体来了或许有机会。” 陈长生听后道:“谁又说得准呢。” 两人的谈话在此之后就平静了下来。 陈长生问道:“你是打算一直待在这里,还是怎么?” 白子秋摇头道:“没打算,等死罢了。” 陈长生摸了摸下巴,说道:“不妨与陈某同路?” 白子秋想了想,说道:“我如今这样,怕是会拖住你。” 陈长生摇头笑道;“不碍事。” 白子秋听后笑了笑,点头答应了下来。 说起来,能在这里遇到故土之人本就不易,若是愿意带着他的话,自然是愿意的。 白子秋戴上了那副面具,妖气随即从他身上淡了出来。 二人一同走出了山谷。 一边走着,陈长生又说起了青天游。 “先前的时候与一尊青雕结识,同行了一大段路。” “青雕?” “正是。”陈长生说道:“当时他才六境,如今已入七境了。” 白子秋问道:“莫非是被称作青妖王的那尊青雕?” “你认得?”陈长生问道。 白子秋道:“时常在集市摆摊,听说自然也多些,据说这青妖王不喜争斗,唯独偏爱音律,时常被别的妖王耻笑。” 陈长生说道:“特立独行,难免会遭到非议。” 白子秋眨眼道:“似乎音律一道本就没有什么出路,更别说是一尊妖了。”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大道三千,何处不是道,剑山以剑为道,古有贤者以文入道,城隍护民生,故有香火大道在前,音律如何就不能了?” 白子秋顿时间便明白了过来,问道:“那青雕,入道了?” 陈长生点了点头,说道:“他只是缺少些许外力罢了,甚至无须点拨,曲韵之下,便能引得万物生灵朝来。” 白子秋愣了又愣。 他口中呢喃道:“道不分高低,原来如此……” 陈长生和煦一笑,说道:“各花入各眼,于目而言,入眼便是最好。” 第二百六十二章:三十六洞群山 白子秋则是忽的问道:“那青雕与你同行了多久?” 陈长生顿了一下,问道:“半月有余。” 白子秋问道:“期间不曾见过别的妖吧?” “倒是有……” 陈长生说道:“某片古桑林的蚕妖。” 白子秋听后一顿,说道:“这妖域里进不得人,三十六洞妖王定下规矩不得与人族有任何牵连,若是让那三十六洞妖王知晓了,那青雕恐怕是凶多吉少。” 陈长生思索了一下,说道:“应当是不会,当初见那蚕妖的时候虽然对陈某有些意见,但后来也追出来赔了不是,除此之外,便再没碰见别的妖怪了。” 白子秋点了点头,说道:“若是这般的话,那自然是最好。” 陈长生点头答应了一声,随即便继续往前走。 可走着走着,他的右眼皮却是时不时跳动那么一下。 有种不好的预感。 陈长生皱起了眉头,忽的问道:“若是他真的被抓住了,会被押往何处?” 白子秋摇头道:“应该是在三十六洞所在,至于具体的,我也不清楚,毕竟那三十六洞的情况太过混乱,我也不敢去冒这个险。” 陈长生心中一顿,说道:“陈某想去走一遭。” 白子秋听后一愣,问道:“你担心那青雕?” “嗯。” 陈长生点头道:“左眼跳财,右眼跳灾,总是有些不放心。” 白子秋眨眼道:“本就是修士,何不算上一卦?”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我若是算得到的话,我又何须走这一遭。” 身外化身终究不及本体,而且这小世界的规则更是凌乱,卜算一道几乎是行不通的。 白子秋张了张口,他有些犹豫。 陈长生说道:“且放心便是,陈某不会牵连到你的,到了地方过后,陈某独自进去就行了。” 白子秋咂了咂嘴,一翻犹豫之下便答应了下来。 …… 妖域之地并没有多少规矩,三十六洞对应着妖域最北之地的三十六座大山,各自为主。 三十六洞纵横相连,亦是妖域腹地,行走在那山间随意一眼,便能感受到几道大妖气息。 最差劲的,都是五境起步。 三四天的路途,二人的眼前逐渐出现了数十座高入山峦的群山。 一路走来,都不曾有过这般高的山峦。 陈长生问道:“这三十六洞莫非是后天而成?” 白子秋想了想,说道:“兴许是当初建立妖域的大妖改变了脉势而形成的。” 陈长生点头答应了一声,随即对白子秋说道:“你暂且先找个地方藏身,陈某进去走一遭。” 白子秋答应道:“好,你一路小心。” 陈长生点头道:“放心便是。” 陈长生走进了那三十六座大山之中。 才一进去,便感受暗中数十道目光打量了他一翻,但这种被注视的感觉很快就淡了下去。 但却有一道目光,仍旧不停的打量着他。 陈长生只当是没有发现,继续往前走去。 那道目光一路跟随陈长生往前,好似是发觉了有些不对劲。 两旁的山林逐渐茂密起来。 陈长生忽的停了下来,转头往身后看去。 来者身披斗篷,遮蔽了面容,手中握着一根青藤,散发六境大妖的气息,正凝视着陈长生。 陈长生看着来者,问道:“鹿妖?” “啪嗒。” 鹿妖甩动手中的青藤,噼啪作响,下一刻便冲上前来,扫动青藤,直逼陈长生的脖颈。 陈长生轻唤一声,“太清。” 一道剑气纵横而去。 青藤被斩作碎片,震得那鹿妖虎口颤动,脱手而出。 眨眼之间,陈长生便握剑来到了那鹿妖面前。 “铮!” 太清剑横在了那鹿妖的脖颈之间。 这一切仅是在眨眼之间。 斗篷覆盖下的面容显露出来,却见其容貌靓丽,右眉角下有着一颗红痣。 陈长生笑道:“还是女妖?” 鹿妖抿了抿唇,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剑,说道:“你果然是人!” “陈某正有一桩事情想问问。” 陈长生没有理会他,而是问道:“你可见过一尊七境青雕?” 鹿妖咬着牙,怨恨的望着陈长生,说道:“一介凡人,竟敢只身前来三十六洞,我告诉你,等着你的只有死路一条。” 鹿妖嗤笑一声,说道:“你有胆那便现在就杀了我。” “杀你?” 陈长生想了一下,说道:“陈某可并非这样弑杀的人。” 鹿妖看着他,嗤笑道:“你是不敢吧?” 她本就是三十六洞的巡使,若是她离开太久,立刻就会被别的巡游发现,届时陈长生便是在劫难逃。 “现在不杀你,等陈某走上一遭后再杀你。” 陈长生抬起手中之剑,只见一道剑气落入那鹿妖的眉心之中。 在那刹那之间,鹿妖瞪大的眼眸。 “你做什么!?” 鹿妖不可置信的望着陈长生。 她感到一道剑气进入了她的识海之中,正威胁着她的性命。 陈长生收起了剑来,说道:“你现在就可以回去告发陈某,试一试能不能说出口来。” 鹿妖咬着牙,说道:“人族!卑鄙!!” 陈长生抬起双指,盘旋在鹿妖识海之中的剑气忽的逼近那神念所在。 鹿妖顿时之间额头上流下了冷汗,眼中有了畏惧。 陈长生说道:“若是剑气再往前些许,死倒不会死,只是会丧失神智,沦为残废。” 鹿妖喘了口气,她幽怨的看着面前的陈长生。 “你有什么目的?” 陈长生说道:“你话很多?” 说着,那剑气又近了些许。 鹿妖张口过后便顿住了,不敢再多说什么。 陈长生见她那怨恨的目光,说道:“你若是再用这样的目光看陈某,陈某便换只妖问,你不想活,总是有想活的。” 鹿妖咬了咬牙,她感受到了杀意,这人竟然真的想杀了她。 一翻犹豫之下,鹿妖开口道:“……你问。” 陈长生嗤笑道:“陈某当你骨头有多硬呢,原来也只是虚张声势。” 鹿妖低下头来,她紧咬着牙冠,手臂颤抖着。 “七境青雕。”陈长生又提醒了一句。 鹿妖答道:“没见过。” 剑气再近了一步。 鹿妖如临大敌,连忙开口道:“我真的没见过!” 第二百六十三章:山君涂虎 陈长生暂且信了她的话,冷眸一瞥却又忽的说道:“你最好想清楚。” 鹿妖抿了抿唇,说道:“没见过就是没见过,你要问便问,总不能逼迫我回答出你觉得应该的答案吧,人族都这般不讲理的吗?” 陈长生心中暗暗松了口气,随后便当自己只是想的太多了,青天游兴许也并没有因为他受到牵连。 想清楚后,陈长生低头看向了面前鹿妖,开口道:“你最好不要有什么不好的念头,不然就算千里万里,陈某都能一念碎你识海。” 鹿妖低着头,声音颤抖着道:“不,不敢。” 陈长生微微点头,随即迈步朝着三十六洞深处走去。 在陈长生的身影消失过后,瘫坐在地上的鹿妖紧绷的精神忽的松懈了下来。 她喘着气,咽喉滚动之间,却又忽的发现那缕剑气在她的识海之中盘旋着,似是蠢蠢欲动一般。 鹿妖捏紧了拳头,却又对此无可奈何。 她身为六境大妖,仅是一个照面便再无反抗的余地,对于那缕盘旋在识海之中的剑气她更是束手无策。 这个闯进妖域的人,到底是什么境界? …… 陈长生深入三十六洞,越往深处过后,他便开始隐藏自己的气息,周围时不时出现的妖气越发密集了起来。 一路走来,陈长生便感受到了几百道六境气息,而七境也有近百,八境尤为之少,陈长生走了约莫半个时辰,也才察觉到两缕。 “倒是跟想象中的有些出入。” 陈长生有些高估了这三十六洞。 他的目光忽的一撇,看向了正前方的某座山峦。 与此同时,在那山峦之中的某尊大妖亦是察觉到了这一道忽然的目光。 相隔数十余里,二人的目光却在此刻交错。 “有趣。” 陈长生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随即迈步朝着那最高的山峰走去。 那尊大妖发觉了陈长生的到来,却并未声张,从那洞中起身,来到了山峰之上。 陈长生来到了那山脚下,随即抬头看向了头顶。 那尊大妖正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山脚下的陈长生,他并没有下山接客的打算,此刻仍在打量。 陈长生见此迈开一步。 而在那步子就要落下的时候,陈长生的身影却是陡然消失在了山下。 那尊大妖顿了一下,随即便见一道身影出现在了面前。 仅是眨眼一步,便已至山顶。 陈长生见面前的这尊大妖有些惊愕,似乎是在惊讶于他是如何能一步登上这座山的。 面前的这尊大妖散发着八境的气息,身上妖气收敛不住,不停的往外散着。 陈长生定睛一看,随即拱手道:“贸然到访,山君莫要见怪。” 所谓山君则是代指虎,面前的这尊大妖,正是山虎成精。 那尊大妖有些惊讶于此人一眼就看透了他的真身,但在气势上他却不让分毫,嗤笑一声,说道:“不曾经过主人的同意便上山,便视为闯!” 陈长生摸了摸下巴道:“若是山君觉得陈某打扰了,也可以试着赶陈某下去。” 涂虎见此状道了一句:“好胆!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 “三十六洞。”陈长生笑道:“不过那又如何?” 涂虎见其毫不在意的模样心中也暗自思索了起来。 他有些看不透面前这人。 莫非是有所依仗? “上哪座山不好,偏偏来了这座山,竟还这般放肆。” 涂虎嗤笑一声,随即试探性的激起妖力施压而去。 “轰!” 陈长生却是在那威压之下不为所动,迈步上前后打量起了这座山上的风景。 “地方倒是不错,足够清净,此山在三十六座大山中最高,山中更是只有你这一道气息。” 陈长生喃喃道:“陈某若是没猜错的话,你便是这三十六洞之主吧?” 涂虎却是说道:“不是,不过这三十六洞一样得听我的。” 说话间他撤去了威压。 陈长生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来到那一旁的石墩前坐了下来。 “山君不坐?”陈长生问道。 涂虎眉头一皱,说道:“这可是我的洞府!” 陈长生道:“陈某知道,山君也没必要这样试探陈某,要聊什么坐下来聊便是,陈某不喜欢这样绕弯子。” 涂虎听后顿了一下,随即便觉得面前的人有些有趣。 他笑了一下,随即来到陈长生面前的石墩上坐了下来。 涂虎开口道:“你是外域修士,我说的可对?” 陈长生看了涂虎一眼,说道:“山君知道的事好像不少。” 涂虎心中暗道一声果然,随即说道:“曾经就有几个不开眼的,后来被我吞入了腹中化作伥鬼。” “你们外域修士的确道行高深,可也莫要忘了,这里是何地,从前有个人告诉过我一句话,叫做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外域之人遭天地唾弃,就算道行精妙又能如何?” 陈长生听后道:“陈某或许跟他们并不一样。” “你有什么不一样?” 涂虎看着他,舔舐了一下嘴角,说道:“是吃起来更香吗?” 陈长生摇了摇头,笑道:“兴许陈某更难吃一些。” 涂虎大笑了一声,随即张口一吐。 三只伥鬼从他口中吐了出来。 这三人生前皆是修仙界修士。 误入此地之后惨遭虎妖毒手,沦为伥鬼,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涂虎!!!” 三人的目光都死死的盯着这尊虎妖。 涂虎轻哼一声,顿时之间,那三尊伥鬼都跪了下来。 成了伥鬼,便没了自由身,生死也只在这虎妖的一念之间。 其中一位面容清瘦的伥鬼嘶吼道:“你有种便杀了我!!” 涂虎啧了啧嘴,说道:“我就喜欢这种玩弄你们于股掌之间的感觉,你想死我偏不让你死!不过我也要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 “又有人要来陪你们了,哈哈哈……” 涂虎大笑着,目光看向了陈长生。 那三位化作伥鬼的修士亦是转头看向了陈长生。 其中一只伥鬼连忙开口道:“走!你快走!这虎妖得天地相助,你不是他的对手!快走!” 陈长生听后顿了一下。 得天地相助? 第二百六十四章:现在是陈某要杀你! “多嘴!” 涂虎眼色一冷方才发话的伥鬼顿时之间就惨叫了起来。 “啊!!” 但却又并未要他魂飞魄散,而是一翻折磨之后,连同另外两只伥鬼一块被吞入了口中。 陈长生面色淡定,也没打算走,而是说道:“原来这就是山君的依仗吗,难怪能立于不败之地。” 涂虎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说道:“就算让你知道又如何,你一个要化作伥鬼的人,左右不过一些废话罢了。” 陈长生听后笑道:“恐怕要让山君失望了。” 如今看来,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他还在想如何引这天道出面,如今不就是摆在自己面前的吗。 陈长生说道:“原本你我可以坐下来好好聊聊的,但现在不一样了。” 说着他站起了身来。 双指一抬,散发着肃杀之气的太清剑横在了身侧。 “现在是陈某要杀你!” 与此同时,数十缕发丝化作金光落入陈长生的眉心之中。 仅是转瞬之间,陈长生身上的气势便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涂虎一顿,他的目光盯着那柄散发着杀气的仙剑,心中竟是生出了些许畏惧之意。 忽然之间,整座山都颤动了起来。 涂虎凝视着陈长生,咧嘴道:“垂死挣扎。” 陈长生迟疑了一下,伸手就要去握住那太清剑。 “虽然之前不曾试过,但斩你应该是足够了。” 在握住那柄剑的时候,陈长生身上的气势再度拔高,他的眼眸之中闪过一丝红光。 在那刹那之间,寻常儒雅随和的陈长生似是化作了一尊饮血杀人的魔,身上的杀意近乎要凝成实质。 “杀!” 这一声凭空而出的杀声并非来自于陈长生,而是在于他手中的那柄太清剑。 涂虎神色一凝,对着陈长生一拳轰出。 “轰隆隆!!” 在剑气与妖力拳劲的对冲之下,所生出的波动影响了这三十六座大山。 “怎么回事!?” “是山君!” 三十六洞妖王皆是将目光望向了那最顶峰的山。 在那三十六洞的入山之处。 鹿妖感受到那股震动心中亦是一怔。 “是那个人……” 鹿妖张了张口,心中感到无比震惊。 陈长生横剑身侧,不曾后退半步。 涂虎却是一连退了两步才停了下来。 他看向了肩膀处,只见那里正有一道血痕,便是方才那一道剑气。 “竟敢伤我!!” 涂虎眼眸之中闪露出怒色,抬手只见化作利爪。 “我要让你生不如死!” 涂虎张口吐出数十尊伥鬼,不仅有人还有妖。 数十尊伥鬼纠缠上陈长生,口中发出桀桀笑声,犹如恶鬼索命。 却见陈长生抬手一剑,将那伥鬼尽数斩去。 而在挥剑的那一刹。 涂虎已然逼临陈长生的面门,利爪斩向陈长生的脖颈。 “道法自然,金光护体。” 陈长生双眸一睁,眉心几缕金光溢出,化作金光护在周身。 “铮!” 金光挡住了涂虎,随即陈长生手中挽起一抹剑花,一剑刺向虎妖眉心。 涂虎一怔,往后连退数步。 陈长生见此一幕再引法力,于那剑上写下雷字。 “五雷正法,诛邪除妖!” 再斩一剑,雷霆炸响。 “轰隆!” 雷法直蹦涂虎头顶,剑气横扫之间,袭杀向他的脖颈。 涂虎躲过了剑气,但那雷法却是诡异无比,一个转身便劈在了他的身上。 “滚开!!” 涂虎嘶吼一声,咧起了牙齿。 雷法被他打碎,但他的背上却已被那道雷法劈成一片焦黑。 陈长生却不给他任何喘息之机。 忽然之间,自陈长生所站之地,一道道剑意将整座山峦的笼罩。 恍惚间,一股孤独凄凉之意袭向涂虎,眨眼间便灭了他两成气势。 “剑意引来!” 陈长生眼中的杀意并未断绝,而他真正的心思,却不在这虎妖身上,而是这片天地。 “斩妖!” 剑气横扫。 涂虎开口露出獠牙,嘶吼一声。 “吼!” 虎吟声震动这个三十六洞。 八境大妖气势尽出,与那剑气相撞。 “轰隆……” 脚底的山峦震动的越发猛烈。 观望着这一幕幕不敢上前的妖心中一怔。 “大妖峰要塌了!” 与此同时,在那三十六洞之外掩藏好身形等待着的白子秋亦是一怔。 他的目光眺望远方,见到了那震动的山峦。 “不会吧……” 白子秋一怔,这般震动,也意味着,不管引起这一切的是不是陈长生,他都不能再留在这里了。 涂虎眼眸之中露出杀意,伴随着一声声虎吟,他的身后显露出了一道赤虎身影。 “法相?” 陈长生有些意外,随即就见那赤虎张开血盆大口朝他扑来。 陈长生脚尖轻点,御空而起。 他有些无奈,若是原身来,又何须这般麻烦。 “吼!” 赤虎继续向他扑来,獠牙似要将陈长生撕碎。 陈长生抬手招来,金光化作数十个雷字。 “雷,雷,雷……” “轰隆……” 大妖峰上雷光闪烁,一道道惊雷之声响彻三十六洞。 这数十道雷光尽数落在那赤虎之上。 不过转瞬之间,这赤虎法相便落入了下乘。 几道雷法下去,赤虎被劈的晕头转向,身上几处法相破碎,仿佛时刻都要崩碎一般。 陈长生皱眉看了一眼头顶的天穹。 “还不出来吗……” 他心中犹豫着,随即将目光看向了涂虎。 陈长生握紧了手中太清剑。 “那陈某便不留手了!” 血光杀气自那太清剑中冲天而起。 霎时间,这大妖峰顶上的天穹都被染成了一片红色。 陈长生双眸显露出赤红之色。 在太清剑的影响之下,他宛若杀神,矗立在那半空之中。 “吼!!” 赤虎嘶吼,涂虎见此一幕心中忽的生出了危机之感。 “不对!” 涂虎催使法相护在身前。 眨眼之间,他化出真身,一头猛虎立于那山峰之上,獠牙露出,凶猛至极。 数不尽的妖力在这一刻将涂虎包裹了起来。 “杀生!” 陈长生呢喃一声。 这一剑,似要斩碎万千生灵,所过血流不止,杀意绵长。 层层妖气被斩碎,连同那赤虎法相也分崩离析。 那道金光不断在涂虎的双眸之中放大。 他猛的嘶吼道:“救我!!” 第二百六十五章:做陈某的棋,与天相斗! 陈长生的手中的剑距离那虎妖不过半寸。 ‘为什么!?’ “为什么不救我!” 涂虎的双眸瞪大,死意顿时倾泻而来,在那刹那,他的眼眸之中有些愕然,似乎是惊讶于为何什么都没发生。 而在他感觉到自己就要死在陈长生的剑下的时候。 那柄剑,却是忽的停了下来。 太清剑抵在虎妖的脖颈之上,却不曾再近半步。 涂虎微微睁眼,他喘着气,愣愣的望着面前持剑的陈长生。 陈长生的目光却并不在他的身上,而是抬头看向了头顶。 杀气红光尽数归于的太清剑中,陈长生的目光逐渐清明起来,而那天幕之上,却依旧是薄云天蓝,不曾有过半点波动。 涂虎一阵后怕,但他却不敢后退,甚至连咽口水都不敢。 “唉。” 伴随着一声轻叹。 陈长生的目光也从头顶的天穹挪到了涂虎身上。 “原来只是个可有可无的棋子。” 他收起了剑来,心中尤为失望。 涂虎见那柄剑从他咽喉处离去,但他却沉寂在陈长生方才的话中。 愣了半晌过后,他才开口问道:“什么…意思?” 陈长生说道:“你不是很清楚陈某在说什么吗?” 涂虎张了张口,他忽的低下了头,目光从最初的愣神到错愕,再至讥讽。 他忽的笑了起来,但这一声声笑,却是尤为苦涩。 伴随着那一道道苦笑,涂虎的身形也在颤抖着,他瘫在地上,神情皆是落寞,竟有几分惨意。 “山君!!” 忽有几道声响传来,其余数十余位妖王姗姗来迟。 涂虎的眼眸之中忽的浮现出一抹怒意。 “滚!!!” 震呵之下,妖风掀起,将那数十尊妖王尽数掀下山去。 涂虎的身影是落寞的,他的目光望着头顶的苍天,呢喃着:“原来只是可有可无……” 太清剑隐在身侧,陈长生迈步来到了涂虎的身前。 陈长生的影子遮盖了涂虎身前的光亮。 涂虎顿了一下,抬起头来看向了陈长生。 他忽的开口道:“杀了我吧。” “你当然该杀!” 陈长生说道:“但是杀了你又能怎么样呢?你死了,一样会有别的妖顶上你的位置,到最后还是这般模样。” 涂虎沉默了下来,此刻的他已是心如死灰。 他曾以为,自己就是这天地之间那一尊唯一的妖,天地眷顾,万妖膜拜,可说到底,却只是一场骗局罢了。 他只是一个可有可无,可以随时替换的棋子罢了。 涂虎开口道:“你想让我做什么?” 陈长生的双眸平静,说道:“做陈某的棋!” 涂虎听后惨笑一声,问道:“都是棋子,又能有何区别。” 陈长生说道:“你如今已是弃子,并且还是随时都有可能叛离的弃子,就算陈某不杀你,苍天也留不得你。” 涂虎惨笑着,他一代妖王,竟然也会落到了这般田地,竟要选择苟活。 这对于他而言,是莫大的耻辱。 他恶狠狠的盯着陈长生道:“我宁死!也不愿再为棋子!” 涂虎这般愤慨,但在听了陈长生下一句话后,他却是犹豫了起来。 陈长生忽的开口道:“陈某执棋,欲与天斗,改天换地。” 涂虎心中大怔,忽的汗毛直立。 他的目光紧紧的盯着面前这位身着儒衣的修士,若是旁人说出这样的话,涂虎或许只会因此发笑,可这话从陈长生的口中说出,他却觉得这似乎并不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涂虎低着头思索着,有些下不定决心。 他开口问道:“你有几成把握?” 陈长生说道:“来时仅有五成,方才那一剑后,已有八成。” 妖域格局早早的便定下了,涂虎便是天道控制妖域的棋子,可有可无是不假,但若是重新洗牌,必将会耗费很长一段时间。 但方才陈长生那一剑,天地却并没有出手相助,一方天地,又怎么会挡不下身外化身的一剑。 或许此方天地,本就对陈长生有些忌惮的。 涂虎听后站起了身来,在片刻的陈某之后,他告诉了陈长生答案。 “我可以帮你!” 涂虎的目光之中有着怒色与恨意,已经有了执念。 陈长生摇头道:“要么别给自己留退路,要么就不要牵扯进来,陈某的时间有限,大不了换一个人选就是了。” 涂虎低下头犹豫了起来。 陈长生接着说道:“你不妨想想,两族之间争了这么多年,为何不曾有过结果。” 涂虎一怔,开口道:“你的意思是……” 他接着问道:“可是,为什么要这样做?” 陈长生看着他道:“这并不是你该关心的事。” 在片刻的犹豫之间。 涂虎便下定了决心。 “事成之后,你得放我自由!并且在危难之时,你得保我一命!” 陈长生笑着点了点头,说道:“放心,陈某可不像这片天地一样不仁。” 在这一点上,涂虎并没有怀疑。 他随即问道:“我如今需要做什么?” 陈长生说道:“先与陈某说说妖域如今的情况吧,似乎三十六洞并没有想象之中的这样和谐。” 涂虎皱起了眉头,他冷哼一声,说道:“这三十六洞若是没有我镇着,兴许早便乱成一团了,这些个妖王各怀鬼胎,互不对眼。” “方才我与你打起来的时候没有一个上前相助的,事后见我没死,才上山来询问,假仁假义,没有一个不是盼着我死了入主这大妖峰的。” 陈长生笑了一下,说道:“也难怪神域能坚持这么多年。” 涂虎顿了一下道:“一甲子前姜守义把他们的胆都杀没了,所以这些年某些个就开始偷奸耍滑,留有余力,若非如此,神域早便破了。” 这一点涂虎倒是没有说错。 妖域与神域的总体差距是巨大的,若是妖域举力破关,以神域的兵力,是根本就无法阻挡的。 陈长生想了想,问道:“所以说,有些妖王,其实对于人间是无感的,对吗?” 涂虎点头道:“的确是这样的,但是恩怨在前,所以……” 陈长生微微点头,说道:“陈某明白了。” 第二百六十六章:难怪你与我师尊相熟 涂虎说道:“你如果想通过平息两族之间的争斗,来引出天道的话,恐怕有些难。” “陈某自然知晓。”陈长生说道。 涂虎想了想,说道:“按照你之前说的,天道的意思是想维持着人妖两族战事不断,如果是这样的话,直接打破不就好了。” 陈长生摇头道:“两族相争不管是谁胜谁负,届时胜者一方便会尽入其地,又会是一场生灵涂炭。” “生灵涂炭又如何?” 涂虎说完一顿,他好像明白了过来,问道:“你是说,天地故意维持这样的杀戮,只是希望越来越多的人死。” 陈长生点了点头,说道:“如果要引出天道,或许结束这场争斗要比说和难得多。” 涂虎顿了一下,问道:“若是封了妖域呢?” 陈长生说道:“在这里开一道口子再容易不过了,只是拆东墙补西墙罢了。” 涂虎吧唧了一下嘴,他猛的看向陈长生,问道:“你不会真想说和吧?” 陈长生说道:“都不是什么好的选择,那便只有选相对容易一些的。” 涂虎张了张口,说道:“你莫不是让我去跟三十六洞的妖王说和?” 他连忙摇了摇头,说道:“没可能的,不要想了,两族之间都有世仇,虽然有些不想参与,但却抹平不了那段仇怨。” “不过,若是人族出一个能够震慑住三十六洞妖王的修士,或许会有说和的可能。” 陈长生说道:“这样并不能持续多久,还不至于让他狗急跳墙。” 涂虎皱眉道:“你不是有把握吗,怎么这不行那不行?” 陈长生说道:“若是不能引他出来,最后都是一场空。” 他想了想,说道:“或许,还需要一些外力。” 涂虎问道:“什么外力?”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得等。” 有时候撬动规矩的人多是渺小的。 涂虎看了一眼陈长生,心中暗暗思索了起来,等,又要等到什么时候。 陈长生看向他道:“你最近或许会有一些小麻烦,稍微留心一些。” 涂虎问道:“你要去哪?” “等时候到了再来。”陈长生说道:“留在这里不见得有什么用。” 涂虎欲言又止,但想了想还是算了。 陈长生抬起手来,扯下三缕发丝。 “这三根头发可保你三次,若非关键之时,万不可动用。” 涂虎接过头发,随即说道:“多谢。” 陈长生说道:“另外,那三个外域修士你得交给我。” 涂虎对于陈长生说的并没有意见。 涂虎三人的魂魄交出手后,陈长生便离去了。 涂虎独自站在这大妖峰上眺望着远处,随即虚起眼眸看向了这片天穹。 …… 陈长生御剑离开了三十六洞,在此期间,没有任何妖敢上前阻拦他的去路。 落至一片空寂之地后。 陈长生才将那三人的魂魄放了出来。 “谢过前辈搭救之恩。” “起来吧。” 从他三人的口中得知,他们师出同门,皆是自灵悦仙岛而来。 陈长生听后呢喃道:“灵悦仙岛,倒是有些耳熟……” 其中一人说道:“前辈若是在修仙界走动的话,一般都会搭乘灵悦仙道的飞舟。” 陈长生听后反应了过来,说道:“我说怎会耳熟,陈某的确与你们灵悦仙道的修士有过一面之缘。” 三人对视了一眼,随即说起来他们是怎么落入此间的。 当年是遭到水妖的追杀,三人匆忙逃到了那高墙之下,想着进了灵笼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于是便进入了此界之中。 “后来遇到了两族之乱,我们三人便助此界人族平息了那场大乱,而妖族则是开创了妖域。” “谁料后来天地之间的灵气忽的逐减,我们三人也在岁月的侵蚀之下跌落境界,再之后妖域被破开了一道口子,我们三人上前阻挡,最终没能敌过,成了那虎妖的伥鬼。” 陈长生听后一怔,问道:“你们来这里,有多久了?” 当初宋孤刀告诉他说,曾经有三位大能击退了妖族。 难不成,就是这三人? “成了伥鬼之后就极少再出来过,所以具体是多久,我们也记不清楚。” 其中一人说道:“不过从我们进入此界,再到化作伥鬼,大概是有一三百年。” 陈长生笑了一下,说道:“你们可知,当初你们三人做的事情可是被流传到了现在。” 三人对视一眼,中间的那位开口道:“当初只是见不惯罢了。” 陈长生点头问道:“如今有何打算?” 三人皆是愣了一下。 是啊,之后该如何打算呢? 这地方出又出不去,而他们如今都是游魂,什么事都做不了。 陈长生想了想,说道:“你们三人如今也身不由己,暂且在陈某的酒葫芦里待着,若有机会,陈某或许能带你们出去,如何?” “那便依照前辈所言。” 三人相继进了陈长生的酒葫芦之中。 而陈长生随后则是去寻了白子秋,见他已经不在三十六洞之外了,于是便去了那山谷之中。 白子秋见到完完整整的陈长生后惊了一下。 “你竟然还活着!?” 陈长生眨眼问道:“我为什么不能活着?” 白子秋嘴唇微张,说道:“那虎妖可非同寻常,你是怎么……” “运气好罢了。”陈长生只是淡淡一笑,并没有解释太多。 白子秋看了他一眼,说道:“看起来你这分身也是非比寻常。” 陈长生坐了下来,说道:“之前的野茶倒是滋味不错。” “你是不是赖上我了?” “陈某觉得你这儿蛮清净的。” 白子秋吹胡子瞪眼,说道:“你这分明是明抢啊,欺负我这个胡子花白的老头子?” 陈长生看着他,说道:“我与你师尊是好友,那么陈某其实算是你的长辈。” 白子秋顿了一下,说道:“难怪你与我师尊相熟。” 陈长生无奈一笑,说道:“陈某只是没去处而已。” 白子秋反正是不听他解释,转身就去煮水泡茶去了。 陈长生倒是得了几分清闲,坐在这幽谷之中闭眼小憩了起来。 第二百六十七章:一剑如梦,四境剑意 入了秋后,便愈发冷了起来。 山林之间都少了些许活力。 陈长生走出了山谷,他一步跃到了那山巅之上。 当那秋风拂面而过,有些刺骨,但却是那样真实。 “秋……” 陈长生不自觉的洋溢起一抹笑意。 往前数近八十余载,这是他头一次感觉到瑟瑟秋风。 这种失而复得的感觉让他尤为珍视,同时也期待起了那秋末冬初。 白子秋为此多添了一件衣裳,每日煮茶的工夫都多了一些。 陈长生问他,“入冬过后,妖域会有雪吗?” 白子秋想了一下,说道:“此地四季分明,年年有雪。” 陈长生听后心中欢喜之至,盼着那冬雪的到来。 白子秋顿了一下,问道:“你莫不是要赖我到开春?” 陈长生笑道:“陈某欠你一个人情,如何?” 白子秋听后一愣,说道:“什么事让你就算欠下人情,也要待在我这不可?” “一件小的不能再小的事。” 对于许多人而言,看一场雪的确是一件小的不能再小的事情。 但对陈长生而言,这却是一件大的不能再大的事。 执念二字,落在任何人的身上都是不同的。 白子秋再没催促陈长生离去,而那人情的事他也只是摆手略过,他明白这人情可有可无,因为只要他开口,陈长生一定会帮他。 这便是他所了解的陈长生。 陈长生待的久,多数时候他都静坐着,要么便是去那山巅之上挥剑。 秋风瑟瑟,但剑意看似寂寥,但却又好似与这悲秋背道而驰,别有一番风味。 “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 陈长生口中呢喃着,笑道:“梦得先生果真大才。” 太清剑立在那山巅之上。 陈长生盘坐一旁,身影迎着那秋风落日,一口浊酒下肚,似有无限美好。 岁月无情,眨眼那林间的草木之间便起了白霜,入眼可见一片白芒,零星点点,却又见流水飘荡,如那江河湖海。 白子秋站在那山谷前,手藏在袖中取暖,他张口呼出一口白雾,凝视着面前的物件的青衫先生。 他时常看着陈长生的剑出神,有时甚至会评点两句。 白子秋有些可惜道:“如果你是个纯粹的剑修就好了……” 陈长生收了剑,问道:“为何这样说?” 白子秋道:“功法不成,剑技奇差,但就算如此,你却仍是悟得了三境剑意,放眼古今,这样的人都是屈指可数的。” 陈长生说道:“妙法三千,各不相同,世间修士多是为法入道,陈某行于红尘,虽展望大道,但多数时候,都是以自己欢喜为主。” 白子秋点头笑道:“是极,你不似我,独钟于剑。” 陈长生说道:“这也是为什么你能做到‘极’,而陈某纵使有再大的本领,也只能做到‘精’。” 陈长生此话可并非是谦虚之言。 他虽使剑,但对于剑道之上的造诣,却并不高,高低与否,全是取决于手中仙剑是何种模样,其次便是挥出几缕法力。 白子秋顿了一下,说道:“我有几剑乃是毕生所得,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我助你入四境剑意,就当是为我这三千载煎熬要个说法,如何?” 陈长生听后怔了一下,拱手笑道:“求之不得。” 那一日山间掀起剑气纵横。 山峦倾泻,被一剑斩作两半,草木之上的白霜,亦是在那一剑之下尽数淡去。 几剑之间,便换了天地。 白子秋一共教了陈长生三剑。 一剑名曰观音叹,剑意化繁,斩人神念,那是他早年最得意的一剑。 一剑名曰逍遥乐,是他早年云游天下所悟得,曾借此剑登临那一辈剑修之峰。 最后一剑没有名字,孤苦三千载,看遍沉浮沧桑,剑意恍惚如梦,如泡影消散,却又似岁月杀人。 使完这三剑过后,白子秋便收了剑,他舒了口气,仿佛又苍老了几分。 “岁月杀人剑,如梦似幻。” 陈长生看着他道:“这第三剑,叫什么名字?” 白子秋道:“没有名字,你代取吧。” 这第三剑来自这三千余载的困苦煎熬,也是因此,他始终都没能给这最后一剑取一个好名字。 陈长生想了一下,说道:“岁月催人老,眨眼见却又似黄粱一梦。” 他握剑上前。 思索良久过后,抬手挑起一抹剑花。 剑意荡漾之间,残存的白霜化作露水。 一剑斩出,似岁月一般柔和,如微风吹过,但在那一剑之下,却又见仅存的些许翠绿眨眼之间泛黄凋零。 眨眼之间,剑意入了四境。 落叶飞舞,剑拔岁月。 如梦似幻! 白子秋呆滞了一下。 他只出了一剑罢了,但陈长生却仅在三言两语之间,便将那三千载所得的一剑演绎的淋漓尽致,甚至说,更上一层楼! 陈长生望着那面前的寂寥,开口道:“秋盼黄,冬盼雪,到头不过黄粱一梦。” “这一剑便叫做如梦令吧。” 白子秋长舒了一口气,说道:“此等天资,不专于剑,当真可惜了。” 陈长生和煦一笑,说道:“记得陈某与你说的吗,各花入各眼。” 白子秋愣了一下,他摇头一笑,不再多说什么。 每个人选择的路都不同,但他又有些钦佩陈长生,一个人若是能做到只为自己喜欢的事物而活,那当真是一件了不起的事。 白子秋教了三剑。 但在那天,陈长生却只学会了那最后一剑,而另外两剑,则是花费了数日才学了个大概。 白子秋都觉得奇怪,那最难的一剑,陈长生一眼便学会了,但那容易的两剑,却又废了不少时日。 他一时也分不清楚陈长生的天资究竟是怎么回事。 为此,白子秋还问过陈长生。 而陈长生给他的回答是:“不识青天高,黄地厚,唯见月寒日暖,来煎人寿,岁月沧桑,你我皆在其中。” 白子秋听后恍惚了刹那,随即露出了一抹苦笑。 他叹息摇头,念叨了一句。 “不曾想这般苦难沧桑,竟也有人与我同行……” 第二百六十八章:一门双剑意 霜降向人寒,轻冰渌水漫。 一夜之间,白芒伏地,飞雪似柳絮落入人间,推门而出,便见天地一色,如白纸般透亮。 陈长生口中呼出白雾,阵阵寒风吹拂面庞。 他独自一人出了山谷。 在那山林平地之间,皑皑白雪漫过小腿,将那萧瑟之意尽数掩盖,山涧梅花绽开,犹如点绛红唇。 此一刻万籁俱寂。 陈长生矗立在那山中,时隔不知多少岁月,再度与飞雪重逢。 “夏虫也可语冰,夏虫也可语冰……” 陈长生忽地大笑了起来。 那一爽朗大笑传遍山涧,在那一片白茫之间,好似那一袭青影成了主。 陈长生取下酒葫芦,大灌了一口秋月酿。 这场飞雪便是他陈长生的故友,人生一大快事。 陈长生舞剑于那雪中。 这一日的剑意却是变化无穷,似是追忆,有快哉得意,不再有那岁月孤寂。 剑气纵横之间,将那山涧飞雪卷起,随着他手中之剑飘动着。 雪压枝头,天地一声。 白子秋裹着厚厚的袄子走出了山谷,入目便见到了舞剑雪中的陈长生。 他恍惚了刹那,口中呢喃着。 “剑意,这是剑意!?” 白子秋嘴唇微张,念叨着:“为何,与他之前的剑意截然不同?” 剑花轻挑,带着陈长生数十余年的期盼与想念。 这一剑,夹杂着飞雪寒气。 一剑冬雪飘来,寒气刺骨,却又美不胜收。 白子秋竟有些看痴了,习见三千余载,他却也从未见过这样美的一剑。 飞雪似花一般荡漾在这山涧之中,天地之间亦起异象,万物生灵抬头望向此地,惊于那剑气之广盛。 万物竟在这刻也看痴了去。 剑落之间,却又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飞雪平静不过眨眼之间,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一刻淡了下去。 一口浊气吐出。 陈长生收起剑来,他一抬手,便见那雪花落入掌心,融为水滴,再从那指缝之间溜走。 白子秋缓步走上前来,他的脸色红润,喘了口气后问道:“这一剑,可有名字?” 陈长生想了一下,笑着说道:“寒山雪,如何?” 白子秋听后摇了摇头,说道:“此一剑美不胜收,寒山雪未免戾气重了些?” 陈长生笑道:“无妨,剑出我手,乐意就好。” 白子秋听后无奈一笑,说道:“你这一剑,若是现于修仙界,定当名声大噪。” “要名声做什么。” 陈长生说道:“此剑出世,全因心中欢喜。” 白子秋看着他,不禁有些羡慕,他在想陈长生究竟是怎么一样奇怪的人,这世间红尘多苦,却被他硬生生的抹去了沧桑。 他回过神来,问道:“对了,你方才那剑意不同于往日,莫非是重立剑意了?” 陈长生听后摇了摇头,说道:“不曾,何故这样问?” “不曾?!”白子秋愣了一下,随即道:“那岁月剑意……” 陈长生抬起双指,一抹剑气凝于指尖,剑意淡去,暗含岁月孤寂。 又探左手,双指凝聚一道剑气,亦有剑意,意似痛快逍遥。 白子秋顿时反应了过来,他愣了又愣,仔细打量了一翻后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陈长生见他发愣,问道:“怎么了?” 白子秋回过神来,皱着眉头嘀咕道:“怪哉怪哉……” 陈长生有些不解的看着他。 白子秋抬起头来,他练了这么多年的剑,却是从未见过这样的存在。 “怎会同时拥有两种剑意……” 陈长生听到这话怔了一下,问道:“为何不能有两种?” 白子秋开口道:“剑意犹如功法一般,唯一而已,剑与意相连,意是如何,剑便是如何,若是两意存一,势必会不得融汇,轻则便是走火入魔。” 陈长生感受了一翻自身,随即说道:“可是,陈某并未感到有任何问题。” 白子秋也觉得奇怪,陈长生带给了他太多太多惊喜了。 还有如今的剑意。 虽然他不明白,为何一场飞雪,陈长生便能顿悟剑意,但这两种剑意,着实是让他惊愕了许久。 以至于白子秋后来沉思了数十天,都没能找到答案。 …… 在那山巅之上。 正有一人盘坐于此,飞雪已然将其掩盖,堆成了一个雪堆,但其中的人却迟迟未动。 在那飞雪一旁,正有一只白狐趴在地上,闭目小憩着。 许久过后,那雪堆似是动弹了一下。 白狐睁开了眼,往后退了两步。 雪堆塌下,那道人影从雪堆中站了起来,目光望向远处,长叹了一声。 一声狐鸣,白狐一跃而起,落在了那人的肩头。 不曾想那白狐竟是忽的开口问道:“最近妖域有些不太平,你还是早些回去吧。” 狗儿顿了一下,转头看了一眼白狐,他摇了摇头,说道:“我得留在这里。” 白狐叹了口气,说道:“入了妖域的人,最终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狗儿顿了一下,他叹了一声,却并没有解释。 白狐见他不说话,继续说道:“我当初救你,是念在姓李的跟我交情不浅,你若是执迷不悟,最终也得死在我手里。” 狗儿顿了一下,说道:“可是你还是没说为什么杀他。” 白狐顿了一下,说道:“我不是说了许多次了吗,我是妖,他是人,很多事都是身不由己的。” 狗儿也没再多问,而是说道:“半年过去了,兴许我能够敌的过你了,这次如果是我胜了,你便放我往前走,如何?” “你非得去送死。” “嗯……” 狗儿点了点头,说道:“来的时候,我求了平安,但我其实知道,我大概率不会活着回去了。” 白狐沉默下来,它从肩头跃下,退后几步,与狗儿拉开了身形。 “你们人族,当真蠢得厉害。” 白狐开口之间,忽有一阵妖气荡漾而出。 这好似不太起眼的白狐,竟有八境修为!!! 一股威压袭下。 狗儿的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 就算知晓这是以卵击石,但他仍旧盯着那威压不曾退却。 第二百六十九章:兔儿爷李温年 ‘小和尚’使不来刀剑,但却会一些拳法,不过在那八境的白狐面前,只是吹一口气便被掀翻了。 一败再败,几次下去,他的五脏六腑似是在翻江倒海一般,喉间一甜,吐出了一口血来。 白狐平静的看着。 却听狗儿抬起头盯着他,“再来。” 白狐在面前这个少年身上看到了李温年的身影,那个男身女相的人…… 当初的当初,李温年也是像这样一次又一次的爬起来,始终都不曾退步。 可一想到他,白狐的双眸之中忽的涌现出了恨意。 “非要找死!非要找死!!” 白狐凌厉的呵斥传遍了数里,它身上的妖气卷起,化作漫天黑气朝着面前狗儿杀去。 不过眨眼之间,黑气便将狗儿包裹在其中。 狗儿眼前一黑,分不清方向,随即便感觉到自己的脖颈似是被什么掐住了一般。 他被掐着提起,握着脖颈喘不上气来,嘴唇一张一合,但眼中的目光却又是那般坚毅。 狗儿的眼角流下了泪水,他知道自己什么事都办不成,想救的人救不了,想得其所,却又止步于此。 他的意识逐渐消散,慢慢的昏厥了过去。 黑气散去。 狗儿静静的躺在地上,片刻之后胸膛却又有了起伏。 他没有死。 是那白狐留了手。 站在不远处的白狐望着晕厥在地上的狗儿。 它的眼中恨意不绝,但看着看着,它的双眸却又不自觉的红了起来。 多少往事浮现心头,它的身形竟是伛偻了下来。 “你赢了。” 白狐道了一句,也不管那狗儿听不听得到,随即转身便离开了这里。 它将自己藏了起来。 入夜过后,那山谷之中时不时会传来几声嗤笑之声,那声音的主人,好似在嘲笑着自己。 月光洒落那山谷之中。 一身素白倩影显露在那月光之下,眼眸之中尽是愁绪。 狐诗兰抬起头望向那星辰之间的明月,泪痕顺着眼角滴落,似有绝望。 “啪嗒……” 山谷之中忽有一道脚步声响起。 狐诗兰的双眸忽的往一旁瞥去,转瞬之间那眼中便显露出了杀意。 “谁!” 只见那阴影之中走出了一身青衫。 “陈某冒昧前来,可是有所打扰?” 陈长生和煦一笑,望向了那谷中的八境狐妖。 狐诗兰打量着面前之人,瞧了许久过后才舒展了眉头。 …… 于那山谷之中,盘坐相对。 无茶无酒,此地唯有一片寂寥。 这是狐诗兰的洞府,她大概是这妖域之中最惨的八境大妖了。 陈长生看向她,问道:“陈某自世外来,字长生二字,那小和尚与陈某有些许交情,多谢你这半年对他的照顾。” 狐诗兰眉头轻挑,问道:“他不是叫狗儿吗?” 陈长生说道:“小和尚只是一种称谓罢了。” 狐诗兰没再多问,低下头来似乎在想什么事情。 陈长生继续问道:“陈某近年在妖域走了一遭,三十六洞倒也见识过,据陈某所知,八境大妖都镇守在三十六洞,为何姑娘会流落在这边域之地?” 狐诗兰听后顿了一下,随后说道:“许久之前我确实在三十六洞。” 陈长生说道:“莫非,是被赶出来的?” 狐诗兰顿了一下,显然陈长生说对了。 她当初镇守第十六峰,众多妖王里,她亦是出众的那一个。 陈长生似乎是猜到了些许,随即问道:“敢问姑娘可是认识一个被唤作兔儿爷的人?” 狐诗兰的目光忽的涌现出了冷意,她盯着陈长生,说道:“你当你是谁?贸然闯进我的洞府,如今又要当面揣测我的过往?” 陈长生平静的说道:“之前在神域的时候陈某听人提起过他,不免有些钦佩,但是一直不曾知晓真名,所以想来问上一问。” 狐诗兰盯着他,片刻过后又平静了下来。 谷中忽的安静了下来。 山中的虫鸣入耳,在这空谷之中荡漾流转。 那一身素白的狐妖忽的开口道:“李温年,他叫李温年。” 狐诗兰的眼中不免多出了几分悲情。 陈长生听后道:“这名字倒是合他。” 狐诗兰说道:“不好。” 陈长生顿了一下,问道:“太过娇气?” 狐诗兰点了点头,说道:“他是长的有几分女相,但是……” 她顿了一下,忽的发觉自己似乎不该说这些,于是便没有再继续往下说。 陈长生见她沉默,便不再期盼那但是后面的话,不过可想而知,定然是几句夸赞的话。 “陈某就不多叨扰了。” 陈长生说道:“此番前来,便只是道一声谢,若是姑娘哪一日有所求的话,可到妖域集市寻我。” 狐诗兰没有出声挽留,她看着陈长生走出了她的洞府,直至夜深人静之中,她才缓缓从那数年前的一幕幕中抽离出来。 …… 这场大雪下了有好些日子,但却迟迟不曾见到雪停。 起初之时,积雪只能覆盖住小腿,到如今则是能将人的半个身子都埋在里面。 风雪沙沙作响,盖过了天地间的许多声音。 白子秋告诉陈长生说:“这是近百年来最大的一场雪了。” 陈长生听后笑道:“陈某不是赶上时候了?” 白子秋看向远处,说道:“如今这山涧尽是死气,怕是死了不少妖怪。” 他皱起了眉头,好似想到了什么,眼眸不自觉的往那天上看。 陈长生说道:“这是必然之事,妖域再兴,神域便没了抵抗之力,除了这一场雪,恐怕还有别的事会发生。” 白子秋听后怔了一下,不确定的问道:“真是……” 陈长生微微点头,说道:“这片天地,本就是一场局。” 白子秋嘴唇微张,他叹了口气,说道:“万物生灵皆在股掌之间,当真不仁。” 陈长生望着那前方的飞雪,没有去接白子秋的话。 他仰头灌了一口酒,脑海之中浮现出了玉萱借天地之力铸就此界的一幕幕。 陈长生摇了摇头,口中呢喃道:“她真有这般狠心吗……” 白子秋看向他,问道:“谁?” 陈长生摇了摇头,迎着那风雪又往嘴里灌了一大口秋月酿。 不曾想还未尽兴,葫芦里的酒,竟见了底。 这也意味着,他没有酒喝了。 第二百七十章:饿袭满身,老剑风骨 雪一直不化便没有吃的,白子秋近些日来也没再去摆摊了,多数时候都在谷里待着。 他不同于陈长生不用吃东西,如今的他早已不似当年的那个剑仙了,饥饿之感再度袭身,不禁有些为难。 陈长生看出了他的窘迫,于是送了他一缕法力。 这样倒是不用挨饿了,但这缕法力又能持续得了多久呢。 于是乎白子秋便背起了之前的那一堆物件走出了山谷。 陈长生问他:“这般大的雪,妖域集市恐怕也空了吧?” 白子秋摇头道:“妖市都有固定的日子,风雪再大也会有妖去的,去换些粮食,不至于挨饿。” 陈长生听后便不再多说什么。 白子秋是个倔强的人,与他的剑心一般,许多时候都接受不了他人的恩惠,就算是不经意间的都不行。 这倒不像他师尊一般厚脸皮。 “陈某随你一同,正好见识见识。” 陈长生隐藏了自身的人气,五境大妖的气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两人走在这风雪之中。 陈长生在后面望着白子秋步路蹒跚的身影。 白子秋每走一步,似乎都有些吃力。 这个倾天剑修,当真是老了。 陈长生轻叹一声,这岁月沧桑,最终是熬人,不过好在,却不曾熬去这位剑仙的风骨。 这短短的几里路,白子秋便走了将近一个时辰,到的时候他的脸上已是一片通红,吐气也不见白雾。 白子秋说的没错,这妖市的确不曾荒凉,似乎是有大妖出手隔绝了此地,进来之后也多了几分暖意。 不过相比起之前,来妖市的妖怪少了许多,多了几分苍凉。 白子秋找了一片空地,将那布包里的东西摆在了地上。 他带的所有东西都在那摊子上,唯独那柄剑抱在手里。 “等吧。”白子秋说道。 陈长生坐在他身边,问道:“你以往是怎么过冬的?” 白子秋说道:“以往的时候虽然下了大雪,但在入秋的时候,总是会留下一些粮食和灵精之类的……” “今年入秋之后逛妖市的少了很多,好像是妖域出了什么事,留下的粮食也不够吃。” 白子秋将两只手卷在一起,那双手被冻得通红,不愿意展露出来。 他闭目小憩,等待着有妖来买他摊子上的物件。 这些物件,其实都不算值钱。 有些是他早年在人间的时候捡来的,有些则是在妖域寻得的灵草,但几乎都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 路过的妖多是瞥了一眼就走了,对那摊子上的东西毫不在意。 陈长生见没有妖光顾,于是便也撑起了下巴小憩了起来。 却不曾想才睡了一小会,就听到一道声音传来。 “这个……” “怎么卖?” 白子秋与陈长生睁开了眼。 在那摊子面前站着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女妖。 陈长生挑了挑眉。 女妖与陈长生对视,她张了张口,好似想说些什么。 这女妖正是陈长生当初入三十六洞拦下他的那头鹿妖。 白子秋开口道:“一两灵精。” 鹿绮山点头道:“好,好……” 她将灵精递给了白子秋,随即便将那不值钱的草药收进了袖中。 白子秋倒是有些意外,其实那东西根本就值不了这个价。 他再一抬头,却见那鹿妖的目光正盯着陈长生看。 “你认得?”白子秋小声问道。 陈长生点头道:“认得。” 鹿绮山看着陈长生,指了指自己眉心,说道:“那道剑气,能否……” “不能。” 陈长生平静的道了一句:“你应该庆幸自己没死。” 鹿绮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但那道剑气一直盘旋在她的识海里,实在是让她不安心。 她的眉头一挑,说道:“关于青天游,有件事……” 陈长生眉头微皱,说道:“说来听听。” 鹿绮山说道:“你得先答应我去掉那道剑气。” 陈长生抬起双指,鹿绮山识海之中的剑气回到了陈长生的指尖,随即淡去。 鹿绮山顿了一下,她也不曾想到,自己还没说,这人就将那剑气给解开了。 她舒了口气,随即说道:“前些日第九峰蟾妖王设宴,青天游亦在宴中,但在宴后,蟾妖王却从一只蚕妖口中了解到青天游跟人族修士有染,当晚青天游便被擒住了。” 陈长生皱起了眉头,问道:“如今在何处?” 鹿绮山摇了摇头,说道:“这个我也不清楚,我属第二十九峰,这些也是打听来的。” 陈长生犹豫了一下,随即问道:“那第九峰妖王,是蟾蜍成妖?” 鹿绮山点头道:“听说蟾妖王早年是在北峦山修行,得一潭毒水入腹,入了八境,后来就成了第九峰主,听闻蟾妖王交际甚广,不少峰主都欠着他情分。” 陈长生听后皱起了眉头,他有些迟疑了。 这件事情…… 似乎并没有表面上看着这样简单。 白子秋看向陈长生,说道:“不妨去看看?” 在他看来,陈长生能敌得过那山君,另外的妖王岂不是更加容易。 陈长生舒了口气,说道:“不管怎样,都得走一遭的。” 白子秋点了点头,说道:“跟你做朋友,的确不亏。” 陈长生听后笑了一下,随即起身就要离去。 他顿住了步子,转头对摊子前的白子秋说道:“早些收摊。” 白子秋听后一怔,随即点了点头。 他又怎么会听不出陈长生的弦外之意。 所以在陈长生走后,他便收拾起了摊子,一刻都没有多留。 鹿绮山走在前面给陈长生带路。 她有些忐忑,毕竟身后这位,可是差点要了她命的人。 陈长生开口道:“陈某没你想象的那么凶戾。” 鹿绮山点头答应了一声,说道:“是。” 陈长生问道:“近来三十六洞还出了什么事吗?” 鹿绮山摇了摇头,说道:“没有了。” 陈长生看了一眼她的背影。 鹿绮山顿时便顿住了步子,忽然之间汗毛直立。 她连忙开口道:“还未入冬之前,有几峰的妖王合力想谋害山君,可惜没能得逞,第十一峰,第三十二峰,第二十九峰,三位峰主命陨,闹的有些厉害……” 陈长生听后点了点头,说道:“继续走吧。” 身后的危机感淡去,鹿绮山也松了口气。 她咬了咬牙,心中暗道一句。 不是说没有那么凶戾吗…… 第二百七十一章:真当陈某杀不完? 再来到三十六洞时候明显感到有些不同于之前,数十座山峦之间好似多了几分肃杀之气,山间之中的眼线也多了许多。 走进其中,不过百步,便有近百道目光注视下来。 好在有鹿绮山跟随着,这些目光很快便淡去了。 “去第九峰?”鹿绮山问道。 陈长生摇头道:“先去主峰。” 鹿绮山顿了一下,说道:“所以说,那天那个人真的是你?” 陈长生看了她一眼,说道:“很意外?” 鹿绮山张了张口,说道:“只是后悔,后悔招惹你。” “不也没死吗。”陈长生只是淡淡的道了一句。 鹿绮山嘴角抽了抽,便不再与他搭话。 到了大妖峰下时,鹿绮山便没有再跟上去,陈长生一个人上了山去。 此时的涂虎正在洞府之中盘坐修行,感知到有人上了山后,他便睁眼走了出去。 见了来者过后涂虎愣了一下。 他看向陈长生,问道:“你怎么来了?” “怎么?”陈长生感觉到他有些不对劲。 涂虎张了张口,说道:“这半年三十六洞发生了不少事情,我失了天助,若非当初你留下了三根发丝,我说不定都压不住他们,你这个时候来,我是怕有什么影响。” 陈长生说道:“你且放心便是,陈某隐藏了人气,不会被发现的。” 涂虎听后点了点头,说道:“所以你这次来是有什么事?” “青天游。” 陈长生道出了一个名字,随后说道:“他是陈某的故友。” “青天游……” 涂虎摸了摸下巴,思索了起来。 陈长生问道:“你不知道?” 涂虎说道:“我如何能知道,这大妖峰上也只有我,三十六洞的事我也不怎么关注,就连你说的这个青天游,我都不知道是谁。” “是这么回事……” 陈长生随后便将青天游被抓的事情与涂虎说了一遍。 涂虎听后有些意外,问道:“那只臭蛤蟆?” 陈长生点头笑道:“听说是一尊蟾妖。” 涂虎有些为难道:“有点难办。” “怎么?” “我如今也自身难保。” 涂虎叹了口气,说道:“你可听说了之前有几个不长眼的想替代我的位置?” “有所耳闻。” “虽然说解决了,但我也受了不小的伤势,杀了他们稍有震慑,这才让其他的几尊妖王按捺下来,但心底里他们可是对我这大妖峰虎视眈眈,如果我去要人的话,说不定会被他们扣帽子,给了他们理由的话,这大妖峰恐怕就真要易主了。” 陈长生听后沉默了下来。 涂虎随即问道:“你自己去不就行了?何必经过我?” 陈长生说道:“这说不定就是个挖好的坑,等着陈某往里跳呢。” “谁给你挖坑?”涂虎愣道。 陈长生摆手道:“还能有谁?” 涂虎听后明白了过来,随即说道:“这就麻烦了。” 一场大雪几乎将妖域的一二境妖兽屠灭了,但这却远远还不够。 想要让两方持平,三十六洞之中遗留的几位八境妖王必须要死几个。 第一道便是涂虎,第二道大雪,第三道就轮到陈长生了。 陈长生怎么也想不到,这天地竟敢这样明摆着算计他。 涂虎看了他一眼,说道:“你这般神通,可否悄无声息的将其给救出来。” 陈长生摇了摇头,原身在的话或许可能。 涂虎听后道:“你自己做打算吧,如果是我的话,应当以大局为重,或许舍弃……” 陈长生看了他一眼,笑道:“陈某这个人向来不看大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是有法子的。” 涂虎顿了一下,问道:“你真要去跳这个坑?” 陈长生平静的眼眸之中忽的闪过一丝厉色。 他站起身来,随即便要往山下走去。 要下山时他回头看了一眼,对那涂虎道了一句。 “你最好别掺和,最好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陈长生的身影便消失在了下山的台阶处。 涂虎张了张口,直到陈长生的身影消失,他才慢慢回过神来。 他的目光看向了其余的三十五座高山。 他忽的打了个寒颤,脑海之中似是出现了一道血流成河的画面。 …… 鹿绮山等了没多久陈长生便回来了。 她迎上前去,随后问道:“接下来去哪?” “第九峰。”陈长生说道。 正说着,一柄杀气磅礴的仙剑不知何时被他握在了手中。 鹿绮山怔了一下,她张了张口,说道:“我,可以不去吗……” 陈长生回头看了她一眼,说道:“之后你愿走就走。” 鹿绮山松了口气,再次向她确认道:“这可是你说的!” 陈长生点了点头,说道:“到时候记得跑快点。” 鹿绮山听到这句话颤了一下,她现在甚至都不想送陈长生去第九峰了。 要出大事!! 鹿绮山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前往第九峰的路不长,但对她而言走一步都是艰难,她没有一刻不是想逃的。 在距离第九峰不过百里的时候,鹿绮山便不敢往前来。 她给陈长生指路道:“那就是第九峰,我就不过去了。” “你去吧。” 陈长生答应了一声。 鹿绮山听到这一声好后一溜烟便没了影,甚至于直接跑出了三十六洞。 陈长生的目光凝视向那座山峦。 在那山巅有数十道磅礴的气息聚集在一起,似乎是在等着陈长生一般。 “真当陈某杀不完?” 陈长生嗤笑一声,迈步往前来到了那山脚之下。 今日的第九峰比往常都要安静,上山的步道尤为显眼,好似在等待着客人。 在陈长生踏上那上山的路时,那山巅上数十道目光尽数朝着他聚集而来。 “真的来了?” “这个修士的气血,竟这般精纯!!” 坐在首位满脸痘疮的蟾妖舔舐了一下嘴角,说道:“这可是大补之物啊。” “哈哈哈……” 堂中九尊七境圆满大妖,蟾妖在内,又有五尊八境大妖,可见这蟾妖的势力非同小可。 这样的规模,踏平大妖峰都是绰绰有余。 蟾妖王跃跃欲试,说道:“待我吞了这人族修士,便踏平那大妖峰,要那瘪虎狗命!” 第二百七十二章:仅此一剑,平山绝峰 潮湿的地笼之中暗无天日。 青雕浑身是伤,倒在那地上,它的气息微弱,仿佛时刻都要断绝。 “叮啷……” 青雕动了动,身上的锁链叮啷作响,此刻的它没有半点余力再站起身来,甚至连人形都没法保持。 在那地牢外面,正有一尊肥头大耳的五境猪妖盘坐着,手中拿着一坛子酒往嘴里灌。 猪无能平静的说道:“你的那位朋友好像来救你了。” 听到这道声音的青雕颤了一下。 “不……” “不要……” 他的声音微弱,好似在祈求着什么。 猪无能笑了笑,说道:“所以说朋友有什么好的,都是拖累,你不想他死,他不想你死,不像我老猪,眼里只有大王,哈哈哈……” 猪无能往嘴里大灌了一口酒,打了个酒嗝后拍的肚子啪啪作响。 地牢之中的青雕缓缓开口道:“放我,放我出去……” 猪无能吧唧了一下嘴,说道:“青妖王,老猪我爱莫能助。” 说完这句过后,地牢之中便再也没有声音传出来了。 猪无能继续喝着酒,看守着地牢。 …… 上山的路尤为僻静,陈长生手握着太清剑一步步走上山。 每上前一步,那剑意便拔高些许。 至那半山之时,已有剑气纵横,将那路道两边的山林斩作碎屑。 直至那山顶之时,陈长生身上的剑势已然有开山斩海之象。 陈长生舒了口气。 再一抬眼,便见数道身影落至眼前。 入目一观,数十大妖,无一例外皆是这三十六洞的一山之王。 众妖饶有兴趣的打量着陈长生。 见那剑意调侃道:“果然有几分本事,难怪敢来这里。” 多数妖王都是对陈长生更感兴趣,毕竟陈长生身上的气血也要比寻常修士强上数倍之多,且还尤为精纯。 “若吞他入腹!我可入八境!” “好啊,好啊!” 众妖的目光之中有着些许贪婪,舔舐着嘴角蠢蠢欲动。 “谁抢到就是谁的!” 有妖大喝一声,已然有了打算 陈长生的目光一一扫过,最终落在了那满脸痘疮的蟾妖身上。 “你就是那蟾妖?”陈长生开口道。 蟾妖王看了他一眼,嗤笑道:“盘中餐食,反而话多。” 陈长生淡淡一笑,说道:“来都来了,总是要报个名号吧,不知几位都是哪一洞的妖王?” “废话连篇!” “吞了他!” 随着一声呵斥,数十尊七八境大妖一拥而上。 留在原地的唯有蟾妖王,他静静的打量着这一场戏,越看越是觉得有趣。 陈长生轻叹一声,横剑身前。 发丝化作金光法力落入剑中,剑意亦在这一刻拔高到了顶峰。 “恰得几剑,正好拿你们练手。” 陈长生抬手一斩,一道剑气似横冲直撞一般杀向面前数十尊大妖。 在那道剑气之下,数尊七境皆被掀翻。 蟾妖王见到这一幕眉头一跳,“有点本事……” 想来也正常,若是不然,此人又怎会横冲直撞上他这第九峰呢。 余下四尊八境,三尊七境来至陈长生身前。 陈长生的身形后退几步。 他的眼中忽的闪露出几道剑气。 “寒山雪!” 此剑一出,天地间忽起风霜,雪落大地,夹杂在那剑气之中。 第九峰上忽的下起了大雪。 一剑之下,异象突起。 冲在前面的几尊妖王都是心中一怔,忽的意识到有些不对劲。 “不对劲!” 坐在那大妖峰上的涂虎望着这一幕,他不禁愣了一下。 “天地异象?” 涂虎的眼皮跳了跳,不禁感叹道:“真是一出手就是杀招的,这一剑下去,不死个两尊八境都对不起这一剑。” 蟾妖见到那一道剑气之时心中大怔。 他连忙喊道:“快退!!” 四尊八境大妖忽的感到一股死意袭来。 “一起助我!!” 一瞬之间,冲天妖力席卷而起。 “轰隆……” 妖力与剑气相撞之间,整个第九峰都颤抖了起来。 声响惊动了整个三十六洞。 万妖抬首,目光看向了那第九峰所在。 好在是那四尊大妖反应迅速,合妖力为众,这才堪堪将那道剑气挡了下来 但无一例外的,身上都被那剑中寒气所伤,有的手臂颤抖,有的则是浑身起了风霜。 四尊八境胆寒之下往后退了几步。 “不简单!” “险些就着了道了。” 此一刻,第九峰上全都安静了下来。 七境大妖嘴唇微张,退至那几位大妖王身后,这个时候,他们才反应过来,这个人族修士,非比寻常! 忽然的沉寂让陈长生有些不太习惯,开口问道:“怎么都不叫了?” 一声轻哼自那后方传来。 蟾妖迈步上前,他凝视着陈长生,说道:“有几分修为就敢来我三十六洞放肆,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陈长生淡淡的瞥了他一眼,说道:“这儿没你说话的份,陈某还未问话呢!” 陈长生的语气忽的凌厉了起来。 “你们,都是哪一山的妖王?” 蟾妖上前一步,抬手之间一道青绿之气落入四尊八境妖王体内。 身上风霜淡去,被那剑气所伤的地方迅速愈合了起来,脸色也不再像方才那样难看。 “此人非同小可,需我等合力!” 几尊妖王对视了一眼,已然有了决断。 “死!!” 伴随着一声轻喝,四道身影转瞬间就来到了陈长生的身侧。 太清剑脱手,化作剑光挡在身侧。 陈长生掐动法诀,口中念道:“五雷正法,斩妖驱邪!” “雷来!” 话音落下,雷声炸响。 “啊!!” 一声惨叫响起。 陈长生的身影悄然而逝。 太清剑忽的入手,方才被雷法所伤的八境大妖,仅在转瞬之间,便被太清剑给钉在了地上。 “救我!” 另外三尊八境大妖皆是心中一怔,一齐涌上。 “滚!” 陈长生大喝一声,只见三道雷法落下,将那三尊八境大妖逼退。 蟾妖眉头一挑,暗道不妙。 陈长生见那被钉在地上的八境大妖面目狰狞。 陈长生的语气冰冷,开口问道:“哪座山?指个方向!” 那尊八境大妖挣扎着,忽然间一股杀意笼罩在他全身。 他浑身一颤,颤抖着道:“第,第五峰,第五峰……” “指!”陈长生道了一字,说着将那太清剑转动了些许。 “啊!!!” 伴随着一声惨叫,那尊八境大妖指着了不远处的一座山。 陈长生拔出剑来,目光朝那第五峰看去。 抬手之间,忽见一道剑气斩出。 那道剑光眨眼而过,好似一阵微风飘过一般。 陈长生一剑了结了第五峰妖王,他的目光看向那蟾妖王,说道:“给陈某挖坑?” 蟾妖的眉头挑了挑,他似乎并不明白陈长生在说些什么。 下一刻,忽听一声轰鸣响起。 “轰隆隆……” 第五峰被那道剑气拦腰斩断。 碎石飞溅,山体动荡,无数声惨叫自那山中响起。 仅是眨眼之间,数千道气息便消散而去,山中草木精气在这一刻尽数断绝。 无边死气自那第五峰下升起,数千道亡魂似柳絮一般升入天穹。 仅此一剑。 平山绝峰! 第二百七十三章:你算个什么东西? 第五峰轰然倒塌,这一幕落入众妖眼中,无一例外皆是瞪大了双眸。 “毁,毁了……” “第五峰,毁了!” 数千年来,三十六座群山屹立不倒,可在这青衫修士的一剑之下,便断绝了一峰。 在那三十六洞外的观望的鹿绮山浑身颤抖着。 她注视着那座倒塌下来的山峰,微微张着嘴,眼中难以掩饰的震骇。 自己到底是惹上了怎样的一个人! 这很随和?这不凶戾? 纵观她这半生大概都没遇到过像这般凶戾的人。 数千妖魂升天,透过妖域壁垒,落入天道轮回。 亡魂似雨点一般逆流而上,其中的许多甚至都没反应过来,便无声无息的走了。 在那第九峰上那尊八境大妖的气息尽数淡去。 陈长生拔出剑来,抖去那剑上的血渍,随后他迈步上前,扫了一眼面前剩下的数十妖王。 最前面的三尊八境大妖见此一幕竟生出了畏惧之心。 他们连退数步,咽喉滚动之间,心也提了起来。 陈长生目光之中的杀意越发明显了起来,再不复平日里那随和的先生。 “不可多留!” 此刻的蟾妖王发觉不对,见这局势严肃,他便打算就这么无声无息的离开。 不曾料陈长生的目光一撇,忽看向了他。 蟾妖王一怔,一咬牙周身散出一阵毒雾。 “嘭。” 毒雾忽的弥漫开来,将他的身形遮蔽。 众妖见此一幕亦是一怔。 “蟾杜,你!!” 众妖王怒目而视,可当那毒雾散去,哪里还看得到那蟾妖王的身影。 他们此刻也明白了过来,此时若是再不跑,便没有机会了。 “走!” 对于蟾妖的离开陈长生并没有出手阻拦。 “何处逃?” 陈长生眼露凶光,开口道:“雷来!” 惊雷落下,截退了那尊七境妖王。 众妖暗道不妙,皆是神色凝重的望着此人。 “哪座山?” 陈长生横剑身侧,淡漠开口:“指个路!” 剑鸣声起,震慑了面前十余尊妖王,在这妖域之中纵横不知多少岁月的妖王在这一刻也生出了恐惧之意,可他们的身后,却已经没有了退路。 …… 大妖峰上。 涂虎呆滞的站起身来。 他见到一道道剑气斩向数峰。 每一道都带着磅礴杀意。 轰隆之声不断响彻耳边,他也有些淡定不起来了。 第三峰,第八峰,第十三峰,第十九峰…… “轰隆隆……” 涂虎的嘴唇颤抖着,他忽的感到喉间干涩,神情也有些麻木。 十三座山!尽数被平! 数万妖魂升天而起,血腥之气弥漫了整个妖域。 三十六洞乱作一团。 那第九峰上的气息让他们望而生畏,心中也只余下了一个念头。 “逃!!” 在那第九峰上陈长生面庞沾上些许血渍。 ‘噗。’ 他将那太清剑从那最后一尊大妖眉心抽出。 生机淡去,第九峰也趋向了平静。 “轰隆!!” 天地暗淡,忽有一声闷雷响起。 陈长生的神色冷漠,抬起头望向了那天穹。 那层层阴云之中似有天威隆隆,但在陈长生那一声呵斥之下,却迟迟不见雷劫落下。 大风卷起,天地生怒。 陈长生衣袍漂泊,剑尖的血红滴落而下。 他那冷淡的声音再次传出。 “陈某今日就算是屠了这妖域,你又能奈我何?” 陈长生望着那雷云。 此刻的他倒是希望这天地敢与他相对,这样一来,便不用再多费心了。 “轰隆……” 几声闷雷自那雷云之中响起。 天地怒意昂然,那浓浓天威似乎就要落地。 陈长生见此一幕,再度开口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借陈某的剑?” “若是有胆,便落此雷劫!!” 此话落入了涂虎耳中,他惊的气息停滞,这样的话他是万万不敢说的。 他看了一眼那天穹之上的天威。 此一刻他心中生出了惧意,亦是生出了跑的念头。 在刹那间涂虎便有了决断,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大妖峰。 那雷劫要是落下来,恐怕这三十六洞都将荡然无存。 这是要命啊! 顶着风雪喘息着的白子秋忽的被身后的动静所吸引。 他回头望了一眼那三十六洞的发现。 见到了那层层雷云之时,他的身形怔在了雪地之中。 “天怒之劫……” 白子秋口中呢喃着,他好一半晌都没回过神来。 “他做了什么?” 白子秋一时想不明白,刺骨的寒风划过他的面庞,但他却久久没能回神。 远在神域的修士感受到这股震动之后亦是惊醒。 他们望向远处,但却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 “出什么事了?” 宋孤刀皱起了眉头,他的目光见到了那远在天边的浓云。 “雷劫!” 宋孤刀紧皱着眉头。 一旁的麻子喝了口酒,问道:“妖域不太平哟,是什么人神共愤的事?居然让天地都看不下去了。” 对于神域修士而言,这样的雷劫对于他们而言当然是喜闻乐见的,口中还大喊着多劈死一些,死的越多越好。 …… 不过片刻之间,三十六洞便彻底沉寂了下来,无妖再敢留在此地。 地牢之中的青雕感受到外界的震动他也惊醒了过来。 地牢前的猪无能不知何时已经溜之大吉,只余下被锁着的地牢。 陈长生在那第九峰上站了许久。 “嗡嗡嗡……” 太清剑颤动着,似乎是有些兴奋。 曾几何时,百万生灵伏于剑下,血流成河,可断山河,可斩蛟龙,但却从未斩过天道。 “这般天威……” 涂虎喘上一口气,心中有了种不好的预感:“该不会……” 他忽然有些后悔上了这艘贼船。 若是陈长生真死了,那他的下场肯定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千万别死啊!”涂虎心中默默祈祷着。 陈长生的身形犹如青松一般立在第九峰上,他的眼中不曾有半点畏惧,仰头之间的目光却尽是蔑视。 似乎他从未将这方天地放在眼里过。 是那般张狂! 可谁料过去了一刻钟。 头顶天威的确不减,但那雷云却是迟迟不曾落下。 陈长生皱起了眉头,再道一句。 “可笑。” 第二百七十四章:剑斩雷劫,掌窃天地 涂虎骂出了声来。 他此刻竟觉得再跑远点应该会更好,不然等不到天地弄死他的时候,他就跟陈长生一块去死了。 正在暗想之际,那头顶的雷云忽起震动。 陈长生眼中闪过一丝微光。 “来了!” 天雷滚滚,化作一道紫霄落地。 这道紫霄雷霆照亮了整个妖域,仿佛将这片天地都镀上了一层灰蒙紫色,雷声噼啪作响,响彻耳畔。 有的在不远处看出的妖物在这道雷声之下握住了耳朵。 可奈何还是低估了这天劫。 “啊!!” 一声声惨叫自那三十六洞之外响起,数不清的妖怪耳洞中冒出血来,仅是一瞬之间,周遭的声响便尽数淡去。 聋了! “噼啪!!” 可在这道紫霄落下之后,天地便有些后悔了。 陈长生紧握手中太清仙剑,横于身前,面对那落地的紫霄雷霆,张口而道。 “如梦令!!” 一剑踏破岁月,斩向那道紫霄。 陈长生的身形忽的跃起,在那大风之下,发丝飘起。 数十道发丝飘出,金光凝聚。 聚合之下,化作一只大手,朝着那层雷云之中抓去。 “给我,来!!” 剑气纵横而去,迎向雷劫。 法力化掌,抓住那雷云之中残存的天道气息。 “嘭!!” 一道波动自那第九峰卷起。 仅仅刹那之间,那道震动便震碎了这三十六洞数千洞府,苍天闪烁,大地震动。 摇摇欲催! ‘他在干什么?’ 鹿绮山心中大怔,一双明眸睁到最大。 她见到那一直金光手掌似是要将那天地抓入掌心。 一剑如梦,踏破岁月,斩破紫霄。 一个荒唐的念头忽在鹿绮山的心中浮现,一瞬间如坠冰窖,惊道此人大胆! 可在那一掌一剑之下,天地之间的异动却又在顷刻之间淡了下去。 “啪嗒。” 滚滚雷云似流水一般抽散而去。 紫霄化作碎片被那剑气斩落。 天地似有破碎之声响起,仿佛这天地间缺失了什么东西一般。 陈长生眉头一皱。 那天道气息在他眼中眨眼消散而去。 几缕天道之力被法掌握住,不得逃离。 “跑了……” 陈长生轻叹一声,落了下来。 刹那之间,阴云散去,光亮落入世间,放眼望去,万里无云。 雷散,风止! . . 涂虎在见过陈长生之后曾有过许多猜测。 外域修士他见过许多,但像陈长生这样的却是从未见过,那时败下阵来,他才知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而当陈长生的言道灭天之际,涂虎顿感修士之道犹如浩瀚江海,恍惚间好像明白了这人间的修士为何而修行。 而当今日见了那一剑一掌过后,他才难平静下来。 “天地,退了……” 修士竟有如此之力!! 这完全颠覆了涂虎对于修士的定义。 想走出此方天地的念头,亦在他的心中萌生出了种子,迅速发芽。 这一次,陈长生损失了三十九缕头发,再加上之前所耗,所余不过四十余缕,说得上是损耗巨大。 虽说在那第九峰上无比张狂,但所面对的亦是真正的天地之劫。 在挡下那道紫霄雷霆过后,太清剑之中的血煞之气消耗了半数有余,陷入了沉睡之中,不知何时才能醒过来。 好在是讨到了便宜。 陈长生数了一下,那一掌夺了八缕天道之力。 虽然说让他跑了,但这八缕天道之力也让天地脱了一层皮,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生出什么乱子。 而妖域被陈长生斩了十三座山,死了数万妖,这也致使妖域的顶层实力坍塌,与神域难成正比,划出了一个缺口,后续会如何,全看造化了。 陈长生轻叹了一声,低头看了一眼太清剑后迈步走向了那地牢所在。 已经伤的不成人形的青天游虚弱的望着陈长生,他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 陈长生抬剑斩去了地牢锁头。 “啪嗒。” 他渡了一口法力入青天游体内。 这才使得青天游好了些许。 青天游轻声喘息着,他看了一眼陈长生面庞山沾着的血渍,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一人一妖相继来到那第九峰山巅之上。 青天游捂着胸膛,低头便见眼下数十尊大妖的尸首。 在短暂的错愕之后,他再抬起头来。 入眼则是一片…… 断壁残垣! 他僵硬的转过头来,看向了身旁站着的这位青衫修士。 他恍惚了。 不曾料再见之时,便换了风景。 而在这一人一妖走下山后。 摇摇欲坠的第九峰再难坚持,伴随着一阵轰鸣之声,化作了一片废墟,这座塌下的大山,成为了那数十尊大妖的埋骨之地。 …… 在此一事过后,妖域陷入了一片沉寂之中。 涂虎再度坐镇三十六洞,雷厉风行,令下,靠近边外之地皆被封锁了起来。 关于今日的消息任何都不准泄露出去,就算是一只鸟也不能飞出去。 随后便是修缮,涂虎难得的亲自下场,号召了剩下的二十一尊妖王共商事情,无一怠慢。 再其次,便是关于那蟾妖。 跑了,他便不敢再回来了,但涂虎却放不下心来,依陈长生所说,这蟾妖恐怕是天道的一枚弃子,但若是还活着,恐怕会生出什么变数。 为此涂虎又令人暗地里在妖域寻找起那蟾妖王,想着斩草除根。 涂虎不禁感到头疼,想着那陈长生倒是拍拍屁股走了,这一大堆烂摊子都得他来管,还得继续装下去。 …… 白子秋见陈长生扛回了一尊妖来。 他看了一眼,问道:“这就是你说的那尊青雕?” 青天游躺在地上,他身上的伤势不轻,还有些许毒没有解。 出了三十六洞之后没多久青天游便再次晕了过去,还是陈长生一路将他给扛回来的。 “他伤势挺重的。”陈长生说道:“我打算让他在你这修养几日。” 白子秋道了一句:“好说,就是他这伤……” “陈某救得了。”陈长生道了一句。 “那好。”白子秋点了点头,这样也甚得他操心。 他收回目光,随即问道:“话说,你在三十六洞,做了什么?” 陈长生答道:“就是平了几峰。” “什么平了几峰?” 白子秋有些没听明白。 陈长生道了一句:“字面意思。” 他也没有多作解释,随即打了个哈切,说道:“有些乏了,陈某困一会。” 白子秋看着他的身影,摇了摇头,也不再多问什么。 总归不是件小事,不然哪来这么大动静。 第二百七十五章:早便不想活了 青天游在幽谷修养了约莫十日才慢慢缓了过来,若非陈长生借了几缕法力,恐怕三两个月都不算短。 近些日来雪小了许多,已然有了化雪的征兆,天色也不再像之前那样灰蒙蒙的。 “咳咳……” 青天游咳嗽了两声,他踉跄的走出山谷,随即便见到那盘坐在雪中的陈长生。 他走上前去,坐在了陈长生身旁。 陈长生的双膝之上摆着那柄太清剑,此刻的太清剑少了些许灵性,先前为了挡下那一道紫霄,陷入了沉睡。 “那日,你为何要来救我?”青天游问道。 陈长生睁开眼,说道:“你不是视陈某为友吗?” 青天游怔了一下,随即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 陈长生说道:“其实若不是我,你也不会遭此磨难。” 青天游顿了一下道:“我从未怪过,那时在地牢我其实更希望你不来救我,谁料你竟有这般通天之能。” 陈长生摇头道:“其实许多事没有表面上的看着这么简单。” “此话何解?”青天游问道。 陈长生想了想,最后却化作一声笑意,说道:“就是一些不值一提的小事,反正已经过去了。” 青天游被抓其实并不是一个偶然。 继涂虎之后,蟾妖便成了天道的新傀儡,抓青天游的目的,便是引陈长生进三十六洞。 其目的,便是为了借陈长生的剑,清扫一翻妖域,以达到妖域与神域势力持平,这样子才会不分胜负的一直‘死’下去。 ‘死’亦是这片天地存在的目的。 借着万物生灵之死,转世往生,从而推演出《往生经》所缺的那零星点点。 可这天地如何也想不到,陈长生竟能敌过五尊八境,九尊七境的围攻,且还在妖域残杀了数万妖,平了十四座山。 那一日的天地雷劫也是因此而来。 陈长生抬起手来,几缕抢夺来的天道之力显露在他的掌心之中。 玉萱便是用这样的方式窃取天地的。 雷劫才是重中之重。 这才被陈长生抓住了机会。 青天游眉头一皱,陈长生掌心之中那几缕金光让他忽的生出一种不适。 “这是什么……” 陈长生说道:“规则,或者说,本源。” “本源?”青天游问道。 陈长生将那几缕天道之力包在掌心之中,随即开口道:“你看到远处的那座山了吗?” 青天游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问道:“怎么?” 陈长生遥遥一点。 忽见异动。 在青天游的注视之下,那座山的脉络竟忽的发生了变动。 “轰隆隆……” 山脊晃动,碎石飞溅。 肉眼所见,那座山移动起来起来,伴随着的便是河流停滞,地峦震动。 不过眨眼之间,山脉改道。 大变了模样。 青天游站起了身来,他不可思议的望着这一幕。 刺骨的寒风拂过他的面庞。 青天游咳嗽了两声,缓缓回神。 他问道:“神通法术?” 陈长生看向他,目光之下意思便已经展露。 显然不是什么神通术法。 青天游恍惚间明白了过来,他的嘴唇微张,说道:“陈兄,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 . 白子秋坐在那火炉前烤着火。 近些日来天色越发冷了,所谓下雪不冷化雪冷,他揣着手,坐在那火炉前小憩着,感受着那些许温存,正是迟暮老者。 “噼啪……” 柴火声噼啪作响,青柴之上冒着泡滋滋作响。 在那火堆上温了一壶茶水,不曾料那茶水都被烧干了大半,他都没有发觉。 青天游与陈长生回山谷。 见到那坐在火堆前的白子秋时,一人一妖对视了一眼。 青天游目光望去,问道:“他这样的境界,是怎么在这妖域熬下去的。”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陈长生说道:“总有老的那一天,或人或妖都是一样的。” 他迈开步子走上前去。 青天游想了想,却没有跟上去,而是去了一旁树下躺着。 陈长生来到火堆一旁坐着。 壶里的茶水咕咕作响,陈长生伸手将那茶水提了起来。 白子秋听到动静惊醒了过来。 他眼中有些昏沉,似乎是还未回神。 “茶水都要煮干了。”陈长生说道。 白子秋顿了一下,随即笑道:“睡昏了。” 陈长生将那一壶茶倒了,重新放上水和茶叶煮了起来。 白子秋伸手烤了烤,那手指有些僵硬,似乎是因为太久没动有些僵了。 如今的他甚至连调动法力都有些做不到了,只靠着那丹田之中仅存的几缕法力吊着一口气。 三千载岁月,足以将一座高山给冲垮。 陈长生沉默着,没有说话。 白子秋则是盯着那火堆之中摇曳的火苗发愣。 他发现自己的思绪好像也没有当初那般灵活了。 就如同凡人一样,在经历着生老病死。 陈长生问道:“陈某倒是能帮上一些小忙。” 白子秋听后顿了一下,笑道:“那倒不用,厚衣御寒,柴火取暖,何必浪费那些法力呢。” 陈长生说道:“我不是在可怜你,只是想着不能白住你这,不是吗?” “你吃我的,穿我的了?”白子秋问道。 陈长生张口道:“茶水,不算吗?” 白子秋笑了笑,没有说话。 他只是有些不乐意欠别人的。 陈长生轻叹道:“或许过段日子,能够出去。” 白子秋听后抬起头来,有些失神道:“是吗……” 在这一句后又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陈长生皱眉看向他,问道:“你是不是不太想活了?” 白子秋听到这话抬起头来,他强挤出一抹笑意,说道:“你怎么知道我不想活?” “你不是?”陈长生问道。 白子秋脸上的笑意慢慢淡去,他似乎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于是乎便捡起了地上的干柴往火堆里丢了进去。 那火势越发旺盛了起来。 但这却阻挡不了那一抹就要熄灭的火光。 陈长生依旧望着他,等待他的答复。 二者相视无言。 白子秋不回答,其实便是答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那浑浊的眼眸之中没了当初的盛气。 “有几个能熬住三千年?” “我嘛……” “早便不想活了。” 第二百七十六章:少年不复年少 陈长生轻叹一声,说道:“就没想着回去看看吗?” 白子秋摇头道:“且不说我如今这般还出不出的去,就算出去了,又能如何呢?” “去看世人对我这个老人家的怜悯吗?” “我曾经是剑山引以为傲的天骄,如今只是个糟老头子了。” 白子秋呵呵笑着,他刨了刨那火堆,说道:“估计都没几个人记得我了。” 陈长生没办法去回答后面的那一翻话,沉默许久过后,才道了一句:“陈某可以送你出去。” 白子秋摇头笑道:“不了,死在这里挺好的。” 陈长生叹道:“陈某一时也分清楚你到底是看开了,还是没看开。” 白子秋笑了笑,说道:“谁知道呢。” 他的话音一转,说道:“之前你说欠我一个人情。” “等我死了,那三剑,你代我找个传人,怎么样?这样就两清了。” “为什么不自己找?” “我恐怕……” 白子秋看着陈长生,说道:“熬不到开春了,我也不想再待了,多一日便煎熬一日。” 陈长生听后心中五味杂陈。 他再叹一声,将这件事答应了下来。 …… 伴随着天明的艳阳,妖域的雪开始化出,枯木之色落入眼中,不再是那白芒一片。 青天游的伤势好了许多,闲暇的时候会拿出竹箫来吹奏一曲。 值得一提的是,白子秋很喜欢青天游作出的曲子,对他而言,能在这里听上一曲萧声是一件求之不得的事情。 青天游见此之后便时候吹箫,算是给这个迟暮老者些许慰藉。 雪化的尤为之快。 这林间的寒气也愈发冰冷了起来。 “呜……” 萧声在山谷之中环绕不止。 青天游矗立一旁,凝望着那化去的飞雪,这一场大雪之中丧生的生灵似是都得以安息。 草木精气逐渐恢复,在日照之下有树苗从那土地之中拔起。 一道青绿入眼,暗示着春风将至。 白子秋坐在那火堆前热着茶水,一如往常一般温着茶,听着青天游的箫声。 不同的是,他的手中抱着一柄剑。 他闭着双眸,显得尤为安静。 许久过后,白子秋睁开了双眸。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开口也不见白雾吐出。 白子秋唤了一声。 “青妖王。” 山巅之上矗立的青天游低头望向了那火堆旁的老者。 只听那老者开口道了一句:“吹一曲,送送我吧。” 青天游愣了一下,他手中握着竹箫,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陈长生从他的身后走出,并没有低头去看,而是对青天游道了一句:“劳烦。” 青天游不明白,他问道:“为什么不救救他?以你的本事……” 陈长生说道:“对于他而言,那是解脱。” 青天游沉默下来,他低头看了一眼那山谷之中坐在火堆前的老者, 抬起头,又见了那雪化之后数不清的尸首。 他轻叹一声,随即将那竹箫放在嘴边。 “呜……” 空洞的箫声自那山巅传来。 曲韵在那空谷之中萦绕不绝,似有春分吹来,将那竹箫之声送到妖域各地。 坐在那火堆旁的白子秋抱着一柄剑,便是那柄染血的剑。 他抱的很紧,闭目之间,平生的意气风发犹如走马观花一般在脑海之中浮现。 有师父,有师兄弟,有他斩过的妖,有他去过的许多地方,有世间万物。 白子秋那满是褶皱的脸上洋溢起了些许笑意,带着这般多的温存,他的意识逐渐沉寂了下去。 “噼啪。” 柴火声噼啪作响。 那火堆上的温着的茶水彻底被煮干了。 坐在一旁的老者一动不动,丹田之中最后一道法力流入四肢百骸,最终消散而去。 而那老者的气息,也彻底淡了下去。 “叮铃。” 似有清铃之声响起。 陈长生手握太清剑,横于身前,轻扫而过,卷起风尘。 “劫垂慈济,大千甘露门,妙道真身,紫金瑞相,随机赴感,誓愿无边。大圣大慈,大悲大愿,十方化号,普度众生,亿亿劫中,度人无量……” “伏以,金钱落地,宝马腾空。” “驾离火以焚烧,用巽风而吹散。似莲花遍地开放,如白雪满空飞扬。” “上通天界,下赴坤位。一切有情,同登道岸。” “仰凭道力,为上良因,志心称念,飞云捧送天尊,不可思议功德。” “……人生百岁如在梦中游,一旦无常归何处,灵魂从此一去上南宫,朝礼无上虚皇尊,无上愿亡灵早超升。” “羽众慈悲,引道安位。” 箫声淡绝而去,白子秋的肉身化作点点光耀消散而去,魂魄化作青光直上天穹。 陈长生见此御剑而升。 一路随着白子秋的魂魄出了妖域,来到了那天地壁垒。 陈长生抬起手来,几缕天道之力现于掌心之中。 此一刻,忽有异动传来。 天地似感受到了什么,似要与之商量。 陈长生眉头一挑,说道:“陈某何须与你交换?” 还不等那天地反应过来,他便一掌按于那壁垒之上。 八缕天地之力尽数散去,在那壁垒之处划开一道缺口。 白子秋的魂魄从那道缺口之处回到了人间,去往他该去的地方。 而那八缕天地之力而是化作了泡影。 而在白子秋的魂魄离去过后,那道缺口在眨眼间便被天地补齐。 隐约之中似有一声叹息响起。 天地的窥视淡漠下去。 陈长生目光扫过,见无异样,随后便离开了这里。 青天游立于那山巅之上,抬眼望去,见那一抹剑光归来。 他开口问道:“方才去了哪?” “送他回到该回的地方。” 陈长生道了一句,随后便从那山巅轻跃而下,落入了那山谷之中。 青天游不解,下了山后便来到那火堆旁坐了下来。 一人一妖沉默无言,气氛有些沉重。 陈长生看向了面前那柄落在地上的剑,那是白子秋的佩剑,并未随他一同离去。 他伸手拿起,拿在手中看了一眼。 剑上没有名字,此剑为何名,白子秋也不曾提起过。 陈长生看了良久,最终目光似白子秋一般,落在了那摇曳的火光之上。 青山不见山青,白云未曾云白,少年不复年少。 第二百七十七章:蠢妖猪无能 白子秋将那个羊骨面具留了下来,还有那一大包杂七杂八的东西,也一并都留在了谷中。 陈长生扛着那大包东西去了妖市,将那东西摆在地上过后便静坐了下来。 青天游坐在他的身旁,问道:“你要将这些东西都卖了吗?” 陈长生想了一下,说道:“原本是想烧了,后来想想,倒不如帮他一并卖了,鬼知道他摆了多少年的摊,才剩下这些不值钱的玩意儿。” 青天游扫了一眼那摊子上的物件,说道:“倒是有些新奇。” 陈长生说道:“都是人间的小物件。” 总归是闲着,倒不如找些事情做,也不管卖不卖的出去。 陈长生坐在那摊子前,良久过后撑起了下巴小憩了起来。 他着实想不明白,这样煎熬的岁月,白子秋究竟是怎样熬过来的。 . . 狗儿才进妖域没多久便被抓了。 他这样鲁莽入山最终都逃不过这样的结果,之前是得那白狐庇护,如今却不一样了。 近期正是妖域紧要关头。 人族若想潜入妖域,几乎是没可能的事。 狗儿虽选了一条较为偏僻的路,但在半途之中还是遭了难。 抓到他的是一只猪妖。 猪无能嘿嘿笑着,提着被打晕的狗儿道:“细皮嫩肉的,大王肯定能喜欢。” 他晃晃悠悠便回了藏身之处。 蟾妖王见其抓回来一个人后不禁愣了一下。 “怎么抓了一个人回来?”蟾妖王问道。 猪无能说道:“大王,这娃娃是我在路上碰见的,细皮嫩肉的,大补。” 蟾妖王眉头一皱,将那昏厥的狗儿抓了过来。 “神域的修士。” 猪无能听后眼前一亮,说道:“那岂不是更好!” 蟾妖王笑了一下,说道:“是极,是极,本王这便吞了他。” 说着他便张开血盆大口欲要将狗儿吞入腹中。 可他却迟疑了一下,目光看向了一旁的猪无能。 猪无能问道:“怎么了大王?” 蟾妖王将那狗儿放了下来,叹了口气道:“本王早便八境了,吃了这娃娃也不见得有何用,既是你抓的,便赏给你吧。” 猪无能听后摇了摇头,说道:“不不不,大王,老猪我,我,我……” “让你吃你就吃,哪这么多废话!”蟾妖王道了一句。 猪无能听后跪了连磕几个响头,口中念道:“老猪多谢大王赏赐。” 蟾妖王笑了笑,说道:“第九峰数千余妖,也就只有你还乐意跟着我,本王如今才看清楚这世态炎凉,唉……” 猪无能眼眶红润了,说道:“大王这是说的哪里话,老猪我没什么本事,全凭大王赏一口饭吃。” “你有心了。”蟾妖王说道:“待本王卷土重来,整个三十六洞都将被本王抓在掌心之中。” “届时,本王便封你一山,风光无限。” 猪无能听后开口道:“大王,老猪我没啥本事,山主什么的,怕是不行,我还是跟着大王吧。” 蟾妖听后大笑了一声,摆手道:“好了。” “本王还需闭关几日,你先下去吧,近来妖域都在抓我,你也小心一些。” 猪无能抹了一把泪,谢道:“是,大王,大王你也小心,若有什么事唤我便是,老猪我定然挡在大王身前,万死不辞!” 他提起狗儿离开了这里,不敢再打扰大王。 那洞中的蟾妖嗤笑一声,口中呢喃一声。 “这猪妖着实是蠢得厉害。” 说什么便信什么。 他可不是看中这猪妖,只是如今非常时期,需多加戒备,待风声过去了,这猪妖也就没什么用了。 也只有猪无能还傻呵呵的待在这蟾妖手底下做事。 出了山洞过后猪无能看了一眼手中提着的狗儿,傻笑着道:“大王真好……” 但猪无能却并没有吃掉狗儿。 于他而言,这是大王赏赐下来的,可他就是一个五境猪妖,吃了也不顶什么用,还不如给大王留着。 他便是这样蠢的一只妖,一心只忠于大王。 狗儿昏昏沉沉的醒来过后便见到了面前这尊肥头大耳的猪妖。 此刻的狗儿已经被五花大绑,嘴里也被塞了东西,呜呜咽咽的说不出话来。 猪无能嘿了一声,说道:“别挣扎了,等大王闭关出来了,老猪再拿你炖汤献给大王。” 狗儿瞪大了眸子,挣扎的越发厉害了。 猪无能口中轻哼着,晃着小腿,守在那洞口不远处,警惕着四周。 狗儿挣扎了半天,却发现一点作用都没有,他眼中有些不甘,但却又无能为力。 妖域逐渐从之前的混乱平静了下来。 余下二十二峰也不再有乱象,之前还有些逆反之意的妖王近期也夹起了尾巴没敢造次。 涂虎废了好一翻力,这才得了片刻歇息。 但还有一件事他一直放不下心来。 那蟾妖一直都不见风声。 涂虎如今也不知道这蟾妖是否还有天道作依仗,若是有的话,那定然是个大麻烦。 他又差遣了好些妖怪去寻,但却始终无果。 “妖域就这么大,怎么会找不到……” 涂虎皱起了眉头,他又亲自在妖域巡视了一番,但结果却是一无所获。 那蟾妖不曾找到,却是在那妖市之中见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陈长生正打着盹,却忽有过往者,遮挡了落下的光亮。 抬眼看去,才知是涂虎在前。 陈长生问道:“你不在妖域,跑这里来做什么?” 涂虎说道:“我还想问你呢,怎么跑到这里来摆摊来了?” 陈长生摆手道:“闲来无事罢了。” 一旁的青天游也醒了过来,随即拱手道:“见过山君。” 涂虎看向他,说道:“你就是青天游吧,我听说过你,他可是花了好一番功夫救你来着。” 青天游听后看向了陈长生。 却见陈长生摆手道:“过去的事了,你这次来,是有什么事?” “没什么要紧事……” 涂虎说道:“我在寻那蟾妖,但始终都找不到他的藏在了何处,恰巧碰见了你而已。” 陈长生听后道:“这个倒是不麻烦,你去寻一件那蟾妖所用之物,陈某或许可以帮你找到他。” “果真?” “只是或许。” 陈长生打了个哈切,说道:“陈某终究是方外人士,所以凡事也没办法说那么绝对。” 第二百七十八章:休得,伤我大王! 第九峰已经塌了,涂虎四下寻找,最终在一只曾经第九峰的小妖手中寻得了蟾妖曾经用过的酒樽。 再至妖市之时天色已然黯淡。 陈长生迟疑了一下,随即抬手,引一缕金光呈于指尖,随即凌空画下一道符箓,随后将那酒樽附上了符箓。 “天地正法,追妖寻踪。” 符箓凝聚成一道金光,化作一只小鸟的模样,朝着某个方向飞去。 陈长生随即说道:“跟着他就能找到。” 涂虎见后道:“先走一步。” “去吧。” 陈长生摆了摆手,起身开始收拾起了摊子。 青天游问道:“你不跟上去看看?” 陈长生摇头道:“若是这术法真的能找到那蟾妖,陈某便没必要走这一趟,涂虎能解决这一切。” 青天游听后愣了一下道:“这是何意?” 陈长生说道:“那蟾妖,曾经得天道庇护,故而能与涂虎一分高下,如今应该是成了弃子,不然也不至于被陈某的术法寻到。” 青天游听后明白了些许,问道:“天道庇护?” 陈长生点了点头,说道:“此方天地正事倒是没做几件,尽会作妖。” 他摆了摆手,扛起了那布包。 “回去了。” 迎着那落日霞光,陈长生扛着布包朝着山谷的方向走去。 青天游看着陈长生那落寞的身影。 他能够感觉到,陈长生似乎很孤独,但这份孤独,却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难道是因为白子秋的死? 但在青天游看来,陈长生似乎并不是会沉浸在友人辞世的悲痛之中不可自拔的人。 陈长生有些怪,或许是怪在他自身。 …… 涂虎循着那道术法一路往西,越往里走,周围的妖气便越发淡绝。 直至来到一片四面环绕的山林之中,那术法才化作泡影,消散而去。 “在这?” 涂虎抬起头望了一眼,却见四周寂静无比,半点声音都没有,略微感知一下却是一点妖气都不曾查探出来。 “难不成是这术法出错了?” 涂虎正想着,却发现这里寂静的有些怪异。 于是他随即迈开步子,朝着前面的山林之中。 忽有一层阻碍挡在了面前。 涂虎愣了一下,伸手摸向了那一层无形的屏障。 “这是……” 涂虎顿时便明白了过来。 “阵法!” 他曾经便见识这样类似的东西,那三尊伥鬼可是使过的。 此地正有一处天然的阵眼。 早在很久的时候,便有修士借此地铸就自然阵法,以达藏身之目的。 涂虎握拳砸去,一股巨力使得方圆十里都颤抖了起来。 “轰隆隆……” 巨大的声响让猪无能惊醒过来。 “谁!是谁!” 猪无能颤了一下,他见情况不对,连滚带爬的朝着洞里跑去。 “大王,大王!” 蟾妖正好走了出来,说道:“这里不能留了,得赶紧走。” “唔唔……” 狗儿挣扎着,望着这两尊妖。 可就在这时,忽有一声破碎之声响了起来。 这片自然阵法破灭开来,这两妖一人也彻底暴露了出来。 “蟾杜!过来领死!” 涂虎的声音传遍了这片山林。 猪无能见此状连忙道:“大王快走!” 说着他一抬手那洞口处放着的一柄大刀便落入了手中。 蟾妖见此一幕没有任何犹豫,身形消散在了原地,欲要逃离此地。 涂虎见一尊猪妖顶了上来。 他的眉头一皱,妖气卷出,大喝一声:“滚开!” “呀!!” 猪无能提刀砍去,却被那阵妖气震飞了出去。 “嘭哒。” 他砸在地上,口吐鲜血,却踉跄站起身来,再次迎上前去了。 “休得…伤我大王!” 猪无能嘴角染血,再度挡住了涂虎。 涂虎眉头一皱,一拳轰去。 “噗……” 猪无能再度吐血,五脏六腑皆是移位,一拳之下便被打回了原形,长刀落在一旁,而他也没办法再爬起来了…… “大,王……” “快,快走!” 猪无能嘶声喊着。 此刻的蟾妖却早已逃离远去。 猪无能的气息微弱,彻底晕了过去。 涂虎没有管这猪妖,而是追着蟾妖逃离的方向追去。 “哪里走!” 山林之中安静了下来。 狗儿抬手望去,见那妖气波动心中胆颤,他见那猪妖昏厥,于是便走到了一旁的大石旁开始磨蹭手上的绳子。 最终那绳子被他磨断,狗儿也得以逃离。 “呸。” 狗儿吐掉了嘴里的棉絮,随即解开了脚上的绳子,大喘了几口气后便头也不回的往外跑去,至于会跑到哪里去,他也不知道,反正不能再留在这里。 …… 狗儿竭力跑着,直至一处僻静之地后,他躲到了一处茂密的山林之中,大喘了几口气。 他的脸色煞白,似是劫后余生一般。 狗儿的咽喉干涩,见那一抹山泉随即便将头埋了进去,喝了几大口,还被那泉水给呛了喉咙。 待他慢慢回过神后,才开始打量起这周围的一切。 狗儿有些茫然,这妖域四下皆危,他又该何去何从。 之前宋魁首给他伪装面具也已经被那白狐给毁了,他一个活人在这妖域之中走动,可谓是无比艰难。 “该怎么办……” 却在此时,身后忽的有了动静。 狗儿神色一怔,转头看去。 “嘶!!!” 他的瞳孔猛缩,见一尊三境蛇妖已至他的身后,张开血盆大口,欲要将其吞下。 獠牙现于狗儿面前,他猛的回过神来,激起全身血气,一拳轰去。 “啊!!” 一声震动响起,这一拳洞穿了那蛇妖的头颅,眨眼之间,便断了气息。 鲜血将狗儿全身都给染红,他的手臂颤抖着,整个人都瘫软了下来。 …… 涂虎催使妖力紧追那蟾妖。 蟾妖自知不敌,一刻都不敢停下。 天道弃他,如今的他又怎么可能是这虎妖的对手。 蟾妖四处躲藏逃窜,过了数十座山后,见一潭毒水正在眼前。 他眼前一亮,随即一头扎了进去。 涂虎追至此地后却不见那蟾妖的身影,来回寻找了半个多时辰,最终化作一声叹息。 这次让他给跑了,下一次,可就没那么容易再抓到他了。 “唉。” 涂虎暗叹一声,只得讪讪离去。 再度回到那座山中。 却见那猪无能竟还有一口气在。 “竟还活着?!” 涂虎皱眉道:“这猪妖还真是皮糙肉厚。” 他一把抓住了那猪妖的脖颈,将其带回了三十六洞。 第二百七十九章:换血! 涂虎抓了头猪妖回去,之后便又走了一趟妖域集市,与陈长生说起了此事,希望陈长生能再施一道法术。 陈长生听后道:“可以试试,但头一次没抓到他,这一次兴许就没多大可能了。” 涂虎问道:“这是为何?” 陈长生说道:“蟾妖虽是狡诈,但却尤为机敏,自知进退,头一次没抓到他,后面就难了。” 涂虎还是想再试一试,又去取了一件那蟾妖的物件给陈长生引法寻踪,可法令化作的金鸟却是一直迟迟未动,似乎是没有找到。 涂虎想不明白,问道:“为什么会这样……” 陈长生说道:“蟾妖如今已是弃子,但不可否认的是,他之前定是在天地那儿得了些许好处,或许这便是他的依仗。” 涂虎皱眉道:“这般说来,他此番定会卷土重来了?” 陈长生点头道:“只是时间问题,到时候矛头说不定都会指向你。” 涂虎皱眉道:“要命的活儿……” “不是留了你三缕发丝吗。” “不妨多给我两缕?我怕不够用。” “足够了。” 陈长生摆了摆手道:“陈某该收摊了,还有别的事吗?” 涂虎说道:“的确有一事,在那自然阵法之中,我还见到一个人族少年,当时忙着去追蟾杜,回来的时候那少年便不见了,那少年……” 陈长生听后顿了一下,如今妖域封闭,那少年是谁陈长生一猜便知。 陈长生回过神来,道了一句:“不认得。” 涂虎听后答应了一声,说道:“那我就不多留了。” 待到涂虎走后,陈长生便开始收拾起了摊子上的物件。 摆了数日摊,只卖出去四样小物件,这些东西的确有些不太惹眼。 青天游好奇陈长生为何对于摆摊这样的事乐此不疲,他静坐这几日,闲的心里都有些发闷了。 他也曾问过陈长生,但陈长生给他的答复却是:“能闲下来是一件很难得的事情。” 陈长生本就是一个尤为喜欢懒着的人,最好什么事都别落在他的身上。 山林之间的雪都化干净了,日出的朝阳打在身上尽是暖意。 青天游出去了一趟,回来的时候手中便多了一把长琴。 “之前的不是毁了吗?”陈长生问道。 “新做的。” 青天游说道:“去了一趟古桑林。” 陈长生听后愣了一下,问道:“还是那蚕妖?” 青天游点头答应。 陈长生狐疑的看了他一眼,说道:“你居然没杀了她。” 青天游说道:“杀她作何,往后取丝还得麻烦,总是要发挥她的作用的。” 想了想后他补了一句:“没用了再杀。” 陈长生听后笑了一下,说道:“有道理。” “陈兄。” 青天游盘坐下来,将那长琴放下。 “听我奏一曲?”青天游笑道。 陈长生微微点头,说道:“甚好。” 婉转的长琴之声在这山谷之间环绕,春来一曲,草木精气似有兴盛之意。 早春的飞鸟掠来,停于长琴一旁。 陈长生温着茶水,静静的享受着这一刻。 他心中想着,这样的日子也还算不错。 …… 时光荏苒,岁月变迁。 春后百花齐放万物复苏,那一片片死气淡了下去,放眼望去皆是新生。 青天游时常奏曲,致使这山谷之地灵气比外面要充足数倍,成了一处福天洞地。 陈长生闲时便在山涧走动,时而寻一处水潭垂钓,偶尔摘两个野果解乏,要么便是去妖市摆摊,日子平平常常,但却也尤为有趣。 入夏过后,天气炎热了几分,林间有蝉鸣之声,成熟了许多野果。 山中无岁月,眨眼一晃又过去一季。 而在这一日,陈长生照常在妖域摆摊,却不曾想,遇到了一个熟悉之人。 再次见到他的时候,可谓是大不相同。 少年戴着一副木雕面具,身上散发出浓郁的妖气,他的目光透过面具,凝视着那摊子里坐着的青衫先生。 而那位青衫先生,也正望着他。 狗儿如何也想不到,在这妖域之中,竟然还能遇到曾经的故人。 他看了数眼,才确定面前这个满身妖气的人,正是陈先生。 陈长生问他道:“买东西吗?” 戴着木雕面具的人顿了一下,他摇了摇头,说道:“不了。” 陈长生微微点头,随即便不再开口。 站在摊子前犹豫了良久,那个戴着木雕面具的人挪动了步子,似乎打算离开。 陈长生见他转身,忽的开口道:“这就走了?” 那人顿住了步子,转头看了过来。 木雕面具下的人心中一怔,开口道:“陈先生是不是看出来了?” 陈长生看着他,说道:“怎么搞成这副模样了?” 这个带着木雕面具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去年夏秋之时入了妖域的狗儿。 这一日陈长生早早的便收了摊。 狗儿跟在陈长生的身后来到了那片山谷。 “先生在妖域待了很久吗?” “你与我一前一后来的这里。” 狗儿打量着周围的一切,是一处干净的小屋,还有水车,各式各样,瞧着很是安逸。 “坐吧。” 两人坐了下来。 狗儿这个时候也摘下了面具。 在那面具之下,乃是一副苍白无比的面容,嘴唇泛白,一双眸子也显露着几分死气。 陈长生皱眉问道:“怎么弄的?” 狗儿道了一句:“是换血……” “换血?” 陈长生看了他一眼,随即反应了过来:“换的是……” 狗儿点头道:“妖的血。” 陈长生怔了一下,他问道:“这法子,谁教你的?” “我自己琢磨的。” 狗儿舒了口气,说道:“起初的时候,我发现妖血之中有着浓郁的妖气,于是便将那妖血涂抹在身上,以这样的方式掩盖自己的人气,但这样的效果却只能持续半日。” “再到后来,我就试着让妖血渗入体内,妖血暴戾,险些要了我半条命,不过却让我发现了妖血的淬体之效。” “这半年来,我一直处于外围,通过妖血淬体修行,可也仅限于在外围活动,比起真正的大妖而言,我的体质差的太多太多了。” “我原本想着再等一段日子,可是妖域的变故,却有些等不及了,于是我便换了法子。” “我先尝试着用一些二三境小妖来换血,之后又去求了一尊八境大妖的血。” 第二百八十章:只要前路还在 狗儿用那有些颤动的声音说道:“在我尝试着用一二境妖兽换血的时候,我竟发现,我能够调动那些妖力,为我所用!” 陈长生听后怔了一下,说道:“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狗儿舒了口气,说道:“陈先生,我清楚的,我再清楚不过了,你看我现在的模样,我比谁都要清楚下场会是怎样。” 陈长生张了张口,他叹了口气,问道:“何至于此?” 狗儿嘴唇微张,说道:“这是唯一的法子了,先生,妖域重立山主,这是我唯一的机会,七境之下皆是蝼蚁,唯有成为山主,才有机会知晓所有的安排。” 陈长生望着他,说道:“你且告诉陈某,你如今当自己是人……” “还是妖?” 陈长生忽的发觉,狗儿的神志好似也有些不对劲,开口闭口之间,都多出了些许戾气,甚至给人一种似是疯了一般的感觉。 狗儿开口道:“陈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当然是人。” “是吗……” 陈长生抿了一口茶水,没有开口。 随即陈长生又问道:“可你有没有想过,一二境的妖血你暂且还受得了,八境妖血,你如何顶得住?” 狗儿笑道:“若是一股脑下去自然是受不了的,但若是循序渐进,一点一点的换血,仍旧还有机会。” 他的眼眸之中有着血丝,好似是经历了一段长时间的折磨。 陈长生问道:“所以你是已经换完血了?” 狗儿摇头道:“还没有,还差一些,但也不远了,大概还有个四五日就能够完全换完,算算时日应该刚好到三十六洞。” 陈长生看向他,说道:“你可要想清楚了。” “什么?”狗儿问道。 陈长生说道:“到底是做妖,还是做人,二者是不可兼得的。” 狗儿砸了砸嘴,他晃了晃脑袋,眼中有了一丝清明。 “我……” 他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可那一丝清明却又忽然间消散了去。 “陈先生,事已至此,我没有选择了。” 陈长生沉默了下来。 二人相望无言,如今狗儿的精神状态早已被妖血侵蚀,身上戾气也尤为之重,好似下一刻都要暴动一般。 狗儿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他大喘了几口气。 在短暂的沉默过后。 狗儿站起身来,道了一句:“我得接着赶路了。” 陈长生微微点头,没有留他。 狗儿重新戴上了面具,迈开步子离开了山谷,他甚至有些不敢回头,一连跑出了数里。 青天游从那山崖下轻跃而下,落在了陈长生身上。 “他有些不对劲。”青天游说道。 陈长生说道:“妖血与人血本就互不相容,血中戾气影响神魂,自身也会变得凶戾,他能有短暂的清明很了不得了。” “你是说……” 青天游听后脚尖轻点,化作原形盘旋上天。 他寻着那少年的身影而去。 追出数里之后,他忽见那林间有一股浓郁的血腥气。 入那林中,便见数具妖兽尸首,无一不是死相凄惨,脖颈之处还有齿印,一身妖血也被吸干了去。 青天游手臂微颤,口中呢喃道:“怎会这般,怎会这般……” 他望着这一地的妖兽尸首,心思也沉了下来。 青天游继续往前追去。 忽听几声惨叫响起。 一阵阵阴暗的笑声,自那林中传来。 “呵呵呵……” “死!都死吧!死!” “死死死死死!” 那张木雕面具下正有一双猩红的双眸。 他的手上满是鲜血,可当他见过之后却尤为兴奋。 “血……” 此刻的狗儿,眼中唯有一片血红,看到什么便想杀什么。 青天游一路跟随,狗儿将那一片山中的妖杀了个干净,吸干其血过后又急着去往下一处。 直至某一刻,狗儿顿在了原地。 此刻的周围正躺着数尊妖兽尸首,他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路,在那路上亦是洒着鲜血。 他忽的清醒了过来。 “不,不,不……” “啊!!” 狗儿抱着头嘶吼了起来,眼中再露凶光。 “不要!不要杀了!” “不要杀了!” “血,血……” 他来到那树边将头猛的撞了上去。 “砰,砰,砰……” 木雕面具破碎,他却一刻都不敢停,狠狠的将额头撞向树上。 “清醒过来,清醒过来啊!!” “别杀了!别杀了!” 少年的惨叫声自那山中传出。 那山林树梢之上的青天游看着这一幕,他的心中不禁打了个寒颤。 少年瘫倒了下来。 他的眼中流出了泪水。 “不要再杀了,不要再杀了……” “为什么……” 狗儿心中痛苦不堪,他的脸上淌着泪,额头上的鲜血流淌下来,显得尤为狼狈。 此刻的青天游才明白过来。 原来这少年脸上的惨白并非是因为人妖之血的冲突。 而是因为这样不断的折磨,才让他变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也只有狗儿自己才明白,这到底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 青天游叹了口气,见那少年恢复了神智过后,便扇动羽翼,离开了这里。 陈长生见他归来,问道:“他可是平静下来了?” 青天游点头,随即却又说道:“屠了五座山。” 陈长生手中的茶盏怔了一下,片刻后他回过神来,呢喃道:“比陈某想象的要严重。” “是没救了吗?”青天游问道。 陈长生点头道:“外邪乱神,自外而来,倒是可以想办法驱邪除祟,可那妖血已经与他融为一体,这意味着,妖血之中的戾气,在他那儿已经算不得是外邪了,这是无法逆转之事。” 青天游张了张口,说道:“他应当也不想变成这样吧。” 陈长生抬起头看向他。 青天游见陈长生的目光,他也皱起了眉头。 随即便听陈长生说道。 “如果他不希望如此,方才便会与陈某提,但他却什么都没有说。” 青天游眉头紧锁,问道:“为何会这样?他不是……” 陈长生说道:“世人常常会在左右上纠结许久,尽管自己所走之路与心中所想背道而驰,为此痛苦不堪,但只要前路还在,那还是会接着往下走。” 青天游沉思了许久,最终只化作一声轻叹,“我不明白。” 陈长生舒了口气,说道:“陈某有时候,也想不明白。” 第二百八十一章:身心背离,何种煎熬 狗儿是迷茫的,当他选择了这条路后,便再难决断自己该何去何从,只因为他已经不是当初的自己了。 往往人与人自己的争斗,才是最为痛苦煎熬的。 涂虎坐镇妖域,又见如今妖域颓势,故而才有了重立妖王之决策,当以能者居之。 实际也是为了巩固他对妖域的掌控。 毕竟有那蟾妖的事情在先,不得不防,再加上陈长生之前为它扫清了不少障碍,如今行事起来也顺利许多。 辗转数日,三十六洞热闹了起来。 这一日,便是那妖域大比。 六境以上齐聚三十六洞,都想试上一试。 远在山谷的陈长生正听着青天游奏曲。 陈长生问道:“妖域重立山主,你不去试试吗?” 青天游摇了摇头,说道:“不感兴趣,相比起来,我还是更喜欢陈兄如今过的日子,清闲一些。” 陈长生听后笑了一下,说道:“我这叫没出息,你可别学我。” 青天游笑道:“谁敢说你没出息?” 陈长生双手枕在脑后,说道:“世人常说能者责重,有无双之能定能显名露面,但我却唯独喜欢窝在一山一观,喝喝茶酒,再见一见老友,这样就挺好。” 青天游想了想,说道:“这便是所谓的人味?” 陈长生想了想,说道:“应该算是吧。” 三十六洞的比斗热火朝天。 在那不远处树下的阴暗之地,头戴木雕面具的人抱着手,些许微光透过面具显露出了他那双满是血丝的眸子。 在他的掌心之中,正有一团赤红的血珠浮动着。 他犹豫再三,伸出了手来。 在那手腕之处,已有数十道疤痕,一次一次,不知重复了多少次。 少年紧咬着牙冠,将那团血珠融了进去。 仅是一瞬他便疼的嘶吼了出来。 八境大妖的气息从他身上浮现而出,那般威能,似是肉眼可见。 …… 这一日,妖域起了大乱。 传闻有一尊八境大妖出世,不过几个照面便撕碎了十余六七境大妖,后来是山君出手这才阻止下来。 而那尊八境大妖也成了这三十六重立山主以来的第一尊妖王。 …… 当陈长生再次见到狗儿的时候。 他已然成了妖域的第二峰峰主。 只是那面具之下的他,已经不成人样了。 以至于说,狗儿甚至不愿意再摘下面具。 陈长生见他身上妖气浓郁,开口问道:“你预料中,还能挺多久?” 狗儿张了张口,说道:“兴许只有三五年。” 陈长生看了他一眼,说道:“那是最好的结果了。” 狗儿低下了头来,是啊,三五年都是奢求了,或许一两年都挺不到。 “总归在我彻底疯掉之前,一定会回一趟神域。” “若是回不去呢?” 狗儿听了一顿,想了想后给出了这样一个答案。 “我不知道……” 陈长生说道:“我以为你会大闹一场。” 狗儿望着陈长生,不知为何,此刻他的眼中竟湿润了。 “陈先生是不是觉得,现在的我便只会杀人,杀妖……” 狗儿的手臂颤抖着,面具之下的双眸尽是愧疚。 陈长生和煦笑道:“若是能分清自我,当然是最好。” 他伸手将那一杯茶水推上前去。 狗儿沉默着,将那杯茶水端起来一饮而尽。 在这一杯茶后,他逐渐安静了下来。 狗儿长舒了一口气,那控制不住的血腥气也慢慢平静了下来。 “多谢先生。” 狗儿道了一句,随即便起身离开了这里。 但这一次,他却回了头,道了一句。 “陈先生。” 陈长生抬起头看向他。 狗儿道:“其实从一开始,我便没有想杀任何人或妖,唯一的一次,也只是因为险些丧生于蛇妖口中,不得已才动了手,我没有,我没有……” 那双泛红的眸子陈长生,可接下来的话,他却不知道怎么往下说了。 狗儿不再说了,转身便离开了这里。 在那之后,他便再也没有来过这里了。 那副木雕面具已经刻在了他的脸上,再也摘不下来了。 陈长生望着他的背影轻叹了一声,他摇了摇头,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青天游这一次见到狗儿时,皱着的眉头也越发凝重了起来。 “他身上的血腥味很重,这段时间杀了不少妖。”青天游说道。 陈长生开口道:“在我认识他的时候,他是一个见不得苦难,更是从未有过杀心的人,到现在也是如此。” “可是……” 青天游愣了一下,他忽的明白了过来,转头看向了陈长生,问道:“对妖也是这样吗?” 陈长生点了点头,说道:“在他的眼中,无论是人是妖,都是一样的。” 青天游指尖动了动,他抬眼望向了那个走出山谷的少年。 “身心背离……” 青天游口中呢喃着:“若换做是我,或许早便疯了。” 陈长生摆手道:“各有各命,这是他自己选的。” 他翻过这个话题,说道:“对了,这段时间我要去一趟神域。” “怎么?”青天游问道。 陈长生看了一眼腰间的酒葫芦,说道:“神域有家酒肆娘得一手妖胆酒滋味不凡,我去打些酒喝。” 青天游看向陈长生道:“近期,恐怕不好出去吧,边外驻守了不少妖族。” “没什么能拦得住陈某。”陈长生说道。 青天游顿了一下,随即笑着道了一句:“对你而言的确如此,天下青山都一样,何处不可去。” 因为妖域紧张的缘故,他也就没有跟着去,在陈长生走后,他便不怎么留在山谷了,多数时候都会化作青雕盘旋于天。 青天游很少会停下,唯独是陈长生在的时候,他会停下很久很久。 …… 一柄仙剑掠过妖域边防,仅是在眨眼之间便入了神域。 这片墓冢依旧是走之前的模样,死气沉沉的。 酒肆里不热闹,因为近来妖域的变故,多数都去驻守城墙了。 杜阿娘也闲在酒肆里打瞌睡,许是在等着进来个人跟她斗嘴。 “啪嗒……” 杜阿娘听到脚步声响起,她也惊醒了过来。 看向来者过后她不禁愣了一下。 “诶诶,你……” 陈长生将那葫芦放在了桌上,说道:“可以打些酒吗,记账本上。” 第二百八十二章:差一个契机! 杜阿娘不承想过陈长生还能再回来。 时隔一年,她早便以为陈长生已经死在妖域了。 她给陈长生的酒葫芦里打满了妖胆酒,又上了一壶。 二人便这么坐在空寂的酒肆里闲聊起来。 “我听砍柴的说,那天那一剑,是剑砍的?” “哪天?” “你走的那一天。” “是。” “还真是啊!” 杜阿娘惊愕道:“难怪说砍柴的你一直喊你前辈。” 陈长生无奈笑道:“我这人哪里瞧着像是前辈了?” 杜阿娘道:“俗话说越有本事的人越是看着简单。” “是吗……” 陈长生与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杜阿娘在他面前倒也不是骂骂咧咧的,大抵是因为还没有那么熟,有些生分。 杜阿娘忽的说道:“诶,要不然你教教我吧。” 陈长生愣了一下,问道:“教什么?” “就是那一剑。” 杜阿娘道:“其实一直都想学些东西的,你瞧这城里,也就我什么都不会,砍柴的不让我学,他们也不敢教,说什么让老娘好好开酒肆就行了,一个个都没头没脑的。” 陈长生笑了一下道:“这神域可缺不了你,学了剑,难不成你还想出城杀妖吗?” 杜阿娘笑的眯起了眼来,说道:“就学丁点就行了。” 陈长生一时来了兴致,他放下了酒壶,接着随手拿起了一根筷子。 “你瞧。” 杜阿娘的目光盯住了陈长生的手。 陈长生捻着那一根筷子,随即抬手斩了过去。 只见一道细微的剑气斩去,在那桌子的一角斩出一道剑痕。 杜阿娘看着那道剑痕,她哎呀了一声,说道:“是跟砍柴的有些不一样啊。” 她转头看向陈长生道:“教教我?我不记你账。” 陈长生笑道:“已经教了。” 杜阿娘顿了一下,问道:“已经教了?” 陈长生点点头。 杜阿娘道:“我都还没学会,怎么算是教了,不行不行,我得记你的账。” 陈长生笑道:“都行。” 正说话间,就听一声呼喊从外面传来。 “老寡妇,上酒。” 杜阿娘听到声音一瞬间就变了脸色。 她叉着腰,对那门口骂道:“砍柴的,你八辈祖宗,没看到老娘正忙着的吗。” “……” 陈长生有些哭笑不得,心道女人的脸色变的果真是快。 宋孤刀走进门来,说道:“嘿,你能忙什么,你……” 他看到了那桌上的背影时不禁怔了一下。 …… 杜阿娘给他们去上两碟下酒菜,随即便坐在一旁桌上去看那道剑痕去了。 陈长生与宋孤刀对坐。 陈长生离去的时候还是槐序,这眨眼间便又是一个槐序了。 “一年不见,前辈可还好?”宋孤刀问道。 陈长生说道:“都还不错,在妖域见识了不少风景。” “果然不一样啊。” 宋孤刀笑道:“像我这般进了妖域都是万般艰险,前辈却能来去自如。” 陈长生淡淡一笑便往下说去,“这一年城外应该没出什么事情了吧。” 宋孤刀点头道:“这道是,也没有妖来了,一天天守着城墙,都快闲出鸟来了。” “不好吗,难不成还想打起来?”陈长生问道。 宋孤刀骇了一声道:“能相安无事当然是最好。” 二人之间多是一些寒暄的话语,宋孤刀也说不出多少有趣的事,这神域本就是无趣的,尤为无趣。 待到气氛沉寂些许过后。 宋孤刀便开口问道:“话说,陈前辈可知狗儿如今怎样了?” 陈长生说道:“他啊……” 宋孤刀见陈长生迟迟不答,于是便问道:“是出什么事了吗?” “倒是没有。” 陈长生说道:“他没死,不仅没死,如今还进了三十六洞。” 宋孤刀听后怔了一下,说道:“这般顺利!?” 陈长生点头道:“他有不一样的机遇。” 宋孤刀笑了笑,说道:“这我就放心了。” 陈长生看了他一眼,说道:“你是怕他死了,心里又多一份愧疚吧。” 宋孤刀摆了摆手,却没有回答。 陈长生的确是说准了。 但陈长生却没有告诉他,狗儿到底是怎么进的三十六洞的,在陈长生看来,或许他并不一定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人呢,一份份愧疚叠在心里,早晚会病的。 别看宋孤刀整日跟杜阿娘斗嘴,但实际上却已经病入膏肓了。 宋孤刀随即又问起了妖域的事。 陈长生说道:“妖域起了变故,近些年,恐怕都不会再对神域犯难。” 宋孤刀听后一怔,说道:“何种变故?” 陈长生说道:“若是在这城外,两族竭力相争,你们的胜算很大。” 宋孤刀听后明显的身形晃了一下。 他的呼吸都重了几分。 但他却忽的冷静了下来,皱眉思索了起来。 片刻后。 宋孤刀抬起头道:“但若是我们身入妖域,是不是结果就不一样了。” 陈长生点头道:“妖域地形复杂,三十六洞更是易守难攻,你们数百人,进了妖域便是要面对数万妖,你可敌八境大妖,但若是数千四五境尽数压身,纵使你一人可斩上前,最终也得竭力而死。” 宋孤刀想明白这些过后长舒了一口气。 他无奈笑道:“就算是有机会也没用…唉……” “得等。”陈长生说道。 宋孤刀点头道:“差一个契机,但我希望那个契机就在最近。” 陈长生忽的看向他。 宋孤刀与之对视,他的脸上忽的浮现出一抹笑意。 陈长生说道:“有些事,并不能赌。” 宋孤刀只是微微点头,却好像并没有听进陈长生的话。 这一顿酒没喝多久便结束了,陈长生没有在神域多留,但也没有回妖域,而是想着去人间转一转。 酒肆里又空了下来。 杜阿娘今天的话少了许多,她一直盯着那桌上的剑痕看,仿佛是能从里面看出些什么来。 宋孤刀问道:“老寡妇看什么呢?” “学剑。”杜阿娘道。 宋孤刀看了一眼那桌上的剑痕,随即便明白了过来。 “就你?”宋孤刀道。 “你瞧不起老娘?” 杜阿娘道:“砍柴的,等老娘学会了,第一个就把你给剁了。” 宋孤刀听后大笑了起来。 “你再看八百年都学不会。” 宋孤刀也懒得跟她拌嘴,找了个地方坐下来便自顾自的喝起了酒来。 喝着喝着,他又想起了妖域的事。 “契机……” 他好似想谋划什么,但却又犹豫不决。 第二百八十三章:心中一麻,不敢回头 陈长生离开了妖域,回到了那片人间。 一如走的时候一般,饿殍遍地。 世上的人无非是新老交替,经历着一场又一场的磨难。 天灾、城台,时间一久便让人觉得人生下来便是要经历这些苦难的。 陈长生又瞧了一遍又一遍,心中多少也会有些不快。 陈长生望着眼下光景,道了一句:“那便走走吧。” 谁能料想的到,这一眨眼间便又去了半年。 秋去冬来。 人间各地都下起了大雪。 这一场又一场的雪似乎是事先就安排好的一般。 这一年冬日,人间又死了不少人。 眨眼在人间待了有半年之久。 …… “咯吱……” 脚踏厚雪的声音自那路道上响起。 陈长生依旧穿着那一身青衫,只是不同于往日的是,他的肩上多了一层披肩。 披肩是他走到一处地方时候有人相赠于他的,那人家是个猎户,也只有这狐毛披肩算是拿得出手的了。 快到入夜的时候,陈长生进了一处城镇,寻得一处客栈。 客栈的条件有些简陋,但总比外面那鹅毛大雪要好上太多太多了。 陈长生担去了肩上的飞雪,走进了客栈里。 在这人间半年,陈长生身上倒是积攒下了些许银子,不过多数都是从盗匪手中拿的。 客栈没有伙计,只是一个中年掌柜在张罗,穿的不算体面,粗布长衣,布条绑腿,右边脸用布条遮着,似乎是脸上受过什么伤。 “吃什么?”掌柜不曾有半点客气。 陈长生开口道:“温一壶酒,随便上一碟下酒菜就好,劳烦掌柜了。” 掌柜点了点头,随即便去准备去了。 陈长生坐下后环顾了一眼四周,这客栈里的人倒也不少,其中多数都是因为大雪没法赶路的。 这些人无一例外瞧着都尤为精练,身上的血煞气一点都藏不住。 都是江湖人士。 天下皆乱,没有点武艺傍身都是寸步难行,说白了其实都只是为了讨口饭吃。 “这雪真是越下越大了。” “谁说不是呢,晓不得要死多少人嘞。” “我听说南边已经一团糟了,那边雪太大了,晚上来的雪,早上起来,几乎整个村子的都僵了,只有几个活下来的。” “好在是咱们北边常年都是雪,早就习惯了。” “近来还有不少逃难来的。” “嗯?” “没被抓去吗?茶谷道上要么是抓人修城台的大人,要么就是土匪山贼,没人能逃上来吧?” “你还不知道吧,茶谷道上可是出了个不得了的人物,一路上的山贼土匪都被他给清扫了,连同抓人去城台的,都很少再去那条路上抓人了,要不然,那些逃难的也来不了这边。” “真有这样的事?” “真嘞,我可是听到不少人说起过。” “不知那位壮士是谁?” “这便不清楚了,不过听人说那人瞧着有些文弱,像是个教书先生,后来便有人称他为茶谷先生。” “厉害啊,若有机会,一定要见识见识这位茶谷先生。” 陈长生听着客栈里的交谈声不禁顿了一下。 他摇头一笑,对于那茶谷先生的名号却也并不在意。 没一会那客栈的掌柜便将酒菜端了上来。 陈长生就着下酒菜将那一壶酒尽数喝下肚,随后又吩咐掌柜开了一间上房,打算休息一夜。 这客栈里只有十余个房间,就这样都算是大的了,小一些的客栈,五间房都凑不出来。 陈长生在房中歇息了片刻,一眨眼天便黑了下来。 瞧着那窗外飞雪,这夜里又寂静无趣,于是便下来楼来到了正堂。 掌柜的正在忙活着算账,客栈里还有几位正坐着闲聊喝酒,估计也是觉得无趣,下来坐坐。 陈长生看了一眼那客栈掌柜,开口问道:“掌柜的认识一个小和尚吗?” 掌柜看了他一眼,问道:“什么小和尚?” 陈长生接过了酒喝了一口,说道:“一个小娃娃。” 掌柜低下头来继续算着账,口中念叨道:“我不认得什么小娃娃。” 陈长生收回了目光,道了一句:“许是陈某看岔了吧。” 掌柜的顿了一下,他抬起头来,却见那一身青衫的人已经去了桌上坐下。 他犹豫片刻,起身走了过去。 陈长生正坐着喝酒,却见那掌柜后脚就跟着坐了下来。 “你就是他说的那个陈先生?”掌柜的问道。 陈长生看着他笑道:“不知道掌柜口中的那个‘他’是谁?” 掌柜看了他一眼,随即问道:“那小娃娃,还好吗?” 陈长生笑了一下,说道:“不好也不坏。” 掌柜的点了点头,说道:“在这个世道下面,不好不坏就已经很好了。” 陈长生点头道:“的确。” 他放下了酒壶,说道:“我听那小和尚说,你杀人如麻,身上血煞气倒是不假,但好像有些久远了,你应该很久都没杀过人了吧。” 掌柜的顿了一下,点头道:“开了这个客栈之后就不混江湖了。” “怎么?”陈长生问道。 掌柜的笑道:“那小娃娃其实有些话说的没错,这杀孽越多,往后的报应就越多,我这人好杀,但却也不滥杀,但无论杀好人,还是杀坏人,若不杀个干净,那便是后患无穷,可是,谁又能保证真的杀干净了呢。” 陈长生说道:“是这么个理,杀人者人恒杀之,江湖事难得善终的。” 掌柜的道:“我遇到太多太多的事了,七八岁的小娃娃孤苦无依险些饿死,我见她可怜,喂了一口吃的,问过后却发现,她的爹娘竟是死在我的刀剑下的,那小娃娃什么都不知道,走的时候还说我是个好人,那时我心里一麻,都不敢回头看她一眼。” 掌柜的自嘲一笑,觉得荒谬。 陈长生听着这话,他顿了一下,说道:“似乎跟陈某想的有些出入。” 掌柜的无奈一笑,说道:“江湖人总是还有些许良知的,无恶不作的人是活不了多久的。” “所以是这些事改变了你?”陈长生问道。 掌柜的深吸了一口气,说道:“算是吧……” “你说的那个,嗯,小和尚,他劝了我挺多的,我的确是听进去了的,后来又有一桩又一桩的事,我越发觉得这路上腌臜至极,想想便停了下来,拿出全身家当,开了这家客栈。” 第二百八十四章:北云道剑炉 陈长生看了他一眼,说道:“怕是没那么容易吧。” 掌柜只是笑着答了一句。 “如果我藏的够好的话,麻烦能少一些,但我其实很清楚,终有一日我会丧生在他人刀剑下的。” “那你后悔吗?” “后悔……” 掌柜想了一下,摇头道:“不后悔,既入江湖,要么便以无双武艺名绝天下,要么便以手中刀剑拨开前路,心怀仁慈,活不长。” 陈长生笑道:“陈某遇到过不少人,你大概是最有江湖气的那个了。” 掌柜的听后摆手道:“什么江湖不江湖的,我现在不过是个小小的客栈掌柜罢了。” 陈长生听后便也不再多说什么。 他将那酒壶之中最后一口酒送入腹中,随后便回了房间。 第二日一早,陈长生便退了房。 掌柜的出门送了送他,还赠了他些许好酒。 陈长生披上那狐毛披肩,走出了客栈。 “不必送了。”陈长生道了一句。 掌柜点了点头,他的头上沾了些许风雪,说道:“若是再碰到那小娃娃劳烦帮我带个好,就说我这一切平安,也不杀人了,也不枉他当初救我一命。” “好。” 陈长生答应了一声,随即便再没多留,走进了风雪之中。 掌柜的心中顿了一下,随即追上前去。 “还有什么事吗?”陈长生问道。 掌柜的道:“有个事想问问,他们说的茶谷先生是不是你,我觉得像。” 陈长生看着他笑道:“你觉得我是不是呢?” 掌柜随即明白了过来,笑道:“无双武艺,名绝天下,我也算是见识了别样江湖。” 陈长生听后说道:“陈某可并非是什么江湖人。” “那应该如何算?”掌柜有些好奇。 陈长生摸了摸下巴,忽的说道:“或许就是个酒客。” 他笑了笑,随即摆手道:“走了。” 掌柜听后愣了愣,他抬起头看向风雪之中的一袭青衫。 “酒客……” 掌柜心中思索着,却是在某个刹那豁然开朗。 “好一酒客。” 便是因为什么都不是,才这般说的吧。 掌柜明悟,心道此人当真非比寻常,有朝一日,必将名扬天下。 . . 陈长生行了数日路。 越往前走,那脚下的积雪便越是厚重。 至一处棚中歇脚,陈长生取下腰间酒葫芦小酌几口。 但似乎又在隐约间听到那山上有着一阵阵敲打声。 陈长生往那山上看了一眼,他的目光透过那山林飞雪,瞧见了一座矗立在山中的小楼。 “竟还有这样的地方……” 陈长生迈开步子,朝着那山上走去。 “滋啦。” 剑胚入水,滋啦作响,一阵白雾自那水面之上升起。 正在炼剑的人赤裸着上身,发丝被一块黑布包着,似乎是怕被火烧灭了去。 陈长生来到那小楼之前,开口道:“楼中可有人家,陈某云游至此,可否进来讨杯茶喝。” 铁匠抹了一把汗,随即抬头看向了外面,见了那人过后道了一句:“打铁不得偷闲,且先进来歇息就是,阿君,给这位先生上茶。” “来了师父。” 陈长生走进了楼中,随即便见一个八九岁的小姑娘蹑手蹑脚的端上茶来。 “先生请喝茶。”阿君放下茶后,随即道了一句:“先生先等一会,师父他打剑停不下来。” “不妨事。” 陈长生却并没有喝茶,目光一直看着这个年岁不大的小姑娘。 阿君有些羞涩的撇过了脸,说道:“先生为何一直看我?” 陈长生收回了目光,他摇了摇头没有解释,而是问道:“不知为何在这里建一楼?” 阿君随即解释道:“先生,这里是剑炉,天下名剑都是从剑炉出去的,我师父便是这北云道上的剑炉剑师。” 陈长生恍然道:“陈某之前倒是听人说起过剑炉,不曾想竟还真的遇到了。” 这天下武学昌盛,兵器一道也因此兴盛,尤为是刀剑,也因此诞生出了一群为炼剑制刀而生的匠人。 多年以前五湖四海的匠人聚集在一起,创立了剑炉,藏于山中,遍布天下各道。 “先生喝茶。”阿君道。 陈长生点头道了一句:“多谢。” 他抿了一口茶后看向这小姑娘,问道:“我看你年岁甚小,又是个姑娘,莫非也是剑师?” 阿君摇头道:“我还不是,我是在师父这里学武艺的。” “学武艺?”陈长生问道。 阿君点头道:“师父很厉害,不仅炼剑厉害,剑术也……” 她的话还未说完,就被一道声音打断了。 “阿君。” “师父……” 剑师陈正海擦了擦手,随即说道:“今日的五百下可练完了?” 阿君脸色一变,连忙道:“我这就去练。” 说着小姑娘便匆匆的离开了,片刻后那后院里便响起了挥剑的声音。 陈正海坐了下来,随即拱手道:“让小先生久等了。” “不碍事。”陈长生将那茶水推上前去。 陈正海喝了一口解渴,随即说道:“鄙人陈正海是这北云道上的剑炉剑师,还未请教小先生。” 陈长生道:“陈某字长生二字,是个云游闲人。” “云游闲人?与我还是本家。” 陈正海和煦一笑,说道:“那可不得了,这天下乱的厉害,能走在路上,可不容易。” 陈长生点头道:“这到是,我从南蜀道一路往北,也遇到了不少事情。” 陈正海听后顿了一下,他打量了一眼陈长生,恍然道:“莫非,你便是那茶谷先生?” 陈长生握着茶杯的手顿了一下,他看着陈正海笑了笑,意思已然明了。 陈正海明白了过来,笑道:“先生可是做了件大好事啊,我剑炉一直以来就是因为路道上太乱所以才分散各地,如今路道上山匪皆空,省了不少事情。” 陈长生摇头道:“其实也并非是做什么好事,只是恰好被拦了去路。” 陈正海笑了笑,说道:“茶谷先生,的确别具一格。” 陈长生笑了笑,随即举了举杯,说道:“管他什么茶谷先生,还不如这杯中茶好。” 陈正海愣了一下,大笑一声道:“是极是极,这茶也不金贵,一会我便赠先生一些。” 第二百八十五章:一指扫去楼台雪 陈正海尤为好客,留着陈长生吃了一顿晚饭。 明显的,陈正海是已经淡出江湖了的,故而陈长生也没有提起这江湖之事,没有问起从前。 晚饭是陈正海下厨做的,大雪过后能吃的东西少,多是一些林中的野味,煮熟之后别有一番风味。 陈长生见唯有他们二人,于是便问道:“那小姑娘,她不吃吗?” 透过窗朝那后院望去,阿君正站在雪地里重复着挥剑的动作,她的面庞被冻的通红,却迟迟没有停下。 陈正海道:“铁胚遭千锤万打,方可成为一柄绝世好剑。” 陈长生回头道:“这小姑娘莫非是个不错练剑胚子?” 陈正海摇了摇头,说道:“就是因为不是,所以总是要比别人多受些苦。” 陈长生微微点头,说道:“难怪……” 陈正海割下一块肉递给了陈长生。 陈长生伸手接过道了一句多谢,肉香充斥,大口吃肉,好不痛快,再对上些许烈酒,更是难得。 陈正海给阿君留了一些,酒足饭饱过后,屋外的阿君还未挥完那五百剑。 陈长生望着那院中的姑娘,阿君的眼里似乎有着一些别的东西,催促着八九岁的她在这雪地里不停的挥剑。 陈正海舒了口气,说道:“世上唯有两物可让人无畏,一为胆识,二为仇恨。” 陈长生收回目光,说道:“上一辈的恩怨?” 陈正海点头道:“这小丫头本就是因为仇恨才活下来的,后来被我收留,在我这做些闲活,我如今也不在江湖上走动了,但这衣钵还是得找个人传下去才是,她就不错。” “是这样吗……” 陈长生想起了那客栈的掌柜,他望着那小姑娘,一时竟也有些失神。 陈正海看了一眼天色,说道:“先生不妨就在这歇息一夜,瞧着样子还要下场大雪,入夜的寒风可厉害的很。” 陈长生摇头道:“不了,陈某还得接着赶路。” “再往北可就是无人之地了,先生这是要去哪里?” “过了那所谓的无人之地,再往北走。” 陈正海愣了一下,问道:“先生莫不是也信那仙界一说?” “仙界?”陈长生不解。 陈正海解释了一番,这些无非是江湖传闻罢了,说那极北之地乃是飞升之地,抵达者可白日飞升,去往神仙之地。 可那无人之地雪山交叠,去的人无一例外都死在了那路上,多是被冻死的。 陈长生想起那神域,他不禁笑了一下,说道:“哪里来的仙界,不过是墓冢罢了。” 陈正海并不知晓其中更深的意思,只是点头说道:“先生所言甚是。” 那一路上曾经可是死了不少人。 到如今,却是鲜有人再去尝试了。 二人并没有聊多久,陈长生起身后便打算告辞。 陈正海见其要走,这时才开口道:“不知,可否请先生帮个小忙。” 陈长生听后道:“且说便是。” 陈正海看向了那雪地之中的阿君,说道:“我这人虽有些武艺在身,但论教人,我却差太多了,所以可否请先生指点我这小徒弟一二。” 陈长生看向了那小姑娘,他想了想,却并没有点头答应。 陈正海见陈长生这般反应,于是便道:“若是不行那便算了,就当是我胡乱之言,先生莫怪。” “她有自己的命数。” 陈长生说道:“陈某插手不得,不过一茶一饭却是记在心里。” “陈某观这楼前积雪厚重,不妨便帮着清扫一翻,如何?” 陈正海听后道:“这般小事,不必劳烦先生的。” 陈长生抬起手来,对那楼前飞雪遥遥一点。 陈正海忽的一怔,在他的目光之下,那楼外飞雪竟是在刹那之间尽数消散而去,化作涓涓细流。 山上的积雪融化,万物生气复苏,抽出嫩芽,长出草坪,眼见着那枯枝大树在眨眼间便葱郁如春。 木剑落在地上。 挥剑的阿君也愣住了。 刹那回春。 这一座山,仿佛是这北云道上的世外之地一般,四方飞雪,皆避此地。 “师,师父……” 阿君僵硬的回过头来,她的眼中皆是无措,仿佛是见了鬼一般。 陈正海手臂微颤,他恍惚间回过神来。 再一转头,却已然不见那青山先生的影子。 “神仙……” 陈正海心中颤动,他的双眸失神,望着面前这恍如如春的景象,好似是在梦中一般。 阿君上前扯着师父的袖子,喊道:“师父醒醒,师父。” 陈正海回过神来,他伸手摸了摸阿君的头发,随后便走进了这葱郁的山林之中。 他触碰着那一草一木,绿意升腾。 就算到了此刻,他还是有些不敢相信的。 阿君道:“师父,我是不是在做梦?” 陈正海口中呢喃着:“不是梦,不是梦……” 他转头看向了那道上,与他料想的一般,那袭青衫早已没了影子。 陈正海沉默着,些许清风吹拂过他的发丝,他明白自己恐怕是与那神仙不再有什么缘分了,便也不敢再去多想。 阿君眼中皆是困惑,想问问师父到底为什么会这样。 陈正海想起了那先生临走时说的话。 ‘她有自己的命数。’ 陈正海却只是轻微一叹,摸着阿君的头发道了一句:“阿君啊,咱们没这命,不去想,不去想……” 阿君眨眼望着师父,她不知道为什么师父会说出这样的感叹,总让她觉得有些奇怪。 “师父,阿君应该想什么吗?” 阿君不明白,这般年岁的她,好像对于这发生的一切并不明白。 陈正海听后笑了一下,说道:“对,不想。” 阿君看着师父,她皱起了眉头,说道:“师父好奇怪。” 陈正海大笑了一声,说道:“是,师父奇怪,师父要是不奇怪,那才是奇怪。” 阿君听的有些发懵,不知道师父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陈正海不会再去想那得不到的事物,但今日所见,却依旧会铭记于心。 至少他真正见过。 陈正海盯着那眼前盎然绿意瞧了许久,他的脸上逐渐浮现出了一抹欣慰的笑意。 “今年冬日,应当会好过许多。” “其实也挺好。” 第二百八十六章:怎会不知何以为天 离了那北云道后越往北走便越是不见人烟,风雪越发厉害,随着大风打落下来,明明是雪,却好像是一场大雨一般打在人身上。 除了风雪,周遭的所有声音都好似断绝了一般,唯有那磅礴不止的心跳声。 能走过这片风雪的人都应当都尤为了得,这样的环境下没有别的声响,又有严寒倾身,身与心的折磨,总是会让人发疯的。 但对于陈长生而言,却似乎是习惯了一般。 陈长生走着,却好似被什么东西绊到了一般,低头看去,是一具冻僵的尸首,好似在这里待了许久一般。 他也并不在意,继续往前走去。 再往前便是一片雪峰,这里的风雪倒是少了许多,但却比外面更加冷了几分。 陈长生停下歇息了片刻,喝了两口酒,张口之间便是一团白雾。 “咯吱……” 脚踏积雪的声音响起。 陈长生顿了一下,侧目看去。 只见那前方的路道上走来一道身影。 陈长生忽的愣在原地。 他恍惚了许久。 直至那人走到他的面前,才慢慢回过神来。 那张面孔,陈长生再熟悉不过了,他曾在此人的会议里徘徊了许久,始终都找不到一个答案。 “近来可好?”那人开口问道。 陈长生听后皱起了眉头,他仰头灌下了一口酒,清醒了过来。 “你不是玉萱。”陈长生道。 来者与那记忆之中的玉萱一般模样,就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但一开口,陈长生便明白这不是玉萱了。 ‘玉萱’笑了一下,说道:“我当然不是。” 陈长生冷哼一声,说道:“陈某该如何称呼你?天地?天道?还是天君?” “都可以。” ‘玉萱’平静的看着他,说道:“你不是一直都很想见到我吗?” 陈长生抬起手来,太清剑已经握在了手中。 ‘玉萱’看了一眼那柄剑,她似乎并不认得,只是说道:“是把好剑。” 陈长生道:“此剑斩过人妖仙龙,却不曾斩过天。” ‘玉萱’问道:“你当真要杀我吗?” 陈长生眼中不起波澜,说道:“她以万灵入笼,衍化往生,补全《往生经》,可你所做的一切,得了她的准许了吗?” ‘玉萱’的眼眸之中似是没有半点情感,她对上陈长生的双眸,忽的开口道。 她往前走了两步,接着说道:“你可曾想过,在妖族不曾入世之前,这里是什么模样的?” 陈长生手中握着的太清剑忽的松懈了下来。 “从前的从前,天灾人祸甚少,人与妖族相安无事,世间万灵皆是为生而生,而不是为死而生。” ‘玉萱’接着说道:“百姓居于市,万妖居于山,不必为生而愁,但在不久之前,所有的一切都改变了。” 她凝视着陈长生,说道:“我之初便是天地一角,她借我铸就此界,万灵入笼注定走向衰亡,但我却凭着一己之力完善轮回之道,让此界生生不息,历十四万九八百年至如今岁月,你可知我付出了多少?” “我本天命,怎会不知何以为天?” ‘玉萱’步步紧逼,来至陈长生面前,开口道:“如今这片天地成了这副模样,你当真以为是我所愿?是她所愿?” 陈长生问道:“你想说什么?” ‘玉萱’张了张口,她沉默了片刻,开口道:“别再继续下去了,我不想再造更多的杀孽了,你若是真的明白我,明白她,便不会想再继续下去了。” 陈长生望着她的双眸,似想从中找出什么东西,可结果却不尽人意。 他开口问道:“或许应该把话说清楚,还有玉萱,她也在这里?” ‘玉萱’望着他,说道:“你会知道的,这片天地,本就是她留给你的。” “陈长生,你要明白,这片天地以我为主,你当真以为,凭你这身外化身就能改天换地?” “别在继续下去了。” 陈长生道:“你现身见我,难道只是为了威胁我一番?” “不是威胁,而是忠告。” ‘玉萱’说道:“我最不想的,便是你也牵扯进来。” 她的话音落下,身形忽的变得虚幻了起来。 陈长生眉头一挑,握剑上前。 剑气纵横而去,却不曾伤其半分,而那道剑气斩过后方雪山,轰隆之声雪洪滚滚而下。 而那‘玉萱’竟是在陈长生的眼前消散而去。 陈长生皱起了眉头,恍惚了片刻,抬眼望向了这片寂静无比的雪山。 “逃了……” 陈长生觉得有些意外。 在他意料之中,不该如此才对。 莫非之前,这天地当真是故意留手? 这又是为何? 还有,方才那一番话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 陈长生不曾看出半点来。 他的目光再次看向这片天地。 他忽的感觉有些看清楚了,似有一层雾气遮挡了目光。 ‘应当慎重考虑。’ 陈长生皱起了眉头,他抬起头看向前路,又看了一眼身后。 一面人间,一面妖域。 该从何处寻起? 陈长生的思绪之中忽的出现了一道人影,是那个在城台之下所见身披袈裟的和尚。 他一定知道些什么。 “看样子是没办法再闲下去了。” 陈长生叹了口气,随即抬手一招。 “太清。” 太清化剑,脚踏而上,化作红光直奔那道缺口而去。 那道剑光出了神域,进了妖域,眼下山峦层叠,绿水青山,眨眼即过。 落入了妖域二十二座大山之中。 …… 第二峰尤为冷清。 这三十六洞之中如今最为特殊的便是只有两座,一为大妖峰,唯有山君,其次便是这第二峰了。 妖群之中时常传闻说那第二峰主嗜血残暴,又在那第二峰主的要求之下,此峰便只设峰主,没有任何小妖。 除却大妖峰,第二峰便是三十六洞之中最为冷清的一山了。 在那山巅之上清潭之中。 头戴木雕面具的狗儿盘坐其中,他的眉头紧皱,额头上皆是冷汗。 他似是在竭力的控制着自己,不让自己进入癫狂,他已经持续这样有好些时日了。 一抹剑光落地。 陈长生的目光看向了那清潭之中的狗儿。 随即便是眉头一皱。 第二百八十七章:应是造化弄人吧 只见那水潭之中的狗儿浑身战栗,手臂、脖颈上的青筋涨起,一条条血红的脉络呈现在他的身上。 浓郁的妖气散发出来,带着阵阵寒气,卷起淡淡的白雾,狗儿的身后似是浮现出了一道声音,那是一位身着白裙的女子,鼻尖两点,清冷而又让人胆寒。 陈长生眉头微挑,自然是认出了那道虚影。 便是那妖域外围的八境白狐! 狗儿所换之血,便是来自这八境狐妖。 “居然连心头血都给了。” 陈长生心想那白狐当真是舍得,不过也好在是有一滴心头血得以让妖血不那么暴戾,要不然狗儿早便疯死了。 狗儿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他竭力的睁开眼来,目光透过面具见到了站在他面前的陈长生。 他的目光忽的躲闪了起来。 狗儿并不想让陈先生看到他这副模样,腌臜,血腥…… 并非是为了脸面,而是怕陈先生觉得辜负了期望。 他想跑,可却没有多余的力气了,他体内的妖血沸腾不止,那股戾气时刻都要冲入他的脑海之中,逼近边缘,届时他便会似疯了一般见什么杀什么。 狗儿不想这样,至少不要让陈先生看到! 可一直以来,一些他不想发生的事,却总是会发生。 戾气将他的仅存的一丝清明冲垮,狗儿的双眸在一瞬间便泛起了血丝。 “嘭!” 妖气凌乱,水潭炸响。 “啊!!” 狗儿的口中传来凄惨的叫声。 那木雕面具之下的双眸凝视向了陈长生。 “血……” “呵呵,呵呵呵……” 他的笑声尤为诡异,随即身形消失在原地,那八境妖力尽数倾泻而去,袭向陈长生。 陈长生抬手握剑,一剑斩去。 那八境妖力尽数扫去。 狗儿的身影也在这一剑下倒飞出去。 陈长生脚尖轻点,轻跃而起,落至那狗儿身前。 “血,血……” 趁着狗儿要站起来的时候,陈长生探出双指点在了狗儿的眉心之上。 一缕金光落入狗儿的识海之中,将那妖血戾气尽数赶除。 狗儿慢慢平静了下来,眼中重复清明。 恍惚回神的那刹那,狗儿口中念叨,“陈先生……” 可他的话还未说完,便彻底晕了过去。 数日对这妖血的压制已然让狗儿精疲力尽,到如今是半刻都难以挺住。 “好好睡一觉吧……” 陈长生道了一句,他收起了剑来,他的目光透过狗儿的眉心,看向了那一抹佛光。 “陈某心中有些困惑,不知无念大师可否为我解惑?” 狗儿那眉心之中的一缕佛光淡出,化作那身披袈裟的无念和尚。 无念和尚双手合十,微微低头道:“无念见过陈施主,不知施主有何困惑?” 陈长生看着他,说道:“敢问大师至此已有多少岁月?此界又有多少岁月了?” 无念和尚答道:“此界已成十四万九千余载,天何岁月,贫僧便待了多少岁月。” “与陈某料想的一般。” 陈长生说道:“灵笼初立之时陈某便见一缕佛光落入此界,想来便是无念大师了。” “阿弥陀佛。”无念和尚口年佛号,抬眼看向陈长生道:“陈施主应是早便知晓的。” 陈长生说道:“我这人,忘性大。” 无念和尚和善一笑,并未作答。 陈长生继而问道:“先去走了一趟人间,过大雪山峰之时曾有人告诉我说,此界并非如今模样,从前的从前,人族居于天下,大妖居于山林,相安无事,世间太平,果真如此吗?” 无念和尚听后道:“岁月长河已被斩断,告诉施主这些的人,恐怕非比寻常。” “原来如此……” 陈长生呢喃道:“那段太平岁月,已被抹去了吗,难怪无从知晓。” “那为何大师却还记得清楚?” 无念和尚道了一句:“此界,不明我佛,贫僧亦不曾踏入这岁月长河,只是瞧过几眼罢了。” 陈长生凝视着面前无念和尚,不可否认,这无念和尚定然是有大佛法的,不然又怎能历经十四万九千余年都还留有佛种。 他当这和尚早已被岁月磨炼干净,如今听其所说,恐怕不见得会有这么简单。 “此前天道为善,天地生生不息,亦是真的?” “不错。” 陈长生道:“那为何会成了如今这副局面?” 无念和尚听后微微一顿,他忽的笑了起来。 他的笑容总让陈长生觉得有些不安,越发觉得奇怪。 无念和尚道:“看来施主还不曾了却当初的因果,那又为何来此呢?” 陈长生思索了片刻,他随即开口道:“敢问大师,前世因可有后世果?” 无念和尚道:“因往生,往生因,果不断,果不绝。” 陈长生说道:“陈某以为,魂入往生,因缘则灭,此生之我,而非真我,前世之因,断于黄泉。” 无念和尚道:“既是这般,施主应当舍弃前世种种,既然舍弃,又是因何来此?” “陈某时常徘徊不定,行走世间,仿佛有一个答案引导着陈某向前,本不想理会,可桩桩事,却又不得不催促着陈某朝那答案望去。” “阿弥陀佛。” 无念和尚长舒了一口气,说道:“施主不如上次所见那般随性了。” “上次?” 陈长生问道:“上次是何时?” 无念和尚不曾解释,而是说道:“陈施主上次来时,与贫僧对坐论佛,言语之间皆为随心,随性,可如今所见,却大不相同,好似有什么东西困住了施主。” 陈长生和煦一笑,随即说道:“我本随性而为,奈何岁月红尘乱我心绪,难得自在。” 无念和尚笑了笑,说道:“也并非是坏事,至少施主这一次已有两分真我。” “两分真我……” 陈长生恍惚了一下,说道:“到了如今,也仅是两分吗?” 他以为自己已经知晓的够多了。 不曾想,竟只是两分。 无念和尚开口道:“世间岁月万万载,贫僧我亦看不全那岁月长河,施主能得两分,已然是大造化了。” 陈长生摇头道:“诸多岁月往事,何谈造化,应是造化弄人吧。” 第二百八十八章:宋孤刀,前来领死 无念和尚道:“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阴炽盛,人生在世八苦难避,已是必然之事,何怨造化,若是纠结于此,才是真的造化弄人吧。” 陈长生闭上双眸,点头道:“大师所言甚是,只可惜,陈某并非为仙,脱离世俗,亦非为佛,无缘无恨,陈某只是一介俗人,爱恨嗔痴皆留于心,既认世间人,何求天上仙?” 无念和尚听后愣了一愣,他也恍惚了刹那。 若真是一介常人面对于他,或许他也不会这般反应,可面前之人却大不相同。 无念和尚开口道:“贫僧也看不清施主究竟是明白了,还是不明白。” “明白又何妨?不明白又怎样?” 陈长生长舒一口气,说道:“诸多事情,怎么都躲不过的。” 无念和尚点头道:“这因果,施主认或不认,他都存在。” 陈长生道:“似乎说岔了。” 无念和尚摇头道:“没说岔,施主应当想得到,这片天地,无论好与坏,皆是由施主而起,一切的起因,都来自于施主你自己。” 陈长生问道:“是因为《往生经》吗?” 无念和尚微微点头,说道:“正是。” “果真与我所料一般。” 陈长生自嘲一笑,说道:“可若是以这般手段成那《往生经》,陈某宁愿不要。” 无念和尚道:“如今这般,施主应是不得不要了。” “不。” 陈长生看着无念和尚,说道:“陈某可以不要。” 无念和尚低下头来,呢喃一声:“阿弥陀佛,许多事都不见得能如愿的。” “大师有自己的看法,陈某亦是如此,这片天地应有太平之日,既可重归往日岁月,何不试上一试。” 陈长生道:“既是因陈某而起,那这般因果,便理应由陈某断绝,大师想说的因果,难道不就在此处吗?” 无念和尚顿了一下,他摇了摇头道:“施主还是不明白……” “唉。” 伴随着一声叹息,无念和尚的身影化作那佛光回到的狗儿的眉心之中。 陈长生眉头微皱,“不在这……” 他一时有些不解,可想来想去,却找不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陈长生轻叹一声,便也不再多想。 总归这片天地间的诸多事情,要他来亲自结束的。 可是,这些话却也只是陈长生自己安慰自己的话罢了,如今正在紧要关头,可他实际上却有些举棋不定了。 . . 神域,天地墓冢。 眨眼岁月变迁,神域之中却依旧是那几张老面孔。 城墙之上喝醉酒的麻子,酒肆里破口大骂的杜阿娘,还有那个人狠心绝的宋孤刀,数百张面孔,许久都没变过了。 这一日的神域尤为安静。 当杜阿娘见到宋孤刀的时候也不骂了,见他进来之后便上了酒。 她酿的,最好的酒。 宋孤刀有些意外,他干笑了一声,说道:“谢了。” 杜阿娘看着他,不知不觉湿润了眼眸,她伸手抹去,道了一句:“不谢。” 宋孤刀坐在酒肆里,一杯接着一杯,便不曾停下。 杜阿娘坐在那里,就这么看着宋孤刀一杯接着一杯的喝,这一定是宋孤刀喝酒最为斯文的一次了。 杜阿娘忽的开口道:“你拢共欠了我九十一两二钱,要记得还。” 宋孤刀听后顿了一下,他笑着点了点头,说道:“一言还。” 杜阿娘知道他认得的事便没办法再劝,于是便再也不多说什么。 那一壶酒很快就见了底。 宋孤刀拿起了桌上的剑,看了一眼那柜里的老寡妇后道了一句:“走了。” 杜阿娘看着他,沉默良久。 最后道了一句:“记得还。” “好。” 宋孤刀握着剑走出了酒肆。 杜阿娘起身来到了酒肆门口,她望着宋孤刀的身影,喊了一声。 “喂!!” 宋孤刀回头道:“怎么了?” 杜阿娘道:“我从来没说过我是寡妇!” 宋孤刀听后愣了一愣。 杜阿娘的声音忽然小了下来,说:“你要是死了,我就是真成了寡妇了。” 宋孤刀嘴唇微张,他手中的剑颤了一下。 二人的目光遥遥相望。 宋孤刀最后看了一眼那酒肆门口的女子,随即便握紧了剑,往那城外走去。 杜阿娘到头来也没等到那句答复。 她坐在了那酒肆门口,那片刻时间,好似外界种种都没有了声响,她注视着宋孤刀的背影,直至消失在了她的目光之中。 …… 宋孤刀伸手推开了城门。 那城墙上数十余人皆是察觉到了动静,往那城下看去。 “姓宋的!” 麻子面庞微红,问道:“出城作何?” 宋孤刀握剑道:“杀妖!” 此言一出,那城墙上的数十余人皆是皱起了眉头。 麻子看了一眼周遭数人的目光,随即开口问道:“哪里有妖杀?” “三十六洞。” 宋孤刀道了一句,随即对麻子说道:“我若一去不回,你为魁首!” 麻子听到这话脸色一下就变了。 “入你娘!” 麻子大骂了一句,“你最好给老子回来!” 宋孤刀笑了一下,他的目光看向了远处的青山。 手中长剑落出,他抬脚踏上,随即御剑乘风而去,去那青山之中,斩那洞中之妖。 宋孤刀走后,城墙上数十道目光皆是看向了麻子。 麻子眉头一皱,随即拔出刀来。 此一刻,他无比的清醒。 “次吟……” 刀吟声传至每个人耳边。 麻子冷声道:“他还没死呢,你们就迫不及待了?” 众人皆是皱起了眉头,互相张望,沉默无言。 麻子冷哼一声,随即收起了长刀。 他的目光望向远处的青山。 他知道宋孤刀定是有把握的,论起行事,这数百人里没有任何人能够比得过他宋孤刀。 “入你娘!” 麻子又大骂了一句,一拳砸在城墙上。 . . 一柄仙剑入三十六洞。 那位称之为魁首之人,手握一柄古朴之剑,叩响山门。 “姜守义之徒宋孤刀,前来领死!” 那一日,数十尊大妖尽出。 宋孤刀共出九剑。 斩六境大妖十五,七境大妖其四。 九剑过后,力竭而死。 妖域震怒! 第二百八十九章:我以我命,启世之劫! 在那幽谷之中。 陈长生抬眼朝三十六洞望去,见几缕剑光冲天而起。 他拿着书的手忽的颤了一下,站起了身来。 “疯子……” 陈长生口中道了一句,随即却是化作一声叹息。 其实,他早该想到的。 他一步踏出,转瞬之间,他的身影便出现在了那三十六洞之中。 宋孤刀的剑落了下来,陈长生一把将其握住,随即伸手将他揽了下来。 忽然出现的这道身影让三十六洞众妖都皱起了眉头。 “何人!!?” 妖群之中的鹿绮山见了来者过后连忙拦下身旁众妖。 “别过去!!”鹿绮山道了一句。 身旁十余位妖怪看向她,似有不解。 “是那个平了十四峰的人!”鹿绮山道了一句。 “是他!” 众妖此时都生出了退意,他们忌惮的望着那青衫先生,有些则是往后退了两步。 宋孤刀嘴角溢血,留着一口气,一把抓住了陈长生手,吃力的说道:“别救我……” 陈长生皱起了眉头。 宋孤刀猛的舒了一口气,说道:“我若死在这里,墓冢可得长久,我若死在城外,墓冢必散!” “这是唯一的机会……” 宋孤刀说完这句大吐了一口血,他的气息逐渐淡了下来。 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陈长生叹了一声,说道:“为何要这样,若是再等等,还有别的机会的。” 宋孤刀所为,便是为了激起人妖两族之间的争端。 这是最好的机会! 因为只有这样子,才能结束这持续了数千年的争端,人族才得以从中解脱。 宋孤刀摇了摇头,说道:“我等不及,等不了了。” 他曾在无数个日夜里想起那些死去的人们,所背负的罪孽在折磨着他的身心。 他等不了了。 陈长生问道:“陈某记得你跟我说过,你心无大义……” 宋孤刀已然说不出话来了,他嘴角淡出一抹笑意,他没有去解释,他觉得,陈先生应当明白。 宋孤刀道:“前辈,他们都说落叶归根,我已经二百余年不曾归家了,可否劳烦前辈将我带回来处,人间宋窑村,那是我的…来处。” 陈长生点了点头,说道:“还有吗……” 宋孤刀微微摇头,他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陈长生伸出手来,挡住了宋孤刀的眸子。 “睡吧。” 宋孤刀的气息慢慢消散了去。 那一抹神魂从他的肉身之中脱离,如这世间人一般,呆滞无神。 陈长生将那一抹神魂抓住,攥在了手心之中。 他的的目光望向这三十六洞群妖。 那道目光使得周围的数万余妖心生寒意。 陈长生仅是瞥了一眼,随即便抱着宋孤刀的尸骸起身朝着那三十六洞之外走去。 “阁下就这么把此人的尸骸带走,未免也太不把我三十六洞放在眼里了吧。” 开口说出此言的,乃是一尊七境妖王,站在众妖之前,应是一山妖王。 陈长生顿住了步子。 众妖眉头一皱,皆是警惕了起来。 他抬起了右手,并作两指,轻轻一挥。 挥指之间,似有一道微风吹过。 “妖域如何,神域如何,都与陈某无关,但陈某今日便要带走此人的尸首,若还有想拦着的,便上前试试。” 陈长生再次迈步,自始至终都没有回头看上一眼。 “啪嗒。” 忽有一道倒地声响起。 方才开口说话的七境大妖忽的身首分离,在那脖颈之处,正有一道平整的切口。 凄凉微风吹过,众妖不由得浑身一颤。 他们甚至都不曾看清那人是如何出手的。 一股压迫感油然而生。 数万妖不自觉的让开了一条路子,再无人敢造次。 陈长生便这般带着宋孤刀的尸首,离开了这里。 在那道青衫身影离去之后。 众妖才松了口气。 一尊妖王上前去收敛那七境大妖的尸首。 双眸望去,随即便是一愣。 “妖念,妖念也被斩了!” 那位妖王心中一颤,他甚至有些庆幸没有跟其站在一块,不然后果便是如他一般。 鹿绮山抹去了额头上的冷汗,再次感到了劫后余生。 她再不想碰见此人了! 就如同挥之不去的梦魇一般。 . . 陈长生带着宋孤刀的尸骸往那人世而去。 人间的宋窑村早便不复存在了。 宋孤刀早已是数百年前的人了,神域的面孔百年少有变数,但人间却不同。 那宋窑村早已消散在岁月的天灾人祸之中,如今那里,唯有几片破瓦,一堆朽木。 在那山后则是矗立着一座又一座的山包。 里面埋葬着世代立足此地的人。 陈长生将宋孤刀的尸首葬在了此处,立上墓碑,留下宋氏魁首孤刀几字,再无多言。 他拿出酒葫芦,倒上些许酒水。 “此间太小了,下辈子,陈某带你去见识更为广袤的天地。” 陈长生叹了一声,看了一眼掌心之中宋孤刀的魂魄,随后将其放进了酒葫芦中。 他忽的想起了上京城中的某位故人。 他们都是这般,明明可以活,却要选择这样的方式。 刘怀张以死明君,而宋孤刀所行,则是为了以一人之力撬动这天地间的格局。 为此,他准备了一年之久。 他来到这里,就是为了死的。 若是没死,他亦会自尽于此。 宋孤刀压着那神域数百修士死守城墙,多数人对他都是抱有恨意的,但却又对这个地方有着些许执念。 若是宋孤刀于那城外战妖而亡,或许都不用等到第二日神域便散了,。 但他若是死在三十六洞,意义便大不相同,只需有些许缓冲的时间,神域便还有机会。 在外人看来宋孤刀是在做一场豪赌,赌那神域数百修士会因那仅存的执念留下来。 但实际上,宋孤刀却从不会去做这样没有定性的事,他心中有着绝对的把握,故而慷慨赴死。 而在他宋孤刀的心里,或许早便觉得自己该死了。 师父,兔儿爷,岳山,九公子…… 还有那些因他一个决定而死的千千万万人。 宋孤刀自知无处赎罪,饱受煎熬之下,他也不想再等下去了。 其实那次陈长生来到酒肆后。 他便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第二百九十章:大劫已至,神域骚乱! 三十六洞四方妖王震怒。 顷刻之间,数万余妖尽出妖域,四方之妖尽数聚集,至那边域之地,神域之处。 这一日,整个妖域都震动了起来。 青天游行于天穹之上,那双眸子扫视着那山林之中数不清的身影。 他心中一叹,“大劫已至……” 青天游叹了一声,他的目光看向那神域所在,也不知这次,能否分出个结果来。 大妖峰上的涂虎凝视着那群妖尽出。 “开始了……” 涂虎的目光凝视着头顶的上苍,他握紧了拳,双眸深邃。 …… 在那神域城墙之上。 数百位修士聚于此,一阵阵轰鸣之声自那城外传来。 “轰隆……” “轰隆……” 麻子皱起了眉头,心思也沉到了谷底。 却在此刻,一道身影踏上楼台。 来者持枪,眉目之间有着锐气。 木仓开口道:“宋孤刀,死了!” 众人听到此话皆是看向了此人。 麻子皱眉道:“你说什么?” 木仓横枪在侧,忽的拿出一块腰牌,持于手中,开口道:“接魁首令。” 数百位修士相互观望,皆是没有半点反应。 木仓眉头一皱,再度开口:“接魁首令!!” 这个时候,那数百修士抱拳看向木仓。 木仓接着开口道:“两族之争持续数千年之久,自灵气鼎盛之年,已至末法之年,争斗不休,杀戮不断,一甲子前,神域遭受重创十不存一,已有将亡之势。” “一年以前,妖域遭受重创,难成气候,此番相争,决天地之格局,成败皆在此战,我神域,有七成可胜!” “我宋孤刀欲灭妖域,只身赴往妖域,剑开此战!我死之后,妖族来袭,愿诸君做好分内之事。” “魁首之位,由吕承福继承!” 麻子心中颤了一下,随即上前,接过那魁首令。 木仓的目光扫向众人。 木仓的话语一冷,开口道:“宋魁首仍有令,退者、降者、投敌者,杀无赦,死后头颅将悬于城墙之上,不得取下!” 此言过后,倒是有不少人皱起了眉头。 人群之中忽有一声嗤笑。 “姓宋的都死了,还说这么说废话干什么,要我说,都这么多年了,咱们也该散了吧。” 麻子听到这话皱起眉来,开口道:“老东西,我劝你想好了再开口。” 那人嗤笑一声,说道:“我来神域的时候你们都还没出生呢,教训起老子来了?” 麻子一步踏出,转瞬之间手中之剑便已抵在了那人的脖颈之上。 “你……” 麻子开口道:“阵前扰乱军心,当斩!我这便送你上路!” “麻子!”一旁有人开口劝阻。 可麻子的剑却快了一步,一剑洞穿了那老家伙。 “入你娘。” 麻子碎了一口,随即他的目光扫向众人,开口道:“谁他吗想走?都站出来!一个个没种的孬货!” “你骂谁呢!” “骂你们!” 麻子顶上上去,开口道:“听到没有,七成胜算!入你娘!咱们那次不是被压着打,如今七成胜算都不敢上,那他吗留在这里做什么,一个个没根的孬种,老子不屑跟你们做兄弟!” “麻子,骂人也别全骂了,老子可没说要走。” 说话的乃是一个挎着刀的男人,长的尤为粗狂,脸上还有一道深壑的疤痕。 此人常被唤作老疤子。 老疤子开口道:“谁想走?站出来让我瞧瞧?” “让我看看,这城墙上站着的,到底有几个孬种!” 老疤子扫向众人。 “走不走?” “我……” 原本想走的人都有些犹豫了起来。 “我说句话吧。” 这时却忽有一人站了出来,说道:“这里的确不是人能待的地方,姓宋的也不是什么好人,我是恨他,现在他死了,我当然是想跑的,但是能站在这里的都不是什么孬种,如果真有七成胜算,打完这一次再走又怎么样?” 此话过后,倒有不少人坚定了目光。 木仓见此情形,再度开口道:“魁首还留下了一句话。” 城墙上的人再度将目光看去。 木仓开口道:“魁首让众位仔细想想,这么多年没有离开神域,真的只是因为有他宋孤刀压着吗。” 此话过后,城墙上忽的沉默了。 来到这里的人起初哪一个不是想走,但后来,哪一个又不想当英雄。 台阶的话语,留下的名字,一个个死去的兄弟,这一切,何尝不是他们留在这里的理由。 “跟他姓宋的有个屁的关系,我就想留在这!” “这么多年,早就把这当家了。” “我兄弟死了,仇都还没报!” “入他娘!!” 麻子大喝了一声,握剑一挑,一声剑鸣声响起。 “是爷们的,就跟老子干!” “干!!” “干!” 城台之上的声音此起彼伏,喧闹不止。 成百道出剑出刀的声音响起。 一时间,整个城墙上都涌出一股杀气。 这股杀气都将袭向城外的妖潮。 木仓长舒了一口气,正在愣神之时,屁股却被人踹了一脚。 “嘭。” “谁!”木仓转头看去。 麻子骂骂咧咧道:“入你娘,有这话不早点说!” 木仓咳嗽了两声,不知如何反驳。 麻子看了他一眼,说道:“枪握紧了,到时候见了别发抖,要实在是心里怕了,就闭着眼睛乱砍,总能砍死几个的。” 木仓愣了一下,随即摇头道:“不曾怕过。” 麻子笑了一下,说道:“是个爷们。” 轰鸣之声逐渐靠拢。 远处的青山都颤抖了起来。 无数道妖物身影从那山林之中冒了出来,多是一些二三境还未化形的妖怪,身处妖域外围,最快抵达了神域。 “哞!!” 一道号角声响起。 密密麻麻上千只妖兽聚集在城外。 “出城!杀妖!” 麻子眼眸瞪出了血丝,随着长剑一出。 数百余道身影从那城墙上跃下。 面对那妖潮,他们不曾怕过。 麻子一马当先,一道剑气斩出,斩数妖,随即便杀入了妖群之中。 木仓拖着那杆银枪,他的目光之中杀意涌现,冲进了妖潮之中。 连斩数妖过后,他口中呢喃道:“好弱……” 一旁抽出血剑的麻子说道:“只是开胃菜,麻烦的还在后面呢!” 第二百九十一章:此番棋局,已然定子 杀意笼罩了城外。 一眼望去,那荒原之上堆满了尸首,妖血聚集在一起,似是成了一条细流往那低处流去。 魂升天际,如星芒一般。 “咚,咚,咚……” 鼓声响起,震慑人心。 抬眼望去,在那远处的山峦之间,妖族大军已然抵达。 麻子的眉头紧皱,呢喃一声:“来了……” 木仓抽出染血的长枪,往那远处望去,那黑压压的一片,看上一眼就给人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 “人族欺我妖域,今日必破此关,踏破人间,斩尽人族!!” “斩尽人族!!” 嘶吼声此起彼伏,天上,地下皆有妖兽,这可就不是那个二三境小妖能比的了。 领首者甚至是一尊七境大妖的存在。 “杀!!!” 劫难已起。 刀光剑影,妖气泼洒。 在那荒原之上,鲜血四溢之间,似是泼洒出了一幅血腥的画面。 陈长生立于那远处青山之上,望着那杀戮不断的一幕。 青雕正立在陈长生的肩膀上,那双眸子倒映着那染血长刀,他不禁开口问道:“哪方会胜?” 陈长生问道:“在你看来呢?” 青天游开口道:“三十六洞万妖还有几个时辰就能抵达,以百敌万,无异于是以卵击石,姜守义死了,宋孤刀也死了,此番神域必败。” “你呢,你如何看?” 陈长生想了一下,说道:“陈某此次站神域这边。” 青天游听后道:“若是你出手,结局便注定了。” 陈长生摇头道:“陈某可没这个打算,这是赌局,怎能亲自下场。” “赌局?”青天游不解。 陈长生点头道:“陈某与这片天地的赌局。” 青天游的瞳孔微缩,他张了张口,好一半晌都没能说出话来。 他平静了下来,说道:“若是这般,你的胜算恐怕不大。” 陈长生喝了一口酒,说道:“接着看下去吧。” 转瞬之间,天昏地暗。 无边血气遮蔽了天幕,在那一片荒原之上升起烈火,随处可见皆是厮杀。 木仓尽染妖血,身上已然负伤,混杂在一起,分不清哪些是自己的血。 可那前方,却是源源不断,杀不完的妖。 木仓忽的有些畏惧了,他心中想着,这般乌鸦一片,真的杀的完了…… 真的杀的完吗! “喝!!” 木仓忽的感觉身后一冷,这时才发现已经避无可避。 却在此刻,一柄长剑斩来,将那偷袭他身后的妖兽腰斩两半。 “入你娘,别走神,不是说了吗,怕了就闭眼乱砍!”麻子顾不得那么多,道了这一句后便继续杀入了妖群之中。 木仓猛然间回过神来,他握紧了枪,回想起了之前在城楼上的话。 不曾怕过!! “杀!” 数百修士身上血气尽出,眼中血丝,似是带着百万人的夙愿,拼杀不止。 不曾想这数百人,竟与面前的数千妖潮僵持在了一起。 “铮铮铮……” 陈长生忽感异动。 他眉头一皱,侧身看去。 青天游的目光亦是看向了陈长生的身侧。 一柄仙剑显露出来。 此剑,正是宋孤刀所留! 太清剑见此情况施压剑意想要止住那柄剑的异动。 陈长生却是抬手让太清剑平静了下来。 那柄仙剑化作一道金光脱离了陈长生的控制。 “谁的剑?”青天游问道。 陈长生道了一句:“宋孤刀。” 隐约之间,陈长生在那剑中看到了一抹剑气。 陈长生道:“这柄剑里还留着一道剑气。” 青天游亦是看到了那道剑气,开口道:“这道剑气,很是眼熟。” 陈长生道:“不是他宋孤刀的,若是没猜错,应当是他的师父留给他的。” “姜守义!” 青天游道出三字,猛的看向了那柄仙剑。 不曾料,那柄剑却不曾杀向那荒原之上,而是一路往南,似要飞出神域。 “走。” 陈长生道了一句,随即与青天游紧追着那柄剑。 仙剑掠过神域,飞出那道缺口。 往南而去,忽的在那数座雪山之前停滞了下来。 一人一妖目睹着这一幕。 青天游觉得奇怪,问道:“宋孤刀已死,这柄剑又是怎么回事?” 陈长生的目光注视着那柄仙剑,此一点,他也觉得奇怪,他之前便见过这柄剑,却不曾看出什么异样来。 为何如今却像是有意识一般。 陈长生不觉得这片天地之间会有诞出剑灵的剑。 灵剑与仙剑,本就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正在他们思索的时候。 却见那柄剑忽的动了起来。 剑中金光涌出,附着于那剑身之上。 一股磅礴剑意涌出,剑之所指正是那接连不断的雪山。 忽有一道虚影从那剑中显露出来,握住了剑。 那人穿的朴素,只是一身麻衣短衫,脸上苍老,嘴角满是白胡,但那目光却是无比坚毅,似有冲天之剑气。 天地之间忽有一道苍老之声。 “我有一剑。” “可搬山蹈海,气吞山河!” 伴随着那道虚影一声轻喃,通天剑气斩向眼前巍峨雪山。 剑之所向,山峦震动。 天上大雪似是在这一刻也停滞了下来。 “轰隆隆……” 人间震动。 极北之地,那座万里雪原颤抖了起来。 一剑之下,数十座挡在眼前的雪山尽数崩塌,在此一剑下,化作平原,斩开一道路来。 剑气所扫,飞雪尽数化去。 陈长生的目光望去,眼前显露出一条贯通人间的道路。 陈长生口中呢喃道:‘这便是你的后手吗……’ 冥冥之中,却忽有一股道韵袭来。 陈长生眉头一皱,随即望去,却见那已然崩塌的雪山竟好似逆着岁月就要恢复原貌一般。 “反本还原?” 陈长生见此状迈步上前,一剑斩去。 那冥冥之中的道韵被陈长生一道剑气斩落。 似有复原之意的雪山顷刻间再次瓦解。 陈长生凝视向那天幕,开口道:“此番棋局,已然定子,这般作为可是失了规矩。” 在陈长生那一剑过后,冥冥之中的道韵沉默了片刻,随即便退了下去。 陈长生见此状收起了剑来,转头看向了那握着剑的老者。 老者眉宇之间似有些许疲倦,开口道:“多谢小友。” 说完这句,他的身影再度回到剑中。 而那柄剑则是立在了那风雪之上,剑意涌出,阻万千飞雪。 第二百九十二章:他没能回来,是吗? 青天游感受着那消散而去的道韵。 他心中大怔,木讷的望着归来的陈长生,问道:“刚才,那是……” 青天游的气息忽的乱了起来。 陈长生伸出手来,按在了他的肩膀上。 青天游身上的紊乱的气息这才慢慢平静了下来。 “恪守心神。”陈长生道了一句。 青天游立马反应了过来,他闭上了双眸,片刻之后,他慢慢回过神,那种畏惧之感也荡然无存。 陈长生道:“天高任鸟飞,但若是心生畏惧,又如何能飞的起来。” 青天游舒了口气,拱手道:“多谢陈兄。” 他的目光看向了天上悬着的那柄剑。 脑海中回想起了那道身影。 “方才那为老者,是姜守义。”青天游道了一句。 “残魂。” 陈长生舒了口气,说道:“能在这片天地间留下一缕残魂,实属不易。” 如今也能解释为何那柄剑似是有了灵智。 这也是宋孤刀的手,亦是姜守义一直都在等待的这一刻。 这师徒二人,为了此番棋局,不知付出了多少心血。 青天游问道:“连通人间,是想借凡人之力?” “应是如此。” “怕是太过悬殊了吧。” 陈长生和煦一笑,说道:“虫蚁孱弱,却可腐朽大树,沙砾微小,却可铸就城楼高墙,蜉蝣撼树,亦无不可。” 青天游听后心中怅然,他再度看向那条剑气斩出的道路,他这时才明白自己到底见证了什么。 宋孤刀早已在人间埋下了种子。 他这一年里,走通人间,待到某一刻,将那神域、城台、妖族,所有的一切全都公诸于世。 在陈长生离开北云道的时候,人间之中便已然乱了起来。 “极北之北,不是仙人之地?” “有人为了人间受了数千年!” 北云道剑炉之中。 陈正道回想起了那位茶谷先生曾经说过的话。 ‘哪里来的仙界,不过是墓冢罢了。’ “竟是真的。” 陈正道心中恍惚,他当初只以为这是一句玩笑话。 “天地墓冢!” 陈正道从这一切传闻之中抽出神来。 阿君见师父愣神,于是便问道:“怎么了,师父?” 陈正道看向她,说道:“师父我恐怕要出一趟远门。” 这一次,他一定要去见一见! …… 南蛮道上已有武者跨上马匹,踏入了那茶谷大道,快马加鞭,一路北上。 “驾!” “管他是真是假,我定是要去见识见识,若是真,便抽刀杀妖,取那不世之名!” 一时间天下无数道身影朝着那极北之地而去。 他们来自五湖四海,各有各的话语,但所去之地却是一致的。 江湖中人有善有恶,但他们却也从未忘记自己是人,活在这片大地之上。 有人为了心中大义,有人因为好奇,有人则是单纯的为了杀妖而起。 . . 陈长生与青天游并未在那雪山之外停留太久,按照如今的进度,人间武者要想抵达神域还需一些时日。 现在便是神域最为凶险的时候。 那城楼之外是不尽的杀声。 剑气纵横,妖气漫天。 有剑修一剑斩五境大妖,有力士拳碎妖首,有刀客长刀一挥,便染出一片妖血。 高台上矗立的七境大妖终是出手。 妖力凝结成了冰峰,直逼麻子而去。 麻子一剑刺破那道冰锥。 “入你娘!” 他骂了一声,随即提剑而上与那七境大妖争锋相对。 “老子可不止杀过一尊七境!你算什么东西!” 麻子厉声一吼,剑中血气涌出。 这一人一妖的争斗震慑住了在场的所有的修士与妖。 纷纷退后,免受波及。 七境冰蟒开口道:“吕承福!当年妖主之仇,由我来报!” “哟,还认得老子?” 麻子笑了一声,说道:“正好,老子把你一并杀了!” 这一人一妖的打斗分割了战局。 恐怕是不能再留在这里了。 老疤子见此一幕开口道:“咱们后退!” 余下的数百修士往后退去,让开了路。 而那余下的近千妖兽亦是没有上前,退至一旁。 这一场乱斗,便成了七境并蟒与麻子之间的厮杀。 城外的荒原因为这一人一妖的打斗震动不止。 木仓见后心中为之一颤。 ‘这便是七境大妖吗……’ 他握紧了手中的枪,他想着有朝一日,自己定然也能做到这般。 …… 神域里所有修士都出了城。 如今这城中则是一片空寂,看着尤为寂寥。 杜阿娘坐在酒肆的门口。 她听着那城外铺天盖地的声响,心里沉了下来。 城中无人走动。 她忽然间意识到,这一次与从前截然不同。 杜阿娘忽的看到一道人影走来。 她站起身来,看向了那位青衫先生。 “前辈。” 杜阿娘唤了一声。 陈长生看向她,说道:“此次非比寻常,你一介凡人留在这里怕是有些危险,陈某可以暂且将你送回人间。” 杜阿娘张了张口,问道:“城外发生了什么?” 陈长生说道:“此一战,决定着天地之间的格局。” 杜阿娘明白了过来,她追问道:“宋孤刀呢?他回来了吗?是不是也在城外?” 陈长生看着她,他言语一顿,没有回答。 其实就算他不说,杜阿娘早晚也会知道的。 杜阿娘见其不语,随即便明白了过来。 她低下头来,看似冷静,那双手却止不住的颤抖着。 “他没能回来…是吗?” 杜阿娘轻声问了一句,那双眸子忽然间就暗淡了下来。 陈长生说道:“这一切都是他的安排,也包括他的死,你应当清楚,他是怎样的一个人。” 泪水滴落下来。 这个平日里大大咧咧的女子此刻也无力的坐在了地上。 杜阿娘其实早便料到会是这般。 只是心中一直抱有侥幸罢了。 宋孤刀心中在想什么,她再明白不过了,她想恨他,却又不知道该如何恨起。 杜阿娘的目光望向远处,她哭红了眼,最后只道了一句:“我知道了……” 说完这句过后,她便起身走回了酒肆。 她的身形踉跄,似是失了神一般。 陈长生站在那酒肆门口,开口道:“人生在世,总会经历生离死别,还望看开一些。” 杜阿娘没有回答,她伸手将那酒肆的门关了上来,再无半点回响。 陈长生摇头一叹,随即离开了这里。 第二百九十三章:就当是白白糟践了那些酒 入夜之时,麻子浑身染血,几处伤痕,他的手上提着那七境冰蟒的头颅,回到了城中。 他终究是老了,若是换做当初,这般七境,他又怎会负伤而归。 “将此头颅,悬至墙上!” 麻子道了一句,随即便回了城中。 他的身影是落寞的,在这城中,他大概是那个心中大义最为广盛的那一个了。 凌冽的寒风扑面而来。 这场厮杀在这一刻得到了短暂的歇息。 但也仅仅只是很短的一段时间。 因为所有人都明白,接下来所面对的,才是正在的劫难。 …… 大妖峰上。 陈长生与那山君涂虎对坐而谈。 “你的打算呢?”涂虎问道。 陈长生摇头道:“暂无打算。” 涂虎听后挑了挑眉,问道:“暂无打算?” 陈长生说道:“这片天地间有人逆水行舟,与天相争,棋盘之上棋子林立,执棋者已然脱手,一切结果,皆无定数。” 涂虎听后思索了起来,他的手在那石桌上敲打着,片刻后发问道:“且先看下去吧。” 陈长生看向他,问道:“你为山君,便不曾想过这妖族?” 涂虎嗤笑一声,说道:“山君又如何?这个位置本就是强者居之,就算换一个人来坐这个位置,也不见得是不可能的事。” 陈长生和煦一笑,说道:“且看结局便是。” 如今的三十六洞已然空寂无比。 除却涂虎之外,其余所有皆是去往了神域。 此番必将分出结果。 陈长生的目光看向了那旁边的一座大山,那座山上亦是空寂,没有任何气息。 那个戴着木雕面具的少年亦是去往了那神域之中。 此次过后,他或许也将彻底释然。 涂虎顺着他的视线望去,随即说道:“你一直看着这第二峰,难不成有些不同?” 陈长生道:“那座山上血腥味重了些。” 涂虎点头道:“这第二峰新任的妖王古怪的很,不过其实力却是所有妖王都认可的,此次前去,将会是妖族的一大助力。” “是吗……” 陈长生低声呢喃,他的思绪远去,脑海之中浮现出当初那个俗世懵懂的少年。 这场世间之劫,何尝不是那少年的劫呢。 …… 这一夜里,城台之上修士擦拭着刀剑,城墙上的火把一夜不断,再次整装待发。 在那天色还未完全亮起之时。 “轰……” 一阵阵轰隆之声将所有的人的思绪都提到了嗓子眼。 他们站起身来望去。 只见那远处青山之上已有一层阴云笼罩而下。 在那阴云之下,是数不清的妖兽身影。 “吼!!” 一道道嘶吼之声传来。 数万余妖已兵临城下,数百五境六境气息,七境大妖数道,八境大妖立于阵前。 所来,数尊妖王! 皆为各山之主! “麻烦了……” 老疤子的眉头紧皱,不只是他,周围的所有人面色都凝重了起来。 他们预料到此番妖族会来的很快,但却没想到这般快,甚至于所有妖族都尽数出动。 一层阴霾笼罩在城楼之上。 “竟这般多……” “如何能敌啊。” 有人看着这一幕心中生出了畏惧。 凭着他们百人,如何能敌?! 有人咽喉滚动,在看到那黑压压的一片时心中萌生了退意。 “有谁怕了吗?” 忽有一道声音传来。 只见那身上缠着布条的麻子走上了城楼,他的面色有些苍白,是因为昨日的伤势。 “铮……” 麻子横剑身侧,开口道:“当年姜魁首一剑可退妖族,从不曾怕过,万妖又如何,刀剑还在,不一样可斩!” “麻子……” 有人走上前来,面色凝重道:“姓宋的,当真觉得,我们有七成胜算?” “说七成便是七成!” 麻子开口道:“十五尊妖王,八境两尊,七境六尊,六境七尊,姓宋的已然为我们扫清了许多障碍,这般情况,如何没有七成!?” “那余下的数万妖呢!最弱的便是三境,谁来杀!谁杀的完!?” “杀得完!” “杀不完……” “入你娘!” 麻子一脚踹去,说道:“老子说杀的完就杀的完!” 那人往后退了一步,致使麻子这一脚落空。 城楼上的气氛忽的沉默了下来。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麻子的身上。 麻子喘了口气,他看着众人犹豫不决的目光,开口道:“这便怕了?” 有人摇头道:“不是怕了,而是没有必要,就算我等将那妖王斩尽,余下之妖,也会将我们压死。” 麻子心中恍然,他欲要开口,却发现自己竟说不出半点道理。 是啊,这般差距,他又怎么可能不明白。 宋孤刀是让他做魁首。 可麻子也不愿意让这么多兄弟去送死。 在这样的关头,却忽见那神域城门开出了一道口子。 一道身影从那门口走了出来。 “有人出城!” 城台上忽有一人开口道。 麻子眉头一皱,随即往那城下看去。 但当他看到那人的身影的时候,却是忽的一顿。 “杜寡妇!” 麻子睁大了眸子,喊道:“入你娘,给老子回来!” 他轻跃而起,从那城上跃下。 麻子一把抓住了杜阿娘的手。 “谁让你出城的!”麻子厉声问道。 杜阿娘一手提着剑,一手拎着酒壶。 在那不远处,便是万数妖潮。 “给老娘放开!” 杜阿娘甩开了麻子的手。 麻子错愕道:“你疯了?” “老娘就是疯了!” 杜阿娘睁目道:“姓宋的不声不响的就去了,留着老娘在这里作甚!” 麻子身形顿了一下,他几欲开口,话却卡在了嗓子眼里。 她嗤笑一声,看了一眼麻子,又看了一眼那城墙上的身影。 “你们平日里不都吹嘘自己有多厉害吗,怎么现在连那城墙都不敢下来了。” 杜阿娘仰头喝了一口酒,她的步伐踉跄,几声凄笑道:“现在,没人斗嘴了,来娘活着也没意思了,至于你们……” “就当是老娘白白糟践了那些酒。” 杜阿娘深吸了一口,随即将那手中酒壶抛去。 那握紧了剑,踉跄着步子朝着那妖群走了过去。 麻子恍惚间回过了神来。 他额头上的青筋勒起,转头看向了那城楼之上。 “孬种!” 麻子道了一句,随即不管那城墙之上的人如何想,提剑便随着杜阿娘冲了上去。 众人见此一幕皆是无比羞愧。 几番沉默过后。 有人迈步,下了城楼。 第二百九十四章:来口酒,送我走吧。 天降大雨。 雷声轰鸣。 在那城外荒原之上,厮杀之声从未断绝。 鲜血随着那雨水的冲刷化作了溪流流淌而下,此前不曾收敛的尸骸此时已然发出了腐臭的味道。 “轰隆!” 雷光炸响之间。 金戈之声响彻心扉。 一刀一剑皆见血光四溢。 那个脾气不好掌柜从那刻在桌子上的剑痕上学会了一剑。 她此番来,亦似与那宋孤刀一般想法。 只为求死。 以她那孱弱之躯将那长剑刺进了那三境妖兽的胸膛过后,她身上也沾染上了妖血,一回首间,不知何处而来的獠牙已然撕咬向她的脖颈。 “轰隆!!” 忽有一枪刺来,挡下了那妖兽的獠牙。 杜阿娘晕了过去。 木仓上前将她托起,随即喊道:“把她带回去!!” “交给我。” 老疤子道了一句,将那昏厥的杜阿娘带回了城楼。 放下过后,他便又挥刀奔向了那妖潮之中。 …… 麻子的剑洞穿了数尊六境大妖,又斩去二三尊七境大妖的头颅。 他跪在了地上,再无余力。 长剑撑着他的身子,在那雷光的照耀之下,显露出他那瘦弱的身形。 “麻子!!” 木仓见此一幕冲上前去。 他护在了麻子身旁,击退那冲上来的妖兽。 “站起来啊!”木仓嘶吼道。 麻子再无半点余力,他自嘲一笑,说道:“站不起来了……” “来口酒,送我走吧。” 木仓听后愣了一下,他回过头看了一眼麻子,大骂道:“我入你娘!老子上哪去给你找酒!” 麻子忽然笑了起来,他大笑了三声,却又忽的咳了起来。 他身上淌着血,口中呢喃道:“没有就算了。” “死前拉了几个垫背的,我这条烂命,值了……” 说完这句后过后,他的身形慢慢垂了下来,长剑插在地上,抵着他的身子不让他倒下。 “麻子!吕承福!” 木仓上前想将其给拉起来,可任由他怎么喊,那人都没有半点动静,气息也断绝在此刻。 “啊!!!” 木仓一枪扫去,将眼前所有妖兽尽数击退。 他红了眼眸,泪涕横流。 不过好在在雨水之下,没人看得清楚他哭的这般厉害。 “入!你!娘!” 木仓一字一顿,他的眼中有了恨意,杀意也在此一刻攀升到了顶峰。 “畜生!死来!” 他手中长枪挥舞,不停的掠夺着面前妖兽的性命。 老疤子挥着刀,他虎口已然被震裂,斩去一圈妖兽过后,他将目光望向了某一尊七境大妖。 “尝尝你爷爷的宝刀!!” 老疤子一跃而起,直奔那七境大妖而去。 荒原之上乱作一团。 唯见血光四溅,杀声震天。 “咚!” 忽然之间,身后有声响传来。 “南蛮道刀客柏承允来助!!” “北云道剑客来助!” “金刀门金斌来助神域!!” “茶谷道甘嘉志前来杀妖!” …… 在那城门之处无数道身影冲了出来。 “杀!!” 这些人无一例外皆是凡人,但身上气血却尤为充盈。 他们来自天下,来自红尘,来自于江湖。 面对这忽如其来的援兵,场中的修士皆是有些愣神。 一回头便见那数不清的人影奔赴而来。 “有胜算!!” “姓宋的没骗我们!” “给老子杀!杀了这些畜生!” 在那数万妖兽之后,则是矗立着两尊八境大妖。 其中一尊八境大妖,面容苍老,身后藏着一条鼠尾,正打量着那场中厮杀的一幕幕。 “凡人?” 八境鼠妖嗤笑一声,说道:“神域当真是黔驴技穷了,二峰主,看样子你我应该都不用出手了。” 一旁站着的人散发着八境大妖的气息,他的面容被一张木雕面具遮蔽,身上血腥味极重,不禁让人想要退避三舍。 狗儿赔笑了一声,微微点头。 面具下的他紧咬着牙冠,身形颤抖着,好似在压制着什么。 场中的血腥味越发浓郁,越是这般,他便越是控制不住自己。 在那数千武者入场过后,局势忽的明朗了起来。 原本被压制的人族此时竟有了喘息之力。 而那城门之后,依旧源源不断的有人族武者涌出,眨眼间便到了数千之数。 八境鼠妖看着这一幕皱起了眉头,呢喃道:“这些凡人,竟这般麻烦。” 狗儿见其就要动身,开口道:“估计只是一时之威吧。” 八境鼠妖道:“不好说,还是我亲自出手为好,免得误了事。” 说着他的身形便消失在了原地。 狗儿见此状捏紧了拳头,他欲要上前,可随即却忽有一道身影从身后跃出。 一股熟悉的妖力忽的涌来,杀向那鼠妖而去。 “谁!?” 鼠妖眉头一皱,回头望去。 却见一袭白裙倩影身后狐尾,那一双清冷双眸让人不禁心生寒意。 那尊八境鼠妖见了来者过后嗤笑一声,说道:“原来是你!” 狐诗兰看着他,开口道:“蜀烈!” 蜀烈双眸发冷开口道:“你想做什么?” 狐诗兰注视着他,开口道:“今日来此,只为报当年之仇!” 蜀烈冷哼一声,说道:“你身为妖王,却爱上一个人族修士,我妖族没有你这样吃里扒外的东西!” “当年我也只求留他一命,山君也答应下来了,可你却设计陷害于他,若非如此,他又怎会身首异处,我又怎会落到这般地步。” 狐诗兰冷哼一声,说道:“你口口声声说着妖族,却要陷我于死地?真是可笑!” “我先解决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蜀烈道了一句,随即掀起滔天妖气,朝那狐诗兰攻去。 “呵!!” 一声凌厉的狐鸣传来。 狐诗兰身后展露出数条狐尾,八境大妖的威压尽数袭去,眨眼之间,一道道妖力凝结而成的冰锥朝着那鼠妖杀去。 只见那鼠妖散出一股黑气,抬手之间,便打出一道毒障。 狐诗兰抬手之间,妖力将那毒障尽数阻隔,随即上前而去,与那蜀烈缠斗在一起。 狗儿望着这一幕,他的嘴唇微张,一时间心中无比杂乱。 他低下眼眸,看向了那场中不尽的厮杀。 此刻的他尤为清楚自己若是失了神志将会是怎样的结果,他也不敢去赌。 狗儿犹豫不决,可那体内的妖血却暴动的厉害,神智也有些模糊了。 “还不行,还不行……” 狗儿握紧了拳,他咬牙苦苦支撑着。 第二百九十五章:显得不那么完美 血水流淌在这片荒原之上,无数亡魂升入天穹。 八境大妖的争斗响彻天地。 轰鸣之声入耳,惹的人后退数步子。 狐诗兰手作兰花,化作冰雪,妖气弥漫之下,一掌挥出。 蜀烈掀起妖风,阻挡而去,竟有势均力敌之势。 蜀烈皱起了眉头,他也不曾想到,这狐妖被逐出三十六洞过后竟达到了这般境界。 “有趣。” 蜀烈冷笑一声,随即身形化作一阵黑风消散眼前。 上方打的如火如荼。 而站在那树下的木雕少年则是颤抖着身子。 他发现,自己的神志越发恍惚起来。 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那浓郁的血腥气入鼻,刺激着他体内的妖血。 “不,不要……” 狗儿抓着头伛偻下了身子。 他竭力压制着自己,他的眼眸显露出血丝,青筋鼓起,此刻的他尤为痛苦。 “啊!!” 狗儿身上的妖力席卷而出,一片猩红的血气猛然从那妖阵之后笼罩而来。 狐诗兰与蜀烈都是一怔,低头看了过去。 狗儿抬起头来,他余下一丝清明,看向了狐诗兰,开口道:“一定要,杀了我!!求求你!” 狐诗兰愣了一下,可随即身侧传来一阵危机感。 她连忙躲开,蜀烈与之擦肩而过,仅差分毫便能得手。 狐诗兰眉头一皱,开口道:“卑鄙无耻这四个字也只有你蜀烈当得。” 蜀烈大笑一声,说道:“多谢夸奖。” “轰隆隆!!” 血红之气将这片荒原覆盖,八境妖气在这一刻展露无遗。 “血……” 狗儿彻底没了神志。 此刻的他,眼中唯有杀戮。 “呵呵呵……” 低沉的笑声从那木雕面具之下传出。 “嗯?” 蜀烈眉头一皱,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却见那‘二峰主’的身形忽的涌入了妖潮之中。 仅是眨眼之间,便是惨叫四起。 癫狂的笑声自狗儿的口中传出,他长出了利爪,耳后也生出了毛发。 此刻的他已然人了,甚至也不是妖。 他的那双眼眸之中唯有杀戮与血腥。 铮…… 指锋划过一只妖兽的脖颈,鲜血喷涌而出,将狗儿身上染红,他一把将那面具扯下,露出那枯瘦的面庞。 “血,血……” 他舔舐着嘴角一把抓起那妖兽便吮吸起妖血来。 仅是眨眼之间,那只妖兽便只余下一层干涩的皮囊,被吸干了妖血。 “不够,不够……” 他的眼中满是贪婪,随即便是一场屠戮。 狐诗兰见后心中颤了一下。 她不禁问自己,如今所见,当真还是那个手不沾血的少年吗。 蜀烈怒从心起,开口道:“竟然连我都给骗了!” “混账东西!” 蜀烈的身形朝那妖潮之中嗜血的少年冲去。 狐诗兰见此一幕连忙上前将其拦了下来。 “轰!” 掌风将蜀烈掀退数步。 蜀烈稳住身形,他皱眉望向了狐诗兰,说道:“狐诗兰,你我的恩怨暂放一边,待我解决了此人,再与你争个高低!” 狐诗兰不为所动,凝视着他。 蜀烈心中一怔,说道:“你竟投靠了人族!?” 狐诗兰听后摇头道:“从不曾,只是这少年与我有几分渊源。” “吃里扒外!” 蜀烈张手之间,袖中召出无数红眸黑鼠。 黑鼠笼罩一方,犹如蝗虫过境一般朝其扑去。 “万年雪。” 狐诗兰狐尾颤动一阵寒意倾泻而去,将那妖力所化的黑鼠尽数冰封。 二者不再有半点留手,势要对方性命。 “呵呵呵……” 面对毫无防备的妖兽,狗儿每过一处便有数十只妖兽倒下,尸首皆是干瘪,被吸干了妖血。 他身上的血气越发浓郁了起来,口中的笑声也越发癫狂。 …… 大妖峰所在。 涂虎双手负背,凝视着那边域血光冲天。 再一低头,却忽见一道身影出现在了大妖峰下。 只见那尊八境大妖一跃而起,眨眼之间便跃上了这大妖峰。 蟾妖王看着面前的涂虎,他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说道:“让我好找!” 涂虎看着他,说道:“蟾杜,你不妨猜猜看,我什么还在这里?” 蟾妖王笑道:“等我。” 涂虎上前一步,说道:“你真当以为得天相助便能胜的过我了吗?” “能不能,试试不就知道了吗。” 蟾妖王抬手之间,一阵毒雾弥漫开来。 “起!” 涂虎身形一怔,身后显露出山君法相。 “吼!” 一声虎啸震动山峦,金光在前,将那毒雾彻底隔绝。 三十六域再度震动。 大妖峰晃动不止,似有崩塌之象。 . . “啪嗒。” 一枚棋子落在盘中。 陈长生戳动着手中的棋子,注视着面前的棋局。 青天游犹豫半晌,却迟迟没有落子,最后叹了口气,将那棋子尽数放回了棋碗中。 “又输了。” 青天游摇头一叹,说道:“人间的游戏,都这般难吗?” 陈长生笑道:“棋如人生,每一步都需尤为谨慎,深谋远虑,落子布局,这般才能走到最后。” 青天游说道:“看来我是没有学棋的天赋,虽然看出点门道,但多数时候都马虎的很。” 陈长生笑道:“人各有长,就比如说陈某就不善音律。” “是吗……” 青天游看了他一眼,说道:“其实我总觉得,应该没有你不会的东西,只是你不愿意去学罢了。” “为什么这样说。”陈长生问道。 “就比方说这棋。” 青天游指了指棋盘,说道:“这棋子落在我手里,便是死物,所在意的也只是这一盘棋的输赢,但你不同。” “你将这片天地作为棋盘,芸芸众生皆是棋子,执棋对弈,与天相争,你这样的人,无论对于什么都应该是唾手可得的。” 陈长生顿了一下,他摇了摇头,说道:“天道至高,却也有私欲在身,仙道至胜,亦有无数修士苦求长生。” 他挥袖而过,面前棋盘消散而去。 陈长生接着说道:“若是什么东西都能唾手可得,凡事也便没了意义,兴许也是如此,才会使得许多事情都会差上一点,显得不那么完美。” 青天游思索了片刻,问道:“你是说,这次还有变数?” “如今尚无。” 陈长生说道:“后面就不知道了。” 第二百九十六章:不妨,先撤回来 青天游道:“我其实有些庆幸恰好遇到了你。” 陈长生看向他,问道:“怎么?” 青天游舒了口气,说道:“没遇到你的话,我如今应该也在那荒原之上,你执棋,我便没多大可能能活下来。” 陈长生想了想,说道:“或许真会如此。” “是吧。” 青天游笑了笑道:“大概是我命好。” 陈长生微微点头,说道:“往后有什么打算吗?” 青天游想了一下,说道:“这倒是不清楚,此事过后,你是不是也要走了?” “嗯。” 陈长生说道:“我在这里停留不了多久。” “那倒是可惜了。”青天游嘀咕道。 陈长生说道:“陈某曾答应过你,带你去见识一下更为广袤的天地。” “能去瞧瞧的话,当然是最好。”青天游说道。 一人一妖对坐而谈,所说皆是闲言碎语,仿佛那外界的血光冲天并不足以吸引他们的注意一般。 …… 在那荒原之上。 狗儿杀出了一条血路,他伸出手来,随手便掐住了某只‘妖兽’的脖颈。 他撕咬下去,血液入喉,似是甘甜无比一般,让他尤为享受。 可那哪里是什么妖兽啊…… 在那不远处,木仓亲眼看到了这一幕。 “他是……” 他晃了晃脑袋,口中呢喃道:“不会的,不会的……” 那个人畜无害的少年,怎会变成这般模样? 但那张面孔,木仓却忘不了,就算是如今的狗儿变的这般枯瘦苍白,他一样还是认了出来。 木仓的目光再度望去,却见那人又抓住了一只妖兽吸干了妖血。 他吸食妖血,也吸食人血! 在这荒原之上,那满身杀戮血气的少年不分敌我,他癫狂的笑着,一个接一个咬破其脖颈。 木仓提枪而上,喊道:“喂!是不是你!” 木仓的声音吸引了少年注意。 少年转过身来,那一双赤红的眸子看向了木仓。 “呵呵,呵呵呵……” 少年嘴角皆是血渍,他舔舐了一口,随即朝着木仓冲去。 木仓提枪做挡,却被那少年一掌之间震出了数步。 木仓紧咬着牙,面色凝重的望向面前的人。 “血,血……” 少年的口中低语着,一步步的朝着木仓走去。 木仓愣了愣,他不明白为何狗儿身上会散发出八境大妖的气息,为什么又会出现在这里? 到底都发生了什么? 当初宋魁首不是安排他进妖域做探子吗? 仅是短暂的愣神,少年便已然来到了木仓的身前。 他张开獠牙,就要撕咬向木仓的脖颈。 木仓一怔,却忽见一柄长刀斩来。 “噗。” 这一刀斩在了少年的肩膀之上,致使少年后退了数步。 老疤子一把将木仓提起,开口道:“往后退!” 木仓开口道:“他不是,他……” 老疤子挥刀而出,凌厉的刀气朝着那少年斩去。 少年一个侧身躲过,张开五指化而为爪,杀向了老疤子,他的眼中似乎有些怒色,出手时都凌厉了许多。 老疤子与其缠斗在一起,可在近身之时,却见那少年张口朝他咬来。 他的手臂处被咬下一块肉来。 老疤子吃痛退步,木仓迈步上前,挡住了攻来的少年。 老疤子骂了一句:“吗的,这畜生是八境!” “他不是妖。”木仓忽的开口道。 老疤子愣了一下。 木仓提醒他道:“你见过的。” 老疤子看向那一身血气的少年,他忽的一怔,显然是认了出来。 “是他!” 老疤子一时间也搞不清状况了,问道:“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木仓道了一句,说道:“不过,他好像已经…不是人了。” 老疤子的瞳孔微缩,他与木仓此刻都有些怀疑起了自己的判断。 少年再度起身,一步一步的朝着他们二人走来。 八境大妖的气息碾压而来。 木仓与老疤子都感受到了沉重的压力,他们的神色凝重,握紧了枪与刀,时刻警惕着。 “呵……” 少年的口中发出低鸣声,身上衣物沾满了血,有人血,但妖血却更多,他摇摇晃晃的走着,一步步往前。 可他却是忽的顿住了步子。 少年那双赤红的双眸之中忽的有了一丝光亮。 “啊!” 少年嘶吼着,十指扣住了脑袋。 木仓与老疤子都是一愣。 却见那少年颤抖着抬起头来,开口道:“快,快走!走!!” 他的声音仿佛竭尽全力一般。 用尽那意志,控制着自己不再出手。 “血……” 少年口中再度发出低语,但随即却又忽的说道:“不!!” “走啊!!” 少年大吼一声,可在眨眼之间,那双眸子再度泛起了血红之色。 木仓见此一幕一把抓住了老疤子,开口道:“走!” 老疤子想了想,于是便也不再停留,他的目光在那少年身上停留了一下,随即便离开了这里。 再度望去,少年在那片混乱的荒原之上不分敌我的杀戮着。 老疤子呢喃了一句。 木仓拖着负伤的身子来到那城墙下坐了下来,长枪插在一旁,大喘了几口气。 “他疯了。”木仓说道。 老疤子眉头一皱,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木仓摇头道:“宋魁首,不曾说过。” 老疤子的神色凝重,问道:“那如今该怎么办,他可是八境,如今这样不分你我的杀,我们……” 木仓张了张口,他的目光看向老疤子,问道:“你可敌他吗?” 老疤子沉默下来,他当然知晓差距。 木仓喘了口气,说道:“他只是控制不止自己而已,方才他就清醒过来片刻,你亲眼看着的。” 老疤子忽的开口道:“不妨…先让人撤回来!” 木仓听后一顿,“你……” 老疤子开口道:“他有八境!虽然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办到的,但是如果他是疯了的话,或许……” 木仓瞪大了眸子,他的目光看向了那混乱的一片,那道血影不停的在杀戮着,他甚至见到有修士被其吸干了血倒了下来。 在短暂的沉默过后。 木仓抓住枪站了起来,他握紧了拳头,开口喊道:“所有人!边战边退,撤回城中!!” 第二百九十七章:如今已无处可归 那荒原之上的妖族见那人族落荒而退,立马就逼近上前。 可谁料,此时却有一道身影挡在了他们的前方。 那是一个浑身染血的人,但却散发出一股极为浓郁的血腥气,使得他们望而生畏。 “呵呵呵……” 少年望着眼前的血腥一片,他的眼中有着贪婪,身侧忽有血红之气的溢出,似是脉络一般朝着周围攀附而去。 如根如筋,一步步朝着面前的妖潮行去。 “停下!停下!” 领首的一尊六境妖兽见此一幕顿感不妙,他往后退了退,身后众妖也往后退步。 “八境……” 那尊六境妖兽看向面前的人,忽然间认了出来。 “二峰主?可是二峰主?” 可那少年却似乎听不到那人的声音一般。 他的口中一直重复着一个‘血’字,那地上攀附而去的脉络顿时就涌入了妖群之中。 “喝!!” 少年的身形消失在原地,下一刻锐利的尖牙便已然撕咬在了那六境妖兽的脖颈之上。 那尊妖兽瞪大了眼眸,不可置信。 可仅在短暂之间,他身上的血便被吸干,没了气息。 “救……” 它的手锤了一下,干瘪的尸首倒在地上。 周围妖兽见状各自往后退去,它们的眼中皆是有些恐惧,不敢上前。 “血……” 少年杀进了妖群之中,一阵阵血雾自那妖群之中炸开,顷刻之间,便有数百只妖丧生其手。 在那城楼之上。 木仓不敢相信的望着眼前的一幕幕。 “他一人,竟可挡万妖……” 可当他看到狗儿脸上那嗜血的狂笑时,他又不禁打了个寒颤。 如今的少年,是这般让人畏惧。 在那少年的压制之下,那荒原之上已是血雾弥漫。 妖族不堪重负,只得往后退去。 “退!往后退!” 八境是颠覆的,如今蜀妖王又被缠住,面前的这个少年又像是不知疲倦一般,让它们感到了惧怕。 众妖退出十余里,以最快的速度逃离了这片荒原。 少年吮吸着妖血,一步一步,再抬手时,却见这荒原之上只余下满地尸首。 “轰隆……” 雨越下越大,冲刷着少年身上的鲜血,也冲刷着那无数尸首。 血腥味盖过了雨水的土腥味。 那个少年站在荒原上贪婪的吮吸着,时不时口中传出癫笑声。 他从地上抓起一具死于刀下的尸首,吮吸着那不曾流干的妖血,随后又抓起一具人的尸首,似乎是某个江湖剑客…… 妖族望而生畏,而那城墙之上所有修士与武者皆是心中惊骇。 “那是什么人?” 有武者见此一幕开口道:“饮血为生,此人比那妖兽都还要可怕。” 周围细细的议论声不断。 木仓张了张口,却不知该如何反驳。 一旁的老疤子皱起了眉头,问道:“该怎么办……” 大雨落在木仓手中的枪上,将其冲刷干净,又见银光炸现。 “我……” 木仓抿了抿唇,问道:“为什么要问我,我不知道。” 老疤子听后舒了口气,问道:“麻子没了,你又得姓宋的传话,不问你问谁。” 木仓手臂颤抖了一下,他转头看了一眼城墙上站着的人,数十修士,数千江湖武人。 他叹了口气,说道:“我没这本事,还是你来吧。” 老疤子却是摇头道:“勇武无谋者难为将帅,让我杀妖倒是可以。” “难不成我便行吗?”木仓问道。 “你行。” 老疤子看着他,说道:“我说你行,你就是行,这魁首之位,你坐也得坐,不坐也得坐!” 木仓握着枪,他这时才明白,自己没得选。 在这般情况下,由他来才是最为合适的,不是因为他真的能行,而是因为他背后曾靠着宋魁首,除却麻子,便只有他一人了。 木仓长叹一声,雨水落进了他的眼眸里,滴雨荡开,好似花蕊绽开,此刻的他心中乱作一团,不知该如何是好。 荒原之上的杀戮因那少年停滞了下来。 “轰隆!” 轰鸣的雷声响彻耳畔。 少年的身影矗立在那数不清的尸首之上,雨水顺着他的发丝落下,夹杂着缕缕微红,是那发丝上沾着的血。 在那青山之上。 陈长生的目光朝那荒原望去。 青天游亦是一顿,目光透过大雨的朦胧,见到了那荒海上独自站立的少年。 “是他……” 青天游有些意外,他的眉头顿时一皱,说道:“如今他的情况,竟比我想象的要严重许多。” “已是病入膏肓了。”陈长生说道。 青天游点头道:“神域的修士跟武者退了倒是情有可原,为何这妖族……” 陈长生道:“妖潮固然足以淹没他,但算起损伤的话,明显是不值的,有着媲美八境大妖的修为,却又不分敌我,妖族此举也是求稳。” “原来如此。” 青天游微微点头,他的视线始终都注意在那少年身上。 恍惚片刻过后。 他轻叹一声道:“他如今这般,不清醒过来还好,若是清醒过来……” 陈长生轻叹一声,说道:“他已经要醒了。” 青天游听后一怔,心中生出怜悯。 . . 在那少年饮下不知多少血红,他体内的妖血似是得到了满足,逐渐平息。 在那冰凉的大雨冲刷之下,少年的神志也慢慢清醒过来。 刺鼻的血腥味让少年彻底醒了过来。 他的步伐踉跄,险些摔在地上。 狗儿稳住身形,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他喘息着看向周围。 遍地皆是尸骸,无一例外,皆是被吸干了血。 狗儿怔在原地,踉跄的后退了两步。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指缝之间尽是血红,他的喘息声更加重了,双手也不禁颤抖了起来。 环望着这片荒原,狗儿仿佛听到了无尽的厮杀之声,数不清的人与妖死在了自己的手中。 “啊!!!” 他抱着头蹲了下来,口中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声。 狗儿面色痛苦,他站起身来,看向了那远处的城楼。 侧过头又看向了那片辽阔的妖域。 在他迈步的时候,他却犹豫了。 他不知道自己如今还能去往何方,好似这片尸首林立之地,才是他的归宿一般。 第二百九十八章:我好像…记不清了 蜀烈被打翻在地,口吐鲜血。 他捂着胸膛踉跄起身,却见狐诗兰缓步走来,立于他的身前。 狐尾卷出,缠住了蜀烈的脖颈。 “咳……” 蜀烈被硬生生的提了起来,他住着脖颈,额头上的青筋勒起。 狐诗兰只是淡漠的看着他,见那气息一点点的消散。 蜀烈化出原身黑鼠,欲要借此逃脱。 却在此时,一道冰锥挡住了他的去路。 “吱……” 再一顿神,被那狐尾打翻在地。 黑鼠再次被卷住脖颈,这一次,却再无半点反抗的余地。 狐诗兰开口道:“你可曾想过也有今日。” 黑鼠的气息逐渐淡去,眼前的视线逐渐暗沉下来。 他心有不甘,可却已经没了机会。 短暂之间。 便是一尊八境大妖落幕。 狐诗兰长舒了一口气,此番了却了一直以为她所想之事。 她想起了阿年,想起了那些岁月里的‘唠叨’,眼角不由得流淌下一滴泪花,但却又很快淡漠了下去。 狐诗兰回过头去,看向了那尸骸遍地的荒原。 那个少年蹲在血泊之中抱着双膝,任由雨水吹打着。 狐诗兰迈步上前,来到了那少年身前。 狗儿抬起头来,看向了来者。 狐诗兰看向他,问道:“你命不久矣。” 狗儿微微张口,低头道:“我知道。” “可有后悔?”狐诗兰问道。 狗儿顿了一下,他的目光望着周围一片惨烈。 他沉默良久,却不知该如何回答。 狐诗兰上前一步,伸出手来,将那少年脸上沾着的一点血渍抹去。 她好似将这个少年当作了那个阿年,可随即她便顿住了,连忙收回了手来。 李温年已经死了。 狗儿低着头,呢喃道:“你帮帮我,杀了我吧。” 狐诗兰顿了一下,听着这样的话,她再度恍惚。 “当初他也对我说过这样的话,也希望我杀了他。” 狐诗兰轻叹一声,说道:“所以,你还是找别人吧。” 话音落下,她便要离开这里。 于她而言,这片妖域已经与她没有半点瓜葛了。 狗儿抬头看向她,低声说道:“我求你。” 狐诗兰没有停下步子,也不曾回头看上一眼。 她来这里,只是为了报仇的。 其余的任何种种,她都不想有半点牵连,就这样孑然一身的离开这里。 狗儿瘫坐在了地上,他侧目看向了那地上的剑。 他伸手拿去。 却在拿起剑的那一刹那,体内的妖血似是疯了一般在影响着他的神志。 “啊……” 嘶吼声自狗儿口中传来。 他拿起那柄剑想要靠近自己的脖颈,可在半途却又松了开来。 剑落在地上,他眼中泛起的些许血红之色也淡了下去。 狗儿倒了下来。 眼角的泪水流淌下来。 “为什么……” 狗儿躺在那血泊之中,他哭着却又忽地大笑了起来。 此一刻,他真正的疯了过去。 他的眼中不曾见那血红之色,笑声却尤为凄厉。 “哈,哈哈哈……” 他的胸膛起伏着,那凄厉的笑声传遍了整片荒原。 城头之上的木仓紧抓着那城墙,他的青筋嘞起,越发想下城去接他回来。 老疤子拦住了他,对他摇了摇头。 “为什么不行!!!” 木仓捏紧了拳头,瞪着双眸冲老疤子喊道:“他是人!不是妖!!” 老疤子皱眉道:“但他会杀人!” 在老疤子的一声低吼之下,木仓彻底没了声响。 木仓捏紧的拳头砸在城墙上,轰鸣一声,裂开了一道口子。 憋屈!! 老疤子继续说道:“如果是姓宋的在这里,他也会这样选,再者说,你问过他自己吗,如果他想回来的话,又怎么会一直待在那里,或许他比我们都要清楚。” 木仓沉默着,他几度想要开口,但却又是那般无力。 在那青山之上。 青天游站起身来,那凄厉的笑声传到耳畔。 他张了张口,对陈长生道:“他疯了,这一次是真的疯了。” 青天游心有不忍,转头看向陈长生,问道:“你帮帮他吧……” 陈长生看向他,问道:“陈某应该怎么帮他?助他清醒?可清醒之后呢?” 青天游心中一怔。 是啊,清醒之后呢…… 怕是会更加痛苦吧。 他本就是妖族出身,自然也并非是什么大善之辈,可当他看着这个少年时,心中却是那般的不痛快。 想要为其争上一争,可结果却又是一片空寂。 麻绳专挑细处断,噩运专找苦命人。 那个少年,最终也没能熬过这样的厄运苦难。 疯了,却又好像是解脱一般。 …… 少年疯了之后整日都在大笑。 凄厉的笑声没日没夜的徘徊在众人的耳畔。 没有任何一个人、任何一只妖敢走上那荒原去阻止。 几日过后,荒原之上的尸首开始腐烂,一股腐臭味直冲鼻梁。 起初秃鹫盘旋在那荒原上空,欲要啃食那些腐肉,但却被那凄厉的笑声尽数吓走了。 疯了的少年开始收敛起荒原上的尸骸,他将那些尸骸一个个的排好,将人与妖区分开来。 “这样就好了……” 少年行走在荒原之上,他时不时会驻足,停下来跟那腐臭的尸首讲话。 “我认识一位很厉害很厉害的剑客。” “别人都叫他魁首,他一个人就杀了好多好多妖怪,很厉害,可是后来他死了。” “我当时离的不远,就这么看着他,我不想他死啊,但是我却一点办法都没有,我好难过,好难过好难过。” 尸首不会说话,但那少年却好似将其当作了一个活人一般。 他不仅与人说话,也与妖说话。 口中时常会说起一只白狐,他说那只白狐很厉害,是个很好很好的妖怪。 他又会时常说起一位先生。 “陈先生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他经常会对尸体说出这样的一句话,有时候一天能重复好几次。 到后面的时候,少年便越发怪异了起来。 他开始幻想着那些尸体也会开口说话。 “你住在哪里啊?” “好远啊……” “你问我住在哪里?” “我好像……” 少年在那一刻恍惚了一刹那,最后化作一声呢喃。 “记不清了。” 第二百九十九章:吾心安处是吾‘乡’ 无论是妖族还是人族,都在望着那荒原之上整齐排列的尸体,还有那个发了疯的少年。 没有人知道那个少年会在荒原之上待多久,但自那日起后,他便从未离开过那里。 好像那片荒原成了他的家一般。 两族之间的争斗因为这个少年停了下来,几日,十几日,那紧张的氛围也慢慢淡了下去。 城楼上站着的人少了许多,多数都是一些生面孔,似乎对那外面的光景很是好奇。 多是一些江湖人士。 陈正海站在那城楼之上,见识了这所谓的仙界过后,他不禁发出感叹。 “果真是墓冢啊……” 他长叹一声,心道总算是见过了。 这几日来荒原上时常下起大雨,起初的血腥味与腐臭味也慢慢被吹散了去。 妖族则是驻扎在了荒原外十余里处,不曾离去。 两方都在打量,看似平静之间,其实尤为紧张。 …… 无论风吹雨打,那城楼之上总是会站着一个身影。 木仓一旦闲下来就会时常站在那城楼上望着那荒原之上发疯的少年。 他无时无刻都想着能将他给接回来。 起初的时候,人们都对那少年感到害怕,但后来却变得习以为常了,时常会称他为疯子。 “那个疯子又在跟尸体说话了。” “有一日没一日的,那个惨笑总是让我睡不着觉,头疼的厉害……” “也不知道他会在这待多久。” “有一月了吧?” “应该是有了。” 入了槐序后便越发燥热了起来,接连下了几场小雨,沉闷无比。 再度抬眼望去,荒原上已经依稀可以看到些许裸露出的白骨。 发了疯的少年似乎有些慌张。 似乎是忽然意识到了他们都已经死了。 “你们都去了我怎么办。” 少年口中呢喃着,对着那露出白骨的尸首道:“那样没有人跟我说话了。” 他心中烦闷无比,为此在那荒原之上静坐了数个时辰,难得的不曾闹腾。 直至那明月升起的时候,他难以抑制住那心中烦闷,再度找到了一具还算完整的尸首,说起了话来。 “我好怕,好冷。” 他抱着手,不知怎么的,竟在那夜里寒风的吹袭下打起了抖。 迎着月光,他的面色越发苍白起来。 所剩的时日,已然不多了。 木仓望着那荒原上打抖的少年,此刻的他再也难以忍受心中的那份愧疚。 他回到城中,取了一件披风。 随即便要走出城门。 老疤子伸手拦了一下他。 木仓冷了他一眼,说道:“老子今天就是要出去!谁也不准拦我!” “火气这么大做什么。” 老疤子平静的看着他,道了一句:“小心一些。” 木仓的视线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他什么话都没有说,拿着那件披风便走出了城去。 于他而言,眼前的路是那样漫长。 木仓慢慢靠近了那个蹲坐在荒原上打抖的少年。 直至站在了少年的面前。 少年抬起头来,如今的他面如枯槁,早已不成人样。 木仓袖下的拳头紧握,万般愧疚浮现心头。 他将那件披风披在了少年的身上。 些许的暖意倾身。 少年愣了刹那,扭头看了一眼身上的披风。 木仓的嘴唇颤抖着,说道:“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了。” 少年看着他,却忽的厉声喊道:“你不是我们这儿的!我不准你进来这里!!” “滚开!” “滚!” 少年似乎有些激动,眼中浮现出了些许血红之色。 木仓见此一幕怔了一下,他低下头,道了一句:“……我这就走。” 他转过头,顺着走来的路走了回去。 少年的目光紧盯着他,好似下一刻就要扑上去一般。 木仓回头看了他一眼。 “我代所有人跟你说一声。” “对不住。” 说完这句过后,他便再没回头离开了这里。 枯瘦的少年见那人走远过后眼中的血红才慢慢淡了下来。 他的心情似乎好了许多。 对于那身上披着的披风,他却是毫不在意一般,如方才一般接着蹲下来发愣。 “谁也不能闯进来,谁也不能……” 这个夜晚暖和了几分。 但对少年而言,好像又并没有起半分作用。 他将头埋了下来,窝成了一团,就这么静静的享受着这份安宁。 于他而言,这就是‘安宁’。 …… 眨眼之间槐序悄然而逝,秋风吹拂进了荒原之中。 直至如今,那荒原之上已然满是白骨。 神域热闹了起来。 江湖之中来了许多人,眨眼半年之间,这渺小的神域之中便多出了近万余江湖武人。 陈正海在城中开了一家铁匠铺子,时常为人打造兵器,多是以剑为主,他自来了之后便不曾离开过。 人海沉浮,城中日月变迁。 如今是热闹了,但当初的热闹却不在了。 酒肆大门紧闭,从未再开过,也不再听得到掌柜的破口大骂了。 不过城中却多了一个爱喝酒的女人。 来到神域的武人听说她是死了男人,所以多数人都喊她寡妇,少有人知道她姓什么,叫什么,只是每次见到她的时候,她都是醉醺醺的。 有剑客围坐一堆闲聊,打趣了一句路过的寡妇。 “寡妇,我这剑耍的怎么样?” 面庞微红提着酒坛的杜阿娘双目迷离,她扭头看了一眼,道了一句:“不如我男人耍的好。” “你总说你男人耍的好,你男人是谁啊?” 杜阿娘似乎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她甚至没有兴趣跟他们吵嘴,只是摇了摇头后便喝着酒离开了这里。 自那次以后,她便再也没跟人争过嘴。 …… 而在那白骨皑皑的荒原之上,少年已经没有了可以说话的‘人’了。 他似乎沉默了许多,也不再惨笑了。 某一天里,他将那所有的白骨都堆围了起来,他就坐在中间,好似在缅怀曾经的‘朋友’一般,又或者说,这样子能让他看起来不那么孤单。 值得一提的是,他在这段岁月里再没有陷入那杀戮嗜血之中。 他如石头一般坐在那白骨中间,从未动过。 日复一日,四季轮转。 他都始终在那。 第三百章:你脚下的,便是佛 冬日的大雪比往年来的早了些许。 荒原上都被这场大雪所覆盖。 城楼上站着的人少了许多,木仓还是站在那里,望着那个少年。 只是这一日,却找不到那个身影了。 在那夜里的大雪之中,少年已被那漂泊而下的大雪所包裹,连同着那一地的白骨也被大雪掩埋。 放眼望去,荒原连同着那远处的青山都成了白茫茫的一片。 有武者登上城楼望向了荒原上。 “那个疯子呢?” “你瞧那个雪包,那个疯子就在下面压着呢。” “这些日我看他都没再动弹了,不会已经死了吧。” “应该不能吧,我听城里的神仙说,那个疯子非同寻常,比他们还要厉害,怕是冻不死。” “这都不死吗。” “话说,这都快有一年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到妖。” “你想见识见识妖怪?” “是啊……” 年轻的剑客说道:“行走江湖难道不就是为了长见识吗?” 跟他搭话的人笑了一下,说道:“终究是年轻,不过话也得跟你说好,到时候真见了,可别尿裤子。” “怎么会,既然都来了这里,我又怎么会怕。” “话也不是这么说,这将近一年以来,来的人有许多,走的人也有许多,只有当初最早来的前辈们在这待的最久,对于你们年轻一辈而言,兴许这就跟过家家一样,但对于我们而言,这却决定了我们,决定了千万人的生死存亡。” 少年剑客听到这一番话后很是不解,他还是不明白有什么可怕的,这城中上万人,又怎会怕那小小的妖族。 终究还是太年轻了。 …… 远处的青山也被大雪所覆盖。 青天游见那白茫一片,口中呢喃道:“陈兄,又下雪了。” 陈长生热了一壶茶水,他的目光看向了那荒原上的小山包。 他的握着茶壶的手顿了一下,轻声道出一字。 “嗯。” 青天游回头看了他一眼,问道:“他还活着吗?” 陈长生摇头道:“还没有,不过这场雪下来,或许要不了多久了。” 青天游恍惚了一下。 他却开口道出了这样一句话:“早些去吧,早些去了,也好解脱。” 青天游也不曾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这样希望一个人死去。 陈长生叹了口气,说道:“如今神域越发兴起,天地已然等不下去了,这般手段倒是能让他解脱。” 青天游听后顿了一下,问道:“这场雪,不是意外?” 陈长生道:“妖域如此之广,怎么大雪偏偏只落在了这里?” 青天游捏紧了拳,说道:“怎可这样下作!” “下作是下作……” 陈长生呢喃道:“但总归能让他解脱了。” 青天游握紧的拳头松懈了下来。 他低着头,心绪难以言喻。 陈长生站起了身来,在这山上待了这段岁月以来,他头一次下了山去。 青天游的目光望着这个身着青衫的先生。 忽然间觉得陈兄在某些时候是那样冰冷,可转念一想,陈兄又能做什么呢? 或许他也很无奈吧。 陈长生走进了那白茫一片。 雪如柳絮一般落在陈长生的肩头,所过之地皆是留下一道脚印。 呼啸的风声自陈长生的耳畔掠过。 他一路往前,来到了那个小山包前。 城楼之上的人抬眼望去。 “那是谁?” “城外怎么有人?” “是人吗?” 木仓的视线落在那一袭青衫上。 他怔了一下,回想起了那道身影。 “陈先生……” 木仓伸手握住了枪,城楼上的武人与修士则是细声议论着。 他隐约之间似乎猜到了什么。 “老疤子!” 木仓喊了一声。 打盹的老疤子清醒了过来,他看向木仓,问道:“怎么?” 木仓转过头来,神色凝重道:“整军!备战!” 老疤子浑身一怔,他的目光朝着那荒原上望去。 片刻过后,他便明白了过来。 “这便去!” 他握紧了刀,一步一步走下了城楼。 陈长生在那荒原之上留下了一段足迹。 他伸出手来,为那少年掸去了身上的飞雪。 少年的身形显露了出来。 他的气息微弱,脸色更是苍白无力。 其实他早就该离去的。 大抵是因为他疯了,忘掉了许多事情,这才得以在这荒原之上停滞了这将近一年岁月。 人换妖血,虽得大妖之能,但却是在不断消磨着寿元,而这一场大雪,就好似最后一根稻草,将他最后一口气压了下去。 少年神志恍惚,他微微睁开眼眸,视线恍惚间看到了一袭青衫。 陈长生坐在雪地里,轻声问道:“还记得我吗?” 少年的气息微弱,摇了摇头。 他好像已经不认得这位先生了。 但片刻过后,他却又点了点头。 因为眼前的人,总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 他只是记不起来了。 陈长生伸出手来,为他掸去肩上的雪絮,说道:“你当初问陈某,死你一人,可否能救千万人……” “你如今却是真正的做到了。” “佛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但其实陈某更倾向于你成为一个杀才,若是这般的话,或许这些苦难也不会落在你身上,可你却是个执拗的人。” “故而论起仁心,陈某俗气,远不如你。” 少年眼中不解,他似乎并不明白眼前的人在说些什么。 少年犹豫了半晌,问了一句:“佛是什么?” 陈长生沉默片刻,他想了想开口道。 “你脚下的……” “便是佛。” 少年的气息越发微弱了,他低头看了一眼,却发现脚下什么也没有。 佛是什么? 他觉得眼前这个人好奇怪。 但为什么自己却又不曾有半点抗拒。 少年眼前的景象忽的变的有些昏沉了起来。 他开口问道:“我是不是,也要死了……” 陈长生看着他,说道:“是。” 少年的脸上露出了释然的神色,说道:“死了,能见到…见到以往的朋友吗?” 陈长生微微一顿,点头道:“当然。” “那,就好……” 少年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了一抹笑意。 陈长生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说道:“下辈子做个平凡人,若是做不了,那便做个杀才,不做和尚了。” “杀,杀才……” 少年眼前的光景彻底昏暗了下去。 在他的意识彻底断绝的前一刻,他问出了心中疑惑。 “杀才…又是什么?” 少年倒在了那片雪地里。 他依旧什么都不明白。 第三百零一章:不想你忘记她 在那少年倒下的那一刻,荒原两侧顿时就躁动了起来。 几道兽吼之声传入耳畔。 那驻守在十余里外的妖族喧腾不止。 白茫一片之中。 陈长生站起身来,他的目光凝视向了头顶的苍天。 “你既这样等不及,坏了规矩。” “那也别怪陈某坏一坏这规矩。” 抬起手来,太清剑落入手中。 那柄剑遥指向那妖族驻地,一抹剑花挑动。 “铮。” 剑鸣声起,一道剑光席卷而去。 在那苍天之上,忽有一柄仙剑遥落而下。 “嗡。” 剑气轰鸣,震动耳畔。 那柄剑挡住了陈长生这一剑。 随之一道握着剑的身影缓缓浮现而出。 陈长生眼眸一挑,看向那握剑之人,视线却是在那柄剑上。 “上清!” 陈长生手中的太清剑颤动了起来,三清本是一体,如今再见,难免按捺不住。 握剑的‘玉萱’收起了剑来,她看了一样陈长生,随即轻跃而起,往远处而去。 陈长生手掐法诀,连忙追了上去。 妖族恍惚了一下,随即便沸腾了起来。 “破人族关隘,杀!” “破人族关隘!” 荒原之上的积雪被震垮了下来,眨眼之间便是万妖群嘲,踏着那飞雪欲要破关而入。 而在那城中万数江湖武人,数十余修士已然握紧刀剑。 枪尖在指向那奔涌而来的妖族,木仓沉声呵道:“不破妖族,誓不回转!” “誓不回转!” “誓不回转!” 木仓冰冷的双眸望着荒原之上,开口道:“开城门,杀妖!” “杀妖!” “杀!” 杀声铺天盖地。 转眼之间那荒原之上两族冲撞在了一起。 金戈铁马,刀剑所向。 獠牙血口,妖气磅礴。 仅是眨眼,那一片白茫之地便已被染作一片血红。 …… 陈长生紧追着那‘玉萱’来到了一片寂静之地。 四面山林矗立,其下唯有一处泉眼,水流不止。 陈长生看向了那山泉边站着的‘玉萱’开口问道:“那柄剑,为何在你这?” ‘玉萱’抬起手中的剑看了一眼,答道:“意剑上清,心猿意马,她给我的。” 陈长生再度看了一眼,那柄剑的确是上清剑无疑,玉萱的佩剑。 而眼前的,却是天地。 “给你?”陈长生看了她一眼。 “是,给我的。” ‘玉萱’握剑于身侧,剑身上发出微弱的剑鸣。 “比起杀伐,上清不如太清,但若论起斩心,太清远远不如,红尘剑化三清,这三柄各有其妙用,也各有其缺陷。” ‘玉萱’轻哼一声,说道:“陈长生,天地大局已定,此界也该有个结尾了。” 陈长生眉头一皱,问道:“《往生经》要补全了?” ‘玉萱’说道:“妖入人间,天地血色,人族尽灭,魂似流水,经书可成。” 陈长生握剑的手微微一颤,他凝视着‘玉萱’说道:“为了一本《往生经》,便要灭此天地一族?你身为天,这般法经,予你而言又有何用?” ‘玉萱’摇了摇头,看着陈长生道:“那不是给我的。” 陈长生眉头微挑,却听那‘玉萱’再度开口道。 “那是给你的。” 陈长生听到她的话不禁一顿。 ‘玉萱’补充道:“是她走的时候,留给你的。” 陈长生的瞳孔微缩。 ‘玉萱’舒了口气,收起剑来,说道:“如今两族之争已然不可逆转,我只需困住你,便再无变数,有些事你早晚要知晓,倒不如现在就告诉你。” 陈长生的目光凝视着她,久久未有答复。 紧握着的太清剑却是慢慢松懈了下来。 陈长生收起剑,问道:“你口中之言语,又有几分信得?” “信不信那不是你的事情吗。” ‘玉萱’说道:“我只需告诉你,我应该告诉你的事情。” 陈长生不曾询问,只是等着她继续往下说去。 “此界初立历经一万三千余年,规则逐渐完善,轮回往生所成,万物灵气聚升。” “她创下此界,既为天君,我亦奉其为主。” “我自然清楚她的目的,预料到了往后的生灵涂炭,本欲劝解,可她却只是告诉我说,总是会有完善的那一天的,该如何便如何。” “那时候我是不能理解的,她既然这般,为什么又要费这般精力窃取我来,铸就此界呢。” “后来我在她的口中得到了答案,因为她有足够的岁月来等。” “也是因此,此界过去的十四万四千余载,此片天地度过一段平静的岁月。” “她不经常来这里,偶尔会来找我聊聊天,说一说往来的事情,瞧一瞧这片天地是个什么模样。” “看得出来,那时候的她,很喜欢这里。” “我也很喜欢她。” ‘玉萱’和煦一笑,说道:“许多时候我都觉得,她就像是一个小姑娘一样,天真烂漫,虽然时常没个正经,但却又惹人喜爱。” 陈长生听着她的话,回忆之中也想起了玉萱。 此话倒是不假,那个嚷嚷着打劫的姑娘的确少有正经的时候。 “岁月过的很快,一眨眼不知过去了多少个年头,可是后来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我都没有再见到她。” “我当时也只是想着她碰到了什么棘手的事情,过一段时间便来了,但是在下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却是满身疲倦,那双眸子之中也没了往日的光亮。” “也是那一天,她告诉我说。” “恐怕等不下去了。” “她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我。” “尽管我心有不舍,但这片天地终究是属于她的。” “她独自一人斩断了岁月长河,断绝在五千年前,末法之年也就此开启。” “天灾人祸屡现世间,布子妖族,掀起天地之劫难。” “仅是五千年岁月以来,这片天地之中死去的人与妖,便要以数十亿计数!” “到如今,人间仅存数千万余人,妖族也只余下了几万之数。” “而这些因果业力,皆是由她一力承担。” “其根本之目的,只在于你。” ‘玉萱’往前走了两步,说道:“《往生经》从一开始便是为了你陈长生而写下的!” 陈长生怔了一下,他问道:“若真是为了陈某,又有什么意义呢?她应该很清楚才是。” 毕竟他一直都存在于岁月之中。 ‘玉萱’轻叹一声,她想了想,说道:“或许……她只是不想你忘记她。” 第三百零二章:因怒而生杀念 陈长生听后摇了摇头,说道:“这个理由还不足以说服我。” ‘玉萱’轻顿了一下,她的眼眸望向陈长生,说道:“她与我说起过,她与你第一次遇见的时候,她的确只是不想你忘记她。” “同样也是为了她自己,当然也还有别的理由。” 陈长生说道:“什么理由?” ‘玉萱’说道:“她时常与我说起你来,口中念叨的最多的一句,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助你摆脱诅咒,这样子你就可以真正的活在当下。” “活在当下……” 陈长生恍惚了一下,但很快就回过了神来。 他微微皱眉,说道:“关于诅咒,你又知道多少?” ‘玉萱’看着他,说道:“我也很是好奇,你身上的诅咒到底是什么?甚至连她都无能为力,还有,她口中所说,你的死关又是什么?” “死关……” 陈长生顿了一下。 蜉蝣长生,朝生暮死,岁三十三而终,洗去前尘,轮回不止,长生久视。 或许岁三十三,便是他的死关。 陈长生问道:“她可有说过,我的死关,是多久……” “玉萱”看着他,说道:“倒是没有说过,不过多年前她倒是经常与我说起你的事情,从她开始说起你到她告诉我你没能渡过死关,约莫是一万年……” “此界的一万年吗?”陈长生问道。 “是。”‘玉萱’点头道。 陈长生思索了片刻,口中呢喃道:“外界一甲子,此界三千载,一万年便是两千载……” 所以,岁三十三而终的正解,的确是为两千年,也就是三十三甲子! 意为,他每三十三甲子便会遭遇大劫,洗去记忆,洗去修为,甚至于关于他的一切,都会被洗清,经历一段岁月过后,再度出现在人间! 所以,‘玉萱’所行之事,就是在帮着他渡过这个所谓的‘死关’吗。 《往生经》所铸就出此界的意义,也是为了他。 陈长生的目光转头看向了那远处,那荒原之上的厮杀惨叫声似乎就在他的耳畔。 这五千年间,数以十亿的人或妖的死因为他而死的吗? ‘玉萱’眉头一挑。 她忽的感觉面前的陈长生有些不对劲。 陈长生握着剑,他的目光凝视着‘玉萱’,淡漠的开口道: “老龙王,赵玉清,天机山,三十三重天,南园,狐钰,再到如今的你。” “为什么这所有的事情陈某到如今才有了答案?” “她既然说让陈某活在当下,又为什么要我不断的追忆过去!” “告诉我!” 陈长生往前迈了一步,说道:“我要亲自问她!” ‘玉萱’往后退了一步。 不知为何,此刻的陈长生竟让她心中生出了畏惧。 他手中的剑涌出些许红光,陈长生的怒意,催使出了剑中的杀意! ‘玉萱’开口道:“陈长生,你冷静一下,你如今是分身,不是真正的自己!别被太清剑左右了情绪成了剑奴!” ‘玉萱’见不对劲。 她咬了咬牙,也不管‘玉萱’之前的吩咐,握紧上清剑斩向了陈长生手中那柄太清剑。 “叮!” 陈长生握剑作挡,那剑中血光溢出,将‘玉萱’震退了出去。 ‘玉萱’眉头一皱,随即口中轻念道。 “风雷、山林、水洪!” 话音落下,天地道韵而生。 天地昏暗,山林震动,水洪冲天而起。 “轰隆!” 雷声炸响,风声鹤唳,山林倾倒,水洪冲撞而去。 陈长生眼中浮现出红光。 剑气纵横而起,斩向面前。 剑气破碎风雷,将那倾倒的青山斩作两半,可却没能挡下那冲刷而来的水洪。 “哗啦……” 陈长生横剑身前作挡。 在水洪的冲刷之下,他眼中的红光淡了些许。 但这还远远不够。 “天火!” ‘玉萱’再道两字。 一团幽蓝色的火光自陈长生脚下升起,转瞬之间就将其包围了起来。 “告诉我!!” 陈长生红着双眸,他脚底一震,剑中红光溢出,将那天火压制下去。 ‘玉萱’暗道不妙。 这已经超出了她的预料。 这柄太清剑,她在玉萱口中听到过无数次了。 她总是说太清剑身为杀伐之剑尤为危险,并不是一柄普通的仙剑,其中残存着的剑韵非同小可,轻易不要沾上。 如今‘玉萱’却是见识到了。 这已经超出了陈长生这具分身所拥有的实力。 她也没料到,陈长生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失控。 玉萱到底瞒了他多少事情!才致使他这样因怒而被剑韵操控。 太清剑颤抖着。 因怒之下,剑中的杀意侵入了陈长生的神魂。 太清剑好似早就在等着这一刻了,只是苦于一直都没有机会,到如今与这天地的对话,才致使他又了可乘之机。 他从一开始,就没有认如今的陈长生为主! “陈长生,清醒一些!” ‘玉萱’冷声道了一句,随即握紧了上清剑迎了上去。 “太清剑灵,助我碎其剑韵!” “铮!” 一道剑鸣声起。 上清剑身颤动,淡蓝色的幽光自那剑中溢出。 “平心神!” ‘玉萱’一剑斩出。 陈长生亦是挥剑斩去。 却见那上清剑所出的一道剑气穿了过去,陈长生明显的怔了一下,眼中的红光亦是淡下去了几分。 ‘玉萱’见状再度斩出三剑。 可不曾想,那太清剑却是猛的震动,一道血光冲天而起,这一次将那三道剑气尽数拦了下来。 “她!在!哪!” 陈长生一步步走上前去,他口中不停的重复着这句话。 ‘玉萱’不禁往后退了两步。 她的眉头紧皱,终究还是低估了那太清剑的厉害。 ‘玉萱’握剑身前,之剑在那剑身之上抹过。 天道道韵加持,剑气剑韵溢出。 “斩心神!” 伴随着一声低喝。 剑气如洪流一般潺潺而动,直击陈长生心神而去。 “嗡。” 太清剑挡在了陈长生面前。 “杀生!” 陈长生口中念叨了一声,剑韵之下,将那‘斩心神’震碎,不得倾身。 ‘玉萱’一怔,被那剑韵震退了数步。 “陈长生!!” ‘玉萱’唤了一声,脸色难看了起来。 然而此刻的陈长生却是握着剑朝她走来。 那股杀意,已然到了极致。 第三百零三章:眼中失神,坐如枯石 陈长生再度斩出一剑。 剑韵直逼‘玉萱’面门而去。 ‘玉萱’抬起上清剑作挡,只听哐当一声,上清剑被打飞了出去,落在了地上。 “她,在哪!” ‘玉萱’心中一怔,她往后退去。 一步一步…… 陈长生步步紧逼,手中的剑铮铮作响,好似催命一般。 ‘玉萱’咽喉滚动,心中惧意淡出。 “嗡。” 陈长生出剑刺去,这一剑欲要斩天绝地。 ‘玉萱’忽的开口道:“她已经不在了!” “铮。” 在那千钧一发之际,那柄剑忽的停顿了下来。 太清剑亦是一顿,他忽的发现自己好似被一股力牵制住了,不得往前。 陈长生眼眸之中的红光慢慢淡去,在那转瞬之间似是清醒了过来。 身上的怒意与杀气也在这一刻尽数泯灭,怒意淡去,杀意被逼回了剑中。 周围忽的安静了下来。 剑鸣声与那躁动之声尽数断绝,唯余几道气息之声。 ‘玉萱’缓缓睁开了双眸,她见那柄剑停滞在了她的面前时不禁顿了一下。 陈长生的眼中逐渐有了清明,他收回了太清剑。 指尖在那剑身上微微一弹。 “当。” 周身血光在这一刹那尽数收拢回了剑中。 陈长生口中轻声道了一句:“小小剑灵,也敢噬主?” 他的话语好似没有半点情感。 太清剑灵在这一刹难以平静下来,他不明白,为什么陈长生会恢复意识,这一介分身,神魂未满,怎会摆脱他的控制。 陈长生道了一句:“老实待着,陈某一会再收拾你。” 一抹金光落下,太清剑灵被封了起来,隐入了陈长生身侧。 他抬起头来,目光看向了面前的‘玉萱’。 “你方才说,她不在了?是何意思?” ‘玉萱’恍惚间回过神来。 “你骗了我。” ‘玉萱’瞪大了眸子,她凝视着陈长生,有些不敢相信。 陈长生看向她,说道:“陈某何时骗你了?” ‘玉萱’说道:“你根本就没有被太清剑所控制,你就是想骗我说出真相!” 陈长生面色平静,说道:“陈某因怒从而让那剑灵有了可乘之机,若非因你一语,陈某又怎会醒来。” ‘玉萱’凝视着陈长生的双眸,她一时竟也分不出陈长生所言真假。 陈长生说道:“我本就是一介身外化身,还不至于陷自己入陷地。” ‘玉萱’仍旧抱有怀疑,她此刻才发觉,陈长生此人心思恐怕不简单。 陈长生摆了摆手,说道:“还是与陈某再说说她吧,你说她已经不在了,嗯……” “离世了吗?还是如何?” 陈长生看着她,说道:“据陈某所知,她的死,或许算不得死。” ‘玉萱’久久不答,她只是平静的望着陈长生,有些犹豫。 陈长生见她不语,便一直盯着她的双眸。 他明白,在这片天地这里,一定能找到某个答案。 许久过后。 ‘玉萱’叹了口气,这时才开口道:“她这一次,与之前大不相同,这一次是真的离世了,没有给自己留任何后路。” “没有任何后路,又何解?”陈长生问道。 “此界生灵涂炭,所积攒的业力尽数归予她身,这般磅礴业力之下,想要凭借往生经瞒过天道再度往生,便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 “她离开的时候将后面的事一并都交代了,并且将上清剑留在了这里,这一次是孑然一身,天道昭昭,在那般业力之下,她恐怕是不会再有往生轮回了。” ‘玉萱’这一次,将她所有知晓的都一并告诉了陈长生。 她没有说任何谎话。 这便是玉萱当初的抉择。 陈长生那平静的双眸泛起了些许波澜。 他的眼眸动了动,想要从‘玉萱’的口中找出破绽。 ‘玉萱’自然明白陈长生在想什么,随即开口道:“我欲向大天地起誓,若所言有假,天地溃败!” 陈长生张了张口,却是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他有些失神,好像对于这个结果并不能接受。 ‘玉萱’这样的人,怎么会死呢。 不应该才是! 怎么会这样? 自己一直希望找到一个答案,但却得到的是这样一个结果? 好似一直以来都在做一件毫无意义的事情。 “她不该就这么死了……”陈长生摇头道。 ‘玉萱’说道:“我也这样觉得,可确确实实就是这样的一个结果,这片天地,也是她最后留给你的东西了。” 陈长生忽的看向她,问道:“她还留下过什么东西吗?” ‘玉萱’似是知晓陈长生想问什么。 她开口道:“你说的是忆珠吧。” “不错。”陈长生道。 那是玉萱每一世留存的记忆的东西。 天机山有一枚,玉清剑中亦有一枚,陈长生都曾见过了。 ‘玉萱’说道:“没有留下,至少在我这里,不曾留下过。” “是吗……” 陈长生又问道:“那话呢?可曾留下过半句。” “她让我跟你说一声对不起,她没办法再陪着你一直走下去了,希望你往后能够摆脱诅咒,真正做到活在当下。” 陈长生恍惚了那么一刹那。 他坐了下来,目光望向了某片空旷之地。 此刻的陈长生心绪有些复杂。 他从未真正见过玉萱,这个一直存在于过去的人,好似一直都在引导着如今的他。 存在,却好像又不存在,重要,却又好像并没有这么重要。 陈长生的心绪再度变得有些混乱了起来。 他再度问了一句:“她真的不在了吗?” ‘玉萱’看着那坐着的陈长生,她没有回答,但答案却是肯定的。 陈长生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不快,或许是因为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但又好像不只是因为这些。 他始终都没办法将玉萱放在某个位置上。 从第一次听闻她,再到如今许多事情都有她的影子,一直以来,陈长生好似被催促着走一般,而前方则是早早的便为他铺好了一条路,一条推开尸山血海,为他开辟的路。 陈长生再一次感到了困惑。 头发、神魂、《诸神敕令》《往生经》、太清剑、玉清剑、上清剑,这些所有…… 会不会也是她早已铺设好的。 在某一瞬间,陈长生的目光之中没了光亮,如若石头一般坐在了那里。 第三百零四章:擂鼓!振我军心! ‘玉萱’犹豫了片刻,她走上前去,在陈长生的身边坐了下来。 “其实到如今为止,我也不明白你到底是哪里吸引了她,从而让她宁可舍弃长生大道,她的用心良苦,非是你我能明白的了的。” 陈长生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的坐着。 ‘玉萱’便也这么坐在一旁,不再多说。 仿佛外界的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直至那南地血光冲天而起,‘玉萱’才缓缓回过神来。 她问道:“此番大劫,你不管了?” 陈长生微微动弹了一下。 他的目光望去,随即问道:“此番你我之争,若是陈某胜了呢?” ‘玉萱’顿了一下,说道:“那就只当是你辜负了她。”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陈某对这人间的万事万物皆有自己的看法,外事无法左右,关于她为陈某所做的一切,陈某来日再一点点还便是了。” ‘玉萱’看着陈长生道:“就算你此番胜了,往后也会有别的大劫升起,《往生经》注定补齐,我不会违背她的嘱咐,除非你杀了我,你来做这个天君。” 陈长生听后看了她一眼,问道:“她对你而言很重要吗?” “很重要……” ‘玉萱’说道:“世人常说,天道无情,是她教会了我,何为有情,这是我身为天地的不该,但却是我这十四万九千余载里最大的收获。” 陈长生沉默不语,他其实猜到了会是这样的结果。 他轻声叹了口气,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 那片一片白芒的雪原早已被鲜血染红。 一眼望去,便是数不清尸首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 手握长枪的木仓身上染血,死在那柄枪下的妖已然不计其数,他的思绪已然麻木,挥枪的手都是凌乱的。 他的脑海之中唯有两字‘杀妖’! “杀!”“杀!”“杀!” 脑海之中的声音告诉他,这是人族唯一的机会。 所有的死,终将有一个交代。 宋魁首、麻子、狗儿,他要为所有客死他乡的修士一个交代。 他的心中有大义,是那为数不多的人中最为出色的那一个,尽管他年轻。 与妖族的争斗陷入了苦战,有武者退却,也有武者愈战愈勇,这是预料之中的事。 尸山血海堆积而成。 后人躺着前人的尸骨步步向前,这场纠结了数千年的争斗终将就此结束。 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陈云海抽出了那柄刺穿三境妖兽的剑。 他喘着粗气,眼前的景象逐渐恍惚起来。 他已然力竭,凡人与妖终究相差甚远。 在他斩杀了两尊二境,一尊三境过后,他的步伐便虚晃了起来。 后方来的武者辅助了他。 “前辈,还挺得住吗?” 陈正海回头看了一眼,见是位年轻剑客,他舒了口气,说话都有些无力:“还,还行。” “行个鸟啊!” 那年轻剑客也不管他,扛起他就往城里跑,放下过后,他便又急匆匆的跑出了城门。 “妖族的杂碎,你爷爷来了!” 年轻剑客口中嚷嚷的离开,是那样精力无穷。 陈正海看着这一幕不禁哑然一笑,心道自己果真是来了。 他舒了口气,竟是咳嗽了起来。 他的目光望去,却见一旁正有一个提着酒坛子女人。 这一日的她穿了一身极好看的红裙,喝了不少酒,有些醉了,但却不曾说过半句胡话。 她始终沉默着,望着荒原上的一片厮杀。 陈正海开口问到:“你怎么来这?” 他是开铁匠铺子的,自然认识这位与众不同的女人。 “随便瞧瞧。”杜阿娘道。 陈正海舒了口气,说道:“瞧瞧就好了,你身无武艺,别往外去。” 杜阿娘笑了一下,说道:“之前的时候,我倒是冲出去过一次,险些死了,后来被救回来了,想想那次没死还挺可惜的。” 陈正海听后愣了一下,问道:“传闻说你很早之前就来了神域。” 杜阿娘想了一下,说道:“说早也没多早,但是比你们早些倒是真的。” “你想出去?” 陈正海站起身来,看向了杜阿娘。 杜阿娘摇了摇头,说道:“不出去了……” 她长舒了一口气,说道:“他也不希望我死,为了他,我也要好好活着。” “啪嗒。” 酒坛子砸在了地上。 杜阿娘往一旁走去。 “你做什么?”陈正海问道。 杜阿娘道了一句:“擂鼓,振我军心!” 杜阿娘拿起了那鼓锤,走向了那城头矗立的大鼓。 “咚!咚!咚!” 鼓声从那城头传至那片荒原。 激昂的鼓声振奋着每一个在那荒原之上厮杀的猛士。 在那风雪之中。 那一袭红衣尤为显眼,随着风雪而动,震动的鼓声也点燃了那慢慢淡去的血。 “杀!!” 鼓声入耳,那荒原之上的修士与武者愈战愈勇。 老疤子斩下一尊四境妖兽的头颅,转头看向了那鼓声来源之地。 他笑了一下,说道:“嘿,这杜寡妇,真有一手。” 他呢喃一句,随即高声喝道:“兄弟们!跟我杀上去!” 眼瞧着那人族愈战愈勇,妖族这一边却是节节败退。 为此,数尊六境妖兽打上头阵,上前打乱了人族的阵形,这才得以将局势搬了回来。 两方再度陷入僵持,都觉得有些吃力起来。 荒原之上的厮杀却并非是一日之间便能结束的。 或许要数十日,又或许,数月…… 但是总归会有结束的那一天的。 …… 青天游盘旋于天上,他望着那下方一片厮杀之景,心中不禁感叹万分。 “应该会是最后一次了吧……” 青天游心中长叹一声,这般乱战早日结束,便也少一些人或妖丧生,他心中更大的期望,便是希望能有一个太平日子。 人与妖能和谐共处,世间万物都欣欣向荣,而不是像这般,活在仇恨之中。 伴随着那日暮的夕阳落下。 雪花落在了那红衣女子的肩头,连同着发丝上也有飞雪覆盖。 杜阿娘的手已然被冻的通红甚至有些发紫,但她却一刻都不曾停下。 因为这是她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她总是想做些事情,如今总算是得了些许满足。 第三百零五章:八方血气,入我神躯! ‘他们都说应当顺天而为,但我却始终相信人定胜天,这是一代代逝去的老人说给我听的。’ 老疤子的目光望着眼前那尊五境大妖。 此刻的他浑身有着数道伤口,手上,腿上,胸膛,背后…… 无一处是看的下去的。 周身的气血也跌入了谷底,面对面前的五境妖兽,他甚至连剑都握不紧了,但至始至终,他都挺立着身子,不曾倒下。 “木小子!!” 远在一边厮杀的木仓闻声望去。 只见那似血人一般的老疤子晃荡着身子,道了一句:“我怕是等不到那一天了……” “劳烦打完了把我带回去,让我看看,人间现在是什么样了。” 随着老疤子的话音落下,他额头上的青筋嘞起,手也紧握住了那长刀。 他迎上了那尊无境妖兽。 在对方的利爪划破他的脖颈时,他手中的长刀,也刺入了那妖兽的心脉,气血震动之下,将那妖兽心脉震碎开来。 如今的木仓再也没有似上次那般大吼大叫。 他沉默着,闭眼之间眼角流淌出了一滴泪水,夹杂着他脸上的血,流淌下来。 木仓握紧了长枪,杀出一条路来到了倒下的老疤子身前。 “走好……” 他微微道了这一句,随即便将目光投向了眼前。 木仓身上的枪势已成,已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勇! 在那最后一抹余晖落下之际。 城头上的鼓声也停滞了下来。 杜阿娘手中的鼓锤落了下来,叮啷作响,她面无血色,手腕之处,已然是一片瘀青。 若是唤作那个寻常女子,在这般大雪之下擂鼓一日,兴许早早便没命了。 鼓声停了,天色也沉了下来。 但那荒原之上的厮杀,却一刻都不曾停过。 从白天到黑夜,再到那黎明升起。 一轮又一轮,一番又一番。 武者之身终究难比修士与妖族,仍需轮替,也是在这样的轮番之下,人族才在那荒原之上站稳了脚跟。 有的归来之际缺了手脚,有的甚至是没命回来,那荒原上不知有多少还未能收敛的尸骸…… 大雪落下,落在每一个人的肩头。 在那冰天雪地之中,仍有人不知疲倦的厮杀着,他们多数都已被那鲜血遮蔽了面容,分不清谁是谁。 有人倒下,有人接续…… . . 陈长生坐在那一动不动,仿佛对于外界的事毫不关心一样。 ‘玉萱’见后心中莫名有些不安。 好像陈长生胸有成竹了一般。 她闭上双眸,视线落在了那荒原之上。 “竟有抗衡之势……” ‘玉萱’眉头微挑,这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神域只余下三十几位修士,其余便都是凡俗武者,这般情况,竟也能与近万妖潮抗衡。 她侧目看向了陈长生,说道:“你还有什么后手?” 陈长生顿了一下,转头看了她一眼,说道:“陈某只是个看客。” 他并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 那神域的前人们早已安排好了一切。 从姜守义,再到宋孤刀,所有的一切,都好似早已安排好了。 陈长生又道了一句:“如今则是人与天斗!” ‘玉萱’轻哼一声,说道:“人怎能胜天。” “这世间多数人都是这样想的。” 陈长生说道:“但也有极少数的人相信,人,定能胜过天道。” ‘玉萱’说道:“且看便是。” …… 如今那荒原之上都陷入了僵持之中。 两方都需要一个突破口。 但恰恰这个突破口是最难找的。 如今的妖族,已然没了任何一尊八境大妖。 而人族此方,亦没有媲美八境大妖的修士。 木仓眼观局势,顿时心中感到不妙。 人族如今的主战力多是凡俗武者其耐力远远不如妖族,若是这般僵持的熬下去的话,最终的结果可想而已。 战事到了后半夜的时候,明显的感觉到了吃力,两方僵持的局势也开始改变,妖族明显占了上风。 “顶住!!” 木仓道了一句,说道:“我去想想办法!” 他独自一人离开了那荒原,转瞬之间便回了城中,经过那道缺口,来到了那片荒原之上。 木仓的目光望向了那雪山上悬着的那柄剑。 “姜前辈!” 木仓道了一句:“宋魁首离去之前,告诉我说,若遇难处,便来找您求解困之法!” 那柄悬在雪山之上的剑落了下来。 姜守义的所剩的一缕残魂显露出来,他看了一眼面前的木仓,随即说道:“解困之法他早已留下,就放在他小院书房二层隔板之内。” 木仓听后心中一顿,说道:“小子记下了!” “去吧。” 姜守义微微摆手,而在木仓转身离去的那一刻。 他的残魂也随那风雪消散而去,他已经完成了最后的使命。 木仓回到了神域过后立马就前往了宋孤刀生前的住处,进了小院之后便开始在那书房之中翻找起来。 来到第二个柜子之前翻开隔板,他看到了一张陈放在那里的纸张。 当木仓看清那纸张上的内容后心中不禁怔了一下。 “这是……” 仅是一瞬之间他便明白了过来。 他再度回到了那荒原之上。 目光望去,却见眼前混战一片。 “神域修士何在!” 话音落下,十余位修士脱战而出。 见了木仓过后,众人都迟疑了一下。 直至有一人开口道:“见过魁首。” 木仓听后亦是一愣。 随后众人便拱手唤道。 “见过魁首!” 木仓恍惚间回过神来,他开口道:“我需要你们护我左右,在那阵线中间,杀出一条血路来!” 众人对视了一眼。 “遵令!” 木仓划破了手,一股股鲜血流淌下来,他一手握着枪,拖着那柄枪跑了过去。 鲜血顺着枪尖流下,在那地上划出了一道连绵不绝的痕迹。 十余位修士紧随其后,立马护在了他的身侧。 几人从另一方攻出来的时候,十余位修士,只余下了七位。 而木仓也已经面色苍白,流了太多的血,迈步都是摇摇欲坠的。 “劳烦!” 木仓随即一个人冲入了阵中,他却并不是为了杀妖而冲进去。 他的身形不停的人群与妖群之间转动,每过一处,便会在那地上留下血渍。 直至许久过后,那血液所成的大阵印在了荒原之上。 木仓的再无余力,跪倒在了地上。 他眼前的景象逐渐模糊,凭借着最后几分意志,他盘坐了起来。 掌心按在了那地上的血线之上。 “嗡。” 忽然之间,荒原震动! 而那连接而成的血线也在这一刻显露了出来,化作大阵。 “阵开!!!” 木仓嘶吼道:“八方血气,入我神躯!” 第三百零六章:杀尽妖族! 忽如其来的异动让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 “怎么回事?” 不仅是人族,妖族亦是如此,他们皆是停滞了下来,四面张望,不知发生了什么。 “轰隆隆……” 青山晃动,荒原颤抖! 陈长生身旁一向平静的‘玉萱’忽的站起了身来。 她的目光望向了远处,再一回眸,看向了陈长生。 陈长生则是抬眼望了过去。 他看向‘玉萱’,说道:“似乎你并不能得偿所愿了。” ‘玉萱’眉头一皱,问道:“你这么做又有什么意义?就算过了这次,也会有下一次,我不信你能一辈子都守着这里!” 陈长生只是和煦一笑,并没有回答任何。 ‘玉萱’却是忽的舒了口气。 她看着陈长生,眼中皆是不解,她不明白陈长生到底在想些什么。 在那荒原之上。 堆积而成的尸山血海忽然被那阵法所控,气血在这一刻尽数朝着木仓涌去。 妖族见此一幕顿感不妙。 “杀进去!杀了那个人!” 此时的人族也回过了神来,十余位修士一马当先。 “保护魁首!” “杀!!” 此一刻,妖族再无半点保留,似是疯了一般朝着那人族方阵之中冲去。 刀光剑影,利爪獠牙,生死都只在这一瞬之间。 所有倒地的尸首所残存的血气与精气尽数被那阵法聚拢而来。 此刻的木仓正盘坐在阵法之中,引那血气入体。 可那刹那之间,却是一股磅礴的血气的冲进了他的躯体之中。 “啊!!” 木仓口中发出了痛苦的哀嚎之声。 这一次,要比那城台之上痛苦百倍千倍。 他的筋脉被厚重的血气撑裂,随后又在他那强大意志之下恢复过来。 不知经历了多少次这样的事,他的筋脉逐渐变得粗壮,而那进入体内的血气也开始流转起来。 宋孤刀留给他的东西,便是那城台大阵的阵图,也是每一位魁首世世代代所坚守的东西。 木仓如今所行,便是要借这死于荒原之上的所有人,铸就出足以媲美八境大妖的修为,这般便能扭转局势。 可就算阵法铸成了,想要抗住这般血气,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一夜!!” 木仓紧咬着牙关,开口道:“我需要一夜!” 神域修士见木仓面色痛苦不堪,他心中不禁生出敬畏。 “交给我们便是。” 这一次所有人都竭尽全力挡在了那阵眼之前。 “诸位,人族已至存亡之时,可愿豁出命来?” “何惧?” “何惧!!” “干死这群杂碎!杀!” 那荒原之上的修士与武者面目狰狞,似是疯了一般一个接一个的往前冲去。 “这些人族,都疯了吗……” 妖族面对人族凌厉的攻势,他们也逐渐狂躁了起来,变得没了章法。 此刻,才是真正的乱了起来。 鹿绮山眼眸望着这一幕,她皱起眉头,看向了那人族身后守护着的阵眼。 她低头看了一眼那地上鲜血绘制而成的阵法,高喊道:“毁了阵法!” 说着她便一跃而去,一道妖力卷出,将那地上的阵法给抹去了一节。 “妖孽,尔敢!” 有修士攻上前来,一剑将鹿绮山逼退。 在鹿绮山的注视之下,那位修士抬手划出一道血痕,鲜血流淌在地上,将那被抹去的些许重新填补了回去。 鹿绮山眉头一皱,轻哼道:“我看你有多少血可流!” “传我令,众妖抹灭阵法血线!” 随着话音落下,众妖的视线都落在了那人族护着的阵线之上。 “杀!!” 无数妖族扑了上去。 人族修士见此情景心中一阵,立马下令。 “挡住这群畜生!” “若阵线有缺,便挥刀开掌,用自身之血补上!” 在那半日之间,妖族发起了不知多少次的进攻,那阵线也时常断开,但每每都会有人族割开掌心,用自身之血将其补上。 “噗。” 利爪刺进了某位剑客的胸膛之中。 “畜生!!” 那位剑客咬牙切齿,可随即他眼前的景象却昏沉了起来。 在临死前的那一刻,他挥剑在手臂之上开出了一条长长的口子。 “我偏不让你们这群畜生得逞!” 他趴在了那阵线之上,将那手臂上从肩膀直到手腕的一道血痕印在了阵线之上。 那位剑客似是松了口气一般,随即再无余力,垂下了头来。 但那条被划出一道口子的手臂,却是死死护住了那阵线。 在那黎明之际,阵线之上尸首横堆,到死的那一刻,他们都选择了护住阵线,好似在那阵线之上树立起了矮墙一般。 陈长生的眸子望着远方,他好似亲眼见到了这一幕幕,是那般悲壮。 他长舒了一口气,转头看向‘玉萱’道:“你已经没有任何胜算了。” ‘玉萱’不再反驳什么。 她的目光之中似有荒原之上堆积如山的尸首。 她是复杂的,那深邃的眼眸,好似想到了许多东西,没人知晓她在想什么。 ‘玉萱’说道:“你杀不了我,还会有下次的……” 陈长生道:“你还不明白吗。” ‘玉萱’看向他,随即就听陈长生说道:“就算没有陈某,你也不一定能赢下这一局。” “人胜过天,也并非不可能之事。” 随着陈长生的话音落下。 那荒原之上忽见血气冲天而起。 木仓身上的衣衫震裂化作飞屑落下。 其势已然越过八境之列。 “魁首……” 有修士跪坐在了地上,见到那一幕似是松了口气一般,最后的力气也淡了下去,倒了下来。 木仓的目光望向了那妖群。 他抬起了手中之枪。 一枪扫出。 枪意荡漾而出,仅是一瞬之间,数百近千妖兽在这一枪下断绝了气息。 木仓紧握手中长枪,高声喝道:“随我!杀妖!!” 在那长枪之下,妖群被撕开了一道口子,致使他们的阵形溃败,武者与修士见此一幕立马杀了进去。 局势逆转,转守为攻! 木仓握枪杀进了妖群之中,他不曾有半点停歇,他的眼中唯有仇恨。 再则,便是扫灭妖族的决心! “杀尽妖族!血债血偿!” 第三百零七章:落幕(一) 凡事终有落幕之时,那一片荒原之上尸首遍地堆作山高。 那位面庞染血的年轻魁首将目光望向了远方,他握紧了手中的长枪。 “宋先生,你不曾杀完的,我替您杀!!” 妖族败如山倒,四处逃窜。 木仓只身一人冲进了那妖域之中,枪下亡魂数不胜数,偌大的妖域之中,不断传出惨叫之声。 他要从这荒原,一路杀到三十六洞去。 而在那荒原之上。 有力竭的武者瘫坐在了地上,他的目光望着远方,口中呢喃道:“赢了……” “我们赢了!!” 凡人之躯,以敌妖族。 众心聚起,人定胜天! 城楼之上。 手腕处缠着布条的杜阿娘望着远处她大灌了一口酒,随后从那城头将酒坛里的酒水尽数倒了下去。 “胜了……” “破砍柴的……” 杜阿娘呢喃一声,她的思绪隐去,脸上也慢慢浮现出了一抹笑意,大抵是为了那个杀才笑的。 青山之中,活下来的数十位修士跟随着那尸首往妖域深处奔去。 众人看向了地上成片的妖族尸首,眼中皆有惊讶。 有人开口道:“他不杀个痛快,恐怕是不会回来了。” “姓宋的去了,麻子去了,老疤子也去了,我若是他,我定会比他还要过激。” “唉……” 众人沉默片刻,随即有人问道:“还追吗?” “还是在这里等着吧,他会回来的。” 那一日,妖域遭受了灭顶之灾。 一人一枪,几乎屠尽了妖域之中所有的妖,待归来之时,他已是浑身染血,身上煞气不止。 当众人见了过后心中都是一怔。 木仓只是看了众人一眼,他什么都没有说,便往那神域的方向走了过去。 众人望着他的身影,不禁晃了恍神。 “太像了……” 太像那个杀才了。 就好似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似的。 …… 落幕之时。 陈长生起身看向了身旁的‘玉萱’。 他开口说道:“如何?” ‘玉萱’舒了口气,说道:“陈长生,你真是好本事……” 陈长生看着他道:“不是陈某好本事,而是你太过自负了,小看了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人物。” ‘玉萱’摇了摇头,说道:“你若是当真要保着这片天地,那就最好永远不要离开这里。” 陈长生说道:“应该也待不了几年了。” ‘玉萱’听后道:“是吗……” 陈长生道:“若是以这般手段,那《往生经》陈某也宁可不要,既是如此,你又何必执着于此呢。” ‘玉萱’冷哼一声,说道:“她是为了你,但我可不同,在我眼里,你什么都不是。” “你杀不了我的,陈长生。” “没有人可以代替我,这片天地,没有寂灭欲望的人存在,留有欲望之人,终究成不得天道,我若是死,这片天地只会毁的更快!” ‘玉萱’早便知晓这一点,故而此这有恃无恐,不然她总是会对那太清剑有所忌惮的。 陈长生抬起手来,太清剑握在了手中。 “你说的不错,陈某的确还没找到合适的人选。” 陈长生握住了太清剑往前,开口道:“不过你今天也不可能安然无恙的走。” ‘玉萱’眉头一挑,将那上清剑握于手中,横在身侧。 仅是刹那之间,陈长生周身便涌出一股血煞之气。 ‘玉萱’眉头一挑,说道:“先前你果然是诈我的。” 陈长生看着她,说道:“是等着陈某动手,还是你自己动手。” ‘玉萱’看着陈长生,她握着剑迟迟未动。 那太清剑得确非比寻常,她也不一定能讨到好处。 “我可以答应你三件事情。”‘玉萱’说道。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陈某想要的不是这个。” ‘玉萱’眉头一皱。 陈长生随即开口道:“二百零一缕天道之力,陈某要九十八缕!” ‘玉萱’听后神色一凝,挥袖道:“你做梦!” 陈长生平静道:“你觉得你有的选吗?” ‘玉萱’咬了咬牙,她见陈长生握剑往前迈步,她便知晓没办法再犹豫下去了。 若是争锋相对,那兴许,就不只是这些了。 ‘玉萱’抬起手来,一念之下,九十六缕天地之力呈现于掌心之中。 她抬手挥去,陈长生伸出手来,一抹金光将那近百道天道之力包裹住,悬于他的掌心之中。 ‘玉萱’冷了他一眼,随即便要离去。 “还没完呢。”陈长生出声阻拦。 ‘玉萱’憎恶的望着陈长生,说道:“你还想作何!?” 陈长生伸手指向了她手中的剑。 “那柄剑。” ‘玉萱’低头看向了手中的上清剑,犹豫了片刻之后,将其递了上去。 陈长生接过剑来看了一眼,随即说道:“如此,就够了。” ‘玉萱’冷哼一声,随即身形淡去,消散在了陈长生的眼前。 . . 在那大妖峰山。 一具蟾妖尸首静静的躺在那里。 涂虎坐在一旁的石桌上,他的目光望向远方,仅是数个时辰之下,妖族的气运便急转直下,低似粉尘。 可当他抬起头看向那天穹时,却不见有半点变化。 涂虎顿了一下,心中不解。 再一侧目,就见一道剑光行来,落至身旁。 涂虎看了他一眼,问道:“你没能得手?” 陈长生看向了那蟾妖尸首,他道了一句:“出了些意外,陈某恐怕没办法改天换地了。” 涂虎眉头一皱,他来回踱步,随即问道:“这次若是错过了,往后可就麻烦了。” “总是会有机会的。” 陈长生舒了口气,说道:“如今天地局势已定,应该会平静一些岁月,也是好事。” 涂虎问道:“下一次,要等到什么时候去了……” “不会太久的。” 陈长生说道:“我来也是想跟你说一声,之后我恐怕要离开这里。” “离开?”涂虎顿了一下,他有些慌张道:“你若是走了,我该如何?以我之力,怕不是被这天地玩弄于股掌之中。” “你且放心便是。” 陈长生说道:“陈某也不是什么收获都没有,从今往后,这片妖域,将不再受天地所控。” 第三百零八章:落幕(二) 数千年的争斗迎来了落幕。 下了好些时日的大雪也在这一日停了下来。 余下的数千武者,在大醉一场醒来过后便带着那离世之人的尸骨回了人间。 那满身戾气的少年坐在城墙的台阶上,他的手中摆着一坛子酒,自顾自的喝着。 台阶上刻满了字,还是当初那些人所留,而在那一片的城墙上,也多了许多纂刻的痕迹,大概是一些江湖武人所留。 木仓看向了那一句——【去你吗的姜守义】 这个时候,他才明白,这句话一定是宋孤刀刘小爱的。 他笑了笑,随即拿出枪来,在那台阶的一旁刻上了几字。 【宋孤刀、麻子、狗儿、老疤子,我入你们娘。】 木仓看了一眼后便继续喝起了酒来。 他独自一人坐在那里,身旁空无一人,显得是那样落寞,空寂。 直至有一道身影来到这里,在他一旁坐了下来。 木仓看了他一眼,问道:“来点?” 陈长生接过酒坛子,随即灌了一口。 “好酒。” 陈长生道了一句,随即问道:“怎么一个人喝酒?” 木仓舒了口气,说道:“你觉得呢?” 陈长生微微点头,问道:“往后有什么打算吗?” 木仓摇头道:“没打算,我哪都不去,就在这里。” “嗯?”陈长生有些不解。 木仓舒了口气,解释道:“这里挺好的,偶尔走走,还能记起很多人来。” “这样吗……” 陈长生没再接话,他低头看向了那台阶上的字迹。 【平平安安】 那是狗儿离开神域的时候留下的。 陈长生心想,或许‘平平安安’这四个字才真正解释了狗儿这一路上的颠沛流离。 木仓这一天喝得烂醉如泥。 他也不曾发酒疯,只是静静的躺在了那城楼上。 远处的妖域之中吹来一股带着血腥味的风,但这却并没有影响到他。 陈长生坐在那城墙上眺望着远方。 却忽听身旁的木仓呢喃道。 “我有时候在想,或许活下来的,才是最痛苦的。” 他闭着双眸,醉了。 陈长生舒了口气,他撑着手,微微摇了摇头。 …… 神域安静了下来,有极少数人留了下来,不乏几位江湖武人。 值得一提的是,神域的那家酒肆再次开了门。 陈长生走了进去,却见那酒肆已经换了掌柜,是个满头白发的老妪。 陈长生问道:“杜阿娘不做掌柜了?” 老妪听后笑了笑,指了指一个方向。 陈长生扭头望去,却见那杜阿娘已经喝了烂醉,趴在桌上不省人事。 陈长生见后摇头一笑,便也没有太过在意。 他看向老妪,忽然间想起了一桩事情。 “敢问老人家可是姓宁?”陈长生问道。 老妪听后顿了一下,说道:“老身宁沅,客人莫非认识我这个老太婆?” 陈长生说道:“之前听人提起过,神域的修士毕竟不多。” 宁沅点了点头,说道:“也是,如今也更加少了,近百人,如今只余下了二十三人,唉……” 宁沅舒了口气,说道:“不过好在,总算是太平了。” 陈长生微微点头,随即问道:“老人家一直都是只身一人吗?” 宁沅笑了笑,说道:“老太婆我以前也是有人陪的,只是他比我早去了一步,现在就是一个人了。” “宁姨还有老相好?” 一道声音传来。 只见杜阿娘揉着眼眸,还有几分醉意,不过却已经醒了过来。 “你不知道的事多着呢。”宁沅说道。 杜阿娘问道:“是阿良叔?” 宁沅点了点头,说道:“不然还能有谁。” “是吗……” 杜阿娘走上前来,她皱着眉头,问道:“可是宁姨你之前不是说没有成过婚吗。” 说到这里,宁沅略微有些气愤的道了一句:“那你要去问那个死老头了。” 杜阿娘笑了笑,随即便也不再提了。 陈长生想了想,到底也没有说起孟秋良的事情。 其实想来,不说也好。 说了也只是徒增烦恼罢了,要走便彻彻底底的走。 或许孟秋良当时也是这般想的。 而眼前的杜阿娘与宁沅或许也是因为命运相同,从而才走在一起的吧。 不管是孟秋良还是宋孤刀,他们都没能给出一个答案,是因为他们身上所背负的东西,截然不同。 陈长生在酒肆里打了一壶酒后便离开了神域。 “陈兄,你不等等我?” 陈长生转头望去,却见正是青天游前来。 他身上背着一张长琴,换了一身衣裳,嘴角也多了一撇胡子,似是琴师一般。 陈长生笑道:“陈某此行遍历人间,莫非还与你顺路?” 青天游笑了一声,说道:“顺!当然顺!” 一人一妖出了神域,走进了漫漫红尘之中。 就如当初青天游带着陈长生游历妖域一般,此番陈长生则是带着他走遍了人间各道。 翻过雪原,渡过江河,走过山川…… 陈长生将四十九缕天道之力化为铜柱插在了人间各处。 自那往后,人间便再少见天灾,地龙翻身,洪涝山崩逐渐消声灭迹。 人间也因此少了许多苦难,少有人再颠沛流离。 一人一妖来到人间城池。 青天游撂下陈长生后便去了画舫,他要见识见识人间乐师的厉害。 而陈长生则是寻了一处僻静之地。 袖中飘出一缕佛光,落入掌心之中。 佛光化作一缕残魂,无念和尚再度出现在了陈长生的面前。 无念和尚双手合十,小施一礼,开口道:“阿弥陀佛,陈施主近来可好?” 陈长生道:“走走瞧瞧,一切都好。” “此番唤你出来,陈某有几桩小事想问。” 无念和尚说道:“施主请问。” 陈长生问道:“据陈某所知,这片天地初立之时,你便来了这里,陈某很好奇,你的来意又是什么?” 无念和尚道:“佛子出世,贫僧也是因此而来。” “佛子出世?”陈长生看着他笑了笑。 陈长生随即说道:“此界天地不全,何处而生佛子?” “不妨让陈某猜猜看,那所谓的佛子恐怕并非是生在此界,而是和尚你将其带进这里来的。” “陈某说的可对。” “阿弥陀佛。” 无念和尚口念佛号,但却并没有回答。 陈长生所说,一点也没有错。 而那位佛子。 便是狗儿! 第三百零九章:《过去经》,天地异象 陈长生问道:“玄门论道行,佛法应轮回,修得几世苦,才可得真佛?” 无念和尚道:“一劫十二万九千六百年。” “天地鸿蒙,人间大成故而刨去两万余载,于今为止,仍差一世。” 陈长生道:“他还要受一世苦?再做一世的慈悲和尚?” 无念和尚轻声呢喃道:“阿弥陀佛,的确如此。”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论及佛法我不如你,但在陈某看来,世间仙佛怎么都脱不开一个人字,十二万九千六百年一劫,不知多少轮回,世世慈悲恐怕难得正果,陈某便要他这最后一世得见真我,你看如何?” 无念和尚慈和一笑,他自知自己没有选择的余地。 “陈施主所言极是,只愿他能少造一些杀孽便好。” 陈长生点了点头,说道:“陈某也并非是杀戮成性之人。” 无念和尚道:“贫僧便代天下佛门谢过施主了。” 陈长生听着这话倒是有些好奇,问道:“眨眼这般岁月,佛门早已在人间消声灭迹,你就不怕这一切都化作徒劳吗。” “于众生而言,佛或许会消亡,但佛性却永远不会。” 陈长生微微点头,说道:“既是如此,陈某便也不多问了,你们佛门的事,陈某也不想掺和。” “多谢施主。” 无念和尚道了一句,随即抬起头问道:“陈施主当初的因,如今可有结果了?” 陈长生听后顿了一下,他摇了摇头,说道:“有,也不算有,仍是一片混沌。” 无念和尚慈和一笑,说道:“施主心中应当是有了决断。” 陈长生听后看了他一眼,笑道:“我又有何决断?” 无念和尚道:“比起上次相见,此番施主身上多了几分逍遥之意,想来是放下了一些东西。” 话说到这个份上,陈长生便答道:“是放下了些。” 至少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当初在那天机石中所看到了一段字也有了解释。 两千年的大劫,《往生经》,包括玉萱,这些都有了答案。 相比起来,要轻松许多许多。 陈长生问道:“老和尚,既然你存在此界这般岁月,那么在此之前,可曾见过她?” “有过几面之缘。”无念和尚笑道:“头一次的时候,便将贫僧几件法器夺走了。” 陈长生笑了一声,说道:“这到是合她的性子。” “施主与她的缘分犹如露水,尽管稍纵即逝,但却又在昼夜交替之间反复无常,贫僧也不曾见过这般非同的缘分。” 陈长生道:“陈某觉得我与她的缘分就如同平静的湖泊一般,投石下去,便起波澜,但若是我静坐不动,或许便只是一面平静。” 无念和尚道:“陈施主如今看的透彻了许多。” 陈长生道:“过去的岁月中无论是谁都好,但那都是过去了,陈某此生便要做那真我,不再论那其他。” 无念和尚看着他,只是轻声道了一句:“因果未断,怎会这般容易。” 陈长生说道:“若是我不愿意,纵使是天道在前,陈某也不会给半分面子。” 无念和尚点头一笑,随即说道:“但愿施主真的能做到这般。” 他长舒了一口气,转头看了一眼这片天地。 “我与佛子,缘法已尽,贫僧如今也可解脱于此。” 无念和尚说道:“还望施主对他多多照顾,贫僧也该走了。” 陈长生问道:“走去何处?” “吾有一法,可见岁月长河,如若一场大梦,一觉不醒。” 无念和尚看向陈长生道:“贫僧此番,去往西天极乐。” 他闭上了双眸,口中念诵经文。 陈长生抬眼望去,却见无念和尚所言经文化作一道道字迹浮现在他的眼前。 “此法名曰,《过去经》。” 待那老和尚念完之后,他的身后已是一篇完整的经文,佛光大震,而那一缕金光则是化作点点星光,似是去了梦里。 无念所去之地,乃是数千年前的一座庙宇。 那是他出生的地方。 于他而言,这便是人间极乐。 陈长生大致的扫了一眼,将那佛经之中的内容全都记了下来。 略观一遍,这《过去经》的确是佛门之法不假,但实则只是一种虚妄之法,所行不过一场大梦,有去无回。 就如同临死前人们沉浸在过去的回忆一般,看完过后,便能安乐而去。 陈长生起身离开了这里,一边走着一边朝着自己口中大灌了几口酒。 他其实有些不明白为何那个老和尚能够坚持数十万年之久,在他看来,或许这老和尚早该疯了才是。 不过想想也是,不然那老和尚怎会只留下一缕残魂呢。 天地之间平静了下来。 而陈长生也静下心来游玩了起来。 四处走走,看遍大江山河,时而尝尝那人间百味,过的好不痛快。 青天游这一路上见识了太多太多东西了,看的他眼花缭乱,又在各地见识了许多乐师过后,他在乐理上的见识也涨了许多许多。 他也总算可以做些自己感兴趣的事了。 这一人一妖本打算将这片人间逛个干净。 直至某一日,一道魂魄落入人间,那一缕金光落入了陈长生双眸之中。 他再一低头,将目光投向了那南蛮道上的一户人家。 “哇,哇……” 随即便有一道婴孩的哭喊之声传到陈长生的耳畔。 “比陈某料想的要早上许多。” 那一日里,天边有紫气东来,这个孩子的降生带着天地异象。 青天游眼瞧着这一幕,问道:“何人出世?竟有这般异象。” “你见过的。”陈长生说道。 “我见过?” 青天游心中不解,他跟随着陈长生的步子朝那户人家走去。 隔着老远,当他们看到那房中抱出来的婴孩时,青天游顿时便愣住了。 “原来是他!” 青天游的脑海之中浮现出了一道孤寂的身影,那个少年说着胡话,与尸首为伴。 陈长生说道:“陈某要在这里停留些岁月。” 青天游想了想,说道:“我也想瞧瞧这个小家伙。” 第三百一十章:辗转十年,岁月如梭 封家一直以来都是一脉单传,在过去的岁月里,世道都不太平,能够传宗接代依然不易。 而封家之主封何其曾经则是一介江湖武人,常年奔走在南蛮道,做着镖师的生意,后来恰逢神域之乱,前去援助,虽说是活了下来,但却瘸了一条腿,武艺自然也大打折扣,后来便萌生了传宗接代的念头,娶了一户人家的小姐为妻。 夫妇二人同心竭力,在附近的坊镇上开了一家打铁铺子,生意还算不错,不久之后妻子有了身孕,十月怀胎过后诞下一子,取名封飞羽。 封飞雨自两岁起便时常生病,为此夫妇二人也没少费功夫,然而在他进三岁那年,则是生了一场大病,在床上躺了好些日子。 附近的医师都束手无策,夫妇二人也急得跳脚。 后来是一位先生找上了门来,本来夫妇二人没抱什么希望,谁料一夜过后,他的病竟是痊愈了。 那位先生还留了一块玉佩给他,并嘱咐他道:“你生来便有紫气鸿光,虽是吉兆,但世间各气都会向你聚拢,尤其是这煞气,这块玉佩可护你周全,切不可摘下,睡觉都不可以。” 那时候他还小,压根就听不懂这位先生在说什么,但还是按照先生的嘱咐将那块玉佩贴身佩戴。 也是自那往后,他便再没有生过病,甚至是小病都没有。 后来不知怎么的,那位治好他病的先生竟是留了下来,听阿爹说这位先生便是他的教书先生。 先生教他认真读书,从最开始掰着手指头学算学,再到后来的写字读书,几年之间,他便懂了个大概。 到了他五岁那年,文章便能读的通顺,只是字还是写的跟狗爬的一样。 快到六岁的时候,阿爹便教他习武。 正是打磨筋骨的好时候。 他学了武之后就时常跟先生炫耀,相比起来,他还是觉得学武更有意思,那些文章枯燥的很,无趣。 陈长生见他打的有模有样,便问了他一句:“陈某这有更厉害的武学,你学不学?” “先生你会武?厉害吗?有我爹厉害吗?” “应该要厉害一点点。” “那我学。” 陈长生教了他及式太极剑,不得不说这小子的在武学一道上的悟性极佳,不过半月便已小有成效。 后来这件事被他阿爹知晓了。 这个时候,封何其才发现这位陈先生竟是一位高手,故而便让其子拜其为师。 但先生却没有答应,只是说教他一些东西。 总归,先生只是先生,不是师父。 后面的岁月里,封飞羽上午读书,下午习武。 他最期待的便是下午。 先生对于武学的理解非同寻常,教的东西虽说杂乱,但却都极为有用。 唯一不好的一点就是,先生爱喝酒,有时候一喝就是一下午,醉得乱七八糟的。 封飞羽依稀记得在先生某次大醉过后以指作剑斩出了一道剑光。 他亲眼所见,但回想起来,却又如梦似幻。 后来等先生醒酒过后,他才问到:“先生你是不是神仙啊。” 陈长生喝着酒,摆手答道:“你觉得像吗?” 封飞羽看着先生坐在那树下没有丝毫形象的样子,的确与神仙不太沾边。 在封飞羽八岁那一年,体魄已然强健,自这个时候起,他便能真正拿起了兵器。 那一日,先生赠了他一柄剑。 “先生,这柄剑有名字吗?” 陈长生道:“或许是有的,只是我不知道罢了。” “那我给取个名字吧。” “叫什么好呢……” “嗯……” “就叫无双,无双怎么样,师父?” “是先生。” “哦哦,先生。” 陈长生只是摆手道:“你愿意叫什么便叫什么吧。” 说完过后,他便转头喝酒去了。 只有封飞羽留在原地抱着那柄剑爱不释手。 先生还教了他三剑。 一剑名曰观音叹,另一剑叫做逍遥乐,最后一剑叫做如梦令。 不过封飞羽却是有些失望,因为这三剑,在他看来好像并没什么特别的。 “没什么厉害的啊。” 陈长生只是告诉他道:“你现在看不出来,以后就不一定了,先记下就好。” 可到头来,封飞羽还是没看出这三剑有什么不同的。 就是名字听着挺唬人的。 再到后来,他十二岁。 十年岁月,这十年里,先生伴他左右,教书授武,从最开始唤作先生,到后来不自觉的唤作师父,封飞羽早已将其视为自己最为珍重之人。 可在这一天里,先生却离去了。 “以后见了谁,都不要说陈某是你的师父,明白了吗?” 先生在道出这句话,留下一柄太清剑与一个酒葫芦后便化作沙硕消散而去了。 封飞羽在那山崖之上不知哭了多久。 他的怀中抱着两柄剑,一柄无双,一柄太清。 直至深夜之时爹娘山上,这才将他带了回去。 他那波澜壮阔的一生,也将由此开启。 . . 兴隆十一年。 五月十九。 山涧清风徐徐,在那道观门口,正有一黑衫之人坐着打盹。 墨渊吧唧着嘴,在梦里好像看到了数不清的法宝功德,他坐在那法宝堆上大笑不止,现实中的他嘴角都流出了哈喇子。 直至那清扫山门台阶的张小六扫到道观门前的时候,墨渊才缓缓醒了过来。 他打了个哈切,问道:“张老头,扫完了?” 张小六点头笑道:“今个天色好,扫的快些。” 墨渊抬起头看了一眼,笑道:“是不错。” 张小六忽的说道:“话说,墨公子,陈先生是不是要回来了?” 墨渊盘算了一番,随即说道:“好像是要到日子了。” “近些年倒是没人提醒我了。” 墨渊骇了一声,说道:“记得往年,会有位姑娘来送蜜饯和荷花,这两年倒是不常来了。” “是那位芸姑娘吧。” “对,就是她。” 张小六道:“之前倒是见到过几次,这些年好像的确是没来过了。” “她一介凡人,少有牵扯才好呢。” 墨渊摆手随即起身道:“不说了,我得下山打些酒去,前年那小红鱼把先生的酒都给偷喝光了,先生回来没酒喝可不行。” 第三百一十二章:婚事,六月初三。 墨渊下了山,去了那西桥的酒楼。 费掌柜见了过后亲自迎接,他自然是知晓这位的,嘴皮子尤为厉害,上次的时候便是因为伙计怠慢了些这位可发了不小的火,闹了不少笑话。 “墨公子,来喝酒吗?”费掌柜问道。 墨渊摆手道:“我来打些酒,十坛子秋月酿,一会给我送流云观去。” 说着他将一个钱袋放在了桌上。 “哎哟。” 费掌柜看了看了一眼,他不禁有些为难起来。 他开口道:“墨公子,秋月酿库里只剩三四坛了。” “就这些了?”墨渊愣了一下。 费掌柜道:“公子莫恼,实在是这酒卖的太好,年年到这个时候都剩不下多少了。” 墨渊想了想便也没再多计较。 “三四坛便三四坛吧。” 他摆手道:“给我抬上山去就好。” “得嘞,我这就叫人去。” 费掌柜笑脸答应了下来,这才收了银子。 墨渊前脚才迈出门去。 没过一小会,便又来了客人。 来者一男一女,瞧着风尘仆仆的模样,似乎是远行的客人。 “劳烦拿十坛子秋月酿,送到流云观去。” “啊?” 费掌柜不禁愣了一下,他看了一眼面前的两个人,忽然间觉得有些面熟,好似是在哪里见过。 但仍他如何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那位男子问道:“怎么了掌柜?” 费掌柜解释道:“方才也有人来,也说要十坛子秋月酿,也是送去流云观,可惜库里只有四坛子了,一并都卖给他了。” 那一男一女对视一眼,都愣了一下。 男的笑了笑,说道:“方才来的人,可是穿着一身黑衫,眸子瞧着很是让人不舒服。” “正是!”费掌柜道。 “我知道是谁了。” 男子道了一句,随即说道:“那就不叨扰掌柜了。” 费掌柜疑惑的看着面前的人,问道:“敢问,费某可是认得客人?” 男子听后顿了一下,随即说道:“费掌柜,我姓童。” “童,哪个童?” 费掌柜想了一下,忽然间反应了过来。 “哎呀!” 费掌柜道:“你是童神医啊!” “是我。” 童知唤道:“远走多年,沾了些风霜,掌柜没认出来也属正常。” 费掌柜点头道:“真是变了模样,跟以前大不同了。” 费掌柜看向一旁那面容温婉的女子,问道:“这位是……” 童知唤看了一眼身旁的桃儿,回答道:“是童某的夫人。” 桃儿和煦一笑,微微点头,得体大方。 费掌柜愣了愣,随即哎呦一声,说道:“郎才女貌,郎才女貌啊……” 童知唤与桃儿相视一笑,手挽着手,时刻不离。 费掌柜毫不吝啬夸赞,说的他们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后面寒暄的几句过后,童知唤便道了告辞。 出了酒肆后,二人也没有回流云观,而是去了西桥走廊上的同济堂。 要回家拜见。 童才正与妻俞氏见儿归来,二老霎时间就红了眼眸。 “我儿可算是回来了……” 多年岁月,俞氏头发已然花白,脸上皱纹也多了许多。 她轻抚着童知唤的面庞,口中唠叨着这些年的思念之苦。 童知唤磕了好些个头,这些年未能尽孝,心中愧疚无比。 一番诉苦之后,二老这才唤他二人坐下说话。 童知唤便介绍起了桃儿来。 “爹,娘,这是桃儿。” 桃儿姑娘开口道:“桃儿见过爹娘。” 二老对视一眼,皆是愣了一下。 童才正瞪眼道:“你个臭小子!什么时候成的婚?” “还,还没成婚……”童知唤道。 “还没!!” 童才正更怒了,说道:“你你你,你让人姑娘陪你四处漂泊,吃这些苦头?” “爹,不是,我……” “竹条子,竹条子呢……” 说着他就要去取竹条子。 也是桃儿好言相劝,才将童才正拦了下来。 童才正长舒了一口气,骂道:“不干人事。” 童知唤也只能受着,不敢有半句怨言。 桃儿姑娘则是轻声笑着,低声道:“挨骂了吧。” 童知唤轻咳两声,挠了挠头。 二老仔细的打量了一翻桃儿,随即桃儿便被俞氏拉过去说话去了,不过都是一些家长里短的事情,问问住在何方,又是什么家世等等…… 唯有童才正却是看这桃儿姑娘越发眼熟。 “我瞧着,很是面熟啊。”童才正道。 桃儿姑娘道:“我家住流云观,多年前桃儿就见过二老了。” “家住流云观……” 夫妇二人愣了好半晌。 “你与陈先生……”童才正开口问道。 桃儿答道:“桃儿曾在陈先生坐下,打点道观,顺便替先生研磨。” 老两口的目光齐齐的看向了童知唤,他们的目光都有些不同了。 “不得了啊……”童才正口中呢喃道。 童知唤愣了愣,不知道阿爹在说些。 “什么不得了?” “你这臭小子……” “啊?” 童知唤一头雾水,只知挠头。 童才正也没解释,只是觉得自家儿子有福,前面的事他也就不多计较了,于是便说起了二人的婚事。 说起这个,童知唤和桃儿就显得有些局促起来。 二老催促着早些办了,最好就在今年,赶着最近办了才是最好。 童知唤和桃儿对视一眼。 成婚啊! 其实之前的时候,他们就没想过这些事情。 毕竟,他们二人…… 有所不同。 而此番童知唤回来,其实也是想给桃儿姑娘一个名分,他知晓桃儿不需要这些,但他就是想去做这件事情。 而且想了很久了。 童才正还翻起了黄历,瞧了好一半天,才开口道:“六月初二是个黄道吉日。” “你觉得怎么样?”童知唤问道。 桃儿姑娘回过神来,说道:“会不会,太仓促了……” “我会打点的很好的。”童知唤道。 二老以及童知唤的目光都放在了桃儿身上。 此时的桃儿竟低着头,有些羞涩了起来。 “那就……” 桃儿姑娘微微抬头,红着脸道:“那就六月初二吧。” 俞氏与童才正面露笑意,俞氏将手掌的镯子取了下来,送给了桃儿姑娘。 童才正则是封了礼钱,姑娘上门,没有礼钱可不行。 老两口叠放着手,俞氏望着面前的二人,口中呢喃道:“真好啊……” “是啊。” 第三百一十三章:我是大妖精! 童知唤留在了家里,而桃儿姑娘则是被二老送回了流云观去。 老一辈的规矩便是这般,既然婚事定了日子,那在此期间,他们二人便不得见面,唯有大婚才行。 当天下午,童才正便去请了媒人,说好了日子,又问好了人家,再写下请帖,该请的一并都要请。 童知唤的婚事也在几日之间便被秋月坊的百姓所知,甚至于还传到了相邻的坊镇之中。 “童医师大婚啊!” “哎哟,那可得去啊。” “爹,童医师不是早就成婚了吗?” “是他儿子童小神医,你不知道吧,你小的时生了场大病,十里八乡的大夫都没辙,最后还是童小神医给你治好的,要不然你都没命活。” “我想起来了!” “到时候咱们得去。” “可是咱们也没收到请帖啊,这样去,不好吧。” “留下东西就好了,不叨扰。” “这样也好。” …… 墨渊见桃儿姑娘归来,他可欢喜的很,之前的时候只是时常与张小六说嘴,久了也就腻了。 如今总算有了个打发无聊的人选。 桃儿才回道观,墨渊那个嘴都没停过。 桃儿不禁扶额道:“多年不见,你怎么话还是这么多啊。” 墨渊笑道:“嘿,你们都出去玩去了,就我在这里守着道观,怪无聊的,现在就是抓到一个是一个了。” 乘黄从那屋檐之上落了下来。 他闭关醒来,就见到道观里来了客人。 桃儿看向乘黄,“这是……” “我小弟。”墨渊说道,“得先生收留,在此修行。” 墨渊又给乘黄介绍道:“这是桃儿姑娘,院里这颗桃树曾经就是桃儿姑娘的真身。” 乘黄听后明白了过来,看起来这位桃儿姑娘比他来的早得早。 乘黄恭敬拱手道:“乘黄见过桃儿前辈。” “不不不。”桃儿连忙摆手道:“我可不是前辈,我就是个扫院子的。” 乘黄愣了愣,有些弄不明白了。 墨渊说道:“就叫桃儿姑娘就好。” 他又问起童知唤来,“那小子呢,没跟你一块回来?” 说起童知唤,桃儿这才解释起了为什么只有她回了道观。 墨渊听后大为震撼。 “什么!?” 墨渊惊的站起了身来,说道:“你们要成婚!?” 桃儿姑娘点头道:“就在下月初二。” “乖乖……” 墨渊吧唧了一下嘴,他晃了晃神,说道:“不是,你们这……” 桃儿姑娘打趣道:“按照凡俗的规矩,往后你们可就是我娘家人了。” 墨渊张了张口,他又重新坐了下来。 “他爹娘知道吗?”墨渊问道。 桃儿姑娘摇头道:“还不知道,知唤他没让我说,想来也是不想二老担心。” 墨渊点了点头,说道:“这倒是,不知道最好。” 桃儿叹了口气,说道:“我如今就是有些担心到时候大婚拜堂……” “这有什……” 墨渊话未说完便顿住了,他思索了一翻,说道:“这倒是,按照凡俗成婚的礼数,届时需上拜天地,若是这般,恐生天地不满啊……” “是啊。” 桃儿舒了口气,说道:“但想来应当不会有什么事,天地应当也不会与我这个小妖计较。” 玄黄有些没听明白,问道:“为什么会生天道不满?” 墨渊道:“她要嫁人。” “我知道啊。”玄黄眨了眨眼,他还是有些不明白。 “笨。” 墨渊道:“嫁的是人,懂不懂,她是妖!” 乘黄的瞳孔微缩,他愣了愣,随即看向桃儿姑娘的目光都变了。 墨渊道:“我这小弟一直都反应有些慢。” 桃儿噗嗤一笑,说道:“他跟你倒是截然不同。” 乘黄开口道:“方才桃儿姑娘说的,或许真要注意一下,在此之前,我就曾见过人妖成婚之事,当日拜天地时外面便起雷光,天道也落下了一缕厄运,没过一年,那凡人女子便不幸夭折了。” 桃儿姑娘愣道:“真有此事?” 乘黄严肃的点了点头,说道:“这样的事,我也不止见过一次。” 桃儿姑娘皱起了眉头,说道:“若是这般,我岂不是害了他。” 墨渊思索了片刻,随即便豁然开朗,一拍腿道:“这还不简单吗!” “请先生证婚不就好了!” 桃儿回过神来,说道:“如果是先生的话……” 似乎,的确可行。 乘黄则是有些木讷,问道:“陈先生的道行,到底有多深厚?” 墨渊看向他,笑道:“天地也得给陈先生几分薄面,一桩婚事,想来容易。” 玄黄愣了愣,他实在是没办法与那个平日里和煦安静的陈先生联系在一起。 …… 衍县唐府。 “咕噜咕噜……” 水缸里不停的冒着泡泡,里头的红鱼愉悦的游动着。 连廊处走来一位身着青衣的姑娘。 姑娘手中拿着一张请柬,来到那水缸旁,见那缸底红鱼一动不动。 芸香眉头一挑,说道:“鱼红锦!” 缸底的红鱼顿时惊喜了过来。 “扑通。”一声,红鱼跃了出来,化作一位红衣小姑娘。 “我在!”鱼红锦晃荡着,好一半晌才站稳了身子。 芸香教训她道:“你是不是又偷喝酒了!” “我没有!” 鱼红锦挺着那圆滚滚的小肚子,正说着就打了个酒嗝。 顿时间一股酒气扑面而来。 芸香无奈扶额,说道:“你说说你,哪有小姑娘的样子,谁家小姑娘是个酒鬼啊。” 鱼红锦眨眼道:“芸姐姐,我不是小姑娘,我是妖精啊。” 芸香听后哭笑不得,随即说道:“下月初二,流云观的桃儿姑娘大婚,请我们过去吃酒。” “桃儿姑娘是谁?” “流云观啊,是不是跟陈先生有关?” 鱼红锦捣鼓了两三句后又道了一句:“芸姐姐真是去吃酒的吗?” 芸香听后脸顿时就红了起来。 “你说什么呢!” 鱼红锦嘿嘿一笑,说道:“我就知道,芸姐姐就是想去见老情人。” 芸香愣了一下,说道:“这都是谁教你的?” 鱼红锦叉腰道:“芸姐姐,我不是小姑娘!!” 芸香捂嘴一笑,说道:“那你是大姑娘,行了吧。” “哎呀,我不是,我是大妖精!” “大酒鬼还差不多。” “……” 第三百一十四章:是个好日子 五月廿一。 夜起风雨,浓云遮蔽了头顶的星月,道观屋顶层瓦上下流淌下来的水滴答作响。 正堂中点着烛火,不受风雨吹拂。 墨渊与桃儿坐在一起闲聊着。 墨渊话最多,一说起要成亲就唠叨个不停,又给桃儿说了许多凡俗里成亲的规矩。 例如姑娘该如何出门,怎么出门,到了洞房又该如何,说到后面桃儿都不禁有些脸红。 桃儿嘀咕道:“凡俗婚事你也这么了解?” 墨渊骇了一声,说道:“我年纪可比你大多了,知道的事当然比你多的多。” 想想也是,他都千岁有余了。 可说着说着,墨渊就有些头疼起来了。 墨渊道:“我也算是娘家人,总是要给你置办些嫁妆的,一时半会我还真不知道送你们些什么好。” 说起这个,桃儿撑起了下巴。 桃儿嘀咕道:“你之前说嫁过去之后就不能经常回来了。” 桃儿看着面前的小院,她张了张口,说道:“凡俗里都说嫁出去的人泼出去的水,可我怎么舍得这里……” “昂?” 墨渊看着她眨了眨眼。 桃儿看着院子里,说道:“那些年道观还有些冷清,我时常去书阁里偷先生的书看,好多好多的东西都是我从书里瞧来的,好多好多人,我也是在这里遇见的。” “我舍不得。” 墨渊笑了一下,说道:“你怕是想的有些多了,虽然凡俗里的规矩是这样的,但是你跟那小子,真是凡俗里的人吗?无外乎是看你们二人如何想,不是什么事都要照着规矩办的。” “这样吗……” 桃儿眼里有了光亮,她自然是想时常回来的。 正在他们说话之间。 却是忽的察觉到了外面的动静。 桃儿姑娘嘀咕道:“这大半夜的,谁上山来了?” “咯吱……” 他们的目光皆是朝着那观门口望去。 堂中烛火的微光透过雨水照向了道观门口。 桃儿与墨渊都是一怔,相继站起身来。 “先生!” “陈先生!” 陈长生抖了抖袖子,见了正堂中的桃儿与墨渊后不禁愣了一下。 “什么时候回来的?”陈长生问道。 桃儿连忙迎了上去,为先生遮雨,她的脸上露出笑意,想来是因为见到先生从而欢喜。 “前两日回来的。” 陈长生其实早间便醒了,只是闲着没事在外面走了一圈,就耽搁到了晚上。 进了道观之后浮躁的心绪也慢慢平静了下来。 对于陈长生而言,没有什么地方比这里更让他觉得安逸了。 墨渊见了陈长生后心情亦是有些激动,说着就开始显摆自己这三年练好的玩意儿。 “先生你瞧,三昧真火的已经炼至大成了!” 陈长生见那真火从他掌心而起,他微微一笑,点头道:“三年大成,看起来你是真下了一翻功夫。” 墨渊说道:“那能做先生的坐骑了吗?” 陈长生听后愣了一下,随即摇头笑道:“你怎么对坐骑这般执着,先前你不是说要看门吗?” “看久了也没意思啊,再说了,这不是有乘黄吗。” “谁喊我?” 乘黄显露出了真身,见了陈先生后便是一愣。 “乘黄见过陈先生。” 陈长生打量了他一眼,说道:“修为深厚了不少啊。” 乘黄笑着答应了一声,反倒有些不好意思。 陈长生看向墨渊,说道:“你若再不赶快点,乘黄都要赶上你了。” 墨渊听后一顿,他不禁有些愕然。 乘黄连忙道:“我,我比起墨大哥还差远了。” “没多远了。” 桃儿将新鲜的野果端了上来,又给先生冲了一壶茶水。 “先生喝茶。” 陈长生接过茶盏抿了一口。 他愣了一下,回味着这茶的滋味,不禁想起了一道身影。 “这茶,还剩了许多吗?”陈长生问道。 “还有不少。”桃儿姑娘道。 陈长生道:“陈某记得,这茶叶还是当年那位店家送上山来的,那次他送完了便跑得没影了。” 墨渊点头道:“他后来每年都会上山来送些,没个固定的日子,不过也只有头一次是见到了先生,另外偏房里还放了许多茶饼,都有些年头了。” 陈长生顿了一下,问道:“他如今怎样了?” 墨渊说道:“前年的时候他便没再上山送过茶了,我当时记得有这么个人,便下山去瞧过了,那官道上的茶肆也没再开了,后来打听了一翻,才知晓他已经过世了。” “过世了吗……” 陈长生呢喃了一声,他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茶水。 “他似乎是叫李四方吧。” 墨渊想了想,说道:“好像是叫这个名字,前些年去看过一眼,他家中留有一子,名曰李富贵,如今在衍县县衙当差,是个师爷,有一妻一女,妻子是位良家女子,各种操持都挺好的,女儿年岁还不过三四,还是个小姑娘。” 陈长生听后看了他一眼,问道:“你连人家妻子的操持都知道?” 墨渊咳嗽了一声,说道:“先生,我闲的,就多瞧了瞧。” 桃儿姑娘笑道:“他就是没事爱打听这些。” 墨渊说道:“先生这不是刚好问起吗,我也没白打听是不是。” 陈长生思索片刻,抬手一招,正堂之中放着的香烛落入手中,指尖轻点,金光化三,落入香烛之中。 陈长生道:“回头你将这三支香烛送过去,就说是故人在外难归,只得送来三支香烛,让其敬于其父灵位。” 墨渊答应了下来,随即问道:“先生,这香烛有何作用?” “平安香罢了。” “是吗?” 墨渊看了一眼,却是有些不信。 这香烛,断然不只是保平安这样简单。 那胆小的李老头,的确是给子辈们求得了一份好缘法。 桃儿这时开口道:“先生,桃儿有一事……” 陈长生转头看向她,问道:“是不是要成婚了?” 桃儿见先生一语即中,她微微点了点头,有些不好意思。 陈长生问道:“定在什么日子?” 桃儿回答道:“六月初二。” 陈长生摸着下巴思索了起来。 桃儿瞧不出先生的神情,心中不由得有些担忧起来。 “是个好日子。” 陈长生扫了一眼面前的墨渊与乘黄,说道:“听见了吗,六月初二。” 墨渊与乘黄都愣了一下。 “这可是观里头一桩喜事,得好好准备准备。” 桃儿愣了愣,随即脸上露出了笑意,不自觉间竟红了眼眸。 她俯身拜谢道:“桃儿谢过先生。” 第三百一十五章:莫非是天意? 夜晚风雨,待到天明之际时,官道之上已然积起了些许水洼。 墨渊走了一趟衍县,在那路途上时,还看到了那破败的茶肆,少了人气过后,这茶肆仅在一两年间便破败的成模样了。 他轻叹一声,接着赶路。 到了那李家院子后却不曾见到那李师爷,开门的是他妻子宋氏,一身农妇打扮,近三十余岁,脸上却无半点风霜皱纹,想来是享了许多福气。 宋氏见来者衣着得体,一身锦衣更是价值不菲,她连忙开口道:“公子可是来寻我家郎君的,他早间去了衙门,要下午才得回来去了。” “去了衙门吗……” 墨渊想了想,说道:“无碍。” 说着他便从袖中拿出了那三支香烛。 “此番受人之托,嘱托之人乃是李老的故人,诸事缠身不好亲自前来,便托我将这三支香烛带来,希望能请李师爷敬于李老。” 宋氏听后愣了一下,随即说道:“公子先进门喝些茶水,家中备了些鲜果,可解暑热。” 墨渊说道:“便不叨扰了,此番劳烦夫人了。” “这怎能行,公子想来是远道而来,若是连杯……” “不留了,不留了。” 墨渊摆手笑了笑,随即将那三支香烛递给了宋氏。 宋氏双手接过,问道:“不知公子所说的故人是哪位长辈,也好让郎君知晓。” 墨渊想了想,说道:“是陈先生。” “陈先生……” 宋氏回忆了起来,可怎么却也想不起阿爹有这样一位陈姓的故人。 正要再问,可一抬手,却见那锦衣公子竟已不在眼前。 宋氏出门望去,见那一条长廊上没有任何身影,她不禁愣了一下,觉得尤为怪异。 “不见了……” 这巷子里又没个拐角,这才眨眼间,人怎就不见了。 宋氏想不明白,她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三支香烛,想来这肯定不是一件小事,不然人家又怎会这样麻烦行事。 待到李师爷从衙门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日落黄昏。 宋氏将那三支香烛的事说与郎君。 李师爷听后看着那三支香烛思索了许久。 “姓陈,是位先生?” 李师爷皱眉思索着,却怎么也想不出阿爹生前有这样一位陈姓故人。 宋氏说道:“兴许是咱爹远门的故人了,你不知道也属正常。” “不能。” 李师爷说道:“我爹他这一辈子都没走远过,又哪里来这么个远门的故人。” 宋氏说道:“你忘了,咱爹当初在秋月坊外开茶肆的时候可是结识了不少人,兴许是那个时候的故人了。” 李师爷反应了过来,说道:“兴许还真是,而且这位陈先生还没能亲自过来,诸事缠身,说不准还有可能是位大人……” “我这就去敬香。” 李师爷拿着那三支香烛便去了祠堂。 道明了是何人送来的香烛,又磕了三个响头过后心中也平静了下来。 衍县之中的日巡游抬眼便瞧见了一抹福禄气运洋溢而起。 “福禄气?怎么凭空而来?那是谁家?” 几位日巡游立马上前去查看。 得知了那福禄气运是从何处来的时候几位巡游都有些惊愕。 “竟是三支香烛!” “这李家,怕是有大福气啊!” “也不知是哪里求得的机缘。” “我去禀告城隍大人一声。” 余下的几位巡游观望着。 “啪嗒。” 却忽见那屋顶忽的落下一块瓦片,直直的砸在了那香炉之上。 李师爷大惊,往后退了几步。 俞氏连忙上前,问道:“郎君,有没有事。” “没事。” 李师爷望去,那香炉倒是没坏,只是那三炷香,被砸碎了一炷。 “碎了一炷!” 巡游见此一幕暗道可惜。 “真是可惜了啊。” “若是三柱都烧完至少也是三代福气啊。” “少了一代,当真可惜。” 衍县的城隍得知过后也亲自来了一趟李家祠堂,但给他见到那余下的两支香烛焚起溢出的福禄气运后也是吃了一惊。 “高人!” 衍县城隍这便命人调查了起来。 又差遣了几位阴差,后来是在那李家夫妇二人的交谈之中才知晓是何处来的机缘。 “禀城隍大人,似乎是一位陈姓先生送的这三支香烛。” “陈姓先生……” 衍县城隍皱眉思索着,却是忽的一怔,他忽然间想起了多年前的些许传闻。 ‘莫非是那位先生!’ 那位一言定了龙族气运的陈先生? “可曾打听到那位先生在何处?” 众巡游阴差都是摇了摇头,不仅他们不知道,连同那李家夫妇都不知道那位陈先生到底是何许人也。 衍县城隍叹了口气,说道:“可惜了……” “这李家,当真是好福气,不过那三炷香居然碎了一柱……” 城隍皱起眉头,呢喃道:“莫非是天意?” 这样的事,谁又说的清楚呢。 . . 清早的时候桃儿便扫起了院子。 说起来,她也有好些年没扫过院子了。 桃儿的目光望着那棵枯树,她瞧了许久,不禁叹了口气。 墨渊来到正堂恰巧看到这一幕,于是便问道:“后悔了?” 桃儿转头看去,她摇头道:“也不是后悔,就是觉得可惜,往年这个时候都会结很多桃子,先生时常会摘下几个解渴,后来我成了妖,这桃树也枯死了。” 墨渊打量了一眼那枯死的桃树,说起来,这棵枯树在这里有许多岁月了,如今那树干上都长满了青苔和杂草,树心里面也已经腐朽了。 忽有一道声音自他身后传来。 “枯木亦会逢春,终有一日还会开花结果的。” 桃儿姑娘唤道:“先生。” 墨渊见先生似乎要出门,于是便问道:“先生这是打算出门。” 陈长生微微点头,随即说道:“老龙王请陈某吃酒,你们二人去吗?” 墨渊问道:“可是应渊之前说的江海大宴?” “正是。”陈长生说道。 墨渊来了兴致,说道:“那得去瞧瞧,听说老龙王出手也尤为阔绰,有不少好东西。” 桃儿也想去玩一玩,但想了想婚期将近,又不知赶不上得上,于是便问了先生。 陈长生说道:“就这两三日,赶得上,放心便是。” 第三百一十六章:一抹红尾,来见故人 自老龙王整顿大江五湖,登临龙君之位后,便立下江海大宴,一来是联络各地水妖,二来便是相聚相熟,新妖旧妖也能见个面。 这一日的江底龙宫尤为热闹。 锣鼓声阵阵不停,虾兵蟹将夹道相迎。 各路水妖早已备好礼品,于那龙宫门前将礼交予龟丞相后便入了场中。 “好久不见,好久不见。” “不知近来在何处修行啊?” “那可是个好去处啊,的确是块福天洞地。” 各路水妖互相寒暄,有些百年未见,相遇过后话自然也多了起来,对于这些水妖而言,或许百年就似人间三四年岁月一般,不算很长。 龟丞相算着礼单,又对了一眼各路水妖的名单,该到的都到的,毕竟龙君的面子谁敢不给。 倒是有几个没到的,龟丞相也打听过几句,多半都是离世了,妖生千岁,也会有寿元竭尽的一刻。 龙宫二太子应渊自然也是龙宫的门面,这一日来也做足了功夫,四方欢迎,可见龙宫大气识礼。 “龟丞相,宾客到了多少了?”应渊问道。 龟丞相掐着胡子,说道:“殿下,已经各路水妖到了有九成有余,要来的应该都到场了。” 应渊点了点头,随即问道:“陈先生到了吗?” 龟丞相摇头道:“还未曾到来,殿下,不然让老龟我去请一请陈先生?” 应渊思索了片刻,说道:“再等个半个时辰吧。” 龟丞相点了点头,随即低头继续写起了礼单,许多时候到时候都要进龙宫宝库的,万不可马虎。 …… 陈长生立于听雨剑上,御剑而往通天江。 墨渊载着桃儿紧随其后。 片刻过后,陈长生落于一处江岸长亭之中。 墨渊也桃儿则是站在了陈长生的身侧。 陈长生转头看了一眼那不远处的一栋酒楼,他想了想,说道:“陈某正好去见一位故友,你们便先去龙宫吧。” 桃儿和墨渊答应过后便进了江中,眨眼间便没了身影。 而陈长生的目光再度看向那栋酒楼,正欲迈步往前,却是忽的一顿,回到了那长亭之中。 “险些给忘了。” 陈长生道了一句,随即看向了那江中。 他想了想,随即翻手化作一支长杆,一抹金光化作鱼线,抛入江中。 “陈某求一红尾见友,但愿不必久等。” 陈长生盘坐而起,静静的等着鱼儿上钩。 坐下不过一刻钟。 陈长生扯动长杆,入目便见一抹红尾入眼。 他顿了一下,眼瞧着手中抓着的红尾思索了片刻,嘴角却是忽的浮现出了笑意。 陈长生对那江面说道:“多谢。” 江中起了些许波澜,但很快却又平静了下来。 而在那江面之下。 却有一双眸子打量着那长亭之中所立着的青衫之人。 江底之人衣着光鲜,周身有着一抹淡淡的龙威,他口中呢喃道:“这都看出来了?” “这修士倒是有意思,明有道行,却非要用钓。” 应天泽摸了摸下巴,对于这个忽然到来的修士反倒有些好奇了起来。 “一会工夫应该不打紧,父亲应该不会怪罪什么。” 应天泽的身形消失在了江底,再一转眼便已经到了那江上长亭之中,摇身一变化作了一位身着华服手握折扇的翩翩公子。 折扇一开,他便这么摇着扇子朝着那不远处的客栈走去。 陈长生提着那一尾红尾翘朝着那江边酒楼走去。 此刻还在早间,酒楼也才开门,人自然也不多。 客栈里的小二擦着桌子,见有人进门后便连忙放下了手里的活,迎上前道:“这位先生里边请……” 小二并不认得面前的人,一低头却是将那目光落在了那人手中提着的那一尾红尾上。 那红尾还在挣扎,尤为新鲜。 “这么肥的红尾!!”小二惊了一下。 陈长生问道:“这算是肥的吗?” 小二回过神来,说道:“先生这条红尾翘是何处来的?这般肥硕的,可是难得的很。” 陈长生摇头道:“算小的了,陈某前些年前曾钓上过一条比这还肥的。” “还能有比这肥的?” 小二似乎是有些不信。 “有的。”陈长生也没过多解释,他看向了那柜台之处,不见掌柜,于是便找了张桌子坐了下来。 “你们家掌柜不在吗?”陈长生问道。 小二答道:“回先生的话,掌柜的在后堂交代话呢,一会便回来了。” “那陈某便等等。”陈长生说道。 小二问道:“先生喝酒还是喝茶?” “先不着急。”陈长生道:“我等你们家掌柜。” 小二点头答应,随即问道:“先生是与我们家掌柜相识吗?” “只是有过一面之缘。” 陈长生心中想了想,说道:“好像也有些年头了,算下来都是六年之前的事了,那时候还是另一个伙计。” “六年之前啊,那还真是有些久了。” 小二说道:“小的之前倒是还有些个小二,听掌柜的说以前前堂那位伙计嘴上功夫了得,后来是那位伙计成婚换了活儿,才不得已换了人,一连换了几个,掌柜的都不满意,这才到了我这儿。” 陈长生笑道:“这般看来,你也是有几分功夫的。” 小二谦虚笑道:“先生哪里的话,小的也是讨口饭吃。” 陈长生将那一抹红尾递上。 小二顿了一下,问道:“先生,这是……” 陈长生对那小二说道:“劳烦将这红尾送去后堂处理了,再有一会怕是不新鲜了。” 小二小心的接过了那红尾,说道:“这可是宝贝,可得好生拿着。” 陈长生听后一笑,说道:“去吧。” “小的这就去了。” “嗯。” 陈长生就这么坐在堂中等着,打量了一眼这酒楼,岁月使得这楼中木都多了几分风尘。 而在那后堂之中。 当厨子跟后堂之中的伙计见了那小二提来的红尾翘后都愣了一下。 “这么大!!” “小双,你哪来的这红尾翘?” 众人顿时就围了上来。 小二骇了一声,说道:“哪是我的啊,前堂客人带的,让咱们给烧出来。” “咦?” 一道声音从小二身后传来。 小二往后一瞧,随即恭敬道:“掌柜的。” 周掌柜瞧了一眼那红尾翘,说道:“这般大的红尾翘,倒是有些难得。” 后堂的伙计瞧着眼馋的很,吧唧着嘴道:“就是不知道滋味如何。” 周掌柜笑道:“多年前的时候,我就有幸尝过一嘴,那时酒楼还是庆师傅在掌勺,当时的那条红尾翘,比这都还要肥上许多。” 第三百一十七章:见了一花一叶 后堂的几个伙计连同着小二小双也一并凑上前来,追问着掌柜。 “掌柜,比这还肥的红尾翘是什么滋味的?” “是啊是啊。” 众人都有些好奇。 周掌柜回忆了一下,却是摇头笑道:“不记得了,那一天,那一晚,有比那鱼还要重要的东西。” 众人听后暗叹一声。 周掌柜则是摆手道:“别聚在这了,都去忙吧,这红尾翘可小心烧着,别给客人给做毁了。” “放心吧掌柜。” 至于另外的莫要偷手周掌柜却没有叮嘱,这群伙计虽说总不着调,但若论起规矩来,他们都是心知肚明的。 小二这时走了过来,说道:“对了,掌柜的,方才让我送红尾翘的客人在前堂等着您嘞。” “我这就去。” 周掌柜点了点头,朝着外面走去。 当他走出后堂,目光朝着那前堂唯一坐着人的桌前望去的时候,却是忽的怔在了原地。 陈长生抬起头看向了他。 眨眼六年,周掌柜的发丝间多了些许白发,脸上的皱纹也涨了许多,但相比起来,却是胖了不少,许是日子过的还算快活。 陈长生和煦一笑,说道:“好久不见啊,周掌柜。” 周掌柜回过神来,他迈步往前走去,来到那桌前。 他仔细的打量着面前这位身着青衫之人,半晌都没有开口。 陈长生问道:“怎的了?” 周掌柜张了张口,问道:“是不是有六年了?” 陈长生点头道:“是有这般岁月了。” 周掌柜长舒了一口气,说道:“就好像是一眨眼似的。” 短暂的愣神过后,他却是忽的笑了起来,说道:“在后堂的时候我就该想到的,那样肥的红尾,除了你没人能钓的到。” 陈长生笑道:“走的时候便说好了的,若往后再来,陈某一样会提着一尾红鱼,再与周掌柜对酒闲谈。” “你瞧我!” 周掌柜瞧着似乎很是镇定,说道:“我这就去拿酒。” 他连忙起身就去拿酒了,陈长生先拦下他,但开口过后,周掌柜却好似没听到似的,直直的就走进了后堂。 他取出了那一坛子最好的酒,陈了不知道有多少个年头。 “那坛子酒是掌柜的宝贝吧?” “怎么拿出来了?” “不晓得啊。” 周掌柜好似听不到外人的话语一般,抱着那坛酒就来了前堂。 陈长生看着那满是风霜的酒坛,他说道:“你瞧你,方才陈某喊都喊不动你。” “啊,先生方才喊我了吗?”周掌柜愣了一下。 “你没听见。” 陈长生笑道:“这酒怕是你藏了好些年的吧。” “有些年头咯。”周掌柜说道:“六年前的时候就该开的,先生没喝着真是可惜了。” “那这下陈某有口福了。”陈长生笑道。 周掌柜和煦一笑,随即便亲自开酒,拿了酒碗来给陈长生倒上。 开封过后酒香沁人心脾,陈长生仅是一嗅便知此酒难得。 二人尝了一小碗。 陈长生呢喃道:“滋味非凡。” “今日便是这一坛。”周掌柜笑道。 “甚好。” “干!” 菜也没上,两人便喝了两大碗。 周掌柜的面色有些红晕,他开口说道:“当初先生一走,我以为此生都再难相见了。” 陈长生说道:“总有再会之期的。” “梦里我见过了那大河山川上京盛世,当初之时都未能谢过先生圆我少时一梦,先生别瞧我这般冷静,实则我心里已经乱如麻绳,我……” 周掌柜说着,拿着酒碗的手就颤了起来。 陈长生伸出手来将那手中酒碗放下,说道:“掌柜的不必如此,你我当初萍水相逢,你说一两银子买得来这红尾翘,却买不来这几分情,说来是这人情,你我既为故友,故友相见,应把酒言欢,又何必拘泥于这般繁文缛节。” 周掌柜长舒了一口气,摇头笑道:“我自罚一碗。” “那可不行。” 陈长生笑道:“这般好酒可不能叫你一个人喝光了。” 周掌柜听后哭笑不得,随后便给先生倒上酒。 “先生请。” 又是一碗酒下肚。 周掌柜便与陈长生闲谈起来。 “这六年之间,想来先生去了许多地方吧。” 陈长生说道:“倒也没走很远,不过前些年倒是瞧了一花一叶。” “一花一叶?”周掌柜问道:“何种花叶,竟让先生这般惦记?” “何种……” 陈长生思索了一番,说道:“陈某一时也说不上来,但却尤为璀璨。” 周掌柜听后也不再多问,说道:“先生自由随性,让人好生羡慕。” 陈长生唉了一声,说道:“陈某倒是想如你一般开个酒楼,人来人往的热闹的很。” “这样吗……” 周掌柜心中呢喃一声,说道:“原来先生是这样想的吗,当真与那话本传说之中的大不相同。” “话本里面的多无趣。” 陈长生笑道:“唯有人间烟火气,才是最抚人心。” “好一个人间烟火气!” 二人正说话间,却见一人走进了酒楼之中。 陈长生扭头望去,见了此人。 周掌柜见了来者随即起身,说道:“客官且稍等片刻,我去唤小二过来。” 那人却是笑了笑,说道:“这前堂空旷的很,我可否与二位凑上一桌?” “这……” 周掌柜看向了陈长生。 陈长生的目光望向此人,一眼就瞧出了此人真身。 陈长生问道:“兄台今日不忙?” “忙。” 应天泽说道:“不过有几位兄弟帮衬着,我就偷了个闲。” 陈长生点了点头,说道:“且坐吧,不过这酒可没多少,只得分你一碗,就当是还你的鱼了。” 应天泽听后不禁一笑,说道:“先生怎能这般小气?不成回头我请你喝更好的酒便是了。” 陈长生摇头道:“不成不成,在陈某看来,那酒也不见得有这好。” “先生说笑的吧。”应天泽说道。 龙宫的酒,岂会比这凡酒差。 周掌柜听着,却是一头雾水,随即问道:“二位是相识?” 陈长生说道:“现在认识了。” 应天泽倒也不客气,就这么坐了下来。 陈长生说一碗便就是一碗,多的便没有了。 应天泽尝了尝后道:“我倒是想问问先生,这酒哪里好了?” 周掌柜听后愣了愣,不知该如何开口。 陈长生看向他道:“世上自有好酒,可在陈某看来,再好的酒一个人喝终究是觉得无味。” “但若是故人在前、饮酒相谈,那么就算是一碗醪糟,陈某都觉得滋味非凡。” 第三百一十八章:或许又会觉得有所不同 陈长生拿起了酒坛子,给面前的周掌柜倒上,笑着说道:“咱们喝,他不识货。” 应天泽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空空如也的酒碗,见自己被无视,一时还有些不太适应。 还从未有人这般大胆。 应天泽默不作声。 陈长生便与周掌柜闲聊了起来,并没有在意一张桌子上的坐着的应天泽。 他就好像是一个局外人,这样说倒也不对。 他本来就是个局外人。 周掌柜这时开口道:“先生,您这朋友……” “不必在意。”陈长生说道:“他一向大气,许多时候都是这样的。” 应天泽嘴唇微张,他咳嗽了一声,只得讪讪答道:“你们聊。” 周掌柜听后便也不再多想什么,与陈长生一聊起来便是无话不谈。 多是说起人间的山河光景,见过的,没见过的,都有说起过。 话说到一半的时候,周掌柜已经有些醉意了,也是这个时候那烧好的红尾才端上桌来。 小二见掌柜笑的欢愉,本想问什么但想想后便作罢了,只是留意一眼那另外两人之后便候在了一旁。 陈长生抽出筷子抖了抖,说道:“吃鱼。” 周掌柜笑到:“又是享了先生的福了。” 陈长生给一旁的应天泽也抽了一双筷子。 虽说这位说话不那么中听,但好歹这鱼却也是人家送的。 “给我?”应天泽顿了一下。 陈长生道:“不尝尝?” “方才你不是那一碗酒吗?” “玩笑话你也信。” 应天泽无奈一笑,他接过了筷子,道了一句:“那就多谢了。” 但他也没吃多少,也仅仅是尝了两口鱼肉便放下了筷子,对他而言,何种山珍海味他没吃过,这一抹红尾,又算得了什么。 应天泽望着那话语不停的陈长生,而那对面却是坐着一个凡人,凡俗的不能再凡俗的俗人。 更让他觉得不对的,则是他们所聊的东西。 起初倒是说着江河浩瀚,后来却是扯起了家长里短,但就算如此,陈长生却依旧能与那掌柜说个不停。 这哪里是个修士该有的样子。 若非事先知晓,或许此人落进人群里都他都不一定找的出来。 总而言之,就是这人怪的很。 应天泽心中轻叹,他这时反倒有些好奇此人到底还有多少没说完的话。 周掌柜脸色绯红,微微打了个酒嗝,说道:“再过几年,我就老了,要是先生不嫌弃,我就把这酒楼送你了。” “你怕不是喝醉了在说胡话。”陈长生笑道。 “我说真的。” 周掌柜道:“先生不是说往后想开个酒楼吗,我这不是现成的吗,我老了,不中用了,除了这酒楼,我这些年可攒下不少家底,那些就留给后辈了。” 陈长生吃着鱼,说道:“你要真给我,我也不敢要,要不然小辈们可得说我臭不要脸了。” 周掌柜听到这话笑了起来。 他摆手道:“他们不敢。” 应天泽听到陈长生的话不禁一顿,嘴角却是不自觉的浮现出一抹笑意。 他心想,此人也当真是个妙人。 瞧着很是得体,但有些时候却又是那样不修边幅。 有趣的很。 周掌柜喝多了,他今天太过高兴了,不由得多喝了几杯。 一时胡话也多了起来。 说着竟也扯到了一旁的应天泽身上。 “敢问仁兄贵姓?”周掌柜问道。 应天泽顿了一下,反应过来道:“姓广,字天泽。” “你是陈先生的朋友,自然也是我的朋友,来来来,我给你倒酒。” 应天泽看向了陈长生,不知该如何是好。 陈长生笑道:“凡俗里的事兴许比你们那要有意思的多。” 应天泽听后便也不再扭捏。 他与周掌柜干了一碗酒。 周掌柜打了个酒嗝,笑着说道:“今日高兴,喝多了,喝多了,别跟我一般计较。” 应天泽笑了笑,说道:“怎会。” 周掌柜凑上前来,问道:“你瞧着年轻几岁,我便托大称你一声贤弟,可好?” 应天泽愣了一下,他张了张口,又看了一眼陈长生。 陈长生没有表示只是喝酒。 应天泽见此状点头答应了一声,说道:“贤弟便贤弟。” 他也有些乱了,搞不清楚这桌上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贤弟可曾婚配?” “啊?” 开口的第一句话就又让应天泽愣住了。 他咳嗽了一声,说道:“暂无,暂无,还早……” “那不成,贤弟我与你说……” 周掌柜倒也不客气,说着就要给他介绍。 随后又夸起了应天泽是一表人才,又说起了某户人家姑娘很是贤惠生的还漂亮。 听的应天泽连连咳嗽。 他也没想到,自己堂堂龙宫太子,竟有一日会一介凡人介绍婚配。 许是周掌柜热情过头来。 应天泽有些不太适应,一连都没能接上几句话来。 周掌柜似是没了力气,他趴在了坐上,那虚着的双眸望着应天泽,说道:“贤弟我与你说,人生在世,难免会有不如意的事,但也不能想着有了家室便没了自在,等老了走不动了,那时候可就苦了,我年少时觉得什么都不是,到了如今再一回想才晓得,有时候错过的东西,或许会以,以另一方式圆满回来……” “可见啊。” 周掌柜笑了一下,说道:“有时候错的事也并不一定全错。” 他笑的笑声却是忽的淡了下去。 随即便听砰咚一声,周掌柜趴在了桌上彻底不省人事。 他今日,的确是醉得厉害。 “他醉了。” 应天泽看着面前醉倒的周掌柜,虽然他们之间的话语一直都不曾说到点子上。 但应天泽心中却觉得有些奇怪。 他似乎并不反感,反而感觉很有意思。 应天泽看向陈长生,问道:“这就是你说的人间烟火气?” 陈长生说道:“算也不算,等你下次再来这里,再见到他的时候,或许又会觉得有所不同。” “怎么个不同法?”应天泽好奇问道。 陈长生笑道:“等你再来的时候就知晓了。” 应天泽摸了摸下巴,说道:“我原本是因你而来的,但却莫名其妙的又好奇起一个凡人来,你这人奇怪,这位酒楼的掌柜也奇怪……” 陈长生和煦一笑,说道:“你也奇怪。” 应天泽听后愣了一下,他没有反驳,反而是笑了起来。 第三百一十九章:你想说冤家路窄? 陈长生与应天泽一同离开了酒楼。 在那桌上余下了一个醉酒的掌柜,一坛空酒坛,还有一旁吃光的红翘鱼。 那个年少时欲去远方的掌柜再度做了一场大梦,但不同的是,这一次梦中却不再是远方。 而是一处小院的桃花树下,又有妻儿在侧,人生圆满。 …… 眼前所望是那壮阔的通天江水。 江边的微风吹拂着陈长生鬓角的发丝,他的目光望着,比起上次所见,如今的通天江却是让人瞧着安静了几分。 应天泽站在他的身旁,问道:“我听闻有一类修士,以红尘为修行,明悟己身,悟得大道,你是这般吗?” 陈长生想了想,却是摇头道:“偶尔在红尘,但也时常不在,只是喜好红尘而已,并非是为了修行。” 应天泽听后微微点头,说道:“的确不同于寻常修士,可见我眼光的确毒辣。” “可没有这般自卖自夸的。”陈长生笑道。 应天泽听后亦是一笑,说道:“我向来都是这般。” “随性洒脱,是好事。”陈长生道。 应天泽摇了摇头,说道:“不好。” “随性者难以得悟,悟、修、法三门缺一不可,我便是自由散漫惯了,才致使被家中兄弟追上。” 陈长生道:“这般说来,你是最大的那位咯?” 应天泽看了他一眼,说道:“不明明知道,还要多问。” “陈某不知道。”陈长生笑道。 应天泽白了一眼陈长生,说道:“你这人,知道也非要装不知道,瞧你这样就是心思极重之人。” 陈长生说道:“若真是心思重,我便不会这么说了。” 应天泽听后思索了一下,说道:“好像也有几分道理。” 他摇了摇头,也不再多想,随即问道:“可曾听过江海大宴?” 陈长生思索了一下,说道:“略有耳闻,今日四海五湖的水妖皆去了龙宫,想来便是这江海大宴?” “正是。” 应天泽道:“你怕不怕,若是不怕,我倒是可以带你去玩上一玩。” 陈长生听到这话微微一笑,说道:“陈某倒是很想见识见识。” “好!” 应天泽笑着道了一声,说道:“放心便是,我会护你周全。” 陈长生摸了摸下巴,说道:“或许,也不必如此。” 应天泽听后一愣,随后笑道:“你不明白,这四海五湖的水妖各有各的性子,总有几个碍眼的,你本就是人,若是惹上麻烦可是很难脱身的。” “是吗?” 陈长生眨了眨眼,他心想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不长眼的会来找他的麻烦吧。 应天泽道:“得抓紧了,一会就得开宴了。” “跟着我。” “善。” 陈长生随着应天泽没入了那通天江中。 他跟在应天泽身后,心中则是好奇这应天泽到底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不过这位,应当就是那位大太子了。 不曾想那老龙王竟还有这般子嗣,与他的性子截然不同,相反的,显得有些沉默,没什么脾气。 二者一路来到了江底。 还未到龙宫便听见了锣鼓声。 应天泽暗道不妙,说道:“糟了,晚了一步,正门恐怕是进不去了。” “那该如何是好?”陈长生问道。 “跟我走就好。” 应天泽道:“我自小在这长大,一些暗道我还是知晓的。” 应天泽带着陈长生穿过了一片珊瑚丛,那洞口极小,二人皆是小施术法化作游鱼穿了过去。 又是七拐八拐,几经周折,他们才进了龙宫之中。 偷摸进来的。 陈长生回忆着方才那条路线,心想着若是有朝一日或许可以从这里潜进龙宫来偷宝贝。 这应天泽还真是有些天真。 进了龙宫之后应天泽道:“这儿是龙宫珊瑚林园,你跟着我,咱们悄悄的进宴会去。” “行。” 不得不说,应天泽在龙宫里的确没什么存在感。 二太子应渊前些年得仙人指点得悟龙心,龙女多年前也开始接手通天江的香火,如今已是天江娘娘,化龙有望。 虽然应天泽是最为年长的那位龙子,但相比起二太子与龙女而言,他实在是不起眼。 应天泽倒也没进主位,只是在那众多的宴席之中找了个最不起眼的位子坐了下来。 陈长生问道:“你不是龙子吗,怎么跑到宾客之席上了?” 应天泽坐下之后就喝了口酒,说道:“你不懂,我若是去了里面,今日恐怕就会被百般刁难,父亲总是拿我跟二弟和三妹相比,我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陈长生笑道:“你这大太子做的还真是没地位。” “你瞧,你就是知道。”应天泽道。 陈长生扫了一眼这一圈的坐着的水妖,问道:“你坐着这里,就不怕别的水妖认出来吗?” 应天泽摆手道:“不会,没几个水妖见过我,而且大多数甚至都以为龙宫没有大太子。” 他看了一样陈长生,说道:“愣着做什么,这一桌子酒菜可别浪费了,我是吃腻了,你倒是可以尝个鲜。” 陈长生看了一眼,笑道:“那陈某便不客气了。” 说不客气那便是真不客气。 有什么便吃什么,至于那酒,更是一壶接着一壶,不曾停过。 …… 在那龙宫大殿之中。 老龙王端坐琉璃晶椅,目光扫了一圈,抬手唤道:“今日难得一聚,本君也便不多话了,都吃好喝好,事后咱们再叙旧情。” “龙君请!” “请。” 这一桌子上坐的多是一些有名的大妖,而老龙王左侧坐着的则是二太子应渊与龙女应幼恩。 除此之外,还有几张熟面孔。 墨渊亦在桌前,身旁便是桃儿,在另一侧却是坐着一个面容和煦之人。 “你怎么来了?”墨渊问道。 狐珺晗看了他一眼,“我不能来?” 墨渊正要开口。 却被狐珺晗打断道:“你是不是想说冤家路窄?” “你抢我话?”墨渊眨眼道。 狐珺晗和煦一笑,并未理会。 一猜这家伙就没憋什么好屁。 墨渊轻哼一声,也不在意,而是阴阳怪气的说道:“咦,怎么几年不见,你好像没什么长进啊。” 狐珺晗轻哼一声,问道:“你长进了?” 墨渊特意引出一缕三昧真火,似是炫耀一般。 “还不错。”狐珺晗点了点头,说道:“所以你现在打的过我了?” 墨渊咳嗽了一声,没有言语。 狐珺晗淡淡道:“你以往打不过我,现在不也一样打不过我,所以跟没长进有区别吗?” “当然有。” “我觉得没有。” “……” 墨渊摆手道:“哎哎哎,不跟你说了。” “说不过我罢了。” “……” 第三百二十章:你是姓陈?! 两人见面总是不对付,好似有吵不完的架。 桃儿打断了他们,说道:“还是先想想先生去了何处吧。” 墨渊与狐珺晗对视一眼,随即看向了龙君身旁空着的座位。 先生的位置龙君早便给他留着了。 能坐在这里的都不是寻常的水妖,无一例外的都是一方妖王或是龙子龙女。 众人都在好奇那个位置到底是留给谁的。 在宴会开始过后便开始说起了关于那个位置的事情。 “龙君身旁的位置是留给谁的?” “之前不都是龙女坐那个位置吗?” “不知,往年好像也没这个位置。” 众人正好奇着。 应恩见那空着的位置,心中也有些好奇,于是便问了问,“爹,那个位置是给谁留着的?我瞧他们都有些好奇呢。” 二太子应渊张了张口,但想了想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老龙王看了一眼身旁,笑道:“是你一位叔叔。” “叔叔?”应恩愣了一下,问道:“何时有的,叔叔?” 她眨眼问道:“那…那位叔叔如今在……” 老龙王笑呵呵的说道:“他来了,只是没进来而来。” 一旁的应渊愣了一下。 应渊问道:“父亲,先生他何时来的,为何我一直不曾见他人。” 老龙王抬手示意,说道:“他啊,此时正在外堂呢,跟你大哥混在一起。” “大哥?” 应渊恍惚了一下。 而坐在一旁的三人亦是听到了此言。 墨渊看向狐珺晗,二人相视一眼,心中也放了心,只要先生来了就好。 毕竟这位置都留好了,若是不来,难免有些挂不住面子。 老龙王只是摆手道:“去让你那不成器的大哥进来吧,不过若是陈先生想再玩一玩,便先让他们再待一会就好了。” 二太子应渊点了点头,随即便走向了外面。 …… 而此刻的陈长生则是正在与应天泽闲聊。 说的多是一些应天泽的所见所闻,他虽然不成器,但也是大太子,所享受的地位与权利自然是非比寻常的,在一些见识方面,自然要广阔的多。 “荒海里的大妖一个个嗜血成性,在那样一个没规矩的地方,四处皆是杀机,藏得极深,之前那次也是随我父亲去望了一眼,当真是记忆犹新。” 陈长生道:“荒海之事陈某倒也略有耳闻,尤其是修士,甚至于敢于御剑海上的都少之又少。” “太过广袤了。” 应天泽道:“这荒海一眼望不到头,还有许多不曾探寻过的地域,千奇百怪的水妖数不胜数,甚至还有上古遗留至今的存在。” 正在二人聊着。 应渊的身影出现在了这殿中。 当他走进这里的时候便犹如众星捧月一般,各路水妖皆是举杯前来。 “见过二太子。” “这位就是二太子啊,果真是龙威显赫啊。” “龙生龙岂是说说而已。” “敬二太子一杯。” 应渊举起杯来勉强应付了下来。 “应渊敬各位一杯。” 闲谈几句过后,各路水妖便回了各自的位置,话说多了难免招人烦,谁都知晓这个道理。 “他怎么出来了!” 应天泽见此不妙,连忙将陈长生拉到身侧,对他说道:“挡着我些,若是被瞧见,恐怕又得被拉进去挨骂了。” 陈长生笑问道:“你就这样怕。” 应天泽叹了口气,说道:“我爹那个脾气,谁不知晓啊。” 他随即闷着头,说道:“总之你挡着我点。” 陈长生点了点头,挡住了身旁的应天泽后便自顾自的夹菜喝酒。 应渊的目光扫向这殿中,在那最为角落之处,瞧见了那一抹青衫。 应渊心中大喜,走进过后便见到了躲着的应天泽。 他的目光也看见了先生身旁的应天泽。 应渊顿了一下,随即看向应天泽道:“大哥,你怎么在这儿?” “昂?” 应天泽好似才发现一般,茫然的抬起头来。 “是二弟啊。” 应天泽骇了一声,说道:“里面太吵了,我就在这吃点,就不进去凑热闹了。” “父亲在寻你。”应渊道。 应天泽听后一顿,他手中的筷子都停了下来。 应天泽问道:“平日里,我不在不是也没事吗,今日怎么……” 应渊说道:“今日来的都是各路妖王,父亲大概就是想你多认识认识。” “有你在不是就行了吗。” 应天泽似是无所谓一般,摆手道:“哎哎哎,还是你去吧。” 应渊叹了口气,他的目光又看向了陈先生。 应天泽见此介绍道:“对了,这位是我方才结识的朋友,是位人间修士,我带他来的,不是外人。” 应渊到嘴的话又顿住了。 陈长生和煦笑道:“陈某见过二太子。” 应渊听此言顿时连忙摆手道:“不敢,不敢。” 他的身子俯了下来,态度尤为恭敬。 应天泽看到这一幕顿时一愣,他自然知晓自己这个心气高的弟弟,除了在父亲面前,就不曾见过他这样恭顺过。 陈长生起身道:“二太子客气了,陈某与大太子闲聊几句,应该不碍事吧。” “不碍事。”应渊笑道:“不过父亲让我请大哥进去,这……” 陈长生开口道:“一会陈某便与大太子一同进殿,二太子放心便是。” 应渊听后道:“如此便好,那应渊就不多叨扰了。” 说完过后应渊便转身欲要离去。 走时他还不忘看了一眼一旁呆滞的大哥。 应渊无奈一叹,随即走进了殿中。 直至应渊的背影彻底消失在应天泽眼中之时,应天泽才缓缓回过神来。 他转头看了一眼身旁坐下的陈长生。 又扭头看了一眼殿中。 应天泽心中万般不解,于是问道:“是不是该解释解释。” 陈长生只是淡淡的道:“龙君让咱们进去。” 应天泽张了张口,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我这二弟对你这般恭敬?” 陈长生问道:“陈某只是往年跟龙君有些交情,并非是什么受人尊敬的存在。” “你姓陈?” 应天泽猛然间反应了过来。 他站起了身来,看着面前的陈长生。 “你是姓陈!?” 陈长生点头道:“不是之前便知道了吗?” 应天泽恍惚了一下,他竟是此刻才反应了过来。 自己身边坐着的人这位。 竟然就是父亲口中的那位陈先生! 可笑的是,他竟然到现在才认出来! 第三百二十二章:论及香火神道 应恩随即又说道:“按照辈分,应恩应该唤陈先生一声叔叔才对。” 陈长生轻咳了一声,看了一眼龙君。 老龙王呵呵笑着,说道:“怎么样,我这女儿,能不能唤你一声叔叔。” “你都这样说了,还有不能的吗。” 陈长生笑了一下,不过暗暗一想却觉得这老龙肯定是没安什么好心,指不定后面就有坑等着他。 各路水妖听到龙君与这位修士这般话语,顿时都是惊了一下。 “龙君竟视此人为平辈!!” “是那位!!是那位!我知道了!” “是谁?” 有水妖似是知晓了此人是谁。 “记得前些年龙运震动吗?” 经此一提醒,众妖顿时就反应了过来。 “是他!” “原来这位就是那个述口《龙经》的陈先生!” “不得了不得了。” “若是这般,那就说得过去了。” 众水妖如今才算是明白了过来,这世上都没几个龙君正眼瞧的修士,但若是这位先生,那就再正常不过了。 毕竟这龙族一脉本就稀薄,如今这天地间的龙族大运几乎都在龙君之身,也是因为成了水神,故而才稳住龙运,但也因此局限住了,龙族大运忽涨,那般恩情是难以想象的。 老龙王大笑一声,说道:“好歹是头一次见,你这个做叔叔的,不得表示表示?” 陈长生听后哭笑不得,说道:“我就知道你这是给陈某下套。” 应恩听到这话开口道:“陈叔叔不必在意,我爹这是开玩笑的。” 老龙王的脸皮不是一般的厚,当面拆穿他也不在乎,而是说道:“我反正不管,我女儿可以不要,你反正不能不给,你看着办吧。” “怎么跟个街边地痞似的。”陈长生笑道。 老龙王嘿嘿笑道:“你还光明正大的抢我龙宫宝贝呢,怎么不说?” “我那叫愿者上钩。” “抢就是抢,还说的文绉绉的。” “下次陈某不抢了。” “别啊。” 老龙王笑道:“我巴不得你多抢几次呢。” 毕竟抢一次就得悟了龙心呢。 陈长生说道:“你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老龙王大笑一声,说道:“老夫我脸皮够厚,受得起。” 陈长生无奈一叹,论起不要脸,他还真是比不过。 他的目光看向了应恩,说道:“来时也没什么准备,陈某一时手中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也不知龙女缺些什么。” 应恩摇头道:“陈叔叔,应恩不缺什么的,我爹他就是说说,可不要为难了陈先生。” “你瞧他那是说说吗。”陈长生说道:“陈某若是不给,他指不准明日就去陈某那里讨了。” 应恩听后颇为无奈,她爹那性子,确实干得出这样的事情。 “待陈某想想。” 陈长生摸了摸下巴,思索了起来。 自然是要送个瞧得起的玩意儿,不然指不准后面还得补,老龙王肯定干的出这样的事。 陈长生也是颇为头疼,暗自思索着。 应渊坐在应天泽身旁,细声问道:“大哥,你说陈先生会送小妹什么东西?” 应天泽此刻的表情是麻木的。 “啊?什么?哦……” 应天泽砸了砸嘴道:“我不知道,别问我,让我坐会,别跟我说话。” 他这辈子都没见过敢这样跟他爹说话的,而且他爹甚至不生气,要是换作别人的话,恐怕当场就立起坟头了。 应天泽在想,之前自己到底是吃了什么样的熊心豹子胆才敢说陈先生的酒不好的。 狐珺晗瞧着这一幕也是不禁一笑。 “老龙王的确是脸皮够厚的。”狐珺晗嘀咕道。 “是啊。” 墨渊喝了口酒,说道:“估计也只有他敢这么跟陈先生说话了。” 狐珺晗问道:“先生如今的道行,可是在老龙王之上了?” 墨渊摸了摸下巴,思索道:“当初之时,恐怕先生还有些敌不过,但如今可就说不定了。” 这些年来,先生也越发让他看不透了。 “应该是了。”狐珺晗搓着手,说道:“如今的陈先生,让我都觉得有些看不透,尤其是在神念上,我甚至不敢动一个念头。” 墨渊哼哼一声,说道:“你我左右门神,看得清先生才怪呢。” “怎么还是门神?” “不好吗?” “若是陈先生的门神的话,其实也不错。” “我就乐意你这点,扯上先生不会跟我斗嘴。” “那我真谢谢你了。” 桃儿在一旁听着这一龙一狐唠叨。 一尊真龙,一位狐尊,却要做个门神,整日还不停斗嘴,要是被传出去的话,不知道要闹出多大的笑话。 在几人唠叨之间,陈长生却是抬起了头来。 “陈某有主意了。” 随即场中忽的安静了下来。 老龙王听后道:“可得拿个像样的东西出来,不然我回头可上门找你要去了。” “你再唠叨可就没有了。” “诶诶诶,我不说了就是了。” 众人听后又是不免一笑。 随即便听陈长生将应恩唤至身旁。 “陈叔叔。”应恩开口唤道。 陈长生微微点头,随即说道:“龙女如今是天江娘娘,想来是受百姓香火沐浴,借那香火以进修为,对否?” 应恩点头道:“正是如此,香火之力可使灵台清净,念头通顺。” 陈长生说道:“早年间陈某曾与一位城隍探讨过香火神道,那时便受过些许启发,这香火神道本是鬼神所属,后来有了在世神庙,就如龙君一般是为水神,而受万民香火,庇佑风调雨顺。” “但这香火一道,陈某却有非同见解,你且俯身听到。” 众人见此一幕皆是迷茫。 香火神道? 对于妖而言,这无异于是小道而已。 香火一道的作用也仅仅只是可以辅佐修行罢了,其他的则是一文不值。 应恩凑上前去,听起陈先生说起了那香火神道。 她那平静的目光之中忽的显露出了惊愕,随即却是越发明亮了起来。 道了几句过后,陈长生只是说道:“明日暮时来一趟流云观,届时陈某将法门交予你。” 应恩仍旧有些没回过神来,她有些不太确信的问道:“先生说的,可是真的……” 陈长生和煦一笑,说道:“见过了你便知道了。” 应恩听后点了点头,也不再声张。 但众人却是一头雾水,不太明白。 就连老龙王都满是不解。 老龙王问道:“你陈叔叔与你说了些什么。” 应恩和煦笑道:“是一场大造化。” 第三百二十三章:不曾跪,也不曾求 听着这一句大造化,众妖议论纷纷,有的觉得估计只是龙女碍于面子才这般说的,并不是什么大造化,有的则是认为这陈先生定然是赠了一件不得了的东西。 总之就是各有各的说法。 应渊则是凑近了应恩,悄悄问道:“小妹,究竟是什么啊?” 应恩张了张口,说道:“其实,我也不清楚,得看明日……” “明日?”应渊不解道。 “嗯。” 应恩并没有过多解释,她仍旧是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那香火一道,当真可以做到那般地步吗? 老龙王看向陈长生,说道:“是个不得了的东西?” “算是吧。”陈长生说道。 老龙王笑道:“有你这句话就足够了。” 陈长生笑道:“陈某能送你瞧不起的东西吗,放心便是,今日是你坑陈某,你等着下一次吧,到时候但凡是陈某有事,我都找你。” 老龙王眼前一亮,他又扭头看了一旁的应恩,恍惚道:“看样子这不是送礼啊,恐怕是要欠你一个大人情了。” 陈长生笑而不语,自己哪里会有吃亏的时候。 “喝酒喝酒。”陈长生举起杯道。 老龙王见此状也不再多言,举杯与之对饮。 几杯美酒下肚,宴中越发热闹起来。 在那一圈里,大概只有应天泽是格格不入的。 他此刻还是心惊胆战的,想着之后该如何跟爹交代。 这场大宴会持续好些日子。 “爹呢?” “陈先生呢?” 作为主人的龙君却是在一场酒后没了踪影。 还有那位出了大风头的陈先生,亦是没了影子。 墨渊见陈先生不见了,正欲出去寻找。 却听一旁的狐珺晗说道:“陈先生跟老龙王出去了,估计是上哪里游玩了。” “这就走了?”墨渊问道。 桃儿听后眨眼道:“那我们呢,该怎么办?难不成就走了?” 要走? 狐珺晗听到这话眼前一亮,但却很快就淡了下来。 他轻咳一声,说道:“你俩还是快些回去吧,不然陈先生怪罪下来可不好。” 墨渊思索了一下,看向桃儿道:“真没事吗?” 桃儿眨眼道:“这…别问我啊。不过若是多留一会的话,想来是没什么事,先生不会说什么的。” 狐珺晗摆手道:“得了得了,你俩要去就去吧。” “你这话……” 墨渊反应了过来,虚起眼眸道:“我算是明白过来了,你这是赶着我走是吧?” 狐珺晗咳嗽了一声,说道:“你这是什么话,我这是担心你们挨骂罢了。” 墨渊说道:“我偏不走了!” “……” 狐珺晗心中微叹,说道:“我也是遇得到。” “我不仅不走了,而且你什么时候走,我就什么时候走。” “……” 狐珺晗暗自伤神,心想这次江海大宴怕是没什么好玩的了。 . . 人间之地,四处繁华。 上京城中热闹非凡,叫卖喧哗之声不止。 化为人身的老龙王一副老者装扮,走在陈长生身侧,面容和善,似是一位文墨大家。 却又见他步伐稳重,昂首挺胸,明是文人装扮,但却又是这副做派,显得别扭。 陈长生笑道:“你光是走在路上都足够引人注目了。” 老龙王笑道:“藏不住,我性子是如此。” 他扫了一眼这街道繁华。 不禁说道:“几年没在人间走动,倒是热闹了不少。” 陈长生道:“大襄的管理相比起景时要完善许多,商户也逐渐兴起,热闹了许多。” 老龙王说道:“不过十余年间,便能有这般样子,可见这新上位的人皇也是有些本事的。” 陈长生回想起那位大襄皇帝,随即说道:“如今的人皇,的确非比寻常。” “嗯?” 老龙王听到此言顿感意外,说道:“陈先生见过那人皇了?” “见过一面。”陈长生说道。 “竟能让陈先生这般评价。” 老龙王摸了摸下巴,说道:“我倒是时常听说此人乃是一位暴君,这样看来恐怕也不全面,说的我都想见一见了。” 陈长生道:“杀伐果断是不假,但是杀心太重了,所谓有得亦会有失,大襄在铁律之下的确安稳了许多,但这也仅限于北地,往南而去叛军四起,旧景之人居于此地,已成气候,到最后终将会出大乱。” “原来是这样……” 老龙王念叨了一声,说道:“所以陈先生看中其哪里了呢?” 陈长生笑道:“偶尔的一桩事情吧。” “有些好奇。”老龙王笑道。 陈长生见此便说道:“当年他曾到过流云观,起初以为陈某只是个骗子,到后来却是幡然醒悟。” 老龙王眼前一亮,问道:“竟有此事,他莫非是跪下来求了陈先生?”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并没有。” “嗯?” “他不曾跪我,也不曾求我,在明白过后便跑下了山去,骑上一匹快马便再也没回过头了。” 老龙王听到此言恍惚了一下。 “后来呢?后来就不曾回来?” “不曾。” 陈长生说道:“他之志向,在于天下一统,所谓长生,只会乱其心念。” 老龙王心中一怔。 他停住了步子,目光看向了那皇城所在。 仿佛一眼之间便瞧见了那坐于龙椅之上的人间皇帝。 在那朝堂之上。 百官议论着家国之事。 赵贞似是感受到了一道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这种被注视的感觉让他后背有些发凉。 他久久不语,愣了许久。 “陛下?陛下?” 一旁的宦官提醒着,但赵贞却依旧没有回过神来。 那长街之上的老龙王收回了目光。 他看向陈长生,说道:“难怪陈先生会这般看得起此人,的确是大毅力之辈。” 陈长生道:“能否成事,全看他自己。” 老龙王听后问道:“天下真会一统?” 陈长生说道:“如今两座天下外加旧时之人,三方之事毫无章法,会是如何结果谁又说的清楚呢,咱们就只是一介看客罢了。” 老龙王点头道:“且看造化了。” 他的目光看向了一旁湖边的画舫,说道:“画舫楼阁,人间烟火,倒是个不错的去处,陈先生意下如何?” “你好这一口?” “总是要赏些景的嘛。” “陈某听听曲便是。” 第三百二十四章:待我将其翻过来看看 这般岁月之下,这些胭脂俗粉自然是没法入老龙王的眼的,大概也只是因为太久没在人间走动过了,一时有些感慨罢了。 画舫之外乃是青翠绿湖,入目可见鱼跃而起,多是成群结队。 老龙王喝酒听曲,而陈长生却是要了一碗茶水,坐在那台上垂钓湖中。 老龙王见陈长生这般模样,不由得说道:“陈先生不懂享受。” 陈长生道:“喝茶钓鱼跟喝酒听曲二者之间有天壤之别吗?” 老龙王听后思索了一下,说道:“这样一说,倒是感觉没差多少了,都是为了取乐。” 陈长生和煦一笑,随即将目光投向了湖中。 老龙王顿感面前的人间美人没了兴致,让画舫的老鸨将其全都撤了下去。 此地顿时安静了下来。 老龙王起身走到了陈长生身旁盘坐下来。 他看向那湖中的游鱼,问道:“陈先生以为何时鱼儿能上钩?” “那可说不准。” 陈长生笑道:“他若是愿上来,下一刻或许就上来了。” 老龙王陪着他等,说起来,若是唤作别人这样无趣的事他都不会坐上半刻。 “话说,陈先生到底赠了应恩什么?” 陈长生听到此言笑道:“与香火神道有关,龙君不妨猜一猜。” 老龙王想了想,随即说道:“其实早年间我便觉得那香火一道有些不太对劲,我这数百年受万民香火,积攒了不知多少香火之力,越是多起来,越是觉得这香火之力实在鸡肋,但这天地自有规律可言,绝不可能出现这般无用之物。” “陈先生应该是看出来了那香火一道的其他用途了吧?” 陈长生说道:“龙君一猜便准。” “还真是……” 老龙王嘀咕了一声,问道:“那这香火一道予我可有用途?”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对于如今的你而言,用处不大。” “不合此道?” “正是。” 陈长生点头道:“唯有龙女走这条路再合适不过了。” 老龙王仔细思索了一番,说道:“不一般……” “若是这香火神道的事传出去的话,恐怕是要起大乱子了,难怪你要避开说。” 陈长生抿了一口茶水,说道:“此法不会广传。” “会不会有些麻烦?”老龙王问道。 陈长生笑道:“香火由外往内,旁人看不出来,放心便是了。” 老龙王也松了口气,说道:“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可心疼的打紧。” 陈长生见那湖面有了动静,稍待片刻过后便提起了杆来。 老龙王也定睛瞧去。 却见那杆在一半的时候脱了力,让那鱼儿给逃了。 “跑了……”陈长生嘀咕道。 老龙王见后毫不掩饰的笑了起来,说道:“你也不行啊。” 陈长生笑道:“要不然龙君来试试。” “我定不会输,哈哈哈……” 老龙王接过鱼竿便坐了下来。 他自认为自己在这样的事上不输陈长生。 起初的时候老龙王还是信心满满的。 但当他在那坐了将近半个时辰过后,莫名就有些烦躁起来了。 “这鱼当真不识抬举。” 老龙王轻哼一声,袖下的手却是引了一缕金光就要进那湖中。 陈长生见了这一幕,随即抬手一招,那缕金光则是落入了他的手中。 “诶,怎么能耍赖呢。” 陈长生展露着手中的金光,笑盈盈的看着老龙王。 老龙王顿时涨红了脸,他咳嗽了一声,便老老实实的钓鱼。 约莫又过了几刻钟。 老龙王眨眼道:“定是这湖有问题。” 陈长生问道:“有何问题?” 老龙王语气平静的说道:“现在还不知,待我将这座湖翻过来便知道了。” 陈长生愣了一下。 随即就见老龙王抬起手来,轻轻一招。 “不是,等……” 陈长生的话还未说完,便见这湖上画舫忽的震动了起来。 那湖水似是倒转了过来一般,竟是在目光的注视之下流淌到了天上。 “怎么回事?” “老鸨!怎么回事!” “啊!!” 画舫之中的人面色慌张,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接连的晃动让他们有些站不住步子,数十位女子的惊喊声在整个画舫之中响起,顿时之间便乱作一团。 陈长生坐稳了身子,他抬眼望去。 见那视线之下,湖水不断倒流到了天上,连同着那湖中的游鱼亦是随着那湖水飘在了空中。 刹那之间好似天地逆转。 抬手,便将这座大湖给翻了过来。 陈长生无奈的叹了口气,随即便见老龙王抛出杆去。 “来!” 那鱼钩落入天上的水中,随即一扯,挂住了一条大鱼,被老龙王硬生生的扯了出来。 那大概是这湖中最大的一条鱼了。 “嘭哒。” 硕大的青鱼落了下来,被老龙王一手抓住。 老龙王大笑了一声,说道:“陈先生觉得如何?” 陈长生见此情形只得无奈一叹,扶额称赞道:“龙君实在厉害,陈某佩服。” 当真是不要脸! 伴随着一声大笑,那悬在天上的湖水顿时犹如天河决堤一般落了下来。 “哗啦,哗啦……” 湖中再度被填满,却有许多湖水被冲上了岸来,不过好在并未造成什么麻烦。 只是这一幕,不知落入了多少人的眼中。 顿时之间,画舫的人全都散了去,连同着老鸨跟姑娘都不敢在画舫上待着了。 这一整个画舫,只余下了陈长生与老龙王。 那条硕大的青鱼翻腾着,挣扎着想要回到水中。 老龙王瞧了一眼,说道:“这鱼怕是老了些,我还说钓上来给陈先生打打牙祭。” 陈长生看向了那青鱼。 鱼嘴一张一合,一对眸子望着陈长生,好似在祈求一般。 陈长生道:“这条青鱼怕是已经有了些许灵智,如果再有个百十余年或许就可化形成妖。” 老龙王瞧了一眼,随即说道:“还真是如此。” “咦,这条青鱼似乎是借的人间情欲修行,若是化而为妖,怕是会走上歧道。” 陈长生思索了片刻,说道:“尚且还未走上歧途,还能改正,倒不如给它一个机会。” 说着陈长生伸出手来在那青鱼的眉心一点。 陈长生道:“陈某有一道剑令已入你识海,往后若行恶事,那就莫怪陈某了。” 青鱼似是听懂了一般,鱼嘴一张一合,好似在感谢。 老龙王随即一脚踹去,那青鱼落入了湖中,翻腾起了不小的水花,眨眼间便没入了湖底,不见了踪影。 “跑的还挺快。” 第三百二十五章:可惜没能多享几年福 陈长生与老龙王也没有在此地逗留,起身之后便离开了这里,随即便有官兵封锁这座湖。 里三层外三层皆是官兵,甚至连军营的人都来了,不让任何人靠近这座湖。 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此刻已经到了数百里之外,正与身旁的先生聊的不亦乐乎。 “陈先生真的下了一道剑令吗?”老龙王笑问道。 陈长生和煦一笑,说道:“龙君觉得呢。” 老龙王笑了一声,随即便是连连摇头。 老龙王说道:“论起阴谋诡计,我可比不得陈先生。” “怎么是阴谋诡计呢。” 陈长生道:“明明是阳谋才对。” “彩。” 老龙王笑着,随即与陈长生回了通天江。 他们却并没有回江底龙宫,只因陈长生打算走了。 “这就要回去了?”老龙王道:“江海大宴可还有三日呢。” 陈长生道:“龙君也知道的,陈某一向不太喜欢热闹。” 老龙王也没有强求,只是摆手道:“也罢,回头闲时我便去那流云观寻你。” 陈长生点了点头,却又忽的开口道:“今日来,同有一事想问一问龙君。” “且问便是。”老龙王道。 陈长生道:“不知龙君可曾听说过一尊唤作阿蛮的蛟龙,当然,也有可能是真龙。” 毕竟都这么多年过去了。 “阿蛮……” 老龙王听后思索了起来,他摇了摇头,说道:“唤作阿蛮的龙族,我倒是从未听说过,不过之后倒是可以给你打听打听。” 陈长生听后点头道:“那就多谢龙君了,也不是什么很要紧的事情,龙君留意一下就好了。” “好。” 陈长生见此告辞道:“陈某便不多留了,待下次再来拜访龙君。” 老龙王目视着陈长生御剑离去。 他口中呢喃着‘阿蛮’之名,却是没有任何印象,陈长生说此龙甚至有可能成了真龙,这就不得不让他注意了。 陈长生御剑云霄之间。 本想着直接回流云观。 却在半途之停滞了下来,他的目光往下看去,见那江边坊镇,一时有了心思便打算去瞧一瞧。 “东临坊,也不知那獾妖如今怎样了。” 陈长生落入了东临坊中。 这十数年间,变化极快,东临坊比起当初多出了几分生气,当初的小娃娃如今也已成了大人,娶妻生子,又是下一辈。 陈长生迈步朝着记忆中的某处小院走去。 那处院子的大门依旧是不染杂尘的,门口的石阶都清扫的干干净净。 陈长生伸手叩门。 随着几声门响过后,里面也传来了声音。 “来了。” 开门的是个头发有些发白的男人。 当那人瞧见门口站着的陈长生时明显的愣了一下。 可当其反应过后,立马就要跪下来。 “黄山拜见……” 陈长生连忙扶起了它,说道:“陈某就是路过来瞧瞧,不必如此。” 黄山愣了一下,随即开口道:“先生里边请,快请……” 进了院子后黄山搬来了椅子给先生坐下。 陈长生看了一眼,这院子里什么都没有少,甚至于当年破旧的农具都还摆放在那墙角。 黄山有些紧张,不知道该做什么,坐下一会后才回身去拿了些零嘴的东西待客,又泡了一碗清茶,其他的就再也没有了。 陈长生问道:“只有你了吗?” 黄山点了点头,说道:“当年先生走后没几年,老爷子便撒手人寰了,如今这院子也就只有我在打点。” “这样吗……” 陈长生听后微微点头,问道:“按理说当时你就该走的,为何还留在这里?” 黄山张了张口,说道:“我…也不怕先生笑话,我其实,把这当家了,虽然老爷子不在了……” 他的话说到这里便似是没了力气一般。 “不会觉得无趣吗?” “有时候会,不过这东临坊不大不小,总是会有说得上话的人的。” 如今的黄山的确是将自己当作是人看了。 但他明白,早晚有一日自己会离开这里的。 他待不了多久。 黄山端起了茶水,递给陈长生:“先生喝茶。” “多谢了。” 陈长生接过抿了一口,随即看了一眼这杯中茶水。 黄山问道:“先生觉得这茶如何?” “还不错。”陈长生说道。 “是吗……” 黄山眼前一亮,说道:“先生当真觉得还不错?” 陈长生听后笑问道:“怎么?这茶莫非是你自己弄的?” 黄山点头道:“当年跟老爷子学了些捡茶炒茶的手艺,后来又听坊里的几位先生说当年老爷子炒的茶滋味记忆犹新,我便想着试上一试,往后便在坊中开个茶水铺子。” “若是这般,陈某应当实话实说才对。” “先生请讲。” “这茶苦涩,越是苦味浓郁的茶,回甘之味便越是明显,但这茶回甘并不明显甚至于没有,还有一些焦糊味,陈某瞧了一眼茶叶,这茶叶还未入锅之前,定然是极嫩的茶,显然是炒茶的时候火候太大,或是不稳才导致的。” 黄山倒也没有沮丧,将陈先生所说的话一并记下来了。 “多谢先生提醒,回头我再试试。” 陈长生笑道:“慢慢来吧,等你那茶水铺子开起来,往后再来东临坊时,陈某就有地方喝茶了。” 黄山慢慢的也不再拘束,与陈长生聊了许多事情。 他话里面最多的就是老爷子。 “那时候老爷子晚上腿疼的厉害,我便化为了坊里郑大夫的模样来给他治腿,当时老爷子说起了许多跟郑大夫的往事,我是一句话都不敢说,装作哑着嗓子没敢开口,险些就被瞧出来了。” “还有那年,老爷子去拜祭祖坟,祖宗的名字我都叫不出来,挨了好一顿骂。” “老爷子是打心底里对我好,有什么好东西都留给我,骇……” “可惜没能多享几年清福。” 陈长生听着黄山不停的唠叨,他想要说些什么,但想了想后却将话咽了回去。 不管是老爷子还是黄山。 他们都在骗着对方。 甚至于,连同着他们自己也给骗了。 陈长生和煦笑道:“你与他能够相遇相见,本就是一场让人觉得荒唐缘分。” 黄山想了想,点头道:“先生说的不差,的确是有些荒唐。” 他也明白,但还是一样乐在其中。 第三百二十六章:依旧是那条老狗 老狗‘黄山’,为妖为人,许多时候甚至他自己都有些分不清自己是妖还是人了。 这东临坊数十余口人家也是在他们这一代断了香火,不过那老的一辈,也算得了善终。 如今的东临坊空了好些户人家,不少化为人的精怪在那家中长者离世过后便入了阴差。 他们这三百年岁月,都将在这待着,何处都不能去。 离去的时候,黄山赠了陈长生一些老爷子曾经留下的茶叶。 黄山笑的朴实,就好像真的只是一个乡下汉子,他笑着说道:“实在是只有这一些了,先生别怪我小气。” 这一直都当这茶叶是宝贝,若非是陈先生,他或许都不会拿出来。 “多谢了。” 陈长生收下了,再怎么说是人家的一片心意。 离开了这处小院过后,陈长生便朝着那城隍庙去了。 而黄山则是搬了一张椅子到门口坐了下来。 他的目光有些浑浊,像极了当初坐在这里的那个老爷子。 他依旧是那条老狗,做着看门的活路。 …… 东临坊的城隍庙大抵是妖气最为浓郁的一个地方了。 当初的獾妖如今穿着一身城隍爷的衣裳,瞧着尤为严肃,身侧则是数十位小妖,亦是阴差做派,好不规整。 城隍庙大开着门,但今日却不曾有任何凡人香客前来。 獾妖坐在堂中心中紧张万分,焦急的等待着。 直至那一双青白皂靴踏入此地,獾妖这才慌忙起身前去迎接。 “东临坊代管城隍獾,见过陈先生!” 陈长生看了他一眼,却并没有开口,而是迈步朝着城隍庙中走出。 一边走着,陈长生一边开口道。 “将这十余年间的案宗一并拿来,还有进账香火的册子,也要拿出来。” 陈长生的话似是轻描淡写。 但落在獾妖耳畔却是冷汗直流,他连忙吩咐身旁的小妖去将所有案宗都给抬上来。 任何一本都不敢落下。 獾妖心里清楚,若是落下一本,自己恐怕就惨了。 陈长生径直走向了那正堂尊位之上,撩衫坐下。 而獾妖则是候在了一旁,又吩咐了手底下的妖去沏了茶水来,端来了瓜果。 礼数样样俱全,不敢懈怠。 过了几刻钟后,近十余本案宗摆在了桌上。 獾妖道:“陈先生,这便是近些年的案宗,一点都没有落下,旁边这一本便是香火进账,除却施恩驱邪所余,多的我一缕都没有拿。” “待陈某看过便知晓了。”陈长生道了一句。 随即陈长生便翻开了那案宗看了起来。 獾妖胆战心惊,这上面任何一桩事情都亲自经过了他的手,不敢有半点差错,但何为公道,这却是说不清楚的,他也怕自己有时候会断错。 “这十余年来,共计一百三十二人亡故,多是小案,还请陈先生明鉴。” 陈长生一桩一桩的看过。 他的面色平静,翻了一本又一本。 不得不说,獾妖对于这公道一论的确有独特的见解,许是当初为恶,所以才这般清楚何为恶。 但若是说一点问题都没有的话,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是非公道,最难评说,若是全都是对的,那才是奇怪。 陈长生也是明白这个道理,但只要没有大错的话,他就不会抓着不放。 堂中翻页的声音不停的响起。 气氛有些沉重。 獾妖与那堂下诸多妖怪皆是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生怕惊扰了堂上那位。 陈长生翻完了那十余本案宗,随即问道:“都是你独自判的?” 獾妖摇头,说道:“有些事请教了周边几位城隍老爷,多方判下,再取重点,才得的结果。” “先生觉得…如何?” 陈长生微微点头,说道:“尚可。” 此话一出,堂中众妖似是松了口气一般,悬着的大石头也落了下来。 “虽说尚可,但可圈可点的地方也有不少,且看过来。” 獾妖凑上前去。 陈长生随即翻开了案宗,指了指其中所断,说道:“此人乐于男女之事,常去青楼,甚至于忘乎妻女,此一方面虽品行不端,但却常做善事,功德甚多,你所判结果,将此人品行一并判了进去,削减了其功德。” 獾妖问道:“先生觉得,不该如何?” “阴阳两间各有章法,你需知阴司评判之中,品行并不在其列,主以功过而定,此人虽忘乎妻女,但却从未做过迫害良家女子之事,此一行,并不算过,应属道德之列,法与德之间,需分的清楚才来。” “法与德……” 獾妖沉思了起来,随即说道:“近些年判过许多事情,几位城隍众说纷纭,许多时候都曾在道德与律法纠结不止,先生的意思是说,这二者应当分开?” 陈长生点了点头,说道:“道德品行不能作为评判的证据,只可作参考。” 獾妖听了这一席话思索良久。 “法大于情……” 他口中呢喃着,好似想到了什么。 “该如此!应当如此!” 獾妖恍惚间抬起头来,说道:“多谢陈先生指点。” 陈长生摆手道:“算不上指点,陈某所行,也只是想为这东临坊的百姓谋福罢了。” “是是是……” 獾妖点了点头,不敢多说什么。 陈长生的目光又看向了一旁的香火账册。 他伸手拿起,随即翻阅了起来。 每一年每一日的香火都有记录在册,所花费的香火也一笔一笔的写在其中。 而那余下的香火,则是一并留了下来,都由獾妖独自收着。 獾妖伸出手来,那一团香火之力呈现在掌心之中。 “还请先生过目。” 陈长生的目光却是落在了獾妖的双眸之上。 獾妖一时有些紧张,不敢看陈长生的眼眸。 陈长生接过那团香火,随即问道:“不多不少。” “是……”獾妖细声道。 陈长生合上了那香火册子,随即说道:“不算好,也不算差,但愿你这三百年都不会出错。” 獾妖连忙道:“不敢出错。” 陈长生见那一团香火收入了袖中,随即便站起身来。 “不必送了,过些年陈某再来。” 獾妖见陈长生离去,他终是松了口气。 又想着那剩下的二百多年。 还有如此之久…… “唉……” 獾妖叹了口气,嘀咕道:“慢慢熬吧。” 第三百二十七章:落笔起雷劫 陈长生回了流云观,手中香火之力化作三支香烛落入了流云观正堂案前。 这三支香烛也仅是保留在这里。 往后这些香火,都将归于东临坊下一任的城隍。 至于那獾妖,三百年可不是说说的。 乘黄见先生一人归来,于是便现身道:“先生好像回来的要早些。” 陈长生道:“留在哪也没什么意思,倒不如回来看看书。” 乘黄似乎想说些什么与先生拉近一些距离,但一想起来,自己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陈长生见他那般为难的模样,不由得笑道:“不知道说什么就别勉强,进了流云观便好好修行就是了,做你乐意的事。” 乘黄听后愣了一愣,随即对先生点了点头。 陈长生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即走向了后院。 乘黄遥遥望着先生的背影。 他依旧沉默着,不善言辞的的确是他,只是将这一切都默默记在了心里。 遇到先生,便是一场天大的造化。 …… 回到后院的陈长生取出了笔墨纸砚摊在了那长亭桌上。 研磨舐笔,陈长生微微顿手。 那一点墨迹落在了纸张之上,随之落笔,将其覆盖。 【香火神道,福泽万世,鬼神用之,故起风波,城隍正神庇护坊间百姓,山岳正神镇守山河,阴阳之间得以贯通,后有蛟龙走水,化而为龙,成人道龙君水神……】 【可见香火一道,为神位而行,却非牢笼,亦非小道,乃大道也!】 一笔一笔写下,似有风波顿起。 在那流云观上,忽有阴云聚集而来,流云观亦被分蒙上一层阴霾。 乘黄见此不对,化出真身,立于观顶,目光凝视向那阴云之中。 见那其中,似有雷鸣闪烁,又有天威震震而来。 “天地雷劫?” 乘黄微微一愣,他恍惚回神,转头看向了那后院之中握笔书写的先生。 这天地雷劫,恐怕就是冲着先生来的。 或许很有可能,就是在于先生笔下的东西。 陈长生似是感受到了动静,他抬起头看了一眼,思索片刻过后却似是毫不在意一般继续往下写去。 越是往下写,那阴云便越是浓郁。 且那闷雷之声也越发明显了起来。 雷声轰鸣,天威震震。 “轰隆隆……” 卷积起的大风吹动着这座山,流云观的门亦是被那大风吹的嘭哒作响。 乘黄连忙施术稳住了这观中大风,好让先生安心往下写去。 他见那雷云越发浓郁,心中也越发担忧了起来。 “陈先生到底在写什么……” 乘黄心中一紧,这般天威凝聚,恐怕是一件不得了的东西要出现了。 【天地之正神,源于天道,源于万灵,源于山河……】 【香通三界,直抵大道,以正神之位,香火之灵,以窥视天地!】 “轰隆隆!!” 雷声大作。 大风呼啸而来。 乘黄面对那大风一时竟觉得有些吃力起来。 “先生……” 乘黄自知,自己不能再留在这里了。 陈长生抬起头道了一句:“你且去吧,顺便护着些秋月坊的百姓,免生变故。” 乘黄嘴唇微张,点头道:“先生务必小心!” 乘黄离去过后,陈长生便继续低头写起了那篇章。 明明是天光大亮之时,那头顶的天穹却是变成了一片昏暗之色,好似是眨眼之间白昼化为了黑夜。 如此变故,自然也惊到了秋月坊的百姓。 “天怎么变成这样了啊。” “有些邪乎啊……” “怕是有大雨!” 秋月坊的百姓开始收拾起了东西,将那晒着的谷子与作物一并都收进了屋中。 在一阵喧哗后,秋月坊彻底安静了下来,各家皆是关门闭户,不再出门,等待着那大雨的降临。 “铮。” 一声剑鸣,听雨剑护在了先生身侧。 如此篇章法门,本就是逆天道而行事,招来雷劫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轰隆隆!!” 雷光闪烁在那头顶。 天地的震怒已然酝酿许久。 陈长生见那雷劫似要落下,便暂时停了笔。 “宣,哪吒三太子!” “宣,江口二郎真君!” “宣,螟蛉之子雷震子!” “宣,道门八仙!” 数十道金光化作数道身影落至陈长生身侧。 陈长生开口道:“劳烦诸位为陈某护道。” “愿为先生护道!” 众人拱手回应,随即一跃而起,护在了流云观各个方向。 陈长生也得以安心继续往下写去。 这般震动,非同小可,天地雷劫可可常见,近千年之间,唯有几次,其中有一,便是蛟龙走水化龙,乃是天大的造化。 如今这般雷劫,却是比那蛟龙度劫还要厉害不知多少倍。 “轰隆!!!” 雷光炸响,紫弧闪烁,顿时就朝着流云观劈了下来。 各仙立位,皆施道法。 那道雷劫在落入流云观之前,便被阻隔开了。 但这也仅是头一道雷劫罢了。 纯阳老祖目视那头顶天威,说道:“这雷劫威力甚大,这般天威,恐怕还有三道有余。” “诸位道友还请尽力。” “自当如此。” 这十余位不属于此界的神仙皆是拿出了看家的本事,祭出了随身的法器。 陈长生落笔的速度也越发快了起来。 这雷劫是个麻烦,还是要赶在这十余位仙神溃散之前将其彻底写下来。 “轰隆!!” “轰隆!” “轰隆!!” 眨眼间又见三道雷劫落下,一次比一次厉害,原本还能抵抗的众仙顿时便被那雷劫压制了下来。 “还有……” 纯阳老祖面色凝重,说道:“我等竭尽全力,还可再接下一道!” 众仙不曾退却,见此状已经做好迎接雷劫的准备。 却在此刻,那最后一字落了下来。 陈长生舒了口气,站起身来,看向了头顶众仙。 “诸位有劳了。” 陈长生道了一句,随即说道:“接下来,交给陈某便是。” 众仙对视一眼,犹豫不决。 三太子开口道:“先生可有把握?” “放心便是。” 陈长生道了一句,随即抬手一招,便见众人对其拱手,各自化作一道金光散去。 雷劫已然要落下。 陈长生抬手握住了听雨剑,衣袍颤动,飞升而起。 只闻平淡一声。 “且来。” 第三百二十八章:那就喝酒 又闻三道雷劫,九天八方皆震而怒。 一剑寒山雪,似眨眼之间,人间入冬。 斩去一道雷劫。 又闻敕令而出,号山林万物,引天地之灵而动,化为剑气。 再斩一道雷劫。 余下一道。 抬手剑花。 剑似长虹直上天穹,将那雷劫震碎,似如星光一般洒落而下。 秋月坊前,老城隍轻抚着白胡凝望着那天劫被剑气斩散的一幕幕。 他楞了许久,却是迟迟都说不出话来。 老城隍早便猜到了结果,但亲眼所见过后,还是难以掩盖心中的震骇。 以己之力,碎天地雷劫。 这般道行,当真还在仙人之列吗? 雷霆退却,阴云散去,大风落于山谷。 星月再见眼中,恍若一梦。 在那一日里,方圆数百里皆是酷暑,然而这山巅道观却是被飞雪所掩盖。 忽然入冬! 听雨剑回了身侧,陈长生甩了甩袖子,口中嘀咕道:“声势倒是挺大的。” . . “这般大动静……” 正在江底龙宫的老龙王心有所感,他里面出了江中,朝着那雷劫所在之地望去。 瞧了片刻过后,见那雷劫散去便也不再过于担心了。 “到底是个闲不下来的人。”老龙王摇头一笑。 应渊站在一旁,问道:“爹,那个方向,莫非是流云观?” “正是。” 老龙王点了点头,说道:“你陈叔叔要么什么都不做,要么就做一件天大的事。” 应渊张了张口,心中越发对陈先生佩服了起来。 他看向了老龙王,问道:“陈先生的道行……” 老龙王摇了摇头打断了他,但却并未有任何解释。 应渊心领神会,便不敢多问些什么。 而一旁站着的应恩抿着唇,似是想要说些什么,但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她好似猜到了这天劫为何而来。 起初之时,陈先生悄声与她说起之时,她心中还有些不确定,如今见了这天劫,应恩也再难平静下来。 那香火一道,竟真的能…… “神通广大……” 应恩此一刻,才算是明白了这四个字的含义。 而在那天劫将起之际。 墨渊便不再与狐珺晗斗嘴,载着桃儿以最快的速度往秋月坊赶去。 狐珺晗见此情形也跟了上去,想要一探究竟。 …… 当他们赶回流云观时,却是目光见到了那雪封山巅的一幕。 “先生!” 桃儿高呼了一声,随即便跑进了观中,见前院无人,随即便跑进了后院。 终是在那后院的凉亭之中瞧见了正坐着喝茶的陈先生。 狐珺晗与墨渊先后赶来。 他们皆是愣愣的望着陈先生,不清楚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为何陈先生这般淡定。 陈长生看向他们,有些意外道:“你们回来的这么早?江海大宴不是还有几日吗?” 墨渊眨眼道:“我发现不对,立马就赶回来了,方才那雷劫跟先生无关?” 陈长生想了想,说道:“是别的地方的。” “是,是吗?” 墨渊有些不太相信,他扭头看了一眼狐珺晗。 狐珺晗对他眨了眨眼,意在其中。 墨渊明白了过来,他看了陈先生一眼,便没继续往下问了。 狐珺晗站出来道了一句:“既是无事,便不打搅陈先生了。” 他带着墨渊要往外走。 桃儿则是有些不太明白,问道:“不是吗?” 墨渊催促着她道:“诶,走了走了。” 桃儿就这么被拉出了后院。 他们来到了那枯树下的石桌上坐了下来。 周围的地上已然积上一层厚厚的雪,抬头看去,那天穹之上还有些许被打散的天威。 若说不是此地,谁信呢。 墨渊说道:“管他是还是不是,只要陈先生说不是,那就不是。” 狐珺晗点了点头,也觉得墨渊说的有道理。 桃儿则是看向了四周,说道:“这一眨眼从夏入冬,怎么说的过去啊……” 墨渊说道:“不都说瑞雪兆丰年吗,反正就当是吉兆了。” “五月飘雪,兆丰年?” “几月不都一样吗,反正没差多少。” 墨渊摆手略过了这个话题。 桃儿则是无奈摇头,随即便起身拿起了扫把去清扫起了院中的积雪。 扫动积雪的声音在院中响起。 流云观中依旧安静,扫雪的还是那个不知从何处来的女子。 桃儿好似想起来了许多年前的时候。 她估计也没想到,自己这一生竟然还有成婚的时候。 她心想,若是大婚当日有一场雪就好了。 也没有什么别的理由,就是单纯的喜欢罢了。 她对于这片人间的想法,至来便是如此的纯粹。 再晚一些的时候,张小六来了道观。 他带来了一坛子酒,自然是给陈先生带的。 陈长生再度见到他的时候,明显的感觉到张小六苍老了许多。 的确是老了。 陈长生邀他进了后院。 比起当初,张小六明显的有些拘谨了起来,许是因为之前的事情,才致使他没了当初的从容。 陈长生问道:“扫了三年山,觉得如何?” 张小六回答道:“回先生,都还好,平日里墨公子也会和我说些闲话,不会觉得无聊。” 陈长生微微点头,说道:“那官府克扣你的银两可如数归还了?” 张小六愣了一下,低下头显得有些无地自容。 陈长生道:“在这件事陈某可不曾帮上半点忙。” 张小六抬头眨了眨眼,心中不解,问道:“那是……” 陈长生问道:“你可还记得当初赠其青桔的人?” 张小六回想起了那个等待在山脚下的身影。 他回过神来,问道:“是他帮了我?” 陈长生点头道:“不错,但其实这件事也是个顺水人情,他早便有整改地方官员的想法了,只是正好而已。” 张小六听后心中的愧疚也少了几分。 他没有脸面再欠先生的情分了。 多一分,于他而言都是一种深入心底的愧疚。 陈长生看向了他带来的酒坛子,伸手拿了过来,开了火漆。 酒香溢出。 陈长生嗅了嗅,笑道:“还是那个秋月酿。” 张小六见先生脸上笑意,他也不由得笑了起来。 “今日便不喝茶了。” 陈长生说道:“便是这一坛子酒,如何?” 张小六微微一愣,他望着先生。 沉默了半晌过后,道了一句。 “那就喝酒。” 第三百二十九章:比抬礼都还累些 在与先生喝酒的时候,张小六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看着那酒杯,又看了一眼说话和煦的先生。 好似什么都没有变。 但又好似什么都变了。 在某个回眸的瞬间,张小六想起了许多的往事。 想起了当初被老掌柜从大雪夜里捡回来。 想起了当初先生为他解围。 想起了当年老掌柜让他走进祠堂磕头的时候。 想起了…… 想起了那一日跪在先生面前,为儿求一道仙缘。 不知多少岁月。 他低头看着那平静的酒杯,他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或许是在回想起了从前。 好像如今的他丢了些什么东西。 当年他也是那个在坊间树下玩乐的孩童,一眨眼便回不去了。 张小六没有喝醉,带着几分清醒下了山。 走的时候,拿着那扫把将那山门的积雪一并都扫了干净。 他清楚的明白,自己不是那个伙计,也不再是那个小二了。 有些事情,没有回转的余地。 待到张小六走后,陈长生则是拿着一坛子酒去了后山。 他拜祭了玄黄道人,这是他在此地百年之间,唯一认为得道的人。 陈长生不是个乐意唠叨的人,只是坐着陪了几杯随即便提着另一个酒坛子下了山去。 张五弟墓前多了许多杂草,当初种下的几棵小松如今也高过了陈长生许多许多。 他一样倒了酒,想着那无数人非。 回想起这些年,对于陈长生而言,好似并没有经过许多岁月,但一切都物是人非了。 玄黄道人去了,张五弟也去了,张小六求起了他再不复当初,不再是那个无话不谈的故友了。 陈长生好似明白了赵玉清当初之时对他的恨意。 他大灌了几口酒。 倒在张五弟的墓前睡了过去。 陈长生心中想着。 或许等桃儿成婚过后,自己也可以出去走走了。 还有答应玄黄的事情,给这道观找个传承。 至于墨渊,他也应当有自己的事才对,留在道观看门又算是什么事。 乘黄如今是墨渊的小弟,修为也远胜于从前,又有墨渊护着,走去外面,也有个照应。 而陈长生自己,则是想到处走一走。 仅是为了自己,而不是为一个所谓的解。 陈长生害怕。 害怕有朝一日,自己真的会对这人世间的红尘不再执着。 他宁愿一睡不醒,也不愿麻木于世。 …… 待到陈长生醒来之时,周围依旧是一片空寂。 唯有那墓碑陪在身旁。 他应当感到落寞,但这样的事陈长生却早已习以为常了。 除了醒来之时,他始终都是独自一人。 他掸去了衣上的风尘,舒了口气后便迈步回了流云观。 桃儿已经将道观的积雪扫干净了。 墨渊与狐珺晗坐在道观门口,时不时吵上两句,真就如门神一般。 “先生回来了。” 陈长生微微点头,问道:“怎么坐在这?” 墨渊说道:“外边凉快。” 狐珺晗看了他一眼,默不作声。 其实他们只是因为太过吵闹被桃儿姑娘赶出来了罢了。 陈长生也没多问,瞧了一眼天色道:“还是早些歇息吧,明日有媒人上山来送帖,走时记得送些喜钱,莫要让人说了闲话。” “明日吗?” 墨渊思索了一下,随即拍着胸脯道:“先生放心,包在我身上。” 陈长生答应了一声后便进了道观。 狐珺晗则是说道:“陈先生让你送喜钱,你可别送些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要不然丢的可是桃儿姑娘的脸。” “不就是钱吗,我多的是!” 说着墨渊一抖落就是一堆金光闪闪的元宝。 “够了吗?” 狐珺晗瞧了一眼,问道:“就没有铜钱之类的吗?” 墨渊眨眼道:“金子不行吗?” “当然不行!” 狐珺晗道:“送这么多金子不是自找麻烦吗,喜钱有个几文十几文就足够了。” “几百几千两黄金我有,几十文铜钱……” “没有就去换啊。” 墨渊吧唧了一下嘴,想了想后道:“也行。” 这一次墨渊倒是听话了,说起桃儿姑娘的婚事他也是一点都不马虎,连夜去换了铜钱。 足足两大箱! 狐珺晗见了不禁一愣,问道:“你换这么多干嘛?” “起初是打算找个当铺换的,结果人根本换不开,我就找了几个山头,劫了几家山贼。” “……” 狐珺晗无奈叹了口气。 这墨渊,就从没干过一件正经事。 一夜无话。 黎明之际,天色灰蒙蒙的一片。 今日不曾起雾,是个天色正好的日子,落在黄历上也是个极好的时日。 媒人赶着清早的来了,随行的还有十余人,多是一些乡里乡亲,抬着聘礼便来了。 有肉,有酒,有衣衫…… 这山路是有些不好走,但这一路上却硬是没有人说过累。 不可抱怨,这是规矩,不然不吉利。 媒人到了门口,便见门口已经等候了两位模样俊俏的郎君。 一行人瞧着这观门口的两人不禁愣了一下。 “这两个后生,真是俊俏啊。” “是啊是啊。” “以往怎么不曾见过?” 墨渊与狐珺晗对视一眼,随即说道:“众位里面请吧,我家先生等候多时了。” “对对对,走,走……” 一行人提着东西便进了道观之中。 媒人与童家二老坐了下来,而面前坐着的正是陈长生。 “陈先生。”童才正恭敬唤道。 陈长生微微点头,以示回应。 媒人有些意外,因为这位陈先生着实有些年轻。 “姑娘的先生竟这般年轻?”媒人说道。 陈长生笑道:“模样瞧着年轻罢了,实际上不年轻了。” 一言一语之间,媒人便与陈长生说了起来,许多话都是围绕着桃儿与童知唤说起的。 二老时不时会插一句嘴,他们心里都是战战兢兢的,生怕媒人说了什么不对的话。 而墨渊倒也没闲着,搬了两箱子铜钱出来过后便对抬礼的众人道。 “众位别客气,这两箱子,能拿多少便拿多少,便当是喜钱了,我也没什么准备,多的就只有这点钱了。” 狐珺晗听到这话不禁扶额,连忙走开了一些。 而那几位抬礼的人瞧着这阵仗也是一愣。 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直至后来,媒人写完了婚帖交予陈先生后众人才下了山。 离开的时候,众人无一例外都是口袋鼓鼓的。 一步好几十声响,藏都藏不住。 比抬礼都还累些。 第三百三十章:陈某拿他是问 桃儿的目光透过窗户往外瞧着,她就似寻常女子一般,脸上带着羞涩。 待到那媒人与随行的人走后,她便急匆匆的跑了出来,追着先生要瞧一瞧那喜帖。 瞧见那喜帖上的名字时,她又会莫名的傻笑,像是失了神一般。 那般心绪,大抵也只有她才明白。 陈长生见她那痴痴的模样亦是不禁一笑,说道:“好了好了,别看了,要是现在都这样,到了成婚那一天也不知要犯什么糊涂呢。” “先生,我……” 桃儿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脸红透了半边,害羞的躲回了屋子里。 陈长生瞧着她那模样,一时也有些愣神。 他也是头一次觉得,桃儿似是长成了大姑娘。 而自己,反倒像是个老父亲似的。 陈长生不禁摇头一笑。 这般感觉,亦是奇妙。 …… 天色晚了下来,桃儿将那喜帖当作宝贝贴身放在怀中。 墨渊与狐珺晗斗嘴,催促着狐珺晗赶紧走。 “我偏不。” 狐珺晗也只是对墨渊会说起这样的话,似是任性,外边的狐尊可从未有过这般模样。 而墨渊则是实打实的不要脸面,在哪里都是一样。 倒是冤家路窄,凑在一堆了。 狐珺晗的打算是留到桃儿姑娘成婚,吃完喜酒再说。 这些日子,流云观怕是不得安宁了。 到了日暮的时候。 流云观来了客人。 坐在门口的墨渊瞧向来者,随即便站起了身来。 “龙女?”墨渊出口道。 应恩小施一礼,轻声开口道:“小女见过墨龙。” 墨渊点了点头,问道:“可是来拜访先生的?” 应恩点头道:“陈叔叔让我今日暮时前来。” 墨渊听后便让其进去了。 应恩道了句谢后便走进了流云观中。 她以前听父亲说起过流云观,话语之中从不吝啬夸赞,她如今亲眼瞧了,却也没有看出什么不同来。 好像……只是一间凡俗道观。 应恩再一转头,却是瞧见了那树下石桌上坐着的人。 她愣了愣,随即开口道:“小女见过狐尊。” 狐珺晗自然是认得她的,点头已视回应。 “不知狐尊为何在此?” “我嘛……” 狐珺晗想了想,答了一句:“看门。” 应恩愣了一下,看样子当初的传闻并非是假的。 流云观果真是真龙狐尊看门。 她当初只当是个玩笑话罢了。 不曾想竟是真的。 狐珺晗摆手道:“龙女且去吧,先生在后院凉亭看书。” “多谢狐尊。” 应恩舒了口气,随后便朝着后院走去。 她心跳的厉害,越往前走便越是有些压力。 来时父亲还特意叮嘱她不要带任何人,甚至连两位哥哥都不准跟来,半点都不可马虎。 视线开阔,应恩也见到了那凉亭之中闲坐看书的陈先生。 陈长生抬起头来,见了来者后便放下了书。 “来了?” 应恩上前拜见,正欲开口,却被陈长生扶了起来。 “不必客气。” 陈长生邀她坐了下来。 应恩心中踌躇,不知该如何开口。 陈长生问道:“龙君没有来?” 应恩答道:“江海大宴还未结束,父亲被几位妖王缠着喝酒,没法脱身。” “可惜了……” 陈长生嘀咕了一句。 应恩说道:“陈叔叔是有什么事吗,应恩可以代为传话。” “一会再说吧。” 陈长生从袖间摸出了一页篇章,放在了桌上。 应恩见后明显的一愣。 “陈叔叔,这是……” “先前与你说起的香火神道。” 陈长生说道:“倒是废了些功夫,不过好在是写下来了。” 应恩回过神来,她心中有些发颤,口中呢喃道:“香火化龙,竟真的可行?” 陈长生点头道:“不过此法亦有缺陷。” “香火一道从始至终都依附于民间信奉的香火之力,若行此道便如正神一般与民心相连,香火自有鼎盛之时,但这也与人间岁月之中的格局有关,此道相辅相成,至鼎盛时,或有壁垒在前。” 借这香火一道化龙自是可以的,但这亦是会有代价的,比起修行千年走水化龙,香火化龙的上限是会低于真龙的。 就好像是修士失去了迈入真仙的机会。 应恩心中有了悔意,她起身道:“陈叔叔,应恩不能要,并非是应恩有嫌,而是这份礼,实在是太重了!” 她自认为受不起。 这般造化就在眼前,但若是说应下,她心中是有些不敢的。 陈长生见其这般,于是便开口道:“龙君可是不顾脸面才开口的,龙女也不必担心什么,这也不是什么大礼,没什么受不起的。” 应恩抿了抿唇,说道:“陈叔叔,此法若是落于我身,恐是大材小用了,应另找一个合适的人选才是,应恩还差些火候。” 陈长生道:“你若不收下,你爹不知要唠叨我多久,再者说,陈某可是废了好一番力气呢。” “我……” 应恩不知该如何是好。 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陈长生见她犹豫不决,于是便问道:“此道虽不能让你达到你父亲那般地步,但化龙却陈某却可以向你保证,陈某且问你,若是让你行此香火,你愿意还是不愿意?” “自然是愿意的,只是……” “愿意就好。” 应恩的话还未说话,却见陈长生抬起手来,那一页篇章化作一抹金光印入了应恩的识海之中。 应恩心神一怔,那《香火正神篇》便存在于了她的记忆之中。 仅是一观,她便心神大振。 身上香火在这一刻尽数散开,化作金光一片,将其包裹起来。 而在片刻过后,那数不清的香火之力却又井井有条的回到了应恩的体内,她的眼中多了几分龙威,身上也浮现出了一抹光晕。 应恩回过神来,连忙跪地拜谢。 “叔叔赐法之恩,应恩没齿难忘!” 陈长生道:“此法莫要外传,否则必起风波,你须铭记于心,甚至于,连你爹也不行。” 应恩听后神色也严肃了起来。 此法若是流传,后果定然将不堪设想,她也清楚这个道理,不敢声张。 陈长生微微点头,随即说道:“还有一物还请龙女顺便带回给龙君。” 说着陈长生又从袖间摸出一张红纸请柬。 应恩双手接过,瞧了一眼后看向了陈先生。 “下月初二,观中桃儿大婚,请龙君前来吃酒。” “另外老夫龙女帮陈某转告一声。” “若是到时候礼轻了,陈某拿他是问。” 第三百三十一章: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 应恩回了通天江,她与父亲说起了陈先生所给之礼是什么。 老龙王听后心中一怔,问道:“竟是这般!” “难怪他会说是对我无用之物。” 老龙王恍然道:“得此道便得大道,直抵真龙,哎呀!!” 老龙王忽的叹了一声,愁眉苦脸起来。 应恩见此问道:“爹,这难道不是好事吗?” “我当然知道是好事。” 老龙王道:“原本是礼,这下可好,反倒是我欠了他人情了,他的人情,可太难还了。” 应恩听后道:“对了爹,陈先生还让我将这个转交给你。” 老龙王接过手中看了一样。 见是请帖,又瞧了一眼那请帖上的名字。 “桃儿,童知唤……” 日子是六月初二,大喜。 “桃儿,是那棵桃树吧。” 老龙王嘀咕了一声,他摸了摸下巴,说道:“不过这童知唤竟是个凡人。” 应恩听后微微一愣,问道:“凡人?” 老龙王点头道:“此前在流云观就曾见过一面,是凡人不假,不过此人却得过陈先生指点,医术了得。” “这样吗……” 应恩知晓后便也不觉得有什么了,反而觉得挺般配的。 应恩回过神来,又道:“爹爹不是发愁怎么还陈叔叔的人情吗,陈叔叔当时还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老龙王道。 “他说,让爹爹你备好礼,礼若是轻了,陈叔叔要拿你是问。” 老龙王听后愣了一下。 可随即,他却是忽地大笑了起来。 笑声似要传遍整个江底龙宫。 “好你个陈长生。” “真是臭不要脸!臭不要脸啊!” 应恩听着爹爹的笑骂声,她也不禁抿嘴一笑。 说起来,爹爹跟陈叔叔也没差多少。 但这话哪是能说的。 应恩只是觉得有意思,毕竟这么些年来,却也从未有过敢这样跟爹爹说话的人了。 …… 流云观里的几位近来可没闲着。 一向只动嘴皮子的墨渊这时竟勤快了起来。 一大早的他便带着狐珺晗出来门,走的时候还带了几封请帖。 “去那发请帖?还非得带上我?”狐珺晗问道。 “总要多请些人来撑场子啊,这不是你说的吗?” “所以呢?” “咱们先去清渊云府。” “……” 狐珺晗不禁叹道:“你怎么总不干些好些呢?” 墨渊眨眼道:“什么话,说的像是我坏事做尽一样。” “你不是?” “当然不是。” “你就是。” “我不是。” 墨渊开口道:“你是不是有病?” “你没病?” “……捏吗!” 墨渊可不是说说的,他特意去了一趟清渊云府,然后又去了一趟天机山找了那个叫做吕素的小道长。 狐珺晗道:“你要是真厉害,那就去云浮岛。” “那是哪?”墨渊问道。 狐珺晗道:“赵玉清的道场。” 墨渊皱起了眉头,摇头道:“不请他,我跟他有仇。” 狐珺晗听后点了点头,问道:“什么仇?” 墨渊说道:“当年走水,就是他将我拦在了西桥下,要不是先生,我或许都被斩去祭剑了。” “还有这一档子事?” 狐珺晗有些好奇,随即说道:“你与我说说,他是怎么欺负你的,我有点想听。” “老子真想弄死你。” “呵呵,某些人一说起伤心事就急不可耐了。” “……” 眼瞧着就要回去,然而他们途径上京城的时候应渊却是忽的停了下来。 “上次我可是救了这姓赵的一命呢,他还没还呢。” “人皇?” “恩。” “这……” 狐珺晗道:“我就不去了,你要是不怕沾上因果,你就去。” “我孑然一身,有什么怕的。” 墨渊毫不在意,随即便从那云霄之上落入了皇宫之中。 …… 在那朝堂之上。 百官林立,正有官员汇报着南边叛军的战况。 气氛有些低沉。 这些年来,叛军一直盘踞于襄南之地,占据水利与地形的优势,易守难攻,这也致使大襄军队吃了不少的亏,到如今也僵持了数年之久。 朝堂上坐着的赵贞脸色阴沉。 这些年来,他越发着急了起来,甚至期盼明日就对西萧发兵,可如今内忧未解,他又不得安心,长此以往,心中难免烦闷。 “当年就该斩草除根!” 赵贞紧咬着牙关,拳掌作响。 百官见此状不敢多言,都纷纷低下了头来。 朝堂上顿时便安静了下来,落针可闻。 正在赵贞就要发怒的时候。 却有几声脚步传来。 他抬眼望去,却是忽的一愣。 只见那大殿之外走进一位身着黑衫之人。 赵贞顿时之间便回忆起了此人是谁,他心中震动,那几分怒意也在这一刻尽数散了去。 脚步声越来越近。 赵贞嘴唇微张,看向了百官,可堂下百官却好似是看不见一般,都默不作声。 他忽然间明白了过来。 他的目光与墨渊相对,那种熟悉的压迫感再度传来。 墨渊来到那龙椅前时,赵贞眼中竟多出了几缕血丝。 可见的确有些不好受。 堂下百官见王上迟迟不曾开口,偷偷抬眼看去,觉得奇怪。 一旁的宦官见此提醒了一声。 “王上?王上?” 赵贞却好似听不到一般,目光直直的盯着前方。 墨渊从怀中摸出了一张请帖,放在了桌上。 “人可以不到,但礼一定得到。” 墨渊道完这一句,随即便转身走出了这朝堂。 一旁的宦官看到那桌上忽的出现了一张红贴,顿时间就瞪大了双眸。 那股压力消散而去,赵贞也猛的回过了神来。 他的目光忽的看向了身旁的宦官。 宦官浑身一颤,连忙挪开了目光。 赵贞见此才伸手瞧瞧的将那请帖收进了龙袍袖中。 “退朝。” 他急匆匆的便退了朝。 而堂下的百官则是一头雾水。 “怎么回事?怎么退朝了?” “王上这是怎么了?” 但这一切,百官都找不到答案。 赵贞回了御书房,命所有宫女宦官都退了下去,甚至门口都没有留人。 至此,他才拿出那请帖看了起来。 “童知唤……” 赵贞忽的想了起来。 此人,不就是当年被桃花剑仙的旧景余孽吗。 赵贞记下了日子跟地方后便一把火将这请帖给烧了。 他看向了桌上放的干瘪发黑的青柑,脑海之中回想起在大殿上瞧见的那张面孔。 赵贞心绪杂乱,有些出神。 他忽的将那桌上放着的砚台砸在了手上,借着那般疼痛,才将他唤醒了过来。 . . 而天夜里,皇宫之中忽的死了一位老宦官。 听说是失足跌进井里的,内务总管还特意命人封了那口井。 但明白的人都知晓,那位老大人,要么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要么就是知晓了不该知道的东西。 第三百三十二章:我不懂格物 桃儿姑娘一直在道观里等到了六月初二。 六月初二这一天,她穿上了一身红装,披上了盖头。 这些年与童知唤行走天下,也曾见过不少身着红装之景,但对于她而言,却是头一次穿上这样大红的衣衫。 “先生,我有些……” 桃儿抿了抿唇,不免有些焦急。 陈长生道:“别怕,一路上我与他们都会在的。” 桃儿点了点头,心中也稍微安心了些许。 墨渊与童知唤早早的便在门口等着。 新郎官上门的时辰定在了正午,所以说时候其实还早。 然而在早间的时候,道观便来了客人。 “墨渊!墨渊!我来了!” 一道稚嫩的声音自那山下传来。 墨渊眨眼看去,见那拐角之处走出一位身着红衣的小姑娘。 在那小姑娘身后还跟着一位身着青衣的女子。 “慢些,你慢些!” 青衣女子见追不上只得无奈摇头。 “这小姑娘是谁?”狐珺晗问道:“你什么时候生了个女儿?” 墨渊听到这话瞪大了眸子,说道:“你乱吃shi!?我哪来女儿?” 鱼红锦晃悠悠的就来到了道观门口。 可随即却被墨渊直接提了起来。 “诶诶诶……” 鱼红锦晃动着小脚,说道:“墨渊你放手,不然我咬你了!” 墨渊伸出手来在它的额头上弹了一下。 “哎哟。” 鱼红锦捂着额头,虚着眼睛看着他。 墨渊问道:“你是不是太久没挨揍了?想我了?” 鱼红锦道:“谁想你啊,我就是,那个,那个,陈先生回来了吗?” 她悄默默的往道观里瞧去。 “没回来。”墨渊答道。 “真的!” 鱼红锦眼前一亮,随即道:“那,那里面还有酒吗?就那个,那个秋什么酿,有没有啊?” “有。” 墨渊点头笑道:“你去吧,到时候先生回来我就说是你偷的。” “到时候的事到时候再说咯。” 鱼红锦嘿嘿一笑,说道:“你快放我下来,快快快。” “好啊。” 墨渊微笑着道了一句,随即就放鱼红锦进了道观。 鱼红锦也不管,径直就朝着藏酒的屋子跑去。 这个时候芸香才走到门口。 见了墨渊后便施了一礼,轻声说道:“芸香见过墨大哥,见过狐大哥。” 墨渊点头笑道:“芸姑娘真是越发漂亮了,先生就在后院,快请去吧。” 狐珺晗看了一眼芸香,亦是点了点头。 芸香抿了抿唇,似是有些不好意思,细声道了一句后便低着头走进了道观里。 狐珺晗的目光望去,他思索着,却又不知为何摇了摇头。 墨渊瞧他那样子,随即说道:“先生对待芸姑娘可不同于寻常女子,或许也不是毫无可能。” “我自然是知道的。”狐珺晗平静道。 墨渊瞧着他,语气古怪道:“我自然是知道的,啧……” 他切了一声道:“真装。” 狐珺晗一头雾水的看着他,片刻后便又与墨渊吵了起来。 …… 芸香迈步走进了后院。 她的目光在道观之中来回望着,视线落入后院之时,便瞧见了那坐在凉亭之中看书的青衫先生。 又过数年,再度相见之时,芸香还是忍不住被目光之中的人所惊艳。 不管是哪一次见,心中总是会想起那从前种种…… 陈长生抬起头来,见了那站在不远处的青衣女子后也是不由得一愣。 芸香开口唤道:“陈先生。” 陈长生合上了书,点头道:“许久不见。” 那双满是柔情的眼眸看向陈长生时,好似说了数不清的话语。 流云观垂脊上化作垂脊兽的乘黄醒了过来。 见了那院中的女子后,他也不禁愣了一愣。 乘黄能够感觉到,那个姑娘,对于陈先生而言是有些许不同的。 芸香的话不多,她就这么跟先生坐在那亭中,时不时说上一句话。 她低头看了一眼先生看的书,问道:“陈先生在看什么书?” 陈长生拿起来看了一眼,说道:“《天格造物》,闲书罢了。” “格物?”芸香问道。 “正是。”陈长生点了点头,说道:“纵观古今的造物几乎都在这本书中,可见古人之智慧。” 芸香说道:“芸香听坊间的许多书生常说格物乃是无用之道,如今见来恐怕并非如此。” 陈长生说道:“格物一学非同小可,若是往重了说甚至能改一国之运,可不要小瞧了才是。” “改一国之运……” 芸香听后愣了一下,她口中呢喃道:“竟有如此之作用……” 陈长生笑道:“若至最盛,许多神仙术法,甚至都不如这格物之术。” 芸香又是一愣,她实在想不出这简单的格物之术,到底该如何达到这般地步。 陈长生笑着说道:“所谓格物,便是推究事物之理,比如水为何由高往低,世间为何会有昼夜交替,明月为何又会阴晴圆缺,其实这些都是有原因的。” 芸香听的似懂非懂,仔细一想,觉得陈先生所言之话语尤为值得深思。 若是世间的一切皆是值得推敲的道理,那么当明白这些道理过后,是不是就可以化而为己用。 芸香回过神来,却又觉得有些不太可能。 但凡是先生能说出来的东西,那便不是寻常人能驾驭的了的。 芸香顿了一下,问道:“格物能找到一切的原因吗?” 陈长生道:“大多数都能。” 芸香思索了一下,问道:“先生……” “那若是,爱慕之情。” “可能找到原因?” 陈长生听后微微一愣。 芸香正看着他,二人之间的目光相视。 陈长生张了张口,只得摇头道:“人之情愫最为复杂,恐怕是……难求解释。” “这样吗……” 芸香呢喃了一声,她舒了口气,好似是觉得有些可惜。 陈长生道:“人非物,故难解,而这情字……” 他摇了摇头,没再继续往下说去。 他自然知道芸香的意思,有些话点到为止便是了。 芸香则是望着陈长生久久不语。 “无碍的先生。” 陈长生再度抬头看向她。 却听芸香说道:“芸香不懂格物,所以想来也不需要找出什么原因来。” 她和煦笑着,心中则是尤为清楚,何为自己所想。 第三百三十三章:古灵精怪鱼红锦 秋月坊童家。 本以为今日的喜宴会顺利进行,但在早上迎宾之时便出了岔子。 来的宾客要比发出去的请帖多的多。 “可有请帖?” “没有请帖,先生你便将这东西代童小郎君收下,也不用记在礼本里,当年童小郎君救了我夫人的命,此番大婚,特来贺喜。” “原来如此……” 记礼的先生听后便说着要请此人进去,多一个也不怕什么。 但后面的事却是出乎了记礼先生的意料。 岂止是一人啊!! 有的走了数十里路送来了一箩筐鸡蛋,有的则是挑了一些米面来,还有宰了自家的牲口扛着腿来的…… 林林总总下来,足有近百人之多。 无一例外,皆是当年受过童郎君恩惠的。 这么多人,远远的超出了预料,负责记礼的先生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找到了童大夫 童才正听后愣了许久。 他转头看向了一旁正在忙活的儿子,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 童才正长舒了一口气,道出这样一句:“……不负祖宗。” 至于多出来的人该如何是好? 人这么远的过来,总没有不留人吃饭的道理。 尽管这些人大多数都不愿留下来添麻烦,但还是被童才正出面给留下了。 “咱们可不能给童小神医添麻烦,都来帮忙搬桌摆凳,能帮上忙的都来!” “好!” “你们这……” 童才正见此状哭笑不得。 但瞧着他们忙活的样子,眼中竟有了几分酸涩。 童才正拱手道:“那就有劳乡亲们了。” 座椅不够便去借,饭菜不够便再去买。 又支起了几口大锅,请来了两位烧菜的师傅,火急火燎的便赶了起来。 值得一提的是,往来的宾客都出了一把力,搬桌摆凳,不曾闲着,也没有半点架子,虽说杂乱无章,但却省去了许多麻烦。 这一天童府宾朋满客。 足有三十余桌,摆满了整条街道,这甚至是秋月坊数十年来最为热闹的一次了。 来的人甚至口音都有偏差,各不相识,但却因为‘童小神医’聊到了一块去。 童才正特去宗祠上了三炷香,说起了方才所见之事。 做完之一切后,便又忙活了起来。 快至正午之时,接亲的队伍便已然在外边等着了。 作为新郎官的童知唤一身红衣,跨上了眼前的骏马,随着那锣鼓之声,朝着坊外走去。 一路上有不少人驻足。 “这不是童小神医吗?” “恭喜恭喜啊!” 这些人的目光之中皆有着敬重之色。 童知唤从未想过,自己身为一位山野医师,竟也能做到这般受人敬仰。 这一切,好似都是无声无息之间的。 只是在今天,他才恍惚间发现。 …… 流云观门口。 墨渊与狐珺晗正遥遥望着。 “怎么还不来?”墨渊嘀咕道。 狐珺晗靠在门上,轻声道:“快了。” “嘿嘿嘿嘿嘿……” 几声傻笑从身后传来。 墨渊转头看去。 却见鱼红锦面色红晕,怀里抱着个酒坛子,衣服上皆是酒渍,一身酒气隔着老远就闻的清清楚楚。 “她这么小就贪酒喝?”狐珺晗眨眼道,“你不好好教教她?” “我?”墨渊忽的反应过来,说道:“不是我女!” “我又没说是,你着什么急?” “……” 墨渊咬了咬牙,他觉得狐珺晗真该死。 墨渊一把将鱼红锦怀里抱着的酒坛子给抢了过来。 “诶?” 鱼红锦愣了一下,眼巴巴的望着。 墨渊大灌了一口,恶狠狠的说道:“我的了!” 鱼红锦顿时之间眼睛就红了起来。 “你还我,你还我!还我!还我!哇……” 她倒在地上撒泼打滚,带着哭腔,是那般委屈。 “我就不还你!” “哇啊……” 鱼红锦大哭着,撒泼打滚耍着皮,喝了酒的她完全不在乎任何,但若是抢了她的酒,那这哭声可就止不住了。 狐珺晗看了一眼墨渊,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口中道出一声。 “啧……” 墨渊可不管鱼红锦哭的有多厉害,再一口就将那坛子里的酒全都喝完了,将那剩下的空坛子丢给了鱼红锦。 鱼红锦抱着酒坛子,一低头却见那酒坛子里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了。 “没了……” 她抽泣了起来,坐在地上大哭。 “我讨厌你!” 鱼红锦一边哭着一边骂,“你不是好人,你抢我的酒,你长不高,你睡觉尿床上!!” 墨渊:“……” 狐珺晗不禁笑了一下,说道:“得了,你快去哄哄吧,一会迎亲的队伍来了,可是要丢人的。” 墨渊扶额道:“我真想捏死她。” “那你捏呗。”狐珺晗道。 墨渊白了一眼,最后只得去房中拿了一小坛子酒来给了鱼红锦。 这个酒坛子比她之前的小许多。 “为什么没有之前的大?” “你要不要?不要我就捏死你!” 喝醉的鱼红锦瞧着她凶巴巴的样子随即又哇哇的哭了起来。 “哄孩子都不会。”狐珺晗道了一句。 墨渊脸色沉了起来,骂骂咧咧道:“你再狗叫,我连你一块捏了!” 狐珺晗笑而不语,只是静静的望着他。 谁弄哭的谁去哄。 墨渊无可奈何,只得将鱼红锦抱了起来。 “怎么哄啊?”墨渊问狐珺晗。 “我不懂,别问我。” 狐珺晗摊手道。 墨渊只得学着凡间妇人的模样抱着鱼红锦抖着身子。 谁料鱼红锦哭的更凶了! “咚,咚……” 墨渊一转眼却是瞧见了那山下走来的迎亲队伍,他愣了一下,随即便着急了起来。 “接亲的队伍来了,你可要抓紧了。”狐珺晗道。 “我知道!” 墨渊道了一句,他看了一眼鱼红锦,只得无奈道:“你怎么才能不哭?” 正哭着的鱼红锦忽的变为了小声抽泣,说道:“我要坐你肩上,可不可以?” “你,说,什,么!” “哇……” 墨渊紧咬着牙冠,无奈道了一句好。 鱼红锦嘻嘻一笑,随即就顺着墨渊的肩膀爬到了他的肩上,两只小脚一放便咕噜咕噜的喝起来了酒来。 墨渊满头黑线,捏紧了拳头。 “嘿嘿。” 鱼红锦笑着,一边往嘴里灌酒。 墨渊的脸色跟要吃人似的,而肩上的红衣小姑娘却是一脸憨笑,还抱着个酒坛子。 狐珺晗瞧了一眼,怎么都觉得有些奇怪。 鱼红锦咦了一声,问道:“大黑马,你为什么不会走路?” “……” 墨渊开口道:“我会吃鱼。” 第三百三十四章:白头相守,不负如来 接亲的队伍停在了山脚下。 众人瞧了一眼,询问新郎官的意思,大抵就是要不要上山。 “劳烦乡亲们在此稍坐片刻。” 童知唤下了马,随即便独自一人上了山去。 上山的路他走了许多次了,今日却是觉得这山路尤为坎坷,连同着他的心思也是忐忑不安的。 童知唤抬头看了一眼山顶,他一步一步的走上山去。 在那流云观后院的长亭之中,身着婚裙的女子披着红盖头正襟危坐着。 桃儿放在双膝之上的手尤为不安分,似是因为心中紧张,不知该如何自处。 “先生,他,他来了是吗?” 桃儿听到了山下敲锣打鼓的声音,便出声问了一句。 陈长生点了点头,说道:“上山了。” 红盖头下的桃儿抿了抿唇,她想要往外看看,便问先生,“能摘盖头吗?” 陈长生道:“凡俗里说这盖头若是提前揭下来可是不吉利的,不过你若是想看,倒是可以悄悄掀起看看。” 桃儿思索了一下,摇头道:“还是,不了吧。” 她本就是妖,也明知这些不吉利只是说说而已,但她却也愿意去相信这些凡俗规矩里的‘假’。 芸香正坐在桃儿身旁,她握着桃儿手,见她有些紧张,便劝慰道:“桃儿姑娘莫怕,有我跟先生在这呢。” 盖头下的桃儿微微点头,随即便不再开口,静静的等着那个人来接她。 童知唤一步步上山,过了转角过后,便瞧见了那守在道观门口的两大一小。 墨渊与狐君都望着他。 喝醉了的鱼红锦笑盈盈的,抱着酒坛子乐个不停。 这傻鱼。 童知唤走上前去行礼。 “墨大哥……” 他又看向狐珺晗,这位他还不曾见过。 “狐珺晗。”狐珺晗道了一句。 童知唤道:“狐大哥。” 墨渊也不客气,挡在门口直接伸手。 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童知唤笑了笑,随即便从怀中摸出了些许碎银,放在了墨渊手中。 墨渊掂量了一下,微微点头。 “还行。” 童知唤笑道:“可以的话,墨大哥是不是该让个道了,我娘子还在里面等着呢。” 墨渊却是恬不知耻的伸出了左手。 “墨大哥。”童知唤哭笑不得。 墨渊笑道:“快点的,右手是手,左手不是手了?” 童知唤叹了口气,只得再拿了一份喜钱。 鱼红锦瞧见了那银子眼前一亮。 “我也要,我也要!” 谁料墨渊忽的就在她额头上瞧了一下。 “好好好。” 童知唤从怀中摸了摸随即将几块蜜饯放在了鱼红锦手中。 “诶?”鱼红锦眨眼道:“怎么不一样?” 为什么她就是蜜饯。 墨渊道:“你一个小娃娃要什么钱,去去去。” 鱼红锦吧唧个嘴,说道:“不要就不要嘛,你吼那么大声干嘛。” 墨渊袖下的拳头又捏重了几分。 他也没有为难童知唤随即便给他让路了。 而童知唤却是又摸出了一份喜钱,递给了一旁的狐珺晗。 “给我的?”狐珺晗有些意外。 见童知唤点头,狐珺晗便收了下来,笑着道了一句:“多谢了。” 待到童知唤进了门后。 墨渊这才收回了目光,一抬手就将鱼红锦手中的蜜饯全都抢了过来。 “那是我的蜜饯,我的!” 鱼红锦大声说道。 墨渊道:“我就尝尝什么味,一会还你。” “我不!还我,你快还我!那是人家给我的!” 墨渊尝了一口,滋味还算不错,于是便说道:“这么甜?” “小孩子要少吃一点糖,会烂牙齿,我帮你吃了吧。” 说着,他就一口将那些蜜饯全都放进了嘴里。 “哇。” 鱼红锦顿时就哭了起来。 而墨渊则是大笑着,嘴里嚼着蜜饯,好不快活。 童知唤的目光看向了那院中的枯树。 他回想起了当年坐在树下与桃儿姑娘说话的日子,那时候的他还尤为羞涩,总是会被桃儿姑娘打趣。 这一转眼,就过去这么多年来。 童知唤舒了口气,随即回过神来,迈开步子朝着后院走了过去。 身着大红衣裳的童知唤一步步走向了那亭中。 陈长生与芸姑娘站立两侧。 再由芸姑娘将桃儿的手递了上去。 童知唤瞧着面前披着红盖头的女子,他心中怅然,这是他想了许久许久的事情。 “桃儿姑娘……”童知唤口中呢喃道。 盖头下桃儿抿着唇,脸上绯红。 她未有言语,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童知唤回过神来,随即便从怀中摸出了一块平安牌递给了她。 桃儿低头看去,见了那掌心之中放着的平安牌,她愣了一愣,问道:“你还留着呢……” 童知唤笑道:“因为这是你送的。” 盖头下的女子噗嗤一笑。 童知唤愣了愣,问道:“桃儿姑娘笑什么。” 随即他却是听到那红盖头下的女子道了一句。 “呆子。” 这一声呆子又是让童知唤愣在当场。 而当他回过神来时,却是不自觉的傻笑了起来。 好像还是当初那个懵懂的少年郎。 芸香望着这二位新人羞涩的模样,她眼中也多出了几分柔情。 想是想,但她也明白,自己恐怕是没有这一天的。 “真好……” 芸香口中呢喃了一声,她长舒了一口气,余光之中看了一眼另一侧的青衫先生。 先生的今日的话,似乎少了许多。 陈长生将桃儿交到了童知唤手中。 “先生。”童知唤唤了一声。 陈长生点头道:“快去吧,别误了时辰。” 盖头下的桃儿欲言又止。 童知唤拱手一拜,随即便握着桃儿的手就要离去。 走到半途的时候,桃儿却是忽的一顿。 童知唤微微一愣,侧目看去。 却见桃儿姑娘回过头来,她面向那亭中的先生,随即跪了下来。 陈长生不禁一顿,看着那跪下的姑娘。 在那石板上,在那道观下。 桃儿俯身三拜,叩首三次。 陈长生回过神来,他平静一笑,说道:“愿白头相守,不负如来。” 盖头下的姑娘红了双眸,她却有些庆幸有盖头挡着。 童知唤扶着她起身。 随即便听桃儿道:“先生,桃儿去了。” 陈长生闭目点头,未有言语。 童知唤搀扶着桃儿,朝着观外走去。 多年相濡以沫,终得喜结良缘。 第三百三十五章:同心结 出了道观后童知唤看向了眼下的山路。 想了想后便走上前去,俯身下来,说道:“我背你下山。” 桃儿微微一愣,说道:“我能走下去的。” 童知唤却是说道:“我不管,我就要背你。” 桃儿听后先是一愣,随即便笑了起来。 “别摔了。” 说着她便伸手勾住了童知唤的脖颈。 童知唤背着她,一步一步朝着山下走去。 “啧啧啧。” 墨渊连连摇头啧嘴不停。 而他头顶的鱼红锦亦是学着他的模样摇头啧嘴。 “啧啧啧。” 狐珺晗转头看了他俩,随即眨了眨眼。 这一龙一鱼,倒还真有几分默契。 “你啧什么?”墨渊道。 鱼红锦打了个酒嗝,还有些不太清醒,咦了一声道:“大黑马,你怎么还会说话?” 墨渊一把将她拽了下来,提在了手里。 “哎呀,要摔屁股,要摔屁股!” 鱼红锦咿呀咿呀的叫着,却是悬在了半空中。 “喔!” 鱼红锦口中道:“飞起来了……” 墨渊呵呵一笑,说道:“这就让你飞的更高。” 说着他就将鱼红锦甩飞了起来。 随即一脚就朝着鱼红锦踹去。 “嘭!” 只听嘭的一声。 “我的屁股!” 鱼红锦一声惨叫,被墨渊踹飞了出去,这一次却是真的飞了起来。 所去之地,正是那秋月坊。 墨渊瞧了一眼,随即满意的点了点头。 狐珺晗不禁扶额,说道:“你还真是无恶不作啊,小娃娃也欺负。” “关你鸟事?”墨渊道。 狐珺晗耸了耸肩道:“那我不说了。” 墨渊低头瞧了一眼山下的接亲队伍,说道:“行了,我们也得走了,晚点可就瞧不见拜堂了。” “诶,话说,发了几张请帖,怎么半天没见人来啊。” “对了,咱们是不是还得备点礼啊?” “嗯?” 墨渊看向狐珺晗问道:“说话啊。” 狐珺晗道:“我偏不。” 墨渊愣了一下,顿住步子道:“你有毛病?” “你有毛病!” “你有。” “你才有。” “有捏吗!” “有捏爹!” “……” 一龙一狐就这么吵吵闹闹的下了山。 吵的莫名其妙的,但却又从没停过,若是那接亲队伍再近点,恐怕都要将那锣鼓声都给盖过了。 乘黄还在犹豫要不要一块去。 可见先生还在观中,便也没有先走。 后院之中的芸香问道:“先生何时下山去,拜堂的时候应当是给先生留了位置的吧。” 陈长生点头道:“一会便过去,只是去之前还需准备些东西。” 芸香跟着先生走向了前院。 她见先生走进了一间屋子里。 芸香问道:“先生,芸香能进来吗?” 陈长生点头道:“自然是可以的。” 芸香迈步走进了书阁,她看了一眼,却见这书阁之中摆满了书,多是一些道经,但在最里面,却还摆着一些杂学书籍,五花八门的,什么都有。 随即见先生拿出了一本书,从中取出了一根红绳。 芸香抬眼看去,却见先生似是在编着什么东西。 “先生还会编绳结?” “往年学过一些。” 芸香看着先生编织着绳结。 到一半的时候,陈长生却是忽的顿了一下。 后面该如何编,他有些忘了。 芸香见先生思索着,于是便问道:“先生打算编一个什么样的结。” 陈长生一边摆弄着绳结,稍稍回过神来答了一句:“同心结。” 芸香见先生弄的越发焦灼,于是便开口道:“不如……” “先生让芸香试试?” 陈长生顿了一下,他抬起头来,看向了她。 思索片刻之后,只得罢手。 “劳烦芸姑娘了。”陈长生道了一句。 “不麻烦的,芸香早年学过些许女工,虽然现在忘的差不多了,不过绳结想来是没什么问题。” 说着芸香便拆了一些线,然后继续后编去。 书阁之中光亮微弱。 芸香细心的编织着绳结,陈长生便站在一旁看着。 二人之间靠的有些近,甚至连对方的气息声都尤为清楚。 芸香略微回神,却是感受到身旁站着先生,那般沉重的气息声在耳畔绵延。 她竟是不自觉间红了面庞,甚至于脖颈都红了起来。 陈长生见此不禁一愣。 “咳咳。” 他轻咳了一声,随即道:“陈某,暂且先出去。” 说着他便往外走去。 直至先生走出了门,芸香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回想着方才先生的气息声,不由得抿起了唇。 同心结攥在手中,那书阁之中的姑娘眼眸之中有着些许羞意,好一半晌那脸上跟脖颈上的红晕才淡了下去。 待到芸香走出来的时候,她已然将那同心结编好。 “先生……” 芸香眼神躲闪,将那同心结递上,但却有些不敢抬头似的。 似是方才在那书阁之中太过羞人了。 陈长生接过手中后道了一句:“多谢了。” 陈长生随即伸出手来,伸手在那屋檐旁的矮墙瓦片之上抹下些许无源之水。 以指为笔,天水为墨,在那同心结上写下一对囍字。 又回身去了庙之中。 拿出了一炷香烛,从中借了一缕姻缘香火,一并引入了同心结里。 又见一缕金光落入其中,至此可成。 陈长生将那同心结收好。 随即看向芸香道:“芸姑娘,我们走吧。” 芸香点了点头,虽然不知道先生在做什么,但想来不是她这样的凡人能看懂的。 喜宴外的街道上人潮拥堵。 乡亲们脸上带着笑意,都说着恭喜的吉祥话。 “新娘子来咯!” 街边的孩童咯咯笑着,追着赶着要去瞧新娘子。 披着盖头的桃儿坐在童知唤身后,揽着他的腰。 “来了好多人啊……”桃儿口中呢喃道。 “都是乡亲们。” 童知唤道:“还有些当年救治过的病人。” 他闲来一只手来,握住了腰间桃儿的手。 “不怕,一会我引你进去。” 桃儿点了点头,靠在了他背后。 童家二老早已等候多时,亲自上前将儿媳给接了下来。 “爹。”童知唤喊了一声。 童才正点头笑着,随即便让妻子带着桃儿先进去。 童才正问道:“陈先生人还没来?” 第三百三十六章:拜天地而生厄运 陈长生与芸香姑娘走进了秋月坊中。 一路上芸香默默的跟在先生身旁。 她想要跟先生说些什么,但一想到方才在书阁里跟先生凑得那般近又会忍不住脸红。 所以这一路上,都是沉默的。 进了秋月坊后,陈长生顺着记忆之中的路朝着童家走去。 走到半路的时候,陈长生转头看了一眼那矗立在西桥头上的酒楼。 酒楼翻新了,倒是模样有些不同了。 小二时常会换,这个活儿本就是做不长久的,每隔一两年换一位也是常事。 陈长生也仅是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说起来,他如今好像也没有那么贪酒,不然他总是要走进去讨上一壶酒的。 芸香见先生反应,问道:“先生在想些什么?” 陈长生仅是摇了摇头,说道:“只是随便看看而已,没想什么。” 芸香听后微微点头,也不再多问。 她知晓先生的性子就是这样,许多话许多事,先生是从不会与旁人讲的,再熟悉的人,都不会讲。 所以说她和他们都没办法懂先生的心思。 就好像是一本无字的书一般。 陈长生带着那同心结来到了童家。 墨渊与狐珺晗早已到来,已经挑好了位置。 鱼红锦额头上长着一个包,是落下的时候砸在了树上,不过对她而言却是无所谓,毕竟是妖,总不至于这点小伤都受不了的。 “陈先生您可算是来了,快请快请……” 童才正见了先生过后便迎了上去,随即便拉着陈先生往院里走去。 “有些小事耽搁了一下,应该没有太差时辰吧?”陈长生问道。 童才正道:“不差不差,正是好时辰。” 童家二老拉着陈长生进了里面屋子。 上面左右各摆了三张椅子,乃是今日长辈所坐。 “咚!” 一声铜锣自那屋外响起。 “吉时已到!” 伴随着话音落下,宴上数百余人都抬起头看了过去。 “到时辰了!” “童小郎君呢?” 正在众人喧哗之时,只见那偏堂之中的童知唤挽着桃儿的手迈步走进了堂中。 “恭喜恭喜啊!” 两道所站之人足有近百,他们口中皆是说着恭喜的话语,热闹非凡。 证婚的先生立于正堂之中,见新人已至,便开口说道:“今成红叶之盟,喜结良缘……” 堂中的童才正紧紧握着桃儿的手。 面前便是高堂,身后便是天地。 “一拜天地!!” 童知唤正要跪下,却发现身旁的桃儿姑娘似是愣了一下啊。 桃儿却是在跪下之时犹豫了片刻。 她心中有些担忧。 “怎么了?”童知唤问道。 桃儿摇了摇头,随即便跪了下来。 可当她跪下之时,天地之间忽起异动。 一层阴云遮蔽了头顶的烈阳,将此地蒙上了阴霾。 桃儿心中一怔,忽的一愣。 在那正堂一旁,墨渊与狐珺晗皆是眉头一皱。 他们对视了一眼,默默的往外走去。 墨渊抬头看向了头顶的天穹,说道:“还真是被说中了。” 狐珺晗的目光望去,见那阴云之中似有一缕天地厄运就要形成。 狐珺晗道:“桃儿姑娘若是拜下去,恐怕这厄运就要落身了。” 他们的余光皆是看向了那堂中。 “桃儿估计也感觉到了。”墨渊神色凝重道。 桃儿犹豫着,跪在地上,却迟迟没有拜下。 童知唤见此情形,心中有些不解。 他轻声开口唤道:“桃儿姑娘?” 桃儿回过神来,盖头下的她抿了抿唇,不知该如何跟童知唤解释。 堂上二老对视一眼皆有不解。 陈长生从怀中摸出了那同心结,起身上前。 童知唤回头看了一眼,唤道:“陈先生。” 桃儿微微一愣,亦是转头。 陈长生将手中的同心结递给了桃儿。 陈长生道了一句:“紧握此结,万事可解。” 童知唤和桃儿伸手握住了同心结,仅是刹那之间,二者似是心意相连一般,明白了对方。 陈长生随即开口唤道:“一拜天地!!” 童知唤与桃儿各自握着同心结,随即俯身拜下。 阴云之中的一缕天地厄运亦在此刻落了下来。 却不曾想那一缕天地厄运还未进堂中,便被一律姻缘之气挡在了堂外。 堂外的墨渊见此一幕反应了过来。 那缕天地厄运在撞上那一缕姻缘气时顿时退避开来,不敢再进那堂中。 墨渊看向狐珺晗道:“是先生。” 狐珺晗点了点头,桃儿姑娘是没什么了,但是那缕天地厄运却还不曾散去。 “挡是挡下了,不过却还没散去。” 狐珺晗问道:“不如你我将其截下?” 墨渊想了想,摇头道:“咱们还是别去碰为好,先生既然出手,定然会了却后事。” 正当他们说话之间,忽见一道红影出现在了眼前。 “诶,那是什么?” 醉醺醺的鱼红锦瞧着那一缕天地厄运,眼中有些不解,又有几分好奇。 墨渊瞧了她一眼,问道:“你跑哪里去了,你手里又是哪里顺来的酒?” “嗝……” 鱼红锦打了个酒嗝,随即便将酒壶往后藏了藏。 “你管我。” 墨渊摇了摇头,也没打算做什么。 可正当他没留意之时。 鱼红锦则是被那一缕天地厄运吸引了去。 只见她忽的上前,瞧着那一缕天地厄运。 “好像……” “很好吃的样子。” 说着她便一跃而起。 墨渊忽的瞳孔一缩,喊道:“喂!” 他要伸手去抓,却不曾想那一缕天地厄运已经落入了鱼红锦的腹中。 正关注着正堂的狐珺晗也忽然间回过神来。 “嗯?” 狐珺晗眨眼问道:“怎么了?” 却见墨渊正拍打着鱼红锦的背,口中说道:“吐出来,快吐出来!!” 鱼红锦哇哇哭着,口中说着:“好难吃,真的好难吃……” “快吐出来啊!” 墨渊有些着急,他引出一缕妖力想要将那一缕天地厄运给逼出来。 可结果却都无济于事。 狐珺晗恍惚道:“那缕天地厄运,被她吞了?” 墨渊道:“还不快来帮忙!” 狐珺晗张了张口,说道:“没用的,那可不是吃的,吞下去可就吐不出来了。” 墨渊手中的动作一顿。 他张了张口,看向了满脸红晕的鱼红锦。 此刻的鱼红锦口中还不停的呢喃着。 “真难吃,真难吃啊!” 第三百三十七章:幸好没碰上 墨渊眉头紧锁,随即借妖力查看了一翻鱼红锦。 “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墨渊问道。 鱼红锦眨了眨眼,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圆滚滚的肚子,又伸手拍了拍肚子。 “嚯多了,我嚯多了……” “……” 墨渊与狐珺晗对视一眼,相视无语。 狐珺晗道:“看她这样子应该是不会有什么事。” 墨渊摆手道:“回头让先生瞧瞧吧。” 狐珺晗瞧了一眼那醉酒憨笑的鱼妖,说道:“你似乎也并没有很讨厌这鱼妖,反倒还挺关心她的。” “关你鸟事。” “……” 狐珺晗看了他一眼,无奈摇头。 “二拜高堂!!” 随着那堂中又是一道呼声传来。 众人脸上洋溢着喜庆的笑意,瞧着二位新人,他们也由衷的为其庆贺。 鱼红锦一手提着酒壶,站着的时候都是晃悠悠的。 她看着那堂中一片喜庆,想想自己也看不懂,于是就拿起酒壶仰头灌起了酒来。 “嚯久,嚯久……” 这喜宴上,就从来不会缺酒喝。 “夫妻对拜!” 堂中新人相对,拱手为礼。 在那刹那,童知唤的目光之中似乎只余下了这位女子,周围的一切声音都淡了下去。 盖头下的女子点绛红唇,她似能感受到面前人心声,如她一般,磅礴而动。 点头之间,二者的额头相碰。 他们都不禁愣了一下,随后笑了起来。 “礼成!!” 童知唤握住了桃儿的手。 他张了张口,唤道:“夫人……” 桃儿明显的一怔,她抿了抿唇,随后便开口道:“……郎君。” “好啊,真好啊……” 堂上二老瞧着两位新人越发欢喜。 陈长生坐在一旁,亦是点头相贺。 证婚先生将茶水递到了新人手中。 “新人敬茶。” 童知唤与桃儿上前,分别给长辈敬上茶水。 二老附上一礼,乃是两块雕琢着如意平安的玉佩,两两一对,上刻明月,互补相和。 桃儿唤了爹娘,二老听闻此声皆是心中欢喜,不自觉间却又红了双眸。 陈长生接过茶水,轻声说道:“恭喜。” 至于那礼,便是他二人手中的同心结了。 饮下茶水,此礼即成。 堂中欢庆,恭喜之声不断。 墨渊长舒了一口气,说道:“他们这一人一妖,能走到如今这般地步,说来还是让人有些羡慕。” 正说话间,墨渊忽的一顿,目光往外望去。 狐珺晗亦有所感,转头看去。 只见一位身着道袍的修士迈步而来。 见了堂外二人后,吕善立马上前道:“见过狐尊,见过真龙。” 墨渊骇了一声,说道:“为什么我在后面,不得行,你得重新见过。” “啊?”吕善愣了一下。 狐珺晗无奈笑道:“他平常就是有些毛病,你别介意,这会都快拜完堂了,你快去吧。” 吕善听后看了一眼墨渊。 墨渊摆了摆手,说道:“去吧。” 吕善点头答应了一声,随即便迈步走进了堂中。 “这么多人!” 吕善有些意外,见如今这般情况,估计主家也没人顾得上他。 “倒也不用太过声张,就是递个礼而已。” 吕善想起师父的叮嘱,于是等了片刻,待到新郎官闲下来后,众宾客纷纷落座,他便寻了上去。 “童医师。”吕善唤了一声。 童知唤顿了一下,瞧了一眼对方的衣着后道:“见过道长。” 吕善笑道:“唤小道长即可,小道奉师父之命前来贺喜,此为贺礼,还请童医师小心收下。” 童知府接过了对方递过来的锦盒,锦盒只有巴掌大小,这里面的东西具体是什么他也不知。 童知唤问道:“不知小道长从何处而来,我与小道长的师父,可是有故交?” 吕善笑道:“陈先生与我师父有旧,童医师亦得先生指点,那便也可以算作是你我有旧。” 童知唤听后抱拳道:“承蒙道长看得起,还请道长落座,今日宴席虽说粗糙了些,但滋味也还算可口。” 吕善摆手道:“不了不了,小道还有要事在身,便不多留了。” “道长!” 吕善摆手道:“童医师回见,不必相送。” 童知唤愣愣的望着,他又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锦盒,小心的将其收进了屋里。 可谁料才出门,又见一人迎上前来。 “可是童知唤,童医师?” “正是在下,不知……” 云礼拱手道:“云某自清渊而来,特为童医师贺喜。” 说着他伸手递上一物,开口道:“也不知童医师喜好如何,思来想去,便寻得一些古方医术,望童医师莫要掀起。” 童知唤听后一愣,可看了一样地方递上的东西后又是顿了一下。 说是医书,可为何是一块玉佩? 云礼道:“此玉佩乃是纳物之器,里面的书有些多,童医师还是事后再看的比较好。” 童知唤拱手谢道:“谢过云兄。” 云礼随即道:“那云某便不多打扰了,童医师若是往后到了清渊,云某定当好生招待。” “啊?” 童知唤愣了一下,说道:“云兄既是来了,何不坐下喝些酒水,不碍事的。” 云礼摆手道:“不了不了,我就不多留了,家中还有一些事,告辞,告辞……” “云兄!” 童知唤喊了一声,却见云礼头也不回的便跑了,似乎很是着急,目光之中又四处张望,好似在躲着什么。 云礼跑出了童家,一路上不停的回头,好似在确定没有什么人追上来。 直到他找个安静的地方后才停下来歇了一脚。 他往后瞧了一眼,见没有那条黑龙的身影,他这才松了口气。 ‘幸好是没碰上。’ 云礼舒了口气,正打算离去。 却忽听一道声音传来。 “哟,这位小兄弟很是面熟啊。” “唔,在下……” 云礼正要拱手回礼,一抬头却是看见了一张他不想看见的面孔。 墨渊看着他笑了笑,说道:“你瞧你,跑都跑这么快了怎么还停下歇一脚,不然我还真追不到你。” “……” 云礼吧唧了一下,说道:“云某,云某……” “打劫!功德!法器!灵石!丹药!全都拿出来!” “……” 第三百三十八章: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就这么点?” “没有了,真没有了!” 墨渊狐疑的看了他一眼,说道:“你是不是知道会碰上我所以才什么都不带的?” 云礼心里咯噔一下,说道:“没有没有,怎敢怎敢。” 但实际上,墨渊说的一点都没错。 他就是以防万一,所以这次什么都没带就来了,至于功德,之前几次早便被墨渊敲诈的没剩多少了,再少又能少得到哪里去。 墨渊见此也很是无奈,只得摆手道:“算了算了,把你剩下的功德一并交出来你就可以走了。” 云礼嘴唇微张,说道:“我就剩五十年功德了……” “是我不像强盗吗?” “……” “下次出门记得多带点东西,知道了吗。” “……” 云礼欲哭无泪,他就没见过这样的。 就硬抢。 他寻思自己也没得罪这黑龙啊。 下次,下次这样的差事他再也不会了,但凡跟着黑龙有半点干系,他都不来了! 墨渊坑了三百年功德过后便慢悠悠的回了宴席上。 狐珺晗瞧他似乎有些不悦,问道:“谁惹你了?” “碰上个老熟人,可惜没能抢到多少东西。” “……” 狐珺晗听后便不再问了,低头吃菜。 这墨渊就从来没有对劲的时候。 谁料这忽如其来的宾客也不仅仅只是这两位。 忽听数道快马崩腾之声响起。 “啪嗒,啪嗒,啪嗒……” 马蹄声铮铮作响,随即在童家喜宴门前停了下来。 为首之人身着一袭宫袍,脸上抹粉,瞧着不男不女,而在其身后,则是一众身披铁甲的将士,约莫有数十余人。 众宾客见此一幕都是一愣,喝酒聊天的都停了手中的动作。 “这些人是谁啊?” “没见过啊。” 久居这偏远之地的百姓多是没见过这般阵仗,莫名有些害怕。 那不男不女的太监走上前来。 “可是童医师府上?” 太监尖锐的嗓子顿时间让众人都清醒了过来。 手握酒杯的童知唤连忙上前。 他自然是知晓这来的是什么人,心中顿时有些担忧了起来。 墨渊瞧了一眼,笑道:“还真来了。” 童知唤上前道:“草民童知唤,见过大监,不知大监千里迢迢,有失远迎。” 原本面色严肃的太监面色忽的慈善了起来。 “童医师客气了。” 太监道了一句,随即说道:“咱家此番前来是有要事在身。” 童知唤心中紧张,“不知,是何要事……” 喜宴上也的众人不敢开口,互相看看,从他们的对话之中也明白了这一群人恐怕是从宫里来的。 太监随手一招,随即便见身后将士双手呈上了一个锦盒。 “秋月坊童知唤接旨!” 童知唤愣了一下,他看向那太监手中的圣旨,一眼便知那不可能有假。 太监和煦笑着,说道:“童医师还不跪下接旨?” 童知唤张了张口,问道:“敢问大监,这圣旨上,是喜,还是忧……” 太监开口道:“自然是喜,天大的喜事,童医师放心便是。” 童知唤听后心中松了口气,随即却又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这多年以来,他都不曾与朝堂再有瓜葛,为何这圣旨会落在这边远的秋月坊来。 童知唤跪了下来。 太监便张开圣旨,开口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秋月坊草民童知唤,行天下医,救人无数,医术无双,功德无量,着即册封为正二品正奉上太医,赐古金正针一副。” “其妻桃儿,淑慎性成,勤勉柔顺,雍和粹纯,性行温良,克娴内则,淑德含章。着即册封郡夫人,赐号桃花,另赐如意宝钗一对,送子观音一副。钦此。” 童知唤听此心中一惊。 随即俯身接旨。 “草民,接旨!” 太监和煦笑道:“童太医快请起吧,至于令夫人便不必接旨了,另外童太医不必去往京城任职,此后行走自由,无人可强求于你。” 童知唤听后恍惚了一下,“这……” “这也是王上吩咐下来的。” “谢王上之恩。” 太监点了点头,随即便招呼人将赏赐一并搬了进去。 众人皆是惊掉了下巴。 “正二品太医啊!!” “童小神医当真是了得啊!” “好事啊,好事啊!” 童知唤欲要挽留这位大监。 却见那太监只是摆了摆手,说道:“咱家一介阉人就不入席了,此番恭喜童医师喜结良缘娶得贤妻,咱家还需回去复命,便不多留了。” 他也没有多余的话,上了马后便挥动了缰绳。 童知唤连忙拱手道:“恭送大监!”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来,宣下圣旨放下赏赐过后便匆匆离去了。 这一路上风尘仆仆,几日之间马不停蹄这才赶上了日子。 那位太监亦是松了口气,心道好在是赶上了。 “恭喜童医师!恭喜啊!” “往后要叫童太医了!” “得叫大人了。” 童知唤见众人说着,一时间也有些不好意思,说道:“还是叫童医师好些。” “不敢,不敢。” 童知唤见此举杯道:“今日双喜临门,童某敬众位宾朋一杯!” “来!” “共饮此杯!” 在那角落之处,正有一个提着酒壶的红衣小姑娘挥舞着手中的酒壶。 “干落!” 鱼红锦咕噜咕噜的就往肚子里灌酒。 喝完感觉到肚子涨的厉害。 “唔,我嚯多了,我不行惹……嗝……” 她晃晃悠悠的就倒在了地上,醉晕了过去。 且不说多,光是这一日,她就喝了至少十斤有余,十余桌的酒几乎都被她顺走了。 正至此刻,忽见一阵微风吹来。 陈长生正坐席上,芸姑娘坐在一旁眼中有些好奇。 芸香问道:“先生,童大哥莫不是与襄王有些交情?” “有些仇怨。”陈长生道。 “啊?” 芸香愣了一下,问道:“那这又是……” 陈长生道:“回头你去问问墨渊便明白了,应是那赵贞不得不赏。” “这样吗……” 芸香思索了起来,想着回头问上一问。 陈长生却是将目光看向了远处,说道:“今日应该还有一份礼,但愿不要弄出太大的阵仗。” “还有一份礼?” “嗯,应当是厚礼。” 第三百三十九章:三百年无旱无洪 先生发了话,故而老龙王必然不可能会送一份薄礼,只是要看送的东西是什么了。 毕竟那《香火神道》可是一份大人情。 说来陈长生也很是好奇,老龙王下血本到底能送出些什么东西来,就说那江底龙宫里藏着的都是世间少有的宝贝。 陈长生的目光望去,却见一道倩影自那远处的街道上走来。 来者正是龙女应恩,与陈长生料想的一般。 应恩瞧着那院中一片喧哗之景,不由得笑道:“好热闹啊……” 她的目光望向那宴中,似是在寻找着某道身影。 终是在那堂中正桌上瞧见了陈先生。 应恩进了宴后便有乡亲引着她去了陈先生所在的位置。 应恩开口道:“陈叔叔,我爹他今日有些琐事在身,所以让我代为前来,望先生莫要介怀。” 陈长生看向她,笑道:“他不会是拿不出合适的礼,所以才让你代为前来的吧。” 龙女笑道:“我猜是的。” “嗯?” 陈长生眨眼道:“所以是送了些什么?” 应恩说道:“我爹说让我先交给陈叔叔你,一份转交给童医师,一份转交给桃儿姑娘。” 说着她伸出手来,只见两个锦盒正在手中,一并递上。 “还不让人看?”陈长生笑道。 “陈叔叔想看的话现在便可以打开。” 陈长生摇头道:“还是不了,又不是给陈某的,待回头他们开了这锦盒,陈某再去问问,瞧瞧是不是陈某亏了。” 陈长生瞧了一眼应恩,说道:“不过说起来,这可不像是龙君的性格啊,往日里他都是排场极大的嘛。” 应恩道:“想来是这盒子里的东西不易声张吧。” “是这样吗。” 陈长生瞧了一眼,随即点了点头,将那两份锦盒收好。 看样子的确是两个宝贝。 直至应恩离去之时,一旁坐着的芸姑娘才开口问道。 “先生,方才那位女子……” 陈长生道:“你说她啊,我跟她父亲有些交情。” 芸香答:“先生这位侄女的模样瞧着好生眼熟,好似在哪里见过一般。” “你有印象?”陈长生问道。 芸香回忆了起来,忽然间反应了过来,说道:“像是…像是天江娘娘,就是那位通天江的水神娘娘。” 陈长生微微点头,说道:“她就是那位天江娘娘。” “啊?” 芸香愣了一下,有些愣神。 陈长生道:“她爹便是那龙君。” 芸香心中一怔,她好一半晌都没能反应过来。 先生的侄女…… 那就是说,与先生相熟的,就是那通天江龙君! 陈长生道:“往后有机会记得去那龙君庙里拜一拜,上三炷香,顺便跟那老龙讨些好处。” 芸香听后道:“先生,这怎么能行。” 陈长生道:“便说是陈某要的,虽说这也是玩笑话,但若是真是遇上了事情,倒是可以一试。” 芸香听后思索了片刻,说道:“芸香记住了。” …… 天色逐渐暗淡下来,童家院子里一片喜庆之色,下午时宾客散去了许多,但仍有几家亲近之人要留至半夜。 童知唤不胜酒力,便先坐着吃了些许东西歇息片刻。 陈长生也借着这会将那锦盒递了上去。 “先生,这是……”童知唤问道。 “龙君之礼。”陈长生道。 对于龙君之名,童知唤早年是听说过的,当年的时候,龙君便给陈先生赠过好些美酒。 童知唤回过神道:“龙君今日莫非也来了?” 陈长生摇头道:“他有别的事,故而让陈某代交予你。” 童知唤双手接过,看了一眼那精致的锦盒。 陈长生道:“陈某也很好奇他会送些什么,不妨打开看看?” 童知唤点了点头,随即伸手打开了锦盒。 与陈长生料想的有些出入,那锦盒之中放着的东西似是平平无奇,仅是一张简单的文书。 童知唤定睛看去,双手将那文书捧起。 他的脸色骤变,看向先生。 “先生,这……” 陈长生望了一眼,双眸之中亦有些许意外。 “竟是这般……” 陈长生长舒了一口气,说道:“这般说来,岂不是陈某亏了……” 只见那文书上写道。 【人间风与雨,天干则见雨,水洪起则退,龙君敕曰,往后三百年,庇佑秋月,天不干旱,水不起洪,以此文书为证。】 陈长生不禁摇头一叹,说道:“这老龙王,还真是有主意。” 他的确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陈长生随即又将另一个锦盒递上,说道:“这个锦盒则是龙君给桃儿的,你便代陈某转交给她吧。” 童知唤还有些没能回神,“啊,是,先生……” 他低下头来沉思,却又忽的抬头。 “先生……” “这文书所写可是真的?” 陈长生笑道:“龙君亲笔,不会有假。” 童知唤心中沉吟。 “三百年无旱无洪……” 童知唤嘴唇微张,说道:“实乃造福万民。” 他回过神道:“陈先生若见了龙君,劳烦先生代我秋月坊的百姓谢过龙君大恩。” 陈长生点头答应下来,随即说道:“酒醒些了便去忙吧,记得早些回去,别让人等着急了。” 童知唤听到此言却是有些脸红起来,答应了一声后便匆匆离去了。 陈长生笑了笑,不禁摇头。 芸姑娘道:“童大哥倒是还跟往年一样。” 陈长生道:“他有赤子之心。” 芸姑娘点了点头,随即说道:“原本唐哥儿今日也要来的,只是近来生意事忙,没能空闲,不然早便来寻童大哥了。” 陈长生问道:“唐府的生意到了何种地步了?” 芸香道:“西南之地,为首几家之中,唐家占了一位。” 陈长生恍然道:“这一路走下来也是不易。” 芸香点头道:“成了婚过后唐哥儿就稳重了许多,许多事的决策上,老爷都不如唐哥儿。” 陈长生看向她道:“是这样吗?” 芸香见先生的神色随即便道:“芸香只是偶尔出出主意罢了,多数事情都轮不到我这个女子插嘴的。” 陈长生微微点头,说道:“往后些许岁月恐怕生意会有些难做,还是尽量少掺和的好。” 芸香听先生此言顿时一愣。 她抿了抿唇,见先生关心,心中也不由得有些欢喜。 “芸香听先生的。” 第三百四十章:若是愿意等,那便等吧 陈长生瞧着桃儿出嫁,心中也恍然放下了一件琐事。 再入夜之时芸香便也没在留着,而是在秋月坊中寻了一家客栈住下,明日一早再回。 喝醉的鱼红锦是被芸香揪着耳朵走的,说来这红鱼谁的话都不听,偏偏就怕芸姐姐。 这一晚上又挨了不少唠叨。 洞房花烛万籁俱寂。 随着一声推门声响起。 有些许醉意的童知唤晃晃悠悠的来到了床前。 他晃了晃脑袋,脸色有些着急道:“夫人等到这会,会不会怪我?” 红盖头下的桃儿听到这话噗呲一笑,说道:“童知唤。” 童知唤一愣,莫名的答应了一声。 “在。” 桃儿的目光透过盖头瞧见了那个憨傻的新郎官。 喝醉了酒便更加憨傻了。 童知唤回过神来,说道:“不对不对,桃儿姑娘应该唤我郎君才对,得重新喊。” 桃儿听到这话顿时就脸红了起来。 “你不挑盖头,还要我喊你郎君。” “啊,对对对,是我的错,我这就来,这就来……” 童知唤走两步却又被那衣裳绊倒,桃儿连忙扶住了他,这才不至于伤到。 桃儿道了一句,说道:“你要瞧着些,摔几次了记不住。” 童知唤挠了挠头,说道:“这不是有夫人吗。” “是是是,有我。” 童知唤坐在了床上,他抿了抿唇,二人之间忽的沉默下来,气氛却又变得暧昧起来。 桃儿双手放在膝上,她低着头,竟也有些无措。 他们年纪都不小了,但在这样的事上却是都显得有些羞涩难言。 童知唤嘴唇微张,他也不知该说些什么,结果却是说出了一句乱七八糟的话来。 “夫人,我们是不是该歇息了?” 桃儿听到此话一愣,她说道:“掀盖头。” “啊对对对。” “……” 童知唤伸手捏住了那盖头,长舒一口气后便将其掀起来。 刹那之间一副不同于往日的容颜展露在童知唤眼中。 不自觉之间,他竟是有些看痴了。 点绛红唇,人面桃花。 桃儿望着他,唤道:“夫君。” 童知唤顿时脸红了起来。 “夫,夫人……” 在那红烛摇曳的红光之中,两道身影逐渐靠近,双唇紧帖,夜色也逐渐朦胧。 …… 陈长生并回流云观。 西桥酒楼还未打烊,费掌柜正在算着账,小二则是已经开始收拾起了桌椅板凳 “客人,今个恐怕有些不巧,打烊了,不然您明日再来?”小二说道。 费掌柜抬眼望去,见了来者过后不禁一愣。 “陈先生?” 陈长生看向费掌柜,问了一句:“似乎也还没有关门,陈某坐下喝点酒,可否?” 费掌柜笑道:“自然可以,快去,给先生上酒来。” 小二听了后便放下了手里的活儿去取酒去了。 费掌柜则是与陈先生坐了下来。 “陈先生好些年没来了吧。”费掌柜道。 陈长生说道:“说来陈某也没料到费掌柜还记得陈某。” “先生没变。” 费掌柜说道:“十多年了,一点没变。” 陈长生道:“这样吗……” 费掌柜如今再见陈长生时候却是想到了些什么,只是还有些不太确定罢了。 “费某有件事一直不解,当年从张掌柜手中接过酒楼时便说要留一坛子酒给一位先生,陈先生你起初来的时候并未道明,但张掌柜所说的先生,应当就是陈先生你吧?” 陈长生道:“费掌柜何以见得?” 费掌柜笑道:“直觉。” 陈长生点头承认道:“的确是陈某,当年之时,陈某与张掌柜有些旧情,情在于酒,他便一直给我留着。” “果然如此啊。” 费掌柜舒了口气,随即又问道:“多年前张掌柜归来,又与我提起了陈先生你,他口中之言语无一是敬重,但却从未有说原因。” 小二端上了酒来。。 费掌柜摆了摆手,小二识趣的退了下去。 费掌柜为陈长生倒酒,推至其身前。 陈长生看了他一眼道:“费掌柜若是有什么事的话,不妨直言。” 费掌柜顿了一下,说道:“费某想请教先生一件事情。” 陈长生指尖抹过酒杯。 费掌柜几番犹豫之下,问道:“这世上,是否真有长生仙法?” 陈长生一顿,那杯中晃荡的酒水顿时也沉寂了下来。 酒楼之中的气氛沉寂下来。 费掌柜道:“先生也莫怪我说话直,人这一辈子不解的事情太多了,若是一直犹豫不决问不出来,到死都不知道答案那恐怕才是最痛苦的。” 陈长生道:“这家酒楼还是一间老旧的酒肆的时候,也有一个人似费掌柜一般说过一样的话。” “张掌柜?”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是已故之人了。” 费掌柜听后恍然回神,也不再多问了。 陈长生抿了口酒,说道:“掌柜问那长生之法,若是陈某答没有呢?” 费掌柜道:“那先生又是为何呢?” 数十年来,不曾衰老,一如当年模样。 陈长生道:“陈某不曾长生,只是相比起来,睡的比常人要久得多罢了。” 费掌柜顿了一下,说道:“所以说,那长生之法的确是没有吗?” 陈长生道:“费掌柜欲求长生?” 费掌柜摇了摇头,说道:“想又不想,一来是自以为没这缘分,二来……” 他想了想,说道:“早年时知晓人之寿有限,那时便怕活不够,但后来又过几十年,已至垂暮,才晓得活太久也不是好事,我也愈发对这世间不再抱有什么期盼。” “但若是说有这机会的话,费某自然还是愿意一试的,或许往后还能见到更为广袤的天才呢。” 陈长生听后道:“若是到最后亦会绝望呢?” 费掌柜想了想,说道:“相比起苦难而言,无所作为,应当才是最痛苦的吧。” 陈长生听后道:“可惜陈某这里没有。” 费掌柜笑了笑,说道:“无碍的,费某还可以再等些年,说不定往后先生便会有了。 陈长生听后先是一顿,随后放下酒杯,说道:“费掌柜若是愿意等,那便等吧。” 喝完了这杯酒,他也要走了。 大概很长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回来。 第三百四十一章:欲盖弥彰求逍遥 陈长生离开酒楼过后便去了一趟城隍庙。 老城隍茂公九见了陈长生后尤为激动,拉着陈长生唠叨了起来。 “陈先生有些年没回来了吧。” “老城隍这些年想来过的不错。” “那还是得多谢先生当年指点,如今茂某心无旁骛,洒脱了许多。” 几番寒暄过后,陈长生也道明了来意。 “不瞒老城隍,陈某此番前是想请老城隍帮陈某一桩事情。” 老城隍听后一顿,神色严肃道:“陈先生请讲。” “陈某恐怕随后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再回流云观了,到时候还望老城隍带为转告他们一声。” 陈长生随后便道出了一翻嘱咐。 墨渊与乘黄也应当去外边看看了,至于桃儿,如今的她已算有了新家,想来不用担心。 “另有一桩事。” 陈长生道:“关乎流云观的传承,陈某算到,不久之后会有一人再开流云观门,到时候还望老城隍照拂一二。” 老城隍沉默良久不曾开口。 他心中思索着,眉头也愈发深邃了起来。 随后又问道:“陈先生要走很久吗?” 陈长生抬眼看向他,点头了点头。 老城隍舒了口气,却没有回答什么,而是说道:“不妨寻处茶楼?坐下慢慢聊。” 陈长生想了想,答应道:“也好。” 茶楼不远就在附近,到了的时候还未关门,不过想来也快了。 伙计上了茶水,陈长生和老城隍寻了处僻静的地方坐了下来。 老城隍推杯上前,长舒一口气道:“记得上次与先生这样坐着还是好多年前了。” 陈长生思索道:“是有些久了,三十年?” 老城隍点头道:“不满先生,那时小神我想着能与先生聊上几句,便是想着能在先生身上有所得,望那仙人指路。” 他不禁摇头,心中觉得可笑。 陈长生听后道:“老城隍这样,倒是让陈某有些不适应,陈某也不是不回来了。” 老城隍听后笑了一下,说道:“是是是,我也是想着此番将这些话都给说了,也算了结一翻心事。” 陈长生抿了口茶水道:“陈某可从未觉得老城隍你如何如何,至来都是视为好友。” 他知晓当初老城隍心思不存,但自己一开始的时候何尝不是如此,因利而交,后而成友,虽不常接触,但却都一直惦记着有这么一位先生,有这么一位城隍。 而老城隍,同样也是陈长生在修行一道的引路人,许多术法神通,也是从老城隍所赠的书中而来。 不然如今的陈长生恐怕还与当初一般四处漂泊朝生暮死。 老城隍点头道:“先生从不曾看不起我这般小小城隍,对于小神而已这样莫大的尊重是难得可求的,起初时我对先生只有敬重,到了如今则是多了许多情谊,就如凡间红尘之中的人情一般,珍重远道。” 陈长生看着他,说道:“所谓尊重,不是应该的吗?” 老城隍笑道:“先生不明白。” “陈某不明白?” “嗯。” “先生从未发觉自己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小神见过太多人太多事了,这世上大多事情皆是因利而来,因利而散,但不论是市井之中的张五弟童知唤,还是那真龙狐尊,却从未是想着能从先生身上得到什么才跟随左右的,甚是比那长生大道还要难得。” 陈长生听后不禁笑了笑,他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天下攘攘皆为利,但亦有纯粹的人情,这往往是最为难得的。 老城隍舒了口气道:“也许只有先生才能将这样一群人妖仙神都聚在一起。” “老城隍言重了。” 陈长生道:“陈某道行微末,只是承蒙众位厚爱。” “先生就是谦虚。” 老城隍舒了口气道:“像先生你这样的人,无论走到那里都不会缺少朋友的,小神如今也算是明白为何天上仙人皆惧人间红尘,唯独先生不惧了。” “先生应当就是为这天地红尘而生的。” “也只有先生,不为长生,只为红尘。” …… 那一天夜里老城隍的说了许多的话,直至那茶水干了,伙计来赶了,这才有了个罢休。 老城隍为人圆滑,许多时候其实都不真诚,但也偶尔似是有些病症一般,要去说一些夸大的话语,但或许他自己并不觉得夸大。 陈长生其实不太听得惯这个恭维的话,但有时候他也分不清老城隍到底是恭维还是真心实语。 陈长生也不想去猜。 在那夜色之下,陈长生迈着步子走上了官道。 他可惜身旁没了酒葫芦,没能在这夜色之下大灌一口酒水。 又可惜那远处山上的道观。 这个像家一般地方,说不定过不久便要换个主人了。 不过无碍,许多年后他也还会回来的。 “路漫漫,风渐渐,欲盖弥彰,求得逍遥自在……” 陈长生口中轻声呢喃着。 他转头看去,又瞧见了那官道一旁破旧的茶肆,想起当年还与那店家一起喝茶,还送了一卦。 陈长生摇头一叹,想着岁月真快。 他寻常总是悲情于这样的旧事之中,这是毛病,但陈长生就是乐意,他觉得人或许就是要有点毛病才算是人。 就好像那佛子,一轮岁月不知多少世,皆为佛心慈悲,余下那最后一世,应当做一回自我,因为这般才算是一个人。 所谓佛心,若无限慈悲,又如何为佛呢。 陈长生走在路上,他寻不到方向,索性便往着那明月之处走去。 在那夜色之下,那青衫先生的身影渐行渐远,不知要走向何地。 …… 在那道观门口。 墨渊坐在台阶上静静等着,他在等着先生回来。 在他身旁,鱼红锦肚子朝天躺着打着呼噜。 乘黄矗立在那道观顶上,目光往山下望去。 “先生还不回来……” 墨渊嘀咕了一声,不禁叹了口气。 他又在这道观门口等了半个多时辰。 不料没能等来先生。 却等来了那山下的老城隍。 老城隍带着一个锦盒,将其递给了墨渊。 “陈先生让小神将此物转交给真龙。” 墨渊愣了一下,有些恍惚。 第三百四十二章:撞邪了!真撞邪了! 清早的时候墨渊带着乘黄离开了流云观。 出了山门的乘黄问道:“先生不回来了?” “要回来。” 墨渊道:“只是要等一段时日,其实流云观本就不是先生的,先生只是借住罢了,如今算是物归原主。” “等他再一次空下来,先生就回来了,我们也就能回来了。” 乘黄木讷的点了点头,问道:“那先生呢,为什么不跟我们一起?” 墨渊头也不回,说道:“记得大哥跟你说的吗,这世上没有闭关苦修出世就可不惧世道的存在,先生不会跟着我们,接下来的一段路,只有我和你。” “还有我!!” 一道娇呵声传来。 墨渊回头望去,看向那红衣小姑娘道:“你不跟着芸姑娘回去,跟着我做什么?” 鱼红锦咳嗽了一声,说道:“我被赶出来了……” 墨渊瞧了她一眼。 随即便见鱼红锦一步步往前走来,走到墨渊的身旁,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裳。 “我无家可归了……” 鱼红锦可怜巴巴的望着他。 墨渊抓着她的头将她推开,说道:“干我何事?” “我也不认识别人了啊,你行行好吧,路上带着我,我能吃,啊不不不,我吃的少,不对,我会自己找吃的。” “不行!” “求求了。” “……” 乘黄瞧着那小姑娘可怜,于是便道:“大哥,不然就带上她吧。” 墨渊冷哼一声,说道:“你就是太天真了,难怪之前会遭受这么多罪。” 乘黄看了一眼那鱼妖,说道:“我听说,锦鲤红鱼,可见好运。” 墨渊听后顿了一下,竟是迟疑了一下。 鱼红锦似是瞧见了救星了一般。 “对对对,见好运,见好运。” 墨渊犹豫良久,最后咳嗽了一声,对乘黄道:“你要乐意带着,你就带着吧。” 鱼红锦听到这话顿时就喜笑颜开了,举起双手道:“好耶好耶!” “你高兴的太早了。”墨渊冷笑道。 鱼红锦哼哼两声,叉腰道:“我会很…嗯……” “很什么?” “很乖。” “你说的,你要是再喝一滴酒,我就把你吞了。” “……” 鱼红锦苦了吧唧的,也没答应,也没反驳。 也就是这样,一行三妖迈开步子,走向了面前的道路。 唯有乘黄还有些没回过神来,口中呢喃了一句:“刚刚想问什么来着……” 记起来了,但也懒得问了。 他还是更担心前面有什么。 最后不舍的回望了一眼身后那个‘家’,心中念叨着早些回来,便跟在墨渊身后走向了前方。 …… 老城隍同样告知给了桃儿,并将先生留给他们的东西一并交给了她。 当桃儿得知消息的时候,便急匆匆的赶回了流云观。 见那道观空空如也。 桃儿一时有些失神。 “先生骗人……” 她红了双眸,想着先生之前告诉他的,这里永远都是她的家,可一转过头来,却就不是了。 待到童知唤赶到流云观时,却只见到两眼绯红的桃儿。 “先生走了?”童知唤问道。 桃儿抿着唇,她微微点头,说道:“这次,怕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了。” 童知唤恍然,他俯身轻抚着桃儿的头发,抱着她轻声安慰着。 桃儿木然的望着那空寂的道观,口中念叨着:“他们都在骗我,都在骗我……” 童知唤轻拍着她的背,说道:“会回来的,或许一眨眼,先生就回来了,很快了,很快很快……” 他说不上任何,先生有自己的选择。 其实早在当初先生说要远游一趟的时候,童知唤便早已知晓先生早晚会有一日一去数年甚至一甲子,数甲子…… 这一山一观,终究只是先生歇脚的地方。 童知唤轻声一叹,不再言语。 桃儿逐渐安稳之后便随童知唤下了山去。 但在后来,桃儿却是每日都会来此,她如许多年前一般,清扫着道观的落叶,从不曾间断。 …… “先生下山去了吗,墨公子呢?也下山了?” 在张小六从桃儿姑娘口中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不禁恍惚了一下。 “这样吗……” 他张了张口,似是预料到了什么,问道:“这一次,会走很久?” “先生说,会走很久很久。”桃儿道。 张小六抬起头,看向了面前的道观。 他吧唧了一下嘴,抬起手却又顿住了。 但最终却又收回了手来。 张小六开口问道:“对于我而言,是不是可以认为,先生不回来了?” 桃儿听后不禁一顿,她思索良久,却是给不出一个准确的答复。 “或许是吧。” 张小六一时有些愣神。 在恍惚回神过后,却是低下头苦笑叹息了一声。 “不见也好。” 张小六道了这一句,随后便俯身继续扫起了阶梯。 或许不见,他心中也能少些惭愧。 桃儿望着他,问道:“其实你明日就可以不用来了。” 张小六没有回答,只是自顾自的清扫着那山上的石阶。 他还会来的,如往常一般。 . . 天明之际江雾朦胧。 江边人烟袅袅,唯见些许渔船行于江边,却又不敢靠近。 “这雾太大了,不敢过去啊……” 打渔的小哥面色焦灼,本想着今日早间可捕条大鱼卖去酒楼,谁料天公不作美,错失良时。 他也就只能在这里干坐着,等着雾散。 小哥闲着无趣,便坐在那岸边拔起了草,嘴里也叼起了一根狗尾巴,时不时会看向那江中瞧上一眼。 “呼……” 小哥忽的感受到一阵凉风吹来,他不禁打了个哆嗦,搓了搓肩膀。 可一抬头,却是愣住了。 他在那大雾江中似是瞧见了一道身影。 而当那道身影从那转角的河道之中入了大江。 小哥仔细望去。 却见一道青衫身影在那雾气之中若隐若现。 “嗯?” 小哥揉了揉眼睛,站起了身来。 “那是个人?” 小哥不禁呆在了那岸边,嘴角的狗尾巴也掉了下来。 他猛的一怔,却是忽的发觉,那青衫身影所过之处,江上大雾便会避开其退散左右。 眨眼间,那江上大雾竟似是被划开了一道缺口一般,但没过片刻却又重新举了回来。 而那道青衫身影也淹没于了大雾之中。 小哥咽喉滚动,慌张逃离此地。 “撞邪了!真撞邪了!” “阿爹!阿爹!” 第三百四十三章:江岸舞剑,走火入魔 手中提着一壶酒的陈长生似是听到了身后传来的呼喊之声,他回头望了一眼,透过那大雾似是瞧见了那落荒而逃的人。 他顿了一下,嘀咕道:“吓着人了……” 陈长生摇了摇头,低头看了一眼那被长竹划破的江水。 逆流而上,的确要慢了许多。 不过无碍,慢一些倒也挺好。 他索性盘坐在了那长竹之上,独自一人喝起了酒来。 “嘶……” 陈长生咧起了嘴,不禁道了一句:“果真烧的厉害。” 不过有酒总比没酒好,烈是烈了些,不过倒也衬着这景。 在那江中大雾之中独行,谁又能料到会有一人在此饮酒呢。 正在陈长生喝的酣畅淋漓的时候。 却是忽的听到了一道道剑鸣声传来。 “嗯?” 陈长生顺着声音的来向望去。 目光透过大雾,似是瞧见了一位赤裸上身于那江边练剑之人。 年岁不大,还是少年时,一身腱肉,体魄非凡。 小小年纪,便已至五品。 上官宁靖目光落于手中之剑,长剑婉转于手中,所成剑气划破了数米外的些许大雾。 他屏气凝神,集中精神。 可他却早已是满头大汗,连同着那额头上的青筋也是嘞起的。 在那大雾之中凝视着这一幕的陈长生顿时皱起了眉来。 这少年,有些不对…… 上官宁靖手中的剑越发快了起来。 “嘶呃!!” 他的口中发出痛苦之声,眉头拧紧,而那手腕之处,却早已发红,甚至于已经有清楚的痛觉传来。 不仅如此,他周身的血气也还在不停的越涨越烈,甚至似要将其血气抽调一空。 可若是这般,那结果可想而知。 “为什么不行!为什么就不行呢!” “啊!!” 上官宁靖一剑扫去。 却见那江中忽的泛起了三道水柱,随即便听轰隆一声。 “哗啦!” 水花打落在江面之上,带动大雾似是泛起了烟尘一般。 上官宁靖的心绪越发凌乱了起来。 周身筋脉之中的血气也开始逆流了起来。 上官宁靖似是发觉了什么。 顿时之间,脚步于剑式也凌乱了起来。 ‘糟了!’ 他心中一惊,连忙静下心来。 握紧手中之剑,开始引导那筋脉之中逆流的血气。 “噗……” 也只是慢了一息他便顿时感到胸中一疼,一口鲜血吐出,自那嘴角流淌而下。 但他却不敢停下来,若是停下来恐怕死的更快,到时血气冲入天门,不死也得成残废。 上官宁靖顿时就慌了神。 这江边唯有他一人,走火入魔或许不用半个时辰他便会坚持不住,寻常武者根本就救不了他。 正在上官宁靖手足无措之时。 却忽听一道声音传来。 “剑下半寸,横扫六合。” 上官宁靖愣了一下,他知晓那声音来自于大雾之中,正要开口询问,可那走火入魔的趋势越发厉害了起来。 他不敢多问,只得咬牙看着前方大雾。 他不知可不可信,还有些犹豫。 “那你就等死吧。” 大雾之中再度传来了一句。 上官宁靖听后连忙道了一句:“前辈……” 随即他便按照方才那道声音所言出剑下半寸,扫向身前。 不等结束,大雾之中再度传来声音。 “穿身后过,剑走周身。” “左步上半寸,平刺。” “血引于剑,顺日月至云门穴,仰首后刺。” …… “平刺,血气方回。” 上官宁靖按照着所指运剑运血,竟是忽的发现那逆流的血气竟是被控制住了,且在按照着穴位缓慢流动了起来。 但此刻,却还不能停下。 “剑尖下移半寸,扫六合,血过龙门穴……” “愣什么?” “哦哦……” 上官宁靖不敢再出神,集中精神运剑。 “剑回,血气归巢。” “再行十遍,便可止住走火入魔。” 上官宁靖听后心中一怔,随即按照着方才记下剑式运起剑和气血起来。 只见他面前的雾气忽有被吸引而来止势。 上官宁靖见后不由得一愣,但却也不敢停手。 一缕缕雾气随他而来,皆是肉眼可见。 上官宁靖闭上了双眸,行完一遍过后又开始了下一遍。 在第三遍的时候,那走火入魔的征兆便彻底散了去。 但上官宁靖却是按照嘱咐行了十遍,一遍都不敢有缺。 直至他再度睁眼之时,眼前江岸边上的雾气,竟是挪移到了他这边了。 而他的周身则是被雾气包裹,亦是在收剑的那一刻,尽数散去。 “前辈!我行完十遍了,前辈你在哪?” 上官宁靖朝那大雾之中喊去。 “前辈救命之恩,上官宁靖没齿难忘,还请前辈现身一见!” 可他喊了过后,却不曾听到半点回复,甚至于那江面似乎都没有半点波动。 “前辈可否现身一见?” 上官宁靖再度唤了一声。 可还是如之前一般,没有半点声响传来。 他猛然间回过神来,反应了过来。 “前辈你是骗我的!根本不要十遍!” 上官宁靖这时才反应过来,其实三遍就足够了,他却是实打实的行了十遍。 上官宁靖不禁骂了自己蠢。 随即便顺着江边往某个方向追去。 “既是江中,那定然是顺流而下。” “前辈等等我!” 他一边喊着,一边便顺着那江水追去,跑向了截然相反的方向。 而陈长生却是早已盘坐于那竹筏之上逆流远去。 一口烈酒入喉,轻吐酒气。 面前的江雾散了大半。 陈长生笑了一声,不禁念叨:“这样蠢,是怎么到的五品的。” 他不禁摇头,喝着酒接着往前赶路。 “不如他爹啊。” 陈长生呢喃了一声,说起当初在那江上遇见的江湖刀客——上官寒。 当时知晓他要去杀那北漠妖妃,也不知有没有得手,还有没有活着。 不过他儿子竟是使了剑…… “这般看来,那上官寒莫非后来真的改修了剑道?” 陈长生摸了摸下巴,却又觉得懒得想,索性一摆手,道了一句。 “算了,还是回来再问吧。” 长竹接着往前,至于要去往哪里,陈长生也不知道。 走到哪里是哪里。 第三百四十四章:五文八文 江上大雾散去,露出那江浪波光,抬眼望而去,天水一线,江岸两旁不远又见白瓦人家零星点点。 水雾散去过后,江上便逐渐有了渔船,陈长生也舍弃了长竹,走上了陆路。 酒坛子中最后一滴酒落入了陈长生的喉中。 他吧唧了一下嘴,口中喃喃道:“这怎够喝……” 他不禁一叹,可如今却也没有办法,只得走向了附近的坊镇,瞧一瞧有没有卖酒的地方。 依山傍水,方才为生之道。 故而附近的坊镇也不难寻,稍走几里路,便瞧见了一处依着小河而生的坊镇。 此地并不富饶,虽说依河而居,但气候却不太适宜,庄稼的长势也差距,因此此地之人多是靠捕鱼为业。 几乎人人身上都有一些淡淡的鱼腥味。 而路过的马车也时常会装着许多鱼离去,许是打算拉到附近坊镇去卖。 陈长生左右望望,闻着酒香寻得了一家酒肆。 他正欲迈步走进其中,却忽的心有所感。 陈长生的眼中闪过一抹金光。 “怨气?” 陈长生思索了一下,但却并未过多在意,随后便走了进去。 一进门便瞧见那墙壁上贴合一副完整的鱼骨,鱼可不小,瞧着至少得有几十来斤,只不过那上面却挂着蛛网,似是有些年头了。 “喝酒?” 掌柜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 酒肆里没有小二,掌柜便是小二,小二便是掌柜。 陈长生点头道:“上一壶酒。” “要什么酒?有贵的,些许大钱一壶,也有几个子就能喝一壶的。” “几个子就行。” “成,等着吧。” 掌柜随即便去打酒去了,瞧此人这一身行头,还以为是什么大户出身,不曾想也没什么银钱。 陈长生坐下之后便摸出了腰间的钱袋。 他仔细数了数里面的铜钱,约莫有四十余个。 比起当初,此时的陈长生还算是有钱了的。 至少几壶酒还是喝的起的。 他一个个数着,口中呢喃着:“四十五,四十六……四十九……” 说起来,这些钱财还是老城隍塞给他的,也就百十来文的样子,也是因为老城隍那日身上没带多少银子。 陈长生数清过后便又小心收了起来,随后拿出五枚铜钱放在了桌上,安心的等着。 掌柜没一会便上了酒。 陈长生便这么静坐着,小酌了两口。 掌柜立在一旁打起了瞌睡,酒肆的生意并不好,多是因为此地的人户都有自酿酒水的习惯,酒肆生意自然也就差了。 陈长生喝的酒不算猛烈,相比起来有些绵柔,偏向于米酒,想来是酿酒的功夫不到家。 不过就这么几文钱,又能买到什么好酒呢。 陈长生尝了几口后问道:“几枚铜子?” 掌柜看向他,说道:“八个。” 陈长生听后低头看了一眼酒水,又看了一眼桌上放着的五枚铜子。 他想了想,说道:“当真是八枚?” 掌柜眉头一皱,说道:“你这人,莫不是想赖账?” 陈长生听后摇了摇头,却是忽的一笑。 他又从钱袋里摸出了三枚铜钱,与之前的五枚放在了一起。 随后陈长生仰头又灌了一口酒,不等喝完便放下那酒壶离去了。 掌柜喊住他道:“酒钱!” “桌上。” 陈长生道了一句,随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里。 掌柜来到桌前瞧了一眼。 随即便看到放在桌上的八枚铜钱。 三枚在左,五枚在右。 掌柜眉头一挑,随后便走到了酒肆门口往外看去。 方才那人,已经不知去了何处。 他吧唧了一下嘴,随后便回到了那桌上。 再度瞧了一眼那桌上分开的两份铜钱。 掌柜的口中呢喃道:“他是瞧出来了啊……” “可为什么不说呢?” 掌柜想不明白,正要去拿那酒钱的时候也不禁犹豫了起来。 沉吟良久过后,他将那五枚铜钱给收了起来,而余下的三枚,他仍不知怎么办才好。 他虽是想骗这三文酒钱,却也不想因为这小小的三文钱丢了命,说不定方才那人还会再折回来,因小失大可不行。 一阵担忧之下,掌柜最终却是没有去碰那三文钱,就留在了那桌上。 待过了这一日再说。 若是明日此人不来,他便收了这三文钱。 …… 陈长生并未走远,而是去了此地的城隍庙。 此地的城隍庙略显粗糙,甚至没有安身的庙宇,只是在那坊口处盖了一个不足双腿高的小屋子,面前则是供奉着香火炉子。 虽说粗糙,但那炉子之中焚尽的香梗却有不少,而且多是新的。 陈长生看向了面前低矮的城隍庙。 “此地唤作何名?”陈长生问道。 话音落下,便见那庙宇一旁忽的显露出一道苍老伛偻的背影。 “唤作西渔。” 那位拄着长棍的老者道了一句才说道:“上仙明知那酒肆多收了三文钱,但却为何又不开口?” 陈长生道:“拆穿他又能如何?大闹一顿,再讲出个道理来,却也不见得他会听你的道理,再一闹不知要费多少功夫,倒不如就这般,一切随其自然。” 老者抿了抿唇,一双浑浊的眸子看向了面前的香炉。 “如果他不收那三文钱,是不是就能得以指点,从而逃过一劫?” 陈长生想了一下,点头道:“或许可以。” “这样吗……” 老者忽的笑了起来。 他摇头一叹,说道:“所以说善恶终有报应。” “报应……” 陈长生呢喃着这二字,想了想后道:“陈某有时候会相信这二字,但多数时候,却又觉得这所谓的报应,说不上公平。” “上仙所言甚是。”老者点了点头,随即又道:“不过那人却没拿那三枚铜钱,现在还在桌上。” 陈长生转头看向他,说道:“拿了又如何,不拿又如何?陈某却是不曾看见。” 老者看向身旁这位上仙,他张口说不出话来。 他觉得此人的道理大不相同。 陈长生道:“这某些时候,陈某认为,或许我觉得才重要一些。” “原来是这样吗……” 老者深邃的眸子瞧向远处,他长舒了一口气。 “若是这样的话,他应当是活不过今夜了。” 陈长生听后道:“也说不定。” 第三百四十五章:没个结果又何妨 “也说不定。” “嗯?” 老者疑惑了一声,问道:“为何?” 陈长生平静的看着他,说道:“你觉得他该死?是为何?” 老者思索良久,说道:“家破人亡,皆因此子。” “比如?” “他十六岁那年头昏脑热,轻薄了坊中姑娘,逼迫其嫁婚,误其终身。” “十七岁那年迷于赌钱,家中妻子身怀六甲不管不顾,险些妻亡子去。” “进十八岁,春朝,赌钱赌的分毫不剩,偷走了家中长者的棺材本,又输了个精光,家业败光,不知收手。” “后来又如何了?”陈长生问道。 老者垂着身子,继续说道:“家中无财请不起稳婆,虽说保住了孩子,但其妻却因难产命丧于此,而他第二日便转头将那襁褓中的孩子,卖与了人牙子,枉为人子!” 老者的语气明显的重了几分。 身形也不禁晃动了片刻。 陈长生神色微顿,说道:“的确枉为人子。” 老者舒了口气,接着说道:“妻死不得瞑目,亲子拱手让人!” “二十岁!!” “家中米缸见底,其父身染风寒,瘫于床上,无人照料,而他却弃其难以方便,便扔在了牛圈!” 老者剁了一下长棍,脸上越发阴沉了起来。 “二十二岁,其父亡故,尸首无归……” 老者的声音淡了下来,他接着说道:“二十四岁,其岳父死于非命,他又窥觊起了其父家产,阴谋诡计,强取豪夺……” “二十五岁,开了一家酒肆,本以为归心似箭,却不曾想,竟是一家黑店。” 老者长舒了一口气,说道:“他若是不该死,谁又该死?” 说完这一翻长篇大论。 老者的情绪慢慢平静了下来。 待到逐渐没了声响过后。 陈长生才开口道:“那他如今是何岁数了?” 老者呢喃道:“……二十有七。” 陈长生点了点头,说道:“所以你在这一番长篇大论之中又是扮演的什么角色呢?” 老者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我便是那个被扔在牛圈无人管辖的长者。” “他在二十二岁的时候你便离世了。” 陈长生道:“如今他二十有七了,过去的五年岁月里,你滞留于此,跻身于城隍庙中,心中怨气无穷本该化为怨鬼,但却又因那香火之力保留了神志,那又是什么,致使你在这五年里,都没有杀他呢。” 老者目光浑浊,口中呢喃着。 “常言道虎毒不食子,可人心尚有凉薄时。” “老人家说的不错,不然又何来大义灭亲一词呢。” 总是会有一些无法容忍的事情。 可是这些道理老者也明白,但始终就是下不去这个手。 从而又道出了虎毒不食子。 这样对于子辈的溺爱,是难以言喻,难以取舍的。 陈长生并没有不理解老者的做法,所以从一开始也没有带有什么偏见。 老者道:“上仙……” 陈长生看向他。 老者说道:“我不知如何抉择,想请上仙解惑。” 陈长生道:“杀之为快。” 老者沉默片刻,最后却是摇了摇头。 陈长生道:“既是这般,他今夜又何以见得不能活?” 老者不再开口了。 陈长生走上前去,说道:“先前的城隍可怜与你,才让你跻身于此,如今你怨气愈盛,终有一日,要成大患,规矩而言,我应将你正法于此,以绝后患,再面向那因果报应。” 老者抬起头来,那双眸子依旧浑浊。 陈长生道:“不过陈某这人向来随意,我觉得,才是最为重要。” “陈某今夜便在此地等上一夜,明日天明,斩尔亡魂。” 老者愣了一下,他几度张口,却迟迟说不出话来。 陈长生道:“如何抉择,全看你自己。” 老者犹豫不决,握着那长棍沉思了许久许久。 最终化作一声叹息。 “多谢上仙。” 他迈着那蹒跚的步伐走向了坊中。 转角之间,没了身影。 陈长生寻得一处树下,随即便躺了下来。 一叶落下遮蔽了左眼。 他并未伸手摘去,而是在这树下睡了过去。 夕阳西下,日暮黄昏。 再至天色彻底暗淡,月明星稀。 这一夜里西渔坊中鸡鸣犬吠吵闹不止,不少人户都睡不着觉,谩骂之声逐渐传出。 直至那最后一抹烛光灭去,西渔坊中才慢慢安静了下来。 …… “喔喔喔……” 鸡鸣之声至那坊中传来。 此刻的天色仍旧有些灰蒙,这一日江上依旧起了大雾,弥漫而来,遮蔽了一片光景。 树下的青衫先生身形微动。 左眼之上遮蔽的叶子也随之落了下来。 他睁开双眸,转头看向了远处的朝阳。 随后他又看向了那坊口。 陈长生站起身来,朝着那‘城隍庙’走去。 约定的天明之时,但那老者,却仍旧没有回来。 陈长生低头看去,却见那香炉之前摆着三枚铜钱。 这三枚铜钱,他认得。 他环顾了一圈四周,不见那老者身影。 陈长生口中呢喃道:“这般看来,是已经回来过了。” 再度看向了那城隍庙。 庙宇中的神像之中散发着浓郁的香火。 此地,已然没了正神。 陈长生沉默良久,随即伸手将那香炉之前的三枚铜钱收了起来。 他回过神来,随即朝着那西渔坊中的酒肆走去。 当陈长生来到地方的时候,却发现那酒肆已然大门紧闭,神念展开,整个西渔坊都没能再找到那掌柜。 陈长生抬起头看向那有些岁月的酒肆,良久过后,他叹了口气。 “怪哉,怪哉……” 陈长生回身离开了这里,他走出了这条街道,走出了西渔坊。 最后看了一眼那矮小的城隍庙,随即便再没回头。 昨日的那位老者,想来是已经不在了。 怨气积攒之亡魂,就算是有香火之力傍身,也入不得轮回了。 是如何不在的,却也不清楚,陈长生也懒得去清楚。 至于那掌柜,是生是死也不知晓。 或许是昨夜便死在了老者手下,又或许是昨夜便离开了这里。 许多事,知晓了结果反而不能满意。 那便就如此。 没个结果又有何妨。 第三百四十六章:愿香火长隆 山林之间被人来人往压出了一条崎岖的道路,进了山后便少见人烟了,越是往里走,陈长生便越是觉得这条路越发坎坷了起来,草木也越发茂密了。 从一开始的一条大路,到后来则是成了一条只容得下一人的路,但这条路却也从未断过。 陈长生忽的顿住了步子。 他抬头望去,随即便是一愣。 入目便是拔地而起的悬崖峭壁,似要耸入云巅一般,在那石碑之上,有猿猴攀附走动,凶险无比。 “蜀地……” 陈长生不禁恍惚了一刹,但当仔细瞧去的时候,却才发现并不相同,蜀地有铆钉越山,但在面前这偌大山峦上却是一片空旷。 但有一处,尤为显眼。 在那山上似有一条铁链落了下来,而在那崖壁之上,则有一个被人为凿出来的小洞。 陈长生迈步走近了那崖壁。 抬眼望去,见那一根铁链上满是锈迹,从那悬顶落下。 唯有亲眼一观,才会发觉此地是如何震骇。 陈长生试着扯了扯那铁链,叮啷之声响起,但随即却忽见险像。 “啪嗒……” 崖壁上疏松的碎石被那铁链砸落了下来。 陈长生往后退了半步。 随即便见数枚石子落下,伴着淡淡的烟尘。 “这般凶险,真是一条路吗?” 陈长生神色微顿,他沉吟片刻,随即便握住了那铁索,手上用力,一跃而起。 “哗啦。” 青衫飘动之间,陈长生眼前的视线流转。 手掌抓着那铁索,来到了那洞口。 洞口尤为微小,只能容纳一个人佝偻着身子走进去。 而在那洞口左右则是插着许多用作支撑的原木,许多都有些腐朽了一掰就能化作碎渣,但亦有许多新的圆木,甚至有一根都还带着青皮,似乎是近些日子才立在这里的。 陈长生俯下身子进了那洞中。 一眼望去,便见对面有光亮传来。 ‘这是将整座山都给凿穿了!’ 陈长生被眼前之景象所震骇,就是这样的一条‘道路’该是多少人用了多少心血才开凿出来的。 陈长生才回过神来,却又忽的发现一旁脚下正放着一个香炉。 那香炉已经被插满了,而在一旁的洞口墙壁上则是雕刻着一幅神像,一旁刻有铭文,写道——【天阙山岳正神位】。 而在另一旁,还刻有一行字迹。 【先人以力开山凿壁贯穿山峦,得此小道贯通内外,后人切记行路之难,爱而护之,莫要断绝此路。】 陈长生指尖在那字迹上抹过,仿佛是有一段岁月从他的指尖流淌而过。 陈长生回过神来,他的目光看向了那山峦正神之像,随即开口道:“还请天阙山神现身一叙。” 随着陈长生话音落下。 只见一道矮小的身影出现在了这拥挤的山洞之中。 这位天阙山神身材伛偻,面容苍老,白胡垂胸,睁眼瞧着却是让人觉得有些渗人,其虽是弓着背,但却又好似他本就只有这般高。 “在下天阙山岳正神袁平山,见过仙长。” 陈长生拱手回礼,随后问道:“敢问正神,此道,果真是人力所铸?” 袁老山神答道:“三百年前,正是小神带着人攀山凿壁,一点一点凿出的这条中山之路。” 陈长生听后微顿,随即拱手道:“失敬。” “不敢不敢。” 袁老山神听到此话心中一颤,连忙摆手,后又说道:“仙长实在是客气了,仙长若想问些什么,小神知无不答。” 说来这三百多年来,他还是头一次见到修士,心中敬畏,更不敢随意开口。 陈长生道:“袁山神不必拘谨,陈某就是有些好奇,并不是来找麻烦的。” 袁老山神点了点头,随后到:“仙长请说。” 陈长生道:“不知此道从开凿至成,花费了多少时日?” 袁山神道:“拢共五年七月,方才贯通。” “所费人力呢?” “回仙长,共有三十二人,亡十三人。” 陈长生听到这个数字时又是不禁一怔。 “才三十二人……” 他张了张口,说道:“原是毅力之争……” 袁山神道:“当年我们三十二人轮番上山,借着麻绳运木凿壁,若是当初有如今这般铁链的话,也不至于死这般多人。” 陈长生道:“袁山神是有大毅力之辈,另外的三十一人亦是如此,陈某身为修士有迈步跨山之能,但见此铁索山道,亦是心中震骇无比,所谓人力之无穷,想来便是如此,此道造福后世百年,可当不世之功!” 袁山神听后心中一惊,说道:“仙长言重了,这不世之功,无论是小神,还是我们这三十二人,都担不上,只是做了一件一直都想做的事情罢了。” 陈长生和煦一笑,说道:“陈某曾见人崖壁凿钉,插木铸道,尤为凶险,仅是一条越山之道,便费人力万千余,三十二人能凿如此之道,实在极为不易,袁正神也不必谦虚于此事。” 袁山神听后道:“小神,小神代他们谢过仙长。” 陈长生的目光看向这不足半人高的山洞,他问道:“近些岁月过此道的人还多吗?” “其实……” 袁山神道:“已经不多了。” “往年的时候这条道便是最近之路,不过自一甲子前数十里外的长观山被挖开过后,便极少有人再走这里了。” 袁山神笑道:“这小道凶险无比,时常也会有人脚下踩空跌落崖底,如今有了长观山那一条路可就好多了,一路都是畅通无阻。” 陈长生听后道:“可为何陈某却见这山道之中的许多圆木都是崭新的,还有这炉中的香烛,也有许多是新插的。” 袁山神道:“是因后人不曾忘记祖辈的叮嘱,故而时常会上来一趟,加固洞道,再敬三柱香火。” “人不忘本,当是如此。”陈长生点了点头,随后又道:“但若是这般,恐怕你这正神之位也维持不了多久了。” 袁正神听后道:“小神倒是无所谓,只要后人平安就好。” “好一个后人平安。” 陈长生笑了一声,随后道:“不过陈某可见不得这样的事,依陈某看,这神像香炉在此可不好,得换一换。” 袁山神一愣,问道:“换一换?” “对,换一换。” 陈长生遥遥一点。 只见那山下碎石飞动,林中树木被一道金光卷起,眨眼之间化作原柱屋脊。 袁正神愣了一下,向那山下看去。 却见一座庙宇忽的坠地,稳稳落下。 洞中香炉亦是飘起,入了道观,稳稳的落在了那庙宇之中。 而那庙宇所在,正在山路一旁,所过之人,皆能瞧见。 “仙长……” 袁正神正要开口。 一回头却不见那仙长身影。 却忽听一道爽朗的笑声自山中响起。 “望袁正神香火长隆,有此山神庙宇,也不负那不世之功。” 声自四面八方而来。 袁正神双眸微红,跪地叩首,拜谢道:“小神叩谢仙长大恩!” 第三百四十七章:渊川桃林之地 天阙山后似是一片世外桃源一般,城池矗立于此,百姓安居乐业,在此之前极少被外界所打扰。 先人翻山去外,见得外世,将所见所闻一并传扬而出,各种学问也一并带回了这里。 又至一甲子前,长观山打通,连通外界,至此便不分内外,接轨于世,商人行走于此,逐渐热闹新颖。 初来此地之人见识了那悬崖峭壁过后大为震骇,而此地也被外人称之为——渊川。 行于世间,处于渊中,正是一片世外桃源。 陈长生看了一眼那渊中之地,随即迈步而下,顺着那前人的足迹,走向了这片‘世外之地’。 还未入坊中。 陈长生便在那山脚下瞧见了一片桃林,树上结满了桃子,一阵桃香入鼻,瞧上一眼便让人觉得口舌生津。 “说来的确很久没尝过桃子了。” 陈长生抬眼望去,却见这片桃园尤为之广阔。 他行于桃林之中,逐渐往前。 伸手摘了一个鲜红的桃子,尝了一口。 “不差。” 陈长生点头一笑,随即边吃桃子边往前去。 贯穿了整个桃林过后。 终于是见到了远处的坊镇。 桃林之前正有一间简单的木屋,在那屋前正坐着一位头戴银饰的姑娘,穿着打扮,似是前世苗疆女子。 守着桃园的姑娘听到身后沙沙的声音不禁回头望去。 却见有一个人竟从桃园后面走了出来。 姑娘愣了一下,连忙拦住了他。 姑娘开口却道出了一翻方言话语。 陈某听后不禁一愣,于是便道:“陈某自外而来,有些听不明白姑娘的话。” “哦,对!” 姑娘反应了过来,说道:“你是,外面来的。” 她说起话来有些别扭,有些不适应。 姑娘再度开口道:“我问你,你,从哪边来的。” 陈长生看了她一眼,说道:“天阙山,姑娘是这桃园的主人?” 姑娘摇了摇头,说道:“我不是,阿爸才是,阿爸要回来,你说天阙山,是哪里?你不是从那边的路,来的吗?” “天阙山有路。”陈长生笑道。 姑娘愣了一下,嘀咕道:“我不知道。” 陈长生问道:“陈某想问问姑娘你这桃园里的桃子如何卖?” 姑娘回过神来,说道:“我,我不知道,得问阿爸。” 正说着,却忽听一声驴叫传来。 “阿爸!” 姑娘唤了一声,随即便提起了裙子跑了过去。 头裹蓝巾的男人皮肤黝黑,赶着驴车回了这里,说是今日去送了些桃,忙活到了现在。 姑娘与其阿爹说了一翻。 随即便见那男人走了过来。 男人开口便道出一翻流利的话语,问道:“你是从天阙山来的?” 陈长生点头道:“正是。” 男人道:“我还很小的时候就听阿爹说起过那条路,也去看过,没想到真的能走人。” “哦,对了,我叫安龙么,不过他们都叫我安龙。” 陈长生道:“陈某字长生二字,从南域秋月坊来。” “秋月坊……” 安龙没听说过这个地方,只得摇头。 他拉着陈长生坐了下来,随后又让其女端上了一些桃子。 陈长生坐下后问道:“渊川府内多是你们这一族吗?” 安龙摇了摇头,说道:“不是不是,我们寨子当年是为了躲避战乱来的这里,算是迁徙来的,这里的人跟我们说的话不一样,我们这一族也不多见。” 陈长生点头道:“原来如此。” “长生你尝尝这个桃子,这片桃林是我当初阿祖种下的,有很多年了。” 陈长生道:“陈某方才尝过了,先前原本还想问问价钱。” “喜欢吃就吃,这些桃子年年都会烂掉好多在地里,不要钱,长生你快吃。” 安龙尤为热情,虽然他话说起来比那位姑娘好了许多,但多数地方还是有些别扭,不过也不影响什么。 不得不说,安龙的确很好客,陈长生拗不过便又吃了一个桃子,后来又聊起了天阙山那条山道的事情。 安龙说他也想爬上去看看,就是不太敢,毕竟太危险了。 聊着聊着,安龙又说起了他女儿,不免又数落了一翻,说她不会待客。 陈长生也只能附和着,顺便给那位姑娘说上两句好话。 其实许多时候这些话多是客套,但在安龙这里陈长生却看得出不一样,安龙就是纯粹的好客,不免就唠叨了起来。 说着又要留陈长生吃饭。 “这怎么好意思。” 陈长生摇头拒绝,但安龙却是拉着他不让他走。 陈长生说了好几次不留了,但安龙就是抓着他不放手,太过热情了。 他也不得不从命了。 在吃饭的时候,安龙又给陈长生介绍了他的女儿,也就是方才见的那个姑娘。 姑娘名叫龙青么,继承的祖父跟阿爹的名字,其父安龙么的名字也这样来的。 “阿妹,你要跟长生多学学怎么讲话,不能一直守着桃园。” 阿青似是有些不耐烦,用族语回了一句,似乎是在说知道了。 陈长生则是说道:“令爱如今是何岁数了?” “十七。”安龙道。 陈长生微微点头,随即问道:“陈某以往听说,你们族人擅长蛊虫之术,又有圣女一说,可有此事?” 安龙听的一头雾水,他摇了摇头,说道:“长生你从哪里听说来的?蛊虫之术又是什么?” 陈长生顿了一下道:“或许是陈某记错了吧。” 看样子的确是有些出入。 阿青似乎是有些好奇,问道:“古虫之术是什么?” “一种养虫的门道。”陈长生说道。 阿青眨眼道:“阿嬷以前也养了虫,是你说的那个……” “蛊虫之术。”陈长生道。 “对。”阿青点了点头。 安龙这时说道:“你阿嬷以前是养来泡酒的,应该不是长生说的那个,不过这个蛊虫之术我也没听说过,长生你能说一说吗?” 陈长生点头道:“所谓蛊虫之术,就是一种驯服、驱使虫子的法门,这一点上其实跟驯化狗牛马之类的相同。” 阿青眼前一亮,说道:“虫,会听人话?” 陈长生道:“这就不知道了,陈某也只是听说。” 第三百四十八章:渊川之中青山城 阿青到底还是好奇那蛊虫之术,瞧见了那地上的虫子过后便开始对它嚷嚷。 安龙见了也只能无奈一笑,说道:“小妹就是有些天真。” 陈长生点头笑道:“挺好的。” 阿青看着那不听话蚂蚁,看向陈长生说道:“他不听话。” 陈长生回答道:“才相识的时候肯定是使唤不动的,就好像才捡来的黄狗一样。” 阿青眨眼点了点头,说道:“我,懂了,就好像是阿爹养的大米一样,大米就是那只驴,特别听话。” 说着她就将那几只蚂蚁抓了起来,专门挖了个坑放在里面,不让它们走,就这么瞧着。 陈长生说道:“姑娘家玩虫子可不好,当个乐子就行了,别较真。” 阿青愣道:“为什么不好?” 陈长生说道:“对于许多人而言,很多虫子是腌臜的,不能入眼的。” “腌臜是什么?” “就是脏的意思。” 阿青睁着大大的眼眸,她看了一眼蚂蚁,又抬起头瞧了一眼桃园里飞来飞去的小虫子。 “可是,阿爹说,虫,有好也有坏的。” “话是这样说,但是许多人并不了解他们只认为沾了泥土或者丑陋的虫子就是脏的。” 阿青听到这话有些不开心,说道:“他们说不定,还没,虫干净呢。” 陈长生听后微微一愣。 他点了点头,答应了一声:“你说的对……” 安龙开口道:“小妹她懂的东西不多,长生你见谅。” 陈长生摇头道:“不,陈某觉得令爱说的很有道理,她是个干净的姑娘,但也有点可惜,这个世道里越是干净的姑娘越是容易挨欺负。” 安龙愣了愣,随即点头道:“是啊,我也有些担心,但又害怕她知道了一些事情后会变了样子。” 陈长生顿了一下,随即道:“还是得让她知道一些才是。” 安龙却是有些于心不忍,说道:“之后再说吧,再等等,再等等,来长生,吃菜。” 陈长生也不再多说什么,随即便低头吃起了菜。 吃到一半的时候安龙又抬了一坛子桃酒来,是他自己酿的,陈长生一连喝了两大碗,这些日子没喝到酒不免有些馋了。 后来的时候陈长生便开口说想买上一坛在路上喝,但安龙死活都不收,说是要送给他。 陈长生无奈道:“安龙兄,你我萍水相逢,又是请陈某吃桃又是请陈某吃饭,这酒,陈某怎的好意思收下。” 安龙道:“不打紧,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是自家的,长生你别不好意思。” 说着他就将那酒坛子往陈长生怀里塞。 陈长生道:“陈某付钱,安龙兄你看如何?” “不要!” 安龙顿时脸色一变,说道:“长生你这样说可就过分了,一小坛子酒而已,难道是看不起我安龙么。” 陈长生见他执意,也只能无奈一叹,说道:“陈某拗不过你。” 他只得收了下来。 安龙见后喜笑颜开,这才送走了陈陈长生。 陈长生走的时候阿青也出来了。 “长,长生!”阿青喊了一声。 陈长生回头道:“阿青还有何事吗?” 阿青开口道:“什么时候再来,教我谷…谷……” “蛊虫之术?”陈长生问道。 “对!” 阿青点头道:“那时候,你教我,好不好?” 陈长生笑了笑,说道:“好。” 不太懂说话的阿青一直当那蛊虫之术是谷物的‘谷’,心中满怀期待,想着做虫子的主人。 “安龙兄,再会了。” “长生你慢走。” 阿青招着手道:“慢走慢走!” 陈长生提着酒坛离开了这里。 走在那桃林小道之中,手中的酒坛晃荡着。 他低头看了一眼,不禁说道:“欠了个人情啊……” 不过陈长生也不知道帮些什么。 安龙好像什么都不差,至于阿青其实天真懵懂也挺好的。 那就往后再说吧。 . . 渊川地大物博,土地肥沃,此地之人依山水而居,渊川府中亦有一城。 旧景之时此地曾是禹王燕林的封地,传闻说禹王是因为曾经与景帝争夺皇帝,败了过后才被贬至此地。 那时候这里还被叫做穷州,许多被贬至此地的人甚至于还未进山,便死在了半途。 禹王进了此地,眼尖的他顿时发现这里大有作为,易守难攻,借着地形优势,更可以高枕无忧。 于是乎他便着手开始屯兵谋反。 第一件事便是建城! 禹王胆大妄为,竟直接给那城池取名为‘禹王城’。 城中人声鼎沸,过往的行人络绎不绝,叫卖声也不断的在耳畔响起。 “自家编的斗篷……” “竹篓诶……” “上等的笔墨……” 在那街边的茶摊之中则是略显平静,这有一位老者绘声绘色的跟眼前的青衫先生说着。 陈长生放下了茶杯,问道:“后来呢?” 茶摊的老者说道:“禹王当初的确在这里做了几年的‘皇帝’,但是无奈的是,这儿不仅不好进来,也不好出去,所以他谋反的想法便一直搁置了。” “或许是安于现状,过了几年后,禹王便再没有操练兵马了,反而是享受这里的岁月,与世无争,无忧无虑的,谁不喜欢呢。” “可惜是哪有不透风的墙呢,景帝当时才继位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听闻过后,立即就派发人马至那长观山下,不过一年就将长观山给推平了。” “长观山的路原来是这样来的吗。”陈长生呢喃道。 老者轻抚白胡,点头道:“那日景帝御驾亲征率大军入禹王城,禹王被吓的双腿都打颤,当时就降了,后来被押往上京,被囚禁了一辈子,景帝见此地四面青山,于是便赐此地名为青山城。” 陈长生恍然道:“原来如此……” 老者笑道:“青山城可比外面好多了。” 陈长生点了点头,说道:“比外面太平了许多,不过老人家你一个开茶摊的,怎的懂的这么多。” 老者抚胡笑道:“也是听长辈说起,所以才知道一些。” 陈长生摇头笑道:“陈某却是瞧着不像,以老人家的谈吐,应当不止是个开茶摊的。” 第三百四十九章:振龙山天师 老者笑了一声,说道:“嘿,我都没几年活头了,你也就别为难我这把老骨头了呗。” 陈长生抿了一口茶水,笑道:“好好好,那就不说了。” 老者点了点头,说道:“不过茶钱该是多少还是多是,可不能差咯。” 陈长生瞧了他一眼,说道:“那可不成,陈某身上的盘缠可不多了,你得便宜我一文钱才是。” “嘿!”老者道:“你这人穿的有模有样的,怎么跟讨饭的似的,一文钱的茶钱也要坑我的,不成不成。” 陈长生说道:“那陈某就把你说出去。” “你你你……” 老者一甩袖子,说道:“行行,就少你一文钱。” “多谢了。”陈长生笑道。 老者白了他一眼,说道:“可别再来了。” 说着就要赶人。 陈长生却是坐着不动,说道:“不得等陈某把茶喝完吗?” 老者无奈一叹,说道:“喝,喝你的。” 陈长生和煦一笑,随即便将目光投向了街道上。 “老人家,后来大景亡国过后这里是否也起了战事呢?” “不晓得。” “诶,小气。” “你真不要脸。”老人家翻了个白眼道。 陈长生将那茶水一饮而尽。 随即起身摆手道:“走了,之后再来。” 老者开口道:“快走快走。” 陈长生漫步在这青山城中,入目一观却是发现这城中竟有不少算命的道士。 许多都在地上摆着摊子,上面写着铁口神断,要么便是一个卜字,一身道长的打扮。 其实这些明眼人都瞧着是假的。 但还是会有人上去算上一算,因为这些算命的总是会说些好听的话,说的不好听的话指不定会挨一顿毒打。 青山城的人至来都是这般耿直。 陈长生一路走去都没觉得有什么,这些算命的虽说都不真,但也没有太过离谱。 直到他忽的看到一道身影,顿住了步子。 陈长生思索了一下,凑上了前去。 只见那个年纪轻轻。唇红齿白的少年抬头道:“居士算一卦吗?卦金只需五文。” 陈长生蹲了下来,问道:“你这样年轻,怕是没几分功夫吧。” 小道士眨眼道:“三文也可。” 陈长生听后不禁一笑,说道:“陈某不算命,只是想问问你身的这件天仙洞衣从何处来的。” 只见那少年身上的紫袍上绣制的各种道教吉祥图案,比如日月星辰、宝塔、龙凤、仙鹤等,绝非一般衣物。 小道士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紫衣,说道:“师父给我的,怎么了吗?” 陈长生道:“陈某记得这件衣袍似乎只有大型斋醮科仪的道场法事的高功才能穿这件衣裳吧。” 小道长点头道:“你比他们懂的多一些。” 陈长生问道:“你既然知道还穿这件衣裳出来算命?” 小道士开口道:“没有衣裳穿了,这件衣裳也不能卖,就只有穿出来了。” “这样吗……” 陈长生恍惚了一下,随即问道:“黄衣为自我之能,紫衣为祖辈之威,你师父是谁?” 小道长随即开口道:“贫道振龙山忘语,师承玄地天师,还未请教居士。” “玄地……” 陈长生恍惚了一下,他抬起手算了一下,随即便是一愣。 “他竟然还活着?”陈长生呢喃道。 忘语愣了一下,眨眼道:“你认得我师父?” “兴许是认得。” 陈长生笑了一下,说道:“很多年前有些旧情,不过并不多。” 小道长站起身来,说道:“你真认得我师父?” 陈长生点了点头。 小道士心中也说不准,毕竟他也从来没有听师父说起过曾经的过往。 陈长生问道:“可否带我去见你师父?” 小道士犹豫了一下,迟迟未动。 陈长生见他犹豫不决,说道:“陈某自己去也行。” “啊?” 忘语小道士愣了一下,抬头看去。 却见那人转身朝着某个方向走去。 他愣了一下,随即便起身追了上去。 “你等等我。” “不是,你,你知道在哪吗?” 陈长生伸出手来指向了某座山,说道:“不是在哪吗?” “你找不到的。”忘语说道。 陈长生笑道:“山后洞中,道观所在,可对?” 忘语愣在原地,“你怎么……” “走了。” 陈先生一把将忘语抓了起来,顿时间小道士就觉得自己双腿悬空,被提了起来。 陈长生脚尖轻点,步伐极快朝着那振龙山奔去。 忘语似乎并未觉得太过意外,而是说道:“你轻功好厉害。” “轻功?” 陈长生和煦一笑,并未解释。 轻功也好。 忘语见他提着自己接连奔波,但一直以来都没大喘过几口气。 忘语睁目道:“来往几十余里,你就不会累吗?” 陈长生并未和他搭话,加快了脚下的步子。 “诶诶诶,慢些慢些。” 忘语连忙调整起了自己的气息,顺应着陈先生摇摆的幅度调整着自己,这样子才不至于凌乱。 不过几刻钟他们便已经到了振龙山下。 这样的速度不禁让忘语瞠目结舌。 “你是我见过武功最为厉害的了。” 陈长生道:“山上稍有颠簸,你要挺住。” 忘语顿时脸色一变,说道:“不,不用,我可以自己……” 陈长生却不管这些,抓着他便往山上跃去。 一直以来平静的忘语这个时候竟也开始呼喊了起来。 “慢!慢!” 不过几息之间陈长生便已带着忘语来到了山后,而那个洞也就在前方。 “啪嗒。” 忘语晕头转向,有些找不着放心了,好一半晌都没回过神来。 陈长生则是没有管他,迈开了步子朝着那山洞之中走去。 玄地还活着,而且到了如今,恐怕年纪也不小了。 陈长生一路走了进去。 见那洞中光亮微弱,走到里面之时,便瞧见那个白发苍苍盘坐于那石床上的老者,白眉都已经将双眸遮蔽了。 陈长生微微一顿,忽听一道滴水声响起。 “滴答。” 石床上的老者睁开了双眸。 他满脸褶皱,似乎风一吹都要一命呜呼了一般。 当玄地看到眼前的人时,忽然间胸膛起伏了一下。 陈长生道:“好久不见。” 第三百五十章:不上不下,最为困苦 眼前所见的玄地已然不成人样,双眸凹陷,皮肤褶皱,带着许多斑点,宛若一副干尸一般。 陈长生见到他第一眼也不禁愣了一下。 他在想玄地在这些岁月里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何会将自己搞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还有那紫衣,又是从何来的? 坐如枯骨的玄地忽的站起了身来。 忘语赶到了洞中,当他看到师父站起来的那一刻也不由得瞪大了眸子。 “师父你……” 这么多年来,师父都没有站起来过,但今日却…… 玄地的步伐尤为缓慢,每往前一点身形便会一怔。 忘语见状连忙上去扶着他。 在他的搀扶之下,玄地这才走到了陈长生的面前。 “先,先……” 玄地的声音有气无力,那双凹陷的眸子紧紧的盯着面前的青衫先生。 “先生……” 陈长生抬起手来,借一缕风稳住了玄地的身形。 玄地心中一怔,想要张口说些什么,但却又显得尤为吃力。 一旁的忘语心中担忧万分,但同样的又好奇面前的人到底是什么来头,瞧着年岁不大,为何却让师父这般激动。 陈长生问道:“山下如何?” 玄地吃力的想要开口,却见陈长生伸出指来,点在了他的眉心之处。 不过转瞬之间,玄地便觉得自己的念头被抽离了出来,到了一片玄妙之地。 让他意外的是,肉身上的痛苦也在这一刻尽数淡去。 玄地低头看了一眼自身,手握着手却是穿了过去。 他的眼中露出了惊骇,但很快就平息了下来。 玄地深吸了一口气,开口道:“山上山下,都好。” 陈长生听后道:“陈某以为你会说都不好。” 玄地无奈笑道:“才下山的时候,的确这样想,如今倒是觉得都挺好的。” 而在那外界,忘语却是愣愣的望着。 “师父?”“师父?” 忘语发现自己怎么都喊不醒师父,他顿时有些慌了。 随即他便要去推嚷面前的青衫先生。 可待他伸手,却是感觉到有一股力将自己掀飞了出去。 忘语落在了地上,眼中皆是惊愕。 而在那一片虚无之中。 玄地这么多年来头一次感到这般放松,摆脱了肉体的困苦,这种自由之感,不禁让他双眸发红。 陈长生道:“你这些年似乎经历了许多苦难。” 玄地说道:“都是咎由自取。” “为何这样说?”陈长生问道。 玄地舒了口气,说道:“师兄他沉迷于财权迷惑帝王,师弟尊于师父教导传承道观,而我…则是困于长生之道,无法自拔。” “下山过后,我与师兄分道扬镳,入眼便是那花花世界,真的走了一遍过后,才发现这所谓的世间不过似美人枯骨,一般尔尔,感大限将至,心中不甘,迈步求那长生大道,先至古僵墓穴取得尸血又借血法灌入自身,虽得延寿,但却也成了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陈长生听后眉头一皱,“古僵……” 这么久以来,他都不曾再这人间之地中见过鬼神,见过妖,见过真龙,但‘僵’他却是从未见过,一直以来都当作是不存在一般。 玄地点头道:“假长生罢了,此法过后,我便再也见不得光亮,身上也开始长起了尸斑,身上死气弥漫,久而久之,我的念头也开始受了影响,对人血表现出了贪婪之欲。” “那时我才发觉,自己错的有多么离谱。” 陈长生抬起头来,说道:“后来呢?” “只得亡羊补牢……” 玄地呢喃道:“苦寻万里,求得一位苦行僧人,得平息念头之法,后来又在师兄相助之下从大景藏书阁中得了一本武道血炼法门,这才将那尸毒给暂时压制下来。” “先生如今看到的玄地,还算是好的了。” 陈长生舒了口气,说道:“那日在流云观,陈某想着往后你二人山后能见那人间极乐,善终而去也是极好,不曾想却都没能如同心意。” 玄地说道:“陈先生,人生不如意的事情真的太多太多了,能得善终实在不易,先生身为长生中人,可敢说自己往后一定能得善终?” “不敢。”陈长生道。 玄地笑道:“是了,所以先生也说不明白的事情,更别说是我这般的无名小卒了。” “我就是悔,悔明白的太晚,将那长生看的太重,将所有事情都看的那么当然,若非如此,当年我便能含笑而去,不负此生。” 陈长生看着他,问道:“如果重来一回,真的就能善终吗?” 玄地听后微微一愣,思索片刻过后却是叹了口气。 “或许也不能。” 陈长生点头道:“越是明白,就越是不甘,相反的,越是糊涂的人,反而乐于此生。” 玄地点头道:“先生说的极有道理。” 他没有问先生长生的事。 玄地在这些岁月的苦难里想了个透彻,如今的他早已不再痴迷于长生,唯一所求便是那个年轻的徒弟,其次便是走的体面一些。 玄地舒了口气道:“不成想,在这垂死之际玄地还能再见到先生,临死前也算多了几分慰藉。” 陈长生呢喃道:“是吗……” 玄地点头道:“自然是,先生是故人,再见故人,哪有不欢喜的。” 陈长生望着他摇了摇头,想要说些什么,但话却是卡在喉咙里有些说不出来。 若说同情,好像也没什么好同情的。 就如玄地自己说的,如今这一切,都是咎由自取。 都是自己选的路。 陈长生问道:“既求长生,那这些年里,你就不曾想过回流云观找过陈某?” 玄地笑道:“如果是为长生,玄地并不觉得能见到先生,既然见不到,又为何要去呢。” 他说的一点没错,以陈长生的性子而言,要么见不到,如果真的见到了,玄地最终也只是无功而返。 “玄地可是说错了?”玄地问道。 陈长生摇头道:“没有。” 玄地一半似玄天,一半却又似玄黄,不上不下,想来也是因此,他才成了那个最苦的人。 玄地笑道:“那就是了,再者说,我已不是山中人,又还有什么脸面再回山上去。” 第三百五十一章:师父我,要成仙了 玄地唠叨了许多。 或许是因为暂时摆脱了那肉体上的苦难,所以才使得他的话多了起来。 他说起了自己下古僵墓的事,十个人死了九个,就他一个活了下来,说起了那墓中的凶险,又说起了自己的后悔,说起了自己哪里的过错。 就好似是濒死之际的走马观花一般。 玄地说道:“先生,我的话有些多了,大概是因为太久没有这样说过话了,不免唠叨了一些,先生见谅。” 陈长生道:“你说,陈某听着便是。” 玄地笑了笑,随即又说了起来。 “那一天师兄给我立下了振龙山天师的名号,渊川十七座道观无一不尊称我为一声大天师,仅我一人,便是一观,聚渊川玄门香火为一身。” “师兄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我,可惜师兄并不知道我对于这些不感兴趣,我附和的笑着,尽管笑的勉强,但这也是在那尸毒缠身过后头一次感到些许安心。” “后来王朝更替……” “师兄被吊死于上京城中,而我也是墙倒众人推,这些我都不在乎,最终也不过是住在这暗淡的山洞中渡过余生,不曾想这段岁月里,那件紫衣成了我许久难忘的物件。” 陈长生听着他的唠叨,不曾打断。 玄地一直这般呢喃着,后来又说到了忘语。 一个执念深重的孩子。 “忘语……” 玄地嘀咕道:“起初还是不想收他的,只是想着这样的一个孩子若是误入歧途那才是可惜,这才收下的。” “误入歧途?”陈长生问道。 “无非是‘长生’二字。” 玄地说道:“忘语的娘亲早年被赶出家门,于荒野之中生下了他,但却因为无人搭救,他的娘亲也因此撒手人寰,后来忘语便被一位老乞丐收留,老乞丐待他极好,有一顿没一顿,将他养到了四岁大,但人总有力竭之时,老乞丐最终饿死在了化雪天里。” “四岁大的忘语什么都不懂,讨饭的时候被一位善人看中带回了府里,又这样过了五年。” “九岁,府中主君犯下大错,妻子连同忘语皆被流放至渊川,可那流放的道路何其之难,那位善人感人生之无望,心力交疲死在了半途,而其妻子悲痛欲绝,自刎于忘语面前。” “年幼的他见过了太多生离死别,对于长生的执念尤为之重。” “他走了数座道观,但却没有一个肯收留他的,直到我在振龙山下捡到要饿死的他。” “我不希望他步入我后尘,于是便引导着他走向正道,让他明白这一切并非是因为不得长生才变成这样的。” “道理,武艺,卜算,只要是我会的,都一并教给了他。” “不过有时我又恍惚,我总觉得他有可能能做到我做不到的事情。” 玄地叹了口气,说道:“当我发现我有这样的念头的时候,我便极少再跟他说话了。” “我知晓,那是错的,但总是会有一些不甘的念头作祟。” 玄地抬起头,看向陈长生道:“我这徒弟,还请先生能够照拂一二,便是豁出老脸,玄地也要求一求先生。” “不说让他往后有多大的成就,但至少,不要步入我的后尘。” 陈长生点头道:“一桩小事,还不足以豁出脸面来。” “那就多谢先生了。”玄地拱手谢道。 陈长生顿了一下,说道:“但如果你也在他面前去了,或许……” 玄地笑道:“我早有打算。” 陈长生听后点了点头,说道:“那便好。” 玄地的唠叨停了下来。 他好似在思索着还有什么能说的东西。 这一片虚无之中不知时辰,玄地也不知道他说了多久,但至少一两个时辰是有的。 陈长生问道:“除了你那徒弟,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玄地沉吟良久,摇头道:“没有了。” 陈长生道:“若是你愿意,陈某可以将你的尸首葬在流云观,洪道长还有你师弟,都在。” 玄地说道:“还是不了,没脸回去,不去叨扰师父师弟清净了。” 陈长生再没多说什么。 玄地又问道:“说起师弟……” “他在山上,可得善终了?” 陈长生道:“玄黄他至来糊涂。” 玄地听后顿时明白了过来,他笑着说道:“真好啊……” “到头来,还是师弟最为快活。” “也应当如此,就该如此。” . . 陈长生收回了手来。 玄地也慢慢醒了过来。 那般肉体上的痛苦再度传来,险些倒地。 “师父!” 忘语上前扶住了他,这才稳住了身形。 陈长生看了玄地一眼,说道:“陈某过两日再来。” 玄地轻轻点了点头,仅是点头,都尤为吃力。 忘语连忙扶住他坐了下来。 忘语焦急道:“师父,师父,他对你做了什么?” 玄地张了张口,道了一句:“故友,莫怕。” 忘语听后悬着的心也落了下来。 他再一转头望去,却见那青衫先生已经走出了山洞。 玄地伸出那枯瘦的手,想要理一理忘语身上的紫衣。 “徒儿可以自己来的。”忘语说道。 玄地没有说话,只是颤颤巍巍的理着那衣角。 忘语能够感觉到师父的力气很轻。 很轻很轻,甚至于都快感觉不到了。 “师父……” 忘语口中呢喃着。 却听玄地说道:“饿,就当了……” 忘语愣了一下,他明白师父说的是什么。 是他身上这件紫衣。 “师父,我不当他。”忘语说道。 玄地嘴唇微张,吃力的道了一句:“傻孩子……” 在这三字过后,洞中便陷入了沉默。 忘语好像明白了什么,顿时之间眼眶就红润了起来,有泪水从他的脸颊滑落下来。 玄地伸出那似是枯死的手为他擦去了泪水。 “师父我……” “要,成仙,了。” 说完这句过后玄地大喘了一口气,随即便咳嗽了起来。 忘语见此连忙道:“师父你歇一会,别再说话了,师父……” 玄地按了下了他的手,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他已经做好了所有的打算。 …… 陈长生转头往那洞中看去。 他思索良久,最终化作一叹,随着他迈开的步子离开了这里。 第三百五十二章:入你娘,你走不走! 陈长生回到了青山城里寻了一家客栈住下。 让小二上了一壶茶水后便关上了门。 立在那窗边瞧着远处的振龙山,他不禁又想到了玄黄,那个老实本分的道士,那个想吃桃的道士。 师兄弟总是有些相似的。 陈长生抿了一口茶水,不禁觉得有些寡淡无味,想了想后便将那茶盏放了回去。 “一壶酒。” 下了楼,寻了一处角落的地方,让小二上了一壶酒后便自顾自的喝了起来。 他一直从那日暮之时喝到了半夜。 直至身上酒气浓郁,头痛欲裂才晃晃悠悠的回了楼上,那钱袋里的铜钱也所剩无几了。 伙计觉得这人怪异,收拾桌子的时候嘴里也不禁嘀咕着:“一个人喝酒也能喝这么多……” 他摇了摇头,也没多在意了。 这般晚了,想来也没什么客人了,他也可以在桌上趴着歇息一会了。 . . 陈长生起了个早,出了客栈过后便朝着街边的茶摊走去。 茶摊的老者正在喝粥,见了陈长生后也不意外,而是说道:“大清早的就喝茶伤胃,不妨来一碗粥吧。” “没钱。”陈长生道。 老者白了他一眼道:“不要你钱!” 陈长生听后点了点头,坐下便给自己盛了一碗米粥。 老者眨眼道:“你还真不客气。” “你说的,不要钱。”陈长生道。 老者摇头一笑,随即便低头继续喝粥,不想跟他搭话。 一碗米粥下肚,老者便感觉舒服了许多,精神也好了些。 陈长生道:“早间也没人喝茶,你还这么早出摊?” “怎么没有,像你这种没事情做的就会来喝茶。” “陈某是好喝茶。” 老者听到这话顿了一下。 陈长生看向他道:“怎么?” “好酒之人一定不会好茶。”老者说道。 “为何不能?” “茶与酒如同水火一般互不相容,你身上酒气极重,也不沉闷,绝非好茶之辈。” 陈长生点头笑道:“老人家好见识,陈某的确更为好酒,但对于茶而言,也有些许执念,茶能静心通神,不同于酒。” “喝茶和好茶可不一样。”老者说道。 陈长生思索良久,却是低头看了面前的白粥,说道:“白粥不错。” 老者听后一愣,随即便笑了起来。 “你这人真是乱七八糟的。” 陈长生道:“老人家又说对了,陈某的确是乱七八糟的,也希望有朝一日能不乱。” 老者听着他这番话道:“不与你说,不与你说,说的费劲的很。” 陈长生点了点头,闷头喝粥。 直至他将那一碗粥尽数喝完,老者才开口问道:“如何?” 陈长生答道:“极好。” 老者笑了笑道:“我这熬粥的本事可是一绝,旁人想喝还喝不着。” “白粥也有门道?”陈长生问道。 “自然是有。” 老者道:“米得提前泡着,时辰有讲究的,选的水也大有门道,还有火候,头一次便要将水加得合适,不然后面再加水滋味就大不一样了,一切都得正好。” 陈长生道:“哪有正好的事……” 老者听后笑意收敛了起来,看着陈长生道:“你是不是过的不太顺啊?” 陈长生听后一愣,随即却是笑了起来。 “也不是不顺。” 陈长生解释道:“就是活得有些太通透了,我时常惦记着一些过往旧事,以此来提醒自己仍是一个有六欲七情的人。” 老者听后问道:“你莫非也是山中道士?” “山中道士?” 陈长生想了想,摇头道:“不算是,不过为何这样问?” 老者说道:“这外面十几座山中都有道观,隐世之士数不胜数,早年我这茶摊中便来过几位,话语之中没有半点感情,似是无欲无求一般,吃饭只是为了饱腹,喝茶只是为了解渴,不像个活人。” 陈长生道:“清心寡欲是为修身心之道,许多都是这样的。” “我倒是没觉得有多崇高,这些修道的也没见有白日飞升的,该死的还得死,该不甘心的还是不甘心,所以还是得自己看得开才是。” 老者说道:“不过你又是怎么回事?怎么反着来?” 陈长生笑道:“陈某是个异类。” 老者仔细的看了他一眼,说道:“我就喜欢你这样会骂自己的人。” “过奖了。” “不要脸啊!” 老者啧了啧嘴,说道:“粥也喝了,快走快走。” “茶还没喝呢。” “你有毛病,喝了粥还喝茶。” “不行吗?” “喝嘛,十文一壶。” “黑店。” “入你娘,你走不走!” 陈长生见老者骂骂咧咧也不再扯皮了,随即便起身离开了茶摊。 “陈某晚些再来。” “别来了!我跟你聊不到一路来!晦气!” 陈长生笑了笑,管他乐不乐意,他晚点一样会来,这店家是个有趣的人,茶还算不错,白粥味更好。 不料才出茶摊不久,陈长生走着的时候便被人叫住了。 “长生!!” 陈长生回头望去。 却见那街道边上正有一辆驴车,车上摆着许多鲜红的桃儿,安龙就站在那里,正对着陈长生挥手。 陈长生走上前去,问道:“安龙兄好巧。” 安龙递了个桃子给陈长生,说道:“没想到还能在这遇到你,这是要去哪?” 陈长生道:“随便走走,青山城也没来过,想着多瞧一瞧。” “比起外面怎么样?”安龙问道。 陈长生想了一下,说道:“其实若是论起热闹而言都大差不差,但是此地的人过的要比外面安逸一些。” 安龙点头笑道:“咱们这没什么大富大贵的兆头,不过好就好在没什么乱子。” 陈长生点头认同,这儿就好似世外桃源一般。 安龙道:“对了,长生你昨日跟阿青说那个蛊虫之术,阿青今早不知道从哪来抓了些虫子,一两个倒也没什么,多了就瞧着有些渗人了,回头长生你去我那儿玩可得帮我说说她,姑娘家爱玩这些可不行。” 陈长生听后道:“是陈某的错,改日陈某便登门与阿青说说。” 安龙道:“没有怪你的意思,长生你别多想。” 陈长生笑道:“那倒不会。” 第三百五十三章:摊主,九阴功 《长生仙游》第三百五十三章:摊主,九阴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五十四章:旧人辞世,日新月异 欧阳风拼尽全力,以伤换伤,斩杀一人,他的腹部挨了一刀,除此之外大大小小的伤痕数不胜数。 手握重刀的杀手啐了一口,骂道:“狗东西!” 说着那重刀就朝着欧阳风斩了过去。 欧阳风已是摇摇欲坠,抬剑作挡,却被那重剑砸的倒了下来。 “噗。” 又是一口鲜血喷出。 欧阳风的气息也逐渐微弱了下来。 “呵。” 重刀横在了欧阳风的脖颈上。 “说,《九阴功》在哪里!”杀手冷声道。 欧阳风紧咬着牙,他嘴唇微张,却似是说不出话来,声音尤为微弱。 “在哪!!”杀手冷声问道。 见欧阳风嘴唇一张一合,不闻声响,杀手迟疑了一下,却没有凑上前去。 “跟我耍花招?老子先断你一腿!” 杀手嗤笑了一声,随即抬起手中重刀朝着欧阳风的腿上砸去。 不曾想欧阳风在那重刀就要落下的时候忽然暴起。 “喝!!” 长剑刺破了杀手的胸膛。 而那重刀也狠狠砸在了欧阳风的腿上。 杀手眸子瞪大,那柄剑插在他的胸膛,他张口更是涌出了血来,退后两步后便倒了下来。 欧阳风的口中传出痛苦哀嚎声,也在这一刻精疲力尽,晕了过去。 “啪嗒。” 他喘息着,气息也越发微弱下来。 却见忽有一抹金光自欧阳风的掌心之中涌现。 一枚铜钱飘然而起,悬于欧阳风的丹田之处,丝丝金光落入欧阳风体内,逐渐治愈他的伤势。 …… 待到欧阳风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暗淡了下来。 他忽的大喘了一口气,立起了身子。 “呼,呼,呼……” 欧阳风连忙摸了摸自身。 “我的伤……” 欧阳风的眼眸瞪大,却是发现自己伤势已经痊愈了。 他环顾了一翻尸首,却见身前身后正是两具杀手的尸体。 欧阳风愣在原地,呢喃道:“全都,好了……” 这太过匪夷所思了,让他难以置信。 欧阳风正要起身,却见一枚铜钱从他身上落了下来,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低头看去,迎着月光,看清了那枚铜钱。 他将其捡了起来,放在了掌心之中。 “铜钱……” 欧阳风口中呢喃着,他想起了之前那位青衫先生交代的话。 他又摇了摇头,心中暗想道:“这怎么可能。” 他迈步朝着林外走去。 目光看向了远处灯火明亮的青山城,欧阳风又低头看向了掌心之中的铜钱。 握紧过后,他竟是迈步原路折回了青山城中。 …… 此刻的青山城稍显平静,多数地方都是暗沉沉的,唯有那烟花巷柳之地还说得上是热闹。 在街道旁的茶摊里。 陈长生正坐着与面前的老者喝茶。 老者极不待见陈长生,但秉承着能赚一文钱是一文钱的道理,还是上了茶水。 “青山城好玩吗?”老者问道。 陈长生想了想,说道:“若有熟人,哪里都好,陈某这一日就是闲逛,能有什么好玩的。” 老者听后笑道:“是极是极。” 陈长生问道:“倒是你,怎的这般晚了还不收摊?” 老者道:“入了夜也有钱赚,差役都是这个时候下工,路过总是会在我这坐一坐的。” 正说着便有三位穿着差服的衙役走了过来。 “老黄,上茶了。” “来嘞。” 老者起身便去上茶去了,转眼兜里又进了几文钱的账,笑的合不拢嘴。 回到桌前坐下的时候,陈长生杯里的茶水已经去了一半。 老者笑道:“这茶水生意最好的时候就是正午跟晚上,错过了可不行。” 陈长生点了点头,随即问道:“他们喊你老黄,你本名叫什么?” “黄楼。”老者说道。 陈长生道:“燕黄楼,倒是不错。” 老者看了他一眼,说道:“你可小点声,可别让他们听见了。” 陈长生笑道:“大景都亡了这么多年了,你何必这么怕呢。” 老者叹了口气道:“总有人会较真的,老头子我还想再活一两年呢。” 陈长生思索了片刻,问道:“说来你这辈子可有娶妻生子?” “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燕黄楼白了他一眼。 “怪惨的。” “要你说?” 陈长生笑了笑,说道:“你看你,无妻无子,在这开了个茶摊,陈某还以为你是闲着无事,但刚才看你收钱的时候,却又像是个财迷一样,兜里进了一文钱就笑开了花,你这么爱钱?还是缺钱?” 燕黄楼喝了口茶,说道:“对啊,要不你送我一些。” 陈长生说道:“陈某什么都不缺,就是缺钱。” “我就知道你穷酸的很。”燕黄楼道。 陈长生啧了啧嘴,说道:“陈某再没钱也喝的起你的茶水。” 燕黄楼白了他一眼道:“你兜里就那么几个铜板,还能喝几次啊。” “你瞧见了?” “那不然。” 陈长生摇头一叹,说道:“陈某是穷酸了些,但若是别的东西,兴许一伸手便有了。” “是吗?”燕黄楼道:“那我要长生不老,你送我?” 陈长生听后顿了一下。 他放下了茶杯,说道:“你不会想要的。” 燕黄楼见陈长生忽的情绪起了变化,他直起了身子,问道:“怎么?长生不老不好?” 陈长生道:“旧人辞世,日新月异,越久便越发孤寂,你只有选择忘记,一轮又一轮,好像一世又一世,永远都无法想最初那样活的痛快。” 燕黄楼听后道:“你这么了解,难不成还长生过啊。” “是啊。” 陈长生笑了一下,说道:“我就是长生不老。” 燕黄楼摆手说道:“真越来越能吹嘘了。” 陈长生没有接话,只是抿了一口茶水,起身道:“明早陈某来喝你的粥。” 燕黄楼听后道:“没你的份了,要喝记得给钱,十文一碗!” 陈长生却没有理会他,自顾自的回了客栈。 燕黄楼切了一声,说道:“还长生不老呢,晓得你有我活的长没哦。” “老黄,添茶。” “来了来了。” 燕黄楼摆着笑脸迎了上去。 月光洒进这茶摊里,燕黄楼数着今日赚到的铜钱,笑的合不拢嘴。 他抬起头望着那月色,又勾了勾手指,好似在算着日子。 “快咯,快咯。” 第三百五十五章:偏偏就是如此 月挂枝头,虫鸣山涧。 身上披着紫衣的忘语趴在那洞中的石板前舒睡着。 玄地睁开眸子,他的目光看向了熟睡的忘语,他舒了口气,缓缓的起身从那石床上走了下来。 他的步子很慢,甚至于下床都险些摔了一跤。 从这洞中走到外面不过几步路,但对于他而言,却好似是很远很远。 他走的很慢,甚至于每迈出一步都要大喘几口气,仅是几步路他都需要走好些个时辰。 正在他要走出洞口的时候,却忽听一道声音传来。 “这就是你的打算吗?” 玄地抬眼望去,在那夜色之下看见了洞口的先生。 “先生……” 陈长生走上前来,说道:“你那徒弟也不是蠢的厉害,怎会看不出来。” 玄地舒了口气,说道:“或许骗得过呢。” 陈长生听后顿了一下。 玄地抬起头来,说道:“先生既然也猜到了,不妨就帮帮我,装的像一点就好。” 陈长生凝视着他,久久不语。 最终他伸手从钱袋里摸出了一文钱来,递给了玄地。 “铜钱中有陈某些许法力,可引一抹金光降身。” 玄地手中攥着那枚铜钱,道了一句:“多谢先生。” 他再度迈开步子,走向了那洞口。 …… 天色将明之际,一缕寒风吹进了洞中。 忘语颤了颤,随即醒了过来。 他看了一眼石床上,却见师父并不在那儿。 忘语一惊,连忙唤道:“师父!!” 他环顾了一圈洞中随即就朝着外面跑去。 “师父!” 忘语呼喊着,一走出洞中便看见了那盘坐在洞外的师父。 忘语心中松了口气,走上前道:“师父你怎么到这来了,这会可冷的厉害,我扶你进去。” 可他师父却是盘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也没有回答他的话。 忘语心里一紧,随即凑近了师父。 他见师父胸膛起伏,这才放下心来。 “师父?” 忘语轻声唤了一句,见师父仍旧没有答应,心想着或许是师父睡着了,毕竟师父睡着的时候至来都听不到外面的声响。 见此他便坐在了师父的一旁,等待着师父醒来。 在那朝阳就要升起之际。 玄地忽的睁开了双眸。 “忘语……” 那干涩的声音传至忘语耳畔。 忘语睁眼道:“师父你醒来。” 玄地的目光看向了那山巅隐约之间可见些许光亮涌出。 “师父不在了,你要好好活着。” 一向说话艰难的他此时却连贯的说出了一整句话,不曾有半点磨蹭。 忘语愣了一下,“师父……” “师父你说什么呢!” 玄地笑了一下,说道:“别担心,师父我已得大道。” “得道……” 忘语愣了一下。 他不明白师父在说什么。 他转头看向了那天边,一抹朝阳从那山巅之下升起。 玄地站起身来,他往前走去。 朝阳升起,光亮落在了他的身上。 ‘滋滋……’ 玄地身上滋滋作响,有屡屡白烟自他身上升起。 是他体内那见不得光亮的尸毒。 忘语见师父周身烟雾缭绕,他呆滞的望着这一幕,站起了身来。 “师父……” 玄地开口道:“你要切记,生死本在情理之中,莫要太过痴心于此,唯有正途可成大道,可见长生。” “师父半生为道,如今终要得道了。” 玄地长舒了一口气。 当那朝阳彻底升起。 他身上逐渐燃起了火苗,衣衫被烧作灰烬,他一步步往前,手中紧握着的那枚铜钱忽的金光大振。 忽见一道金柱落下,覆盖其身。 忘语呆滞的望着这一幕,他张了张口,眼中尽是不敢相信。 “这是……” “白日飞升。” 玄地的身上燃起了火光。 他背对着忘语,实则他的面色痛苦到了极致。 “师父我……” “成仙了。” “小忘语,师父往后许是教不了你了。” 伴随着玄地最后一句话落下。 忘语也惊醒了过来。 他跪了下来,开口道:“弟子忘语,恭送师父……飞升仙界!!” 忘语眼中含泪,他颤抖着身子,气息也乱了起来。 玄地在那火光之下迎向了朝阳。 伴随着那熊熊大火,他的身形也开始崩散,最终化作灰烬落了下来。 那道金光也逐渐消散而去。 忘语跪在一旁,他的脸上淌着泪水,似是用尽全力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师父……” 他的口中呢喃着,至始至终便只有这两字。 在那山巅之上,陈长生低头望着这一幕,轻跃而下,落至那忘语身后。 忘语身形微顿,转头看去。 陈长生道:“你师父他白日飞升,已见大道,应是喜事才对。” 红着双眸的忘语颤抖着双唇道:“我为师父高兴……” 他的目光凝视着那地上所余下的灰烬。 忘语站起身来,走上前去,脱下了身上的紫衣。 他将那灰烬捧起,用那紫衣包起。 他的眼中不停的滴落泪水,始终沉默不语。 陈长生站在一旁,张了张口却是没说出话来。 忘语将那所有的灰烬都捧进了紫衣里。 他抹了一把泪水,转头看向了远处的朝阳。 光亮落在了他的身上,也落在了那天仙宝衣上。 忘语长舒了一口气,小心的将那紫衣抱在了怀中。 忘语从陈长生的身旁走过,抱着那陈放着灰烬的紫衣缓步走进了洞中。 他用了数个时辰,在那洞中堆积起了一座小山。 又从那洞外砍来了一块木牌匾,在其上刻下几字。 【振龙山当代天师玄地于此飞升仙界】 【吾道长隆】 忘语又上了三炷香,磕下了三个响头。 陈长生立在他的身后,问道:“洞中阴暗,想来是不太好吧。” 忘语摇了摇头,只是说道:“这里挺好的。” 他磕下了三个头后开口道:“师父,弟子定当谨记教诲,遵循正道,去见那眼前大道。” 再是三叩首。 忘语站起了身来。 他看向了身后的陈长生。 正与之擦肩而过之时,忘语开口道:“我不是笨,不是什么都看不出来。” “师父他怕光,这里正好。” 陈长生面色平静,心中轻叹了一声。 忘语与之擦肩而过,走出了洞中。 见了那朝阳时,他再度大哭了起来,泪水顺着脸颊落下。 忘语握紧了拳。 跪倒在了那振龙山前。 他嘶吼一声,脸上满是痛苦之色。 他多么希望自己笨一些。 这样的话或许就什么都瞧不出来了。 可偏偏就是如此…… 这一切的一切终究没能骗过他。 第三百五六十章:青山城禹王府 那个道人用尽了所剩无几的力气谋划了这一场所谓的‘白日飞升’。 本以为是天衣无缝,不曾想还是没能骗过那个少年。 不过好在,他想说的话,少年都一一记下了。 就当是什么都不知道。 师父他,就是飞升仙界了。 陈长生伸手摸向了钱袋,他拿出来数了一下,里面拢共只剩下了十三文。 他从中数出了十二文,递给了面前的少年。 陈长生舒了口气道:“你师父临终前曾言让陈某照拂一二,但想来你也不想跟着我,陈某这里仅有这么多,够你吃几顿饱饭,莫嫌弃。” 忘语看着那青衫先生掌心之中的十余文铜钱,他抿了抿唇,道了一句:“多谢。” 他收下了,道了一句:“来日我会还你。” 离开的时候,忘语对那振龙山又磕下三个响头。 他身上没有紫衣,一身衣裳破破烂烂,全身上下唯有十二文铜钱,不知往后,不知前路。 忘语也不知晓自己会走到哪里。 但总是会有去处的。 再不济便是四处漂泊,乞丐他也当得。 陈长生回望了一眼身后的振龙山,瞧了良久过后,便下了山去。 …… 茶摊的老人家今日多煮了一份白粥。 不料客人却来晚了一些,白粥有些凉了。 “亏我还煮你的一份。”燕黄楼不满的道了一句。 陈长生道:“去送了一位故人,耽搁了片刻。” 燕黄楼听后这才没说些什么。 陈长生摆出了一文钱,放在了桌上,说道:“只有一文了,要否?” “要,怎么不要。” 燕黄楼将那一文钱收进了小兜里,生怕陈长生后悔一般。 陈长生笑了一下,点头道:“陈某近来恐怕会少来茶摊了。” “怎么?”燕黄楼问道。 陈长生道:“方才是最后一文。” 燕黄楼听后顿了一下,问道:“你这么穷酸?” “嗯。” 陈长生点头道:“昨日便跟你说了,陈某没钱。” 燕黄楼想了想,吧唧了一下嘴道:“一碗茶能要几个钱。” “请我?” “你可以先赊着,有钱了再还。” “……” 陈长生无奈笑道:“真有你的。” 燕黄楼嘿了一声道:“旁人要想在我这赊账都没机会呢,你还不乐意了。” 陈长生点头道:“那就多谢了。” “来壶茶?” “成。” 燕黄楼笑着去端了茶来,随后又拿出了几份竹撇子。 “一文。” 燕黄楼将那竹撇子丢进了筷子篓里,示意这是陈长生欠下的一文钱。 陈长生眨了眨眼,只得无奈笑道:“一文就一文吧。” 然而在二人相谈甚欢之时,茶摊里不知何时走进了一个戴着斗笠的男人。 他走进茶摊过后一句话也不说,就这么坐了下来。 燕黄楼见来了客,于是便迎了上去。 “喝茶?” 斗笠下的男人摇了摇头,说道:“可否在这坐一小会?” 燕黄楼听后倒也赶人走,只是说道:“若是有客的话到时候劳烦让让,可好。” 那人点了点头,表示知晓了。 燕黄楼见此便回了陈长生那张桌上,与之闲聊。 “这么快就回来了?”陈长生问道。 “不是喝茶的。” 陈长生回头看去,见了那斗笠后便明白了过来。 “竟然还回来了……”陈长生口中呢喃道。 燕黄楼问道:“你认得?” 陈长生道:“也不算认得,就是有过一面之缘。” 燕黄楼道:“你可小点心,我闻着这人身上有股血腥气。” “不用管他。”陈长生道。 “真不用管?” “嗯。” “喝茶。” 陈长生在这一坐就是半个时辰,而那个戴着斗笠的人在那一坐就没再动过。 一壶茶尽后,陈长生才缓缓起身,于燕黄楼道了一声后便出了茶摊。 欧阳风抬起头来,见状起身跟了上去。 他见陈长生走进了一处小巷,连忙跟了上去。 但当他一走进去,陈长生的身影却不在其中。 欧阳风愣了一下,口中呢喃道:“不见了……” 他四下寻找,最终也没能找到陈长生,只得无奈叹了口气,往外继续寻找了起来。 陈长生见那人离去,随即才显露出了身形。 他往外瞧了一眼,甩了甩袖后便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回了客栈后,小二上来问了一句:“客官,您还续住吗?” 陈长生提起了桌上的桃儿酒,说道:“不了,这便走。” 小二听后点了点头,随即将这位客官送出了门。 走出客栈的陈长生不禁叹了口气。 这般看来,只有露宿街头了。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啊……” 陈长生沉吟一声,呢喃道:“倒是可以算一算。” 他思索了片刻,抬手算了起来。 “金在东南……” 陈长生嘀咕了一声,随即放下手来,朝着青山城的东南方走去。 许久过后,他在一间大宅前停了下来。 此处宅子略显凄凉,在那门上封有官府的封条,其上没了牌匾,似乎早便被人摘了下来。 “这是何地?” 陈长生想了想,随即迈开了步子。 移至宅院后方,陈长生轻跃而起,进了这处被封禁多年的宅院。 院中几乎都是空的,连同着栽种的树木都被砍了个干净,走进其中某个屋子,见那地上散落着书,桌椅凌乱,好似是被抢掠过。 又至正堂,见那供奉着天地君亲师的牌位,在那侧边,还挂着一幅画像,刻有禹王之名。 “原来是禹王。” 如此说来,这处宅院便是曾经的禹王府了。 陈长生又往这宅子里面逛了逛,所见皆是一片狼藉,想来是当初抄家的时候被搬了个干净。 不过这般大的宅院,竟一直封禁着? 这倒是让陈长生有些想不通。 他顿了一下,回忆起了之前自己在正堂所见。 折返而归,回了正堂之中。 抬手抹过双眸,眼中见一缕金光浮现,再度望去,却见那画像之处大有不同。 陈长生走上前去,抬手就要触碰到那禹王画像。 却忽听一道苍老的声音传来。 “先生既不是客,那么最好还是不要动主人家东西为好。” 陈长生停下了手,转头看去。 只见那正堂之外正矗立着一位穿着长衫大袍满脸胡须的老人家。 不是人,但也不是鬼,相反的,身上竟有一股香火之气。 陈长生开口问道:“可是阴差当前?” 第三百六十一章:三分龙气落于青山 老者的目光紧盯着面前的陈长生。 他开口道:“青山城福德正神。” 陈长生恍然道:“原是土地公在前,陈某失礼。” 老者沉默下来,他那双眸子盯着陈长生,思索良久过后道了一句:“离开这里。” 陈长生眉头微挑,问道:“为何?” “非你之地。”老者道。 陈长生道:“禹王府遭抄家过后此处宅院便归于当地衙门,的确非陈某之地,不过土地公似乎也不管民宅吧?” 那老者口中道出一字:“滚!” 陈长生听到这话顿时沉默了下来。 这一路上,他就不曾见过这般胆大的正神。 陈长生目光望去,却忽见那老者周身竟是涌现出了些许黑气。 他顿时皱起了眉头。 “不是土地?” 陈长生抬起手来,听雨剑顿时握在手中。 老者的面目忽的变化,化作獠牙恶鬼,一阵阴气顿时倾泻而出。 一张口,便见数十尊鬼仆从他口中飞出。 陈长生道:“陈某还以为真有这般没眼力见的土地公呢,原来是吞了土地的恶鬼。” 他抬起手来,一剑斩去。 面前鬼仆在这一剑之下灰飞烟灭。 “喝……” 恶鬼口中传出阴冷之声。 黑雾弥漫而出,朝着陈长生包裹而去。 陈长生抬手,引一抹金光护体,将那黑气尽数逼退。 他抬起双指,张口而道。 “敕!” “法化金绳,束困恶鬼!” 敕令落下,金光化作一缕长绳朝那恶鬼捆去。 陈长生双指立于身前,口中再道:“缚!” 话音落下,金绳将那恶鬼牢牢困住。 “呵!!” 恶鬼口中发出凌厉的嘶吼之声。 散发出的阴气也在这一刻尽数被那金绳聚拢。 这般动静顿时便吸引到了那青山城中的日巡游。 数十位巡游阴差聚集而来。 而当他们看到眼前的一幕时顿时就愣住了。 那恶鬼被金绳束缚着,动弹不得。 而在那正堂之前,正立着一位青衫先生。 陈长生的目光扫过了面前的十余位巡游阴差。 正见一位阴差上前拱手。 还未开口,便被陈长生打断道。 “劳烦巡游去将城隍请来。”陈长生道。 阴差的话堵在嗓子里,他顿了一下,随即答应道:“大人且稍等片刻,我这便去请城隍大人。” 那位阴差答应了一声后便急匆匆的出了门。 约莫过了几刻钟。 青山城城隍这时才姗姗来迟。 见了那正堂之中的人后连忙道:“青山城下辖城隍江会,拜见上仙!” 城隍的余光看向了那地上动弹不得的恶鬼,他顿时之间有些心虚,不敢再看。 陈长生开口道:“敢问城隍认得这恶鬼吗?” 城隍张口道:“不,不认得。” “不认得?”陈长生反问了一声。 城隍连忙改口道:“认得!认得!认得!” 陈长生轻哼一声,开口道:“你可知城隍偏袒恶鬼该当何罪?” 城隍听到此言顿时心中一怔,跪着趴在了地上,口中说道:“不敢,小神不敢,上仙明鉴啊!” 陈长生道:“这恶鬼吞下数十余亡魂,甚至于土地正神亦入其口,你别告诉我说,这些你都不知晓?” 城隍的嘴唇颤抖,说道:“小神,小神……小神知晓。” 陈长生看了他一眼,说道:“青山城的香火也不少,如何就让你敌不过这恶鬼,放任其在此地作恶,他给了你什么好处?” 城隍颤抖着身子,不知该如何回答。 陈长生皱起了眉头,开口道:“你最好现在就说清楚。” 城隍一怔,抬起了头来。 “上,上仙……” 陈长生面色平静,但那一双眸子却似是尤为冰冷一般。 城隍嘴唇微张,伴随着一声轻叹,这才开口道来:“是这样的……” “禹王降时,曾在此地留下了,留下了……” “两分龙气!” 陈长生听到此言眉头皱的更深了几分。 “你说什么!?” 城隍慌张开口道:“小神绝无虚言!” 陈长生从那惊愕之中回过神来。 “仔细说来!” 城隍开口缓缓道来,不敢有半句假话。 禹王燕宴! 那个仅差一步便登临皇位的人。 传闻他争夺皇位失利后被贬至渊川,甚至有造反之意。 但外界传闻,却不见得可信。 禹王实际上,并非凡人! “他不是凡人!”陈长生皱眉道。 城隍答道:“正是,禹王有神仙手段,精通卜算之道,与上仙是一道之人。” 陈长生恍惚了片刻。 禹王是修行中人。 若是真是这般的话,或许他没能登临皇位便是必然之事。 或许禹王早便算到了大景气数将尽。 在京城之时便借术法窃取了三分龙气也就是人皇气运。 从那个时候,大景之帝便少了三分人皇气运。 城隍道:“禹王在小神识海之中下了烙印,小神也不敢忤逆,至于那恶鬼实际上是禹王府的管家所化,其之所以存在,便是为了在此地守着那三分龙气。” 陈长生问道:“他如今还活着?” 城隍点头道:“小神识海之中的烙印不曾抹去,想来禹王他…还活着。” 陈长生思索了起来。 这禹王,竟与传闻之中差别这般之大。 陈长生开口问道:“陈某曾听过一些传闻,当年禹王来到此地过后建了此城,大张旗鼓的将此城命名为禹王城,这般做,又是为了什么?” 城隍摇了摇头,说道:“这个,小神也不清楚。” 他想了想,说道:“当时景帝攻入此地,这里除了多了一城,似乎也没有什么变化,只有……” “只有长观山被打通了。” “长观山……” 陈长生摸了摸下巴,他恍然道:“原来如此。” 禹王留下那三分龙气,又借景帝之手打通渊川,其根本目的,便是为了在大景亡国之后给后人再造出一条路来。 渊川之地易守难攻,造反从此地开始再合适不过了。 城池有了,路也有了,龙气也留在了这里。 也就是说,谁若是掌握了青山城,得了那三分龙气,便有机会能称王为帝。 “此人果真精通卜算之道。” 陈长生呢喃一声。 不过这王朝之运,岂是修士能左右的。 其中因果甚大。 禹王就是再有道行,也难以承受。 第三百六十二章:画中竹兰白塔行 陈长生沉吟良久,随即抬手掐算起来。 一算之下,他竟是皱起了眉头。 “怎会这般。” 陈长生思索着,觉得很是奇怪。 这禹王燕宴,竟然已经不在人世了。 陈长生抬起头,看向面前颤颤巍巍的城隍,随即道:“城隍且上前一步,陈某欲观你识海烙印。” 城隍自是不敢不从,走上前来。 陈长生抬手而起,神魂入那城隍识海之中。 进其识海之中,先见一片香火金光,再往其中,便瞧见了一朵悬在识海之中的竹兰印记。 陈长生仔细看去,随即恍然。 “这禹王,还真是……” 陈长生不禁摇头一笑,随即离开了城隍的识海之中。 城隍连忙问道:“上仙,那烙印……” 陈长生道:“这么多年来你就不曾试着将那烙印抹去?” 城隍张了张口,说道:“上仙,小神这般微末香火,怎敢,怎敢啊。” 陈长生道:“那所谓的烙印不过是他吓唬你的罢了,根本要不了你的命。” 城隍愣了一下,口中呢喃道:“要不了我的命?” 他回过神来,追问道:“那烙印果真……” 陈长生道:“你若是不信现在就可以试试。” 城隍张了张口,仍旧有些尝试。 陈长生也没理会,只是说道:“放任这恶鬼食人,按理说你是罪不可赦,虽受人胁迫,可身为城隍却无胆色,忘乎本职,陈某此番收你百年香火,可有异议?” 城隍听后心中一怔,他张了张口,说道:“上,上仙,小神上任都还没有百年,这……” 青山城从建成至如今也未过百年,而那城隍庙自是如此。 陈长生听后恍然,“险些忘了。” 他瞧了一眼,见那城隍香火实在微末,再少的话,他这城隍怕是连一尊小妖都敌不过了。 沉吟良久过后,陈长生抬起手来,在那城隍眉心一点。 城隍一怔,连忙问道:“上仙这是……” “剑气烙印。” 陈长生道:“禹王那是假的,陈某这可是真的,你那点香火便留着吧,往后再有这般事情,若是你再生退却,贪生怕死,不用旁人,陈某便先了结了你。” 城隍听后欲哭无泪,但还是要俯身谢道:“谢上仙开恩。” 总而言之就是挨了打还得谢。 而且还不得不服。 陈长生转头看了一眼那恶鬼,说道:“至于这恶鬼。” 城隍连忙道:“小神来处理。” 陈长生点了点头,随即便见城隍带着一众阴差将那恶鬼押回了城隍庙。 待到这禹王府里安静下来过后。 陈长生转身走进了那正堂之中,他的目光再度看向那幅画。 抬手触碰而去,将那禁制破除,便见那画像上的禹王象忽的变化了起来。 禹王画像化作了一幅山水图,在那画像之中四处皆是兰花翠竹,一片湖泊还有一座三层高的白塔。 陈长生的神念被那画像所吸引。 对于陈长生而言那画像对神念的力道,却如同挠痒痒一般。 “原来是件法器。” 陈长生放开神念,随即进入了那画像之中。 他似是立在了一片水墨交织的洞天之中,眼前乃是一片黑白之色,唯有那座白塔是个例外。 陈长生打量着四周,呢喃道:“这禹王倒是蛮有品味,竹,兰,除了画卷,连烙印也是这两物。” 他略微扫了一眼后目光便落在了那白塔之中。 来到那白塔之下。 陈长生正要推门而入。 却忽听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可是燕氏子弟来此?” 陈长生转头望去,却见一位白面书生矗立在他身后。 那书生发梢之间别着三两竹叶,面色和煦,但身上却是散发出了一股妖力。 陈长生拱手道:“陈某并非燕氏子弟,只是路经此地,前来瞧瞧。” 书生听后愣了一下,说道:“竟是自己进来的吗。” 陈长生问道:“这竹兰画卷只有燕氏血脉之人才可入内?” 书生点头道:“看样子你并非是凡人。” 陈长生承认道:“陈某有些小本事,但也只是微末道行。” “仙长过谦了。” 书生说道:“不过此地乃是我家老爷留给后人的,仙长既是看过了,那便离开吧。”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陈某听闻这画卷之中藏着三分天子龙气,这外面看来的确是没有,但那塔内却还不曾看过。” 书生听后笑道:“仙长说笑了,那天子龙运岂是随意可得的。” 陈长生道:“待陈某进那塔中瞧瞧便知晓了。” “若是没有呢?” “若是没有,陈某自当赔礼。” 书生摇头道:“赔礼又能如何,依小生所言,若是有,小生便受仙长一剑,若是没有,仙长便吃我一剑,如何?” 陈长生听到此言不禁一顿,随即笑道:“也可。” “好。” 书生抬手一招,只见那白塔的门应声而开。 “仙长请。” “请。” 陈长生迈步走进其中。 进那塔中便见一片黄白,这白塔的一层竟是堆满了金银财宝。 一座一座小山呈现眼前。 陈长生见此一幕道:“你家老爷还好这些黄白之物?” 书生道:“自是留给后人的。” 陈长生点了点头,随即往二楼走去。 走上台阶,二楼之景逐渐浮现在他的眼中。 只见其中摆放着数个架子,墙上、架子、地上,皆是挂满了刀枪剑戟,无一例外都是上好的兵器。 一眼望去,约莫有数千件之多。 陈长生的目光从那些兵器上瞧过,最后步子停在了二层塔中最中心的位置。 眼前正摆着一柄似碧玉之色的宝剑。 陈长生拿在手中瞧了瞧,问道:“此剑何名?” “碧波行。”书生道。 “碧波行,烟涛吟,是一柄好剑。” 陈长生将其放回了原处。 书生抬头看向那三楼的台阶,随即说道:“往上便是最后一层了,若是没有,仙长怕是要受小生一剑了。” “又有何惧。” 陈长生和煦一笑,随即迈步踏上了台阶。 “啪嗒,啪嗒……” 上楼之声自那塔中响起。 陈长生与那书生来到了这塔顶层。 只见这一层中尽是书经,而在其中则是以武学功法典籍居多,其次便是一些兵法与民生相关的书。 陈长生眉头微挑,默不作声。 书生笑道:“如何?” 第三百六十三章:说来我高兴高兴 书生抬起手来,一阵妖力掀出,化作一柄竹剑握于手中。 书生乃是竹妖所化,居于这画卷竹林之中。 陈长生的目光看向了书中手中的竹剑,说道:“何必这般着急呢?” 书生手中竹剑微顿,目光瞧着面前这青衫之人。 陈长生没有理会他,而是走进了面前的书阁之中。 行至第二层书架,陈长生停下了步子,从中抽出了一本武学功法。 又行三步,回身从身后架中抽出了一本兵书。 又至第三层书架,从中取出了一本佛经。 三本书呈于陈长生掌心之上。 他的目光看向那白面书生,说道:“还需陈某打开吗?” 书生紧握着剑的手松了下来,他叹了口气,说道:“不必。” “君子言而有信,小生当受仙长一剑。” 说着书生便站直了身子,立于陈长生眼前。 “言而有信。” 陈长生微微点头,并指成剑,欲要刺去。 书生闭上了双眸,却许久过后,却不见有半点痛楚传来。 他缓缓睁眼,看向面前青衫之人。 “仙长还不动手?”书生问道。 陈长生看了一眼手中的三本书,说道:“陈某要将这书中的三分龙气带走,你不阻我?” 书生开口道:“老爷有言,这楼中已有千万金银珠宝、无双兵器数千件、功法典籍数万本,有此三物,已是莫大的助力,俱龙气虽得天运,但若是无能,就算是九分龙气,也得不了天下。” 陈长生听后道:“你家老爷虽是倒行逆施,但在一些事上却是知晓事理的。” 书生说道:“老爷至来如此,如那竹兰。” 陈长生道:“陈某听闻禹王燕宴之名,除此之外应当还有别的名号吧。” “老爷号竹兰先生。”书生道。 “号也取竹兰?”陈长生笑道:“看样子的确是喜好这两物。” 书生勉强一笑,以示回应。 他直起身来,说道:“小生受你一剑,此剑过后,仙长大可带着龙气离开。” 陈长生答应道:“好。” 说着陈长生再度抬手并指。 可最终却也没有出剑。 陈长生问了一句:“你可愿随陈某离去?” 书生听到这话明显一顿,随即笑着答了一句:“小生宁死,不二主。” “中通外直,竹行君子。” 陈长生收起手来,再道:“好气节。” “陈某今日便让你一剑。” 随那话音落下,那位青衫先生洒洒,带着那三本书走出了那竹兰画卷之中。 书生神色微愣,他闻这空荡的楼阁之中余下那位青衫之人洒脱之笑。 良久过后。 书生恍惚间回过神来。 “不似君子,却更胜君子。” 书生呢喃一声,心道若是老爷知晓的话,应当会很想见一见这位青衫先生吧。 他正要离去,却见那青衫先生竟是折返了回来。 书生顿了一下,问道:“仙长折返而归,可是有事未了?” “咳咳,那什么。” 陈长生咳嗽了一声,说道:“可否,借些银两?” “啊?” 书生愣了一下。 …… 在那正堂之中,陈长生看向了面前的画卷。 只见那画卷之中的竹兰白塔消散而去,再度化为了禹王之像。 陈长生低头看向手中之书,随即便收进了袖中。 他走出了禹王府。 但走路之时,身上那鼓鼓的钱袋却是叮啷作响。 没少拿。 . . 陈长生再度来了那茶摊。 燕黄楼见了他后反倒有些不悦,说道:“你这才走多久,又来了?” 陈长生道:“有银子了,来喝茶。” “哟?” 燕黄楼见此笑道:“茶分价钱,有一文的,三文的,十文的,十文的滋味最好,来哪种?” 陈长生思索了一下,说道:“便来十文的吧。” 燕黄楼听才此话顿时喜笑颜开。 “行行行,我这就给你上茶,上茶。” 其之嘴脸,尤为真实。 陈长生却是忽然抬手,将那一两银子放在了桌上。 “一两百盏,记你这了。” 燕黄楼见那白花花的银子顿时就挪不开眼来。 他心中一惊,却没伸手去拿,而是坐下道:“你这银子哪来的?” “不敢要?”陈长生问道。 燕黄楼道:“你若是打家劫舍来的,我可不敢要。” 陈长生笑道:“讨来的。” 燕黄楼沉默了片刻,思索了起来。 良久过后。 他开口道:“哪讨的?我也去。” 陈长生见他那模样不禁一笑,随即说道:“你家。” 燕黄楼白了他一眼,说道:“不说便不说嘛,拿我逗乐。”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手却是诚实的将那一两银子收进了怀里。 “说好了的,一百盏茶,不够可不能退了。” 陈长生见他那嘴脸不由得又是一笑,答应道:“行,不够百盏,陈某也不会让你退。” 燕黄楼笑了起来,走到一旁还悄悄的咬了咬那白银,看是不是真的,见是真的后嘴都笑的合不起来了。 陈长生则是坐在那茶摊上喝着茶,看那燕黄楼能乐到什么时候去。 这老家伙,就是爱财。 燕黄楼好一半晌才平静下来,走起路来都轻快的多,给陈长生上茶的时候都多了几分恭维。 “瞧你那嘴脸。”陈长生道。 燕黄楼嘿嘿一笑,说道:“对对对,你说的都对。” 陈长生不禁扶额,暗暗一叹。 茶已过半。 陈长生见桌上平静了些许,这才开口问道:“话说,禹王是你亲爹吧?” “小点声,小点声!” 燕黄楼心中惊了一下,随即凑到陈长生耳边道:“不是亲的,我是从外面捡回来的,禹王是我义父。” “难怪……” 陈长生呢喃一声,随即问道:“那禹…唔,你义父是个什么样的人你知道吗?” “什么样的人……”燕黄楼回忆了起来。 陈长生问道:“还需去想?” 燕黄楼骇了一声道:“义父他至来都很少露面,我也没怎么见他几次,而且我进府没多久他便降了,要真说起来,我了解的真不多。” 陈长生听后道:“这样吗……” 燕黄楼点头道:“不过想起当初,若非是义父收留了我,我早便被那些人给打死了。” 陈长生道:“还有这段往事?不妨说来我高兴高兴。” “……” 第三百六十四章:近来顽心颇重 燕黄楼憋着一口气险些骂出来,陈长生再问他的时候,燕黄楼索性就不说话了,闭着嘴什么也不说。 陈长生道:“无碍的,人嘛总是有些不可提及的往事,陈某不问便是了。” 燕黄楼道:“你这话说的我以前做过什么不要脸的事似的。” “你敢说没有?” “没!有!” “往往人在语气加重的时候都是说的假话。” “我是被你气的。” “陈某不信。” “人你娘!你良心在哪?年纪轻轻的欺负我这个七旬老人!有没有天理了。” 陈长生骇了一声道:“这才没说两句呢,陈某以前认识一个话痨,改日介绍给你认识。” 燕黄楼不再接话了,他摇着头,心想着这人兴许是有什么病。 不对,是肯定有病! 但凡是个正常人不会讲出这样的话。 陈长生道:“玩笑话罢了,陈某其实是想问问关于你那义父的事。” “你问这个干嘛?”燕黄楼眨眼道。 “好奇不行吗?” 燕黄楼白了他一眼,说道:“你头次来的时候,我不都跟你说了吗?” “那时你说的是禹王。” 陈长生敲了敲桌子,看着燕黄楼的眸子道:“但陈某想听的,是竹兰先生。” 燕黄楼眨眼道:“竹兰先生?” 陈长生盯着他的眸子,见燕黄楼眼中皆是不解,好似真的不知道这四个字代表的是谁。 “你不知?” “知道什么?”燕黄楼古怪的看着他,说道:“你这都是问的什么有的没的,竹兰先生又是哪个?” 陈长生的手放在茶杯上,他盯着燕黄楼的眸子看了良久。 燕黄楼被他盯的有些发毛,说道:“看着我作甚?” 陈长生收回了目光,他抿了一口茶水。 放下茶杯。 在那短暂的沉默过后,陈长生道了一句。 “陈某信了。” 说罢他便站起身来,摆手道了一句:“去寻个住处,晚些再来。” 燕黄楼没有接话,他坐在那桌前望着那青衫先生离去。 他一路瞧着陈长生走远。 直至陈长生的身影消失,燕黄楼才摇头道了一句:“怪的很。” 随即他便收拾起了桌上的茶碗来。 …… 而在陈长生走后,茶摊不远处的街边忽的窜出了一道人影,紧跟着陈长生的步伐追了过去。 欧阳风一路躲藏,借着人流与小巷跟在了陈长生的身后。 他低着头,始终一语不发。 瞧着那青衫之人走进了一家唱戏勾栏里,他随即也跟了进去。 勾栏里的戏曲声连绵不断。 台上的戏子咿呀的唱着,而在那台下则是矗立着许多人,前排的坐着喝茶品曲到了后面就是站着凑热闹的。 这戏曲勾栏其实赚不到几个钱,一来是靠着茶水生意,二来就是靠着赏钱,但若是碰到一位舍得出手的老爷一日的赏钱就够戏班子一年的花销。 陈长生寻到了前面的空座坐了下来。 伙计上前看茶,陈长生只是摆手道:“上一盘香豆就是了,不用茶。” “好嘞。” 伙计这便去将香豆端了上来。 陈长生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台上的戏子,时不时往嘴里丢上几颗香豆。 欧阳风悄声来到了陈长生的后方,但亦是藏在了人群之中,不敢露头。 他见那陈长生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香豆,欧阳风这时候才想起自己什么东西都还没吃,不由得有些饿了。 正当他愣神之际,背对着他的青衫先生忽的道了一句。 “饿了就抓一把吃。” 欧阳风愣了一下,他迟疑了一下,随即走上前在陈长生身旁的空座上坐了下来。 “你一直都知道我跟着?”欧阳风问道。 说着他就伸手去抓了一把香豆。 陈长生转头看去,见那盘中香豆只剩下了几颗,他眨眼道:“你抓完了,我吃什么?” 又是个不客气的。 欧阳风轻咳了一声,随即又放回去了大半。 陈长生道:“隔着老远就瞧着你鬼鬼祟祟的。” 欧阳风道:“我一直都盯着你,从未见你回头。” “陈某背后也有眼睛。”陈长生笑道。 欧阳风瞧了他一眼,随即也不再多问什么了。 他唤了一声,“前辈。” “嗯。”陈长生答应道。 欧阳风也没想到他这般不客气,居然还真应了。 他轻咳两声,随即又问:“晚辈心中有惑,那日前辈给的那枚铜钱,到底是什么?” 陈长生头也不回的说道:“什么铜钱?” “我那一身伤势……” “伤势?” 陈长生看了他一眼,说道:“你这哪里像是受伤的样子。” 欧阳风此时竟有些怀疑了起来。 他低头看了一眼掌心之中的一文钱,又仔细瞧了一眼。 这铜钱就是平平无奇,没有半点特别的。 ‘难不成真是弄错了?’ 欧阳风这般想着。 “前辈那日说救我一命。” “我什么时候说要救你一命了?” 陈长生瞪着眸子道:“你可不要乱说!” “啊?” 欧阳风愣道:“这,可是前辈明明从我那换走了扳指!” “什么扳指?” “……” 欧阳风摊开手掌,将那一文钱展露在陈长生眼前。 “这一文钱,就是你拿来换我那扳指的。” 陈长生瞧了一眼,凑上前去,将那一枚铜钱接过手中了起来。 他口中喃喃道:“看不太清。” 欧阳风皱起眉头,却未声张。 陈长生起身道:“这里光暗,陈某去外边看看。” 欧阳风跟着他起身走了出去。 陈长生前脚走出勾栏,欧阳风后脚也跟了出来。 “啪嗒。” 但当欧阳风出来的时候。 外面则是人来人往的街道,似有一阵凄风吹了过来。 欧阳风立在原地,目光左右看去。 呆滞了片刻。 人不见了! 前脚后脚,人竟不见了! 欧阳风这个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又被耍了。 他张了张口,咬牙道出几字。 “岂有此理!!” . . 另一边的街道上。 陈长生把玩着手中那一枚铜钱,抛了抛后又落回了手中。 他口中喃喃道:“真是好人。” 陈长生笑了一下,一边走着,心中却是想道:“近来顽心颇重,诶,不妙不妙……” “陈长生,你要迷途知返呐。” “嗯……” “都怪那黄老头。” 第三百六十五章:当真是敢想敢做 到底还是来了客栈。 当那客栈的伙计见了那青衫先生后道:“先生莫非是忘拿了什么东西,房还没收拾好,小的帮你上去看看吧。” 陈长生道:“陈某住店。” “啊?” 伙计愣了一下。 “先生不是…早前才退房吗?” 陈长生问道:“早前退了,现在不能再住店吗?” 伙计话语一顿,连忙缩道:“自然可以,先生您请。” “陈某还住那间,不用引我上去了。” “这……” 伙计道:“就照先生所言。” 他望着那青衫先生走上了楼去。 伙计站在正堂望着那人,他口中细声嘀咕着:“这人真是稀奇……” 而在伙计嘀咕完这句话后。 那走上楼的陈长生忽的顿住了步子。 伙计顿时心中一怔,有些心虚。 却见那青衫先生对他和煦一笑。 伙计连忙点头回应。 陈长生回过头去,走上了楼。 “吓死我了。” 伙计长叹了一声,拍着胸脯。 还以为是被听见了。 不过想来也是,自己吓自己罢了,自己声音这般小,又隔着这么远,能听见才怪了呢。 伙计心中暗想道:‘下次可不能乱讲话了。’ 陈长生进了房间后便将门关了起来。 三本书放在了桌上,仿佛是随意丢弃在此地一般。 “嘭哒。” 钱袋砸在了桌上,哐哐作响。 “这钱袋还真是有些重。” 陈长生呢喃了一声,他原也没想拿这么多的,但是那书生却是硬要往他钱袋里装。 他想着也不好拒了人的好意,便心安理得的收下了。 陈长生舒了口气,随即坐在那椅子上休息了起来。 一眨眼便到了那日暮之时。 …… 陈长生醒了没片刻。 随即便听见外面传来了一道声音。 “仙长可在屋中,小神特来拜见仙长。” 陈长生转头看去,道了一句:“进来吧。” 城隍穿过了门走进了屋里。 见了陈长生后城隍便跪地一拜。 “见过仙长!” 陈长生问道:“城隍请起,不知来寻陈某是有何事?” 城隍起身道:“回仙长,那恶鬼小神已经处理妥善了,另外被那恶鬼所吞亡魂也尽数入了轮回,福德正神也回了原位,只是那禹王府……” 陈长生问道:“禹王府之前也是因为这恶鬼才一直空着的吧?” 城隍点头道:“正是,外面传言那禹王府就是一处凶宅,便是那恶鬼所为。” “小神是想问问上仙,禹王府里的那幅画……” 陈长生道:“那幅画就让他放那就是了,你无需在意。” “是。”城隍又问道:“那需不需要小神派遣几位阴差去守着?” “不用。” “小神明白了,除此之外,便再无多余的事了,那……” 城隍低着头道:“小神便告退了。” “不急。” 陈长生道:“先前仓促,陈某倒是有些事忘了问。” “关于那禹王,不知城隍了解多少?” 城隍听后道:“禹王他……” “道行颇深,一手丹青之术尤为了得,其次便是卜算一道,小神曾见他掐指即可断天象,几时落雷都算的清清楚楚。” “丹青之术……” 陈长生摸了摸下巴,问道:“莫不是都画的竹兰?” 城隍点头道:“上仙说的正是,禹王当初作下丹青画卷《竹兰图》,见过此画之人无一不连连称赞,就连当时擅画石竹的丹青大家忠先生都甘拜下风。” “那幅画仍在吗?”陈长生问道。 城隍摇了摇头,说道:“当初禹王府被抄,几乎所有的东西都被搬走了,不过当初倒是有些个贼人知晓了消息,提前从禹王府中盗走了一些值钱的物件,但《竹兰图》不在其中。” 陈长生点了点头,说道:“画是次要,只是禹王此人……” 城隍道:“小神当初没敢在禹王面前晃眼,所以也了解的不多,上仙恕罪。” 陈长生摆手道:“陈某不曾在意,你且去吧。” “小神告退。” 城隍离开了这里,出门口后心中也松了口气。 屋子里平静下来。 陈长生思索着。 看样子这位竹兰先生留下的东西并不多。 他在想禹王为什么要故意让景帝来抓他。 是因为长观山那条路? 显然不可能。 事实上禹王当初已是修行之人,那开山通路定然是一件尤为简单的事,但这修行一道讲究因果,禹王来到此地的目的估计就是留下那幅画里的东西,其次就是建城。 开长观山估计是顺路的事情。 那么只有一个解释了。 “为了避开因果吗。” 陈长生呢喃着。 那个时候的禹王应该还是有些忌惮这天地因果的,道行应当也还没到更深之处。 而被景帝抓走之后,他也可以名正言顺的做一个‘死人’。 后来不知用了什么样的法子躲避了天机。 甚至于陈长生掐指一算都只能算得他已经死了。 这般,因果就更落不到他身上了。 “心思缜密。” 陈长生看了一眼桌上的三本书,嘀咕道:“这位竹兰先生为了大景可是下了好一番功夫。” “以一己之力,救一王朝,当真是敢想敢做。” 陈长生愈发想见一见这位竹兰先生了。 …… 晨间鸡鸣,青山城中掀起了淡淡的薄雾,隐约之间还能听见那山涧道观之中传来的钟声。 陈长生大早来了茶摊。 街道上还没有多少人,但却已经有小贩赶着大早推着车来了街上。 燕黄楼正在熬粥,见了陈长生后道:“来了?” “嗯。” 陈长生坐了下来,问了一句:“还需几时?” 燕黄楼道:“半刻钟不到就起锅了,你今天怎么来的这般早?” “闲着没事做。”陈长生道。 燕黄楼嚯了一声,说道:“你要是真闲不妨来帮我照料茶摊得了,清闲,还时不时能有人说说话。” 陈长生笑道:“给工钱吗?” “给,怎么不给。”燕黄楼道:“一天十文。” 陈长生道:“抵不过我一盏茶钱,不干不干。” 燕黄楼道:“一天十文可不少,你竟还嫌弃。” 陈长生笑了笑,没再搭话。 忽听一道声音自外边传来。 “长生!长生!!” 陈长生转头看去,只见那不远处,安龙正牵着驴,后面的车上载着一堆鲜红的桃儿。 阿青正坐在那驴背上,笑着对陈长生招着手。 第三百六十六章:养蛊之术,此为不仁 阿青从那驴背上跃了下来,随即就朝着陈长生跑了过来。 安龙喊着,似乎是在说让她慢一些。 燕黄楼见那姑娘飞奔而来,不由得看了一眼陈长生,问道:“你喜欢小的?” 陈长生咳嗽了一声,说道:“只是认识,你想多了。” 燕黄楼摇了摇头,反正他是不信。 阿青跑到陈长生面前,她喘了口气,说道:“长生,你看!” 她从腰间取出了一个竹筒,掀开那竹筒的盖子,只见其中正养着十余只虫子。 有些已经一动不动,似乎是死了。 有的则是被啃食了半边,余下半幅尸首。 其中最为显眼的,大概就是那只青色的螳螂了,正磨着爪子,似乎是在享受那饭后的小憩。 燕黄楼的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 陈长生见后顿了一下,问道:“你养的?” 阿青道:“她叫,小青,跟我一样。” 说着阿青口中道出了几声吱吱声。 随即那竹筒中的螳螂抬起头来,举起爪子看向了她。 “她,很乖。” 阿青说话依旧别扭。 陈长生轻咳了一声,问道:“旁边这些呢?” 一旁还有几只奄奄一息虫子。 谁料那少女出语惊人,说道:“吃,小青吃。” 燕黄楼的嘴角不由得抽搐了一下,不由得看向了陈长生。 安龙牵着驴车走了过来。 “长生。” 陈长生见状唤道:“安龙兄。” 安龙看向阿青道:“小妹,把东西收起来,别吓到长生了。” 阿青道:“小青,不吓人。” 安龙瞪了她一眼,阿青这才讪讪的将盖子合了起来。 陈长生笑道:“一些小虫子而已,无碍的。” 几人进了茶摊。 陈长生让燕黄楼又去上了两盏茶来。 安龙走到陈长生身旁细声道:“小妹她现在尽是在玩这虫子,长生你一会得好好帮我劝劝。” 陈长生听后点头道:“放心就是。” 几人坐下。 阿青则是将那竹筒捧在怀里,时不时看上一眼。 陈长生见她这样着迷,于是便问道:“小青能听懂你说话吗?” 阿青点头道:“听得懂,我喊她,她会看我。” “那倒是有些厉害。”陈长生笑道。 阿青点头道:“对,厉害,小青,厉害。” 阿青来了兴致,说道:“小青能吃。” “可这竹筒里这么多虫子,它怕是吃不完吧。”陈长生道。 阿青眨眼道:“有些不是吃的。” “嗯?” “他们,都是小青的,都是小青的……” 阿青思索了片刻,这才开口道:“对了,手下掰将!” “是手下败将才对。”安龙提醒道。 “嗯嗯。”阿青点头道。 陈长生听后眉头微触。 才上完茶的燕黄楼听到此言忽感不对,但却并未说些什么。 安龙见陈长生不说话,于是便问道:“怎么了吗,长生?” 陈长生想了想,说道:“安龙兄不妨先退避一下,陈某想单独问一问阿青姑娘。” 安龙听后愣了一下,问道:“是……” 他的话戛然而止,想了想后道了一句:“也好。” 于是安龙便对阿青道:“小妹,你就在这跟长生说话,我过去一会。” 阿青木讷的点了点头,答应了道:“好。” 安龙起身牵着驴车去了不远的地方摆摊。 陈长生见阿青时不时伸手碰一碰那小青,于是便开口问道:“它不会咬你吗?” 阿青道:“开始会。” “现在,不会了。” 陈长生随即又问道:“方才你说那里面另外的虫子都是她的手下败将?” “嗯。”阿青点头道,“小青是最厉害的!” “我抓了,好多。” 陈长生眉头一皱,问道:“好多什么?” “虫子。” 阿青道:“我抓了……” 她抬起手数,见数不明白,便道:“两双手,放在这里面。” 二十余只虫子,放在了同一个竹筒里。 “小青把他们,全都打趴下了。” 阿青接着说道:“好多,输了的,好多都被小青吃了。” 阿青笑道:“是不是很厉害。” 一旁的燕黄楼听到这般话语不由得眼皮颤动了起来。 眼前的姑娘长相极为乖巧,但说出来的话却是这样让人震骇。 燕黄楼心中骇然,想着这是一个小姑娘能做出来的事情? 尽管只是一些冷不丁的虫子,但这般作为,实在是让人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燕黄楼看向陈长生。 陈长生同样也看向了他。 二人皆是眉头一皱,知晓这姑娘有些问题。 陈长生问道:“阿青,你能跟我说说为什么要这么做吗?” 阿青说道:“只有最厉害的,才能保护阿青,保护爹爹。” 陈长生道:“可是阿青有没有想过,那些输了的虫子,难道就应该被吃掉吗?” 阿青听到这话思索了起来。 她思索良久,说道:“可是,好多,被小青打的没有了手和脚,放了也活不久,还不如……” 燕黄楼听后眉头皱的更深了。 陈长生道:“事实上阿青你很有天赋,所谓的蛊虫之术,就是这般流程,在药性之下让一堆虫子互相残杀,最后剩下的那一只即为蛊。” 燕黄楼听见陈长生这般说不由得一愣。 很有天赋? 阿青听后道:“那是不是,小青就是蛊?” “是的。” 陈长生点了点头,却是话音一转,说道:“可是阿青你知道吗,这所谓的蛊虫之术实际上,是遭万人唾弃的。” “所谓万物有灵,无论人虫皆是如此,阿青你可曾想过,若是那竹筒之中的不是虫,而是人呢?” 阿青听到这样的话不禁一愣,她思索着,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陈长生道:“在那竹筒之中,他们互相残杀、啃食同类只为了能活下来,从被你抓来过后,性命便全由你一人掌控。” “这般将其性命玩弄于鼓掌之中,绝非仁者所行之事。” 阿青眨眼问道:“什么是仁者?” “便是这千千万万人。” 陈长生指了指街道上的众人,说道:“这世上每个人的心里都会有仁心,就算再恶毒的人心中也会有些许仁慈,就好像阿青想要养蛊来保护爹爹,这是仁孝,但方式却错了。” “虫子的命是薄弱的,与人相比,一只手便能捏死,可他们也是活生生的,就像阿青一样,他们也有至亲的人,以伤害他们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此为不仁。” 第三百六十七章:善者善行,恶者恶行 《长生仙游》第三百六十七章:善者善行,恶者恶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六十八章:七十八两三百二十九文 欧阳风在这青山城中找了数日。 他不停的在寻找着陈长生的身影,有时候他明明感觉自己就快找到了,但却又在恍惚之间擦肩而过。 就如现在一般。 “那位来过了?” 燕黄楼答了一句:“才走。” 欧阳风不禁有些懊恼,但很快就明白了过来。 一次许是偶然,但若是这连着两三次都是如此,那就一定不是偶然了。 ‘明日就守在这里,我还不信等不到了!’ 欧阳风讪讪离去。 燕黄楼则是收拾起了桌上的茶碗。 今日要早些关门。 还未天黑的时候,茶摊便收了起来,这大概是黄老头关门最早的一次了。 收了棚子后燕黄楼便回了家。 他家住在城外,也就是一间平矮的石土屋子,还是他年轻的时候一石一瓦的累起来的。 燕黄楼正要拿钥匙要开门锁,可一抬头,却见那门上空荡荡的。 锁头落在了地上,似乎是被撬开了。 燕黄楼心中一怔,他的脸色忽的一变,推门冲了进去。 只见那屋中凌乱不堪,床上也被翻了个干净。 定是进了贼人! “我的钱,我的钱……” 燕黄楼口中呢喃着,他爬进了床底,随后掀开了木板。 却见那木板之下的暗格里空空如也。 燕黄楼的气息忽的停滞了下来,他捂着胸膛,险些没回过一口气来。 “我的钱!!!” 燕黄楼厉声嘶吼着,顿时间双眸都红了起来。 “是谁!是谁!” 燕黄楼爬出了床底,他在这屋中不知所措,来回走着,不自觉间眼泪水便流淌了下来。 “谁偷了我的,谁偷了……” 他的手臂颤抖着又走出了屋子,到了那院子里,往外瞧去却是一片寂寥。 燕黄楼抬眼望着头顶的天,一阵天旋地转之下,便晕了过去。 …… 欧阳风早早的便来了茶摊,可他一直从早间等到了日暮,都没见那茶摊开门。 陈长生只是远远的瞧了一眼。 ‘没开门?’ 陈长生见此只得一叹,心想着许是那黄老头有些事耽搁了。 同在一条街上,欧阳风却再次与陈长生错过了。 转眼又过去一日。 正午时陈长生从那勾栏里听完了戏想去喝杯茶水,但当来到那茶摊里,却见其依旧没有开门。 陈长生皱了皱眉头,只得无奈作罢。 要走之际,却忽听一道声音传来。 “你站住!” 陈长生似是没听到一般,一转身走进了巷子里。 当欧阳风转进巷子的时候,早已不见陈长生的身影。 他一拳砸在墙上,恼怒不已。 再度错过了。 第三日。 茶摊依旧没有开门。 “三天没开门……” “这可不对劲。” 陈长生眉头紧皱,随即便抬手掐算了起来。 放下手后,他便朝着城外走去。 行了几刻钟的路,陈长生来到了一间老旧的石土屋前。 抬眼一观,便瞧见了那坐在屋前垂着头的燕黄楼。 转眼三日,燕黄楼好似又苍老了许多一般,眼中绯红,似是许久不曾歇息了过了,气息也比之前微弱了许多。 院外的人影吸引了燕黄楼的目光。 他抬起头来,瞧见了那站在院门口的青衫之人。 燕黄楼愣了一下,问道:“你怎么找来的?” 陈长生走到了他身旁,说道:“不难找。” 他再度开口问道:“三日没开摊,这算不算收了银子跑了?还有,怎么转眼你就这般要死不活的,出什么事了?” 燕黄楼低着头,他的声音比起前些日子也沙哑了许多。 “我……” “我攒的银子,被偷了。” 说完这一句,燕黄楼似是整个人都沉了下来。 他似乎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 但每每说起,还是会忍不住眼眶一红。 “被偷了?” 陈长生一顿,问道:“多少银子?” 燕黄楼叹了口气,说道:“拢共,七十八两三百二十九文。” 陈长生顿了一下,他顿时眉头皱了起来。 沉默良久过后。 陈长生问了一句:“你攒了多久?” “四十三年。” 燕黄楼说着却是声音颤抖了起来。 他摇着头,口中呢喃着:“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是谁偷的。” “我攒了大半辈子。” “就这么点银子。” “我去了报了官,可官府只是说会去查,结果来都没来这里。” “那是我攒了大半辈子的银子啊!!” 燕黄楼红着眼道:“我,我……” 当陈长生看向他那双无措的眸子时心中顿时一怔。 无助、无奈、不安、迷茫…… 陈长生呆愣在原地。 他听着燕黄楼口中不停的呢喃着‘银子银子’‘没有办法’‘找不到’等等等等。 陈长生心中微顿,随即开口道:“陈某帮你找找。” 燕黄楼抬起头,他失神的晃了晃脑袋,“怎么找……” 陈长生问到:“这方圆几里的人家,可还有被盗的?” 燕黄楼摇头道:“我都问过了,没又。” 陈长生站起身来,道了一句:“你不用管了,被偷了银两,陈某会帮你找回来,明日记得早些开摊。” 说着,他便离开了这里。 当他背对着燕黄楼的时候,目光忽的冰冷了起来。 事实上陈长生很少动怒。 生离死别这样的事他也经历许多,多少伤春悲秋他都一一见识过了,但今日见了那无措的黄老头时,心中的怒意却是有些难以平息。 七十余两银子。 要知道,一个靠着卖茶的人一天才能挣多少文。 七十多两,那不是一年两年,而是四十多年! 黄老头膝下无儿无女,那是他一辈子的积蓄。 这跟逼死一个人有何区别? 良心安在? …… 陈长生掐指算过后之后便朝着那青山城走去。 才入城便碰上了在街上游荡着寻找陈长生的欧阳风。 欧阳风跟了上去,抓住了陈长生的衣裳,说道:“这次你别想走了!” 陈长生侧目瞧了他一眼,随即抬手将那一文钱递给了欧阳风。 “上次拿你的一文钱,拿好。” “陈某今日有要事,没工夫跟你闲聊。” 欧阳风愣了一下,他忽的打了个寒颤,往后退了两步。 他见面前之人身上透着一股寒气。 欧阳风咽喉滚动,连忙放开了手。 回过神后却见陈长生已经往前走去,欧阳风停顿了片刻,想了想后还是跟了上去。 第三百六十九章:青衫染血 陈长生转身进了一间当铺里。 那当铺的掌柜见客人上门,随即问道:“客官是来当物的?还是赎物的?” 当铺的掌柜瞧着三十余岁,但这当铺却瞧着是有些年头了,在那里面还坐着一位年纪稍微大的老人家,二人应是父子。 陈长生开口问了一句:“认得四林街上卖茶的黄老头吗?” 掌柜听到这话明显的一愣,随即答道:“认,认得。” 陈长生开口道:“陈某现在给你个机会,将那银两拿出来,你只有一刻钟,最好不要让陈某久等。” 说着,陈长生便在一旁坐了下来。 屋中的老人家似是听到了外面的谈话。 掌柜的脸色一变,说道:“什么银两?” 老人家的步伐踉跄,走上前来,问道:“什么事?” 掌柜装作不知的样子,说道:“爹,不知道啊,这人一来就说让我拿什么银两。” 老人家看了他一眼,随即又将目光看向了那坐着的青衫之人。 他思索了片刻,随即走上前去。 “这位客人。” 老人家笑着说道:“不知是何处得罪了?可否明言?” 陈长生道:“陈某只等一刻钟。” 除此之外,他什么都没有多说。 “这……” 老人家见此也不知该如何打这个圆场。 当然也不排除面前之人是来闹事的。 但是这当铺,又能闹什么事。 莫非是骗钱的? 老人家却是觉得不对,光是看那一身青衫,就知晓之人向来是不缺银两的。 他看向了自己的儿子,也就是如今当铺的掌柜。 老人家小声问道:“你近来是得罪了什么人吗?” 掌柜的摇头道:“没有啊爹,这人肯定是骗钱的,把他轰出去得了。” 陈长生的目光看了一眼那掌柜。 掌柜被这道目光所吸引,他看了过去,但对视之间,他顿时感到后背发凉,连忙挪开目光。 他有些心虚了。 “他是为了谁来的?”老人家又问道。 掌柜的道:“说是那个黄老头。” “他吗。” 老人家似乎是知道这个人。 那个青山城里卖茶的。 掌柜的余光撇了一眼那坐着的青衫之人。 他有些心慌了,于是恶起厉声呵斥道:“敢来我这骗钱,再不滚我可就动手了!” 陈长生只是转头看了他一眼。 那掌柜便有些退却了,但仍是顶着说道:“看什么看!还不快滚!” 老人家见此顿时皱起了眉头,他拦下了儿子,说道:“从之,不得无力。” “爹。”掌柜的道:“他就是骗钱的啊。” “你别开口。” 老人家道了一句。 他再度走到了陈长生身旁。 “老朽是这石家当铺的老掌柜名石在南,小兄弟坐下过后便一语不发,老朽也不知如何是好,就算是有事,小兄弟也说个清楚,可好?” 陈长生看了面前这老者道:“老人家,这事与你无关,我劝你不要管的好,陈某说了,只等一刻钟,还有一会,应当是快了。” 石在南问道:“与老朽无关,莫非是与我儿有关了?” 陈长生却是没有再说话。 石从之挑眉道:“爹,你与他多说什么。” 石在南又唤了一声:“小兄弟?” 陈长生依旧不答。 石在南见此舒了口气,说道:“既是这般,那便没什么好说的了,小兄弟若是真的想骗钱,那老朽这里是一文没有。” 说着,他便折返回了屋中。 石从之见此心中也松了口气,但却也没表露出来,只是皱着眉对那青衫之人说道:“再不走,我可报官了。” 陈长生冷声道:“还有半刻钟。” 石从之嗤笑一声,说道:“吓唬谁呢?” “从之,你少些话。” 屋里传出了那老人家的声音。 石从之轻哼一声,便也没再说些什么。 可实际上,他心里还是有些慌张。 若是万一…… 石从之又瞧了一眼那人,见此看着弱不禁风的样子,便也就不多担心了。 “咱就耗着,等官府的人来了,看你怎么办。” 石从之说着,一边让人去报官。 而陈长生只是静静的坐着,始终都是片语不发。 在此期间,那屋中的老人家与这掌柜也没再与之交谈。 约莫半个字后。 静坐着的陈长生站起了身来。 石从之看向他,说道:“哟?骗不到钱,这就要走,官府的人可是要来了。” 陈长生道:“你可知,那些银两,黄老头攒了四十多年。” 石从之皱起了眉来,“你是说我偷人银两?你休要血口喷人!” 陈长生摇了摇头,平静道:“不重要了,陈某给过你机会了。” 而在那当铺外面的街道上。 欧阳风正注视着这一幕。 他看着那身着青衫之人抬手一招。 “嘭哒。” 当铺的大门被关了起来。 欧阳风一愣,呢喃道:“门怎么关的?” 他迈步想要凑上前去看看。 一步步走上前去。 在此期间,那当铺之中没有半点声响,甚至于连谈话声都没有了。 就当欧阳风伸手碰到那当铺的大门时。 当铺的门竟自己大开了。 而当欧阳风看到那当铺之中的情景时,顿时瞪大了眸子。 在那地上躺着两只断掌,地上、桌上、连同着那墙上皆是血渍。 店铺的掌柜失了双掌,似是晕死了过去,而那老人家则是躺在一旁,像是受了极大的刺激一般,双目失神。 至于那位青衫之人,则是早已不见了身影。 欧阳风见此一幕气息不由得一滞。 他收回了目光,转身快步离开了这里。 “疯了!真是疯了!” 该是有多大的胆子,才敢在这青山城中白日行凶! 在欧阳风走出没有片刻。 身后的街道上便传来了惊呼声。 “杀人了!!” 很快官府的人就到了,而那掌柜则是送去了医馆,至于能不能活下来都未能确定。 老人家被官府的人带走了。 出了这样的事,怕是不得安宁了。 不过半个时辰之间,青山城中便多了许多巡游的官差,毕竟这样的事太过严重了。 就好似完全不将官府放在眼里。 . . 陈长生再度来到那城外的石土屋子时已是半夜。 燕黄楼仍旧坐在那里,如同枯木一般。 “啪嗒。” 陈长生将那装满银子的包囊丢在了燕黄楼脚下。 “七十八两三百二十九文,一文不多,一文不少。” 燕黄楼愣了一下,他看向陈长生。 他记得在印象之中,陈长生身上从来不会有半点污痕的。 但今日那青衫之上,却是沾了些许血渍。 第三百七十章:怎么有你这种人啊 燕黄楼早间便到了街上摆起了茶摊。 相比起昨日,他的气色好了许多,摆好了摊子后他便生起了火,开始熬粥。 他瞧着街上,时不时会有官差巡游,之前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想来应该是城中出了什么事。 恰逢有下值的官差过来喝茶。 燕黄楼端上了茶水,便听那桌上的官差交谈道。 “可给我累着了。” “谁说不是呢,就这么一档子事,搞得现在昼夜都得巡游,衙门里现在人手又不够用,唉,真是……” “喝茶喝茶。” 燕黄楼听着趁着上茶的功夫便问了一嘴,“两位大人,不知城里出了什么事了?” “黄老头,你不知道?”官差问道。 燕黄楼道:“我这两日病了,没来摆摊。” 官差听后道:“就昨日,前面街上那家石家当铺,掌柜的被人砍了双手,老掌柜当场就吓晕过去了,当街行凶!好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燕黄楼听后心中一惊,他口中呢喃道:“石家当铺……” 显然,他是认得的。 官差说道:“隔的不是太远,你想来是认得。” “啊。”燕黄楼回过神来,点头道:“小人是认得当铺的老掌柜。” 另一位官差道:“这事可奇的很,那掌柜被砍了双手,人救回来了,但问起是谁做的,却是一问三不知,连那老掌柜也是这样,都说不出是谁做的。” 燕黄楼惊呼一声,问道:“竟……这般离奇?” 官差喝了口茶水,说道:“对啊,恐怕是得罪了什么人,不过看行事手段,倒像是江湖人,不然恐怕就不只是砍人双手了。” 燕黄楼隐约间似乎猜到了什么,他张了张口,但最终却又没问出来。 官差摆手道:“不提此事不提此事,说起来心里便不爽的很,这一时半刻抓不到人,我们就得一直巡游下去,可要把人累死。” 两位官差静坐着喝茶,喝完这杯茶还得回去禀报,身心俱疲,话也不想再多说了。 燕黄楼见此也不再开口,他显得有些沉默,待那两位官差走后,他坐在那长凳上思索了许久。 他想起了昨日陈长生衣袍上沾着的血渍。 好一半晌没能回神。 “咕噜咕噜。” 锅里的白粥咕咕作响。 燕黄楼慢慢回过神来,随即便去了那白粥前把控起了火候。 他低着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约莫半刻钟后。 茶摊里来了人。 “今个这粥瞧着差点意思。” 燕黄楼抬起头来,见那青衫之人走进茶摊里坐了下来。 燕黄楼张了张口,他想问上一问。 但却又如方才一般,没问出口来。 只是道了一句。 “多谢了。” 陈长生听到这话道:“你若是再不看着点火,这白粥可就真喝不了了。” 燕黄楼愣了一下,他无奈笑道:“成,我给你好好熬着。” 陈长生笑了笑,随即便静坐着等待那白粥出锅。 没过片刻,两碗热粥便端上了桌来。 陈长生喝了一口,说道:“再干些都可以当饭吃了。” “你喝不喝?”燕黄楼道。 “喝。” 陈长生喝了一口,随即从袖间摸出了一把折扇,放在了桌上。 “啪嗒。” 燕黄楼见了那把折扇不禁愣了一下。 陈长生抬头道:“你攒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这把扇子吗。” 他摇了摇头,又继续说道:“你也是蠢,老去当铺里瞧上一瞧,那老掌柜倒还是个人,但他这儿子,却是个见钱眼开的主,你去的多了,他自然就猜到你有些银子了。” 碗里的白粥散着热气。 燕黄楼看着那折扇,半晌都没有动作。 陈长生问道:“不敢要?” 燕黄楼回过神来,他抿了抿唇,不知该说些什么。 又过了片刻。 燕黄楼抬起头来,道了一句:“你等我。” 说着,他便起身,往茶摊外面走去。 陈长生瞧了他一眼,不知他此去为何。 但见那老者匆忙的往外跑去,尽管有些腿脚不便,但还是硬撑着跑向城外。 陈长生自顾自的喝粥,坐在这等着。 桌上那把折扇也静静的放在那里。 约莫过去了半个时辰。 那人回来了。 燕黄楼身上有些泥泞,衣衫的膝盖处有个破洞,似乎是在哪里摔了一跤,走起路来也是一瘸一拐的。 他有些吃力的来到了桌前,稍微喘了口气。 “啪嗒。” 他将那一袋装满了银子的包囊放在了桌上。 “七十八两三百二十九文。” 他又摸向怀中,从中拿出了两枚铜钱,说道:“再加上今早得的两文茶钱。” “总共……” “七十八两三百三十一文。” 陈长生看了一眼那桌上的包囊与那放在一旁的两个铜板。 “怎么?”陈长生道了一句。 燕黄楼没有回答,而是双腿一软,便跪了下来。 “我曾许诺,这辈子只跪先生一人,今日例外,我跪你一程。” “且受我一拜!” 说着,燕黄楼便俯身拜了下来。 他的额头贴在了地上,起身的时候额头上也沾了些许尘土。 陈长生见此却只是淡淡道:“磕完了?” 燕黄楼听到这话愣了一下。 陈长生随即又道:“磕完了就赶忙起来上茶,你那白粥干的很,吃的我有些口渴。” 燕黄楼沉默了。 他看着陈长生,想了许久。 不知道为什么…… 他竟有些后悔! 燕黄楼站起身来,愤愤的就去上茶去了。 陈长生笑了一下,说道:“诶,陈某也不嫌弃你再磕一个。” 燕黄楼碎了一口道:“你想的倒好!” 他将茶水上了上来。 “茶!”燕黄楼只是道了一句,便坐了下来。 陈长生看了他一眼道:“不给倒茶?” 燕黄楼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然后给他倒上了茶水。 陈长生抿了一口茶水,吧唧了一下嘴道:“茶也淡了。” “爱喝不喝。” “什么话,陈某可是帮了你大忙了,你就这态度?” 燕黄楼嘴角抽了抽,平心静气的说道:“成,我这就去给你重新泡。” 陈长生这次再尝了尝,点了点头道:“这次还差不多。” 燕黄楼瞧着他,摇头嘀咕了一句:“怎么有你这种人啊。” 第三百七十一章:说不上来的孤单 陈长生道:“现在见到了?” 燕黄楼轻叹一声,摆了摆手。 陈长生看了一眼那折扇,问道:“这折扇,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燕黄楼将那折扇拿在手中,打开折扇,只见其中所画乃是一副兰花图。 时隔多年,他再度看到这把扇子,心中不禁掀起了许多记忆。 燕黄楼开口道:“说起这扇子……” “那年我才几岁,那时候我懂的不多,在王府私塾里读书,那时候的我,很想要一把扇子,因为先生有,竹先生有,兰先生也有,我就去求先生。” “先生说,等我什么时候能念完整本书就赠我一把。” “我小时候笨的厉害,整一本书学了有一年,到了中元的时候,我还是没能念的通顺。” “又过了半年,我总算是将那本书里的字都读会了。” “正当我兴致冲冲的要去见先生的时候,却没能找到先生的身影,我问了竹先生,问了兰先生,只是说先生有事在忙。” “我等了好些日子,没能等到先生,却等来了大军入城。” “先生降了,兰先生那日将我带出了王府,转眼间像是翻天覆地,王府被抄,兰先生将我带出来后也不知去了哪里,禹王城也不再叫做禹王城,而是青山,而我,到最后也没能见到先生。” “后来我得一家食肆的掌柜照顾,留在那做了小二,每月工钱百文,就这样一直到了十六岁。” “食肆的生意不景气,没开到最后,掌柜的变卖了食肆,说带我回他老家,再开一家食肆。” “那日我跟着掌柜去了当铺,将那些带不走的一并当的,也是在那一日,我看到了当铺里的那把扇子。” “那是先生曾经所用的扇子。” “我也就没跟掌柜走,留在了这青山城里。” “那些年我就想着多挣些银子,什么脏活累活都敢去干,就这样一直到了二十七岁,我攒到了三十多两银子。” “但也是那一年,我去给人家做泥瓦匠,我上了房顶,谁料那房梁松动,没过片刻整个屋子便垮了,我险些摔断了腰,而那主人家却说是我不小心,将我告上了衙门。” “可这样的事向来都争不出个结果来,官府的老爷只是说让我们一人出一半,可一人一半,也要了三十多两银子,我攒了十余年,一并都搭进去了。” “那时候没钱找大夫,我这腰也落下了病根,那些要力气的活我也没法做了,于是便有了这个茶摊。” “到如今,已有四十多年了……” 燕黄楼回想起这些,他看向陈长生,不禁笑道:“我这一辈子,都是为了这把扇子,你可别笑话我蠢。” 陈长生面色平静,摇了摇头道:“陈某不觉得有什么可笑的,反而很佩服你。” 燕黄楼看向他,这可不像是平日里与他斗嘴的那个人。 陈长生道:“有的人一辈子都不清楚自己想要什么,要财的人得了财,又会想着要有权,要权的人得了权,却又会不知足。” “到了将死之际才恍惚明白,所谓的功名利禄其实都是云烟,随后又会反问自己,自己到底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可哪里又还有机会。” 陈长生接着说道:“人这一辈子,能做好一件事,就已经很不容易了。而你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这也是很多人,都不曾办到的事情。” 燕黄楼道:“我以为你真的会笑话我。” “怎会。”陈长生摇头道:“其实比起来,我不如你。” “不如我?” “嗯。” 陈长生想着,思绪飘的有些远了。 功名利禄?长生仙道?还是为了破除那蜉蝣诅咒?还是什么什么,似乎他也说不上来自己到底想要的是什么东西。 若说是逍遥自在。 如今的他不算是逍遥自在吗? 应当也算吧。 燕黄楼见他似乎是在想这什么东西,于是便问道:“你会不清楚自己要什么?” “如果我说是呢。” “你的见识不同于我这样的坊间小民,又怎么会不清楚自己要什么?” 陈长生听到这话笑道:“其实越是有见识的人,才越是会不明白。” “是这样吗?” 燕黄楼还是有些不太懂。 他只觉得这是一个简单的问题,就好像读书人就是为了考取功名一般。 陈长生没再多说些什么,只是坐在那长登上喝着茶水。 燕黄楼见陈长生很不对劲,于是便道:“你现在这样子,真不像你。” 陈长生没有回头,口中念叨道:“其实陈某一直是这样的,只是近段时间,稍微贪玩了一些。” 燕黄楼道:“你可别说是因为我?” 陈长生笑道:“有一部分原因吧,当然也还有很多事,不过至少比起当初好太多了。” 燕黄楼有些好奇,问道:“你当初是什么样的?” 陈长生思索了片刻,答道:“若硬要说的话……” 他的目光落在了街道上某个孤零零的老人家身上。 “就如同那位老人家。” 燕黄楼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见了那个街道上双目浑浊、走路蹒跚的老者。 他觉得奇怪,陈长生这般年轻,又为何要将自己与那般苍老的人相比。 “你还这般年轻。”燕黄楼道。 “你不相信?” “我信。” 燕黄楼道了一句,说道:“在我看来,你应当就是那种表面温热,内心唏嘘的人。” 陈长生点了点头,说道:“你说的对。” 燕黄楼摇了摇头,说道:“若是这样说的话,你这样的性子,还是不要到处走的好。” 陈长生看了他一眼,问道:“为何?” “你应当是念旧的人,但若是友人在眼前的话,你就不会那般多想了,就比如说这青山城,地方不大,只需多待一会,或许你谁都认识了。” 燕黄楼这般说着。 陈长生听到这样的话却是摇头。 “陈某……” “还是不要认识太多人为好。” 燕黄楼不解道:“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陈长生将那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道了一句:“我晚些再来。” 他离开了茶摊。 燕黄楼抬眼看去,他见陈长生的背影与先前大不相同。 他看的出来。 那是一种说不上来的孤单。 就好像…… 没有人能够跟他同路而行一般。 第三百七十二章:义军兴起,大襄乱象 《长生仙游》第三百七十二章:义军兴起,大襄乱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七十三章:阳奉阴违,狗屁义军 那天桃林来了一队义军。 见了这片桃林后便起了歹念,想以征收为由强行霸占。 “大人,这桃林是我祖辈传下来的,不可啊,大人!” “滚一边去!” 安龙么被几个义军打倒在地。 才从山上回来的阿青瞧见这一幕瞪大了眸子,她惊呼一声,连忙跑上前去。 “阿爹!” 可她还没到她阿爹面前就被人挡住了。 “你们干什么!放开我!放开我阿爹!” 为首的人打量了一眼阿青,说道:“这姑娘倒是有些姿色啊。” 安龙么听到这话瞪大了眸子,喊道:“不要!” “堵上他的嘴!” 几个义军对这安龙么拳打脚踢,随后便又用东西堵住了安龙的嘴。 阿青挣扎着,喊道:“别打我阿爹!别打了!” “唔,唔,唔……” 安龙么在几个人的钳制下根本动弹不得,他额头上的青筋嘞起,却又无能为力。 那为首之人上前掐住了阿青的下巴。 “不错不错。” 他笑了笑,说道:“绑好了给我带回去。” 一旁的人问道:“那他爹怎么办?” 那人只是摆手道:“找个地方埋了就是了。” 军伍之中鱼龙混杂,总是会有阳奉阴违之人,这样的事也不是头一次了,说到底便是管理上的疏忽,才使得这些人胆大妄为,做出了这般强取豪夺之事。 安龙么猛的起劲,挣脱了束缚。 “畜生!!!” 他冲上前去,光凭一双拳头就想与人拼命。 “呲吟!” 剑出鞘声响起。 “噗嗤。” 那柄剑刺穿了安龙么的胸膛。 阿青眼眸瞪大,“爹!!!” 安龙么的目光看向了阿青,口中吃力的道了一句:“小妹……” 随着这二字落下,他的嘴角溢血,眼眸也慢慢的闭了上来。 那人收回了剑,皱眉道了一句:“晦气!” “阿爹!阿爹!!” 阿青嘶吼着,她看着面前的人,喊道:“我要杀了你们!杀了你们!!” “给她带下去。” 阿青被拖了下去,这桃林之前逐渐平静了下来。 那人瞧着这一片桃林,不禁笑道:“近来督军查的紧,此事万不可说出去,这桃林可是相当值钱,回头卖了,咱们可就能靠着这荣华富贵呢。” “大哥放心。” “跟着咱,有肉吃,守规矩就好。” …… 燕黄楼已经好些日子没有再出摊了。 近来青山城中风头紧的很。 他早早就将藏着的银子埋进了山里,当然也留了一点,不过一二两罢了,免得被怀疑。 搜刮到他这里的时候,又演了一翻戏,虽然挨了两脚,但好在是瞒了过去。 “竟然有二两三钱。” 搜刮的义军轻哼道:“还挺有钱的嘛。” “官老爷给老朽留点吧。” “滚!” 义军带着那搜刮到的所有银子离开了。 上头交代下来的是十取六,但不听的人也有许多,尤其是城外最为猖獗,主要还是因为上头有人打了招呼,不然他们也不敢这么做。 燕黄楼看着那人带着银子走了。 他那哭丧的脸顿时就转为了平静,啐了一口后道:“呸,什么狗屁义军。” “好在是老子聪明。” 燕黄楼轻哼了一声,他将银子都埋在了后面山上,等什么时候太平了,他才会打算将其给挖出来。 他叹了口气,呢喃道:“这世道……” “又乱咯。” …… 经过数日的搜刮过后,城中逐渐平静了下来。 慢慢的有的酒楼才敢开门。 街道上也逐渐有了些许人气,只是与往日大不相同的是,街上多了许多巡游的义军,略有肃杀之意。 不过也好在只是巡游,没人敢去触他们的眉头。 但尽管如此,青山城中的女人家依旧是躲在屋里不敢出门,依旧紧张。 在搜刮完的那几日,燕黄楼回了青山城里。 事实上,城外可要比城内危险的多。 至于住处。 才搜刮完的青山城中,总是能找到住处的,人去房空的地方,可有不少。 总是能捡到个漏。 待几日过后风声过去了些许,燕黄楼这才重新开起了茶摊。 虽然说总是会有几个义军来白喝茶,但燕黄楼也不在意,几文钱哪有自己命重要。 稍微能挣几个子就不错了。 …… “嘭!!” 在那禹王府中,燕如初的手掌拍在了桌上。 “好胆!” 燕如初厉声道:“竟然敢在我眼皮子底下作恶,给我查!一个都不准放过!” “是,公子!” 堂下的人都是颤颤巍巍。 一出了正堂,那老者的脸色就阴沉了下来。 “一群狗东西!真是活腻歪了!” 一时间青山城中再起风波。 先前搜刮城池之中那些为非作歹的义军尽数被抓,甚至还有几位将领也没有放过。 不过三日,军中便是人心惶惶的。 老者前来禀告,“公子,人都抓到了,共计三百又二人,如何处置?” “这么多……” 燕如初有些惊愕,但顿时之间就怒了起来。 他平息了些许怒火,摆手道:“你先下去。” “是,公子。” 老者退了下去。 燕如初起身进了一旁的书房。 在那书房之中,正有一位持笔之人,那人穿着似书生一般,面色和煦,见燕如初进来过后便拱手道:“殿下。” “竹先生。” 燕如初唤了一声,坐下后便将此事说给了他听。 竹先生听到这话后道:“殿下的意思呢?” 燕如初道:“如今正是紧张的时候,襄王的大军要不久就会兵临城下,这三百多人,不能全杀了,不然肯定要出事。” 竹先生道:“殿下既然心中明来,为何又要来寻小生呢?” 燕如初道:“为首的定然是不能放过的,我是想请教一下竹先生,应当要以什么样的法子杀他们,才能足够震慑。” 竹先生听后思索了起来。 “确有一法。” “还请竹先生指点。” 隔日,那青山城的侧街上有十七人被高高吊起。 他们的身上被涂满了蜜糖,却又动弹不得,蚊虫爬满了他们全身,怎么挣扎都无能为力。 老者问道:“公子,此法甚妙。” 燕如初道:“再过几日,等他们咽气了,慢慢的发臭腐烂,再被虫蝇蚕食干净,露出白骨,直到被吃的干干净净,不被吃干净,谁都不准将他们拿走。” “我要让所有人亲眼看着他们变成一堆骨头架子!” 第三百七十四章:御驾亲征,灭那叛军! “公子,有件事情……” 正在拟画城图的燕如初看向老者,问道:“且说。” 老者恭敬道:“先前殿下让查贪腐的事情,属下发现,旗下有位叫做彭天材的棚官及其下属三人遭下毒而死,被发现的时候,已是浑身溃烂,体无完肤。” 燕如初听到此言抬起头来,问道:“什么时候死的。” 老者道:“属下看了一眼,恐怕得是五日前的事了。” 燕如初眉头微皱,问道:“是何人所为,可有抓到?” 老者摇头道:“尸首放的太久了,属下与军中仵作一同查验,都没能找出什么线索来。” 燕如初心中一沉,说道:“莫非是江湖中人?” “有可能。” 老者又道:“而且所用之毒也非同一般,仅是五日便烂到骨头里了,此事说小不小,说大不大,公子但还须警惕才是。” 燕如初摆手道:“我这里……” “想来是不用担心。” 老者听后心中有了猜测,随即便也不再多说,暗暗退下了。 待那老者走后,燕如初便又进了书房之中。 书房中的书生正拿着一本竹卷看着,见燕如初进来后便道:“小生方才都听见了,殿下放心便是,下毒之人没有什么威胁,只是为了报仇罢了。” “这样吗?” 燕如初沉下心来,随即问道:“竹先生可知是何人?” 书生看向他道:“是个女子。” “女子?” 燕如初一顿,随即又问道:“不瞒竹先生,我这帐下,若是有一位毒师的话兴许能做许多事情,我有招揽之意。” 书生摇了摇头,说道:“殿下若是想招揽的话,恐怕可能不大。” “可以试试。”燕如初道。 书生道:“我还是不建议殿下这般,殿下可以去招揽一位药师,但绝不能去招揽一位毒师,这或许会要了殿下的命。” 燕如初听后一顿,问道:“就连竹先生都这样说……” 那恐怕这下毒的人真有几分本事。 “如初知晓了。” 燕如初放下了心思,随即便离开了这里。 书生待他走后将那手中书卷放了下来,迈步来到了案桌之上。 在那桌上画着一对眉眼,一旁还摆着一堆阴阳鱼。 书生看了一眼,随即拿起那阴阳鱼又抛了下去。 见那卦象,书生不由得叹了口气。 “连先生教的卜算之术都算不清这人的面貌……” “想想还是不要管为好。” 书生将那幅眉眼收了起来,阴阳鱼也揣回了袖中,拿起书卷继续看了起来。 …… 青山城外山连着山,那深山之中弯弯绕绕,时常会有人迷了道路。 却有一蒙着面纱的女子跟在一人身后。 那女子,正是阿青,只是与之前,大不一样了。 阿青身前走着的人背着背篓,在那背篓之中放着一堆草药。 此人年岁也不大,不过二十一二,只是相貌却有些显老,留着些许胡子,中气正盛。 背着背篓的男人回头看了一眼,见那脸上蒙着面纱的姑娘低着头一语不发,便问道:“人也杀了,仇也报了,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阿青抬起头道:“阿爹,不在了。” 男人摇头道了一句:“这生死离别就是情理之中的事,你越是放不下,就越是容易有心病。” “那蛊毒之法伤天害理,久之必将身心俱邪,我带你走这一程,是不想你误入歧途,但若是你执意要行此道,那我也留你不得!听明白了吗!” 男人的目光望去,带着些许锋芒。 阿青明显的颤了一下,不敢与之对视。 “进山吧。” “嗯。” 阿青跟着男人走进了眼前的深山之中,她回望了一眼来时的路,也知晓那从前的从前,再也回不去了。 …… 兴隆十三年,春。 大襄之军兵临渊川,欲从长观山道入青山城。 渊川地势险峻,易守难攻,数万人马停滞于渊川之外,瞧此情形,皆是连连摇头。 大襄帐中谋士思索数日不得法子,叹息道:“某阅景史,曾知大景有一禹王被贬此地,屯兵买马,却被当初的景王破山而入,降于青山城,那禹王,到底是何种土瓦野狗,占据这般地利都能一败涂地。” “想要破这渊川,难啊……” “唉。” 连日的奔波再加上如今的束手无策,使得帐中军心动荡,主将见此情形也知情况不利,不可轻举妄动。 因这群山,两军便僵持在了此地。 “不能再等了!” “明日强攻长观山,否则待他们援军赶到,那便是真的失了势了!” “整顿全军!” 那一天黎明之际,长观山道上响起了一阵厮杀之声。 又见有滚滚碎石从那山巅之上滚落而下,将人压成肉泥。 “杀!” 义军借此地势,竟是僵持了数个时辰,甚至更胜一筹。 襄王之军连连败退,军心也陷入了低迷。 开头一仗便失利了。 三百里加急速至上京。 襄王赵贞听后大怒,当朝掀翻了桌子,呵斥道:“一群没用的东西!” 他咬牙咧嘴,扫了一圈这朝堂上不敢出言的百官。 个个低头,恐触及天威。 “好啊!” 赵贞道:“都当本王老了是吗?” 他冷哼一声,开口道:“取本王军甲长戟来!” “精玄卫抽调三千人马,护城军抽调两万人马,另从万江调集一万人马。” “本王欲御驾亲征!破他敌军!” 堂下百官听闻此言再也坐不住了。 “王上,亲征万万不可啊!国不可一日无君啊。” 赵贞冷哼道:“朝政之事,暂且交由太子处理!” “谁敢再有二话,本王砍了他!” 此言一出那些想要的觐见的官员顿时停住了脚步。 他们深知王上的脾气,那句话可不是开玩笑的,毕竟此前可是有不少人死在了这朝堂之上。 “召集三军!整军开拨!” 赵贞换了战甲,当即便骑上战马奔赴营中。 一时间整个上京城中都震动了起来。 赵贞亲征南域,仍不减当年之勇! “咚咚咚……” 城头山的鼓声震动军心。 赵贞高举长戟,指向南方。 “众将士,且随本王出征!” “灭那叛军!” “杀!!” 一道杀声震天,随即便见沙尘四起。 四方兵马汇聚而来,直奔南域! 第三百七十五章:不战则退,阴谋阳谋 襄王精兵抵达渊川。 从那山头往下望去所见便黑压压的一片,大军压境,乌云催城! 铁骑铮铮,杀声不止。 在那山头之上,老者望着这一幕紧皱起眉头。 “气势不差,不过还是计差一筹。” 老者吹了吹那杯中的浮起的茶叶,轻抿了一口。 这渊川之地,岂会是这般好攻破的? 若是之前兵马还未集结,倒是会忌惮三分,但如今同顺府的兵马已然尽数至此,又何惧如今。 燕如初听了下面传来的话,不由得喃喃道:“这赵贞,居然御驾亲征……” “好胆!” 燕如初冷声笑道:“当初在南域清泊侯的人没能杀了你,如今正中我下怀,又看你这次往哪里走!” “整顿三军!” “借我渊川地势,让他们有来无回!” 一道道军令传下。 青山城中顿时掀起震动。 大军出城,马蹄声滚滚入耳。 在那街边卖茶的燕黄楼瞧见这一幕,他看着那战马奔腾出城,喃喃一声。 “又要死人了……” 燕黄楼轻叹一声,随即便收拾起了茶摊,今日这茶怕是卖不成了。 渊川易守难攻,但在赵贞看来,人海之下,就没有破不开的城,但他也不是鲁莽的主,还需问个清楚,再做打算。 帅营之中,赵贞横刀跨马坐在了主位。 面前数位将军等候发落。 ‘此地易守难攻,强攻怕是不行。’ 赵贞想到这里,随即下定了主意,说道:“李能!” “末将在!!” “你率两千精兵,先从侧面攻那长观道,起浪则退,随后与主力汇合。” “末将领旨!” “鲁莽夫!”赵贞又道。 “王上!” 鲁能上前听命。 赵贞看向他,说道:“我要你率四千人马,于长观道开路!不可退缩!” “末将领命!” 赵贞又道:“领派两千人马,翻山斩敌!破他的滚石!” “弓箭手……” 赵贞一一安排下去。 数刻钟后,那帐中道出一句。 “出征!破长观道!” 赵贞被想着声东击西,但当大军来到那长观道前时,他却是皱起了眉头。 “为何对方没有守军?” 那长观道,竟无人看守! 眼前那长观道上一片寂寥,原本驻扎在那里的营地好似一夜之间被人收拾了个干净。 眼前空荡,但却没有一个人上前。 “王上,会不会有诈?” 赵贞想了一下,开口道:“斥候何在!” 斥候上前查探敌情,起初接着那山林躲避,但当他靠近那长观道,看清那后面的情景时顿时一愣。 他连忙回去通报。 “禀告王上,无人守道。” “真没有人守?” 赵贞沉思起来。 眼前的长观道上掀起一阵沙尘,显得那般萧瑟,无人守关,也意味着机会在前。 但赵贞却是没感觉有这样简单。 “王上,我等何时过长观道?” 赵贞回头望了一眼,见那身后的将士眼中皆是杀气腾腾,似是已经安奈不住了。 “不急……” 赵贞还未下定决心。 越是这样,他便越是心中有些担忧。 在那青山城楼之上。 燕如初抬眼望着那长观道处。 “赵贞果然多疑。” 燕如初轻哼一声。 他往那身后望去,只见那城中已经站满了将士。 整个青山城似是被填满了一般。 足有六万余人马! 而在那山头之上,已然暗中埋伏,待那襄军入城,便可即刻围杀。 那长观道虽是开山而成,但道口狭隘,想要攻进来可是难上加难。 书生站在燕如初身旁,他的目光透过了长观道,看见了那战马之上的赵贞。 “果真不凡……” 书生呢喃道:“当初的景帝败在此人手中,不冤。” 他却是忽的皱起了眉头。 “嗯?” 燕如初听到竹先生这一句疑惑,随即便抬眼望去。 只见那长观山外迟迟不曾进来的襄军此时竟是调转了马头,有了撤军之意。 “撤军了……” 燕如初挑了挑眉。 “这赵贞就这般多疑,甚至连一小队人马都不派遣进来。” 竹先生摇头叹道:“运在其身。” 燕如初转过头来,他问道:“竹先生,我与那赵贞相比,天运如何?” “比不得,比不得。”竹先生道了一句。 燕如初笑了笑,再没接话。 他只是在想,赵贞为何能撤的这般果断。 就不怕一撤军就军心涣散吗? 书生叹了口气,说道:“殿下还是早些回府吧,短时间内,襄王应当不会再攻了。” 燕如初顿了一下,问道:“那长观山怎么办?” “之前如何那就如何。” 燕如初点了点头,随即笑道:“竹先生谋略无双,仅此一计便退那赵贞万数大军。” “殿下过誉了。” 书生道了一句,可心中却是已经料到了一翻苦战。 那赵贞,绝不是省油的灯。 怕是不好对付! 或许这一仗,要打很久。 燕如初却是胸有成竹,只因他早已落子,就等着赵贞上钩。 毕竟,他可是为此放弃了同顺府。 …… 在那深山之中。 阿青遮着面采着草药,她听到了那城外的杀声与马蹄声。 见此她便立马回了竹屋。 “外面打仗了。” 却见那屋里的男人正不慌不忙的收拾包囊。 “咱们不能留在这里了。” 阿青听到这话顿了一下,问道:“那去哪里?” 男人背上行囊,问道:“我给你两个选择,你若是舍不得,那便留在这里,要么便跟着我走,四处漂泊。” 阿青听他这样说一时间竟有些难以抉择。 她其实心里惦记着阿爹,阿爹去了,但留下了那一片带不走的桃林。 阿青思索良久,抬起头道:“我跟你走。” “确定。” “嗯。” “收拾东西吧。” 入夜过后,男人带着阿青来到了那天阙山下。 在那月光之下,阿青在路上瞧见了那片桃林,桃花盛开,风一吹起,便似大雪一般。 但她却只能远远的望着。 而当男人远远的望着那天阙山底的时,男人却是忽的顿住了步子。 “这条路,怕是出不去了……” 只见那天阙山下不知何时立起了军营,可见火把无数。 阿青问道:“那要如何出去?” 男人无奈一笑,说道:“只有翻山而出,且跟我走吧。” 第三百七十六章:难道真是我老了 大军回了营中。 赵贞头一件事便是对众人道:“速速派人去同顺查探!” 众将官听到这话一顿,问道:“王上,难道……” 赵贞紧皱着眉头道:“本王不信他们敢就这样放过长观道,那青山城中的兵力,定不是小万之数!” “不可能啊,我们的人一直盯着长观道,他们没有援军!” “说不定还有别的路。” “速速去查!” 一队人马立马围着渊川搜寻了起来。 最终在那天阙山的崖壁上发现了那条垂落而下的铁索。 “快去禀告王上!” 人手立马抵达了天阙山下。 当他们的目光紧紧的看着那垂直而下的铁索时都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谁又能料到,这般陡峭高耸的崖壁之上,竟会有一条道路呢。 “上去看看。” 有人顺着那铁索往上爬去,直至来到那洞口。 正当那人要进入洞中之时。 却忽见一柄尖刀刺了出来。 “噗!” “啊!!” 一道凄惨之声响起,那攀附着铁索的将士失手落了下来。 “快躲开!” 只听一声震动,当众人再度望去的时候,那人已然摔的难以入目。 “是叛军!上面有叛军!” 众人心中一怔。 随即便听到箭羽破空之声响起。 “噗。” 又是一人倒下。 “当心!!” 那天阙山下的将士纷纷躲到了树下。 只见那山洞口处,拿着长弓的男人连发数箭。 箭箭杀人! 趁着那襄军躲避之际,又杀了四人。 直至他们龟缩在那树下,这才罢手,顺着另一边的铁索下来过后,便是军营。 背着长弓的男人道:“他们发现了!” “砍断外面的铁索,暂时封住洞口。” “好。” 在那襄军营帐之中,赵贞得知了那天阙山的断崖道后心中不禁咯噔一下。 “果然……” 赵贞的目光看向了面前坐着的几位将领。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几位将领听到这话都是不敢说话,无一例外都是低着头。 这的确是他们的疏忽。 赵贞冷哼一声,他心中盘算了起来。 那条路凶险无比,只是不知道过去的日子里有多少义军顺着那条路进了青山城中。 赵贞不禁暗叹自己警惕,若是之前他进了那长观道,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李能!” “末,末将在……” 李将军心中有些胆怯,王上没来的时候便是他挂帅,出了这一档子事他有主要责任,甚至于砍了他都不为过。 “本王给你个机会!” 李将军心中一怔,连忙道:“末将再死不辞!” 赵贞道:“你亲率五千兵马,行水路去往同顺,攻康定城!” 李将军听后愣了一下,他问道:“王上,五千兵马,怎能够……” 那康定城,可是叛军都城。 五千兵马,又怎么可能破城。 “敌不过便撤回来。”赵贞平静道:“即刻启程,不得有误!” “王上,五千兵马真的不够……” “你要是不想去,本王也可以现在就砍了你。” 李将军嘴唇微张,只得低头。 赵贞轻哼一声,随即出了营帐。 李能见王上走后,这才看向身旁的诸位同僚,开口道:“王上到底是什么意思……” “李将军真是慌急了头脑。” 李能愣了一下,随即拱手道:“还请指点。” 另一位开口道:“王上让李兄去攻康定城其意并不在破城,而是想看看那康定城中还余有多少兵力,这才好确定渊川之中有多少叛军。” “所以说,李兄此行只要保住命回来,就算是吃了败仗,王上也不会要你的命的。” 李将军听后顿时醒悟了过来。 “原来如此!” “多谢诸位同僚。” 李将军也松了口气,只要不是让他去送死就好。 他也放下了心,带着五千人启程顺着水路前往同顺府。 此行,试探为主。 而余下大军则是驻扎在了渊川之外没有轻举妄动。 至于长观道。 赵贞也没有派人驻守,后有斥候来报,说那长观道上已经有叛军驻守,略微估计一下便有近万之多。 与他所料一般。 那长观道,暂时还拿不得。 在不清楚渊川里面有多少兵力之前,他是不会发兵的。 李将军以最快的速度赶去了同顺府。 不过半月便有急报传来。 “急报!!!” 小将直入营帐,跪地道:“禀王上,李将军已破门入城,康定城中一片空寂,并无叛军驻留!” “什么!?” 营帐中的几位将领都是站起了身来。 怎么会这般! 赵贞听到这话也是一怔,他皱起了眉头,呢喃道:“这下麻烦了……” 略微估计一下,这渊川之中恐怕至少有八万兵马,这还按少的去想。 而想要入这渊川,长观道必不可缺。 但此道并不宽阔,一旦进去怕是成了瓮中之鳖。 完全攻不进去! 赵贞的眉头紧锁着,打了这么多年账,他还是头一次碰上这样让他棘手的事。 他又回想了一翻近来发生的事。 好像每一步都被人算计的清清楚楚。 从水路到陆路,再到这渊川,连连受阻。 那叛军之中,恐怕是有高人坐镇! “那康定城是掩人耳目,实际上他们是将大军转移到渊川!” “既是这般,何不困住他们,待他们粮草尽失,我等再举兵攻入。” 有将领摇了摇头,说道:“围城之计恐怕是不行,我听闻渊川之中土地肥沃,良种甚多,叛军恐怕不会缺少粮草。” “这……” “再想想。” 众位将士却是忽的对视了一眼,心中都有了一个主意,可随即却又摇头,没有说出来。 但若是说抽调兵力,那便只有从边关…… 可那里的兵力,抽调不得! 边关有十五万大军,占了整个大襄兵力的一半还要多。 但却没有一人会提。 赵贞则是沉着脸一语不发。 他的目光透过营帐看向了前方高耸的山峦。 ‘这渊川…当真是破不开吗……’ 赵贞心中一叹,‘莫非真是我老了?’ 从当初的北襄王再到如今的大襄王上,灭大景,平北莽,得上京,一路征杀,从年少雄途再到如今暮年白发,赵贞经历了太多太多了。 可在面对这渊川的时候,他却是感到了极大的压力。 好像那叛军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不可攻之一般。 第三百七十七章:如今我为刀俎! 远在另一边西萧。 王庭御书阁中,商陆批阅着近来的奏章,身旁文相相随。 文相开口道:“陛下,大襄内乱紧张,那边传了消息过来,说那襄王御驾亲征去了渊川。” 商陆听到这话手中笔墨都顿了一下。 “御驾亲征?” 商陆感到有些意外,问道:“朕记得赵贞有六十余岁了吧?” “正是,赵贞已是六十有九,快至古稀了。” 商陆摇头一笑,说道:“这么能折腾?他当自己还是壮年,竟还御驾亲征。” 文相叹了口气,说道:“赵贞在边关放了十五万兵马,恐怕也不仅是提防着我西萧,说不定是早已有所图谋。” 商陆道:“赵贞此人野心极大,若是以前,或许还会忌惮,但如今的西萧,已然不是他赵贞能够指染的。” “全是陛下之功。”文相拱手道。 商陆摆手道:“文相做好分内之事即可,许多事其实上一封折子即可,也不用特意跑这一趟。” 文相知道这是陛下下了逐客令,可他却仍旧张了张口,继而说道:“陛下,其实老臣是想说,大襄,不足为据,甚至可以,举兵攻之!” 商陆听到此言默不作声。 他的目光聚集在那奏疏上,没再看那文相。 直至片刻之后,他才开口悠悠道了一句:“文相近来可是犯了不少糊涂。” 文相心中一顿,但还是开口道:“陛下,机不可失啊!而且老城观大襄局势,恐怕那赵贞难以拿下叛军,后面恐怕就没有如今的天时了。” 商陆微微一顿,随即问道:“文相以为,那大襄当真不堪一击?” 文相道:“老臣心有担忧,若是待那赵贞平定了叛军,大襄的兵力恐怕会越发强盛,到时候我西萧便岌岌可危了,如今我为刀俎,何不先下手为强!” 商陆心中思索了起来。 其实文相说的并不道理,大襄早已窥觊许久,危及他西萧只是时间的问题。 如今的西萧是要比大襄强势些许,但也有弱的地方,山势颇高,粮食紧缺,若是单论兵力的话,应当是比大襄强上一筹,可是兵器上的差距,却又是巨大的。 西萧缺少这样的人才。 若是打起来的话,就算胜了,那也会损伤惨重,国力大损。 若是到时候再有叛军,那国之根本将会动摇,这样反而得不偿失。 商陆道:“文相许是看见了西萧近些年来国力大涨,从而忘乎所以了,朕以为,大兴寺是个清净的地方,文相不妨去吃几日斋饭,想明白了再回来。” 文相欲言又止,最终只得长叹一声。 他咬牙道了一句:“陛下缺少雄心。” 说完这一句后,文相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御书房。 商陆听到此言摇了摇头,后又差人下了旨意,只是罚了文相一年俸禄,至于其他的,什么都没有提。 而文相回去之后便独自一人去了大兴寺,朝政之事,一律都不再过问。 他清楚的知道,西萧定然是胜算颇高的,到时便是天下一统! 可陛下却不愿意。 陛下心里只有百姓、家国,但对于那千古之盛举没有太大的想法。 故而他离开的时候才道了这么一句大胆的话。 但却只是被罚了俸禄。 文相也明白了,自己就算再提多少次,陛下都不会答应的。 . . 且说那渊川之外驻守的大军。 八万大军止步于此,十日未动。 营中慢慢的出现了一些不好的声音。 到了这个时候,也有将领忍不住了,进了营帐上前谏言。 “王上,若是将那边关的十五万精兵抽调五万至此,渊川,弹指可破!” 可他的结果却是连滚带爬的被踹出来的。 至此之后,便无任何一位将领再敢多言。 那边关之军,恐怕是一点都动不得。 “王上到底是怎么想的啊。” “唉……” 众位将领都是长叹了一声,不知该说些什么。 赵贞心中不愿。 他也知晓抽调边关的兵力,但那边关驻扎的兵力却是真正经历过拼杀的,与这各地的兵力相比那是天壤之别,强兵与弱兵的差距是巨大的。 但凡是损失一个,赵贞都不愿意! 于是在后来的某一天里。 赵贞做下了一个决定! “留下三万兵马,驻扎在此!” 在那渊川之外,留下了三万兵马驻扎于此,困住那渊川之中的叛军。 而余下的五万兵马则是跟他班师回朝。 渊川的地势易守难攻,但若是想从里面出来,那一样是难上加难,三万兵马,足以将他们困住。 他便不信,那叛军被困在这渊川之中还能掀起什么风浪来。 对于王上的决断众位将士都没有反对,只是心中有些憋屈。 但转念一想,还是释然了。 “王上还是对这天下念念不忘。” “你说的,是哪座天下?” “两座天下!” …… 兴隆十四年,夏。 岁月如梭。 转眼间就过了一年之久。 在那渊川之外,依旧有兵马驻守,而那青山城外数里处已然建起了军营,每日操练,从未停歇。 陈长生从那睡梦中醒来,等他再度看向那青山城时,却是发现大变了模样。 “出了事?” 陈长生抬手掐算了一翻,随即心中一怔。 “竟这般快吗。” 他舒了口气,摇头一叹,随即便朝着那青山城走去。 谁料还未进城,便被拦了下来。 守城门的将士问道:“可有官府的文书?” 陈长生顿了一下,义军接手这里后,竟管的这般严了吗。 他伸手摸向怀中,随即便摸出了一份‘文书’来。 自然是假的,不过是障眼法罢了。 将士看过文书后便道:“你这文书有假。” “嗯?” 陈长生问道:“何处有假?” 守城门的将士笑道:“当然,他也可以是真的。” 陈长生随即明白了过来,却是摇头道:“在下家贫,大人可否通融通融。” 将士却道:“那你这文书可就真不了了。” “没得商量了?” “你是个什么东西?我要与你商量?” 陈长生点了点头,随即从腰间的钱袋中摸出了些许碎银,塞进了那将士的手心之中。 “些许小钱,便当是请几位喝酒了。” 守城的将士随即将文书还给了他,说道:“这还差不多,你进去吧。” 陈长生走进城后,又回头望了一眼那城门口的将士。 “胆子很大。” 陈某的钱,岂是说拿就拿的。 第三百七十八章:再见黄老头 燕黄楼正坐在茶摊里打着盹。 近年来茶摊的生意可不太好,一来是街上的人少了许多,又因为义军进城的事情,人人都是紧张的,说是义军,但实际上背地里腌臜事也不少,一来二去便少了生意。 燕黄楼是闲不住,所以才出摊在这,没生意那便打盹。 正撑着脑袋,却忽的听到一道脚步声靠近了这里。 燕黄楼以为是路过,但谁料那脚步声靠近他后便停了下来。 “啪嗒。” 再一睁眼,他便瞧见一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他的眼前。 燕黄楼明显的一愣,身形都迟疑了片刻。 “你是……” 燕黄楼自然是认出来了,只是觉得有些不敢相信。 眨眼间三年过去,可当他再次见到此人时候,却是与记忆之中的完全重合,没有半点变化。 这不禁让燕黄楼生出了错觉,就好像是昨日之事一般。 陈长生笑道:“认不得了?” 燕黄楼平复下心绪,随即笑了起来。 “我还说再见的时候你会变了模样,结果却是一点没变,就像是昨日之事一般。” 燕黄楼笑了一下,随即站起身来,开口道:“上茶咯!” 他起身去端来了茶水,自然是顶好的茶,可不是那十文八文可以比的。 陈长生尝了一口,说道:“这茶不错啊,你倒是大方了些。” 燕黄楼笑道:“那是。” 陈长生看了一眼茶杯,说道:“倒是让我想起了一位老朋友。” “老朋友?”燕黄楼问道。 陈长生点头道:“早年结缘,帮了他一个小忙,那时候我住在山上,那位店家每年都会上山一趟,就为了赠一块茶饼,那些个茶饼都是他在过去的一年里寻得的最好的茶。” “但他却又是个话极少的人,送了便会匆匆忙忙的下山,甚至于陈某都没法感谢。” 燕黄楼听后道:“你那位朋友倒是个妙人。” 陈长生点头笑道:“是。” “真是每年都给你送吗?” “嗯……” 陈长生点头道:“只是后来他离世了,便没再送了。” “啊?” 燕黄楼顿了一下,吧唧了一下嘴,说道:“可惜了。” 陈长生笑道:“我看你这茶不错。” 燕黄楼听后脸色一变,说道:“我就知道,你这话就是没安好心,就是惦记我这茶,我可告诉你,想都别想!我可是费了好一番力气才寻到的。” 陈长生摆手道:“不给就不给嘛,陈某又不会抢你的。” 燕黄楼这才没继续说下去,而是问道:“话说这些年你去了哪了?” 陈长生道:“去了哪吗……” “那就有些远了,几句话说不明白,所以还是别说了。” 燕黄楼白了他一眼,摇了摇头,说道:“还是你们自在哦,你这一走,青山城就乱了,先是义军进城,又是搜刮又是作乱,后来又是外边来兵平叛,结果连渊川都没能进来,被堵在了长观道外面。” 他叹了口气,说道:“造孽哦。” “陈某听说了些许。” 陈长生道:“青山城瞧着是不如以前了,人多了反而是多了一些肃杀之气,没有往日的安宁了。” “生意也不好做。” 燕黄楼叹道:“这条街上都关门了好几家铺子了。” 陈长生抬眼望去,见这街上好几家都是关着门,是不如从前了。 他看向燕黄楼,问道:“你这茶摊怎么没关门?” “你也不盼着我点好。” 燕黄楼轻哼两声,说道:“也还是因为我孑然一身,不然就挣这么点银子,谁会来干啊。” “那倒是。” 陈长生嘟囔道:“最后苦的都是百姓。” 燕黄楼再叹一声,随即却是想起了一事。 “有个事我得跟你说说。” “你还记得当初那个抓虫子玩的小姑娘吗?” 陈长生听到此言放下了茶杯,问道:“她怎么了吗?” 燕黄楼道:“当年叛军打进青山城,搜刮百姓,我藏着银子躲过了一劫,后来则是听旁人说起了那对父女,说是那军中有个棚官,瞧上了她家的桃林,她爹没让,结果被那棚官当场就给杀了,而那姑娘也被他给抓了。” “但是没过几日,那几个棚官就死了,你猜怎么死的?” 陈长生听后道:“被毒死的。” 燕黄楼顿了一下,说道:“你知道?” “不知道,猜的。”陈长生说道。 燕黄楼摸了摸下巴,问道:“所以说,真是那姑娘下的毒?” 陈长生问道:“你为什么这样以为?” “我是想起你之前说起那蛊毒之术,所以就会往那想,以为是她从你这学了些东西。” 陈长生摇头道:“我没教过她这些。” “那就怪了。”燕黄楼道。 陈长生桌下的手掐算了起来。 说到底阿青还是走上了这条路子。 陈长生看向了他指上的扳指,说来这东西本是打算送给阿青的,只是那日因为阿青的一番话,陈长生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没承想后来便出了这一档子事。 陈长生说道:“人各有命,这或许是她命中的劫数。” 燕黄楼眨眼道:“你还信这些?” 陈长生笑道:“有时候会信。” 片刻后那杯中的茶水见了底。 陈长生便道:“茶尽了,陈某才到,得去寻个住处。” “不成。”燕黄楼道:“现在没人跟住客栈了,那些个官兵时不时会查上一翻,背地里又会抢些银两,闹的城里的客栈都歇业了。” “那该如何是好?”陈长生问道。 燕黄楼道:“去我那吧,正巧有空的。” 陈长生迟疑了一下,问道:“多少银子一天?” “诶,你这话说的,我是那样的人吗?” “你不是?” “咳咳……” 燕黄楼道:“不多,一两银子一天,我给你折一折,就按十文一天算吧。” “包我吃住。” “那当然。” 陈长生笑了笑,说道:“那感情好。” 燕黄楼道:“你可别说我小气,实在是没银子,我之前的银子都埋在城外了,近些年都是靠着这茶水生意,但也只是勉强够用,不至于饿死。” 说着他便起身开始收拾起了茶摊。 “不摆摊了?” “不摆了,有你在,我指定是饿不着。” “什么话啊这是。” 陈长生哭笑不得,这黄老头还是那般没个正形。 第三百七十九章:碎银怨气,十方亡魂 燕黄楼住在青山城某片巷子深处。 说起来,这地方当真难找,七拐八拐,总算是到了地方。 进屋过后瞧了一眼这才恍然。 只见那屋顶上尽是颜色不一的瓦片,连同着那门窗似乎都是新换上的,锁头也是新的。 陈长生问道:“这院子,你买的?” 燕黄楼摇头道:“白捡的,之前的时候,这里是处破屋,后来花了一两银子让官府的人办了张地契,修修补补,才是现在这样子。” “还是有点样子。”陈长生道。 燕黄楼道:“以前做过几年木匠,学了些,不然我也弄不好。” 这一天陈长生便睡在了燕黄楼家中,但是说来,这院子却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了。 于青山城而言,如今正是乱世,这般世道之才,能活着都是不错的了。 陈长生也没嫌弃什么,就这一张木板床边睡了一夜。 …… 这天夜里,守城门的官兵下值,将今日所得的银两给头儿分了一些后便回了家。 这守城门可是个好活儿。 油水颇多,许多人求都求不来,他也是因为认得人,才分到了这里。 自此过后,便再没缺过银子。 路上的时候顺道打了些酒。 “打半斤酒来!” “来嘞。” 操持酒坊的是个老人家。 打了酒后道:“半斤酒,大人,拢共十二文。” 那人瞧了一眼,“十二文?” 说着从那钱袋里摸出了五文钱来,递给了那老者。 老者接过一看,开口道:“大人,这……” “别不识抬举。” 官兵道了一句,随即冷哼一声带着酒离开了这里。 老者只得眼睁睁的看着,无奈叹了口气。 这样的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这五文钱,连本都回不来。 官兵一路喝着小酒回了家中,喝的满面红光过后便躺下睡了过去,鞋都懒脱得了。 “呼……” 忽有一阵阴风吹来。 官兵顿时感到背后发凉,他颤了颤,随即起身去关上了窗。 “这夜里怎么这么冷……” 他也没在意,躺回去便继续睡了起来。 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谁料那梦中,却是出现了数十只恶鬼。 “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喝!!” “该死!你该死!” 官兵猛的惊醒,他喘息了许久,不禁感到有些后怕,见这屋中漆黑,又去点了一根蜡烛,有点光亮之后这才敢再度躺在。 可那梦魇却是依旧缠着他,这一晚上都不曾离去。 直至天明之际,那官兵都还是睁着眼,不敢入睡。 “我莫不是中邪了……” 他起身去找了大夫,但大夫却只是开了一些安神的药。 夜晚入睡的水煎着喝下了一碗。 倒是睡着了,但那梦中却是多了许多惨死的面孔,其中有几个还是他曾见过的。 “鬼,鬼啊!!” 官兵惊呼一声,再度惊醒。 这一晚上,再度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恰逢巡游在那街上,目光望去便看到了那满身疲惫的官兵。 在巡游的目光之中,那人身后跟着十余只亡魂,自始至终都没离开过他。 “要不要禀告城隍老爷?” “还是说一声吧。” 青山城的城隍听闻了过后亲自来了一趟。 将那跟在官兵身旁的亡魂驱散过后便开始寻找原因。 “竟是这般……” 其愿意,只是因为官兵身上的几两碎银。 那碎银里有着一股阴气,从而导致有亡魂被吸引至此。 “此人怕是做了什么事,被人算计了。” 城隍这时也明白这东西绝不是凡人所为。 “莫非这青山城中,来了位高人?” 想到这里,城隍也便没有出手。 至于那缠着阴气的银子,顶多也只是几日阴气便会散去,并不会危及性命,他也就没管。 城隍离开过后,他便去了一趟‘禹王府’。 如今也不叫这个名字了,而是叫做——九燕居。 进了此地过后,城隍便寻上了那书阁之中的竹先生。 书生听闻此事后顿了一下,“竟有此事?” 城隍点头道:“小神看过了,那些碎银绝非是黄土之物,更不可能沾染阴气,估计是被人动了手脚,青山城中兴许来了位修士。” “带我看看去。” 书生起身,随即便跟着城隍去了那官兵的家中。 书生进门便瞧见了满屋子的亡魂。 而在那床上,这是躺着一个双目无神,气息微弱的人,想来是几日不曾休憩,故而才成了这般模样。 书生一抬手将那人钱袋之中的几粒碎银取了出来。 屋中的亡魂顿时就看了过来。 那几粒碎银,似乎对他们都莫大的吸引。 书生抬手一挥,面前亡魂尽数被打了出去。 他再度看向碎银,随即抬手算了起来。 …… 在那小院之中。 陈长生正闲坐着晒着太阳,他忽的睁开了双眸,似是发现了什么。 “这青山城中,还有修士?” 陈长生觉得奇怪,抬手似是抓住了什么东西。 “陈某便来会一会!” 说罢他便起身朝门外走去。 而在另一边的屋中。 书生忽的停下了手,他皱起了眉头。 “断了?” 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此人竟有这般道行,不仅发现了他的掐算,还将其给斩断了。 “怕是不妙。” 书生有种不好的预感。 一旁的城隍有些迷茫,问道:“竹先生,可是出什么事了?” 书生摇了摇头,道了一句:“先回去。” 他们转身正要离开这里。 然而走出那巷子还没几步,却是被人拦住了去处。 “二位是在寻陈某吗?” 书生一顿,他抬起头来看向来者。 当几人的视线交错之下。 连同着陈长生都是不禁一顿。 书生见了此人后松了口气,他以为是某位高人,不曾想竟是熟人。 “仙长,好久不见。” 城隍亦是拱手道:“见过仙长。” 陈长生也有些意外,无奈笑道:“怎么会是你们?” …… 一人,一妖,一鬼神。 三位寻了一处茶楼坐了下来。 书生自嘲笑道:“若是知晓是仙长您,我是万万不敢算的。” 陈长生道:“言重了,陈某道行微末,算不得什么。” 城隍则是在一旁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似乎不是他应该出现的场合。 第三百八十章:卦象同人之脸色一般 陈长生随即又问道:“陈某记得,你先前不是在看守白塔吗?” 那书生说道:“如今小生已是王府幕僚,为殿下做事。” 陈长生听后微微一顿,他迟疑了一下,又不禁看了一眼这书生。 这书生这般有恃无恐,不惧这因果,想来是有所依仗。 至于是什么,陈长生也没有去问。 他反倒是话音一转,问道:“说来陈某当年在皇宫中倒是与他有过一面之缘,一别经年,他如今可好?” 书生听后道:“殿下一切都好,殿下能有如今,也得谢过先生当年留下的因果。” “是陈某一时疏忽。” 陈长生笑了笑,当初弦乐舍身救下了燕如初,若非如此,燕如初也当死在那场大火里的。 不过就算是没有燕如初,义军还是一样会出现的。 陈长生道:“其实陈某反倒是有些钦佩你家先生,连这样的事都算到了。” 书生摇了摇头,直言道:“不瞒仙长,其实先生并没有算到殿下能活下来。” 陈长生问道:“那为何禹王府中的画卷只许燕氏子弟入内?” “先生当初的确算到大景有一大劫。” 书生放下茶杯,说道:“但在那大劫之中,先生却又算到了些许变数,但那变数却似乎被天机所蒙蔽,故而最终后来的演算都成了模糊一片。” “先生当初留恋这片人间,故而走之前在这里留下了画作,若是大景当真亡国,且无血脉再继,那小生自当带着画作离去。” “原来如此……” 陈长生心中了解了个大概,也应当是这样才对,修士若是真能算尽这一甲子之事,那又何须这天道呢。 书生看向陈长生道:“直至殿下入了青山城,我也是从殿下的口述之中才知道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 “仙长应当就是那个先生也算不得的变数吧。” 陈长生听后道:“何以见得?” 书生道:“先生离去过后,小生共为大景卜过三卦,一卦是在北襄起兵之前,算大景国运,所得之果却是大吉之兆。” “而后北襄起兵,边关溃败,小生又起了一卦,算得结果,却成了吉凶相照。” “又至北襄破关而入,小生最后一卦的卦象又变了,大景大势已去,唯余大凶!” 书生看着面前的陈长生,说道:“不瞒仙长,小生自从跟着先生学了卜算之道后却从未见过这般古怪的事,卦象乃是天命,王朝之命又岂是玩笑尔,但卦象结果,却如同人之脸色一般阴晴不定,家国兴衰仿佛只在一念之间。” 陈长生见那书生目光望着他,他笑了笑道:“你莫不是以为陈某有这般大的本事?” 书生道:“只是想不明罢了。” 陈长生道:“陈某在上京走一遭,除了认识了一些人外便什么都没有做。” 书生沉吟了片刻。 他在陈长生面前是不敢造次的。 当年上京城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算不到,只得从燕如初的口中了解到些许。 而在燕如初口中所述的许多人中,也唯有这一位青衫先生,最为可疑! 书生也只能想到是他。 书生沉吟良久,开口道:“小生斗胆,可否向仙长借一件随身之物。” 陈长生听后摇了摇头,却是没有解释。 书生见此也没再纠缠。 他着实是好奇此人到底是什么来历吗,又或者说到底是不是那个变数。 陈长生看了一眼天色,说道:“不巧,家中要用午膳了,陈某便不叨扰了。” 书生也没有挽留而是道:“我送仙长。” “不必劳烦。” 陈长生离开了茶楼过后便往家中赶去。 说来今日燕黄楼蒸了些包子,个个肉多。 至于买肉买面的钱,自然是陈长生出的。 着急回去,也是怕燕黄楼给他吃完了。 在那茶楼之上,书生望着那青山先生逐渐远去。 他的眉头紧锁着,始终觉得奇怪。 这位…… 恐怕不仅仅是个道行颇深的修行中人这样简单。 若是说当初的卦象跟这人没关系,书生是不信的。 城隍站在一旁,开口道:“竹先生,他走远了。” “嗯。”书生回过神来,答应了一声后道:“你切记,不可去叨扰这位先生。” “竹先生,小神哪敢啊。” 城隍无奈摇头,他这点香火,怕是看都不够看的。 …… 陈长生回了院中,一进门就闻见了肉香。 顺着那香味一路进了厨房。 正巧见到燕黄楼小心的端着一笼包子放在了桌上。 “呼呼呼……” 燕黄楼吹了吹手,随即便听到了身后有声响传来。 “陈某来的正是时候。” 燕黄楼见了他后道:“你是这闻着味来的。” “陈某猜到你会偷嘴,专门回来瞧瞧。” “我燕黄楼是这样的人?” 说着燕黄楼哼哼两声,随即就喊着陈长生过来坐下。 一笼十二个包子。 燕黄楼也不管那包子烫不烫,伸手就抓,“我可不等你了。” “吃吧。”陈长生道:“你这是多久没沾荤腥了。” 燕黄楼没有回话只是自顾自的吃着包子,一口下去便烫到了嘴,呼呼呼的喘着气。 好一会才将那包子咽下去。 “香!!” 燕黄楼两眼放光,随即便狼吞虎咽了起来。 陈长生摇了摇头,他尝了一口,滋味不错。 “依我看,赶明儿你去卖包子得了,也别卖茶了。” “不成。” 燕黄楼道:“你是不知道现在的青山城里,当街卖些吃的青天白日的都会被抢,没饭吃的人太多了,再其次,那些个官兵也会经常来白吃的,你又不敢要他的钱,也就茶水还能挣个几文钱。” 陈长生挑眉道:“有这么严重吗?” “有!” 燕黄楼严肃道:“邻院王三娘的男人之前就是卖炊饼的,他男人一连几天都被吃白食,忍无可忍就追着去要钱,结果钱没要到,还被打了一顿,晌午去官府状告,结果一回来,晚上就被打死了,王三娘也就成了寡妇。” 陈长生听后皱起了眉头,说道:“这群人,就这般无法无天?” 燕黄楼摇头一叹,说道:“这种事太多了,再说官府也不敢管这些官兵,就算有人去告,一层一层的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他们也没几个手脚是干净的。” 第三百八十一章:险些要了他的命 十二个包子,燕黄楼却只吃了三个。 陈长生问道:“你先前狼吞虎咽的,怎么就吃三个?” 燕黄楼道:“跟你打个商量,十二个包子,我吃三个,另外三个能不能拿去送人?” “送人?”陈长生问道。 燕黄楼点头道:“前两年难的时候,城里的粮价涨的厉害,我饿的受不了,是王三娘送了些麦糠来,这才熬过一劫,咱做人不能忘了本。” 陈长生听后点头道:“陈某吃两个便饱了,你倒是可以多吃两个,余下的都给人送去,都行。” 燕黄楼笑了笑,说道:“谢了。” 燕黄楼将那几个包子用个碗装了起来,随即便去了隔壁。 王三娘一家除了她还有一女一子,燕黄楼送去包子时,王三娘都有些不敢要。 “楼叔,有两个就够了,不要这么多。” “还有多的,一并拿了吧。”燕黄楼道了一句。 王三娘死活不要多的,最后只拿了两个。 燕黄楼也拗不过他,带着剩下的四个包子回了院子。 陈长生见后道:“怎么还拿回来了?” 燕黄楼道:“只要了两个,多的死活都没收下。” “昂?” “她是给小的拿的,她吃得了苦,但那两个娃娃却不行,若不是这般,估计她都不会要这包子,她不是不想吃,而是不敢。” 燕黄楼道:“这世道,小小的包子都成了金贵的玩意。” 陈长生看向了那碗里的包子,亦是暗暗摇头。 这青山城,如今也只有表面上瞧着安宁罢了。 “一会还去茶摊吗?”陈长生问道。 燕黄楼点头道:“去啊,也不能一直吃你的不是。” 陈长生也没说什么。 燕黄楼是这样的人,许是多年来将银子看的极重,所以自己也不喜欢欠别人什么。 就好像当初磕下的响头一般。 燕黄楼去了茶摊。 陈长生没事做便在院里坐着休憩,这院子虽说旧了些,但却安逸,没有什么嘈杂的声音。 陈长生微微睁眼,目光却是忽的看向了门口。 那门缝处像是有什么人在往里面瞧。 门外的小姑娘没瞧见人,随即便敲起了门来。 “叩叩。” “爷爷,爷爷。” 陈长生起身去开了门。 小姑娘往后退了一步,她看着眼前的陌生人不禁感到有些害怕。 “你,你是哪个?”小姑娘有些胆怯的问道。 “我?”陈长生想了想,说道:“你楼爷爷的朋友,暂住在这里。” 小姑娘有些害怕陌生人,她将手里的东西递了上去。 “这是什么?”陈长生问道。 小姑娘道:“蒿菜,我娘让我给爷爷送来。” 她见陈长生收下了后便害怕的跑回了自家院子。 “娘,娘……” 陈长生依稀还能听见那小姑娘的喊声。 他看了一眼手中的蒿菜,随后便回了屋中将那蒿菜放进了厨房里。 还没坐下多久,便又听见了敲门声响起。 陈长生再度去开门。 门口站着一位二十出头的女子,穿的朴素,衣衫上有些补丁。 王三娘见了面前的人后不禁愣了一下。 毕竟这样气质模样的人,在青山城中太过少见了。 陈长生问道:“可是王三娘?” 王三娘回过神来,说道:“啊,是,是,不知大人该如何称呼?” “大人?” 陈长生听到这话愣了一下,随即摇头道:“陈某不是什么达官显贵,就是个寻常人而已,王三娘不必紧张。” 王三娘听后道:“原来是这样吗,那我便叫你一声陈大哥?” “可以。”陈长生笑道。 “如意,快来。” 王三娘牵着如意来到了跟前,随即道:“如意她没见过什么外人,也不晓得她刚才也没有冲撞到陈大哥。” “这倒没有。”陈长生道。 如意躲在王三娘的身后,还是有些胆怯。 陈长生蹲了下来,问道:“你叫如意?” “嗯。”小姑娘的声音细小的很。 陈长生又问道:“今年多大了?” 王三娘道:“五岁多了。” “姑娘长的蛮高的。”陈长生笑道。 如意抬起眼眸,小声说道:“我娘说,我随我爹爹,长的高。” “以后还要长的更高才是。”陈长生道。 如意点了点头,“嗯。” 王三娘蹲了下来,对如意说道:“如意,要叫陈叔叔。” 如意犹豫了一下,唤道:“陈叔叔。” “真乖。” 陈长生看着小姑娘的面容,虽然长得有这么高,但却有些消瘦,想来是吃少了东西。 陈长生便问道:“三娘家中存粮可够?” 王三娘道:“够的够的。” 陈长生起身道:“小娃娃没吃的东西可不行,先进来坐吧,陈某去拿些东西。” 王三娘连忙道:“不不不,陈大哥,不用拿东西了,不要不要。” 说着她便道:“陈大哥别麻烦了,我一会要去给如意洗衣裳,就不留了。” “就一些。” 陈长生道了一句。 王三娘却是摇了摇头,随即便带着如意回了自家院子。 陈长生无奈一叹,见此也没有强求,回了院中继续躺着小憩。 对于陈长生而言,些许存粮倒也没什么,回头再去街上买些就是了,银子总是够花的。 王三娘就是朴实了些,她是不好意思要。 …… 而在另一边的王府。 书生的案桌之上摆着几枚碎银。 他的眉头紧锁着,将那碎银上阴气散去过后,这碎银便成了寻常银子。 但因为这银子曾经所有的人不寻常,这几枚碎银,也便成了不寻常之物。 书生犹豫了良久,终究还是动手了。 “啪嗒。” 一对阴阳鱼落在了那碎银一旁。 书生手掐法诀,目见金光,桌上的阴阳鱼再度动了起来。 那两对阴阳鱼似是化身成了活生生的鱼儿,一白一黑游转浮动,片刻后又见些许金光浮现。 “嗡……” 书生忽的皱起了眉头,却见那阴阳鱼迟迟没有找到方向,不禁觉得奇怪。 随即他却是瞪大了眼眸。 一股反噬之力由内而外。 “噗。” 书生一把抓住了那阴阳鱼。 卜算停了下来。 他站起身,却是连吐了三口鲜血。 顿时间气息就削减了三成之多。 书生忽的感到有些眩晕,好一半晌才缓了过来。 他喘着粗气,心惊不止。 方才一卦,差点要了他的命! 第三百八十三章:如意平安 快要入夜的时候,燕黄楼便回来了。 自打义军进城过后,他便很少在夜里摆摊,晚上黑灯瞎火的,怕被抢,这世道,若是被抢了也只能干受着。 燕黄楼回去后转悠到了厨房,问道:“哪来的蒿菜?” “隔壁王三娘送来的。”陈长生都爱。 燕黄楼听后道:“这丫头就是太客气了。” 他下厨将那蒿菜炒了出来,兑着早前的包子便是晚饭了。 这样一顿,已经算是极为奢侈的了。 “砰砰砰。” 正吃着东西,急促的叩门声响了起来。 “开门开门!” 燕黄楼见状连忙将桌上的包子给藏了起来。 陈长生不解道:“怎么了?” “一会说。” 燕黄楼藏好了包子后便去开了门。 门口站着人穿着一身黑衫,模样瞧着有些屌儿啷当的。 那人开口却没什么戾气,只是说道:“老黄,这月的例钱该交了,不过这月得多两成。” “怎么多了两成?”燕黄楼道。 那人叹了口气,说道:“争地盘呢,总是要费些银子。” 燕黄楼亦是无奈一叹,说道:“真实越来越难了,你等着,我去取来。” 他回去屋中取钱,结果却是发现差了一些。 本来是够的,但是多了两成过后便不够了。 燕黄楼回来过后便道:“还差半钱,可否通融一下?” “不好说。” 黑衫男子道:“最好还是不要差这点,下次收例钱兴许不是我了。” 陈长生起身走了过来,“什么例钱?” 黑衫男人道:“这位是?” 燕黄楼道:“这位是陈兄弟,跟你是本家。” “本家啊。” 黑衫男人抱拳道:“陈钱,青玉堂收例钱的。” “差半钱?”陈长生问道。 陈钱点了点头。 陈长生从钱袋里摸出了一粒碎银,递给陈钱道:“应该够半钱。” 陈钱点了点头,说道:“够了,那我就不多叨扰了。” “回头有什么事找我。” 待到陈钱走后,燕黄楼随即关上了门。 陈长生便问道:“这人倒不像是来收例钱的。” 燕黄楼道:“都是这样的,但如果真要不到钱的时候,你就知道他们有多不是人了。” “倒也是这么个理。” 陈长生舒了口气,说道:“不过这样下去的话,你迟早会交不上例钱的。” 燕黄楼舒了口气,说道:“走一步是一步了,大不了就跑,你怕是不知道,过两日还有官府的来收例钱,两边各一份,这黑白两道都得给钱,若是真出了事情,官府的纯粹就是白拿这些例钱,不像这混帮派的,还是要做一些事情的。” “现在是这样的,多数人都乐意相信这些帮派,而不是官府。” 陈长生听后点了点头,也应当是这个理才对,不然这帮派也混不长。 燕黄楼道:“吃菜吧。” 两人坐下过后便吃起了东西。 吃完便坐着闲聊了起来。 入夜过后,隔壁的王三娘上门来。 “楼叔。” 燕黄楼见了后问道:“丫头,有啥事?” 王三娘有些为难,犹豫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借粮?” 燕黄楼问了一句。 王三娘点了点头,说道:“先前收例钱,不够,就拿了些粮抵了。” “楼叔你拿些麦糠就是了,我过些日子还你。” 燕黄楼叹了口气,随即道:“你等着。” 他转身回去取了粮来拿给了王三娘。 “过两日我就还。”王三娘道。 燕黄楼摆手道:“什么话,本来就是隔院,哪家有难哪家帮嘛,不说这些。” 王三娘道了声谢便提着那一袋麦糠回了家中。 待燕黄楼回来后陈长生问到:“她那脸是怎么回事?” “扮的丑。” 燕黄楼道:“如今这般,好看的女人若是被人瞧见了,说不定入了夜就会有贼人上门,这也是没办法。” 陈长生听后也没说什么,转身便回了屋中休息。 隔日一早燕黄楼去摆摊去了。 陈长生闲着便在院子里看书写字打发时间。 王三娘早间就来敲门,身后还跟着两个孩子,陈长生认得如意,但后面那个小的男娃娃却是头次见。 “陈大哥。” 陈长生问道:“王三娘是有什么事吗?” 王三娘道:“能劳烦陈大哥看着如意跟平安吗?” 今日她也扮了丑,似乎是要去做什么。 陈长生起身问道:“这是打算去做什么?” 王三娘叹了口气,说道:“家中快揭不开锅了,我打算去街上卖炊饼,多少能挣些,平安还太小了,如意也玩性大,我怕带着他俩不好,关在家里又担心,所以……” 陈长生的目光看向了这两个孩子,说道:“无碍的,陈某今日正好无事。” “谢谢陈大哥。” 王三娘对两个孩子道。 “如意,平安,快叫陈叔叔。” “陈叔叔。”“陈叔叔。” 陈长生笑着以示回应。 王三娘道:“那就劳烦陈大哥了。” “小事。” 陈长生又道了一句:“街上摆摊还是要小心一些,不妨就去老黄的茶摊旁边摆吧,有个照应。” “嗯。” 王三娘叮嘱了如意跟平安一声便出去了。 陈长生将门关了上来。 如意坐了下来,她胆子小,正襟危坐一手牵着平安,平安则是比较沉默,一直都低着头。 陈长生说道:“不用这么怕我。” 如意摇了摇头,说道:“我不怕,我娘说,爷爷的朋友就是好人。” “是吗?” 陈长生笑了笑,随即又问道:“你弟弟叫平安?” 如意说道:“平安小我两岁。” “平安,如意。” 陈长生点了点头,说道:“都是好名字。” 他见这俩孩子也没事情做,便问道:“识字吗?” 如意摇了摇头。 陈长生走上前坐了下来,问道:“陈某教你们写自己的名字,怎么样?” 如意有些好奇,问道:“陈叔叔是教书先生吗?” 陈长生摇头道:“不是。” 如意似乎想不明白,她觉得只有教书先生才会教认字。 一旁沉默的平安这时也好奇问道:“什么是,教书先生?” 如意跟他说:“就是会教我们写字的人。” “哦。”平安回应了一声便没了声。 陈长生见这姐弟俩一言一和不禁一笑,随即便问道:“学吗?” 如意点头道:“学。” 平安则是说道:“阿姐学,我也学。” 陈长生便捡了两根木棍来,就着这地下教起他们写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