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剑圣曹秋道 庭院内种上的观木,低矮错落,墨松、翠竹相依,竹影摇曳,青苔铺陈,斑驳陆离,聚散有致。 这一方庭院似将天地尽数纳于其中,不知道有几重天,长廊曲径幽深,小桥流水,假山嶙峋。 一身着青色长衫的幼童,背手而立,望着远处,一副意兴阑珊的样子。 “人静,人疏,风动一庭花影……” 他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不成想却重活一世,来到了于先秦时期。 不过,这一世却与他所知的那个世界似乎不大一样。 “好个龆年,你这虽不成律,倒也有些味道。” 忽然一道声音传来,幼童抬眼一看,不觉一玄服男子已在他身旁。 白衣黑发,鼻沟如鹰,双目深陷,面肤晶莹如雪,身材高瘦修长。 令人难忘记的是他那睥睨天下的气势,以及那双握剑的手。 他一出现便令整片庭院内的景色为之黯然失色,仿佛天地间的一切都被他的锋芒所摄。 “不知阁下是何人?”这幼童倒也淡定。 “你不得识我,我却知你名唤吕念。”白衣男子道。 “阁下可是来寻家父?我可引你去。”吕念心念一转问到。 “正是,带我去寻你父。”白衣男子道。 吕念知他来历不凡,不敢怠慢,便引他往府内而去。 “阿父!”吕念轻叩房门,唤道。 “何事?”屋中传出一道温和却不失威严的声音。 吕念恭敬答道:“有客寻来。” 还未答话,那白衣男子已推门走进了房内。 只见屋中那人穿着一身青衫,面容清矍,气质淡雅,正端坐在书案前,手执一册青简。 “自经年在稷下学宫一别,已有许久未见。”吕夷简放下手中青简,起身迎向了那白衣男子。 “此番来找你,正是为了叙旧。”白衣男子道。 “念儿,你先退下吧。”吕父吩咐道。 “诺。”吕念应道,梢上房门,退了出去。 “他倒是颇有你的遗风,我看他根骨不错,是个习剑的好料,你可愿意我来教他。”白衣男子道。 “能得你垂青,乃他的福分,我自是乐意。”吕夷简道,只是语气中略有一丝迟疑,“只是我已为他寻好了师门,过些时候便会将他送去。” “你这般急切为他安排好,可是那晦气的东西已经盯上了你。”白衣男子道。 吕夷简闻言心下一凛,正色道,“他们无孔不入,若是有心,这世间难有他们能瞒住他们的用不了多久就会查到我这里,到时候......” “我知你身上有一个秘密,正是他们之所以寻你的原因。”白邑男子道,“若是他们前来,来一人杀之,来十人杀之,来百人、千人、万人,我皆杀之,我自保你周全。” 话语中,透露着霸绝天下的气概,人如剑,剑如虹,势若破竹。 “我知你好,但此事并未如表面那般简单,此中干系难以明言,我不愿连累于你,我自有计较。”吕夷简道。 白衣男子并不恼,他知其性格,若是他已决定好的事,任谁也无法改变,于是道,“话虽如此,但这段时我会暂留你府中。” “如此也好。”吕夷简道。 “据说他要回来了。”吕夷简转移话题道,“大抵会途经东郡。” “你不想去见他?”白衣男子道。 “他既已归来,又何须我去见。”吕夷简笑道。 白衣男子没有多问什么,随后道:“东郡以一地扼制五国,北接是赵、燕,南连楚地;东邻是齐鲁,他若入魏,自然选此。况且他心中有所顾忌,东郡向来为农家驻地,他与农家交情匪浅。” 吕夷简知他意,农家向来反秦,如今他虽说受王命回国,但前途未卜,借农家之势,可为他避祸。 “自逾年起,秦国大将蒙骜率军攻伐,占高都、汲城,魏军屡战屡败,无力相抗。也只有他,才能重整旗鼓,与秦军一战,重拾河山。”吕夷简道。 他未说出口的是一国之兴亡,倚仗一人,终是独木难支。 白衣男子略显沉默,他自顾自道,“天下战乱久矣,征伐不断,七国并立之局终究要破灭,天下或许归秦一统。” 吕夷简叹息道,“只是止戈弃武,与民休息,终不过水中月,镜中花。” 白衣男子虽认同其说辞,却道:“何须愁,只需做好该做的事即可,至于天下的归宿,由不得你我。” 吕夷简没有反驳,他知道,他说的是实话,不过,江湖又何尝没有卷入这纷争,这乱世只是序曲。 他们只是这裂变下的一叶扁舟,稍有不慎便会翻覆沉没。 ……… “少君,饭食已备好。”一仆从道。 穿过回廊,来到小院,刚入屋,席上已摆好菜肴,加上各类餐具,筵席占地方丈。 一婢女捧着铜匜盛满清水,一婢女手持铜盘盛有潘,实际上是淘米水,米属于草木精华,淘米水具有不错的去污能力。 吕念净手之后,方才入座。 这时候的菜食虽不像后世那样丰富,但也算精致。 淳熬、炮豚、捣珍、炮牂、捣珍、渍、熬、肝膋,以及炊鼎中的肉粥,饭食可谓精细。 吕念夹起一块烩片,放进嘴中,入口即化,鲜美滑嫩。 一旁婢女用杓从冰鉴中舀了一杓柘浆入铜爵中,吕念举爵抿了一口,入口甘香。 吕念甚喜柘浆,实际上这是一种甘蔗汁调配成的饮料,一般用于饮酒之后解酒。 “少君,可还合口?”婢女问道。 “我甚满意。”吕念道,“这些菜品甚多,弃之可惜,你们可分一分。” 吕念来自后世,从未将这些仆人视作下等人,不曾苛责,素来平易近人,与他们关系甚佳。 吃罢午膳,吕念在院中休憩,忽闻脚步声由远及近,不多时,一道身影出现在院门外,正是那白衣男子。 “不知阁下,找小子何事?”吕念道。 “你父亲令我教你习剑,从今日起,晨时早课前及午后,你就随我练剑。”白衣男子道。 先秦时,习剑、斗剑、佩剑之风非常盛行,他之前就已跟着夫子学过基本的剑术。 在这个与前世古时相仿的世界,却是有武功存在的。 他昨日见此人,便觉此人定是那武林高手,如今能得其亲授,心中甚喜,谁心中没有一个武侠梦,仗剑走天涯。 “学生吕念拜见西席,不知先生名讳?”吕念执师礼道。 书有云:“生则谨养,死则敬祭,此尊师之道也。” 古人席地而坐,以西边为尊,故尊称家庭教师为西席和西宾。 “你倒是是个知礼数的,我名曹秋道,今日便教你几招,以免日后被人欺负。”白衣男子道,他取出配剑递给吕念。 这是一柄古朴无华的青铜剑,剑鞘为红木,剑身也无纹饰,通体光滑,泛着微微寒光。 吕念接过青铜剑,这简朴的剑身有股厚重沉稳的感觉,剑脊处锋芒毕露,似乎一旦拔剑,便可斩落星河。 “剑也是有思想的。”白衣男子似是那察觉他心中所想,“你还未曾入剑道,却能感受到我的剑意。” “小子只是偶有所感,不敢妄言。”吕念谦虚道,“还望先生教诲。” “剑法有两层境界,一为剑式,二为意式,剑式乃基础。以意引气,以气引神,意为心动,心动为气凝,气凝则为剑。” 曹秋道言道:“意境之说,你差的还远,便先不表。” “现在,我便教一门剑技—“飞花逐叶”,我只施展一遍,你且记住。” 曹秋道有心考教一下吕念的悟性,这习剑亦要因材施教。 他随手折了一枝桠,似是在他手中无物不可为剑。霎时,一片片飞叶如雨点一般从树上飞离,中心愤裂,飘散在空中。 飞叶落尽,曹秋道将枝桠随手弃掉,淡淡道:“此为快剑法门,讲究快、准、稳,只要你能领会,便可以入剑技门类。” “先生之剑法,已是妙极。”吕念赞叹道,这却是他第一次见到如此神乎奇技的一幕,心中不禁升起一阵激荡。 “你领悟了几分?”曹秋道问道,他知吕念不懂剑法。 “我似看出了一点门道,只是我自知难以施展。”吕念答道。 “你此时未有内力真气引之,自然无法做到。”曹秋道也未疑其言,“你毋须担心,我自会教你。” “谢先生不怪弟子愚钝。”吕念躬身道。 “习剑最重基础,不可急躁,须循序渐进。”曹秋道又道,“其用法不过刺、劈、挂、点、崩、云、抹、穿、压等,在此基础配以剑指,加以各种步法、步型、跳跃、平衡、旋转等动作构成了剑术,今日起,你便按照我所授,开始修炼剑术。” “是,先生。”吕念应道。 曹秋道随即又演示了一番,只见其以平剑向前直刺,力达剑尖,剑与手臂成一线,随后剑身在半空划过一道弧线,又迅速回归原位,不留一丝痕迹。 吕念学得很认真,一丝不苟,不时提出自己的疑惑,曹秋道皆能给出解答。 曹秋道见吕念如此认真,少年老成,心中更是喜上几分。 待吕念练完,他道:“今日便到此,你且去歇息吧。” “多谢先生。”吕念道。 吕念见天色已晚,便道,“先生,可要与我一道用膳?有些什么好口的,我可吩咐内厨去准备。” “不必了。“曹秋道拒绝,“我还有事在身,便先告退了。” .....… 夜,一片静谧,只有月色皎洁。 屋内铜盏上灯火摇曳,映着一张清秀稚嫩的脸庞,吕念正手执一卷书册坐于案前。 只是这时候没有纸张,书册大多为竹简木椟,甚是不便。 “念儿,你倒也勤奋,为父倒是省心不少。”一道声音突兀响起。 “阿爹!”吕念回首,父亲不知何时已经来到身旁。 “因午后与先生学剑,落下了功课,正温习《语》。”吕念回道。 “教之《春秋》,而为之耸善而抑恶焉,以戒劝其心;教之《世》,而为之昭明德而废幽昏焉,以休惧其动;教之《诗》,而为之导广显德,以耀明其志;教之礼,使知上下之则;教之乐,以疏其秽而镇其浮;教之《语》,使明其德,而知先王之务用明德于民也;教之《故志》,使知废兴者而戒惧焉。”吕父道,“你既读书,更因明义,知行合一。” “孩儿省得。”吕念道。 “好了,你早些歇息,不要太过用功,不然身子骨承受不住。”吕父道。 吕念应诺一声,目送父亲离去,他的身形依旧挺拔如松,气质也未变化多少,依稀可见年轻之时的英姿。 第二章 初识信陵君 “公子,妾身来迟。” 环佩声响,一绝色女子款步而至。一身淡紫衣裙,将她玲珑的曲线完美的勾勒出来,一双水润的眸子,闪烁着柔情似水的光芒。 “无妨,对于美人儿,我总是有足够的耐心。” 男子轻笑道,他的手不由自主的就揽上了那妙曼女子腰肢,那美人儿立刻便顺势靠到了男子怀中。 男子低头,看向怀中的佳人,一颦一笑间,都带着无尽的风韵,简直比妲己还要妖娆,比赵姬还要妩媚。 “在赵国这段时间,却是许久不曾见你,不免想起昔日与你在雅湖小筑的时光。” 男子轻声说道,语气中带着丝丝宠溺。 “嫣然,对于王兄之邀,你可得教我如何应付。” “以公子的才智,嫣然只怕是难及公子三分。” 嫣然娇媚一笑,声音温婉动听,她微微侧过头,看向身边的男子。 “如今魏国的朝堂,若是有二人的支持,那便是无事。” 男子闻言,神色变化不大,但是眉宇间已经有了几分写意:“这二人是谁?” “大司空魏庸,龙阳君。”嫣然轻声回答道。 “听闻大司空魏庸一向体国,若他真一心为大魏,如今大魏危难之际,定会支持公子。” 纪嫣然又继续道,“至于那龙阳君,传其剑法乃魏国第一,身为剑客,自然爱剑,你若能寻一名剑赠之,他岂能不为你向大王吹一吹那枕边风。” “这倒不难,不过我在东郡还需待上些时日。”男子淡淡道,“不知嫣然你可愿相伴?” “公子的邀请,嫣然怎敢不从。”纪嫣然微微抬眼,媚眼如丝,娇声道。 男子轻笑,随即便搂紧了怀中的美人儿,轻轻抚摸起眼前美人儿的秀发,那柔滑的触感,让男子有种沉醉不醒的感觉。 “公子,有人求见,有公子信物,称是受公子之邀,求见公子。” 外面,一名侍卫的声音突兀的响起,打断了两人的旖旎,男子皱了皱眉,随即便放开了搂住美人儿腰肢的右臂,站起了身,准确前去接风。 “让他们进来吧。” “诺。” 侍卫退下,不消片刻,一个身穿华服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他面容白皙,一脸的英俊潇洒,举手投足间都带着股优雅,显示出良好的修养。 其后另有一人,只见那人眼睛炯炯有神,留有胡须,皮肤粗糙,头后有个辫子。衣着朴素,身着粗布衣。 信陵君带着纪嫣然立时迎了上去。 “见过信陵君,纪大家。”安陵君拱手行礼道。 他与信陵君却是结识久矣。 纪嫣然身为魏国有名才女,才貌兼备、文武双全的绝代佳人,魏国贵族甚有不识她的。 “某名田光,不过一介游侠,粗鄙之人,初见信陵君,礼数不周之处,还望信陵君勿怪。”那豪迈汉子抱拳说道。 只是肩上那代表农家侠魁的九株星星草,却是昭示出了他的身份。 信陵君心中道这人想必就是那农家新任侠魁。 “无妨,二位能到此一叙,实属我之荣幸,何罪之有。”信陵君轻轻挥手,说话颇具风度,看着那汉子眼神中带着几分欣赏,“二位,还请入内,我以备好酒菜,大家痛饮一番。” “哈哈,如此,某便不客气了。” 那汉子朗声笑道,心中却道,传闻信陵君魏无忌礼贤下士,一视同仁,今日一见,倒也所言非虚。 ………… 吕念随曹秋道习剑已有旬月,这段日子里,他的进步却是极快,曹秋道在这方面,也是极为看重他,对于吕念,曹秋道是越看越满意。 “念儿,吾今日要去见一个人,今日午后的课你便自行习练罢,待吾归来,再教你一些招式。”曹秋道收剑而立,轻声说道。 “是,先生。”吕念恭敬的答应了一声。 曹秋道转而又道,“又或许,你想与我同去。” 吕念闻言,心中颇为心动,“这不妨碍先生?” “自是无妨。”曹秋道轻笑一声,心中明白自己这弟子想与自己同去。 穿过堂门,眼前便豁然开朗,处处皆是雕梁画栋,珍花异草,另有曲水小溪经廊下蜿蜒而过,从花木深处泻入一方奇石环绕的小池。 花木扶疏,曲径通幽,一路绕树穿花,又过了一处蔷薇架,总算是到了檀香梅那里,立时就有一阵扑鼻的幽香迎面而来。 忽闻琴音袅袅,悠扬婉转,宛若黄鹂鸣翠。 又有一人操瑟以歌和之,高亮清丽,宛若山涧溪水流淌而过。 深黄花瓣,紫色花心的花簇簇拥拥的在枝头开着,亭中有一男一女,男子一袭白衣胜雪,长发用玉簪挽起,一副翩翩浊世佳公子模样,女子一席碧色罗衫,容貌姣好,一双美目顾盼生辉,唇红齿白,眉目含羞。 吕念不禁道:“书言搏拊琴瑟以咏,我有嘉宾,鼓瑟鼓琴,这曲子乃是《鹊巢》。” 又一阵琴声响起,琴瑟相合,犹如春雨落下。 “小先生倒是博学。”纪嫣然盈盈一福,柔声说道,声音婉转悦耳。 “姑娘谬赞,小子只是略懂一二而已,不值一提。”吕念谦逊的说道。 那男子看向吕念,道:“自古英雄出少年,你正是年少英才。” 又将目光转向曹秋道,“不知这位小先生与曹子是何关系?” 曹秋道言道:“他却是我子侄,名曰曹念。” “原是如此,这首曲子是为二位所奏,还请二位入坐。”那男子道。 三人落座,纪嫣然为二人斟酒,又对吕念,笑道:“先前不知小先生会来,你年纪尙小,不宜饮酒,我即令婢女为你准备浆水,还请稍待。” “不碍事,是我央求叔父要来,却是有劳姑娘了。”吕念回道。 纪嫣然闻言,对这稚子的态度逾加亲近。 “信陵君与纪大家倒是好雅兴,曹某不过一介剑客,不懂这些,若无念儿,却是不知个中诸般事理。”曹秋道端着酒杯,轻轻抿了口酒,叹道。 吕念正在一旁待着,闻眼前俊美男子乃是后世鼎鼎有名的战国四公子中的信陵君,一代传奇人物,不由心中暗惊,想不到自己能够见到这等人物,心中顿生敬佩佩之意。 纪嫣然察觉他的神情变化,不由问道:“小先生似乎有什么心事?” “不曾想公子正是那名传六国的信陵君,今日得见,倒是令小子受宠若惊。”吕念道。 “不过是个虚名罢了,能得小先生一句称赞,倒也值当。”那俊逸男子淡笑道。 “战国四君,皆以好士称,惟信陵之好,出自中心,盖其质本仁厚,性复聪慧。聪慧则能知人用人,仁厚则待贤,自有一段慕不尽之真意,非勉强矫饰者可比,此贤士所以乐为用也。余三君,孟尝但营私耳,平原徒豪举耳,黄歇愈不足道,类皆好士以自为,而信陵则好士以为国也。” “小先生倒是会说话,你与公子初见,却是胜似知己,以汝之才,在先生前加个小字,却是有辱先生,嫣然向先生你赔个不是。”纪嫣然说道,眼眸中露出一丝歉意。 端起酒爵对吕念道,一饮而尽。 “小先生与我虽初见,却是一见如故,日后以友相称何如?”信陵君魏无忌道,言语中颇是诚恳之意。 吕念心连忙道,“能得信陵君垂青,实是在下的荣幸。” 曹秋道本不过临时起意,不曾想,他与信陵君一见投缘。 三人谈笑间,却是宾主尽欢,酒酣耳热。 “近日听闻,曹子欲与照剑斋在落日峰比剑。”信陵君问道。 “正是。”曹秋道言简意赅。 “能见当世两大宗师较技,却也是难得,到时吾与嫣然定前去观战。”信陵君言道。 “那倒不错。”曹秋道言道。 .........… 待二人离去后,信陵君对纪嫣然道,“你观此人如何?” 纪嫣然思索了片刻,缓缓道:“他心智坚韧,性格沉稳,然极为自傲,视天下英雄如无物,恐难为公子所用。” “此事倒也不必强求,不过那稚子,却是令我颇为欣赏。“信陵君道。 “既然公子对那孩子这般看好,嫣然愿助公子一臂之力,若是那孩子能入公子门下,嫣然也可以放心,日后也好为我魏国效力。”纪嫣然言道。 “曹秋道虽言其为他子侄,我看却是假,与公子一般,我对他同样甚是喜欢。”纪嫣然言道。 “公子可要我去查清其来历?”纪嫣然问道。 “不必,他自不愿言明,自有其中难处,我言与他为友,便把他当做我之朋友,与朋又交岂能不信。”信陵君言道。 “嫣然明白了。” 这幕后谈话,却是吕念所不知的。 第三章 落日峰斗剑 天色十分阴暗,墨云如滚似的遮蔽住天空,仿佛整片大地都染上了一层黑灰的颜色。 一只只飞鸟惊恐的扑腾着翅膀,在半空中盘旋着。 一道道闪电划破漆黑的天空,照亮了天空、大地,映衬的整片大地更加阴暗了。 山谷中山势挺峻,深壑幽秀,苍松覆壁,清泉铺洞,悬径旋险,白云纵飞,怪石嶙峋,在天气的变化下,山林间显得愈发萧条,更增添了几分荒凉与肃杀的味道。 落日峰上,照剑斋立于高山之巅,眺望着远方。一阵西风吹过,卷起几缕青丝,拂乱了衣衫。 他一生沉心于剑道,从未有过任何的懈怠,苦练剑术三十载,终成一代剑宗,名满天下。 他自诩剑术无双,十年前与那人一战后,他才知道自己是井底之蛙。那种无法战胜的挫败感让他心底的骄傲荡然无存。 一个身穿黑衣、头带的人男子立在照剑斋旁。他的手紧握剑柄,脸庞棱角分明、五官轮廓冷硬,眼睛犹如鹰隼般锐利。 此人却是照剑斋弟子管中邪。 不多时,只见一道身影自山下缓步而来,稳健有度,不疾不徐。 其一身气度自是不凡,内敛沉凝。 “晚辈逍遥郎拜会照剑斋前辈。”那人拱手施礼。 “想不到,今日比剑,关中大侠逍遥郎不远千里前来观剑,幸会。”照剑斋负手崖边,俯瞰远处的群山,淡笑着说道。 逍遥郎回道:“当世两大剑道宗师比剑,晚辈岂敢错过。” 这时,只闻一阵张狂的大笑传来:“哈哈哈哈......剑老头,当年被他一剑落败,如今功夫可有长进。” 只见一身材壮硕、体态雄伟的大汉向他走来。 那人身上穿着一件宽大的白袍,袍摆处用金线绣着一些细密繁复的花纹,腰间系着一根黑色铁鞭,一双虎目中闪烁着凶狠的光芒。 管中邪见此人侮辱其师怒极,欲出手,却被照剑斋暗中拦住。 纵情性,安恣孳,禽兽行,不足以合文通治;然而其持之有故,其言之成理,足以欺惑愚众;是它嚣魏牟也。 此人认为人本为禽兽,当释放天性,回归野性,禽兽最得天地之道,所以人若要回归自然,与天地共为一体,必须恣情纵欲,弱肉强食,不须有任何顾忌。 传闻其平时他们潜隐山林,威逼被虏来的男女为他们从事生产和供作**。嚣魏牟武术高强,能空手搏狮,生裂虎豹,**过人,夜不御十女之上,便不能安眠。 若非其背后之人权倾齐国朝野,又潜隐于山林,如此极恶不赦之人,早已被诛。 逍遥郎一向嫉恶如仇,早有耳闻其无道兽行,今日得遇,心中更是愤慨,便出言讥讽道:“如此禽兽不当为人,余便在此将你这恶畜斩杀,也好为天下除害。” 嚣魏牟怒极反笑,道:“你爷爷我本就是山中凶兽,老子纵横天下三十余年,岂是你一个犊子能够杀得!” 话音一落,身形暴起,一跃而至逍遥郎身侧。右手握拳,猛地砸向嚣魏牟的胸膛,拳风凛冽,显然这一拳的威力不容小觑。 逍遥郎冷哼一声,一指点出,一道劲气直射嚣魏牟的胸口。 嚣魏牟身形微退,左手捏拳迎上。 拳掌相交,两人皆是身形微颤。 嚣魏牟眉头微皱,眼眸中闪过一丝异样的神色。 这人倒是有些棘手。 逍遥郎抽剑在手,剑锋一转,又是一道剑罡袭出。 嚣魏牟冷哼一声,双脚在石上一踩,借助巨大反力,身形拔地而起,避过袭来的剑罡。 随即,一招凌厉的鞭腿向逍遥郎扫去,腿风呼啸,卷起漫天尘土,气势骇人,一旦被扫中,即便是钢筋铁骨也得断掉。 逍遥郎不慌不忙,手中剑势一变,瞬间化出六道剑影,六剑一前一后,一左一右,一攻一守,同时刺向嚣魏牟。 嚣魏牟见逍遥郎使出的竟是如此玄妙的剑法,心中不由吃了一惊,不过,他毕竟在江湖上纵横多年,见识颇广,自然不惧,只见他脚踏虚空,手握铁鞭,甩手向着六道剑影打去。 鞭尾击打在六道剑影之上,只听砰砰砰三声爆响,六道剑影尽数炸裂。 “哼!雕虫小技也敢拿出来丢人现眼?”嚣魏牟冷笑一声,挥舞铁鞭向逍遥郎打去。 逍遥郎不慌不忙,身子轻轻飘过,后退几步,避过鞭尾,随即剑尖斜指前方,一道剑气自剑尖迸发而出,迎向嚣魏牟的鞭影。 鞭影与剑气碰撞在一起,顿时爆炸开来,气浪四散。 照剑斋见二人已打出真火,在斗下去难免两败俱伤,连忙出声制止:“且住手,今日某与曹秋道比剑,可否卖个薄面。” 嚣魏牟冷哼一声,收起鞭子,冷冷地瞥了一眼逍遥郎,道:“好,今日就放过你一次,若还敢犯我,必取尔狗命。” 逍遥郎听闻怒极,欲再出手,却见一贵公子翩然而至,“听闻关中大侠逍遥郎素来仗义执言,侠肝义胆,今日一见果真不假。” “不过今日剑尊照剑斋与剑圣曹秋道比剑,却是不好伤了和气,事后,我与你共诛此獠又何妨,此等恶贼,不过冢中枯骨。” 那贵公子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仿佛嚣魏牟已是死人一般。 “哼!别人惧你魏国公子的身份,老子却不怕。”嚣魏牟怒道。 “若是加上我等呢。”只闻一道轻柔女声传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着紫衣,身姿窈窕,肌肤胜雪,眉如柳叶,目如星辰的绝美女子莲步款款而至。 其后则是以田光为首的农家一众人。 “哈哈哈,以多欺少,算什么英雄好汉!”嚣魏牟大喝道。 田光冷声道:“你这禽兽不如的东西,哪里有资格称做英雄,简直是侮辱这英雄二字。今日某便与你做过一场,看谁生谁死!” 嚣魏牟心中自知单独对上在场任何一人,他也不敢说能稳赢,若是众人联手,他必死无疑,只是嘴硬道:“好,某倒要看看,你们究竟有什么实力,若不是今日老子卖剑老头一个面子,纵是尔等联手又有何惧!老子去也!” 说罢,身子腾地窜起,直往山下掠去。 天色愈发阴沉,天上乌云滚滚,狂风阵阵。积蓄已久的雨水终于倾泻而下,如银柱般的瀑布倾盆而下,溅起无数水珠。 一股萧然肃杀之气突兀升起,当先现出一道人影,白衣黑发,孤傲冷酷,身上透露出一股睥睨天下的霸气。 其旁还有一稚子,亦步亦趋跟在他身旁。 雨滴还未近身,便被身外流转的内劲所消融,那稚子的身上并无湿雨的痕迹。 吕念知是曹秋道特意为他,心中暖意盈然,另一方面他却是对此情景称奇不已。 “曹子还需与照剑斋前辈比剑,先生,可来小女子这。”纪嫣然打起油布伞对吕念道。 “等比剑结束,我自来寻你。”曹秋道将其送到纪嫣然的身边。 纪嫣然对其微微颔首,示意自己会照顾吕念。 曹秋道来到照剑斋身前,二人隔空对峙,一股压抑的气氛在二人身周弥漫。 众人不自觉的向后退开,为二人腾出空间。 “十年后的你,莫要太让我失望!”曹秋道淡漠的说道。 他的气势越来越盛,如凌天之剑,锋芒毕露。天象亦为之色变,雷电交错,似要劈开天地。 照剑斋面色凝重,心中暗叹,此人果真是个妖孽级别的人物,如今不知他已走到哪一步。 照剑斋拔出了手中长剑,只是他握剑的手却是缺了一指。 剑名芙蕖,剑性高洁,出尘而不染,剑身之上,剑纹游离,似有灵性一般。 此剑一出,剑鸣之声顿响,天地震荡。 剑光一闪,剑光化作万千道剑影,如同雨点般从四面八方斩向曹秋道,剑影如潮水,一层接着一层。 曹秋道依旧不为所动,身形不动如山,只是身周的气息却是越来越强烈,剑意愈发纯粹,似要喷薄欲出,将一道道剑影消弭于无形。 “轰隆隆!” 天际雷电轰鸣,如巨龙翻滚,似要从天而降。 众人见状,心中惊骇,剑意与天地契合,天地之势为之所用。 照剑斋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芙蕖剑猛然一振,剑身之上,剑气暴涨,一股股剑气似欲天倾再次斩来,划破天际,带着撕碎苍穹之势斩向曹秋道。 曹秋道出剑了,只是一剑,也只需一剑,一道剑芒闪耀而过,那万千道剑影尽皆被破灭。 只听一声惨叫,照剑斋的握剑的左臂应声而断,血如泉涌,洒满半空。 曹秋道收剑入鞘,负剑而立,宛如神明,剑中之神。 照剑斋捂住断臂处,鲜血不断涌出,脸色已是惨白,却是倔强的咬紧牙根,似不愿发出一丝声音。 管中邪、逍遥郎二人见状立刻上前,扶起照剑斋,为其止血疗伤。 田光则是望向曹秋道,眼眸深处,闪烁着一丝敬畏之色。 曹秋道不再理会照剑斋,往吕念走去。 “曹子剑之一道当世无双,小女子自问粗通剑术,今日一见,不愧为一代宗师。”纪嫣然道。 “然人要出世,剑亦要出世,方不负此剑。”纪嫣然话题一转,“今六国危在旦夕,暴秦势大,欲吞并诸国,小女子恳请曹子相助吾等一臂之力,剿灭暴秦,保全天下。” “七国也好,一国也罢,这与吾又有何干。”曹秋道冷淡的说道。 纪嫣然微微皱眉,“曹子这是何意?岂不知你本为齐人,若五国被灭,齐国又岂能独存,当年农家前侠魁请你出手诛人屠白起,你未曾应许,如今也是拒绝,曹子可是惧那无道暴秦?” “你莫要激我,我不想做的事,这天下无人能逼迫我做!”曹秋道冷声道,“我若想做的事,天下亦无人能阻,就算七国君王,吾若想杀,不过一剑诛之。” 说罢一剑斩出,瞬间已至纪嫣然身前。 场中一众人等皆是骇然,无人能阻,一代佳人怕是要就此香消玉殒。 “先生,剑下留情!”一道稚嫩的童声响起,正是吕念。 那无可匹敌的剑势顺势一变,收剑入鞘,不过,纪嫣然那三千青丝却是尽皆被斩去,露出光洁如玉的头皮。 “若非念儿求情,定取你命,今割发代首,以示惩戒。”曹秋道冷言道,携着吕念往山下走去。 “嫣然你何须如此。”信陵君看着纪嫣然那凄惨的模样,心中亦是疼惜,语中带着几分怒意,“你若出了什么事,这如何使得!” “公子,嫣然既然敢如此为之,自是有把握的,我知他不会杀我。”纪嫣然轻声道,“况且有曹念先生在,他自会出言保我。” “若公子真心怜惜嫣然,可不要嫌弃如今嫣然青丝尽无。”纪嫣然笑吟吟的道。 信陵君闻言,一怔,温情道,“嫣然怎会如此想,我自是爱你不过。” 当世两大剑道宗师之战,终是落下了帷幕。 第四章 罗网初现 正所谓三更灯火五更鸡,天刚蒙蒙亮,在婢子芍药的服侍下,吕念便起身梳洗,准备早课。 曹秋道见其勤勉,除了每日午后的练剑外,特传授其一套内功心法,特意叮嘱家丁按其所写药方为其配好每日的药膳,且每天打坐后皆要药浴净身,辅以丹药食用,内外皆练。 以此心法作为吕念筑基之用,要其每日早晚各花一个时辰打坐调息,将内息凝于丹田之中,随后在一点点的炼化,使得其内力越发精纯,坌实内基。 他自第一次运转心法时,只觉体内热流滚动,在丹田处形成一股股暖流凝聚于丹田之上,而后随着他的引导慢慢向着四肢百骸扩散,渐渐的遍布全身。 那热流在游走到紫府时,却又如同清水流入河中,缓缓消失无踪。 瞬时浑身轻松,好似浑身被清泉浇灌过一般。 为解内功经脉内景之法,吕念还特意找其父寻来《素问》、《灵枢》两卷医书学习医理。 在他看来,内力初自丹田入会阴、长强两穴,这二者各分属任督二脉。 其后任脉沿曲骨、关元、气海、神阙、下脘、中脘、巨阙、中庭、玉堂、华盖、天突一路直上会于百会穴。 督脉自腰俞、阳关、命门、悬枢诸穴,一路沿着脊椎上升,走的都是背上督任各个要穴,然后是脊中、中枢、筋缩、至阳、灵台、神道、身柱、陶道、大椎、痖门、风府、脑户、强间、后顶、而至顶门的百会穴。 二者于百会穴交汇后,周天精气神凝于紫府,反哺周身奇经八脉、十二正经。 正如书中所言上古天真,修炼内功后,本就神识敏锐的他,五感更是愈发灵敏。 能闻远近之声,视物如镜,观察细微,耳聪目明,七窍通达,可见六识。 做完早课,药浴完毕,已经到了巳时,来到学阁,早有授课的夫子等候,吕念先是行礼问安,而后坐到案几前,开始听夫子讲授今日教学的内容。 闲暇时,其父吕夷简不时会亲自教他习文,六艺经传。 且诸如易,术数,上古秘文《阴符书》、《河图》、《洛书》、《仓颉书》、《夏禹书》、蝌蚪篆皆要修习。 如今天下七国相争,诸国林立,其文字也是各成一系,各有春秋。 诸国文字虽同出一源,但数百年间,因各国间不曾建立一个统一标准,书写习惯不同,李儒有的人写字多一笔,有的少一笔,最终使各国文字显得杂乱无章,互不相通。 对于吕念,其父吕夷简却是要求其七国文字皆通,七国官话皆会。 显然是将他自身的标准放在了他头上,再加上先前所言古秘,其学业不可谓不重。 好在吕念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兼之其悟性亦是不凡,学起来倒也不是很费劲,只不过有些繁琐罢了。 在他看来,诸国文字大致可分为五大派系:齐系、燕系、晋系、楚系,秦周系。 或许是因周平王东迁,导致西周故地逐渐归秦国所有,让秦国和东周皆继承了西周的文字体系。 吕念经常能举一反三,其父对于这个早慧的儿子甚是满意,对他也是越加严格。 吕念早课结束后,回到屋内,整理了一下仪容,准备前去拜访信陵君。 他对二人颇有好感。 为十数日前在落日峰之事代其师赔个不是。 来到信陵君寓所,下人通报后,立时就有人领着他向内院走去。 不成想,信陵君与纪嫣然已前来相迎。 “念,你若不来寻我,我都想去拜访贵府。”信陵君一脸笑意道。 “信陵君高抬我了,只是日前有俗务不曾脱身,今日一有空闲,便来拜访信陵君。”吕念谦逊道。 “念,无忌早前就言你我已是好友,自当平辈论交,你唤我无忌就好。”信陵君道。 吕念见信陵君言辞恳切,不似作伪,也就不在加持。 “先生,多日不见,您又长高了不少呢。”见二人谈好,纪嫣然调笑道。 此时的纪嫣然头上裹了一丝巾,一身玄色宫装,身段婀娜,眉如墨画,面若桃瓣,依旧美颜不可方物。 “纪大家说笑了。”吕念微笑道。 来到庭内,三人各自落座,一旁伺候的婢子立时奉上糕点。 吕念起身将装于匣中的曲谱双手捧至信陵君面前,道:“之前在落日峰叔父与纪大家之间有些冲突,念今日前来替叔父向纪大家赔个不是。此曲谱,乃是我自一古籍中觅得的上等琴曲,故献与信陵君与纪大家。” 信陵君接过,展开一看,顿时惊讶道:“不曾想世间除了那高山流水,还有此等琴曲。” 纪嫣然闻言,凑前仔细一看,眼眸也是不由的为之一亮。 “这《广陵散》,委实妙哉!”纪嫣然赞道,“不知是何人所谱写?” 吕念道:“只是念在古籍中偶然觅得,却不知何人所作。” 此琴曲正是后世临刑前所奏的《广陵散》,吕念前世就好古乐,此曲他最是熟悉,知二人喜好音律,便基于当下流传的五音十二律之“律吕字谱”谱写了一份。 “古书中曾有载上古有生而知之者,今得见汝,我是相信了,我却是有些怀疑此曲乃是你所谱。”信陵君道。 “信陵君谬赞了,此曲的确不是我所谱,不过是我在一古籍中所得。”吕念自是不敢受此大帽子,辩解道。 ……… 吕府后院,一片青翠的竹林中,一名男子隐于竹林之中。 他的身材魁梧,肌肉紧绷,看上去极为壮硕,只不过此刻脸色苍白,眼窝凹陷,眼睛中透露着一种死灰之气。 一佝偻着腰身,步履蹒跚的老太婆从他身边路过,一副摇摇欲坠之态,仿佛风吹即倒,二人相视一望,彼此间都看懂了对方眼中的含义。 吕府书房外,一仆役道:“吕子,这是内厨特意为你备的藿羮。” “进来吧。”吕夷简道。 那仆役推门进入,将手中端着的簠簋,置于案上。 “吕子,请……” 那仆役眼神一闪,泛着寒光的匕首已持在手中,朝着吕夷简刺去。 霎时,只见一颗人头滚落在地,鲜血从他的脑袋上流下,溅射在地上,形成一滩殷红的血花,触目惊心。 一切还远未结束,又有四名蒙面黑衣人从暗处飞身而出,朝着吕夷简杀去。 吕夷简冷哼一声,袖袍挥舞,一股无形之气涌出,瞬时将这四名黑衣人击飞,口吐鲜血,重重摔倒在地,不省人事。 “天罗地网,无孔不入,我倒是小瞧了罗网,这么快就找上门来。”吕夷简淡淡的说道。 “二位何不现身一叙。” 一阴霾男子和老妇人从暗处飘身而出,道:“大人,他想请你走一趟。” “恐怕我并没有选择。”吕夷简道。 那身形佝偻的妇人却是先出手了,只见她身子一,她背上至少有三十种暗器,同时射向吕夷简,每一暗器的尖端,都闪着幽光,显然是涂上奇毒的,且全是劲弩括所发射的,快、疾、准、毒,正是避无可避、闪无可闪! 吕夷简身子一侧,身前的桌案被其掀起,在半空中翻滚,挡住了那些暗器。 此时那阴霾男子早已临身,一掌拍向吕夷简,他的右臂上缠绕着一条黑色的蟒蛇,蟒蛇张开獠牙大嘴,露出森白的牙齿。 吕夷简左手虚探一招,像弹琴似的挥、点、推、拿、揉、捏,每一下都恰到好处的化解了那阴霾男子的攻势,使其不得寸近。 那佝偻妇人见状将杀将而来,只是那脖颈兀的现出一道殷红的血痕,她身躯僵硬的停住脚步,眼睛圆睁,喉咙出发出噗嗤噗嗤的声响,身体软塌塌的瘫倒在地上。 下一刻,那阴霾男子的头颅从其脖颈处飞出,一道血线喷洒而出,落地后,滚出几尺远,鲜血溅在地上,形成一摊触目惊心的血渍。 “你可有事?”一道高冷的声音响起,正是曹秋道,他的剑似不曾出过鞘,但却已斩杀两人。 “我无碍。”吕夷简道,“只是此事却要提前了。” ………… 吕念与二人相谈甚欢,大有乐而忘返之感,只是午后还需练剑,只得辞别。 他心中有几分失落,因信陵君与纪嫣然明日就要启程回大梁。 除了他父亲,曹秋道与他虽相处不过数月,却是胜似亲人,而信陵君与纪嫣然,在他心中却是他如今结交到的唯二朋友。 吕念踏入府中却顿觉今日府中气氛有些诡异,似乎有什么人来过。 他皱起眉头,正欲询问,却闻事管屠苏来寻他:“少君,主人他吩咐我你若回来,速去见他。” 吕念点了点头,径直往吕府书房而去。 吕念推门而入,却有一股若隐若现的血腥味,他心头猛然一震,一股不祥的预感浮上心头。 屋内曹秋道与其父吕夷简皆在,他们二人皆脸色凝重。 “爹爹,可是府中出了什么事?”吕念问道。 吕夷简看了一眼吕念,沉声道:“念儿,今日或许是你我父子最后一次见面。” “爹,你这话是何意?难道你想弃我而去?”吕念闻言大急。 吕念未曾见过自己的母亲,自幼便是被他父亲养育长大,若说没有父子亲情,那绝对是骗人的。 吕夷简叹息一声:“你且听我说,为父也是万不得已才行此下策,从此刻起你便不在是吕念,不再是我之子,我此前已托好人,到时他自会来寻你,你与曹兄走吧,日后你当待他为义父。” “我为你取一了姓,曰伏,有隐姓埋名之意。此后,你便是伏念,若日后你有能力担下此事,那时你自会知道真相。反之,为父只愿你能安稳的渡过余生,不必卷入这些纷争。”吕夷简语重心长道。 吕念知其父为人,他将话说的这般死,便不再有转圜的余地,只道:“孩儿晓得,爹爹请受孩儿一拜。” 他说完,双膝跪地,磕了九个头。 “走吧。”曹秋道道。 吕念起身,望了父亲最后一眼,随着曹秋道离去。 吕夷简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叹息一声,他也知这一次离去,将再也难得相见,可他却不得不这样做。 他虽不忍牺牲那几个孩子,但为了保全吕念,脱出罗网与阴阳家的追查,他不得不这么做,行那李代桃僵之策。 第五章 再遇信陵君 自那日与其父吕夷简分别,已有两日,期间二人一路东行。 这日二人来到一小镇,这是座略显破败的小镇,简陋的街道上行人稀少,偶尔几人经过也是匆忙而过。 曹秋道见吕念年幼,怕难以承受路途奔波,决定暂且歇脚,休整片刻。 来到镇上唯一的客栈,有数辆车马停在路边,一身着华服之人正在车上下来。 伏念一眼便认出了为首之人正是信陵君,身旁那佳人则是纪嫣然。 故人相逢,伏念心中颇有些激动。 曹秋道不曾想会在此处遇见信陵君,心中暗道或许这就是缘。 遂领着伏念向信陵君走去。 信陵君看见曹秋道与伏念亦是十分惊喜,他并未料到会在此处见到二人。 “信陵君,不曾想竟会在此处相遇。”曹秋道言道。 “二位,别来无恙,不如入内一聚。”信陵君言道。 纪嫣然之前与其有些不快,此时并未出声。 曹秋道语气一转,让真道:“信陵君的为人我素来知晓,念儿亦与你十分投缘,今曹某想先将念儿托你照顾,吾还有一要事须去,待事了,再来寻念儿。” “曹子尽管放心,念与无忌早已是至交好友,我一定会好生照顾他,曹兄有什么要事,尽管去办便可,他在我这里不会出任何差错。”信陵君道。 曹秋道闻言点头,随后又嘱咐了几句才带着离去。 伏念知他自是去寻他的父亲,他没有挽留,只是望着那渐远的背影,心中颇有些不舍。 “先生,我与公子亦是你之好友,此间你不会是独自一人。”纪嫣然察觉其心事,出口劝慰。 伏念闻言心中一暖,“多谢纪姐姐关心,我晓得。” “既然你认我这个姐姐,今后你我便以兄妹相称如何?”纪嫣然笑问道。 “纪姐姐既已同意,我岂会拒绝。”伏念道,他心中却是接纳了纪嫣然。 “念弟,还未曾用膳吧,不如与公子与姐姐一道去吃些东西。”纪嫣然道。 三人来到客栈,寻了一干净的桌子坐下。 不过这店内只能供些黍米,豆羹,又让店家弄了只白水鸡,从车内取了些肉脯,将就着填饱肚子。 “还望念勿怪无忌招待不周。“信陵君歉疚道,“到了大梁,无忌定为你好好摆宴款待。” “无忌言重了,在这乡间荒野能吃上一顿热饭热菜已属难得,我又怎会挑剔。”伏念言道,不管前世还是今世,他皆不曾吃过这等粗鄙食物,他一时却是难以下咽。 纪嫣然见此拿起木勺,为他舀了碗鸡汤,“念弟可莫要嫌弃,尝尝这鸡汤。” “谢过纪姐姐。”伏念感激道,接过鸡汤,喝了一口,这几乎无甚调料调配的鸡汤,此时也是鲜美无比。 又过了几日,官道两旁的人烟多了起来,想是离那大梁越发近了。 这些日子,伏念一刻未曾落下每日的早课及练剑,反倒是行路间无其他事,便将心思都花在了习剑上。 只见伏念持一与他等高的长剑,左手持剑,右手掐诀,身形快速移动,剑光闪烁,剑势连绵不断,不绝于耳。 剑术大抵是左手发力,右手为辅。因在攻击时右手是改变攻击角度的,右手有可能会偏离身体的中心,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很用力,身体会向一方倾斜,如果对方很轻的拨开你的剑,你的弱点便暴漏了。 一套剑法施展完毕,伏念擦拭了额上的汗珠,轻舒了口气。 纪嫣然一直在旁观摩,这套剑法虽说算不得精妙,但胜在一招一式皆十分重视基础,想必是曹秋道所传。 “念弟,剑术十分看重基础,这套剑法十分适合作为入门之选,你若能坚持下来,勤加练习,定可大有裨益。”纪嫣然建议道。 纪嫣然剑术名传魏国,被誉为魏国剑术第二,剑法极为精湛,这段时日,亦是不时指点伏念剑法。 “多谢纪姐姐指教,念一定会努力练习。”伏念恭敬道。 “嗯。”纪嫣然笑着点了点头,随即将目光投向一边信陵君,“念弟他不曾想却是如此刻苦。” 信陵君看向伏念,他心中亦是颇为欣慰,心中愈发看重这稚子。 天色渐晚,信陵君决定今夜在此扎营,他选了西丘一平顶凹作为安置之所。 随行的护卫及门客得令后,先是伐木做桩,围起一道临时的木墙,随后又挖起了壕沟。 不一会儿,帐篷搭建好了,众人才围起篝火,准备生火做饭。 “念,可知无忌为何要将扎营的位置选在此处?”信陵君见已扎好营对身旁的伏念问道。 他知伏念聪慧,却是有心授其兵法。 “扎营之地,忌低洼潮湿,水难泄出;忌坦地平洋,四面受敌;忌坐山太低,客山太高;忌斜坡半面,敌矢易入;扎营之地,须择顶上宽平,旁边陟峻者,或择背山面水者。”伏念回答道。 信陵君本不过抛砖引玉,言传身教一番,不曾想,伏念却是知兵书的。 “未曾想念弟还懂兵法。”纪嫣然言道,“诸子百家可还有念弟未涉猎之学?” “念,不过略通一二,博而不精,所谓兵法,大抵纸上谈兵罢了。”伏念回道。 “你如此年纪,能识得书已是不易,况且公子乃是天下间有数的兵家高手,你跟随与他,日后定能指教你许多。”纪嫣然知信陵君用意出言道。 “能得无忌传授兵法,念自是求之不得。“伏念言道,如此好事,他自是不会拒绝。 “念,你若愿意,无忌自当倾囊相授。”信陵君道。 信陵君携伏念自山上去,来到一处悬崖之上,眺望山下之景,“地形者,兵之助也,地势险峻者,要地之所在。” “你看那处山地,是为挂形,即我军进军易,退则困难。。在挂形与敌交战,若敌无防备,出击则易取胜。敌人若已做好准备,出击不能取胜,又难以回师于我不利。” “若要破敌,须得设阵,若是有万人,布下一阵势,便可困住敌军,如此我军便可能趁虚而入,破其营垒。” “那处地则是支形,所谓支行,便是我亦出击不利,敌亦出击也不利之地。此时诱敌出击,当敌前出一半时,我突然回击,方位上策。” 信陵君于山上察山川地势,对付念娓娓道来。 对兵家而言,观山川地理,借地利为己所用,是为兵家不二之术。 伏念听信陵君解释,心中暗自赞叹,自己虽读兵书,但未曾实践,如今信陵君这般一讲,却是跃跃欲试,恨不得立马征战沙场。 信陵君见伏念眼露期盼之色,便道:“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你毋把行军打仗想得那般简单,若要破敌,你必须要将兵法运用至极致,这是为兵家之根本。” “念明白,然征战沙场之心,男儿血性难掩,故有些心生向往。”伏念言道。 信陵君看向远方,似乎预见了什么,良久后才言道:“这战争很快就会到来……” 第六章 刺客来袭 到了半夜,风渐大,夜深露重,一股寒气侵袭,伏念从睡梦中惊醒,他抬眼望去,却见与他同宿的任槐同样醒着。 “先生,可是醒了?”一道男声问道。 “是啊,我想出去走走,可否?”伏念问道。 “当然。”那人回道,与伏念一同出了帐。 他本是信陵君的门客,信陵君遣其护卫念的安全。 夜空中繁星璀璨,清冷的月光洒在地上,一阵风吹来,吹散了满地的枯叶,一片萧瑟。 天气,似乎比往常凉爽了许多。 夜风徐徐,伏念突见夜幕下有人影闪过,他立马警惕起来,不及他作出任何反应,数支羽箭飞出,刺穿了守夜的斥候。 这时任槐也发现了异常,知是有人袭营,连忙拔剑,大声呼了起来:“贼人偷营,大家戒备!” “先生,你尙幼,不足以对敌,速回帐中。”任槐道。 “我晓得,你多保重。”伏念言道,却是去寻纪嫣然。 常言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他知纪嫣然武功不低,有她在自是最为安全不过。 此时帐中诸人听得外面喊杀声,纷纷起身,提剑出了帐,此时一众黑衣刺客已是杀进了营中,双方混战起来。 有数个黑衣刺客朝纪嫣然杀来,纪嫣然手中剑舞,长剑划出一片剑光,顷刻间将那几个黑衣刺客斩杀。 “念弟,勿怕,姐姐定护得你周全。”纪嫣然对跟在她身后的伏念道。 伏念点了点头。 纪嫣然携带伏念往信陵君帐前而去,此时信陵君已经率领护卫将那几个黑衣刺客围困住。 “尔等还不束手就擒!”信陵君高声道,一柄长剑横扫,逼退了那几名刺客。 这群刺客却是悍不畏死,竟是舍命冲向信陵君。信陵君见状不由皱眉,这群刺客实在顽强,难缠的紧。 信陵君挥剑挡住了一名黑衣刺客的剑,剑脊一转,将那名黑衣刺客击倒在地,将他擒了下来。 这刺客突然身体一软,就此毙命。 “看来想要生擒这些人,套出幕后主使,是不可能的了。”信陵君暗道。 他不再留手,手中长剑连刺,瞬息间便有十余个黑衣刺客毙命。 这时信陵君身后一道劲风袭来,他连忙侧身,却是一手拿粗重铁棍的壮汉来攻。 见信陵君躲开,壮汉又一棒砸下。信陵君手中剑一抖,荡开铁棍,反手刺向壮汉的胸膛,只听噗嗤一声,壮汉胸膛顿时鲜血狂喷,身体直挺挺倒在了地上,气绝身亡。 此时场中仅剩两个黑衣,其中一人是一个身材瘦削的男子,他手中一柄短刀,刀尖泛着银白色寒芒。 另一个身形较魁梧,他手中握着一柄巨斧,斧刃泛着森冷的寒芒。 二人将围来的侍卫尽数杀了个七零八落,朝信陵君扑来。 信陵君不敢怠慢,手中长剑连续挥舞,将那瘦削男子震退。 那魁梧汉子见状也不迟疑,大步踏前,抡起巨斧就向信陵君脑袋砍来。 信陵君连忙挥剑格挡,却不料信陵君刚刚挡住那魁梧汉子的一记劈砍,不想那瘦削男子突然出手。 就在这危难之际,纪嫣然手中利剑飞出,划破虚空,一剑将那瘦削男子手中的匕首削断,削掉了他一根手指。 那瘦削男子吃痛,手中长刀脱手,向后急速倒飞。 信陵君见机,再次迎上那魁梧汉子,信陵君手中的长剑化作一道寒芒,直取那魁梧汉子咽喉。 信陵君这一剑相当犀利,那魁梧汉子不敢硬抗,却是将手中巨斧扔出,将那长剑挡住。 一双铁手猛然抓来,信陵君一个错步躲过那一抓,再度欺近那魁梧汉子,手腕一转,长剑如蛇般绕过他的脖颈,从他的咽喉抹过。 信陵君收剑入鞘,看着倒地身亡的魁梧汉子,不由微微叹了口气。 “公子,这标记似乎是……”查看起地上刺客尸体的纪嫣然,见到那刺客胸口有一朵梅花状的黑色印花出声道。 听闻纪嫣然的话,信陵君连忙走上前看了看,果然见到刺客胸口有一朵梅花印记。 “七心玄梅印……”他一眼便认出了此印记。 “他如今还是要置我与死地吗?”信陵君心中顿觉悲凉,王族中当真不存在兄弟亲情?他不明白,也不愿去想。 伏念见信陵君异样,知定与此事有关,想到历史上他与魏王圉的关系,对于心中猜想又确定了几分,道:“信陵君,此难道不是离间计耶?” “公子,此事疑点重重,不宜妄下结论。”纪嫣然同样附和道。 “是啊,我怎能怀疑他,是我魔怔了。”信陵君摇了摇头,神色恢复正常。 忽闻一阵马蹄声,远处奔来一队骑兵,这些骑兵人人披甲持盾,一看便知训练有素。 一身着甲胄的男子,手执缰绳,策马疾驰至营寨前,翻身下马,快步来到信陵君身前。 “末将季桓来迟,请将军知罪!。”来者单膝跪地,行礼道。 信陵君虽寓居赵国多年,但在他们心中依然是那个带领他们百战百胜的将军。 “季桓,你怎会来此?”信陵君问向季桓,对此事颇感诧异。 “末将接到秘报有刺客欲在关南山行刺将军,特领兵前来,保护将军!”季桓拱手道。 纪嫣然闻言,脸色微变,她已看出其中端倪,这一连串的事过于巧合,只怕是…… 巍峨的宫墙峙立在内城之上,宫墙高逾三丈,宽达四尺。此时虽也是深夜守夜的禁卫依旧一丝不苟,在宫墙前巡游,以防有刺客潜入。 突然,远处传来马蹄声,那守城士卒被惊醒,连忙举起火把朝远处望去,见一架车辇正朝此处而来。 待得车辇停稳,一个穿着散袍的男子走了下来,将令牌递给了守城士卒。 那士卒接过令牌一瞧,脸色不由大变,连忙放下令牌,恭敬地将其奉上,为其放行。 来到内庭,华丽的殿宇、林立的宫阙在灯火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华美。 来到鸣銮殿,一穿着紫袍的阴柔男子正椅在身着王服的男子怀中。 “臣蘧伯玉见过大王,龙阳君!”那男子躬身施礼道。 “上大夫此来可是有要事?”魏王圉问道。 “据无影密探来报,城外驻扎的火字营以巡查为由擅自离营,往关南山一带而去,而现今信陵君就在关南山。” 魏王圉闻言脸色阴晴不定,勃然大怒道:“你这是想让寡人相信是信陵君他私自调的兵!” 将案前玉盏直掷向蘧伯玉,玉盏碎片溅射在他的面颊上,流出一缕鲜殷红。 “臣不敢,但臣替王上执掌无影,此等事自然不能不察,岂敢瞒报。”蘧伯玉低头恭声道。 “哼!”魏王圉怒气稍减,沉声道:“此事莫要外传,你且给我好生盯着,若有什么消息,随时禀告寡人。” “臣定然竭诚效忠王上。”蘧伯玉恭声应诺。 “你且退下吧。”一阵柔丽的声音响起。 那张俊美的容颜在昏黄的烛光下,越发显得娇媚迷人。 蘧伯玉退出宫室,鲜血顺着他的脸庞缓缓滑落,他却没有丝毫理会。 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就算再怎么否认,终会有揭开裂痕的那一天,就看谁先忍不住。 第七章 初临大梁 初入王畿,大梁城的身影立刻映入眼帘,作为魏国古都,大梁城的规模自然是毋庸置疑,其气势恢宏程度远超东郡。 这是伏念第一次来到一国之都,虽说前世他早已见惯了高楼大厦,但还是不由得被吸引住了。 王畿近郊,司徒魏庸等一行人正在此为迎接信陵君的队伍做着准备。 “司徒大人,信陵君来了。” “好!好!好!”魏庸听到消息,脸色终于缓和了些许,“诸位与随我去迎接信陵君。” “喏!”众臣齐声道。 位于中央的信陵君车马缓缓驶近,魏庸率领一众前来迎接的文武官员上前相迎。 “司徒魏庸参见信陵君,大王命我等在此恭候你的车驾。”魏庸上前拱手说道。 “司徒大人,久违矣!”信陵君扶起魏庸道。 此时伏念与纪嫣然则在另一车马上候着,这等场合,却不是二人能参与的。 “信陵君,大王已备好酒宴,为您接风洗尘,我等这就入宫。”魏庸道。 “如此甚好,多年不见,我甚是想念王兄。”信陵君点头道,与魏庸同乘车架向王城方向而去。 巍峨的王宫峙立在王畿中央,高耸的殿宇,壮阔的建筑群,宏伟而华丽的宫阙,无论从哪一个角度望去,都彰显出王室的威严。 一众车马来到宫外,便停靠在宫门前,魏庸下令将车队停靠在宫门处。 守门的禁卫见状连忙上前打开宫门,众大臣鱼贯而入。 “大王,信陵君来了!”一寺人来到王座下禀报道。 “好好好!”王座之上,魏王圉,开怀道:“快宣,不,寡人亲自去迎!” 魏王兴奋的起身朝殿门走去,刚到殿外,便见信陵君与魏庸一干重臣簇拥而至。 “拜见大王!” “免礼!“魏王圉不以为意道。 “王弟,这些年苦了你了!”魏王圉亲自扶住信陵君魏无忌,眼眶中满是泪水。 “王兄!,无忌惭愧!”信陵君魏无忌亦 是感慨万千道。 “王弟!你回来就好,只要你平安归来,就是寡人之幸!魏国之幸!” 双方都很有默契,又或者兄弟之间兄友弟恭。 ………… 车架缓缓驶入城内,马蹄踏在青石板铺就的道路上发出“咚咚咚”的响声。 大梁城无疑是繁华的,吕念拉开帷帘,透过窗向外望去。只见街道两边开设着各样商铺,有卖布匹的,还有卖首饰的,有卖玉器的等等,总之应有尽有。 而在街道上的行人更加的多,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讨论着什么。 “你想必是第一次来王都。”纪嫣然看到吕念眼中的好奇,微笑道。 “我自小便在东郡,未曾出过远门。“吕念道。 “若是得闲,姐姐我可带你四处走走。”纪嫣然轻抚伏念的发髻。 他终是把我当做了小孩,伏念见纪嫣然的举动,心里道。 不多时,车驾缓缓停了下来,当先看到的便是一座气派宏伟的府邸。 “念弟,我们到了。”纪嫣然轻声道。 伏念闻言从怔忪中回过神来。 “纪大家,不知信陵君何在?”一男子快步走来,向纪嫣然道。 “公子他入王宫赴宴去了,我等随行的人先行回府来了。”纪嫣然道。 “那便好,我等早已整顿好了府邸,大家可先行休息。”来人道。 这人注意到了伏念,打量了他几眼,随即又向纪嫣然问道:“纪大家,这位是?” 纪嫣然道:“他乃是我弟,亦是信陵君看重的人,今后便随我住此了。” 那人闻言,微微一愣,“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在下外黄张耳,不知冢子如何称呼?”张耳道。 “吕氏伏姓,名念。”伏念道。 张耳点点头,随即领着众人向府邸内走去。 因纪嫣然称伏念为她弟,他与纪嫣然却是被分到一落相邻的院子。 迈入院中,内里栽种着各种各样的花卉,还有一条长廊连通着前庭,在长廊的尽头,是一间装潢华丽的厢房,厢房的墙壁上挂满了各种画作。 这院子倒也清静,伏念颇为满意。 这些时日他虽不曾孤单,只是想到父亲,吕念心中不免有些黯然。 “主子,可要奴婢服侍?”一声甜腻的声音传来,只见一个身穿淡紫色衣裙的女子提着一桶热水走了进来。 “不用了,我自己来便可,若有事,我自会唤你。”伏念摆手道。 “是,奴婢告退。”女子福了福身,退了出去。 伏念走至浴桶旁,将衣衫褪去,缓缓坐了下去。温暖的热水顺着肌肤滑落到全身,吕念闭上双眸,感受着体内涌现的真气。 待会是该命人在备一份药方,照着单子配好之前用于内功修炼的药膳与药浴了,只是那丹药却是一时不知怎么解决,或许只能等亚夫来寻他。 感受着体内缓缓运行着的真气,伏念心中不禁有些激动,这种感觉是前世所从未有过的。 过了半个时辰,伏念从浴桶中站起身来,拿着毛巾擦拭干身体,换上一件宽松的长袍,走出了房间。 忽现一阵香风扑鼻,紧接着,一道窈窕的倩影落到了伏念身前。 “念弟,可曾安歇好?”纪嫣然柔声问道。 “已经歇息好了。”伏念道。 “无聊得紧,不如念弟与我对弈一局,想必你亦是个中好手。”纪嫣然提议道。 伏念闻言微微一愣,道:“纪姐姐如此雅兴,念自当奉陪,只是纪姐姐休要怪我臭棋篓子。” “我怎敢怪你!”纪嫣然轻笑道。 二人来到亭内,婢子已为二人准备好棋盘。 伏念坐到了对面的座位上,婢子为二人各斟了一甘汁。 纪嫣然从棋篓中抓了一把棋子,“猜先。” 伏念闻言,看向纪嫣然,人永远无法控制自己的念想,九十刹那为一念,一念中一刹那经九百生灭,他道:“我已知晓……” 他一直观察着纪嫣然,随后缓缓道,“我……猜是……奇。” 纪嫣然手中的棋子落在棋盘上,三枚恰为奇数。 “你似乎能看透人心。”纪嫣然看向吕念,眼睛里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不过是些小聪明罢了,不值一哂。”伏念道,随后在角星上各摆了黑白两子,与后世不同,如今的围棋却是座子制,白先黑后。亦有位尊之说,高手执白,水平低者执黑先下。 “纪姐姐可要当心。”伏念执一白子落于挂角。 纪嫣然微微一笑,执一黑子落于右上角。 二人一番试探,伏念渐渐占据了上风,而纪嫣然亦慢慢露出疲态。 “你的棋艺果真不错!”纪嫣然道,她知晓眼前之人是个绝顶聪慧之辈,她自忖棋艺不凡,然而与眼前之人比起来,却是大为逊色,“常言到观棋如观人,你的棋亦如你的人,你这一手布局,势与地均衡相合,初为平淡无奇,实为步步杀机,让人防不胜防。” 眼前这稚子她终是看不透彻。 伏念闻言笑了笑,“纪姐姐谬赞了。” 她所不知的是伏念前身自后世而来,有着领先千年的棋技,如今稍加熟悉古棋流,本就心算超绝的他,应对起来更是游刃有余。 第八章 风云际会 夕阳将落,余晖染了江天,一线丹霞里坐着巍峨大城。 天未暗,城中已灯火点点,青石长街上开尽火树银花,若天河落了人间。 夜未至,街上已闻楼船歌舫侬音婉柔,茶楼酒肆、赌坊铺子喧嚣已起,茶香酒香脂粉香漫了长街,过往男子广袖如风,女子罗裙迤逦,渐铺开一幅灿烂画卷,古城繁华。 最后的余晖终是被黑夜所吞没…… 鹳雀楼下,鸿水桥头,一席素衣白裙,乌发半绾,鬓角垂下几缕发丝轻扬,玉颜似雪,眉目如画,眼波流转间清澈温软,顾盼生姿。 身旁跟着一稚童,眉清目秀,唇红齿白。 十里繁华,一夜鱼龙舞,一曲醉梦江山。 夜市繁华,千灯万火,他与她,一高一矮,却又相谐。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伏念一时竟有些理解稼轩词中意,或许这就是吧。 “念弟,这夜市还真热闹。” 耳边响起清泠声音,他侧眸,看到女子盈盈而笑。 “只怕还会更热闹。”伏念答道。 纪嫣然带他来这看夜市并非临时兴起。 他发现街上,至少有五、六个不同的方向,走着十一、二个人,有的像游人,有的像小贩,有拿把玩着折扇的书生,有背着包袱的行商。有老有少,他们服饰不一,动作不同,但他却看得出来,这些人,武功都相当不弱。 无一例外,这些人的目光都投向同一个方向——鹳雀楼,那座屹立于夜色下的朱色巨阙。 “你却是不解风情。”纪嫣然轻声嗔怪,嘴角依旧挂着笑颜。 “纪大家,许久不见,别来无恙。”一声轻吟传来,夜色下,一个身影缓缓踱步走来。 他的人跟他的步伐一样,不紧不慢,自信。 “你这个正主来了,也不枉我们来此。”纪嫣然回道。 “这位想必就是信陵君提到的一见如故的朋友。”那人打量着伏念问道,语气里满含着探究。 “小子伏念,见过前辈。” “我名杨公邪,你既是信陵君的朋友,那便是我的朋友,何须客套?你我兄弟相称即可。”这人道。 “杨兄,幸会。”伏念再道。 “好兄弟,今日你我需好好聚聚。”杨公邪道,“只是有的人似乎等不及了。” 街角站了一个人,虽是一袭玄袍,却仍显瘦削。 最值得人注意的是他的那张脸,倒不是说 这人的模样多俊俏,反而是因为丑,很丑。 这张脸左面似被人削去了一半,他的鼻子和眼睛都歪歪斜斜的扯了过来,不是一个鼻子,是半个,也不是一双眼睛,是一只,他的右眼已只剩下了一个又黑又深的洞。 随着这个人的出现,那些人不再伪装,杀机毕露。 “我家帮主有请。”那极丑的男子道。 “我先去了。”杨公邪对二人道,朝着鹳雀楼走去。 来到楼前,两道人影自楼上飞掠而下,一左一右挡住了他的路。 这两人都穿着黑衣,头上罩着斗笠,使人看不清他们的面貌。 “请!” 杨公邪淡然一笑,抬脚就欲上楼。 两人齐齐出手,一掌拍出,掌势雄浑,似是排山倒海般袭向杨公邪。 杨公邪却不闪避,抬起手臂,五指一抓,便扣住了这两人的手腕。 那二人一惊,立刻发力,却想用内力震退杨公邪。 不曾想,一股阴寒的真气从他们的手脉中渗透出来,直冲心脉。 二人只觉身体一僵,无法动弹,内力更加无法运转。 只能眼睁睁看着杨公邪踏上楼梯,上了楼梯,消失在他们的视野中。 杨公邪推门而入,楼中端坐着一人,他的面容很普通,甚至称得上是平凡,但是他的眼神却如刀锋一般凌厉。 “这大梁城太小,容不下你的人。” 他的声音平静,但却蕴藏着难以抵抗的压迫感。 杨公邪笑了笑,道:“七星楼要不要大梁城我不知道,只是我自己却必须要来,为了一个人。” “你七星楼与我飞鹏帮素来积怨,你来我的地盘,我不能不过问。”燕雄道。 “我来此,已经给足你面子。”杨公邪道。 炽热的气息自燕雄身上散出,这股炙热让空气都变得扭曲,仿佛下一秒便会化为灰烬。 一道赤色掌力,自燕雄手中击出,掌劲如火,灼烧着周身的空间。 杨公邪轻哼一声,阴寒的冻气自他身上蔓延开来,形成一片冰霜,迎向燕雄的掌势。 两人掌势对碰,冰火交融,两股掌力交汇,一股炽热一股阴冷,在整座楼阁里激荡着。 两人一齐收了功力,彼此相隔,目光凝视。 见得里面的动静,纪嫣然看向那极丑的男子,道:“若是我不过了你这关,想必无法上楼。” 她认得这人,当年的玉面郎君柳青河,现在的飞鹏帮六堂主柳余恨。 伏念见此退到一旁,他对纪嫣然有信心。 纪嫣然拔剑出鞘,剑尖遥指柳余恨,剑光耀眼,照亮了她姣美的脸庞,更映衬出她一双眼眸,恍若星辰。 她没有再言语,手中的剑已然刺出。 柳余恨眼中一冷,手中的剑亦出鞘。 他的剑很奇特,剑身漆黑,剑刃薄如蝉翼,只是窄窄的一片。 剑出鞘的瞬间,空中隐隐有哀鸣之声响起,宛如鬼泣,他的剑和他的人一样诡异。 纪嫣然心中一凛,那诡异的一剑已经到了,后发先至。 她手中的剑微微一颤,如流水一般柔柔泻过,将这一剑化去。 但这一剑并未结束,震颤的剑身忽的碎裂开来,就如细密的飞沙射向柳余恨,又如暴雨密集得让人几近窒息。 在如此近的距离下,任谁也无法避开,沙尘般细微的碎剑从柳余恨身上穿过,血雾飘洒而出。 他身上密密麻麻的剑痕如蛛网一般密布全身。 “走吧。”纪嫣然丢掉手中只剩剑柄的长剑,拉着伏念往楼上走去。 楼前那两人,受寒毒侵袭,如今正抵命运功扛着,哪里能拦他们。 至于那些隐于暗中的人,倒是沉得住气,一直不见动静。 “你们可算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楼内传来。 伏念与纪嫣然入内,杨公邪与一冷厉男子各座在一侧。 那冷厉男子看向伏念,冷漠的眼眸泛起一丝涟漪。 伏念望向他,二人目光相触。 他的心和他的人一样冷冽,毫无温度,而这份冷意更是一种冷静。 ……… 一叶扁舟自江上来,船头立着一人,风姿隽爽,萧疏轩举。身穿青衣直缀,一副文士的模样。 他自船上飞身而出,落到岸边,自顾自往楼上去。 “阁下若是不急,可容我讨教一招。” 一道人影自远处来,让人看不真切,似真似幻。 只是下一刻,他已经来到身前,这应该总无疑了。 薛隺抬眸望向他,“你是何人?” “同你一样,我也为我的朋友而来。”他答道。 话音刚落,他的身形骤然消失。 薛隺手中的玉箫轻轻一低,却是挡住了那不知从何时出现,又从何处刺出的一剑。 薛隺一掌拍出,万千掌影浮现,似真似幻 ,竟有一种让人无从分辨别的错乱感。 那人只是一剑,化出万道剑影。 不过,他感知到了那真正的一剑。 他伸出两根修长的手指,夹住了那剑,一丝血沿着剑身滑落,顺着剑柄滴落到地上能。 那人收回了手中的剑,剑身依旧光洁,只是剑尖处多了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缺口。 “却是我落了下风。”那人看向薛隺。 ……… 似是瞬息而至,方才他们出现的地方还是空空荡荡,现在已是来了两人。 “你来了。”杨公邪的目光落在薛隺身上。 “我先来了一步。”薛隺道,话中之意似乎还有人要到。 “你以什么身份而来?”燕雄望向那人,这人全身藏在黑袍中。 这是伏念第一次见那冷厉男子开口。 “我以你朋友的身份而来。”遽伯玉回道。 燕雄沉默片刻,道:“多个朋友总是不错。” ……… 夜色愈发深沉,街上的人已不在。 只是你永远不知道在黑夜中藏着多少人。 “这位既然来了,那么他已经做出了决定。”黑暗中有声音道。 这些隐藏于黑暗中的身影一一离去,没入黑暗,悄无声息。 一驾马车在夜色中缓缓行驶,马蹄声在寂静中尤为醒耳。 街角的灯火也已经熄了,路上的行人早已不见踪迹。但没有行人却不代表没有人。 “车中是哪位公子?”一身着甲胄的男子骑于马上,见车驾上的王族纹饰问道。 他身后是一队身披镶红甲的禁军士卒。 车帘被撩开,一人从车中探出身子,露出一张白净秀雅的脸孔。 “原来是左将军,幸会。”信陵君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左将军,怎会在此?” 此人名曰左竺,为王都禁军统领。 “只是巡夜罢了。”左竺回道,“公子这么晚来鹳雀楼可是为了赏风?” “还是将军知我,正是。”信陵君含笑道。 他的笑容很好看,只是这夜色遮掩了他眼底的神采,显得有些苍凉。 第九章 出使龙阳君 伏念踏入堂中,目光扫过全场,目光落在主座上,恭敬道:“伏念见过信陵君。” 在这等重视礼节的时代,在公开场合,他却不好随性而为。 “念,请入坐。”信陵君摆手示意道。 “念弟,可来姐姐这儿。”纪嫣然笑盈盈走来,拉着伏念的袖子,将他往纪嫣然身边拉去。 伏念的眼神在众人身上一一掠过,场中除了信陵君、纪嫣然、任槐、张耳等人外,还有杨公邪、薛隺等诸人。 杨公邪见他来,回以他一眸。 “今秦人气焰日盛,大举攻伐,六国已经岌岌可危,王上不日将登坛拜将,以我为上将军抗击暴秦,但以魏国一国之力,难以抵御暴秦之威,我欲修书六国求援,再行合纵连横,并合各地武林豪杰之力,共商大计。”信陵君魏无忌朗声说道,语气坚决。 “信陵君,我等慕你侠义之名,故投于你门下,今我等愿助你抗敌,但有我等效劳之处,尽管吩咐!”一中年武士站起身来拱手说道,此人面容英武,身材高大,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一看就知是个练家子。 见此众人纷纷起身表态。 “能得诸君如此!实乃吾之幸也!”信陵君魏无忌抱拳拱手,动容道。 一时间气氛极为融洽,众人皆为豪杰,心生惺惺相惜之意。 “只是,如今朝堂之上除司徒魏庸与我为首的主战派外,亦有宗室魏羡等人为首的主和派,且之前几战,我魏军皆败于秦军,国中畏秦者甚多,王上亦举棋不定。”信陵君魏无忌眉头微皱,似有忧虑。 “不知诸位可否听小女子一言?”纪嫣然款步而出,向着在场众人施礼,朗声说道。 众人见此,皆是望向纪嫣然,想知她有何见解。 “嫣然但说无妨。”信陵君魏无忌开口道。 “信陵君,王上既然尽释前嫌召你回国,又要拜你为上将军,此中定有抗秦之意。且他若不倾向于你,魏羡等主和派自是早已占据朝堂。他之所以举棋不定,一则是暴秦势大,二则兵者死生之地,他不可不察。如今却是需要最后一点契机,让王上做出决断。”纪嫣然缓声道。 “那该如何行事?”又一人出声道。 “我等需借助一人。”纪嫣然转眸看向信陵君魏无忌。 “谁?” “龙阳君。”纪嫣然轻吐出三个字,随即又道,“公子,那作为送礼之物可曾寻得?” 魏无忌看向杨公邪。 杨公邪会意,走至庭中,将长匣打开,一柄通体碧绿,晶莹剔透,犹如翡翠雕琢的宝剑映入众人眼帘。 “此剑可是那相传由欧冶子用玉山之髓辅以玄金铸成的青虹剑。”薛隺素来喜欢风雅,看到这把剑的刹那便认出了此剑,眼底闪过一丝惊艳之色。 “不错,正是此剑。有劳杨兄费心寻得此剑。”信陵君魏无忌道。 “如今既得此剑,还需一出使之人。”纪嫣然出声道。 “送剑不过小事,我想在场中人都愿往。”一豪迈汉子道。 他那双手掌宽厚粗犷,筋肉虬结,汎着一层金铁般的光泽。 此人乃是玄铁手任平,一双铁掌可称无物不摧,纵使是刀剑,亦难伤其分毫。 “此事却不能上了明面,诸君皆是江湖中名望颇高之人,难不免传出风声,在我看来,有一人正好合适,大梁城内几乎无人识得他,且他一稚子,不太引人注意,最重要的是我信他。”纪嫣然看向伏念。 众人闻言纷纷看向伏念,心里暗忖,不知道这少年是什么来历,值得她如此看重。 “若能相助信陵君,念愿往。”伏念郑重道。 “我自是相信君。”信陵君魏无忌道。 “伏兄弟果真是个爽快人。”杨公邪看向伏念,“既然信陵君和纪大家都信得过伏念小兄弟,将此事交由伏念小兄弟去办,诸君应该无异议吧?” “我等自然没有意见。”众人皆道。 伏念闻言拱手:“念必不负众望。” ………… 喧闹的街市上,一辆车驾正向着东城驶去,伏念拉开车帘,看着窗外熙攘的景象,神色平静,不带丝毫情绪波动。 忽的,他被一人吸引住了目光,那是一位穿着青衣的男子,他牵着一幼童,两人并肩走在街道上,对街上的热闹毫不关心,似乎这世上的一切都牵动不了他的心。 他给人一种平凡无奇的感觉,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却又不同于一般人,这种矛盾在他身上和谐的存在,就好像他原本应该如此。 若硬要用一个词来形容他,那便是和光同尘。 随着,马车渐渐驶远,二人消失在伏念的视线中。 不久后,马车在一气派的府邸前停下,门楣上挂着的门匾昭示了主人的身份。 “你这娃娃来这何干!”门前的侍卫见来人是个孩子,喝问道。 伏念将一令牌递给他,又暗中将一金叶子塞到其手中,道:“将此予龙阳君,他自会见我。” “你且稍候,我这就禀告龙阳君。“侍卫收起令牌,见其一脸若有其实的样子,向着府内而去。 伏念站在门口等待着,片刻后,从府中出来一老者,对伏念道:“你且随我来,龙阳君已在府中等候。” 伏念跟着老者来到府中,来到一处院落。院落中有一座假山,假山旁种植着许多花草树木,在这假山的背后,是一栋小楼。 院门外一人吸引了伏念的目光,那应是一个男子。 他的脸上缠着一层白布,身上穿着麻衣,一头长发散落下来,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 佝偻着腰,背上背着一把剑,他慢吞吞的向前走去,步伐很轻盈,仿佛风吹过就会将其带飞起来。 他的一只手是断的,另一只手则只有两根手指。 伏念不暇多想,便跟着那老者入了院内。 “伏念见过龙阳君!”伏念来到小楼前,不卑不亢道。 这是怎样一个人,一袭白衣胜雪,不浓不淡的剑眉下,狭长的眼眸似潺潺春水,温润得如沐春风,鼻若悬胆,似黛青色的远山般挺直,薄薄得唇颜色偏淡,嘴角微微勾起,更显得男子风流无拘。 虽是男儿身,但那一身清丽的容颜,比女子还要更甚三分。 “我见你是个习剑的人。”龙阳君望向伏念,道。 “小子练过些时日的剑法,略懂些皮毛。“伏念答道。 龙阳君轻轻点头,又看向他身旁的稚子。 脸上虽显稚嫩,但眉宇间却颇具沉稳之色。 “你为谁来?”龙阳君开口道,声音低沉悦耳,如珠落盘,清亮而又悠扬。 “魏王。”伏念抬头,直视龙阳君,眼神澄澈,不含半点杂质。 龙阳君挑眉,似笑非笑的看向伏念,“魏王?” “魏王他需要一个人来让他相信自己的选择。”伏念淡淡道,随后伏念将木匣打开,青虹剑在日光的照耀下散发出柔和的光芒,“这就是你的理由。” 龙阳君盯着青虹剑看了片刻,随后转过身去负手而立,幽幽叹息道:“你且让信陵君放心,王上仍看重兄弟之情。” 随即取了青虹剑,寒光一闪,剑身竟瞬间化为千百道剑影,将整个院落笼罩其中,隐隐有剑鸣声响彻云霄。 他的身姿优雅,宛若仙人舞剑,动作快捷,潇洒飘逸。 “铮——” 青虹剑骤然向前刺出,仿佛破晓的曙光划破漆黑夜幕,绽放出夺目的辉煌光华,随即又陡然折返回来,收入鞘中。 “你可看清楚了?”龙阳君侧身看向伏念,眼神似有深意。 “看清楚了,我此行的目的已经达成。”伏念颔首。 回到信陵君府中,殿内只剩信陵君与纪嫣然二人,伏念看向信陵君,拱手一揖,“他要我告诉信陵君,王上他仍看重兄弟之情。” 信陵君闻言,沉默良久,才道:“我愿如此。” “你们可曾还说了什么?”纪嫣然望向伏念。 “他教了我一套剑法,我与他只是论剑。”伏念对上她的双眼,缓缓道。 第十章 信陵君拜将 夜色浓了起来,漆黑的夜空中只有几颗星子孤零零的挂着,显示着寂寞与落寞。 一驾马车缓缓停在一座宅邸门前,从车上走下一中年男子,他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夜色的掩映下。 踏入厅堂,他要见的人就屋内。 那人行礼道:“魏庸见过信陵君。” 信陵君起身伏起道,“司徒大人,你客气了。” 此间只有二人,便也不必虚套,直接步入主题。 “大王不日将拜你为上将军,执掌河东军团,你可自行相机。”魏庸道。 信陵君虽心中已经料到,但仍不胜欣喜。 魏庸离去后,纪嫣然携伏念走了进来。 “公子,可是此事已成。”纪嫣然问。 “嗯,下一步我该当如何?”信陵君看向纪嫣然。 “秦七攻魏,五入囿中,边城尽拔,文台堕,垂都焚,大梁不宜为兴兵之选,当屯兵安邑,兵锋直指咸阳。 吕不韦掌权,依旧采用远交近攻,五年间,收赵国晋阳、榆次、新城、狼孟等三十七座城池。割我魏国成皋,邢丘两城,占韩国南梁助地,天下苦秦久矣,若公子发兵,赵、韩自当响应,此时君在安邑广聚天下豪杰,其余诸国闻信陵君名,自亦会出兵相助,如此六国合纵可成。” 纪嫣然侃侃而谈,神情笃定。 “那就依此行事。”信陵君听罢颔首赞,这一切事应该遂了他的愿。 “只是六国间并不齐心,彼此互相牵制,且六国合纵,势必牵涉到诸多利益,恐难达成目标。”纪嫣然提醒道,“如此还需公子早些准备。” 信陵君道,“放心吧,吾自知晓,为帅者自当统筹全军,吾有信心。” 伏念在一旁静默无语,眼眸深沉,仿佛已经预见了未来的战争。 与前世历史不同的是,在数年前的河西之战中,赵魏联军重新夺回了重镇安邑,再次打通了河西和河东的联系你。 这是他生世第一次卷入乱世逐鹿之中,他的内心深处竟隐隐涌现一丝激动。 …………… 是年秋,魏王圉于汴河之畔筑台,拜王弟信陵君为上将军,庞煖为副将。 高台之下,魏武卒列阵在左右,士卒皆披甲戴胄,手持长戟,杀气腾腾,一眼望去,令人心悸。 信陵君身披甲胄,站在高台之上,俯视众军,脸上满含自信与肃穆。 “今奉王命,本将欲讨伐秦国,诸君谁愿随我共击强敌!”信陵君朗声问道。 “誓死追随将军!”底下魏武卒振臂齐呼,震耳欲聋。 信陵君颔首点头,抬手挥动令旗。 号角声骤然吹响,魏武卒立刻朝前奔跑,整齐划一,气吞山河。 “季桓何在!” “末将在此!”季桓策马上前,抱拳拱手。 “汝领麾下火字营及五千步骑先行一步,为先锋军,为诸军开路。” “喏!”季桓应下,转身入军中。 “李易,伯佘,令你二人为左军将军,右军将军,领左右两军随本将出征!” “诺!”二人齐声答应,退回阵中。 信陵君望向庞煖,“庞将军,吾令你为后军将军,统筹辎重,我知你乃大将之才,方才放心将此重任交托于你。” “定不负君命!”庞煖拱手道。 “出征!” 信陵君一挥令旗,鼓声隆隆,魏军如同洪流般朝北方涌去,气势磅礴。 出城时百姓夹道观望,议论纷纷。 “秦人又犯境了!” “秦国人欺人太甚啊,老汉儿恨啊,我大儿、二儿就死在秦人的铁蹄之下,若非我已年老,就算拼掉性命,也要把这些秦狗赶出去!” “唉,秦人骁勇善战,咱们哪里打得赢,还是盼着别生祸端吧!” “你怕是秦人的奸细!”一众人怒目圆瞪。 无关围观百姓的议论,魏军依旧自王畿 出发,向着安邑而去。 赵国HD,赵王宫内,一众大臣分立左右,神情严肃。 ……… 赵王丹高坐在王座之上,目光扫过众人,“此番魏国信陵君出兵安邑,欲再行合纵之事,诸卿怎么看?” 当年信陵君流亡赵国,素来与赵国众臣交好,若是群臣支持合纵,正好遂了他的意。亲魏一派在赵国朝堂中颇有影响力。 他这些年身子骨越发不好,他在还无碍,但他若去了,恐不为新王所节制,他心中已做出决断。 左司徒赵郝上前道:“信陵君志向远大,实属难得,只是此举颇为冒险,秦国强盛,若贸然发兵,恐遭秦国反扑,后果堪忧,自长平之战后,我赵国已无力再战!” 赵相虞卿闻言驳斥道,“我赵国与秦国早已是死仇,若秦国存在一天,亡我赵国之心便不死。今六国苦秦久矣,若我赵国出兵与魏国联盟,共抗秦国,则六国必然鼎力相助。 如此一来,即使秦军再厉害,六国联军又岂会畏惧? 我认为,应当派使节去往六国游说,劝说诸国联合出兵,一旦功成,也能挫一挫秦国锐气。” “此言大善!大王!廉颇愿领兵出征, 荡平秦贼!”一个须眉花白的老者跨步出列,躬身道,“若给我十万兵马,定破了秦贼!” “臣等附议。”众人齐声附和。 廉颇乃是赵国老将,威望极高,相国虞卿,大将廉颇皆表态,其余众臣自然纷纷响应。 赵王丹略微犹豫片刻,最终还是点头道:“既如此,寡人就准了廉颇将军出征的请求!” ………… 韩国新郑,丞相张开地正与府中批阅公文,忽闻侍卫传报说魏国信陵君出兵安邑,欲行合纵,顿时大惊失色,连忙道:“快备车!进宫觐见大王!” “是,丞相大人。”侍卫急匆匆地出去。 张开地整理好衣冠,匆匆出了府。 “祖父!”张开地刚出大门,便遇到了迎面而来的幼孙。 这却是一个玉琢般的娃娃。 张开地不及搭理他,径直上了车,吩咐道:“快,进宫!” 张良虽年幼,却早慧得多,他第一次见祖父如此赶时间。 张开地的车驾很快驶进王宫,一路畅通无阻,直抵内廷。 张开地下车往韩王寝宫而去,宫殿外的侍卫见状立刻拦下车驾:“丞相大人止步。” 张开地皱起眉头,不悦道:“本相有要事和大王相商。” 侍卫不敢阻拦,但却也不好放他进去,只能低头请罪,“丞相,只是大王现今正……” 张开地冷哼一声,拂袖道:“速去通报大王,若耽误了国事,你担待得起吗?” 侍卫听闻,只得硬着头皮进去禀告,但是过了许久,仍然毫无动静。 张开地耐心渐渐耗尽,这时一寺人匆匆走来,道:“大王口谕,丞相若真有事,明日再来。” 张开地闻言,勃然变色,“此事事关我韩国安危,容不得半分迟疑!” 寺人犹豫片刻,只得带他进去了。 张开地疾步走至室内,正好看到一名女子背对着他,跪在地上替韩王安捶腿,韩王安闭着双眼,享受着美人服侍。 “老臣参见大王!”韩王安睁开眼睛,瞥了张开地一眼,不悦道:“原是丞相啊,退下,退下。” 那女子见机立刻退下,韩王安摆摆手让侍从离开,道:“丞相不是要找寡人有要事相谈吗?” 一脸虚浮,酒色过度的模样。 张开地忍住脾气道:“启奏大王,臣闻魏国信陵君出兵安邑,欲行合纵之事,合六国之力伐无道暴秦。” “哦,魏人想做什么?”韩王安漫不经心道。 张开地沉默片刻,才道:“大王,六国中我韩国最弱,秦人亡我韩国之心未曾断,今魏国合纵,却是我韩国一线生机。 因此臣恳请大王发兵安邑,与魏国达成联盟,共同对付秦国。” 韩王安听罢不由皱眉道,“你竟然要让寡人发兵安邑?你知道寡人的韩国这几年被秦人打得有多惨么? 秦人虎狼之师,若是发兵攻打,岂不是白白送死?” “大王!”张开地激动道,“您是韩国之主,您若发兵,必然能振奋民心。若我韩国不战,与等死何异?况且还会交恶其余五国,此乃不智。” 韩王安闻言摇摆不定,只得道:“丞相,若如你所说,其他五国真出兵合纵,寡人便同意我韩国出兵如何?” 张开地知道这已经是韩王最大限度的妥协了,只得道,“既然大王已有决断,老臣便先告辞了。” 张开地出了韩王宫,便乘坐车驾,往府中而去。 刚入府邸,就瞧见了在院落里等候的张良,不由露出几分笑意:“孙儿,你怎来了?” 张良迎上来道:“孙儿在此等候祖父归家。” “好孩子,”张开地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可比小时候的你父亲懂事多了,以后定能继承我的官位,为韩国效力!” 张开地见他如此,老怀甚慰。 第十一章 黑冰台来袭 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人之一生,如草木之秋。春生夏长,秋收冬藏,周而复始。四季轮回,沧海桑田。 伏念望着近畔的河水,看着那碧绿的河底,听着耳旁流过的潺潺水声,心中升起一种难以形容的惆怅。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他来此世亦是经年。 “念弟,大军就要开拔,我们上车吧。” 身畔传来熟悉的声音,伏念回神,看向身旁的女子。 此刻她穿着一身素色衣裳,脸上画着淡妆,乌发挽髻,斜插着玉簪,显得清雅而又端庄,美目顾盼间透露着几分柔情与关切。 “嗯,纪姐姐。”伏念点头应道,跟着她朝车马处走去。 一列列武卒从远处行来,步履整齐划一,盔甲鲜亮,手中提着长枪短剑,背负弓箭。 伏念抬眼望去,只见最前方的一辆战车上坐着一名骑将,此人身材魁梧,留着络腮胡须,眉宇间带着几分肃杀之气。 又过了几日,山阳城外的官道上,数万大军徐徐而至,旌旗招展,兵甲森严,宛若钢铁洪流。 为首的骑将身着甲胄,腰佩青锋,颇有些侠客风范,正是信陵君魏无忌。 信陵君领兵至此,并未进城,而是选择在城外扎营休息。 这一路赶来,众人皆是疲惫不堪,需好好修养一番。 在军帐之内,信陵君魏无忌与军中诸将相聚于一堂,正商议下一步进军的事宜。 魏国山阳,此时正值深夜,四野寂静。 黑夜下,一支不到五十人的队伍穿梭在树林中,借着月光看清楚他们的打扮,赫然是秦国黑冰台铁鹰剑士。 为首的黑衣人身材高大,眉宇间英气逼人。他乃是黑冰台五大统领之一的沈凌霄,武功卓绝。 黑冰台乃是秦国军部秘密组织,专司情报侦察,在整个黑冰台中除了三大执掌官及五大统领外,其余者皆是剑士。 黑冰台中每队剑士共有十二人,皆是百炼精锐,擅长使兵器,配合默契。 若论单打独斗,黑冰台剑士或许比不上江湖侠客,但若论起联手刺杀和潜行追踪,黑冰台剑士绝对是最强。 “自从罗网从为秦国的爪牙,许久未曾听闻黑冰台的消息了。”忽闻一柔媚女声传来,紧跟着便有一红裙女子飘然而至。 “琴剑双绝纪嫣然。”沈凌霄冷淡瞥她一眼。 “秦狗!今某定要取尔等性命!”一黑汉子冲了出来,举刀就劈沈凌霄。 夜色下其身影更是难以分辨。 “哼!”沈凌霄冷笑一声,“不自量力。” 话音刚落,只见一缕剑芒闪过,凛冽寒光直逼那黑汉子。 黑汉子急忙横刀阻挡。 叮—— 金属碰撞声响彻夜空,火花迸射。 黑汉子只觉得虎口发麻,手腕被震得生疼,手中长刀差点脱手而出。 沈凌霄手中宝剑微扬,剑尖朝下指地,轻描淡写道:“你太弱了。” “好狂妄的小儿!”又一人喝道,“老子来会会你!” 话音刚落,他便飞扑了上来,一双泛着铁金之色的巨掌朝沈凌霄的胸膛袭去。 “玄铁掌。”沈凌霄嘴唇微勾,脚下一步滑开,手中长剑倏地抽出,刺向对手的咽喉。 玄铁掌乃是一门刚猛外功,威猛凶悍,练成者足以开碑裂石,寻常刀剑难伤。 任平暗叫不妙,只得回掌相迎,可惜已然迟了半步。 噗嗤一声闷响,那一剑剑毫不留情刺穿了他的肩膀。 黑汉子张炭见状又是一刀砍向沈凌霄,沈凌霄侧身躲过,剑刃反挑,削断他握刀的手腕。 张炭痛吼一声,鲜血喷溅,沈凌霄趁机一把夺下了他手中的钢刀,顺势一剑抹了张炭的脖子。 沈凌霄收剑归鞘,淡淡道:“还有谁想试试?” 纪嫣然本想让二人出手试探一番沈凌霄的深浅,哪知这么快就被反杀了一个。 另一方,众铁鹰剑士却是知自家统领的实力,没有出手。 “那就由我来领教一番阁下的高招!”一声娇喝,一名女子翩跹掠出,手中长剑宛如游龙,直刺沈凌霄胸膛。 沈凌霄冷冷一笑,手中长剑斜撩而出,与女子手中长剑碰撞在一起。 同时一众好汉亦杀向铁鹰剑士,双方厮杀在一起。 这一场厮杀极其惨烈,铁鹰剑士虽有人数优势,但毕竟寡不敌诸江湖好手,渐渐处于劣势。 沈凌霄面容冷峻,看出形势不妙,一剑荡开纪嫣然袭来的长剑,飞速后撤,当即喊道:“撤!” 铁鹰剑士得令纷纷撤离,纪嫣然见势不妙也立刻率军掩杀。 残余铁鹰剑士边打边撤,最终逃离了山阳。 纪嫣然见已无法将这群秦军暗探赶尽杀绝,只得下令收兵,厉身喝道,“尔等黑冰台若此后还敢前,我等见一次杀一次!” “纪大家,张兄弟他还有救!”一道粗犷的声音喊道。 众人循声望去,却见任平扶着神情恍惚张炭,焦急万分。 纪嫣然疾步走到近前,伸手搭脉查探,片刻松开,道:“只能听天由命了。” 立即为封住穴道止住血,并向他体内输入内力为其吊命。 回到军帐内,信陵君魏无忌见他们安全回返,脸上浮现欣慰之色,“尔等无恙便好。” 却是未问敌刺探之事。 纪嫣然道:“我等虽击退了黑冰台的暗探,但未能将其斩草除根,接下来恐怕还会有新的探子前来。” “还有张炭兄弟,此战被黑冰台的高手所伤 ,恐怕……”纪嫣然叹道。 “速去请来医治他的医师。”信陵君注意到背在玄铁手任平背上的张炭,立刻吩咐道。 张炭很快被送进了军帐。 “他如今伤情如何?”任平问道。 “还算幸运,并未伤及气脉,且他身子骨似乎有些异于常人,倒是比寻常人能扛,暂时还死不了。”那医师道道。 ………… 伏念将一帛布浸泡于酒中烧温,将旧的绷带换掉,随后拿药粉洒在伤口周围,又将准备好的绷带绑在张炭的伤口处。 因需人来照料张炭,懂几分医术的伏念在得到医师认可后,便当起了照顾他的工作。 这时张炭醒了过来,睁开眼看见伏念,顿时喊道:“饿死了!给我弄些吃的来,越多越好!” “你这昏迷多日,方才醒来,多日未食,早就虚弱不堪,切勿急躁,慢慢调理才行。”伏念劝诫道。 “小兄弟,你可不知道我的本事,你只需弄来吃的,我这伤不会有大碍。”那张炭倒是自来熟,拉着伏念说道。 伏念见其不似作伪,遂依言取来吃食。 张炭果真饿坏了,狼吞虎咽了一阵,这才放缓了速度。 伏念只觉他整个人似乎都胖了一圈。 伏念心下奇怪,却未多问,照其意将饭碗递了过去。 张炭接过饭碗继续吃着,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这些天都是小兄弟你在照顾我?” “那是自然,若不是念弟他悉心照料,你这黑子怕是活不成了。” 纪嫣然从帐外掀帘进来,听闻张炭的话语道。 “小兄弟,我张炭算是欠了一条命,若是日后有任何事,只管找我便是。”张炭拍着胸脯保证道。 “当不得此,我不过是做些微末之劳罢了。”伏念知自己所做之事立刻道。 一旁的纪嫣然见此却是示意伏念应下。 “小兄弟,不,恩人!”张炭郑重道:“我等江湖中人,最讲义气,你既然救了我一命,我自当报答。” 伏念见一时拒绝不了,只好待日后再说,道:“若真如此,日后就拜托张大哥了。” “哈哈……”张炭爽朗一笑,“好说好说。” 第十二章 先天破体无形剑 历经多日的跋涉,大军终于抵达了安邑,这座连接魏国河西与河东的重镇,如果不算南边的那些山川险阻,就只论这块土地上的繁华富庶,这已足够称得上是一处人间乐土。 只是数十年来历经秦魏两国多次战火摧残,这座曾经的魏国王都如今早已变得萧条破败,街道上的商铺店面几乎全被搬空,只剩下一些老旧而又荒凉的建筑孤零零矗立着,再无任何生气。 先锋军统领季桓与城守郭昕率众前来迎本军。 季桓与身旁的郭昕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即将目光投向了前方的车驾上。 在车驾上的男子身披黑色玄甲,腰系赤金软玉带,长发用红色丝带束起,整张脸庞显得俊美异常,但是眉宇间却透露着难掩的疲惫,看上去似乎已经连续赶路多日。 “拜见上将军!”季桓与与郭昕双手抱拳躬身行礼。 车驾缓缓停住,信陵君魏无忌从车上走了下来,来到季桓与与郭昕面前:“二位辛苦了,今我大军刚至安邑,尚需修整,补充粮草器械,还请二位安排好营房等事宜。” “末将等人早已安排妥善,上将军,大军随时可以入城。” “如此就好。”魏无忌转头吩咐左右:“传令全军,进驻安邑修整。” 魏军浩浩荡荡入城,原本冷清荒芜的街巷瞬间就热闹了许多,各种叫卖声,吆喝声此起彼伏。 又过了十数日,庞煖所率后军终于抵达了安邑城外。 “庞煖将军,有劳你了!”信陵君亲自率众将前去迎接。 庞煖笑着摇头道:“末将幸不辱使命,将粮草器械运送到了安邑。” 信陵君赞赏道:“如此甚好,若是将士们吃饭问题解决了,这仗也好打许多啊。” 在安邑城外,数万名将士正列阵待发,在他们身后,一辆又一辆的粮草车正被从远方推过来,而在粮车的最前方,则摆放着二十余台硕大无比的攻城器械——其中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一架高逾二丈,宽逾三丈,浑身漆黑的巨型弩炮了。 这便是魏国的杀手锏之一:天蝎弩。 安邑一栋独院内,伏念依旧如往常一般每日午后练剑,即使现在已是深秋,寒风凛冽,他仍不曾懈怠。 忽然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却是张炭。 自那时起,张炭便于他分外亲近。 “嘿,小兄弟你这剑术倒也学得颇像模像样了嘛,不过还缺点火候呢。”张炭看着他舞剑的姿势颇有点意思,但却差了些血与火的历练。 “张大哥说的可是念的剑术虚有其表,却少了些真正杀敌的实力?”伏念收剑归鞘,平静的说道。 张炭哈哈一笑:“是极,是极,不如某与你过上几招,为你喂喂招。” 张炭说罢,挥刀直取他胸口,一招快速凌厉,竟是毫无花俏,招式凶猛,仿佛只求伤敌。 伏念知晓他武功极佳,也不敢轻视,忙提剑挡去。 铛铛铛—— 刀剑碰撞之声响彻庭院。 张炭见一击不中,反手又劈砍过来,刀势越发凶狠,伏念虽然竭尽全力应付,可毕竟功力不济,渐渐落入下风。 伏念心道自己气力难与张炭匹敌,若无内力支撑,怕是坚持不了几招。 为今之计,惟有先与他周旋,待其露出破绽,在毕其功于一役。 且他这大法,怕是不能持久,有道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念及此处,伏念顿时收敛心神,专心防备,以身法不断游走,欲避其锋芒,伺机寻找破绽。 这张炭的刀法确实凶猛霸道,每一刀都带着呼啸之音,仿佛要将他斩于马下一般。 伏念虽采取守势,但却并未一味退缩,始终稳扎稳打,一时间,两人谁也奈何不了谁,陷入僵局。 又过了十余招,张炭忽然加快速度,朝着伏念逼迫而去,一声大吼,刀势越发迅疾。 伏念心中微惊,却仍保持着冷静,他身子侧移躲过这一刀,顺势刺向张炭肋下。 张炭似是早料到他会如此做一般,刀刃突然横削。 只是伏念早已算计好了,他已将全身功力聚于这一剑,手中长剑反向一挑,竟然硬生生将刀尖拨偏,改变了张炭刀势,一点寒芒如电闪般刺出。 这一剑太快,张炭猝不及防,只是这冷芒却是停在了张炭的脖颈间,只差半寸就能划破皮肤。 “这……可吓死我了……”张炭睁大了眼睛,死死盯着伏念的眼眸,眼中满是惊恐和难以置信。 虽说他并未尽全力,一直有留手,但是伏念这一剑的威胁却是不容置疑,若是刚才稍晚片刻,这柄利剑必定会划破他的咽喉。 “张大哥,承让了。”伏念收回长剑,朝着他拱手致歉道。 “你赢了。”张炭叹息一声,随后伸手拍了拍伏念的肩膀:“再过几年,我怕已不是你的对手哩。” “不过月余,你这内功又精进了不少。”纪嫣然从院外踱步而入,望向伏念,“不如姐姐教你一门剑法。” “念怕贪多,反而不精。”伏念闻言, 却是婉拒道。 “我知你心思,这门剑法却是与别的剑法不同,我教了你便知道了。”纪嫣然盈盈一笑的道。 “这是劳什子剑法哩?”张炭好奇的凑上来询问。 纪嫣然却是白了他一眼:“你这黑子,还不离开,难不成要我送你你?” “哼,谁稀罕。”张炭撇嘴道,“我自有神功在身,伏兄弟,我走了。” 说罢,便迈着大步走了出去,临走还不忘把院门关上。 “不知纪姐姐所说的这门剑法有何妙处?”伏念忍问道。 “你且看好。”话语未落,忽见纪嫣然并指为剑,一股剑气陡然袭向伏念的面颊,数缕发丝飘落在地。 她手中无剑,却胜似有剑。这无剑之剑,无疑要比真刀真剑还要凶险,更加难以应付。 若是刚才那一剑真要取他性命,他只怕连拔剑都来不及。 纪嫣然嫣然一笑,道:“这式剑法乃是以特定经脉运使真气的剑法。说是剑法其实并无实体,催动内气从指尖蓬勃而出,化为一柄凌厉的气剑向敌人攻去,所以谓之指剑。” 她缓缓解释道:“不仅如此,这一套指剑施展时亦可以借手中之剑,将剑气凝聚于剑身上,以剑气御敌。” “我这就将这式剑法的要诀及心法传授给你。”纪嫣然柔声说道,“你且记好了。” 伏念收紧心神,以神御剑,按照她所述的口诀默默运转心法。 不过片刻,他便察觉到丹田之处真气愈发活跃,似是万千剑光在自己四肢百骸之中穿行,令他整个人的气势骤然一变。 不过其丹田及周身经脉却隐隐有些刺痛。 只见他双眸中迸射出一抹锐利的精光,左手探出,左手食指与中指掐起剑指,一股无形剑气瞬间从指尖如电射出。 石壁顷刻崩裂,碎屑纷飞。 纪嫣然知他所修筑基心法不凡,一开始走的便是先天之道,以任督二脉为引,藏神于紫府,蕴养周天经脉。 又见他内力亦有小成,方才授他此式剑法,也惟有此方能修炼。 更难得的是此子悟性之高,根骨之卓绝,只是观摩一遍便已初窥门径。 “你今后每日练功,皆可兼之此剑诀,到时你不管是内功还是剑气亦能大有裨益。”纪嫣然道,“只是修此剑脉,到时会有剑噬之苦,其中诸般苦痛,你还需忍耐,不似你现在这般只是以真气按照诀窍将其使出。” “念姐姐,我晓得,自不会半途而废。此份恩情,伏念定当铭记。”伏念躬身拜道。 “你我之间何必如此客气。”纪嫣然摇头失笑,“况且你当初救了我一命。” 这门剑法虽不凡,但若想真正发挥此剑法的威力,需从一开始便以自身真气蕴转这门剑诀。 然而其门槛却是得打通任督二脉、奇经八脉、十二正经,周天俱全,成就先天之体,方能修习,她亦不过修此剑诀以备他用。 且对修炼之人悟性、神识、根骨要求之高,堪称苛刻。 她亦不过学了些其中粗浅的御剑法门。 纵然伏念天资聪颖,想必也得耗费数年苦工才能有所成。 不过她知伏念心性非同一般,即使再多艰难,也休想撼动他。 这门剑诀就像是天生为其准备的。 第十三章 五国会盟 安邑城北,会盟台,作为合纵长的信陵君立于高台上。 只见廉颇身披金色铠甲,手握长戟而立,神态自若,威风凛凛。 “赵将廉颇率军十万前来会盟。”只闻一道雄浑的声音响彻云霄。 一众玄甲骑士踏着整齐划一的步伐奔驰而至,一股浓郁的杀气弥漫全场。 信陵君看着眼前高大雄壮,如山岳般沉稳的男子,高声道:“老将军能领兵来此,我之幸也,入盟!” 廉颇点头应诺,带领三千玄甲骑士缓缓走向台边。 “燕国剧辛,率十万燕军前来会盟。” 只见一位身穿燕甲,头戴玄冠,神色肃穆 的男子骑马而来,他的目光直视信陵君。 身后燕国武卒跟随而至,排列整齐。 如今他已是燕国军中元老,当年五国伐齐,他随乐毅出征齐国,攻下齐国城池七十余座。 伐秦一事也是他力排众议说服燕王喜率燕军前来。 “入盟!”信陵君魏无忌挥剑高喝。 “楚国左尹率兵十万前来会盟。”一位同样身穿华服,头戴金冠的男子策马走到高台前。 其后一威武的男子,身着重铠,手执长槊,飞熊军一片肃杀,紧跟而来。 “韩国姬无夜,率十万铁卫前来会盟。” 最后一位是韩将姬无夜,虽其貌不扬,但是那双锐利的眸子,却透露着无尽锋芒,无人敢小视他。 待五国大将皆入盟后,魏无忌又高声道:“请诸将上会盟台!” 五国统帅闻言,纷纷登上高台,与信陵君魏无忌并肩。 一甲士手持酒器,立于信陵君身前,信陵君接过匕首划在左掌,殷红的鲜血瞬间从伤口处流淌而下,滴入酒器中。 廉颇等人亦纷纷取过匕首,割破掌心,将自己的血液滴入其中。 “今日,我等五国共议合纵讨逆之事,誓灭暴秦,复我河山!”信陵君振臂高呼道。 闻听此言,廉颇等人纷纷站起,朗声附和道:“愿与信陵君共讨贼寇! 信陵君举杯相敬,四人亦举杯相碰,一饮而尽,就此五国合纵之事算是正式确立,五方势力便此达成联盟。 除此之外,此次会盟五国中武林豪杰亦前来相助。 农家三大堂口在侠魁统领下,率先赶赴,号万众。 赵国金玉盟、五雷盟、天罗门,魏国铁掌帮、天水帮、百鬼盟,楚国青帮、天狼盟、七星剑派等亦前往会盟台。 一时间,各路武林人士纷纷聚集于安邑城中央,共襄抗秦之举。 当日夜,信陵君与廉颇、燕丹、李园等一众各国上位者在安邑城设宴,招待群雄。 “侠魁与众堂主请上座!”信陵君见农家众人赴会,亲自相迎。 那将面容隐于罩袍中的农家侠魁抱拳道,“有劳信陵君。” 率众坐于右侧上席。 其后金玉盟、天罗门、铁掌帮、七星剑派等各派主事之人及江湖散人皆依序落座。 众人三五聚首,谈笑风生,一副融洽景象,好似五国真是一家。 见晚宴气氛渐趋热烈,楚国左尹李园突然站起,朗声道:“诸位英雄,大家正酒酣,我已为诸位准备好了助兴的节目,还望诸位英雄不吝赏脸。” 李园话刚落音,就见几个婢女抬着一顶软轿而来,放下轿帘,顿时数名美貌少女鱼贯而出,她们身着薄纱裙裳,轻柔曼妙,腰肢纤细,脚上穿着铃铛鞋,发髻梳理得十分整洁,宛如仙娥一般。 这些少女年纪尚幼,姿容俏丽,眉清目秀,肌肤白嫩,显然是新近培育出来的花朵,娇艳欲滴,引人垂涎。 当中一人亭亭玉立,她身着淡粉色衣衫,身材窈窕玲珑,面颊绯红,羞答答的模样甚是惹人怜爱。 在她的领舞下,众舞女款款行礼,一个个身段柔美,仪态优雅,翩翩起舞。 只见这些舞女身法极快,转圈移步,犹如蝶舞,身形飘逸,姿态优雅,舞姿动人。 众江湖好汉看得如痴如醉,恨不得现在就扑倒在她们身上。 当中亦有不喜之人,金玉盟盟主苏烟冷率先告退离去。 金玉盟、天罗门、五雷盟本就同气连枝,见苏烟冷离去,天罗门上官墨、五雷盟西门啸亦率门人弟子悄然离去。 “既已酒足饭饱,老夫告退。”农家侠魁亦抱拳告辞,其身后一男子身背等身巨剑跟随而去。只是那巨剑缠于布中,未曾露出半分端倪。 李园对此倒是不以为意,依旧沉湎与歌舞之中,未曾有丝毫异样。 信陵君知李园此举虽冷了些清高傲骨之辈,但亦不好为此事拂了其颜面。 等那些人离去后,此间更是放荡迤糜,不少人更是上下其手,肆意揩油,惹得那些舞女娇喘吁吁,媚眼迷蒙。 “不过皆是一些庸脂俗粉罢了!”就在这时,一人出言道。 寻声望去,却是韩将姬无夜,此人乃是韩国军中一大高手。 当年楚国大军攻韩,姬无夜突然现身自荐,率领麾下门客和韩国八千哀兵,逆击十万楚军,以弱韩大胜强楚,打赢了一场本不可能胜利的仗,从此成为了韩国的战神,在军中地位仅在大将军公孙婴之下。 韩将姬无夜冷哼一声,不理会楚人,将那领舞的女子拉入怀中,霸道无比地搂住其细腰,似是享受一般,道:“除了这美人。” 李园见此脸上闪过一丝阴霾,那绿姬是她的宠妾,这姬无夜竟当众调戏,令他怒火中烧,他与姬无夜本就有旧仇。 他暗中向左侧之人使了个眼色。 就见一凶厉男子突然跃起,拔刀指向姬无夜,“你这厮敢扰老子的雅兴,找死!” 姬无夜眼中寒光迸射,猛然出拳轰向那人,那凶厉男子也不示弱,手中的刀直劈姬无夜。 那刀劈在姬无夜拳劲之上,却发出金属撞击般的铿锵之声,那刀竟然被震开,刀刃上出现一条深痕。 这人一身横练功夫极为了得。 姬无夜一把抓住那人手腕,猛然用力,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那凶恶男子的手骨被捏断。 “啊!”那凶恶男子痛苦哀嚎,捂着自己断臂,惨叫连连。 “不知是谁家的狗!”姬无夜厉声道,一脚踢出,正中那凶恶男子腹部,将他踹飞出去。 “姬无夜,你真要与我为敌?”李园沉声问道,不复之前的笑容满面,脸色变得难看无比。 “我不过收拾了一条乱吠的疯狗罢了,李大人何须如此激动。”姬无夜嘴角带着嘲讽道。 “二位可否卖我一个面子。”信陵君站起身来,挡在二人之间,“我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成何体统!”雄厚的喝斥声骤然响起,令场内之人神情俱是一震。 廉颇缓步走到场中,目光炯炯地望着众人,沉声道:“为了一舞女便起争执,岂非辱没了我们五国会盟!” 李园与姬无夜冷视一眼,均知再继续下去怕是无法收拾,这次晚宴自是不欢而散。 ………… 安邑城中一栋别院内,门扉被敲响。 婢女打开房门,门外站着一名锦衣男子,他身披一件银纹狐裘,在月华的映衬下,犹如谪仙临尘。 他第一眼给人的感觉是柔弱的,清瘦的,不食人间烟火的,仿佛一阵风便可将他吹倒。 见到这样的人儿,一时嗫嗫,竟是忘了开口。 “劳请姑娘,通报一声,金玉盟苏烟冷、天罗门上官墨、五雷盟西门啸前来拜见纪仙子。”那清瘦男子温润如玉,谦逊有礼。 “哦…...请稍待!”婢女闻言,这才醒悟过来,才道原来还有他人。 片刻后,婢女带着三人步入房中,恭敬道:“纪仙子,金玉盟苏烟冷、天罗门上官墨、五雷盟西门啸前来拜会。” “三位请进。”纪嫣然起身相迎。 苏烟冷的目光却被屋中一稚子吸引,他向来自信,他的眼光绝不会看错人,这人倒也有意思。 “纪仙子,我金玉盟、天罗门、五雷盟想与信陵君合作。”苏烟冷直截了当地开口道。 “既前来抗秦,皆是自己人。”纪嫣然不露痕迹的道。 “今虽五国合纵,但真心抗秦者,惟有我赵、魏两国。”苏烟冷说道,“且前来的众江湖中人,亦是鱼龙混杂,不乏有奸佞之徒,钻营之辈。” 纪嫣然心下了然,她自是知苏烟冷的意思,当下点头应允,道:“不如进屋详谈。” 说罢,纪嫣然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三人相随入内。 第十四章 公输机关术 秦国咸阳秦王宫内,少年秦王坐于王座之上,双目微闭,神色平静,似乎对殿内的喧闹声充耳未闻。 “陛下,臣请求立刻派遣大军出征!”秦国太仆王綦躬身向秦王行礼,朗声道:“如今魏、赵、楚、燕、韩五国合纵,已经集结起五十万大军,虽说我秦国河洛防线尚且无忧,但五国联军军若真打来函谷关,咸阳那就危险了。” “王大人何须忧心?”王綦话音刚落,站在右侧的秦国宗正典墉便接口道:“区区五国联军还奈何不了我秦国。我秦国自孝公起,百战余生,岂惧他区区五国联军?” “宗正此言差矣,”听到典墉这句轻视五国联军的话,秦国奉常张龆忍不住出声驳斥道:“如今五国联军势大,且五国皆有精锐,我秦国虽然勇猛善战,函谷关固若金汤,但亦不可不防啊!” 一时间朝堂争论不休,殿内众卿士各抒己见,争执不断。 良久,一直沉默不语的相国吕不韦缓缓抬头,目光扫过殿内争论的众人,最后停留在了秦王政身上,“够了!” 随着吕不韦这声呵斥,原本嘈杂纷乱的朝堂顿时安静了下来。 只见吕不韦缓步走上台阶,站到大殿中央,环顾众人,“今五国合纵,举兵欲犯我秦国,其用意已不问可知。当挥师东出,将五国联军彻底击败!” “自惠文王起,我秦国主张远交近攻,若不出兵东征,今后关东六国必然反复无常。” “臣举荐蒙骜为主帅,王齮为副将,发兵三十万,讨伐五国联军!” 吕不韦的话音刚落,蒙骜与丞相王允二人同时迈步而出,齐声应道:“末将愿往!” 秦王政道:“既然相国已有决策,那就依相国之言,发兵讨之。” ……… 是年十月,秦国大将蒙骜率兵三十万东出函谷关,迎击五国联军。 安邑前线,五国联军与秦军对峙,双方兵马相隔不足一里。 蒙骜骑乘白马,手握长枪,威风凛凛的站在军阵前,眼眸中带着一丝冷冽,望着对面的五国联军。 “闻关东六国无一真男儿,可有人敢与吾一战!”蒙骜高举手中的长枪,声如洪钟,震荡整个战场。 “蒙骜匹夫,不知死活!我廉颇领兵数十载,岂容尔等小辈猖狂!“廉颇身披金甲,身材壮硕,手提长戟,怒气冲冲的跨上战马,麾下玄甲军列队而出,杀气腾腾。 廉颇的话音刚落,廉颇身后的玄甲军便如潮水般涌上前来,与蒙骜所率秦兵杀作一团。 蒙骜见时机差不多,当即撤兵,准备退回营垒中。 这时突现一阵箭阵,万千弩炮呼啸着从秦军营垒中飞射而出,密密麻麻的箭矢如暴雨倾盆,瞬息间将蒙骜麾下的玄甲军淹没。 一群身着白甲,面带铁具的铁甲卫从两侧掩杀而来。 只见这些铁甲卫手执长矛,身穿银铠,手持长弓,手拿盾牌,在各自将官带领下,迅速组成一个巨大盾阵,将敌人挡在外面,严密封锁住廉颇的退路。 “我曾听闻秦国百战穿甲兵战阵无敌,今日倒要试试。”廉颇怒喝一声,当即挥舞长戟,向面前盾阵劈砍而去。 长戟划破空气,发出阵阵破空之音,如惊雷般轰击而至。 当此一击,整个地面仿佛都颤抖起来。 其十步之内无一活物! “安敢如此!”秦将王竪知廉颇武艺强横,当即挥舞长刀,斩向廉颇所在。 铛! 一声金属碰撞声响起,秦将王竪被震的连连倒退,而廉颇则纹丝不动。 廉颇见秦将王子被震的连连倒退,不由得大笑一声,“贼子!尔不过如此!若是那白起,还能与吾一战!” “天雷击!”廉颇大吼一声,当即挥舞长戟,其铁戟如天雷汇聚,雷鸣之声响遍四野,一股强横的内劲从铁戟之中爆发而出,所过之处无一生还,凡是铁戟过处,皆化为一堆焦炭。 “匹夫,难道只有尔等留有后手!”廉颇怒吼,铁戟在半空中转了几圈,随后又狠狠砸在了地上,发出轰的一声巨响。 随着一阵血肉横飞,一排排士卒倒在血泊中。 这时大地一阵颤动,只见一群人马皆身披着玄甲的铁骑奔驰而来,为首的赫然是玄甲铁骑统领,藤弇! 秦军阵线瞬间在钢铁洪流的冲击下被撕裂开来,铁甲铁骑所过之处,凡是阻挡者尽皆被斩杀,没有任何抵抗之力。 “这廉颇自恃武功高强,竟敢单人匹马杀人,实在是狂妄至极!此玄甲骑为赵国最强之兵,正好歼之。”蒙骜看到此幕,心中怒火中烧,对身旁那人道:“还请公输先生请出那等杀器,诛灭此獠!” 本不过试探之战,双方已打出真火。 “将军,机关兽虽威力不俗,但是却不能随意使用,此间消耗甚巨。”公输仇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爱莫能助。 “此处出征,本将已有计较,还请公输先生助我!”蒙骜道。 “既然如此,在下便助你一臂之力!”公输仇道。 只见战阵中突现一巨大铁器,铁器自行 变形,一巨大蛇首显露出来,只见其巨大蛇首之上还有无数副首,正是公输家机关兽之一的九头勾玉,可以变形成巨大蛇首,并且还能变形成各种兵器。 九头勾玉直奔赵军而去,一阵剧烈的爆炸声过后,无数铁片四散飞溅,无数赵兵被铁片刺伤。 这时,公输仇再次变换机关兽,化为一条通体漆黑的大蟒,这条蟒身躯粗壮,浑身布满鳞片,长满尖利的獠牙,嘴巴之中还有一颗锋利如锯齿般的毒牙,其身躯更加庞大,其身躯所过之处,无数赵兵被其撞的粉身碎骨。 这时自土中钻出一形似犬的机关兽,其突然合隆,背部数跟锋锐巨刃旋转而出,如陀螺般旋转起来,将无数人绞杀在了当场。 “可恶!这等邪异之物,怎会出现在此!”廉颇怒喝一声,欲以己之力斩杀机关兽。 “将军,你为三军之首,若是有失,军心必乱啊!”藤弇劝道。 伏念于阵中观战,见此机关兽亦忍不住惊叹,即使是前世,这等机械兽亦不过处于概念中,心中暗道墨家机关,木石走路,青铜开口,要问公输果真不假,不知那墨家机关术由是何情景。 “念,你如何看待这些机关兽?”纪嫣然见其一脸沉思,忍不住轻声询问道。 “无论机关兽的外壳多坚硬,其威力有多强,它那精密复杂的结构,却始终是致命弱点。”伏念道,“只需破坏其中一个机窍,便能使其崩溃!” “小兄弟此言甚有道理。”苏烟冷道,那温润的眸子投向伏念,眼神中带着一丝欣赏之色。 “农家靳无兗愿出战。”一巨汉突然从人群中走出,向信陵君道。 信陵君见其一副笃定的模样,并未拒绝,于是点头应允。 “就让在下陪他同去。”苏烟淡淡一笑。 靳无兗并未在意,自顾自向那肆虐战场的机关兽奔去。 “靳兄,那铁飞轮就交予你了,至于这机关蛇则由在下来解决。”苏烟冷道。 回应他的依旧是沉默,不过他已走向那机关兽。 那全身覆盖着铁甲的巨型铁兽看上去狰狞恐怖,浑身上下布满尖利的倒钩,它再次合拢成一团,如巨型铁球一般,向靳兗碾压而来。 靳兗依旧无动于衷,直至那铁皮巨兽离其只剩半尺之距时,他的右脚猛然踏地,地面顿时裂开一道沟壑,背上巨剑猛然出鞘,那缠绕的丝布瞬间崩碎,一柄丈余长的巨剑浮现出来。 这巨剑之上,猩红的血芒吞吐不止,一股股凌厉杀伐之气从巨剑上散发开来,令人窒息。 巨剑挥舞,剑光纵横,剑芒闪耀,顷刻之间,那巨大的机关兽便被一分为二。 “巨阙,钝重非常,非天生神力,力大无穷者不能舞之,一旦挥出威力无穷,可轻易开山裂石。” 苏烟冷看到这一幕,眼中闪过一抹异色。 那么接下来,就看我们的了。 苏烟冷如爱抚恋人般轻轻抚摸着怀中的剑,眼眸中露出柔情。 那九头勾玉蛇首猛然张开,巨大的蛇嘴之中竟然喷射出了一根细小的触角,此物长约十厘米左右,其中有一根倒钩,在空中急速转动着,发出尖锐的怪啸之声。 苏烟冷方才将目光从剑上移开,望向那袭来的九头勾玉,他的眼中除了柔情,还有一丝冰寒。 苏烟冷一反手,掣出了绯月剑,剑光腾起一阵凌厉而且艳丽的杀意。 那是一柄怎样的剑,剑身绯红,像透明的琉璃里镶着绯红色的骨脊,以至剑光漾映一片水红。 那泛着绯光的剑身仿若绝代佳人的肌肤,凝玉如脂。 修长的剑身挥动时带着像空籁一般的清吟,掠起微微的香,剑愈挥动,剑身愈红愈烈,千般风情,万种烈艳。 绯色的剑光约像一抹夕晖,又像一场细雨。其实只是剑,一柄剑,绯月剑。 绝世的剑法,绝情的剑锋。 当那一抹绯红出现,整个战场似乎都安静了下来,皆在专注着那一抹红色。 当他的身影再次浮现时,那噬人的九头勾玉已化作了碎块,散落一地。 “唉,我的机关兽啊!”公输仇一脸悲痛,那可是他费尽心思,花费颇多材料才造出的机关兽,竟然被人毁坏,这让他怎么不心痛。 “全军突击!”廉颇大喝一声。 危及全军的邪物已经被斩杀,战场的天平再次倾斜。无数喊杀声再次响彻云霄,这场仗还远没有结束。 第十五章 智破黑莲卷轴 这半个月以来,秦军与五国联军大战数次。双方互有胜负,但却始终无法突破对手防线。 魏军大营内,信陵君魏无忌端坐帅案之上,眉头微皱。 联军与秦军交锋十余次,每次均是势均力敌。但这对于信陵君来讲,却远远不够。若再无破敌良机,长久下去,那么他便只能选择撤兵。 楚韩两国已心生退意,而其余两国也未必没有这种念头。 再如此僵持下去,至多半年,三国就将退兵。届时惟有魏军坚守在此,孤掌难鸣,怕是撑不了太久。 “诸君。”沉默片刻,信陵君魏无忌缓缓开口道:“我军与秦军在此对阵已有三月,粮草消耗虽还能能支撑。但如此下去形势对我军极为不利,楚、韩两国已心生退意,燕国亦有退兵的迹象。” “计将安出?”信陵君看着帐下众将,眼神从众人脸上一一扫过。 “上将军,如今秦军与我联军胶着,彼此皆无法奈何对方,唯今之际,要想尽快击败秦军,或许只能兵行险招,绕开河西前线,迂回到河洛,攻打洛邑,逼其回援,迫使秦军主动放弃防御,与我军决一死战!”纪嫣然沉吟道。 野王一代乃是秦国经营多年的重镇,若想绕开驻守的秦军,直插河洛腹地,并非易事。 “报——” 就在此时,营外忽传来士卒的通禀声:“启禀将军,侠魁求见。” “请他入帐。” “诺!” 片刻后,一身布衣的侠魁走入帐中,除了他外,还有一隐于夜行衣下的紫发女子。 因她全身隐于夜行衣中,倒是看不出她的年纪,只是从身形上看,应该还个很年轻。 “信陵君,真正要见你的却是她。”侠魁虽有疑虑,但还是选择了相信她,带她来见信陵君。 紫发女子不卑不亢的向主位上的信陵君行了一礼,用一种清脆悦耳的嗓音说道:“信陵君,我此次前来乃是为联军带来一份情报。” 紫发女子将一铜轴递到了信陵君面前。 “这是黑莲卷轴,黑冰台与军方传递密信所用之物,据传是公输家为秦国所研制,除此之外还用更加难破的专属秦国王室签发机密文件之用的黑龙卷轴与赤龙卷轴。若不得解法,强行打开亦或解错,皆会触发机关,毁掉卷轴。”杨公邪见是此物言道。 此物中即使藏有秘密,也绝非可以轻易获取。 “不知可否与我一观。”伏念起身问道。 “自然可以。”信陵君将黑莲卷轴递给了伏念。 伏念接过,仔细观察了一番。这卷轴让他想起前世的达芬奇密码锁,基本如出一辙。 “此物颇有几分玄妙,要打开卷轴,必须解开卷轴对应的十二地支,卷轴上有六个转盘,每个转盘上都有十二地支,可能作为密文的排列组合多达二百九十八万五千九百八十四种,若要考猜,即使穷举,在不能试错的情况下,也无法将其打开。” 伏念将黑莲卷轴还给了信陵君,将卷轴的原理向众人简单介绍了一遍。 他其实有一种解出密码的方法,只是如今却是来不及。 “你可有其他办法解开这卷轴?“纪嫣然 向伏念询问道。 他深知伏念绝不会做无把握之事。 “我确实有一计可以将其解开。”伏念道。 “是何办法?”出声的却是杨公邪,他对伏念所言甚感兴趣。 侠魁将目光落到伏念身上,显然,他同样对这方法颇有兴趣。 “之所以不能靠外力强行取出内中的卷轴,在于会触发机关,将其销毁,如果不让机关触发,到时不就可以轻易取出。”伏念道。 “你说的可是真的?”那紫发女子一双美目闪烁着异彩,问道。 “我大概有九成把握。”伏念道。 “伏兄弟,我张炭就知你是个有本事的人。”张炭拍着伏念的肩膀赞道。 “只需寻一修炼阴属功法的人,让其用内力瞬间冰冻卷轴,制造一个温度极低的环境,到时就能直接破开卷轴,取出秘籍。”伏念道。 据他前世所知酸性液体大多凝固点在零下二十度左右。按此计划,到时用于销毁内部秘卷的酸液处于凝固状态,这机关便不再起作用。 “只是这是否有些冒险,若是不成……”侠魁犹豫道。 “当下也顾不得这么多了,我们只能赌一赌,我相信他。”纪嫣然道。 她对伏念有信心。 “我亦同意试试伏兄弟的方法。”苏烟冷道。 “既然如此,便依他所言。”信陵君道。 “信陵君,那便交由我来。”杨公邪自荐道。 这杨公邪修有一功法,名曰《九阴玄冰诀》,乃是天下间罕有的至阴至寒之功。 信陵君将黑莲卷轴交到杨公邪手中,杨公邪将卷轴握于掌中,一股内劲瞬间涌入卷轴之中,瞬息之间,卷轴之上竟出现一层厚厚的冰晶,一股寒气顿时弥漫整个大帐。 纪嫣然见黑莲卷轴已经冰封,取过卷轴,指尖一缕剑气注入卷轴之中,卷轴顿时裂开,现出内藏的秘卷。 纪嫣然展开秘卷,却是一副图,秦军在河外的布防图及粮仓位置。 “只是不知姑娘是从何处获得此等情报的?”信陵君看了一眼密图,又抬眸望向那紫发女子,似乎有些好奇她是如何获取此等军事机密。 “至于我从何处得到此卷轴,我只能说卷轴是真的,至于其中的情报是真是假,我也不知。”紫发女子道。 伏念端详了一下这副图,其中方位却是用天干地支五行数表示的,也就是说第一层图中的标注皆是错的。 伏念按照易理,将图中的五行数表记录下来,然后又按图索骥,将五行数表连接在一起,这幅图便呈现出一种复杂的运算模式,他按照五行数表,将其拼凑起来。 “你这可是书数?”纪嫣然见他排出的数表,不禁问道。 “纪姐姐且稍待,我如今正到关键处。”伏念回道,仍专注于数表。 甲乙东方三八木,天三生木,地八成之。木的生成数为十一…… 戊己中央辰戌丑未四隅五十土,天五生土,地十成之,土的生成数为十五…… 这似乎是反五行数,伏念方知这正是他先前推断的缺漏之处。 若不是之前父亲教过他易理,他亦难以解出此图中的反五行数。 伏念将解出的反五行数转换为横纵坐标轴之间的仿射关系,以转换矩阵的形式表现出来。 也就是通过转换矩阵作用于原始点的坐标得到相对应的通过仿射得到的新的点的坐标,即正确的位标识符。 “这幅图本是错的,还需按其五行数重新排盘,方能得到正确的位图。”伏念道。 伏念的话令众人一怔,不曾想这娃娃年纪虽小,但对这些东西却是精熟。 这魏国倒是人才辈出,前有李悝、吴起,后有张仪、范睢,今魏国公子无忌合纵抗秦,想不到这稚子亦是非凡。 伏念随即将正确的方位标注在图中。 紫衣女子一副好奇的样子,走近伏念 身旁,盯着图瞧了起来,宛如一娇憨少女,在打量自己心爱的玩具。 只是场中众人此时注意力都放在伏念身上,倒也没人注意到她。 信陵君拿起图,再次查阅起来,他虽不敢全信,但其中透露出的机会,让他心头激荡。 战场上的机会就是在赌博,赌赢了,胜利便唾手可得;赌输了,就有可能全军覆灭。 蒙骜为一代名将,他自是熟知战场变化,而这就是他最致命的弱点。 第十六章 魏军东去 魏军大帐内,赵国廉颇,燕国剧辛,楚国李园,韩国姬无夜等各联军主帅齐聚于此。 “诸位将军将请看。”信陵君魏无忌目光扫过众将,将一副地图摊开。 这地图乃是他专门派人绘制而成,虽未标注具体细节,但从那些线条与标记来看,显示其所占据地形及周围情况的地方,应该是处于关隘隘口附近的山谷。 信陵君魏无忌沉声道:“秦军的粮草辎重是通过洛水经宜阳再入大河运来,也就是说,秦军主力不宜远离大河。且我已探知其宜阳一代粮仓位置,若能切断其粮路,则秦军不攻自破。” “那秦将蒙骜,几年间败尽我五国军队,自恃不将我等合纵军放在眼里。其用兵勇猛有余而智略不足,如今率三十万秦军沿河东进,兵临安邑,与我军对峙,却正是我联军之机。” 廉颇抚须颔首,“只是我听闻宿将王龁在洛阳屯兵十万,负责给前方大军督运粮草,还可随时增兵蒙骜,怕是难以轻易得逞。” “本帅自有计策。”魏无忌胸有成竹道。 从一开始他屯兵安邑起,就打着利用秦军的粮草消耗,诱使秦军渡河的打算。或诱其攻打轵邢关、山阳一路,分而击之。 只是联军之间相互猜疑,彼此戒备,时间反倒了站在了秦军一边。 廉颇老迈,却依旧气势凌人,闻言沉声道:“上将军,廉颇愿效犬马之劳。” 信陵君魏无忌道:“老将军客气了,如今我军本阵需一大将坐镇,除了老将军您,恐怕没有谁更适合担此重任。” 廉颇闻言点头道:“上将军放心,你既然将此重任托付与我,我自当竭尽全力,保我军不失。” 信陵君魏无忌郑重道:“如此便拜托老将军及诸位将军了!” 众人皆道:“吾等定当竭尽全力!” 接着,魏无忌又与诸人商议了许久行军布阵之事,直至天色微亮,才散去。 ……… 魏军校场,此时聚集着一干江湖人士。 “此去千里奔袭,此中凶险可想而知,诸位义士若想退出的,现在还来得及,本帅不会怨尔等。” 信陵君魏无忌对着一众江湖好汉道,诚恳之意,令人动容。 “信陵君,我等皆是闻君侠义,才肯追随于您,岂能弃你而去!”薛隺抱拳说道。 “信陵君,既然诸位兄弟跟随于你,我等自当同生共死。”杨公邪斩钉截铁的说道。 “吾农家上下亦愿助信陵君抗秦。”一道沉稳的声音响起。 侠魁走上前,拱手道:“农家一众任凭信陵君差遣!” 苏陌辞走上前道,“金玉盟自当前往。” 天罗门、五雷盟、等等一干江湖势力亦纷纷表态。 信陵君涕零道:“诸位义士的高义,无忌铭记于心,此战我军必胜!” 待众人散去后,信陵君转身望向伏念,“念,你是留在大营还是与我一同东去?” 伏念回道,“信陵君,我想与你同往,或许我可助上将军一臂之力。” 信陵君神色一正,道:“你有心了,只是在军中,我亦不会太过偏袒你。” “自当如此,伏念绝无异议。”伏念知他之意,为将者不能不严。 ……… 整齐的步伐,整齐的甲胄,在晨风中猎猎飞舞的旗帜。 在这支浩荡的军队前方,是长达数百里的宽阔山道,了。在道路两旁,是连绵不绝的群山峻岭,道路的两侧,密集的丛林。 信陵君魏无忌一身银甲,骑乘一匹黑色骏马,在队伍的最前方 他的身后,是一排排的铁骑,森寒的盔甲,在清晨的阳光下闪烁着刺目的寒芒。 伏念则与中军的步卒同行,好在有人背着他,这让他可以轻松些许。 “不知现在什么时辰了,离天黑还有几刻,我已饿得不行!”张炭摸着咕噜叫的肚皮道,“早知如此,我就跟着纪大家他们去了。” “张大哥,不如先让我下来,我自有办法。”伏念道。 张炭闻言,将背上的伏念放了下来,道:“我就知你有办法。” 伏念寻一开阔地,从山道旁折了一树枝,削干净插在了地上,作为标杆,又围着标杆立了二十四个石子,使其与地面垂直,每处间隔15度。 记此时标杆影子对准的点为A点;约10分钟后,再在影子的对准点放一个石子,计为点B。当标杆影子的顶点移动到c处时,将A 、B 两点及c中心点各连成一个三角。 当影子朝向与太阳方位相反,影子在地面一小时转动15°,以此为依据算出时间尺。 秋分日—冬至日北纬30°的太阳高度角为47.5度—39.6度。所以影子长度,按照太阳高度角公式可算出约为物体的1.07—1.25倍,就可算出正午时刻影子长度,从而按照时间尺得出较为精确的时间。 “大概是申时七刻,再过一个时辰,大概就要天黑了。”伏念看了一眼天色又对着刻盘比对后道。 旁边的士卒听到后,便传了开来,信陵君听闻后,便令大军准备扎营,他相信信伏念的判断。 伏念与张炭就近寻了一伙魏兵,与他们一同寻了些柴火,搭了个简单的篝火堆,准备煮些热饭吃。 什长贾由将一代粟米倒入锅中,又撒了些盐巴,随即添了些野菜。 张炭则是在下边添着火,嘴里嘟囔着,“真香啊!” “老大,你看这是什么?”晏喜提着一只野鸡跑了过来,献宝似的递到贾由面前。 贾由一瞧,顿时乐呵起来,“嘿嘿,你小子竟然抓到了一只野鸡,赶紧的,把它整个菜” 晏喜嘿嘿一笑,拿出匕首,熟练的将野鸡的四肢砍断,并取了些肉下来,开始架在木棍上烤。 “晏兄弟,托你的福,咱们今晚有肉吃了。”张炭喜不自胜,一脸兴奋道。 晏喜的应了一声,“张大哥,你尝尝我的手艺如何。” 话落,将烤好的鸡腿撕成了碎片,塞到张炭的嘴里。 一股浓郁的肉味儿冲鼻而来,张炭忍不住夸赞道,“嗯~好吃!” 晏喜笑了笑,“好吃就好,快趁热吃吧。” 说罢,又帮忙撕扯了两根鸡翅膀给贾由。 伏念则是静静的坐在一旁看着他们,偶尔伸手拨弄了一下炭火,他拒绝了张炭递过来的鸡腿,只喝了些水,这东西本不够分。 ……… 高坡上,身着玄光甲的高大男子凝望着远处,眉目间满是肃杀之气,红烈的披风随着山风猎猎作响。 此人正是秦国大将蒙骜。 在他面前是一座巨大的营垒,绵延百米,旌旗招展。营垒内外皆有士兵巡逻,一队队身穿玄色铠甲的士卒整齐列阵,如同一头蓄势待发的猛兽,只等命令便能冲向敌人。 “这联军也还算得上精锐。”蒙骜缓声道,语调沉稳而平静。 身旁的副将闻言恭敬答道:“将军,自那魏军东去已有五日,这几日以来联军禁闭门,拒不出战,显然是准备与我军对耗。” 蒙骜转过身来,冷峻的脸庞看起来颇为沧桑,剑眉斜飞,薄唇紧抿,一双深邃的眼眸直视着眼前这座坚固的营寨,眼底隐有杀意涌现。 “在野王、河洛一代有王齮十万大军驻守,加之城坚墙厚,魏军不足为惧。我倒希望那魏无忌有胆量领兵攻打野王,若是他敢轻易出击,正合我意。” 蒙骜道,语气中却充斥着一种浓重的煞气。 “听闻此次魏军东去,轻装简行,那信陵君只知兵贵神速,却不知求稳,胜他只需一个字——'拖'。” “到时东面的魏军进退维谷,不战自溃,我倒要看看这廉颇是否还能沉住气,这联军是救还是不救。” 副将闻言心神微凛,应道:“将军英明!” 蒙骜点了点头,继续察看着联军营垒,片刻后,又道:“不过还需,谨慎些,派人通知王齮切勿轻敌,同时给我坚壁清野,不留一丝余地。” 副将应诺道:“属下遵命。” 双方自有算计,只是不知谁会棋高一筹。 第十七章 杀人的剑 左右两边是高大的山,瀑布顺着刀劈一样的绝壁流下来,仿佛青龙吐涎,激起一朵朵水花飞溅在山涧。 只是原本清澈的溪水此刻已经被血红染红,一具具尸体躺在那,一双双眼睛瞪着苍穹,似乎在死去的最后一刻仍保留着震惊与恐惧。 “快走!”身旁传来人妇焦急的喊声。 “阿母!”小孩哭叫道。 “不要管阿娘,快逃命啊!” “阿爹!”小男孩跪倒在地上放声痛哭。 “不…..” “阿爹!” 一声巨响,小男孩转过头,只见阿爹的胸口处插满利箭,鲜血从嘴角涌出,而身后那些秦兵已经追上了他。 “阿父!”小男孩撕心裂肺的呼唤。 “快跑啊!”身旁的女子推搡着自己的孩子,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 “走吧!快离开这里,活着就还有希望,不然我们都要死在这里。”身旁的老汉拉扯着自己的孙女。 原本祥和宁静的村落顿时变成人间炼狱。 “放箭!” 一阵阵破空声传来,无数利箭穿透了村民们的身躯,他们哀嚎着倒在了血泊之中,鲜血汇集成河。 “给我杀!人一个不留!村中食粮能带走的带走,不能带的都烧了!”那领头的军官吩咐道。 “是!”众士卒应答道。 “啊……”一声凄惨的吼叫划破了长空,一颗硕大的人头滚落到了地上。 “快!”领头的将军看了一眼人头,立马催促手底下的士卒继续行动。 “噗哧!” 利刀刺入了一个老妪的胸膛。 “咳…咳…咳…” 老妪挣扎着抓住了身边的一个秦兵,用尽全身力气咬住了他的脖颈。 “啊……” 秦兵发出一阵凄厉的惨叫。 “不…….” 看到亲人一个个惨死于秦兵手中,那汉子悲愤欲绝。 “我……跟你们……拼了!” 汉子冲向秦兵,一把剑从背后穿透了他的身体,洞穿了他的胸口。 “是秦军!”不远处藏于密林中的斥候发现了村落中秦军的暴行。 “速去禀报将军!”斥候道,悄悄退去,迅速朝着远方掠去。 ……… “将军!不好了!” “何事如此慌张?”信陵君看向那斥候道。 “秦军…秦军在洗劫村子!”斥候单膝跪地喘息着,“约有三十几人。” “什么?” 张炭猛地站起身来,眼神犀利地盯着斥候,怒道:“秦狗安敢!” “速点齐兵马,让先锋营立刻前去!绝不能放过一个秦兵。”信陵君下令道,若是有秦军活着离开,不免走漏魏军行踪。 “信陵君我亦要去!”张炭突然出列请求道,语气坚决。 “伏兄弟,你我这就前去杀秦狗!” “可是……”信陵君魏无忌迟疑道。 “别看伏兄弟年少,他可是击败过我的,就让他与我一同去杀秦狗!”张炭看出他担心伏念的安危,开口道。 “那就如此,保重。”信陵君沉吟了片刻,终是答应了下来。 张炭等一众魏军赶到时,看到的便是一幅惨烈的画面,村寨中央已经燃起了熊熊大火,尸体横七竖八的躺了一地,死状极其难堪。 秦兵正在焚烧房屋,烧毁收集的食粮。 “该死的秦贼竟敢残害百姓,找死!”张炭怒不可遏,拔出腰间铁刀,飞身而起,跃至半空,手腕翻动间,化作一道匹练,瞬间砍断了一个秦兵的脑袋,鲜血喷射而出。 “啊~” 秦兵惨叫一声,仰头栽倒。 秦兵意识到敌方来袭,立即摆出防御阵型。 “杀!“张炭手中铁刀翻飞,刀刃斩过,一个个秦兵的身躯倒下。 一众魏兵见状,纷纷抽出腰间武器,杀向秦兵。 张炭悍勇无比,刀刀必取性命,一刀结果了那为首的秦兵,剩余秦兵不敢再战,几欲遁走。 “哈哈哈!杀的痛快!”张炭一声大笑,领着魏兵追去。 伏念第一次见到如此血腥野蛮的画面,脸色微微有些泛白,来自后世的他从未见过如此野蛮血腥的场景。即使他之前已经见过战场上的杀戮。 他能感受到浓烈的死气,这是他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如此多得死人,他体内的剑气似乎蠢蠢欲动,如同这些死气在吸引着它。 战争必然伴随着杀戮,但是他从未想象过会是这般,这些人有何错?如果有那就是他们生错了时代。这些秦兵该死! 伏并未加入战团,这些秦兵在他眼中已是死人,他相信张炭。 他径直往村中而去,他想知道是否还有活人。 他敏锐的听觉听到了一阵断断续续的求饶的声。 “军爷!……放过她吧!……不要……”一道娇弱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传了过来。 伏念脚步停了停,眉头皱起,立即往声音的源头奔去,一个衣衫凌乱的妇人正躺在地上,殷红的鲜血从她的腹部汩汩冒出。 小女孩一言不发的缩在角落,那双漂亮的凤目,此刻只有冰冷。 一道凌厉的剑气穿过秦兵的咽喉,鲜血喷洒而出,秦兵瞪大着双眼,缓缓倒下。 这是他第一次杀人。 他的剑未出鞘,人却已经死。 伏念立即赶到那妇人的身边,将妇人扶起,一股温热的血液浸湿了他手,那温热的触感令他的手微微颤抖起来。 妇人的身体已经发冷,他知道她快要不行。 他终归来迟了一步。 “抱歉,是我来晚了!”伏念心中充满内疚,如果早一点到达,或许就能多救下一人。 “是我害了三娘……” 小女孩眼眶红润,低垂着头,只是倔强的她却没有让眼泪掉落。 她的脸上涂着一层黑灰,不过这伪装却是漏洞百出,不过这伪装却是漏洞百出,只因她脖颈出露出的那抹白皙实在太显眼。 那双小手亦是十分纤细,白嫩如玉。 诗云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想必就是如此。 他注意到死去秦兵腰间的一枚红玉,看其玉曜上的纹饰似乎是越国玉螭凤纹。 再一端详,此物却非红玉,应是玛瑙,再一端详,此物却非红玉,应是玛瑙,如红焰燃烧般晶莹剔透。 百闻辑事录曾有载,百越火雨庄有一稀世珍宝,其形如火焰,美名曰火雨玛瑙。 他不知道小女孩的身份,但若真如他所知,想来怕是那越国遗民百越人,与火雨庄有些关系。 她一越国后人出现在韩地,见她的样子似是不曾认得此物,想必因是自襁褓之中便与双亲分离的缘故,她的父母将此物留与她作为信物。 想到此,他却是有了些想法,不过他也不好多问。 “这饰物应是姑娘的吧。”伏念温声道,将这似是传闻中火雨玛瑙的配饰放到小女孩手中。 小女孩没有回话,只是拿起火雨玛瑙,轻轻擦拭好眼角淌下的泪水,牵起那妇人的手握着,在她耳畔轻声说起了话,似乎妇人还未离开她。 可谓是尘满疏帘素带飘,真成暗度可怜宵,几回偷拭青衫泪,忽傍犀奁见翠翘。 “你且在这稍待,我还需去看看其他人。”伏念不想在耽搁片刻,也需时间让她缓缓。 “嗯。”小女孩抬头看着伏念,那双冰冷的眼眸中似乎有了一丝温度,或许是因他救下了她。 伏念转身离去,再次在村中搜寻起来。 可惜的是,他并未能如愿,他连一个活人也没有找到,他的心渐渐凉了下来。 等他他带着小女孩找到张炭,战斗已经结束,没有放过一个做恶的秦兵。 “伏兄弟,你没事吧?”张炭看出他心情有些低落,又见他身边跟着一小女孩小女孩,问道:“她是?” 这女孩儿脸上的黑灰与泪痕混作一谈,像似一花猫,倒是可爱得紧。 “她是玉婵儿,是这村中人。”伏念向张炭道,接着看向一众村民的尸首,道:“张大哥,我们把他们安葬了吧。” “伏兄弟放心,这件事就交给我们了。”张炭拍了拍伏念的肩膀。 众人勉强将这些死去的人都安葬在一个山丘上。 又将那些被杀的秦兵的尸首都收敛到一起,埋入土坑。 玉婵儿默默的坐在山丘旁,低垂着头,不哭也不闹。 “我们走吧。”伏念来到她身旁,对她柔声道。 “我可以跟着你吗?”玉婵儿看着伏念,眼眸中带着一丝希冀。 伏念望着她,他心中有着一种莫名的怜悯,点点头道:“当然可以,你想去哪里,到时我带你去。” 玉婵儿嘴唇蠕动想说什么,但最终却没有说出口。 第十八章 断粮之策 洛南道,洛水与大河汇流之地,是关中与黄河连通的重要航道,亦是秦军经水道运输粮草的重要枢纽,也就是说,如果控制了洛南道,秦军就无法从河洛经黄河将粮草运至河外蒙骜军本阵。 此时河上的船只往来穿行,秦兵辎重队与征召的民夫正忙碌的将粮草卸载到河岸边的码头上,一切井然有序。 “将军,这批新到的军粮已清点完毕,共十万石,后日可以起运。”一名典薯官向秦将桓屺禀告道。 “很好,但是千万要记住,不能出现任何纰漏。”桓王桓闾吩咐道,此事他可不敢马虎,不然一旦出现差错,即使是他也吃罪不起。 “将军放心吧!”典薯官躬身应诺道。 就在这时只闻远处有人喊道:“快看,那是什么?” 只见一阵烟尘滚滚而来,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数百名骑着战马的甲士向他们奔驰而来,他们手持长矛,身披铁甲,气势汹汹。 “什么是魏军?!”桓屺心下大惊,这魏军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此地。 “杀!”魏武卒火字营统领季桓高举长枪率先冲杀过来,他胯下的良马如同离弦之箭飞射而来,瞬间便已近在眼前,季桓大吼一声挥舞长矛刺去,长矛如蛟龙般击出,立时当先几个秦军士卒被洞穿了身体,惨叫一声倒地身亡。 “杀啊!“一众骑士紧随其后,他们手中的长矛如同一根根毒蛇般向秦兵刺去,一个个秦兵被洞穿身体惨死当场。 “给我关闭寨门!”桓屺见状急忙喝令道。 “可是外面的士卒和粮草怎么办?“典薯官有些迟疑的问道。 “已经管不了这么多了!”桓屺咬牙说道。 “快!弓弩手准备!给我射!勿要让这群魏国骑士冲破寨门!”桓屺大声呼喊道。 秦兵迅速集合起来,搭弓射箭,密集的箭矢朝魏国骑士倾泻而去。 顿时魏国骑士被密集的箭雨射翻了一片。 “给我撤回来!”季桓急忙喝止手下,用自己手下这群骑兵的命去填这座营寨,殊为不智,他不愿意自己手下白白送死。 桓屺见魏军退去,心中松了口气,只是他怕这或许只是魏军的先锋。 那群魏国骑士并未退远,反而吊在秦兵弓弩射程外,如狼群般盯视着秦军。 他亦不敢开寨门,如此一来,整个秦军便分成了寨外和寨内两部分。 不多时,只见西方的山道上一阵人潮涌动,旌旗招展,黑压压一片,竟是一支数万人的大军正向此地而来。 “是魏国大军,我军完了!”桓屺看着眼前的景象脸色惨白。 “将军不如趁现在魏军并未合围,杀出去。”典薯官说道。 “丢了洛南河道,即使逃出去亦是一死, 不如与敌拼了!”桓屺道,他已心存死志,既然不能逃,倒不如与这些魏军拼了,这也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 此时寨外一队队魏兵正在列队,魏军的主帅正是是信陵君魏无忌,他的目光正盯视着秦军的寨门。 “大军已列阵完毕,上将军,是否攻寨?”身旁的副将向信陵君询问道。 “令季桓领两营兵马准备攻河岸秦军。”信陵君说道。 “将造好的投石车推上前去。“信陵君又道。 这投石出却是伏念向信陵君建言就地取材打造的投石车。 砲在春秋时期即已有,此次不过是伏念在原有基础上改进了一番。 这种行砲车,在使用时能另用两根支柱将砲架起,车轮脱离地面,既使砲稳定,又增加了砲的高度。威力与抛射物的重量虽不如固定砲,但却是方便了不少。 之前见实过公输家神乎其技的机关兽,他这点东西倒是有些不值一提。 这个世界与原先世界的先秦时代的差异甚大,不仅有武功体系,类似机关兽的黑科技,整个军队的发展亦是到达了唐宋时期的水平。 比如这十分明显的军队着甲率,他这一路走来,七国军队几乎都着甲。另一方面,就是骑兵,相比于原先世界的同时期,这个世界骑兵已经普及,并且发展出了具装骑兵。 伏念检查了一下这些投石车的缆绳、绞盘,砲梢。 相比于这个时代的人力抛射,弹力抛射算是一大进步,只是这种简易版的投石车,不管支架还是绞盘都是木制仿工,稳定性和耐用性并不高。 根据投石车车重,绞盘的拉力一般应为车重的1.5~2倍,投石车车重约是100公斤,100x1.5÷0.453=331.13磅=1490N。 也就是说这架投石车最大抛物重量为150公斤—200公斤左右。 魏军士卒已经按照他交待的命令开始装填投石车。 伏念则是用树枝在地上计算起来,弹道计算是个很复杂的工程,而且就这个时代的水平,影响弹道的参数对于他来说也是无法测量的。比如说低亚音速状态下空气的摩阻系数受温度,湿度,气压影响较大,只能估计,无法精确计算。最重要的是,自制的投石机工作状态变化较大,多次投掷的散布面也较大,对于这样的一种不稳定系统,进行弹道计算很难行的通。 不过伏念并非没有办法,他之前已经做过弹道取样测试,通过弹着点样制作了几张弹道表。以不同的动力输出为行,对应的落点距离为列做了一张二维表。 他现在只需根据这张表,在已知距离确定投射所用的抛物和投掷角度调整,就能得出大致精确的落点。 “伏兄弟,你这是在做什么?”张炭头等人凑了过来,不解的问道。 伏念微微着摇了摇头,道:“我只是在计算落点。” “我可不懂这些哩,真不知道你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张炭抓了抓头皮,憨厚的笑道。 伏念也不理睬他,继续在地上列公式计算。 玉婵儿一副好奇的模样跑到伏念身边,她第一次看到这些类似鬼画符的东西,只是看着伏念那认真的神情,她心里竟莫名的生出了崇拜之情,不由自主的跟着伏念学习起来。 “上100斤石弹,杠杠和重物旋转弧度85度,与地面成40度。”伏念计算好三种范式后,起身对投石兵吩咐道。 这些士卒虽不懂伏念所说为何意,但之前伏念教过他们怎么做,依旧按照伏念的命令做好了准备。 伏念又一一检查和调整了投石的角度,才令投石兵准备抛射。 “放!” 伴随着一声号令,石弹腾飞而出,直奔寨墙砸去,瞬间撞击在寨墙上,激荡的尘土四处飘散。 守卫的秦军士卒们看着那滚滚烟尘纷纷捂住鼻子。 片刻之后烟尘渐消,秦军众人这才看清楚寨墙已经凹陷下去,露出了一条巨大的沟壑,若是刚才的石弹砸在他们身上必然粉身碎骨。 秦军众将士皆是一副惊惧的模样。 飞石再次抛出,砸在秦军的阵中。 一时间,秦军阵中乱糟糟的,不少人被砸的血肉横飞,哀嚎遍野。 “弓弩手准备!”信陵君魏无忌沉声道。 魏军的弓箭手早已经摆好了阵型,他们的弓弦绷紧,随着信陵君一声令下,他们猛地松开了弓弦。 箭矢划破长空,如同一条匹练一样飞向对面的秦军。 秦军的盾牌手立刻举起盾牌挡住了射来的箭矢,只听砰砰砰的几声闷响,箭矢射穿盾牌插入到秦军士兵的胸膛,鲜血顺着伤口流淌,将铠甲染红。 桓屺的脸色阴沉,看着远方的魏军,双拳紧握,恨不得冲出去和魏军厮杀一场。 又一阵密集的箭雨袭来,秦军阵中顿时一片混乱,不少人躲避不及被射杀。 秦军虽有零星的还击,但在密集的箭雨中显得格外的脆弱。 “传我命令,全军压上,先登营准备。”信陵君见时机成熟,下达了总攻命令。 随着信陵君的话,魏军开始缓慢的往寨墙上靠近。 左翼的季桓一马当先,领着火字营的骑士往河岸秦军而去,他挥舞着骑枪,大喝一声。 “冲锋!” 魏军齐齐怒吼,战马嘶鸣,朝着秦军的阵形冲了过来。 “盾牌手!盾牌手!” 一个个盾牌组合成军阵,把秦军牢牢的保护在内,秦军的士兵紧紧握着手中的兵器,严阵以待。 “杀!” 一声厉啸,长枪如蛟龙出海,猛然刺出,带着万钧之力,势如千斤,盾牌被挑飞,秦军士卒被挑翻。 长枪再次刺出,又有两人被挑翻在地。 魏军骑兵冲到了阵前,他们手持长矛,长驱直入,冲入秦军的阵中,大肆冲杀。 秦军的盾阵立刻崩溃,士卒们不断的惨叫着被挑飞,被刺死。 随着魏军步卒加入战场,河岸秦军全线崩溃。 “上200斤石弹!”伏念重新调整了投石车的角度及轴矩,再一次命令投石车抛射。 巨石呼啸而出,撞上秦军的寨墙,轰隆一声巨响,寨墙坍塌,砸死了不少士卒。 后方的魏军趁机发动了总攻,向着寨墙涌来。 “快!堵住缺口!”桓屺大声呼喝,他带着亲兵,手持长刀,冲在最前方,奋勇搏杀。 桓屺一马当先,一刀砍倒了一魏军士卒,接着又是一记劈砍,将打头的一众魏军砍翻在地。 “秦狗!吃你爷爷我一刀!”张炭一跃而起,抡起长刀便朝桓屺斩去,他这一刀威猛无比,气势逼人。 桓屺急忙持刀相迎,铛的一声,长刀相碰,桓屺被震的连退两步,手中虎口裂开,鲜血滴答滴答的滴落,勉强接住了张炭的这一刀。 “哼!”张炭冷哼一声,一股劲风呼啸而至。 他只觉眼前白光一闪。 “噗嗤!” 一柄利刃贯穿了他的身体,从他后背透了出来。 随后又是一刀,一颗头颅高高抛起,落到了地上。 张炭杀的兴起,直接冲入敌阵,砍瓜切菜般的收割着秦军的性命…… 信陵君来到洛河岸边,看着渡口处堆积的粮草,他不禁叹息一声。 “这第一步我们已经成功。”伏念见信陵君似有忧色,在旁轻轻道。 “你说接下来,我该怎么做?”信陵君抬头望着对面的山岭。 “自应伐木为舟,控制洛南道,截断秦军的粮草供应。”伏念道。 “不错。”信陵君魏无忌赞许的点点头。 “不过最重要的一步还得看庞煖将军和纪姐姐那边的消息和农家的行动。”伏念又道。 “韩国公孙婴是个知兵之人,我想他不会拒绝,农家那边的行动倒是不用当心。” 信陵君魏无忌沉吟了片刻,道:“嫣然那边才是这盘棋中最关键的一子,现在只需等待。” 他之所以绕行这么远来截断秦军粮草,主要原因是防止蒙骜军来救援,同时绕过函野王、武遂,兵不血刃截断秦军粮草供应。 洛邑,秦军大营,王齮坐在帅帐中,他看着面前的一封信函,眉头紧锁,神情颇为严肃。 “这魏军怎会出现洛南道,如此一来河洛到关中的水道就彻底被魏军封锁了啊!”王齮担忧道。 “即刻令全军停止从水道运送粮草,各部坚守不出,并令黑冰台以赤火印信加急传信蒙骜将军回援,并将此地的事传回咸阳,禀报相国大人。” “喏。”旁边的亲兵应诺一声,迅速离去。 他的目光不断变幻,阴晴不定。 魏兵得了洛南道的粮草,他之前所图坚壁清野之策已经破产,如今也惟有以不变应万变。 第十九章 夜袭铁王堡 黑夜,总是伴随着无尽的黑暗与恐怖。但此刻,却被人打破。 幽暗的林中,几道身影飞快穿行,速度极快,如同闪电划过,转眼便消失在远方,只留下一串残影。 “这秦人倒也谨慎,在此山道建了一座堡垒。”一道低沉的生意说道。 “经过这几日的探查,可以确认这份图中所标注的是真的,庞煖将军已到,是时候行动了。”另外一道声音响起,略带沙哑的男声。 “那就开始吧。”这是一道女声。 话音落下,众人的步伐加快,消失在黑夜中 “嗖——”一枚飞石划破长空。 “噗嗤”一声轻响。 鲜红的液体洒落一地。 一名守位闷哼一声,软绵绵的躺在了地上。 “敌……”话还未曾喊完,又是一颗飞石破空而至,直接射穿了他的头颅。 “嗖——” 又是一枚飞石从黑暗中射出,准确命中了站在墙角处的一名士兵。 “砰”的一声闷响,士兵脑袋炸裂开来,鲜血溅射,死状惨烈。 一切发生的太快,等回过神来,其余五六名士兵皆已毙命于此。 黑暗中,一道修长的人影缓缓走了出来。 乌发用玉簪束起,露出了棱角分明的俊美容颜。 “这里确实防备森严。”他淡漠出声,语气毫无情绪波动,仿佛只是做了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不如直接杀入中枢。”另外一道声音传来,紧跟着,一道身影出现在了他的旁边。 此人一身黑衣,双眸狭长,鼻梁高挺,嘴唇薄削,整个人看上去充满了凌厉与冷酷。 “不必着急,我们的时间还很充裕。”那道轻柔的声音再次响起。 虽在黑夜中看不清楚她的模样,但仅凭那玲珑的身姿,亦可知晓此人绝对是一个美人儿。 “我等先分开行动,等处理完了这里的事再汇合。” 说话间,一阵脚步声忽然响起。 众人身形一晃,迅速隐入黑暗之中。 一群黑甲军士手执火把,踏步朝这边走来。 然而,呈现在他们面前的景象,却让他们愣住了。 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数十具尸首外,竟是不见半点活人的踪迹。 一阵冰寒的气息从这队黑甲军士脚底升腾起来,只见那男子一掌拍出,阴寒的掌风瞬间将前方几人冻结成冰雕,然后碎裂开来,冰块散落四方。 零星的油灯照着昏暗的通道,透过这昏暗的光线,依稀可见这些通道之内有不少士兵正拿着长矛,警惕的望向四周。 忽然,一道银光自昏暗的拐角处亮起,随即一柄利刃悄然刺穿了一名士兵的喉咙。 “谁?”这名士兵反应也算敏捷,立马抽出腰间佩刀。 那抹黑色的身影犹如鬼魅一般飘荡在通道之中,手起剑落,一颗颗头颅瞬间滚落在地上。 ……… “老大,这似乎有些不对劲!”一脸上画着鬼面的黑袍男子对着面前那如同三岁孩童般大小的男子说道。 “你且带人去看看,你二人随他去。”那孩童模样的男子吩咐道。 这二人倒是十分般配,一瘦一胖,一高一矮,一男一女。 黑袍男子点点头,带着另外二人离开。 “可有什么异常?”那鬼面人抓住一校尉模样的人问道。 “回大人……,并没有。”那校尉颤抖着声音答道。 鬼面人眉梢微蹙:“果真没有?” “我等巡视一切正常,只是地牢那边的并不是我等负责,不知。”那校尉继续道。 鬼面人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随即三人往地下而去。 漆黑的地下通道中,只有数盏油灯散发着黯淡的烛光。 这里太安静了,安静的有些诡异。 鬼面人皱了皱眉头,心中有种莫名的不祥预感。 再稍一深入,突然,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扑鼻而来,三人脚步一滞,一具具尸体横陈。 “不曾想你们倒是先找上来了。”一道声音悠扬响起,旋即,一道娇弱的身影从角落中缓缓走了出来。 “你是?!”鬼面人顿时惊觉这人应该是从地下通道进入的,有人泄露了那处密道。 那女子并不给他们反映的时间,一道无匹的剑芒陡然爆发。 那竹竿似的高瘦个双拳猛地轰出,拳风呼啸,夹杂着一丝强悍的内力,迎上了那道璀璨耀目的剑芒。 一圈肉眼可见的涟漪扩散开来,震得周围的石壁嗡嗡作响。 那侏儒妇人飞身而出,一口利齿如恶鬼般撕咬而出,扑向那女子。 那女子倒也不慌,右手握剑,左手捏诀,一道凌厉的剑光闪烁而出,朝那侏儒妇人斩去。 侏儒妇人的身法极快,堪堪躲过,一跃而起,那双鬼爪狠狠的朝那女子抓去。 女子的瞳孔微缩,一缕剑意掠过,左手凝聚起一道白光,击向那侏儒。 “咔嚓” 一声脆响传遍了整条地下通道。 只见那侏儒一双手臂寸寸断裂,化作漫天血雾,掉落在地。 侏儒妇人惨叫一声,身子重重摔在地上,捂着断臂痛苦哀嚎。 那一下竟将她双手废了! 那高瘦个见侏儒妇人受此折磨,发疯了一般冲向了那女子。 那双如竹竿似的长脚猛然踢出,如鞭子似的抽向女子。 双拳如钢钳,一左一右夹攻女子两肋、胸口、下腹、腰胯等诸处要害。 那高瘦个的攻势凶猛,一副拼命三郎的架势。 她不敢怠慢,手中长剑连连刺出,将那高瘦个逼退。 随即逼向那坐在地上的侏儒,玉指一合,一道无形的剑芒破空而出,瞬间洞穿了侏儒的天灵盖。 那侏儒一阵抽搐,最终瘫软倒在地上,再无生息。 那鬼面人见这女子这般厉害,心知不敌,熄了暗中偷袭的打算,转身便走。 “阁下这就想走了。”一清瘦男子出现在鬼面人的身前,拦在了他的去路。 突然,一道火光突兀的亮起,火焰聚成的刀劲斩向那男子。 这时一抹绯红划过虚空,如晚霞般的红晕映在了幽暗的通道。 那红晕中,一张清秀俊逸的脸庞渐渐清晰。 他手中的剑,与其说是剑,反倒更像是在一件精美的艺术品。 那抹红光如火,却又如一泓春水般清澈,如同一团血火在燃烧,又好似一轮红月在升空。 那鬼面人的身影在半途戛然止步,在那忧郁的绯红下一分为二,只不过留下的却只是那身黑袍,金蝉脱壳。 又见一儒雅男子从一侧走了出来,一计劈空掌力扫过,一阵闷哼,那鬼面人从阴影处跌落在地。 那男子飘逸而至,一掌拍出,一道无形的波纹席卷而去,那鬼面人身体一僵,顷刻毙命。 另一边,见那侏儒死去,那高瘦个彻底癫狂,不再有任何顾忌,双拳连连挥舞,如狂风暴雨般轰向那女子。 那女子也不闪避,单手握剑,一记剑式施展开来,如流云奔涌,剑光闪烁,将这一片空间笼罩起来,如雨点般洒向那高瘦个。 霎时,那高瘦个浑身浴血,被剑气斩得千疮百孔,已是摇摇欲坠。 但那高瘦个还未认命,一声怒喝,周身气劲爆出,拳脚如影,搏命般攻向那女子。 一道剑光闪过,手脚齐根而断,鲜血喷涌,凄惨无比。 那高瘦个倒在地上,发出阵阵凄厉的哀嚎声,一双招子死死地盯着那女子,满是怨毒,只是终是咽了气。 第二十章 太行三十六巨寇 杨公邪自通道处登上阶梯,沿着青石板铺就的台阶缓步登顶,透过敞开大半的殿堂窗子,看到远方隐隐绰绰的火光和人影。 他向三人示意,由他先行,随即绕至背阴处的侧门外,将手按上锁孔,用拇指轻轻转动,“咔嗒”一声,门从里面被打开。 地牢外的守卫的黑甲兵听到异响,回头看去,只见一阵寒气扑面而来,紧接着便是眼前一黑。 一道黑色身影闪电般飞掠而出,右脚横扫,踢翻右侧那个还未及反应的黑甲军士。 旋即又是左掌击中另外一个黑甲军士胸腹间,同时借势一记膝撞顶住第三人的胸口,最后双手扣住对方的脖颈,微微用力往后一拧,咔嚓一声,将其脖子扭断。 纪嫣然、苏陌辞、薛烛三人跟在后面走出了地牢。 四人各自寻了一个方向散开,迅速消失在暗沉的夜幕之下。 薛烛观察片刻,辨清方向后,悄无声息的向东南角摸了过去。 杨公邪伏在墙底下,静待敌人靠近,忽然,他敏锐地听见巷道尽头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心知必立刻警惕起来。 一队黑甲兵士举着火把,从巷子深处鱼贯而来,走在最前方的几人穿着厚重的铠甲,肩膀上扛着粗壮的铁链,手执短刃,一脸肃杀之意,显然不是等闲之辈。 杨公邪心知应是秦兵尸体被发现了,也不再隐藏,在他们离自己尚有五十米距离的瞬间,猛地纵身跃起,右臂如同毒蛇吐信,狠狠击向那甲士。 那甲士反映极快,长刀斜撩,挡下这一击后,左手挥拳击向杨公邪面门,与此同时,一众黑甲卫士亦持戈杀来。 杨公邪避过这记重击,右脚踩踏墙壁,整个身躯腾空而起,凌空跃起足足七八丈高,稳稳落于另一边的屋檐上,居高临下俯视众人。 三道铁索倏然射出,似要将他锁住,立刻又有俩甲士飞身持刀向他袭来。 杨公邪侧身躲开,右手握爪探抓,将三条铁索缠于腕间,一阵寒气顺着铁索蔓延上来,霎时冰封了那三个使锁链的甲士。 杨公邪左腿蹬住房梁,身形急转,右手成爪抓出,霎时化作漫天爪影。 杨公邪身法诡秘,飘忽若神,瞬息之间已经欺近其中二人面前,左手探抓,掐住左侧甲士咽喉,右手抓向右侧甲士。 那二人大骇,拼命挣扎,却仍旧徒劳无功,登时双目暴突,鲜血流溢。 杨公邪随手一掷,砸向底下一众黑甲卫士,趁着他们慌乱救援之际,他纵身跃下,身形如鬼魅般杀人于无形。 不过数息之间,一众黑甲卫士全被他击毙。 一穿着官袍的男子出现在视线内,他身形如风,飘然落在他面前。 “阁下好武艺。”那人声音低沉。 杨公邪摆了摆衣袖衣袖,并未在意。 那人眉峰一挑:“敢问阁下名讳?” “杨公邪。” “我名桓楚,你将死在我的剑下。” 那人眼眸幽冷,那人眼眸幽冷,语调低沉如寒冰一般透着股子无情。 他的身影骤然消失不见,下一刻,一柄长剑自后直刺而来,在月光下闪烁着锋利的寒芒。 杨公邪身形一转,长剑从他腰肋间擦身而过,他连头都未曾回。 只是右掌一震,一股冰寒内劲顿时爆发,如水波一般,朝着四周荡漾而去,周遭霎时结起了一层薄冰。 桓楚大惊失色,急忙运功相抗,只是一股冰寒内劲如同海浪般涌至他经脉、穴道。 在寒气的侵蚀之下,他身上已布满冰霜,他的行动变得迟缓无比,连剑也不能再握住。 “吃你爷爷我一斧!” 又一丑汉杀出,挥舞着一柄巨斧,如泰山压顶般,劈向杨公邪的脑袋。 杨公邪右手两指并出,虚空一点,数道阴寒的寒气自他指尖迸射而出。 那丑汉只觉得浑身僵硬,连动弹都不能动弹,只能任由那寒气射入自己体内。 他双眼暴睁,露出难以置信之色…… ……… 纪嫣然的剑如同她的人,飘逸若仙,飘渺若云,出尘脱俗,如仙子临世。 只是这份美丽却是足够致命,所过之处,皆是一招毙命。 “好个美人,我要定你了!”只见一梳着冲天辫的魁梧汉子向着她而来。 “老十七,这婆娘是个辣手货,不可大意。”一持铁帚的高个汉子提醒道。 “怕什么?我们兄弟联手还制服不了她?” 那汉子嘿笑一声,“若是将她杀了多可惜。” “传闻太行三十六巨寇自与墨家一战后,已销声匿迹,想不到却是做了秦国的狗。”纪嫣然冷冷讥讽道,“不知那寇首厉婴何在?” “我大哥就在殿中,待我擒了你,你就能亲眼瞧瞧他了。”那汉子嘿嘿怪笑道。 纪嫣然不在问话,身姿翩跹,如同蝴蝶穿花般,眨眼间便掠过十余丈距离,手中软剑如毒蛇吐芯欺近那汉子。 “我大哥就在殿中,待我擒了你,你就能亲眼瞧瞧他了。”那汉子嘿嘿怪笑道。 纪嫣然不在问话,身姿翩跹,如同蝴蝶穿花般,眨眼间便掠过十余丈距离,手中软剑如毒蛇吐芯欺近那汉子。 剑锋森寒,宛若白虹贯日。 “美人,你竟真下死手!”那汉子叫骂了句,一拳轰了过去。 拳罡如雷,携带万钧之势,如同千斤重锤,砸向那长剑。 纪嫣然手腕一抖,一抖之下,软剑化作无数道剑影。 那汉子的拳罡砸在剑影上,竟被斩去。 他眼神一凝,知道眼前这女子武功极强,当即收拳,身体急退。 持铁帚的那高个汉子见他不敌,手中铁帚一敲,帚身化作一道匹练向纪嫣然扫去。 纪嫣然手中长剑舞动,剑花缭乱,如梦似幻,剑气如雨。 长剑翻卷之间,将铁帚荡了开来。 剑光如雪花飘扬,在月光的照耀下,散发着夺目的银光,长剑划破长空,带出一抹绚烂的弧度。 高个汉子一声大喝,手中铁帚一挑,如一条巨蟒,横扫而出,挡住那一剑。 那汉子全身筋肉鼓起,手臂肌肤膨胀,如同铜浇铁铸般,手掌之上青筋毕现,双拳如虎,轰向纪嫣然。 纪嫣然脚步一踏,长剑顺势一旋,剑身轻震,如一泓秋水,荡漾而开,带起无尽剑气,将那铁帚荡飞出去,而后一剑刺出,破去那一拳之力。 二人合力,竟奈何不了一个女子。 心知再这样打下去亦不会有胜算,不敢恋战,当即转身就走。 就在这时,一抹绯红的剑光照彻了夜幕,如血的光华,刹那间划破长空。 等华光消散,两具尸体躺倒在地。 “纪大家,可会怪苏某抢了你剑下人头?”苏陌辞缓缓出现在她身旁。 “这倒不会,妾身还要谢你省去我一番功夫。”纪嫣然盈盈一笑道。 “只是你这一剑太过高调。”杨公邪的声音忽然响起。 “反正人也杀了,我等也早已被发现。”苏陌辞淡然一语。 四人中唯独缺了薛烛。 这时一道烟火冲上半空,照亮了漆黑的夜空。 “时间到了。”纪嫣然轻声道。 “尔等好大的胆子!敢杀入此地!本座在殿中等着你们。” 一道沙哑的声音悠悠传来。 三人对视一眼,踏入殿中,只觉四周昏暗阴沉,殿内的灯火已尽灭,四角的香炉袅袅升烟,一缕缕青灰雾气弥漫。 “终于来了。”一道沙哑的声音传来。 三人循声望去,只见大殿正中央站着一个黑色的身影。 纪嫣然打量着他,只觉得他虽然站立在原地,却仿佛融进了整个黑夜,看不清他的脸。 她手中长剑倏然一转,化作一朵剑莲,向着那人笼罩而去。 只是她与他似乎隔着无穷的距离,根本触及不到他。 那人嘴唇微动,一串晦涩难懂的音节从口中传来,紧接着他身上泛起一阵奇异光芒。 一个古朴的符咒浮现在他胸前。 三人顿觉身体无法再动弹,似是被定住了。 随即他猛然抬起头,目中闪动着妖异的红芒,瞬间逼近了三人。 三人被一股无形之力束缚,浮于半空,丝毫无法挣扎。 他们似被人掐住脖颈,呼吸越发困难。 那人伸手一握,一团赤红的火焰凭空出现在他的掌心,随后他屈指一弹,一缕星火飞出,落入三人额间。 “啊——”凄惨的惨叫声顿时响遍整个大殿。 那丝星火迅速燃烧起来,蔓延全身,似要将三人焚烧殆尽。 自己这一刀竟然落空,那人脸上闪过诧异。 他望向那三人,这三人本该已沉沦在幻境的。 这人乃是太行三十六巨寇中的四当家,号称血刀炼魂的一刀仙。 就在这时一阵萧声忽然响起,在音乐编成的意境中,仿佛来到了江南烟雨蒙蒙的景象。 幻境被打破,一切重回原点,现实世界的情形呈现在众人的眼帘。 伴着那悠扬的箫声,一道身影悄然出现。 与他同来的还有天罗门上官墨、五雷盟西门啸、玄铁手任平等一众高手。 殿外亦是被魏兵重重围困。 “原来这就是你的真面目。”娇柔的女声吟吟一语。 在纪嫣然三人身前的是一如孩童般的人儿,还有一持血刀的阴邪男子。 “不过是装神弄鬼的把戏,你不会真以为我等陷入了你的幻境之中。”杨公邪道。 只见那孩童模样的人忽的睁开了双眼,盯向那别着玉箫的风雅男子,这人正是薛烛。 他二人已被团团包围。 一道血光陡然闪过。 “铿!” 血刀与绯剑交击,激起一圈涟漪,一道无形的波纹扩散开来,震得两边的墙壁簌簌而动。 一刀仙刀势一转,顺势劈出一刀。 这一刀刚烈凌冽,如同狂风骤雨,刀未至,劲气已经扑面而来。 苏陌辞手腕一颤,绯剑化作一道流光迎向那一刀。 刀剑相碰,那一刀仙却是消失不见。 那寇首厉婴亦同样消失不见。 “他们二人似乎早就交换了位置,这是个障眼法,他们骗过了我等。”薛烛道。 “竟让这二人逃了!” 玄铁手任平有些气恼道,自己一行人竟没能擒住这二人。 第二十一章 焚粮驱敌 甫一进入平阳仓内,映入眼帘的是一排排的粮仓,粮仓内堆满着各类谷物,整个平阳占地三百二十多亩,一共有三十三个粮仓,一个粮仓最多存五万石。 作为秦军最大的几处粮仓之一,平阳仓里的粮食足够供应河洛一带秦国驻军数年的消耗。 由于前方战事已经开始,这里不仅给河洛的驻军供粮,也是蒙骜军主要供粮点之一。 这段时间,秦军从各地密集地调拨粮草过来,各处的粮草已将平阳仓十多个粮库塞得满满当当,就连给有爵位将官准备的风干牛肉、腌菜等军食,也早已备好,堆满各处通风干燥的库房。 每个粮库看起来像一座小城堡,粮库四周的防护栅栏、壕沟、吊桥防备设施齐全,粮库之上按一定规则修建望楼、箭楼,每二十步便有一个岗哨。每隔一百步,都摆着一个装满清水的巨大水瓮,以备火灾意外时灭火应急之用。 不过这一切如今已全部落入魏军的手中。 “令全军就地补给完后,给我放火烧仓。”庞煖站在城头上,命令道。 下方黑压压的一片全是整装待发的兵卒。 “庞煖将军,我等这就告辞。”城下山字营统领韩奂向城上的抱拳道。 “诸君保重。”庞煖回礼道。 “庞煖将军保重。”纪嫣然与韩奂同时回礼。 纪嫣然等一众江湖中人亦随行。 宜阳城头,城守麞虔望着平阳粮仓方向,冲天的火势已经映红半边天,心中焦急万分,自昨夜发现魏军踪影,他便紧急通报了驻守洛邑的王齮。 洛邑,秦军大营,帅帐内。 “庞煖这厮是如何做到神不知鬼不觉通过铁王堡,而后攻下平阳仓!” 王齮双目圆睁,怒气横生,他怎么也没有料到魏军竟然会夜袭击平阳仓,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此前魏军穿过关陉道拿下洛南道,阻断了运粮的水道,已令整个局势 陷入被动之中,谁又能想到,魏军还留有一招。 若是平阳仓的粮草尽数被毁,那么对于整个河洛及河外前线的秦军而言,无异于釜底抽薪。 这魏军似乎对这一带的布防及山道了如指掌,铁王堡和平阳仓作为机密之地,竟被魏军发现。 难道说……王齮心中闪过一个念头。 “再次派人急报蒙骜军,要求其速速回援。”王齮沉声道。 他心中想的是蒙骜发兵回援,好与自己东西夹攻魏军。 “传我军令,即刻驰援宜阳!需在魏军合兵之前赶到宜阳。”王齮对着眼前的地图道。 “诺!”副将立即领命。 “咚咚咚!”鼓声震撼大地。 “呜——呜——呜——呜!”号角长鸣。 营地中的秦军士卒迅速行动起来,收拾兵刃盔甲,奔赴营地外,在各自什长的带领下列阵,在大营外集合待命。 平阳重甲军作为秦国五大军团之一,其装备精良程度仅次于秦军最强军队——白虎军。 十几年间,这支军团随王齮征战南北,纵横关东,破赵克魏,威名赫赫。 一向行事稳健的他,如今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传我军令,各部立即开拔!”王齮走出帅帐,高举令旗大喊道。 一旁的传令兵闻讯,立即吹响号角,奏起锣鼓。 “咚——咚——咚——”鼓声声越来越急促,犹如催命符一般,唤醒了沉睡已久的战争机器。 伴随着一阵阵鼓声,原本肃穆的场面变得活跃起来,秦军各部纷纷快速行动起来,在将官的率领下往宜阳方向行军。 残月如钩,孤悬山头。 惨白的月光洒在林间,显出几许凄清与哀凉,将这片土地笼罩上了一层神秘之色。 不远处一道道由火把组成的长龙蜿蜒着向林间行去,火光照亮了前方的路途,却照亮不了这片幽深的林子。 一列列秦兵手握长矛,排列整齐的向着山道前行,步伐沉稳有力,在这静谧的夜空中显出一丝肃杀之意。 王齮领着亲卫骑士位于中军,脸色冷峻,眼神锐利如鹰隼般扫视着两旁的树林。 逢林莫入,绝水必远水。 王齮身为一代名将,自然明白这句话的含义,但若是失了宜阳,整个局势就会彻底失控,更逞论夺回平阳仓,洛南道。 深幽的林中,一群甲士身披斗篷,悄无声息的在黑夜中潜伏。 他们在山旮旯里等了这么多天,深受着蚊虫的叮咬,终是见到了秦军。 弓弦已经上紧,箭枝也已经装好,只见这些人从箭袋中取下数枝箭,又撕下一块布,扯成几条裹在了箭头上,然后伸到火油罐里沾了些火油。 “拿箭来!”一声轻喝,早有亲兵递上了一枝拇指粗的棱羽重箭。 卫庆反手接过棱羽重箭,又将重箭轻轻扣于弓弦之上,遂即双手猛然发力,将足有五石挽力的铁胎弓挽成了满月状,同时搭住了重箭的尾端,随即猛的拉开了弓弦。 夜风猎猎,冷月无声,山下的秦军队伍渐行渐近。 咻—— 箭矢破风而出,下一刻,棱羽重箭早已经挟带着低沉的尖啸,闪电般射向那队伍最前端武官模样的男子。 那人似乎发现了什么,猛的抬起头来。 但还未等他做出任何反应,冰冷的箭簇就已经从他的面门上猛然锲入,又从后脑穿透而出。 他的身躯剧烈地颤抖了几下,遂即直挺挺地倒了下来。 这一箭霎时间吹响了进攻的号角。 无数火箭腾空而起,伴随着刺耳的破空尖啸划过夜幕,朝着前方那群密集的队伍飞掠而至。 “敌袭!列阵!”队伍中的秦军将领大吼着,举剑挡住迎面扑来的箭雨,同时命令左右两侧的部队展开防御。 嗖!嗖嗖! 又一轮火箭划过半空,落向林中,刹那间便引燃了附近的草丛灌木,浓烟滚滚升腾而起。 “令前军有序后撤,中军列阵防备敌军,弓弩手给我还击,并抽调一部分人就地灭火,务必遏制火势。后军负责断后,且让大军退出这处山谷。”王齮临危不乱,高声下达着一系列的命令。 秦军立刻有条不紊地执行着命令,原先密集的队形迅速散开,前军缓慢地往后移动,后军则退到谷口,防止敌军趁乱劫杀。 一阵阵箭羽向着山上射去,对伏兵予以还击。 “这平阳重甲军倒也名不虚传,也算训练有素。”卫庆在山上观察着下面的情况道。 “这王齮素来谨慎,想必他早就对此有所准备。”一旁的偏将回道。 “在多射几轮!让火势更大些,把我们准备的东西派上用场!”卫庆吩咐道。 “放!”卫庆一声令下,顿时,无数火箭从喷薄而出,如流星雨一般坠入山下。 一瞬间,林子里就像是突然炸了锅一样,火光映红了漆黑的苍穹。 埋藏于林中的火引纷纷被点燃,火焰冲天而起,夹杂着浓郁的硝烟弥漫四周,一股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令人喘不过气来。 王齮将所部八万人分为八部,每部相距不过四里,彼此呼应,互为犄角,这样可以避免敌军被敌军逐个击破,也可以保证前锋的安全。 但他不曾想这伙伏兵竟会采取火攻。 火攻虽伤敌亦伤己,这大火不分敌我一视同仁,烧起来,己方亦难以展开大规模行动,对敌方进行围歼。 他心中已知对面的伏兵人数定不会多,方才使这种以小博大的伎俩,那就是说魏军也还并未完成集结,他还有时间。 这更像是在拖延时间,拖延他行军的速度。 “除后军负责断后外,其余各部不用管其他,只管退出来。”王齮果决地下达了命令。 卫庆见秦军果断撤离,不再顾忌阵型,只顾一股脑向外冲去,心知对方知怕是猜出了自己的底细,知不会有伏兵在后杀出。 不过,这把火至少也能阻他王齮一夜,对于他来说,已经足够交差。 第二十二章 阴阳家长老 宜阳城外,旌旗猎猎,营垒绵延数里。 城头上,秦军士卒手持长枪,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 城守麞虔扶着城垛,目光灼灼的望着远处,他的脸上带着几许焦急,眼神中更充满了担忧。 魏军比他预料中来的还要快,距离那日火烧平阳仓才过去一日,就已兵临城下。 不过魏军到来至现在,并未有任何攻城的迹象,只是驻扎在城外十里处,遥遥的向着宜阳张望。 这是一处高坡,三面由广阔的平原围绕,城外的魏军依山而筑,一座巨大的土垛拔地而起,横贯在宜阳通往洛邑的必经之路。 土墙的高度也达到了两丈四尺,足以抵挡秦军的进攻,更何况现在魏军在外筑了一道土堡,土堡中的弩手可以射杀大批骑兵。 魏军在高坡上摆开了阵势,一道道厚实的木栅栏竖立在土堆上,将高坡的缺口牢牢的封死。 高坡之下是三道宽约四米的壕沟,壕沟之内埋有大量的石块,石块上插满尖锐的木矛。 这些时日魏军并未攻城,反而在修整工事。 “上将军,王齮的军队来了!”卫庆在土垒上向着远处眺望,瞥见远处奔涌而来的黑色洪流。 卫庆在斜谷袭击秦军后便率魏武卒风字营往宜阳而去,与主力汇合。 信陵君转身看向远处的秦军,整个分为八部,首尾呼应,从容不迫。 “上将军,现在秦军刚至,劳师远征,三军疲惫,立足未稳,此时攻之,正是良机!”一旁的龙贾向信陵君建议道。 “龙将军,这王齮乃是沙场老将,岂会不知兵,他这是有备而来。”纪嫣然看着远方,沉声说道。 “你且看秦军的阵形,虽看似散乱,但其实是按照八部阵型排列,这等布阵之术,显然是早就布置好了的,我们贸然出击,恐怕难以讨得好处,反倒会让自己陷入被动之中。”纪嫣然道,“想必那这王齮早已料想我军来攻。” “这王齮及麾下平阳重甲军,皆是久战之军,其战斗力非同寻常。若是我军强行攻打,极有可能被其牵制在宜阳城下。到时城内秦军趁机发难,我军腹背受敌,反倒着了他的道。”信陵君接过话茬,沉吟着说道。 伏念心中猜出几分信陵君用意,从他令庞煖焚粮驱敌那一刻起,他便未想过要强行攻打宜阳。 在切断秦军粮草后,他真正的目标从始至终都只有王齮的平阳重甲军。 他在此筑城一方面是为了切断城内秦军与城外援军的联系,使其不能合流。 另一方面应是打着与秦军对峙的打算,现在时间站在了魏军一边。 ……… “这魏军倒是谨慎,竟没有来攻。”王齮策马扬鞭,望着远处秦军营垒,眉头微蹙着。 在他身后,是一支近万人的重甲军,这些重甲兵全身上下覆盖着铁皮盔甲,盔甲之下是一柄柄厚重的长刀。 “传令下去,全军就地扎营,严加防范。”王齮沉声下令。 “喏!” 秦军在宜阳城外扎营,与魏军隔着五里地遥相对峙。 随后几天,魏军依旧没有动静,秦军也没有浪费时间,在营寨外围又搭起了几座箭楼。 战场就这么诡异的沉寂下来。 “王将军。”一孤傲剑客进入营帐内,拱手向着王将军行礼。 他身后则是一队黑甲剑士,这群剑士身穿轻甲,手持长剑,面无表情,看上去颇为森冷,一双眸子更如鹰隼般锋利。 “沈统领。”王齮见到来人,回道。 “相国大人命我等前来协助将军。”沈凌霄道。 “我黑冰台查知,攻破铁王堡,袭击平阳仓的一役中有不少江湖高手参与。”沈凌霄道,“除了我黑冰台的人,阴阳家的长老亦随我前来助将军。” “哦?阴阳家的人也来了?”王齮眉头皱了皱,他素来不喜这群装神弄鬼之辈。 “我与王将军还是第一次见。” 这时,一身穿灰色麻衣的老者缓步走了进来,他头发花白,身体微驼,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看上去很是亲切。 “来的就是你?”王齮看向来人。 “鄙人山鬼,阴阳家执事长老。”老者笑道,笑的一团和气。 除了他还有两人亦走了进来,一如婴孩的模样的人,一红衣刀客。正是太行三十六巨寇老大婴厉及老四一刀仙。 王齮看到婴厉和老四一刀仙的出现,脸色顿时变得阴沉起来,正是他们丢了平阳仓。 ………… 第二日,魏军山城下,一老者骑着白鹿,缓步向着城下走去,他身后则是一众垦部弟子,这老者正是阴阳家山鬼。 阳阴家除五行部外,还有易部八老,山鬼正是八老之一。 山城上魏军弓手已经拉开弓弦,一旦进入箭阵范围内,必遭射杀。 那老者却丝毫不理会,令一众阴阳家弟子在城下列布阵,而后缓缓向着城下走去。 他的身躯微微有些佝偻,但是双眸却是炯炯有神,他身材瘦弱,但是身上的气质却很是慑人。 “你这老头,不好好躲着,怎前来送死,可是活够了岁数。” 一声轻笑自山道尽头响起,青衫的男子踏着青云飞掠而来。 “老头子我活得够久了,出来活动活动筋骨。”山鬼呵呵笑道,脸上没有半点怒气。 杨公邪身影一变,已来到了老者身前,一爪抓向老者胸前。 老者脚踩虚空,身子微微一晃避开了那一抓,右手握拳砸向杨公邪的面门,左掌向着杨公邪的肋部拍去。 他的身法奇诡,身形再次变幻,闪到老者身侧,一双手如龙爪般探出,凌厉的爪劲撕裂空气,发出刺耳的嘶鸣。 老者手中结印,双掌拍击,与杨公邪硬碰一记,二人各退数丈。 老者双臂一震,周围的土石纷纷脱离地面,在半空翻滚旋绕,向着杨公邪笼罩去。 杨公邪见状,一股冰寒之气从体内升腾而起,周身的温度骤降,一股极寒的冻气爆发出来,化作一片冰雾,向四面八方扩散开来。 那老者双掌一推,土石凝结而成的巨块向着杨公邪撞去。 寒劲与巨块撞在一起,碎块与冰晶纷飞,化作漫天的粉末飘洒落下。 那老者则是乘机向后暴退,退出数丈,不在受冻气波及,方才稳住身形。 “老头子我与你在这么斗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不如换个玩法。”那老者道。 他不过想出手试试魏军中这些人的实力,不曾想只来一人,他便拿不下。 “你倒说说看。”杨公邪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你可见得我那群弟子布下的阵,此阵名曰戍土山煞阵,若你方中年轻一辈有人能破去此阵,便是我输了,我不再出手,反之亦然。”那老者道。 “好,就依你。”杨公邪应允,随即飞身回到山城。 杨公邪回到城头,诸人皆在那候着。 “那阵是按五行八卦之理变阵,演山形四爻九宫。”薛烛向着众人道,“要么以术破之,要么以力破去。” “我等诸人中并无合适人选,去了怕会被说是以大欺小。”玄铁手任平道。 “谁说没有,我看伏兄弟就是最合适人选。”苏陌辞忽然出口道。 他这一开口,顿时引起众人瞩目。 “为何不是我!”张炭闻言急忙嚷道,“伏兄弟甚幼,安能去破阵,正好某去!” “那你可懂易理术数?知破阵之法?”张炭的话音刚落,便被苏陌辞问了回来。 “呃!”张炭顿时哑口无言。 “对方说的是破阵,而非击败,如此的话,念弟去也不是不行。”纪嫣然出言道,一双美目看向伏念。 “若是如此,我可去一试。”伏念道。 “伏兄弟,我信你。”杨公邪望着他正色道。 “伏兄弟,我信你。”杨公邪望着他正色道。 他有心让伏念历练一番,有他护着伏念,自是无忧。 伏念拱手道:“这是念分内之事。” “念弟,我与你同去。”纪嫣然道。 纪嫣然携着伏念,与杨公邪一同向城下掠去,来到阵前。 只见五十六名阴阳家部弟子分别站于阵中一方,组成了一座大阵。 “我去了。”伏念对着二人点了点头,随即跃入阵中。 他甫一踏入阵中,阴阳家弟子游走开来,将他团团围住。 他心念一动,催动真气于剑中,一抹剑光乍现,斩向其中一名阴阳家弟子。 那阴阳家弟子一掌迎上,另外几人亦向着伏念攻来。 剑掌相错,伏念并不恋战,借着这一招之力立刻后撤,踏入另一方阵中。 八个分阵,每个分阵之间皆可相互配合,共同防守,使得阵内的弟子可以随心所欲的转移位置,改变阵型。 伏念刚刚站定,便见其中一个弟子已经朝着他扑来。 伏念一指点出,这名阴阳家弟子立刻闷哼一声跌坐在地,捂着胸口吐出一口血,显然已是重伤。 手中长剑一挑,逼开其余几人,伏念抽身而退,又入新的阵中。 离、旨、火、天、尊、胜,伏念每次都能准确找到每次变阵时七步生门所在,轻松穿插。 “这孩子倒是不凡,竟能看出这阵法的生门所在,且能把握这阵法转变的节奏,确实难得。”老者心中赞道,若不是有那两人在,他都想将这稚子带走,让其拜入宗门。 纪嫣然见伏念在阵中游刃有余,心中不由放下心来。 丁亥、甲午、乙巳、丙申、壬寅,戊己、庚辛、癸亥、壬辰,伏念看出了阵眼所在。 山形反闭法,画地局,出天门,入地户,闭金门,乘玉辕。 伏念聚起全身真气,依法脉所在而走,手中剑锋绽放夺目寒芒,直取阵心,那些弟子慌乱中挡架,被一剑斩落在地,整个阵形瞬间被破。 伏念收剑归鞘,对着那老者一礼:“晚辈已破阵。” 他虽破阵,但却未杀一人。 “伏兄弟果然了得。”杨公邪赞道,见伏念破阵,心中颇为自得。 纪嫣然俏脸盈盈,走到伏念跟前,拉起他的衣袖,道:“你可有受伤?” “纪姐姐,我无事。”伏念宽声道。 “你这孩子倒是超乎我的预料啊。”老者抚须笑道,“这次是老头子我失算了。” 说罢,老者悠然一叹,似有些惆怅,随即又向众人抱了抱拳,便飘然而去。 他惆怅的却是遇此好苗子,却已错过,真是可惜。 第二十三章 兵之阴阳 紫气东来,雾气渐薄,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清晨的曙光透过云层照射下来,映照在山谷之中,山谷之中的草木上闪烁着点点金芒。 伏念从静修中醒来,他睁开眼看向远处的云海,云海中隐隐约约有一道道霞光从天空落下,这道霞光并不绚丽夺目。 山形在地,星气下感,霞光下生,云气下行,来朝风不轻,主大雾不散。 他望着山气,心中思索道,立即推演起了来。 他以寅卯辰列东,已午未布南,申酉成置西,亥子丑莫北,取十二支以布四方,以河图起占,推演四象,定其时,分五行。 推演五行之后,又以五气推算四象,此卦取五行表征即为地支数。 “寅时入,辰时出......”伏念喃喃道,他心中一动,如此的话或许可行。 “伏兄弟,原来你在这,我找你好久了哩。” 一声爽朗的声音传来,伏念回头望去,只见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快步走近。 “张大哥,你寻我可有事?”伏念问道。 “这不我烤了些馕,想着你还未吃早饭,就送来了。”张炭说道,将手中的馕饼递给伏念,自己也拿起一张饼啃了起来。 伏念接过张炭递过来的饼,咬了一口,想起刚才的卦象,道:“张大哥,我欲去寻信陵君,先告辞。” “去吧。“张炭摆了摆手,最中咬着饼子含糊不清地道。 ……… 山城顶层的营帐内,寂静无声,只有帐篷外传来的阵阵风声,还有偶尔传来的几声鸟鸣。 良久,帐帘掀起,一男子从帐篷中走了出来,他走到营帐的边缘,望向营帐外远处那片连绵起伏的秦军大营,眼中带着几分思虑的神色。 “公子,可是做出了决断。”纪嫣然走上前来,低声询问道。 “那边已经准备妥当。”信陵君转头看向纪嫣然道,眼中有几分冷意,不似平时那般温和。 “见过信陵君,纪姐姐。”一个略显稚嫩的声音传入二人的耳中。 纪嫣然向那声处寻去,只见伏念向着这边走来,她柔柔道:“念弟,你可是有事?” “正是,我特来寻信陵君。”伏念看了一眼信陵君,对纪嫣然说道。 “念,你寻我何事?”信陵君问道。 “信陵君,我于东山观气,以河图卜卦,算出明日寅时将有大雾。”伏念看着信陵君说道,眼中露出几分凝重。 信陵君眉头一挑,眼中带着几分惊讶的神色:“既是夜间又是大雾,虽说是夜袭之机,但与我军亦不利。” “念有一法,或可一试。”伏念说道。 “兵家有四势,曰:兵权谋、兵形势、兵技巧、兵阴阳。 阴阳者,顺时而发,推刑德,随斗击,因五胜,明于星辰日月之运,刑德奇賌之数,背乡左右之便,此战之助也。” “你即是兵之阴阳者。”信陵君看向伏念,他对此子的各种奇门之法,已屡见不鲜。 ……… 宜阳城外,秦军大营,一军卒匆忙跑进营帐,向王齮禀报:“将军,魏军似有大动作!” “莫急,等本将去查探一番。“王齮看了一眼那士卒道。 王齮率着一队亲卫,向着大营外走去,沈凌霄亦与黑冰台一干人等跟随。 只见北面魏军所据山城外,一队队的人马正源源不断的向着魏军营寨赶去,各自往北面山头而去,似是要新建营寨。 “这魏军,分兵驻守两面,又欲何为?”王齮心中暗忖。 如此的话,他倒可以发兵攻其一路。 “将军,魏军此举定有古怪,还望速速派人前往查探。”沈凌霄道。 “那就由你带人前去查探。”王齮吩咐道。 沈凌霄随即点出黑冰台铁鹰剑士领命而去。 不过,魏军并未有什么异常举动,直到暮色降临,魏军营寨依旧无什么异动,除了在大营西北及东北方新设了两座分寨。 夜色降临,天色逐渐昏暗,天上星光点点,一轮皓月高挂。 在魏军大营的西北处,一座石垠上,一个穿着青衣的幼童手中拿着帛书,正在绘制什么。 得益于内功修炼对六感的提升,这点星光虽然微弱,但依旧被幼童敏锐的感知到了。 他通过分析宜阳城外的地形,从魏军山城到宜阳城、秦军大营的区域中选出1785个地标,通常是巨石或山木凸地等明显标志物。通过标识出来,组成一套实时定位系统,每个地标都在相邻地标的视野范围内。当魏军出行时只要参考相邻参考基点进行定位,就不必担心迷路。 日、月、星辰,东升西落,运行不息。天体的升落就像一副自然的位图,他又据此作为辅助参考系,作为基准点,做出路径。 到时他只需让负责领路的人记住标识点,辅以他绘制的图,作为说明,路线就能确定了。 ……… 秦军大营,山鬼望着夜空,心神有些烦躁,不知道为什么他感到心绪不宁。 半夜,寅时刚过一刻,大雾忽然弥漫,笼罩了整个宜阳城。 半夜,寅时刚过一刻,大雾忽然弥漫,笼罩了整个宜阳城。 宜阳城东,秦军大营,王齮望着大雾弥漫的山谷,这大雾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散去。 这大雾天,又是黑夜,他不认为那信陵君不知天时,敢冒迷失的风险夜袭,但出于谨慎,他还是令巡夜的士卒加强戒备。 “王老将军。”一声招呼打断王齮的沉思。王齮抬头看过去,却是沈凌霄带人朝自己走来。 “沈统领,还未安歇?”王齮问道。 沈凌霄神色一肃,“王齮将军,今夜大雾罕见,对于大军虽不利,但魏军中不乏江湖高手,只怕会趁机来劫营,我已安排麾下剑士与阴阳家、太行三十六巨寇共同巡守。” 王齮点了点头,“如此甚好,若需我 的协助,尽管直言。” 沈凌霄道:“王将军放心便是。” 宜阳城外,魏军营寨。 “真如伏念小兄弟所料,半夜果然起雾。”杨公邪看着天上飘荡的白色雾气,淡淡笑道,“卫庆将军准备行动吧。” “全军准备!打起火把,左臂缠上红布条。”卫庆一挥手中长剑,高声喝道。 一队队士兵排列成行,手握长刀、盾牌,整齐划一,严阵以待。 其间不乏江湖侠客与武林豪杰,但此刻却只能听令,跟随在大军之后。 纪嫣然观察着四周,只见远处一片迷蒙,不过对于她们这等内功高手而言,目力仍旧十足,并未被遮挡视线。 “甲戍二十一,丁丑零七,乙亥五……”纪嫣然对着手中的图,对标记物进行比照,确认路线无误后,又对身旁几人低语:“传令下去,按路线走。” 这图伏念只是标出了标识的落点分部。 天干本质上是一根轴线,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是天干轴线上的刻度单位。 地支,本质上是一个动点,子丑寅卯辰已午未申酉戍亥,是地支循环轨迹上的动点位置。 他以各支部队的运动轨迹作为在标识物的参考系内的动点,地支环绕着天干轴构一个闭合曲线,其动点轨迹是一个空间螺旋循环。并以其规划的通往秦军大营位置的路径吻合度作为导航系数。 各部百夫长纷纷领命,按计划向着预定目的地赶去。 魏军虽摸黑身处大雾中仍井然有序,没有一丝混乱,各部百夫长也知晓自己职责所在,不敢懈怠,快速行动起来。 一些轻功卓绝的侠客与江湖豪杰,在雾中依靠轻功飞掠,或者凭借脚力奔驰,倒是轻松的很。 “熄灭火把,隐蔽起来。”纪嫣然突然发话。 远处,秦军大营已经渐渐显现,在这浓重的大雾中,即使是她这等内功卓绝之辈,向前探视,就连巡逻士卒的身影也变得模糊,但依稀能够看到大雾中的建筑。 第二十四章 宜阳血战 黑夜中雾气越发浓重,仿佛要把整个世界笼罩在其中一般,风呼啸着从耳边刮过,带来阵阵冷意。 几十道身影在雾色中穿梭,他们脚步轻盈,如同猫一般灵敏。 他们手中拿着刀剑,每一柄刀刃上都闪烁着冰冷寒光。 “停下,有情况。”一道若有若无的声音响起,出声的人是纪嫣然。 这乃是一种运使内力的窍门,名为传音入密,传出的话语只会被特定的人听到。 “??!??!??!你们总算来了。” 众人停下脚步,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却见前方一道身影正立在那里。 血红色的长袍迎风飘荡,血色的头发随风舞动,一张妖异的脸庞似笑非笑,仿佛看到了猎物的野兽一般,充满了嗜杀的欲望。 这个人很危险,这是她的第一感觉。 “一刀仙,当日让你逃了,你若不惧死,便随我来。”纪嫣然手中的长剑微扬,她冷冷地望着眼前的邪异男子。 运起轻功飞掠而至,向着远处而去。 “呵呵,之前在我刀下逃过一命的女人,今天又落在了我的手中。”一刀仙阴测测地笑着,他身形一晃,化作一道流光追了过去。 根本没管身后的众人,这些人就像他手中无趣的玩具,直接丢在了一旁。 “你果真来了。”纪嫣然冷冷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一双美眸中尽是冰冷。 “我是来取你性命的。”一刀仙笑着,拔出了刀,他手中的刀是一柄血刀。 血红的刀身似是人的鲜血染红一般,泛着诡谲的光芒,似乎在揭露刀主的恶行。 一刀仙师承星宿海血刀门,他修炼的是一门极其歹毒的功夫,以杀入道,以血练刀。 猩红的眼睛中充斥着疯狂的神采,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力弥漫在他的四周,他的手掌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血红色刀身,那是一种令人心悸的血色,他的脸上带着狰狞的笑容。 他的手中散发着幽幽血芒,就像是血池中的水在刀身不断涌动。 他出刀了,血色的刀光在空中划过一条优雅的弧线。 血光划破空气,呼啸的刀声,就像是死神的哭泣一般。 纪嫣然手中的长剑轻颤,一抹紫色的剑光在她身周浮现而出,将她整个包裹在了紫色的剑气之中,凛冽的剑意,将她整个人衬托的宛如女武神临凡。 ……… 一爪击出,阴寒的真气化为一道劲气直取那老者胸口处。 那老者手印连变,泛起阵阵玄光,在半空中凝聚成一道屏障,挡住了那道劲气。 而后那老者一掌拍出,将那道阴寒之气击散在空中。 “老头,前日你我曾下赌约,输的人不再出手,今日怎么反悔了?”杨公邪冷笑道。 “老头子我虽说过不再出手,但现在却是你们欺上门来,我却是不能坐视不管。”山鬼道,依旧一副和气生财的样子。 “正好今夜一分高下。”杨公邪说着,便向山鬼袭去,身影飘渺,犹如幽魂,令人难以捉摸。 山鬼也是一声低喝,双拳挥动,一左一右向着杨公邪攻去,两道身影在半空中斗在一起,一股巨大的冲击波席卷四方。 杨公邪这一路人与秦兵杀将在一起,魏军冲入秦营中,双方战作一团。 ……… “我就知你们会趁夜来劫营。”沈凌霄站在寨墙上,目光淡漠地注视着下方。 “看来得先把你的人解决掉才行。”苏烟冷看向沈凌霄,接着又道“那边都那么大的动静了,你不会真以为只有我们这点人。” 沈凌霄转头望去,却见另一边出现了数千名上万的魏兵,此刻已经快要逼近寨门。 “这些魏军怎能在这等天气下出动,莫非魏军真已袭来。”沈凌霄眉头微皱。 “速去禀报王齮将军。”沈凌霄朝着一旁的黑甲剑士吩咐道。 那黑甲剑士应了一声,才刚走出几步,一声钟鸣,就见一铜钟从天而降砸在那剑士身上,直接将他震昏了过去。 沈凌霄来不及多想,便见绯色的剑光漾出,映在夜雾下如同流萤。 他知这一剑之凶险,不敢有丝毫懈怠,周身内力凝于一点,一剑斩出,迎击而上。 一剑出,惊涛骇浪,风云变色。 沈凌霄只觉胸前一冷,一缕殷红的血液顺着衣衫缓缓滑落,洒在地上,留下一朵血梅。 上官墨的剑在那一刻刺向了他,必杀的一剑却被躲过。虽仍旧刺中了他,但原本他应已成为一具尸体的,可现在他却还活着。 西门啸手托铜钟亦封死了他的退路。 ……… 嗖—— 一阵阵箭雨划破空气,射向秦军大营,不过这却不是普通的箭,而是火箭,箭雨亦是火雨。 三千余支火箭带着滚烫的烈焰,射穿秦军大营厚重的营帐,火借风势,瞬间将整个营寨烧成了一片火海,浓烟冲霄而上,直至天际。 “敌袭!” “大火烧起来了!大伙快跑!” “救命——” 秦军将领看到眼前的一幕,顿时脸色发白,惊慌失措,不少人甚至丢盔弃甲四处乱窜。 韩奂立于阵前,冷漠地看着熊熊燃烧的秦军大营,这还远远不够。 如果说其他三路是为了搅乱秦军大营,那他这一路便是最后的总攻。 这时魏军阵中林字营数百重甲士列阵而出,手持重槊猛冲而出,沉重的铁槊撞击在木墙之上发出巨大的轰鸣声,厚实的木墙应声倒塌。 “火阵!”韩奂见木栏已破下令道,魏军左右两翼各自分开,空出中间的区域。 突闻一阵马鸣牛啼,数十头牛马狂奔而来,牛角上绑着利刃,马尾牛尾上燃烧着烈焰。 阵阵嘶鸣声中,直奔秦军大营而去。 秦军将领急忙喊道:“快挡住!拦住……啊!” 随着一声惨叫,秦兵被一头牛撞飞,而另外几头牛亦是撞倒无数秦兵,将他们踩倒在地。 很多人甚至来不及反应,知觉眼前一片火光,顿时就扑面而来,紧接着,一大群燃烧的奔马疯牛将他们撞飞,撞倒,踩踏!面对这疯跑的火马、火牛、燃烧的火墙,人是那么的脆弱,那么的无助。 整个秦军西营已经变成一片火海,火光冲天,哀嚎遍野。 王齮率领的秦军将来袭的魏军及一众江湖侠客击退,方稳住了南营的阵线。 这一侧的魏军正是纪嫣然那一路,这一路军倒是异常顺利,拿下守夜的岗哨后便,便顺利袭击入秦营,直到王齮率本部兵马来防。 王齮望向西营方向,只见火光冲天,浓烟冲宵,心中不由一冷,这魏军怕是为了今夜的夜袭倾巢而出,可恨,此等弄雾下,又是夜战,魏军究竟是如何做到调动的。 “刘焕,本将命你务必守住此地!”王齮严肃的看向身旁的副将。 刘焕抱拳道:“末将遵令!” 他只能速去回援,不过刚至半途,东面的魏军已突破东营的防御,分身乏术之下,他已无计可施,只得回援东营。 “出击!”韩奂见时机差不多,火烧的已经差不多,高举长剑厉喝道。 严阵以待的魏军听到号令,迅速出击。 此时天已经微亮,雾气渐散。 “将军,我军已败。”一道沙哑的声音响起。 一个全身笼罩在黑袍中的人影出现在他的身旁,悄无声息,仿佛是幽灵。他的身形很轻,与其说是立着,更像是浮在空中。 “只要继续坚守!宜阳城中的人定会来救,我军仍有胜机。”王齮此时仍不想放弃。 “多有得罪了!”那黑影一拂手便将王齮定住,一手抓起王齮,纵身飞起,朝着南面而去,却没管留在原地的秦军。 另一方面,早在一天前,韩国大将公孙婴与农家也以趁秦军空虚拿下助城、方城二城,直逼洛邑。 魏军山城前,魏无忌站在寨墙上遥望着远处的秦营,他的面容很平静,看不出任何表情。 这一夜伏念与信陵君一直在此。 “我军与秦军鏖战一宿,早已疲惫,且宜阳城中仍有秦兵,不可不慎。”魏无忌迟疑片刻,对传令官又道,“传令下去,令各军不必继续追击秦军溃兵,战后即刻进行修整。” 伏念知信陵君有意放秦军撤离,如此的话,目的只有一个,不过他却不能言明。 他只是默默陪在一旁,并不多话。 第二十五章 灭韩之谋 这日的朝和殿十分冷清,空旷寂静,没有任何人影走过,也没有任何声音传来。 殿内只留着一盏昏黄的油灯,在昏暗中闪烁着微弱的光。 殿内空荡荡的,除了那盏油灯,便再无他物,除了那道人影。 魏王圉孤身一人,他的目光望向前方,那里一片幽暗,他的身子挺直,眼神中透露着丝丝寒意,似乎已经到了极限。 作为魏国的掌舵者,他必须忍耐,直到做出选择,这是一种煎熬,但是他却又必须忍耐。 只是他已经老了,再也等不下去了。 攻燕救赵,取地河东;攻尽陶、卫之地;加兵于齐,私平陆之都;攻韩拔管,胜于淇下;睢阳之事,荆军老而走;蔡、召陵之事,荆军破;兵四布于天下,威行于冠带之国,这是他一生的写照。 魏国已不是当年的魏国,他亦不再年轻,他的心渐渐老迈,但他还不甘心。 当年长平之战后,秦国欲灭赵,彼时,他联楚,贿燕,安齐,只待秦国攻破HD城的那一刻,秦国不过是为他做嫁衣。 只是他算漏了两人,一人是他的王弟魏无忌,一人是苏秦之弟苏代。 如今五国合纵,六国皆牵涉其中,秦国已分身乏术,韩国主力尽入他布下的彀中,一切水到渠成,只剩下最后一步,一切都是为了灭韩,只需要二十天,他就能灭韩。 唯一的变数是楚国,魏楚之盟足以扼秦,却不足以强魏,秦国若在关东失势,得利最大的只会是魏国,他的魏国将完全有能力整合三晋,转化为一个国力更强的新晋国,这是楚国所无法接受之变。 这或许是他最后的机会了,他必须赌,赌他比楚国快一步。 他小看了赵丹,也小看了赵国,HD之战那一子的失棋,已经使他失去了灭赵的先手。 当他召信陵君回国那一刻起,也预示着作为后手的挟赵庸附之策,亦也落空。 他已经失去了灭赵的机会。 “令魏婴、左竺率军二十万发兵管都,灭韩。”他的嘴唇轻启,吐出几个冰冷的字。 幽暗处,一双黑色瞳仁缓缓张开,露出锐利锋芒:“喏。” 他缓缓退出殿外,再次隐入夜幕中,消失在黑夜中。 ……… 皑皑雪岭中,一座古堡矗立在山间,阴气森森,透出股莫名恐怖的气息。 一阵寒风吹来,雪花纷纷扬扬飘落在古堡上,在黑夜中显现出一点白光。 幽暗的密室内,少女宛如睡莲般闭着双眸躺在在床塌上,仿佛沉浸在梦境中,只是此时她紧蹙眉头,脸色苍白如纸,一副病态模样。 她的周围弥漫着浓重的死气,血色的纹理在她肌肤表面交错蔓延,如妖艳绽放的曼珠沙华,美丽又危险。 烛火摇曳,散发出淡淡的红光,映衬着一道人影,那是个男人,白发血衣。 他抬起右手,食指轻触眉心,刹那间,一缕红光从她额心飞掠而出,那是一只蛊虫,通体赤红,犹如鲜血凝聚。 血色的丝线自他掌心溢出,沿着那血色蛊虫蜿蜒缠绕,慢慢的,一个血色的印记出现在少女额心。随即,少女娇柔的身躯迅速干瘪下去,皮肉松弛干枯,原本姣好的容颜瞬间衰败,犹如被吸干了养分的花朵。 “侯爷,我们派出去的探子无一回来,魏军异动未可知,还有楚军似乎在安陵集结。”黑暗中,一道声音响起。 “公孙婴已经攻下高都,现在怕是已经再去洛邑的路上了,姬无夜还在河外,如今韩国一片空虚。” 这血衣男子乃是韩国雪衣堡堡主血衣侯白亦非。 “身为弱者,只能栖身于强者的羽翼下苟活。身为弱国,只能听命于强国摆布,这就是韩国的宿命。”白亦非的话语响起,带着一抹嘲讽。 “且让我们的人做好准备。” “属下遵命。” ……… 金山西见烟尘飞,铁骑横扫千军势。 大军压境,马蹄如雷,长枪似林,刀戟似雪。 城门缓缓洞开,一队身着甲胄手握兵器的士卒列阵而出,守将手捧印信,恭敬的递到了领头之人的手上,“城守郅都率管城一众归顺魏王。” 魏军并未遇到什么像样的抵抗就拿下了整座城池,管城既克,下一个攻取的目标必是韩都新郑,管城据新郑不过一百余里。 魏军主帅魏婴站在高耸的瞭望塔上,远眺新郑方向,“传令下去,明日拔营直扑新郑。” 如果他所估不差,如今韩国全境已无多少可用之兵,新郑守军大抵只有三万人左右,此次攻打新郑,他自己亲带二十万兵马,另外还有六万援军从北面而来,这样的实力,足够荡平韩国的所有反抗了。 无影的内应也已潜伏在城中。 此战关系重大,不容有失,他决心一举攻克新郑,拿下韩国。 “报将军!楚国使臣求见!”侍卫禀告道。 “楚国?”魏婴微怔,他心中有一丝不好的预感。 楚国使臣被请至魏婴面前,他朝魏婴行礼,“在下奉春申君之命特来迎将军,我军已在安陵恭候多时。” 魏婴眉头紧锁,冷声道:“楚国发兵几时?” 那使臣道:“不久矣。” 魏婴眼底闪过一抹寒光,他盯着那使臣,问道:“楚国发兵,是为何故?” 那使臣低垂双眸,“将军应知道,春申君令左尹李园率十万楚兵合纵,春申君恐秦国趁虚攻我楚国,故亲自带兵二十万屯于安陵。” 这朝中应有人与楚国勾结,将消息泄露给楚国,引楚军来犯。楚军来的太快,他不能不疑。 他这一路军虽早已集结,但一直驻扎在梁河,直到王令下达的那一刻,才是真正启动灭韩行动的开始,除了王上无人知道最终的抉择。 “我王令我率兵来援韩国,驻守管城拱卫新郑,春申君来请,我难以决断,需请示大王。” “将军若有顾虑,可先回禀魏王,待魏王答复。” 魏婴沉吟片刻,最终点头,“那就有劳楚使多待几日。” 楚国使臣退走,魏婴道,“让无影的人盯紧楚人,立即传信大王,是战是和,魏婴自遵守王命。” “再修书一封,予韩国,就说管城有秦国奸细作乱,城守自请我军入城镇守,王上令我军来助他韩国。” 魏婴心下思量,安陵到新郑以楚军步行的速度大概需要七、八日,若是想攻克新郑,他至多有八日的时间。 信陵君所部位于河间,若是会师,自可吃下公孙婴部,至于远在河外的韩军,到时一切已定,自是无碍,安陵春申君所率楚军是唯一的变数,但若是楚军不来,新郑必破。 魏军要胜,需在楚军赶到之前拿下韩都。 ……… 山谷寂静无声,只有萧瑟的晚风吹拂而过,卷起满树黄叶簌簌落下。 白发男子执剑而立,身姿挺孤傲,目光冷漠的望着那人。 “听说魏国的龙阳君剑法魏国第一人,我一直想领教一番,这次你来了我韩国王都,为何欲走?” 萧瑟的声音在夜空中缓缓响起。 “血衣侯想与我比剑,方才在城中多有不便,这里倒是正合适。” 那人的声音平淡如水,他摘下了脸上的斗笠,露出了那张俊美如同神祇般的脸庞。 龙阳君目光清亮如水,他看着面前的血衣人,没有丝毫的波澜。 无影的人已离去,他倒不介意与这人一较高下。 血衣侯白亦非,人如其名,血衣白发。 他的姿容也算上等,美中不足的是带着一股阴森之气,这种阴森之气,使得其整个人看起来阴森诡异,让人不由自主的就想远离。 血剑骤然出鞘,血光闪烁,一道血色的剑气瞬间凝聚在剑尖处。 白亦非身形向前跨出,身体微侧,手中长剑猛然刺出。 剑气破空呼啸,仿佛是流星划过黑暗,瞬息间便到达了对方的眼前。 剑气未至,已经感觉到了一阵阵凛冽的杀意扑面而来。 龙阳君脚步一踏,手中玉剑横扫而去,剑气破空,剑尖处散发出幽蓝的光芒,瞬息间击碎了那道凌厉的血光。 白亦非身形微退,脚尖轻点地面,身形犹如一道残影,逼开了玉剑的剑锋。 不过他身上那袭血衣,却被剑气割裂,露出了那苍白的肌肤。 “只是这种水准的话,就把你的命留下吧。” 龙阳君收剑,目光清亮如水,看着对方淡淡道。 至于他隐于暗中的那些人,他并没有放在心上。 白亦非闻言,目光微寒,“我倒想看看,你能不能留下我的命。” 一抹冰冷的寒光在月光下一闪而逝,仿佛是天外飞仙,剑气穿过夜空,在空中留下一抹银线,剑气掠过虚空,带起一片冰霜雪凌。 龙阳君平淡如水,似是不知危险将至,玉剑斜斜斩出。 玉剑与白剑相遇,寒气与玉气交织,激荡四周,掀起漫天飞叶。 血白亦非左手执的是白剑,右手必然是血剑,血剑趁势斜削而过,他使的是双剑。 龙阳君手中的玉剑忽然变化,竟是迎着血剑而上,玉剑之上爆发出璀璨玉光,如似万丈霞光昀出。 寳沉餘玉气,剑隐絶星光。 竟将红白二剑震开,龙阳君身影如电,欺身而近,玉剑直接从白亦非脖颈上贴过,留下一条血痕。 “我输了……” 他的身子踉跄几步,脖颈处一道血线潺潺流下,他伸手捂住脖颈处的伤口,鲜血喷涌而出,他身躯摇晃,终于支撑不住,跪倒在地,鲜血染红了他的脚下土地。 第二十六章 南渡北归 宜阳之战后,信陵君下令魏军齐重返洛南道,只留了庞煖部三万人。 王齮残部在唐地遭遇公孙婴部再败,退往孟津,欲与洛邑的秦军汇合。 庞煖一方面在洛南道及宜阳虚张声势,继续做出围困宜阳城的假象;另一方面派兵北上,往曲阳而去,做出准备与韩军合兵围歼孟津洛邑一带王齮残部的姿态,以此迷惑秦廷的判断。 南洛河渡口,天刚蒙蒙亮,整个河面上已布满了船只。 这些船从南岸向北行驶,穿过洛南道,向南行至新津,沿着津水向北走,抵达卢氏,继续北上往蒲阪而去,只扑河西秦军的后方。 此时,一艘艘大小不等的船舶在江面上排列整齐,宛如长龙般缓慢地移动,偶尔还有几条大船在水面上溅起巨浪,引得四周的木筏纷纷避让。 魏军已将附近数百里内的船只全部征用,又伐木为舟,运送士卒和粮草,使得河面上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大大小小的木筏。 “伏兄弟,你做的木浮漂过线了。”张炭紧盯着放置在河中的木器说道。 “张大哥把木浮捞起来就行。”伏念记录着木浮漂过河段的时间。 时间是测量距离的尺度,他将木板上的刻度长与河段等比缩小,再根据流速公式制作出时间尺标出对应时间,进行分段式测量,再加上心算时间用于修正。 他所用的方法为选取一平直河段,测量该河段一段间距内水流横断面的面积,求出其平均横断面的面积。 再在上游河段投入浮标,测量浮标流经确定河段(L)所需要的时间,重复测量多次,求取需要时间的平均值(t),即可计算出流速(L/t),进而通过公式计算出流速。 张炭从河中捞起木浮,在手中掂量掂量,放在了一旁,他已经放了好几次木浮。 “念哥哥,滴了6滴水,是4.8秒。”玉婵儿紧盯着水漏说道。 伏念告诉过她,滴一次水是1.25秒,她问秒是什么,他告诉她那是一种时刻,并教了她算术,说这是乘法。 这乃是他制成的简易时漏,将五个木皿成阶梯放置,每个下面凿一小孔,在最下面接水的木皿部量出从一个正午到第二个正午水位的高度,将此高度二十四等分,为了精度在每个刻度里再五等分。 完成后只要在记下一个刻度内水滴的次数,便能算出一水滴等于多少秒,进而成换算成精确时间。 “多谢你了玉儿。”伏念停下手中的活转头对玉婵儿道。 他知道这女孩儿看似柔弱,实则内心坚韧要强,她不愿意成为自己的累赘。 于是他便教授了她这些基础的东西,让她能做些简单的工作,计木浮漂过河段的时间。 他教了她一些简单的算术,女孩学得很快,她是个聪慧的人。 或许等回到大梁,可以教她读书识字,礼乐诗画数术。 玉婵儿闻言颇为高兴,那张清丽的小脸上浮出淡淡的红晕。 伏念将数据统计好后,根据从当地民户水夫口中了解到的水文情况,汇总到帛书上,标注好正负尺寸和河道情况,绘制成水图。 “信陵君,我已绘好水文图。”伏念绘制好水文图后便去寻了信陵君。 “念,此役若能大破秦军你亦出力不少。”信陵君对于他自是十分看重。 如此年纪却精通地與之术、术数、格物,实乃奇人异士也。 “伏念不敢居功。”他说罢将水文图予信陵君。 信陵君接过水图看了起来,心中已有计较。 如果走水路,逆流进军的速度,魏兵坐船南渡至新津需要三天。但至新津后顺流进军的速度,从新津到卢氏却只要一天。如果走陆路加上必需的辎重则至少需要八天。 他已经派出纪嫣然、杨公邪及卫庆山字营前去清除路上的秦军及暗探。 他需要打秦军一个信息差,在蒙骜和秦廷未从王齮兵败中做出应对之前,直插河外蒙骜军后方。 走水路能省一半时间,他只能选择走水路。 第一批近万名士兵在河滩上集合完毕,列阵站好,手握武器,等候命令。 信陵君站在队伍最前端,看着远处河面上那些大船缓慢而坚定地朝北驶去。 至申时伏念作为最后一批上船的士兵,也跟随着船队登船,向新津而去。 纤瘦的少女站在河边的石阶上,眺望远处渐渐远去的大船,心中有些怅然。 她留在了这儿,若无他的相助,自己早已死于秦军刀剑之下。 ……… 夜凉如水,万籁俱寂。河滩的芦苇荡,偶尔响起几声虫鸣。 芦苇深处,数艘木船静悄悄地行驶着,划破空气中弥漫的雾气。 山字营的魏武卒穿好甲胄,正在对自己的武器最后的检查与保养。不少人在自己的刀上抹着油脂,夜深水寒,经常有刀在鞘中无法抽出的情况。 为了这场夜袭,所有人都在甲胄外套了一层黑衣,就像是在黑暗中游走的幽魂。 新津秦军营地,大门紧闭,只有两队巡逻兵手执长戟守卫在寨墙边。 北边,距离营门大概还有五十丈路程的山坡上,一块高低不平的乱石之后藏匿着数十道身影。 此前杨公邪潜入秦军营地查探了一番,对于内里的布置已经有所掌握,驻扎在新津的这伙秦兵大概有千余人。 “时间差不多了,山字营的人应该快到了,行动。”纪嫣然抬起头看向南边,沉声下令。 除了他们这一路,以薛烛为首的一众正潜伏在西边的灌木丛里。他们的任务是击杀秦营中出现的逃逸秦兵,清理漏网之鱼。 秦军营地站岗的秦兵在火光的映照下渐渐显露出身形,他们丝毫察觉不到危险正在临近。 忽的一下,莫名其妙的晃眼间,这伙秦兵只觉周身要穴心脉似被离奇的遭人擒住,顿感一阵窒息,血气逆行般的感觉涌遍全身,他们的嘴唇微张却发不出一点儿声音,甚至连呼吸都困难起来,瞬息便瘫软在地,气绝身亡。 杨公邪的指功、爪功,可谓鬼神莫测。 他这一式大弃子擒拿手爪劲凌厉,隔空发劲,只要拿住对手身上任何一个部位,就算是头发或耳垂,都可以制敌死命。 这些秦兵猝不及防,一招毙命,根本毫无反抗的余地。 见岗哨已灭,众人迅速从隐蔽处奔出,潜入秦军营地,见人就杀,毫不犹豫。 当山字营的魏武卒赶到时,秦营已乱作一团,军心涣散,四散奔逃,无数秦军被砍倒在血泊之中,鲜红色的血液染透土黄色的泥沙,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杀!”卫庆大喝一声,手执长剑,带领麾下士兵冲向敌阵。 魏武卒在卫庆的率领下冲进秦营,犹如虎入羊群般左突右刺,无数秦国士兵惨叫着砍倒在地上。 随着魏武卒的加入,这场战斗的结局已经注定。 ……… 新津渡口,此时已经成了魏军的临时营地。不远处的江面上一艘艘船缓缓而来,随后是由木筏组成的舟桥。 靠岸后,魏兵用绳索固定船板,又沿岸搭建起木质栈道,将木筏停靠岸。 第一批魏军士卒下船后就往岸上搬运物资,清空渡口,为后续大军的到来做准备。 卫庆作为魏武卒的主官,接过了指挥权,命令麾下魏兵将渡口附近的营帐收拢起来,同时安排人手建立新的营区。 魏军需要在今天之内全部登陆。 第二十七章 蒙骜的决断 安邑西北盐氏,杀声震天。 秦国大将蒙骜身披甲胄,面色严肃的站在一辆华盖兵车之上,注视着面前的战场。 在兵车的四周,整整八百二十二名亲卫手持长戟列阵肃立,拱为在在他的左右。 在其前方,是成千上万名秦国士兵所组成的汹涌人潮,四十六个黑色方阵整整齐齐排列在盐河东岸。 盐河西岸,由赵国廉颇统帅的四国联军严阵以待,与秦军形成了对峙之势。 秦军出阵,或许是因为河洛的王齮军团被信陵君魏无忌击败,需要驰援河洛。 联军出阵,则是为了牵制住秦军,防止秦军南渡回师。 在蒙骜的注视下,一个又一个秦国方阵正在强渡盐河,准备朝着对岸的联军发动进攻。 在第一个方阵刚刚过河的瞬间,蒙骜平静的发出了命令:“上弩炮。” 在秦阵后方,上百架早已准备就绪的秦国千石重弩被推到了阵前,缓慢地移动着。 弩炮就位后,蒙骜拔剑指向远处的联军:“放箭。” 随着这句话落下,原本停在弩匣中的重弩猛然射出,一枚枚沉重的巨矢带着呼啸而至,飞越数十丈距离,狠狠地钉在敌阵之中,顿时掀起一片血肉横飞。 这些巨弩的威力实在惊人,即便是经历过战火洗礼的赵军也禁不住心头微颤。 排在前头的联军阵型虽有一阵混乱,但却迅速恢复了秩序。 千石重弩毕竟是攻城时的大杀器,用来轰击对岸的联军阵地,多少有点大材小用的意思。 但是蒙骜的脸庞上没有任何放松的表情,因为此时此刻在战场上肆虐的,并不是只有秦军的弩炮。 魏国的天蝎弩也在此时射出了重箭,携万均之力,直接贯穿了最前排的秦国步卒。 无数正在渡河的秦兵猝不及防被重箭射翻在地,哀号遍野。 魏军的弩炮威力同样极大,秦军步卒死伤惨烈,但是他们依旧坚定不移地继续推进。 看着前方死去的袍泽,蒙骜眼神冷漠,毫无波动,这种程度的死亡对于他而言算不了什么。 盐河的河水上开始出现了殷红而醒目的血色,不少秦军的士兵倒在河水里,慢慢的沉了下去,再也没有浮起来。 在付出了近五百名步兵性命的代价后,终于有秦军踏过了这条死亡之河,登陆了对岸。 这个秦军的方阵由三千人组成,由一名校尉统领。 秦军登岸后并未急着冲锋,反而是摆开了阵型,在等待后续的部队的到来组成新的阵型。 “将军,是否要派出骑兵先行突袭?”联军阵地中副将向廉颇问道。 “不急,再等等,现在还不到出击的时候。”廉颇拒绝道。 秦军方阵顶着联军的重弩压力继续前进,陆续登上了对岸,各自按照自身方位重组成阵。 蒙骜见状,果断下达命令,“轻骑外向,轻车为头,前锋材官内向,弩手列于中阵。” 在蒙骜的调遣下,两翼的秦军纷纷变阵,轻骑护在两翼,前锋步卒护在战车周围,组成一个小阵。 这六十乘战车的每一乘之后都跟着十名甲士,甲士之后更有徒兵二十五人,这些甲士和徒兵以这六十乘战车为核心形成了一个冲阵,向着联军阵前压去。 就在这个冲车方阵向着联军阵地扑去时,整个大阵的中阵犹如雁行般极速散开,左右各十六列总计三十六列,每列三十名,共一千零名八十名秦军弩手,在两名五百主的喝令下同时拉弓开弩,瞄向了联军阵地。 一轮齐射,密集的弩箭如暴雨般倾泻而出,联军的阵线顿时出现了一丝混乱。 联军盾手立即,举盾挡在前排的士兵面前,不乏有盾手被箭羽直接被射中了脖子,鲜血狂飙,栽倒在地。 等到三轮齐射结束,前方的秦军战车距联军前阵已不到三十步之遥。 突闻拉车的马匹一声嘶鸣,紧接着战车骤停,驮马忽的消失,原是没入了地坑之中。 在失去了驮马的平衡之后,秦军战车随之一歪,重心顿时变得不稳起来,在轰隆声中直接侧翻在地,车上的甲士犹如炮弹一般被甩向天空,又像是落雨一般砸在地上,溅起大片尘土。 秦军的阵形乱做一团,冲势顿时停滞。 “放箭!”廉颇下令道,顿时联军阵地上无数箭矢如蝗虫一般飞了过去,无数秦军士卒被箭矢射翻在地。 “传令燕军,令剧辛率燕军迎击登岸秦军。”廉颇高声下令道。 只见联军前阵向两翼分开,让出了一条宽阔的通道。 燕军战车从前阵奔出,在轻骑的掩护下,从两翼撞向秦军。 后方的步卒紧追着韩军战车向前推进。 燕军的这种战车只有一驾车的甲士,并无兵卫,驭手全身护具齐全,只有两只眼睛露在外面。 这种战车改换了燕国之先前战车的构造,代之以一种更加合用的战车。这种战车的车轮十分坚固,可以经受颠簸,同时,由于采用了长轴,也使宽大的底盘更为结实。 战车两侧的轮毂上两肘尺长的镰刀随着车轮的转动快速旋转,如同死亡之镰,在秦军阵地中扫荡出一条条的血路。 燕军步卒列阵在前,停在秦军阵前,待战车从两翼绕出后,趁着秦军阵型大乱之际,立刻向前突进。 前排的长矛手挺枪刺出,直取对面的秦军步卒。 另一边以劲弩闻名的韩军已经从另一侧来到河西左岸构筑了弩阵,向着对岸的秦军步卒射出了密集的箭矢,阻击秦军后续部队渡河。 廉颇的意图显而易见,就是想吃掉登陆的秦军。 ……… 这场血战一直持续到黄昏时分,双方才鸣金收兵,退回营寨修整。 秦军的营寨内,蒙骜身前立着三人,黑发束冠,暗金色的长袍领口袖口都镶绣着银绣七莲纹的滚边。 黑冰台五大统领中的三人已经聚集到这座军帐之中。 蒙骜的脸色阴沉的仿佛能滴下水来。 魏军不仅截了粮道,焚了平阳仓,大败王齮,如今竟出现在瑕阳。 本以不变应万变的蒙骜,此时已处于全面被动,若再不行动,等信陵君完成围堵之势,那么秦军将彻底陷入绝境。 唯一的好消息是魏军的人数并不占优势。 他今日猛攻只是佯攻,为了造势。 “禇祎,蒙武,本军大营就交由你二人驻守,切莫露出破绽,你们需至少拖住联军主力七天。若是可以,望尔等能坚守大营拖住联军,直到我击破瑕阳的魏军。”蒙骜看向左侧两将,肃容道。 褚祎与蒙武二人立即跪拜领命:“诺!” “百里统领,我需你黑冰台的人封锁大营,不得让联军探子刺探得我军虚实。”蒙骜将目光落在三人中最年长之人身上。 此人姓百里,名玄商,乃是百里奚后人,出师于秦国第一剑派铁剑门。 “蒙将军放心,我黑冰台必不辱使命!”百里奚拱手应下。 “孔鲋,命全军做好准备,明日卯时一刻,全军开拔。”蒙骜斩钉截铁地说道。 第二日,天色稍亮,秦军便开始集结了。 蒙骜一身戎装立在帅旗之下,秦军的战旗依旧飘扬,秦军阵前一片肃杀之气。 蒙骜身旁的亲卫首领赵樘向蒙骜禀报道:“将军,我军已经做好了准备。” “出发!”蒙骜下达了简短的命令。 他看向东南方,那里正是瑕阳的方向。 蒙骜知道,此战关乎己方的生死存亡,这一次,他必须赢。 此前他已将全军精锐分批撤出,并让随军的民夫及留守部队虚建了数座营垒,以迷惑联军。 第二十八章 兵之技巧 瑕阳,河西三郡之一,三面晋山之南,阳河之北,故曰瑕阳。 魏军沿着津水自孟氏来到瑕阳,此地距离安邑不过二百余里,作为秦军退往蒲阪的必经之路上,信陵君选择了此地作为主战场。 用兵有言,吾不敢为主而为客,不敢进寸而退尺,是谓:行无行,攘无臂,扔无敌执无兵。 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 信陵君登高望远,眺望着前方的平原地带,目光中透出一丝凝重。 伏念在信陵君身侧,道:“君侯可是忧心秦军的来袭?” “秦军之悍勇,远胜于我等,此战将会是一场苦战,此战若不能阻敌,则攻守之势异也,到时秦军进可挟威进敌,退可撤走蒲坂,如此一来我军便再难攻破秦军,此次合纵也再难达成目的。”信陵君道。 “只怕我军一败,联军心也就散了……” 此战乃是他计划中的关键,不容许有半点失误,他必须要保证万全,否则将功亏一篑。 他相信蒙骜绝不会放过如此关键的战机。 他素来将伏念看做与他是同级别的存在,他问道:“念,你可知我为何选择在此处与秦军决战吗?” 伏念看向脚下之山川,回答道:“四塞之地,利于守;四通五达之郊,利于战;守不如战,战不如巧变。 瑕阳为三地之咽喉,足以指挥安邑、解、蒲阪三地,控扼秦。” “信陵君乃是为了逼出秦军,与秦军决战。” “正是如此。”信陵君颔首道,他对伏念的回答十分满意。 “你且说,此战该如何打?”信陵君道。 “君之谋略,非一般人能比拟,念便以君之谋略而论。”伏念道。 “君之所想乃是中心开花之战法,以我一军之力诱敌来攻,拖住秦军,直待我方后续援军到达,若能坚守到那时,则秦军必败。” 此战之理念在于坚守某一战略地域,诱使敌方部队向己方运动,配合友邻部队对敌方实施反包围,待时机成熟后,配合友邻部队打击敌人,全歼敌军。 “正如你所言,此战之关键便在于我军能否抵挡住秦军的猛烈攻势,直至援军抵达。”信陵君道。 “然平原无险可守,你说该如何抵挡秦军的攻势?”信陵君又道。 “兵技巧者,习手足,便器械,积机关,以立攻守之胜者也,自是该依此理,求以弱胜强之机变。”伏念道。 信陵君赞赏的看了伏念一眼,伏念虽年少,但却是有真才实学之辈,他道:“我知你学贯古今,想必已有应对之策。” 伏念知他是认真的,当即将心中所想托出。 ……… 瑕阳北郊,魏军士卒正在夯土,一堆堆碎石、沙砾、红土、石灰被刨入坑中搅拌起来,然后堆放在一旁,浇筑上一层泥浆后用版筑夯实。 所谓版筑,就是筑墙时用两块木板夹出一个空间,两板之间的宽度等于墙的厚度,板的外侧用木柱支撑住,再用绳牢牢捆住固定,用杵筑一层一层打结实。 这种用于筑墙的夯土也被称之为三色土,秦汉时期的建筑大多都是用夯土砌成的。 在两侧垒墙的中间地带,有一百二十丈之宽,魏军本阵就布置在这里,之所以达一百二十丈宽的理由有二:一是,比起属下兵数,防卫线显得很长,就此无法在全线配兵的现状看来,足够搭盖帐篷与能无阻碍地移动临时兵的宽度是必要的。二是,当秦军对魏军内外两侧防线发动进攻时利于魏军迅速出击。 西面的土丘下张炭像是监工一般,一边观察还一边指点着,他一边指点一边摇头叹气,显得十分懊恼。 一个魏兵从壕沟中抬起头,道:“张大人,我们挖的已经够深了,不需要继续挖了吧?” 张炭看了一眼这个魏兵,道:“你不懂,此刻我们还未完全挖好,还需要再加固一下,若是这一片挖好之后,再加上一些细微的修缮就差不多了。” “需再挖一尺。”伏念对张炭道。 张炭听闻伏念之话,立即将话回了那些魏兵。 伏念视察着工地,这是他第一次负责工事的修筑。 这是他第一次真正负责战术设置,信陵君采用了他的建议。 眼下这片土地一条条的壕沟错综交叉,纵横交织,纵使是秦军骑兵来了,想要轻易的突破这些壕沟也是不太可能。 此战成败的关键便在于如何设置包围圈,按一般人的做法“围点打援”,包围圈绝不会把自己困住,而伏念的包围圈却是反其道而行,偏偏要把自己困住。 按照伏念的设想,魏军在瑕阳设下包围网横跨河川,分为内外两个大圈。内圈防卫线全长31里,外圈长约50里,两圈中间为魏军的战场,也是安全地带,最窄处120米,这个宽度让士兵无阻碍的攻击移动是必要的,再者即便受到秦军攻击,如果秦军无法突破前一道防线,位于内侧防线的魏军因位于射程外,仍可以安全地作业。 伏念视察完西丘,便往东郊而去,这一带乃是由韩奂负责。 一部分魏军则在收集木干或坚硬的粗枝,削尖前端,接着沿壕沟外侧,挖掘四尺深的穴,把削尖的前端朝上埋。为了不让这些尖干轻易被拔取,便事先将这些木干及粗枝相互连接後才掩埋,这种尖干分五列围绕全线。如果敌人踏进那里,一定会被尖锐的木桩刺到。 除此之外,魏军还在外围挖掘了许多深四尺的洞穴,那是类似捕狼的洞穴,越靠底部形状越狭窄。这个洞穴地埋藏了前端削尖、烧硬了的木桩,至穴深三分之一处以土强固,其上则以小枝或柴掩盖这些陷穽式的洞穴。 为了防卫的功效,再这两层之外又在外侧加了另一层,埋进长三十公分、前端有带着鈎子的木桩,地面上亦满布鈎刺。 整个工程分为内外两侧,与内侧相同的七层防卫工程,也以同样的顺序在外侧施行。 作为唯一沟联魏军两大战场的安全通道,伏念现在了阳河西岸作为第二战场。 信陵君命龙贾及季桓率兵依托河流布阵,布置了一个口子,限制对方优势兵力的侧翼突破。 一旦敌军进入这个口子,实际部署的有预备队。等对方沿着河岸试图侧击自己,侧翼预备队马上利用河岸封闭突破口。 如果可以封闭河岸的口子,不但可以打乱对面在右翼的进攻部署,实际上也动摇了对方两翼迂回的整体部署。 这里将会成为绞肉机,看似是一道突破口,实则是引诱秦军源源不断来攻的死亡地带。 ……… “报!上将军!瑕阳以北发现秦军踪迹!” 一个探马快速奔至帅帐前,禀报道。 “距此地大概多少里地?”信陵君问道。 “大约一百里。”探马答道。 如此一来,离秦军大军压境至多二天时间。 这几日以来他命纪嫣然、杨公邪等一众侠士一直密切注意秦军动向。 黑冰台的人和六国侠客在侦查与反侦察中早已经过无数场血战。 信陵君走出帅帐,来到大营外,望着山下的防线,整个构想中的防线虽未完全建成,但也基本完成。 一百里外,秦军如黑色潮水一般汹涌而来,这是一股令人窒息的庞大军团。 大将蒙骜坐镇中军,身穿红色战甲,威风凛凛,气势逼人,一双虎目中闪烁着冰冷的杀意。 他望向南方,那里正是瑕阳的方向。 瑕阳这个地方可以随时北上断了他的粮道,所以他不能不来,他向来不是一个坐以待毙的人。 况且瑕阳这地方是个大平原,正适合他的大部队攻击。 这信陵君竟敢选此地为战场,可见他的胆魄,不过他蒙骜亦不惧,只要他能率先击破魏军的大阵,他就可以占据主动,反转局面。 第二十九章 瑕阳之战 这天的瑕阳,天气很好,天高云淡,晴空万里。 天空之下是一片黑色的人潮,冷冽的兵戈反射着幽幽寒光,杀气腾腾。 平原之上,数十个秦军方阵整齐列队,手执长戟戈,身穿重甲,站在那里,仿佛一座巍峨的大山。 蒙骜身披甲胄,头着玄鍪,面色严肃,昂然立于战车之上,黑色纛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威势凛凛。 对面一道道绵长如长城般横贯整个瑕阳的垒壁高高矗立,一道道壕沟纵横交错,将瑕阳围拢其中。 蒙骜看着远处高耸的垒壁,眼底闪过一丝凝重,但却无惧无畏。 无论是秦军还是魏军,都已经将所有所有的筹码都给摆上了赌桌。 现在,就是赌局的最后,也是最关键的时刻了。 双方的底牌将会一一掀开,等到所有人的底牌都全部出完之后,便是真正决定胜负之时。 “令前军先攻!”蒙骜沉声命令道。 “咚!咚!咚!” “咚!咚!咚!” 一面面齐人高的大鼓前,秦军赤膊力士奋力的挥动着手中的鼓槌,重重的朝着巨大的鼓面砸去。 随着一阵阵沉重的鼓声,一声声嘹亮劲急的号角,秦军方阵顿时变化阵型,一排排秦兵迅速向前推进。 迎接他们的,则是魏军密集而凌厉的箭雨。 一轮又一轮的箭雨倾泻而下,冲在前阵的秦兵射翻一片,倒在地上。 但是,秦军仍旧在继续推进,直到距离魏军仅剩三十步左右之时,前排的秦军突然踩空陷了进去,登时被陷坑中的尖刺洞穿身体,霎时间,惨叫声四起。 在秦兵身前是一道三丈宽的深沟,足有七八米深,下方布满了尖锐锋利的木刺。 这道沟埑阻挡住了秦兵继续向前的脚步。 “放!” 伴随着一声号令,魏军弓弩手毫不犹豫的发射出手中箭矢,刹那间密密麻麻的箭矢宛若狂风暴雨般从高空呼啸着落下。 只听一声声闷响响起,无数秦兵瞬间身死当场,鲜血流淌在凹凸不平的泥土之中,将泥土染红。 前排的秦军立起盾墙抵抗着箭雨,后面的秦兵则开始填埋起陷坑。 冒着魏军箭雨,秦军缓缓的向前挪移。 等他们来到第一道壕沟前,魏军早已通过相连的地道撤到第二道战壕,等待他们的依旧是箭雨以及布满荆棘的堑壕。 “将军如此下去,恐怕……”孔鲋看着前线的情景担忧道。 “令下一军作好准备,继续推进。”蒙骜冷声命令道。 “可是……” “照做!”蒙骜怒喝一声。 “末将领命!”孔鲋低声应道,转身传达蒙骜的军令。 垒壁之前,杀声震天,魏军长矛如林,秦军刀戈似雪,双方在垒壁之前展开激烈厮杀。每一刻钟都有数以百计的生命消亡,鲜血染红了整片大地,战况极其惨烈。 秦军就好像一望无际的黑色浪潮,呼啸着向着魏军席卷而去。 魏军垒壁防线则犹如海岸边傲然而立的磐石,任你风吹浪打,我自岿然不动。 蒙骜看着远处的秦兵已登上第一道垒壁,目露精芒,沉声喝道:“擂鼓助威!” “咚咚咚!” 一面面战鼓疯狂的敲击着,鼓点敲击的节奏越来越快,震耳欲聋的声音响彻整片旷野。 秦兵手握朴刀,踏着鼓声疯狂的向前冲去,每往前迈出一步,他们脸上都会浮现出一抹狰狞,手中的钢刀挥舞的更加凶猛。 “杀啊!” “斩敌将首级者赏金千斤!” 秦军的喊杀声响彻天穹,就好像一头嗜血的狼群,在拼命的撕咬着猎物。 双方不断碰撞,在狭窄的垒壁上、壕沟内展开肉搏战。 鲜血不断喷洒,染红了整条沟壑,尸体堆积如山,残肢断臂随意的散落在地面上,这是一场不折不扣的绞肉战…… 残阳如血,夕阳的余晖洒落在这片荒芜的土地上,堆积如山的尸体,残破的铠甲、武器散乱的躺在地上,浓郁的血腥味弥漫整片土地。 即使付出了上万人的代价,秦军依旧止步于魏军外侧的十道防线,无法再寸进半步。 蒙骜神色冷峻,一双眸子闪烁着慑人的寒芒,他扫视了一圈战场,沉声道:“鸣金收兵。” “呜——呜——呜——” 随着一阵悠扬的号角声响起,秦兵终于停下了前进的脚步。 魏军中军阵前,作为魏军主帅的魏无忌看着远处缓缓退去的秦军,心中松了一口气。 这坑道战术果然发挥了奇效,只是防守外侧防线的部队一开始便成了死士,他们唯一的任务便是不断消耗秦军的有生力量,为内侧防线的主力部队创造优势。 ……… 夜风习习,凄冷的月光洒落在秦军大营之中,营帐外篝火徐徐燃烧着,将周围的环境映衬的忽暗忽明。 大帐之中,蒙骜坐在帅案后,手掌轻抚着剑鞘,眼睛微闭。 突然,他睁开双眸,手中的剑出鞘,一缕森冷寒芒一闪而逝,旋即,他对着帐外沉声道:“来人!” “末将在。”一个浑厚的男性嗓音响起。 “传我命令,令左军三师准备出击。”蒙骜淡漠的吩咐道。 “秦统领,让你黑冰台的人也参与这次行动。”蒙骜看向守在他身旁的黑衣男子道。 “蒙将军,我接到的任务护卫你的安危。”那黑衣男子拒绝了蒙骜的命令。 魏军中高手众多,即使身处大营,依旧难保不会发生什么事情,他不敢离开蒙骜。 蒙骜闻言皱了皱眉,没有再说什么。 黑冰台虽然作为秦国军方的机要组织,但却直属于秦廷,他亦不能擅用职权调用黑冰台。 夜幕下,秦军悄然出动,借着夜色掩护,迅速逼近魏军外侧防线。 诡异的是在这个曾经充斥着喊杀声的战场之中竟然没有一丝的喧闹,只有沉默,充满肃杀气氛的夜晚,除了秦军外竟无一丝一毫魏军活动的痕迹,秦军顺利占据了这道垒壁。 “咻咻咻……” 就在秦军准备向前推进时,在一阵阵弓弦的颤抖声中,魏军的箭雨铺天盖地而至。 “举盾!”秦将大吼道,秦军纷纷举起盾牌遮挡魏军的攻击。 “嗖!” 一支箭矢划破虚空,狠狠钉入了盾牌之中。 “噗嗤!” 秦军士卒胸口溅起血花,身躯踉跄的栽倒在地。 一枚枚箭矢飞快射入秦军士卒之中,带走一个又一个生命,秦军士卒不断的倒在了战场之上。 后面的秦军士卒将木板搭在地上,形成了一座简易的栈桥。 战壕中并没有魏军,所以秦军搭在陷坑上的栈桥并未遭遇魏军的袭击。 秦兵沿着栈桥向前推进,魏军的弩箭也不断的射向秦军。 汹涌的秦兵踩着同袍的尸骨,不断的向前压迫,双方的距离正逐渐缩短着。 第七道战壕中的魏军则沿着坑道迅速撤离,向着最后一道垒壁撤去。 看着不断逼近的秦军,那魏将官对着身边的传令兵道:“传令各部,按预定的作战计划准备,令敌军推进到第六道防线的时候才许在沟里灌火油,前三箭轮齐射只须用正常羽箭射击,距本阵三十步后才许放火箭,快!” 对于秦军可能发动的夜战,魏军早已做好了准备,以求在夜间阻截秦军。 眼见着秦军推进到了第六道防线,最前方的尖兵高声叫道:“敌距我三百步!” “灌火油。”魏军将官冷静命令道。 早已准备好的魏军士卒立即打开油罐,向着早已设计好的排水渠里倒进暗黄色的流油,数道只有半尺左右深的长沟里很快就成了两道暗黄色的小溪,一股刺鼻的油味顿时弥漫在整个战场上。 那个尖兵再次大声吼道:“敌距我一百步二十!” 魏军将官的手猛地一挥:“前排弓弩手,准备!” 第一排的六百名弩箭手不慌不忙地搭箭上弦,瞄准远处的秦军阵列,随时准备射击。 “敌距我六十步!” “放箭——” 一轮箭雨从魏军阵型中飞泻而出,密集如雨点般的箭矢带着凄厉的呼啸声飞过数百米的空间,狠狠地扎进了对面的秦军阵中。 霎那间,对面秦军的人群像是被割倒的麦子似的,一片接一片的倒下,惨叫哀嚎之声连连。 但这丝毫不能阻止秦军的攻势,魏军的弩兵仍在不断发射着利器,箭雨仿佛无休无止般的倾泄而去,一波又一波的秦军士卒在这恐怖的箭雨面前化作血泊中的尸体…… “敌距我四十步!” “长矛手列阵!弓弩手上火箭!”魏军将官沉声喝道,同时举起自己手中的长剑。 等秦军前军推进到距离魏军本阵仅剩三十步时,他手中的长剑猛然落下:“放箭——” 刹那间,魏军的火箭犹如暴风骤雨一般泼洒而出,瞬间便覆盖了对面的秦军阵地。 轰—— 伴随着惊天巨响,滚烫的火球腾空而起,炽烈的火焰将对面的秦军照耀的恍若白昼,浓烟翻滚间,火星落在火油渠中,顿时引燃开来,数道火龙冲天而起,熊熊燃烧的火海顷刻笼罩住了整片战场。 身处火海之中的数万秦军士卒根本逃脱不及,顷刻间被灼热的气浪吞噬殆尽,凄厉的惨叫声此起彼伏,几乎将整个山谷填满。 在大营前观战的秦将蒙骜看着这一幕,双目微微眯起,脸上的神情却并未显得太过悲伤,只是淡漠地吩咐道:“派骑兵在阳河以东掠阵,防止对岸魏军趁势冲杀,令预备部队撤军。” “末将领命!”一旁的亲卫应声退下。 望着前方熊熊燃烧大火,蒙骜知夜战已不可行,果断下令收兵。 阳河西岸的魏军防线中,伏念望着秦军阵地上那熊熊燃烧的大火,心情有些莫名。 那猛火油及反夜袭战术皆是他制定的,这一波大火葬送了数万人的性命。 可谓是烽火燃不息,征战无已时。野战格斗死,败马号鸣向天悲。乌鸢啄人肠,衔飞上挂枯树枝。士卒涂草莽,将军空尔为。 兵者是凶器,不得已而用之。 那边应该也快开始了,他转头望向秦军营所在的方向,准备在今夜夜袭的不止秦军。 第三十章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空,火势蔓延得极快,几乎是顷刻间就席卷了整片大地。 即使身处大营,仍能感受到那滚烫的热气迎面而来,灼得人心发慌。 只听一阵幽远的声音自远处传来:“今夜来访,不知何人招待?” 一息之内,便传遍了整个秦营。 正在视察前营防务的蒙骜闻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但见一道身影自远处缓步而来。 他早就命各营做好了防备。 “放箭!”蒙骜冷声下令道。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一队队弓手立即举起弓弦,朝着来者射去。 箭雨如蝗虫过境,密密麻麻铺满了天空,无数箭矢如同暴风雨般倾泻而下。 那道身影依旧不疾不徐。 只见他双手一振,那漫天箭雨如同受到了莫大的牵引一般,竟然朝着相反的方向转头,这些箭矢飞行的轨迹,竟是与来的方向相背离。 他的那双手掌轻轻一推,箭雨竟是化成了无数流光,从四面八方飞向秦军阵中,如暴雨般倾泄下来。 好一招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见袭来的箭雨,蒙骜脸色微变,他刚欲拔剑,立时已有四人护在他左右,挡下了袭向他的箭雨。 秦独锋望向那人,目光冰寒,眼中却透出几丝忌惮。 “阁下来此欲为何?”秦独锋沉声问道。 “此来借个人头一用。” “想要本将的脑袋,那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来取!”蒙骜闻言冷声道。 “若无本事,又怎敢前来?”那人笑道。 话还未落,那道身影如流风拂柳一般掠至蒙骜身旁,右掌闪电般击向蒙骜胸口。 一道刀光乍现,堪堪挡住了这一掌,刀气所过之处,留下一道道深深沟壑。 那人与秦独锋相距数丈,二人遥遥对视。 这孤身袭营之人正是杨公邪。 秦独锋手中的刀在月下发出夺目的光芒,一股森寒的杀意从秦独锋身上散发而出。 那四名剑士已经身死,尸体倒伏在地。 蒙骜身旁十数道黑衣剑士从黑夜中现身,齐齐拔剑指向杨公邪。 “速护着蒙将军离去。”秦独锋下令道。 立时分出六人,护住蒙骜往中军大营退去。 “蚍蜉再多,又能奈何。”杨公邪轻描淡写的道。 杨公邪话语落下,一股强横的威压笼罩全场。 众人只觉得自己如坠冰窟,浑身冰凉刺骨,心生骇然。 冷冽刺骨的寒气从四肢百骸侵蚀而来,一层冰霜在他们身上浮现,旋即覆盖全身。 杨公邪一步迈出,整个人便化为了一抹虚影。 秦独锋那漆黑的刀刃划破长空,一股凌厉霸道的刀意斩断虚空。 杨公邪一爪探出,竟直接点在那一抹漆黑刀芒上,那无匹刀芒瞬间碎裂。 杨公邪身形一转,瞬间便出现在了秦独锋的身侧,右掌带起一团冰雾,轰然拍下。 黑刀扬起,漆黑的刀光闪烁着森然的刀气迎向冰寒的掌劲,那一股寒流被黑光吞噬。 又是一刀斩出,一抹漆黑的刀芒瞬间划破长空,仿佛是从九幽深处而来。 杨公邪神情微凛,左手一握,那黑刀似被磁石吸附一般停滞于他身前,秦独锋亦似被人扼住,身体无法移动半分。 一股阴寒彻骨的气息顺着刀身侵入秦独锋体内,周身气血逆行,经脉窍穴移位,体内真元被封闭起来,仿佛一个活死人一般,这种痛苦,比死还难过千万倍。 但是他斩出的并不是一刀,而是两刀,一道隐匿的刀芒突兀出现,悄无声息。 杨公邪身形一退,险之又险避开了这必杀的一刀,但仍被刀劲所伤,衣袖上顿时染了红。 秦独锋的那双手一左一右各自持着一刀,一正一奇,一阴一阳,一明一暗。 双刀交错斩下,那漆黑刀身愈发幽邃,仿佛连周围的光线也跟着黯淡了下来。 “阴阳逆乱。”杨公邪双眸中闪过一丝惊讶。 他所修大弃子擒拿手练至高深可控天地万物,这诡秘莫测的刀法竟然能够影响到天地间的元素,使其紊乱失序。 倾世一刀斩出,宛如天地初开,混沌初分,一切都变成了最原始的状态,一切都归于最初。 杨公邪的身形在这一刀下消失不见,甚至连气息也消弭于虚空之中。 秦独锋的身影傲然屹立,看似无碍,但他那股阴寒之气却在他体内肆虐,若不及时清除,恐怕会危及性命。 “这一次是我落了下风。”那道幽远的声音再次响起。 “不过来的可不止他。”又一道轻柔的女声响起。 一道凌冽的剑光划破天际,径直刺向蒙骜,这一剑太快,快得令人无法捕捉。 等蒙骜回过神来,他身边的剑士皆已丧命,那一缕剑尖已经抵在他眉心,只需轻轻一挑便能洞穿他的颅骨,让他毙命当场。 秦独锋那对漆黑的双刀再次斩出,竟是不顾蒙骜生死。 纪嫣然一剑杀了蒙骜,提剑迎向秦独锋,她出剑如电,瞬息间刺出九剑,刺向九窍。每一剑的轨迹都完美无缺,没有任何偏差。 剑势越来越快,快得令人眼花缭乱。刀劲与剑气相激,激荡起阵阵涟漪。 二人周身五尺之内无人敢近。 双刀如同狂龙舞动,每一刀皆是快若雷霆,迅捷如闪电,剑气尽数被撕碎。 这凌厉一刀直取纪嫣然。 纪嫣然眼眸中露出凝重之色,她的身形急速后退,长剑一横,挡住了秦独锋这一刀。 “你先前一番交战,怕是受伤不小。”纪嫣然话语中有几许忧色,似是再为他担忧。 她那双明亮的眸子盯着秦独锋,道:“我看你气息不稳,刀势也乱了几分。” “不劳姑娘费心,我不过受了些许轻伤罢了。”秦独锋淡淡的道。 “况且现下需要担心的却是姑娘你自己,姑娘莫不是真以为还能离去。” 他话音落下,黑夜中数道飞爪破空而来,抓向纪嫣然。 玉足轻踏,纪嫣然身形飘忽,犹如蝴蝶翩跹,轻巧避过。 手中长剑挥洒,一道雪白的剑幕遮蔽了天穹,那飞爪在半途中就被截断,纷纷落在地上。 在她的四方,黑衣剑士不知何时出现,竟将她的去路锁死,显然早有预谋。 “本将早就料到尔等会前来袭营,只是不曾想只来了二人。” 那本该死去的人在一众秦兵的簇拥下走出,正是蒙骜。 一列列秦兵立即将纪嫣然包围,长枪直指她,手中长弓搭箭,箭弦拉满,只待一声令下。 “我若想走,凭这些人拦不住我。”纪嫣然神色平静,淡淡的道。 “好狂妄的口气!给我拿下她。”蒙骜一摆手。 秦兵得令,纷纷扣动弓弦一支支利矢射出,破空而来。 纪嫣然手中长剑挥出,漫天剑影飞旋,瞬息间将利矢全部击落。 纪嫣然一跃而起,一道剑气破空而出,身前秦兵皆被斩杀。 剑光飞驰,如银龙翻滚,纪嫣然如同腾蛇起飞,在半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剑气纵横,所致之处,秦兵纷纷丧命。 黑衣剑士列阵,六人一组,两人攻,两人守,另两人一左一右游弋在侧,伺机而动。 十组剑阵布下,交替着向纪嫣然冲杀而去。 纪嫣然脚踩莲步,手中的长剑连续挥出,如水银泻地一般,每挥出一剑,剑光便会增加一道。 那剑影不断变化,如同水面上的涟漪,层层叠叠,一层又一层。 即使对上数百上千人的围攻,纪嫣然依旧从容自信,她身影翩跹,在剑网中穿梭自如,丝毫没有被困住的迹象。 诡异的一刀从纪嫣然身后劈出,她的长剑在身前划过一条弧线,便将这一刀荡去。 斩出这一刀的亦是一女子,一袭玄衣雪莲衣,面容冷艳。 狭刀横扫,刀气汹涌而出,化成一道道刀劲铸就的浪潮。 纪嫣然手中长剑挽出一朵剑花,如水波般荡漾开去,将刀气尽数消散。 这时又现火光,在夜空下格外耀眼。蒙骜寻着望去,这是北大营方向。 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一队斥候骑兵疾驰而至,在距离蒙骜三十丈开外勒住缰绳,下马跪拜于地。 “启禀将军,敌军突袭!放火烧了屯于 北营的辎重。” 闻听此言,蒙骜面色剧变,沉声道:“速去救火!” 那北营亦有重兵把守,魏军怎么也不可能悄无声息的潜伏进去,难道也是…… “来而不往非礼也,想必这礼已经收到,小女子告辞。” 纪嫣然见那边火光大起,一剑逼开那玄衣女子的刀,纪嫣然身形飘忽,脱出了包围网,消失在夜色之中。 那玄衣女子本欲追去,突见秦独锋一脸痛苦之色,身上亦是结出一层层冰霜,脸色苍白,嘴角溢出鲜血。 心中一慌,她立即上前扶住秦独锋,一脸忧色道:“统领!” 她从怀里取出丹药喂入秦独锋嘴中,这丹药名曰七命回元丹,乃是治愈内腑损伤的上品丹药。 秦独锋服下丹药,面色渐缓,不过他的气色依旧惨白,并无太大的起色。 “我中的乃是至阴至寒之邪,这丹药对我无用,只能暂且压制住体内寒邪发作。”秦独锋道。 他伤势极其严重,周身经脉穴道逆乱,气血倒流,若非他内功深厚,当时就已爆体而亡。 他又强制运功压住伤势,如今寒邪已渗透到五脏六腑,全靠丹药的药力护住心脉为他续命。 当时若是未将那人逼退,真被那诡异武功控住,自是必死无疑。 不过想来那人应也被自己的无幽刀所伤。 “你且带入去北营护卫,让百里统领令再派些人手回援。”秦独锋吩咐那玄衣女子道,“我的伤我自会调理。” “还请统领定要保重身体。” 那玄衣女子叮嘱了一声,又命一黑衣剑士扶秦独锋回帐中疗养,才领着一众黑衣剑士离去。 第三十一章 最后的决战 萧瑟的北风肆意地吹着,空气中满是寒意,夹杂着丝丝缕缕的血腥,这是死亡与鲜血的味道。 蒙骜骑于马上,身上披着的厚重氅衣将其整个人包裹起来,抵住了寒风侵袭。 他如铁塔般屹立在那里,浑身散发着一种强烈的杀伐气息,这种杀伐气息令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变得凝固起来。 那夜的两场大火烧尽了他心中所有的恨意与仇恨,只剩下一颗坚毅而冷漠的心脏。 魏军工事的弱点,就在瑕阳西侧阳河对岸的那座山丘,魏军工事不可能囊括整座山,只要打通那里,就可以绕过身前那一道道魏军的防线,直逼魏军本阵。 但它又像一个诱使猎物上钩的陷阱,一旦踏足必然深陷泥沼。 给予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他必须尽快攻破魏军,否则联军主力随时都可能到达。 在他身旁,数百的玄甲铁卫静默而立,他们的身形被黑色的战袍遮盖,看不清他们的面容,唯有从他们的眼睛中,依稀可以看到那双冰冷无比的眸子。 在他身前,黑甲黑盔的秦兵列队而立,整齐的步履声震耳欲聋。 “出击。”蒙骜冷酷的声音响起。 沉重的鼓声伴随着震天的号角声响彻在天际。 黑潮滚滚,作为杀戮机器的秦军方阵缓慢而沉稳的向前推进。 这片旷野之中,只有那一排排整齐而沉重的脚步声,没有任何人说话,也没有任何动静,整个战场安静得令人窒息。 冰冷的河水横在他们前进的道路上,秦兵 一步步地踏入河中,冰冷透过战铠传递到他们身体内,带走了他们身体的温度,冲天的冷意愈发的浓烈起来。 “砰!砰!砰!” 巨大的落石从天而降,砸在黑色的人潮之中,溅起巨大的浪花。 人的脆弱与不堪,在这一刻展现,那些原本应该是钢铁浇筑的士卒,在落石的摧残下变得支离破碎,染红了河水。 片刻后,带着死亡呼啸的箭雨,如同狂风骤雨一般席卷而至。 一名名秦军士卒倒在地上,他们身穿黑色战铠,头戴黑色斗笠,脸上被蒙着黑布,他们根本无法辨认自己是谁,他们只知道他们的生命,已经走到了终点。 秦军士卒一步步的推进,在漫天的箭雨与落石的轰炸下,秦军一点点的接近西岸的魏军工事。 魏军盾手手持等身方盾举盾而立,在浅滩五丈开外竖起长长的盾墙,长矛手则是紧握长矛,密集的长在阳光下闪烁着刺目的寒芒。 秦军先锋材官率先登岸,他的身躯绷紧如弓弦,手中长戟猛然挥出:“冲锋……!” 随着他的怒吼,秦军步卒犹如洪流一般,手持长戈撞向魏军的盾牌墙。 魏军士卒早已严阵以待,盾墙抵御住了秦军的冲锋,林立的长矛齐整向前刺出,狠狠扎入阵前秦军步卒的胸膛,一蓬蓬鲜血从秦军步卒的胸膛喷涌而出。 厮杀在继续,一具具尸体倒在河滩上,延绵数里的战场,到处都是鲜血与尸体。 “变阵,令前阵后撤,后军压上,逐步退往山口。”作为西河岸魏军指挥,韩奂一脸肃穆的看着前方战局,冷静而果决的下达了命令。 经过数个时辰的厮杀,秦军将魏军击退,已经将魏军赶到了山口。 “韩将军,上将军的援兵不久将至,是时候让伏兵出击了。”伏念看着前方战场,对身旁的韩奂说道。 “先生既然如此安排,必然有所把握,末将听从先生吩咐便是。”韩奂道。 “传令埋伏在山阴的部队,出动。”韩奂再次下达了作战命令。 伏念之所以在阳河西岸山口布阵,留出缺口,就是为了引秦军来攻。 缺口自然是真的,作为魏军大营与山口作为唯一连通的路线,秦军若是能占据山口,便能绕过正面防线,直逼魏军本阵。 但另一方面,魏军亦可直接增兵山口阵地,形成局部优势。 口袋阵,有一个必要的先决条件,就是我众敌寡,才能使用扎口袋的战术。 总体上秦军众,魏军寡,但在这山口及河岸地区占据了战场宽度及地形优势的魏军却形成了局部的人数优势。 整个阳河西岸及山口将作为一个巨大的口袋,将秦军围在其中。 山阴作为视野盲区,正是预先埋伏的好地方,也是扎紧口袋的关键。 同样阳河作为天然的屏障,亦是一道捆紧口袋的天索。 说白了就是16个字,佯装撤退,诱敌深入,两翼包抄,后退决战。 若是秦军强攻正面,同样落入伏念的设计之中。 首先在各防线布置少量军队阻击敌军,延缓敌军的进攻速度。 中路彻底破坏道路和坚壁清野,中路的队伍象征性抵抗一段时间后后撤,后撤时不往正后方撤,而是往左后方和右后方撤退,从更大层面上形成对敌军的反包围。 等敌军到达炉底,即决战地点后,让防守能力非常强的部队死战不退消耗敌军有生力量。牢牢吸引住敌军,而左右两侧反包围的队伍一方面隐蔽前进,另一方面,袋口两翼部队向中路靠拢,封住炉盖断了敌军退路。 待反包围部队到达指定地点后,炉底守军会同大部队里应外合聚歼敌军。 这是他活用变势设下的天炉,仿那天炉战法。 “全部上马,出击!”季桓径直翻上马背,他的骑枪高高举起,一声大喝,胯下坐骑猛然奔驰而去,带起漫天尘土。 身后待命的火字营骑士轰的翻上马背,大地随后在无数的马蹄下炸开,铁骑汹涌的随着他狂奔起来。 在这群骑士身后是身披重甲的山字营铁卫,他们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亦往河岸而去。 ……… 伴随着地面的震颤,在秦军的左翼,一群身着红甲,如烈火燎原的骑士出现在战场。 “骑兵,骑兵......是骑兵!。”一名老兵惊叫出声。 “骑兵!” “魏军派出了骑兵!”秦军士卒惊恐大喊道。 伴随着地面的震颤,在秦军的左翼,一群身着红甲,如烈火燎原的骑士出现在战场。 骑士身上的红甲,在阳光照耀下发出刺目的红色光芒,威武的骑士,矫健的战马,整齐的队列,这群骑士如同一支锋利的剑,向着秦军的方向直冲而去。 “列阵!立盾!”一名秦军主将大声喝令道。 右翼的一万秦军步卒迅速列阵,将长盾高高举起,挡在身前。长戈纷纷举起,准备迎接骑兵的到来。 这群骑士犹如火焰一般,飞快的朝着秦军的方向奔袭而来。 “放箭!”这名秦军主将大声喝道。 嗖嗖嗖,箭矢如同暴雨一般飞来,在空气中划过尖锐的破空声。 随着箭雨的落下,一匹匹战马被射翻,马背上的骑士坠落在地。 但这群火之骑士并未停下脚步,坚定的 往秦军阵前冲来。 平举的骑枪在战马冲力的加持下,猛地扬起,携雷霆之势,直接砸在了秦军阵列上,瞬间凿穿了秦军阵列。 前排的秦兵猝不及防,瞬间倒下一片,有些秦军甚至没有躲闪及时,被战马踏在身体之上,惨叫连连。 “杀!杀!杀!” 一匹匹战马在秦军阵前嘶鸣,战马扬起的前肢重重地踩在秦军士卒身上,鲜血四溅。 在骑士的驾驭下,战马犹如潮水一般的涌入秦军阵列中,骑枪横扫,一排排秦军士卒被挑翻在地,滚烫的鲜血顺着枪锋滴落。 “全线反击。”魏军大阵中,作为前线指挥的韩奂对着已经完成部署的魏军将领下达了命令。 魏军弓弩手拉开弓弩,一支支羽箭呼啸着从弓弩手的手中射出,朝着秦军阵列中射去。 箭矢犹如狂风暴雨,密集的射在秦军阵列之上,箭矢穿透秦军阵列,带走一串串血花。 数轮箭雨过后,一个个魏军方阵向着秦军压迫而去,黑色的人潮与褚色的浪涛交错在一起,秦兵与魏兵的身影混杂在一起。 双方士兵疯狂的撞在一起,双方士卒互相搏杀着,在厮杀声中,不断地有士卒倒下,也不断有士卒爬起,重复着这场杀戮的进行。 “令右军四师列阵,渡河增援。”蒙骜观察着前方的局势,对一旁的孔鲋道。 绝不能让魏军形成合围,不然登岸的所有秦军都将成为瓮中之鳖。 他身前的阳河如今已成天埑,令他的骑兵无法驰援,除非能正面魏军攻克防线,打通去路。现在他只能用步卒的命去填。 “诺!”应答一声,转身前去布置。 右翼四个秦军方阵列阵而出,沿着河岸向前挺进。 ……… “想不到,我们也有战场厮杀的一天。”苏陌辞看着战场上激烈的厮杀,言道。 作为伏念设下的奇兵之一,随军而来的众侠客亦参与了这场血战。 他们的任务是与林字营及山字营一道凿穿秦军增援部队与前军的联系,放缓放秦军突围的速度,减弱魏军的压力。 绯色的剑光在空气中掠过,一颗颗头颅冲天而起。 苏陌辞清瘦的身姿在空中留下一道道残影,手中的长剑不断劈砍,收割着魏军士卒的生命,这一刻的他宛若一个嗜血的修罗。 薛烛一掌拍出,化出万道掌影,将一名魏军士卒震飞出去。 他们身后的一众侠客亦不甘示弱,向着秦兵扑杀而去。 山字营的铁卫踏着整齐的步伐,高高举起丈余的斩马刀,刀光森冷,带着凌厉的杀意,向着身前的秦军狠狠的砍下。 刀光所过之处,血光四射,秦兵如同割麦子一般倒下,一具又一具尸体躺在血泊中。 延绵数里的战场,战争的声浪撼动了十数万人的阵型,由季桓带领的火字营骑士交织穿插,将鏖战的阵型分割成数十小块,途中有将领将他们重新组织起来时,推过去的洪流再次返转,大片大片的将他们击溃。 由龙贾率领的铁字营铁卫,如同一道坚不可摧的铁幕,将阵前的一切阻碍,统统碾碎,他们手中的斩马刀,不知斩了多少秦军士卒,他们如同杀神一般,在秦军阵前肆虐,将秦军的士卒杀的人仰马翻。 残阳下,战场上一片狼藉,尸体堆积如山,一眼望去,遍地皆是残肢断臂。 ……… 西风萧瑟,卷起满地的血沙,蒙骜依在阵前,他的氅衣猎猎作响。 河对岸那片地已经成了真正的死亡之地,无情的绞杀着每一个踏上这片土地的人。 他已经出动了他手中的全部力量,亮出了所有底牌,但依旧止步于此,无法跨越河岸,攻克魏军防线,他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一丝苦涩。 “蒙将军,百里统领密信。” 一袭玄衣的冷傲女子走到蒙骜身边,递给他一封急件。 蒙骜接过密函,展开看了一眼,神色一凝,沉默许久,才道:“暂且将此事压下,等我的命令。” 他最后望了一眼对岸的魏军,转身策马离去。 第三十二章 弄玉 伏念随大军回到大梁城,已有旬日。信陵君因破秦之功被拜为上相,封邑五城。 这五城位于陶郡,魏婴与楚国春申君在安陵会师后,魏楚联军出兵上泗,攻取了秦国陶郡与齐国五都之一的平陆。 这陶郡原是穰侯魏冉的封地,位于齐楚魏三国之间。 亭台楼阁,假山流水。 庭院之中一片幽静,一座青石砌成的凉亭坐落其中。翠竹掩映其间,清香阵阵。 亭中有一女孩儿,她身着鹅黄衣裙,头梳双鬟,稚气未脱。 她身前摆着一架琴,玉婵儿坐在一边,纤长白嫩的手指轻抚琴弦,琴声悠扬婉转,宛若溪涧潺潺流水。 “玉儿妹妹,你的琴艺又精进了许多。”身旁的男孩儿一脸温润如玉的笑容。 “是念哥哥教的好。”玉婵儿抬起头,冲着男孩儿甜甜一笑。 他本不过教了她减字谱54指法中的八种初学指法,她已能将之运用自如,使出各种变化。 玉婵儿在丝竹之道上天赋卓绝,仿佛生来就是为了拨弄琴弦。 “玉儿妹妹,你既随我学诗乐,我自当尽心教你。”伏念温文尔雅的道。 “子曰: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要知乐便应先学诗。诗言志,歌咏言,声依咏,律和声。” “昔葛天氏之乐,一曰载民,二曰玄鸟,三曰遂草木,四曰奋五谷,五曰敬天常,六曰建帝功,七曰依地德,八曰总禽兽之极。这便是诗乐合一,万物和畅之曲。” 伏念缓缓道出自己对诗乐的理解。 “玉儿记住了。”玉婵儿认真道。 伏念微微颔首,眼眸一片柔和,看向远处的翠竹、曲水。 “子曰:《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是故乐所以成性,教之乐,以疏其秽而镇其浮。” “我教你卫风淇澳,我以诗言之,你以乐和之。” 伏念说话的声音极为缓慢,语调低沉悦耳,像涓涓细流从咽喉处溢出。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瑟兮僩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瞻彼淇奥绿竹青青,有匪君子,充耳琇莹会弁如星…… 伏念的声音很轻柔,带着些许童音,但是却极为有力,每一个字仿佛都敲击在人心里。 “卫人美武公之德,美而作是诗,以武公之德喻君子之德。 此诗有三章,每章皆以“绿竹”起兴,如第一章的瞻彼淇奥,绿竹猗猗。第二章的瞻彼淇奥,绿竹青青。第三章的瞻彼淇奥,绿竹如箦。这便是诗之借物起兴。” “子曾对子路曰:南山有竹,不揉自直,斩而用之,达于犀革。以此言之,何学之有?在他看来竹之德便是君子之正直。” 伏念诵毕,开始讲起诗来。 玉婵儿静静地听着,神色专注,看着亭外的碧波荡漾,看着眼前的竹林,她感觉自己的心境都跟着那声音飞舞,飘渺,随风摇曳...... 她的十指轻动,一串音符从她指尖流淌出来,如同淙淙泉水,流经她的手掌,流遍她的全身,琴曲随伴着和歌声渐渐停歇。 “语言穷尽之处,音乐可以表达;思维无法触及之处,音乐能够揭示心灵深处的情感。玉儿,当你能将自己的心灵与音乐融合时,你便有了自己的声音。” 伏念说罢,走到亭中,轻轻坐下,十指轻触琴弦。 “我再教你一首曲子,叫做《竹风》,正与诗和之,你且看好我指间切弦的变化,跟着我学。” 琴音潺潺,竹声悠悠。 伏念双目微闭,似在感受那美妙的乐声,嘴角含笑,眉宇间透着一股宁静,那是一种超然的宁静,仿佛能够净化人心。 玉婵儿静静地聆听,眼眸微垂,看着他的十指在琴弦之上跳跃。 待曲子复奏,跟着他指尖的节奏轻轻拨动琴弦,琴音悠然而出,在竹林间回荡...... 青山隐隐,水迢迢。问竹,不如问心。 那一畔碧水幽竹,清一色的淡,却最容易被人记住。 庭院幽竹,清雅出尘,即使日日相对,大概也不会有厌烦的时候。水能涤尘,这清幽宁静,也许正可以洗涤人心。 二人虽是第一次合奏,却是心有灵犀,默契十足。 诗乐是儒家理论的一种阐释和实践,其根本理路是引礼归仁,以仁为本。 在儒家的礼乐观念中,乐器是“天人合一”、“天人感应”的神器,其形上圆而下方以类“天地之道”,“成于乐”即具备了通晓天地之道的智慧,是君子人格完善的象征。 这不由得让他回忆起他父亲教他时候的情景。 “念哥哥,我虽可以奏出这曲子,但与你的曲调差上不小。”玉婵儿放下琴,看向伏念,求索道。 玉婵儿的声音拉回了遐想中的伏念。 “玉儿,不管是学习礼乐,还是诗书,都是为了修身,只拘泥于外在的东西,反倒束缚了自己。”伏念顿了顿神,一字一句的道。 那时他父亲就是如此告诉他。 “玉儿不懂什么,只是觉得练琴让我喜欢,我喜欢琴。”她有些委屈的道。 “我不是说你不好,我只是想你明白,技艺要练,但更在于修心。”伏念见她有些难过的样子,连忙安慰道。 他下意识的伸出手,想去安抚她,但手还没碰到她的秀发,就停了下来。 这样实在不好,有些唐突了,他暗暗收回了手。 玉婵儿见他先前模样,不禁莞尔,心中那点委屈早已烟消云散了。 伏念有些窘,正了正神,道:“你初学此曲,还不熟悉曲,也未掌握这首曲中需用到的技巧。我们慢慢来,不急,我这就教你。” “你且仔细聆听。” 伏念的手指在琴弦上轻轻拨弄,琴声清越,窜出一道道音。 “你说这是何律?”伏念开口道。 “是五弦七徽对二弦五徽。”玉婵儿思忖片刻道。 她对音色素来敏感,他教她的五度相声律,每一个音都深刻在心中。 “等比为几何?” “三比二。”玉婵儿答道。 “二弦空弦又是几何?”伏念追问道。 “五弦空弦为二百二十,二弦为五弦倍半,约为一百四十六。”玉婵儿心算了一番,答道。 “不错。”伏念赞许道,“我教你的律术,你学的不错。” “现在,我便教你这曲子中你未掌握的关窍,你跟着我学时,须注意其中的变调。” 伏念说罢,手指轻动,琴音再次响起。 “这里用到的指法名为全扶,食、中、名三指各入一弦,同时弹奏出一个声音,为“风送轻云”势,该处曲调为七弦九徽。” “此间用到的指法为背锁,右手在同一弦上,剔、抹、挑依次弹出,共三个声音。称“鹍鹞翱翔”势。需从六弦十徽降调为六弦八徽。” 伏念的手指轻轻抚动,一个个音符自琴弦上蹦出,如雨点般落在琴面上。 玉婵儿学得认真,伏念教的也耐心。 ……… “你学得甚好,你与我再合奏一番,不过这次你用琴,我用箫。”伏念道。 正因为古琴声音清微,所以极少与其他乐器合奏,与古琴合奏的乐器只有箫和瑟。即使是琴箫合奏,用的也不是常见的洞箫,而是专用于和古琴合奏的琴箫,要比洞箫细很多,声音轻得多。 玉婵儿臻首微垂,眼眸微抬,一脸认真地点了点头。 伏念拾起琴箫,放到唇边,一双手指轻盈按在琴箫上。 玉婵儿亦是摆好琴架,玉指搭在琴弦之上。 两人的目光交汇在一起。 琴音袅袅,箫声婉啼,琴箫合鸣,一副绝世画卷徐徐展开,如诗如梦。 箫声霭霭,琴声泠泠,似有龙吟凤鸣,交织成一曲绝世佳音,可谓龙吟未尽朱弦弄,难并柯亭携绿绮。 这琴箫之声交织在一起,忽闻阵阵鸟鸣,一群群飞禽向着这里聚集而来,围绕着他们不断盘旋、飞舞,犹像是百鸟朝凤。 一箫,一琴,一人奏箫,一人抚琴。两人的身影交叠,一切似乎在刹那间定格,画面定格成了永恒。 一曲终了,琴音消散,箫声骤止,百鸟散去,一切似乎都已结束,唯余一曲余韵,在竹间徘徊。 “好一曲琴箫和鸣。”一道清丽的声音在这幽静的竹林间缓缓响起,犹若黄莺出谷。 伏念的眼睛落在那道清瘦的身影之上。 纪嫣然从竹林间款款行来,她穿着一袭月牙色的长裙,头绾简单的发髻。 “她就是你寻来的小媳妇儿?”纪嫣然微微侧首,看着眼前的玉婵儿,轻笑着问道。 玉婵儿约莫八、九岁左右,生的极美,五官精致,皮肤雪白如瓷,眉如远黛,鼻如琼瑶,齿如玉露。虽稚气未脱,但已是个美人胚子。 那一袭长发披肩而下,衬着玉婵儿娇俏的小脸,愈加的惹人怜爱。 玉婵儿闻言,有些羞涩地低下了头。 伏念知这是纪嫣然调笑他,也不介怀,道:“她就是我与你说的玉婵儿,我在风溪村遇到了她,她是我的朋友。” “妹妹,你可与她一道唤我姐姐,既然来了这儿,便把这当做自己的家,不必拘谨。”纪嫣然对着她柔声道。 “纪姐姐。”玉婵儿乖巧地唤了一声。 “好妹妹,玉婵儿应是你的小名,你可有姓氏?”纪嫣然问道。 她自幼便未见过父母,无姓无名。 “我无姓,也无名,三娘为我取了个小名,唤我作玉婵儿。”玉婵儿有些黯然地道。 “妹妹,莫要伤心,其实姐姐与你也算故国人,当年越国被楚国灭国,姐姐便来了魏国。”纪嫣然道,眼中露出一丝伤秋之色。 “你身上那枚佩饰,便是出自越地。”纪嫣然看了一眼玉婵儿腰间那枚如火焰般红艳的饰物道。 这是伏念告知她的,亦是他托她去寻火雨庄的消息,不过那庄子在七年前就已不复存在。 “我是越人……”玉婵儿说着,拿起了那佩饰,轻轻摩挲着,眼中浮出一层雾气,这是她第一次知道自己的身世,她心中一直对父母来寻回她,抱着一丝希冀。 “纪姐姐,可知我的家在哪儿?玉婵儿眼中怀着期盼,紧张地看向纪嫣然。 “姐姐我还未查到,不过你放心,姐姐会替你找到你的父母的。”纪嫣然轻叹一声道,她不忍将真相说出。 “多谢纪姐姐……”玉婵儿闻言,心中有些失落。 “纪姐姐,玉儿她聪颖心慧,我不过教了她一些日子,她的琴艺已是登堂入室,你的琴技冠绝七国,不如来教她。”伏念适时开口道。 “我知你心思。”纪嫣然对着伏念道,然后望向玉婵儿,“妹妹,我亦十分喜你,你可愿拜我为师,入我一派。” 玉婵儿闻言,眼中顿时亮起一抹光彩,随即却又有些思虑地看了一眼伏念。 “玉儿妹妹,纪姐姐她琴剑双绝,乃是当世一代大家,你能拜在她门下,我亦为你高兴。”伏念道。 “我愿意。”玉婵儿重重地点了点头。 “那么此后你便是我的弟子。”纪嫣然道,“我们这一派名曰越女剑派,名字是我自取的,算上你亦不过二代,我师傅她便是创派之人。我不知她姓,只知她名青,她也就是你青师祖。” “我记下了,师傅。”玉婵儿恭敬的道。 “你既然无名无姓,不如与我同姓。”纪嫣然说着,伸出纤纤素手,拉住了玉婵儿的小手。 “谢师傅赐姓。”玉婵儿感激的道,心中涌上一股暖流,眼眶微微泛湿。 “玉儿,你如今是我越女剑派二代首徒,为师可要给你取个好名字。纪嫣然说着,想起先前情景。 “相传春秋时,萧史善奏箫,作凤鸣。秦穆公以女弄玉善琴,弄玉操琴,萧史奏箫,琴箫和鸣,感龙凤来集,弄玉乘凤、萧史乘龙,一同升仙。”她将故事缓缓道来。 “你二人先前合奏,琴箫苒苒,引得百鸟齐鸣,正如故事中的两位神仙。你先前名中亦有玉字,就叫弄玉如何?。” “弄玉,我今后就是弄玉。”玉儿盈盈一笑,脆生生道。 她这一笑,宛如冬日里的阳光,瞬间驱走了心中的阴霾。 第三十三章 弄玉的独白 大梁的冬天来得比往年要晚些,也比往年暖些。昨夜才刚刚飘起了雪花,今日已是雪后初晴。 虽说如此,但也许因昨夜下过雪的缘故,小院里旧被蒙上了一层薄霜,整个院落都透着萧条、清冷。 她从小就没有父母,她的记忆里,第一个对她好的人三娘。在一个风雪交加的寒冬,三娘捡到了襁褓中的她。 那时候,她还不足月,身子骨孱弱,是三娘将她带回了家,用自己的奶水将她养大。 后来三娘改嫁给别人,她随着三娘搬到了新的地方。 三娘的丈夫对她不算好,经常诘难她,她害怕他会将自己从三娘身边赶走。 因此她从小便很懂事,做事很勤快,从不让三娘操心。 日子就这样一点点平静地度过,她也习惯了这种生活。 直到那一天,那伙秦兵突然闯入村子…… 三娘死了,她亲眼看见三娘倒在了血泊中。 那个时候,她才知道原来这世上还有一种死叫心死,她才知道她早已把三娘当成了娘亲。 也是在这一天,他救下了她。 那天夜里,他向这个心中一片冰冷的女孩讲述了自己的事。 他告诉她,他和她一样,他从小就没见过自己的母亲,是他的父亲把他抚养长大。 他说他的父亲是一个很有学问的人,是他教会了他识文断字,教会了他怎么去做人。 后来他遇到了他的义父,他教他剑术,他对他很好。 后来他遇到了信陵君,他说他和信陵君是朋友。后来又遇到了很多人,他们都很好。 现在他遇到了她,他说她也是她的朋友。 他的声音很轻柔,就像春日里吹拂过脸庞的细软的风,很舒服。 他的眼眸很温柔,仿佛一汪碧波荡漾的湖面,抚平着她心底的阴霾。 之后她来到了大梁,住进了这座宅院里,这里的人对她很好。 他教她诗书礼乐,教她琴棋,他和她差不多的年纪,但他懂很多东西,这世间仿佛没什么能难得到他。 那一天他在竹园教她练琴,他说诗与乐本是合一的,不论是乐理还是诗文,都是为了修养自己的心性。 她不太懂他说的这些,但她喜欢琴,他喜欢弹琴。 后来他教了她一首新曲子,她和他合奏,她操琴,他奏箫,琴箫和鸣之声引来百鸟齐飞。 这一天,她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原来她是越人。也在那一天,她有了师傅,她师傅见到了这一幕,为她取名弄玉…… 她的心绪随着那些回忆渐渐飘远,眼前的景色也变得模糊不堪,这冬日又暖上了许多。 “小主,你怎么站在外头?外面寒风刺骨,小心着凉。” 耳畔忽而传来一道声音,紧接着一件裘衣落到了身上。 她回神,只见她的婢子香岚已经来到她身畔,将身上披着的厚厚的裘衣替她又裹紧了几分。 “我无事,香岚姐姐,我们这就去书阁罢。” 弄玉朝书阁的方向走去,香岚则跟在她身侧。 书阁是整个府里最幽静的地方之一。它是一栋五层小楼,坐北朝南,四面环水。 楼阁周围种满了松柏,每逢冬季,松柏更是翠绿一片,映衬着周围的白茫茫的雪景。 她来到书阁,里面已经有人,他坐在书案前,一袭青衫,墨发垂肩,眉目如画。 每日早间,他都在书阁里待上两三个时辰,下午则在练剑。这段时间以来都是如此,弄玉早已记住了他的习惯。 “夫子。”弄玉唤了一句。 “玉儿,请坐。”他抬眼,朝她淡笑,语气温润。 “谢夫子。”她坐下,规规矩矩,不卑不亢。 在书阁,她喜欢称他为夫子。 此间缘由却是有一日自家师傅打趣他:我看你如此喜欢文理,学识亦是渊博,不如去稷下学宫当个学士。你教书识字亦像模像样,想来去桑海儒门当个夫子也是不错的门路。 “昨日教你的几何可听明白了?”他看向她。 “大抵懂了。”弄玉答道。 “那我便考考你,田广二里,從三里,田几何?”他问道。 “二十二顷五十亩。”弄玉稍一思索,回道。 广从里数相乘得积里。以三百七十五乘之,即亩数。 “不错。”他赞赏地点头。 “我昨日教你的字可记住了?他问道。 “记住了。”弄玉应道。 “何为思?” “从心囟聲,凡思之屬皆从思。皃曰恭,言曰從,視曰明,聽曰聰,思心曰容,謂五者之德。”弄玉一板一眼地答道。 “你再说说何为十薮。”他继续问道。 “鲁有大野,晋有大陆,秦有杨陓,宋有孟诸,楚有云梦,吴越之间有具区,齐有海隅,燕有昭余祁,郑有圃田,周有只焦言。”弄玉回想着他教自己的东西,不假思索地答道。 “你说的极是。”他微微颔首。 其后他之所问,女孩儿皆对答如流。 “子曰:《诗》教也;其为人也温柔敦厚而不愚,则深于《诗》者也。昨夜下了雪,今日我便带你赏雪,以诗咏之。”他起身向着外面走去,带她出了书阁。 外头依旧寒冷,但她却丝毫不觉。 他的身上总有一股淡雅如兰的味道。 他们沿着石径缓步而行,青翠的柏树在雪中挺立,枝叶间还悬挂着晶莹剔透的露珠。 梅花开得正艳,纯白的花瓣在枝头轻舞。一阵风刮过,一片花瓣飘落在弄玉的裙裾上,弄玉弯腰拾起,轻嗅。 清冽的梅香夹杂着雪花的芳香混合在一起,沁人心脾。 他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她,对着细嗅梅雪的她道,“教六诗:曰风,曰赋,曰比,曰兴,曰雅,曰颂。我赋诗一首,你再来作。 弄玉点了点头,放下了手中的白梅。 他缓缓开口,诵了出来: 寒梅高洁,不媚于时。 孤标自远,劲节谁同。 岁晚霜雪,凛然孤风。 君子所怀,冰玉为家。 君子之德,可以为终。 相比于这时期流行的四言古体,他更擅长词。但她还未学得深,等日后教她格律之时或可再言。 弄玉在一旁静静聆听。清风吹起她鬓边的几缕碎发,露出一截纤瘦的玉颈。 清澈的池水中,一只小鱼在其中穿梭,鱼尾轻轻摆动,不受外边寒雪的影响。 她的唇边噙着一抹浅浅的微笑,当即咏道: 我有一鱼,在水之居。 游之不息,于彼池虚。 雪花纷披,风漪荡舒。 鳞甲相鲜,意气何如。 君子爱物,岂必濠渔。 “赋者,直言其物;比者,比方于物也;兴者,托事于物。你写的很好。”他夸道。 他望向池边,只见那条小鱼在池中悠然自得地游动着,它对他们的诗并不感冒。 他看着那条鱼,若有所思,对她道:“庄子与惠子游于濠梁之上。庄子曰:“鲦鱼出游从容,是鱼之乐也。”惠子曰:“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今你与我游园赏雪,相自赋诗,其间之乐,鱼不知也。” 早慧的他,一直未曾有过同龄朋友,如今他与弄玉也算亦师亦友。 读书一事,也须有一二知己为伴,时常大家讨论,才能进益。 第三十四章 曹秋道到来 寒冬初去,春分时节的天还有些冷意。现下的大梁虽说是料峭寒春,也已渐渐暖了起来。 一栋邻水的别院内,韶年一袭青衣,持剑而立。 静水流深,万发缘生,他的身影仿佛与天地融为一体,只有那握在手中的剑,在清冷的晨光下显出一种别样的锋芒。 曦光透过从窗棂林影,映在他那还显稚嫩的身子上,将这一幕勾勒得格外隽永。 他出剑了,一式极简单的剑法。这剑只求一个快字!快到让人无法捉摸他出剑的轨迹。 快到极致的一剑后,又似乎慢到了下来,似缓实急。 这一剑看起来极简单,可实际上却暗含了千百变化,他的每一步都精准无比,每一剑都恰好点在同一处。 他剑身一振,曲池中的清流被他引动,三千弱水倒泻而出,汇于一处,化作一条清冽如溪的银河。 他的身影缓缓浮上,踏在水帘之上,涓涓流波荡漾在他脚下,使他的身形越发飘渺。 他一呼一吸间,气机牵引,周天剑鸣阵阵,仿佛在回应着他的心念。 充斥于周天的剑气,本应是杀伐之剑,挟斩天灭地之威,但在他身上却没有半丝凌厉的杀机。 相反,他就像是天地之间最平和的存在,无半分凌厉之色。 上善若水,无欲则刚,大抵便是如此。 他心念再动,上善之水化为浩荡奔流,翻腾如海,直冲霄汉,似欲倾覆九天十地。 一剑出,天地失色。 万千曲水在这一剑下尽数破碎,化为水华,洒落于地,消散不见。 “铮......” 长剑归鞘,剑鸣绝止。他收剑而立,双眸依旧平静,没有半分波澜。 那一片凌乱的碎石和水迹,证明刚才那一剑不是幻梦。 “你的剑术精进了不少......”一道孤傲的声音忽然从远处传来。 他能感知道韶年体内的剑意在逐渐变得凝实,那种引动周身气机、星汉流转、随念而生,破空而出的感觉越发清晰。 他周天的经脉与其说是气脉,更是剑脉,而这剑脉之中蕴含着的磅礴剑气。 他的义子所修这剑诀大为不凡,起初便走凝炼剑意之路。 以自身内天地为基,凝聚剑脉,剑意与自身合为一体,破体无形,牵引天地之机,纳为己用。 “义父!”悉听这熟悉的声音,心里涌出浓浓欢喜。 别院的房檐上,一道孤傲的身影负手而立。白衣胜雪,墨发飞扬。 他只是站在那里,便给人一种高山仰止、难以企及的感觉。 那霸绝天下的气度,气凌霄汉的傲然,如九天神祇临世。 “我不在这段时日,你倒学会不少东西,你的剑术却是不用我来教。”他的声音依旧平淡如水,只是语气中多了几分欣慰。 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让韶年心中一喜。 这一式剑本是仿龙阳君传他的一剑,煌煌如天外陨星,渺渺如云烟成雨。 只是不曾想充斥于他周天的剑气受他引动,与他心意相互契合之下,竟让他入了玄之又玄的“道”。 “义父此来,可还要走?”伏念问道。 “我教完你,还有须去做的事。”他淡漠的声音响起,似是早就洞察了他心中所想。 “我父亲他可还好……”伏念有些心忧的道。 “他无事,你毋须担心。” 等他的身影再次出现,他已经来到伏念身畔,伸手抚上身前稚子的额头,他的动作很轻柔,似乎怕惊着了他。 “他的事,他若不想让我知道,我也无从插手。”他语调不变,但语气却是多了几分安抚之意。 伏念闻言,心中泛些许落寞,却也没表现在脸上。 这时,曹秋道忽向着别院外出声道:“二位还请入内。” “曹子风采依旧。”只闻嫣然一笑,一道倩影自回廊上款款而来,在庭前停住,对着曹秋道盈盈一礼。 她身上衬着素雅的月牙白裙衫,腰系翠绿色软烟罗,裙幅褶褶如雪月光华轻泻于地。 三千青丝用一根碧玉簪子束着,垂下几缕发丝,薄施粉黛。一颦一笑间,自有万种风情。 她身边还随着一约莫七八岁的秀雅女孩儿。一身碧色罗裙,头绾低髻,斜插着一支镂空玉摇。肤若凝雪,齿如含贝,琼鼻微挺,一派灵秀可爱。 弄玉看向白衣剑客,他一身凌厉的气势,让她不由心生惧怕。 只是见得她的念哥哥与那白衣剑客分外亲近,心下一松,女孩儿的脸上不由带起浅浅的笑意。 “这段时间,念儿多劳信陵君与纪仙子照拂,我替念儿谢过二位。”曹秋道拱了拱手,语中带着真诚。 “曹子言重了,他就如我亲弟弟一般,何谈谢字。”纪嫣然含笑道,“况且,这段时日以来,他亦帮了我和信陵君不少。” 二人相谈甚欢,似已放下先前的过节。 “义父,纪姐姐,玉儿。”伏念目光从三人身上扫过,道:“大家不如入内一聚。” 伏念做出请的手势,纪嫣然携着弄玉与曹秋道一同入内。 四人坐定,纪嫣然对着曹秋道言:“不知曹子此来可是要带念弟离去。” “他在这儿,比跟着我要好上许多。我来只是教他武功,我先前传他的筑基之法他练的差不多了。”曹秋道言道。 弄玉先前听闻自家师傅的话,心中一慌,见他不欲带她的念哥哥走,却是转忧为喜。 曹秋道从怀中掏出一古朴玉匣,放到桌上,也不避讳纪嫣然二人。 “这玉匣中乃是万载空青,产于东海蓬莱岛,是天地精元所化。有重伤必治,无伤增功之效。亦可净体凝神,祛除浊气,补益真气。” “当年,我与东海蓬莱仙阁阁主风无痕斗剑,因胜了他而获得此物。”曹秋道语气淡然,仿佛只是将此物当做寻常之物。 东海蓬莱仙阁,她虽有耳闻,却从未亲眼见识过。 传闻蓬莱仙阁位于东海蓬莱岛该派传承自上古仙人赤精子一脉,乃是一个极为古老的宗门。 “念儿,你且守心凝神,运转你内周天所蕴养的真气。”曹秋道对伏念言道。 伏念点了点头,盘膝坐下,运转周天真脉。 他体内周天真气先前就已化为先天破体无形剑气,这一刻被他以自身精气引动,在他体内流转不休,剑鸣阵阵,剑意冲霄。 曹秋道一掌拍出,玉匣化为虚无,现出一通体碧玉的流体。 一股如有实质的剑意将那股玉液挟裹着送至伏念口中,随后顺着他的食道流入体内。 霎时之间,一股冰冷的清气直从丹田中升了上来。这股清气犹如一条冰线,顷刻间好似全身都覆盖了一层寒霜,他浑身上下,每一寸肌肤,每一个毛孔,都好似在经历一场寒冬。 他定心静神,运起剑气相抗,那条冰线才渐渐融化。一经消融,登时四肢百骸说不出的舒适受用,非但不再感到有丝毫寒冷,反而暖洋洋地飘飘欲仙,仿佛是置身在温泉池中一般,说不出的惬意舒服。 这时一股强横的气劲自丹田之处汹涌而出,他只觉体内真气翻滚奔腾,一股股真气宛若长江大河般奔流而出,沿着任督二脉,在他的周天游走。 这股磅礴真气还未完全释放开来,受紫府中剑意引动,充斥于周天剑脉中的先天剑气如碰到了美食般疯狂涌来,吞噬着游窜在周天剑脉之中的先天真气。 吞噬完万载青空所蕴真元,充斥在他周天剑脉中的一缕缕剑气变得温顺起来,如潺潺溪流汇入周身的经络,缓慢地游走,不断滋润着他的周身。 不知过了多久,只见伏念周身气机一收,双眸骤睁。 刹那间,他身前一尺方圆的空间已成为剑界,剑气纵横,如暴风骤雨般席卷而出。 纪嫣然见状,立即护住身侧的弄玉。只是那剑气还未邻身,一股冲霄剑意将那无数剑气湮灭于无形。显然是出自曹秋道之手。 早年其师传她此剑诀,她还道其师口中修成剑诀时所言阵势是夸张说辞。今日伏念初成此剑诀,便有这等威势,令她也忍不住惊异。 第三十五章 弈剑术 山中清幽静美,水边碧波荡漾。一处飞瀑垂落,溅起万丈水花。 若是仔细看去,会发现瀑布下有一道人影,迎着落水而动。 一道身影手持一等身长剑在瀑间疾刺,如同穿花蝴蝶般,身姿灵巧,翩然若仙。 动作十分优雅娴熟,一招一式,行云流水,顺畅自然。 每一次挥剑,剑与流水似是融为了一体,恍若轻风不见剑,万变之中,但见流水不见人。 “你这女娃,悟性倒也不错,这么快就掌握了剑借水势,以水引剑的要诀。” 一道淡漠的声音传来,语气平和,不带丝毫感情,却带着一股无形压迫力。 “今日就到此,你先去换身衣裳。” 黄裳女孩儿从瀑中走出,衣衫湿透,头发湿漉漉地搭在肩上。 整个人看起来狼狈极了,却偏偏给人一种别样的美感,仿佛冰山雪莲,不染污垢。 女孩应诺,然后朝着一边走去。 “嫣然谢过曹子,小徒有劳您的指点。”纪嫣然一袭素衣,头束玉钗,面容娇媚,眸光如水,笑意盈盈的向白衣剑客施礼。 她这一脉所传剑法乃是祖师于仙山研习鸟飞猿攀之技所悟出的一套剑法,又名白猿剑法。 剑法上要求剑行似燕飞,剑落如风停,随意自如,飘渺莫测。 气随剑走,飘逸轻灵,追求刚、柔、快、巧,以柔克刚,以动制动。 这些时日,曹秋道多有指点于她,自己这徒弟悟性不差,这一式剑法使出颇有几分刚柔相济的神韵。 念,如流水一样自然,似花开一般不可强勉,似叶落一样不可挽留 心无一物为虚,一念不起为静。 心静如水,缓缓而行,思绪飘散在无际无垠的远方,他身心受到了虚空的洗礼。仿佛在千里游荡,灵魂在山水之间移动,与空气融为一体。 忘记了时间的流逝。万物,现在已经不存在了。 他放下了念,他的心平静无波,没有一丝起伏的波澜,没有一点点的悸动。就像一潭平静的湖水,一眼看过去,看不到一丝涟漪。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千年,也许是万载。 澈如明镜的湖面上,坐着一个人。他就那样静静地坐在那里,没有任何动静,甚至连呼吸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睁开眼眸,目光澄澈无比,没有半点杂质。 剑鸣铮响,瞬间在他周身形成一道剑界,无尽剑芒绽放,横亘苍穹,直冲九霄。 破体指的并不是人体,而是空间。 剑界之中,一切事物皆不复存在。只余纯粹的【剑】。 一念生,一念灭,心念间,剑界随之生灭。 这时他突感一阵杀机,一道凌厉至极的锋芒破空而来。 白衣剑客随手斩出一剑。 他周身剑界再现,无尽剑芒瞬间汇聚,化为无上气剑迎着那道凌厉之极的锋芒斩去。 可惜的是,对上那无匹锋芒,还未靠近他的【剑】已溃散。 这一缕锋芒世间无人能挡,依旧向着他而来,直至在他眉心前一忽才散去。 “你如今已能控制自己的念,但要记住,心存一念方能与你的【剑】相合,无念无我方是极境。” 一道淡漠的声音在其心间响起。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就如先前我所言,你的剑法却不用我来教。现在我便教你最后一样东西——弈剑。 它本是我三十岁前对于弈剑之理的融汇,可算一门剑法,也可不算,皆在于你。 若你只学其术,他就只是一门讲究料敌机先,乘虚而入,后发先至,一招制胜的剑法。 你需以高明的眼力掌握敌手武技高下,摸清对方的底子,从而作出判断,先一步封死对方的后着,始能制敌。 就如下棋时要先明白棋盘那永恒不变的法则,才能永远占据主动。 只有你不桎梏于其术法,以心弈剑,以剑修心,达剑心通明,心剑交感之境,方才是真正的弈剑术。” 那道声音消散,白衣剑客身影缓缓隐去,再也寻觅不到一丝痕迹。 始於一、终於九,下者守形,上者守神,神乎神,机兆乎动。机之动,不离其空,此空非常空,乃不空之空。清静而微,其来不可逢,其往不可追。迎之随之,以无意之意和之,玄道初成…… 白衣剑客将一切悉数灌输到了那一剑之中,一缕剑意。 这是一门感性的武功,其精微处在于全心全灵的感觉与剑结合,外在的感觉是虚,心灵的感觉则是实。心外无物心胜与无,唯剑唯我。 伏念起身,踏在水面上,向着岸上走去,还有人等着他。 ……… 纪嫣然携伏念、弄玉向着山外而去,此地名鉴湖,位于大梁城外十里。 三月的天,山花野鸟初春,一片青绿色,映衬着山中桃树,更添几分诗意。 “小姐我们到了,你小心些。”一丫鬟模样的少女搀扶着一身穿红色罗裙的贵妇人,轻声提醒道。 “我没事。”那贵妇人浅浅一笑,温婉端庄,秀丽脱俗。 她的小腹已经隆起很高了,显然怀孕已有六七个月,离临盆不远了。 她最近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预感,心中惴惴不安。 听闻这山中有一株古桃树,据说已有五百岁。但仍旧不死不老,桃花烂漫,枝繁叶茂。传言在树下求姻缘,必能得偿夙愿。 她方才偷偷与自己的丫鬟来此,希望能够得偿夙愿。 她望着身前这株古桃树,繁茂的枝桠间,盛开着一朵朵艳丽的桃花,桃花香气扑鼻,沁人心脾。 “希望我们一家能平平安安,幸福美满地度过此生。”贵妇人抚摸着小腹,脸上洋溢着母性的光辉。 突然,贵妇人感觉到肚子里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她脸上浮现一抹痛苦之色,额头渗出冷汗。 “夫人!你怎么了!”一旁的丫鬟慌忙扶住 了贵妇人,焦急地问道。 “我......我......”贵妇人脸色惨白,额头冷汗淋漓,嘴唇颤抖,却说不出话来,只觉得腹部绞痛不止。 “来人呐!快来人呐!帮帮我们!”丫鬟焦急地喊着,向着四面八方张望着。 “莫急,让我看看。”一道清柔女声响起。 一绝美女子携着一黄裳女孩和青衣孩童翩翩而来。 是她?纪嫣然抬眼望去,眼中露出几分思索之色。 不过她并未表现出来,快步来到贵妇人面前,伸手搭上她的脉搏。 她的内脉有些紊乱,气血浮动。 “可否许我探探脉。”伏念向着那丫鬟问道。 那丫鬟警惕地看了他一眼,不肯答应,这种时候他岂敢让一孩童去添乱。 “你须信他,你别看他年少,他懂医术。”纪嫣然见状,对着那丫鬟道。 “这......好吧。”那丫鬟想了想,看着脸色苍白,痛苦难当的贵妇人,终是点了点头。 伏念随即来到那贵妇人身旁,将手指搭在那贵妇人手腕之上,把起脉来。 脉为滑脉,三部有脉,一息七至,尺脉候肾,胞宫系于肾,显然是妊娠后胎气鼓动。 “你家夫人身子本就虚,又怀着孕,加之心绪不宁,心火旺盛,导致气血流转不畅,引起胎气异动,怕是有早产的危险。伏念收回手,沉吟了一会儿,开口道。 “小郎中,您能救我家夫人吗?丫鬟急忙问道。 伏念将贵妇人扶起,一掌抵在其背心之上。 夫冲脉者,五脏六腑之海也,五脏六腑皆禀焉。妊娠脉养之理,若厥阴肝脉,足少阳胆脉,为一脏腑之经。 他剑脉之中的剑气化为柔和真元顺着冲脉注入贵妇人体内,帮助她稳定胎气。 过了片刻贵妇人感觉到腹中胎气渐稳,舒服了些,那股痛楚也减弱了许多。 这时她才有气力开口,“妾身谢过小郎中。” 伏念连忙扶住欲起身道谢的贵妇人,道:“夫人如今不宜妄动,免得又动了胎气。我等可在此歇上一会,待你身体稍稍好一些,再行下山。” “但凭小郎中做主。”那娇弱贵妇人脸色略带红润,语气也不似刚才那般虚弱。 那丫鬟急忙拿来锦帕擦拭着贵妇人额头上的汗水。 “念哥哥,这位夫人可好些了?”弄玉仰首看向伏念,稚嫩的小脸上挂满担忧。 那丫鬟闻言,也不由紧张起来,生怕她家小姐有个什么万一。 “她如今还好,不过回去后需尽快找郎中给她调理身体,安养胎气。”伏念叮嘱道。 “你家夫人气血不足,乃中冲脉有伤,须谨节饮食,绝嗜欲,戒心火,庶免小产。”伏念继续叮嘱道。 “我定谨记小郎中的话。”那贵妇人轻轻颔首,一脸温和的道。 “玉儿,念弟,我等便与她们同路下山吧。也好帮扶她们一二。”纪嫣然道。 二人自是没有异议。 至大梁城郊,那主仆二人似有什么顾忌,与伏念三人告别之后,匆匆而去。 伏念先前在山上就已注意到纪嫣然的神色,她怕是知晓这贵妇人的身份。 且那贵妇人一身华贵锦服,腰间那玉珏纹饰亦是魏国贵族所用,想必是一宗室贵族之女。 见其发饰和衣着又似未婚,然而又怀有身孕,还偷偷出来,倒是有些像书中贵族小姐与贫寒子弟私定终身的故事。 还有在那桃树下,他曾感知到一股摄人的杀意,只是后面那股杀意消失的很快,令他捉摸不透。 第三十六章 阴阳家双姝 禁闱清夜,月探金窗罅,玉帐鸳鸯喷兰麝,香袅金垆香女。 一室旖旎,今宵酒醒何处,最难消受美人恩。 马车内坐着一男子,眉宇间带着几分慵懒和倦怠。他才从甘泉宫中出来。 甘泉宫作为南宫之首,专供太后居主。如今住着的却是赵太后。 除了他车内还有一人。此人是他的心腹,名唤连晋。一手剑术亦是天下间罕有。 师承赵国天罗门,曾在赵国宫廷当差过。在赵国时便是他的人,亦是他在罗网中扶植的人。 过了许久,马车突然停了下来。一道人影拉开帘幕,钻进车内。 男子望向那人,淡漠地道:“我命罗网除去魏国信陵君,但罗网并未做到。” 想起河外之战,自己派出的大军,尽数折损,他就一阵怒意。此败极大动摇了他在朝中威信,对于秦国宗室来说更是如此。 “公上蠡大人他去了齐国。”那人回道,他的面庞隐在铁面具下,只露出一张薄削的嘴唇。 “这次的目标并非只是信陵君,还有……” 他的话还未说完,便被男子打断。 男子的声音很平静,但非常有分量:“我既然能扶持罗网于秦廷,也能让它消失。” 越是平静,越代表着危险。 “此事就交由你去办,不要再让我失望。记住,我从不养无用的东西。” 男子的声音依旧平淡,听不出喜怒。 车驾继续前行,直至驶至相国府。 ……… 烟霞标缈认骊山,远想楼台紫翠间。尚欲神游太真院,不知身过换门关。 相传在洪荒时代,这里就是女娲“炼石补天”的地方。 骊山古道上,一驾马车缓缓停在山脚下。一身黑色玄服纤瘦英气的少女从车内跳了下来。 她望向高耸入云的骊山,眼眸微亮。 此行的目的地,正是骊山。 “义父,小心些。”少女掀开车帘,扶住那个从车里走出的病弱男子。 男子看向她,嘴角扯出一丝笑容,声音有些苍白道:“我无事。” 男子虽面容苍白,一副衰病之态,但眉宇间透着英武之气。 这二人正是黑冰台统领秦独锋与紫旗旗主秦拭雪。 “尔等起轿,随我来。”秦拭雪将秦独锋扶上轿,对着随行的黑甲剑士吩咐道,朝着骊山山梯而上。 行了一个时辰,一落落错落有致的楼阁映入眼帘,琼楼玉宇,宛若仙境。 “不知诸位来我阴阳家所谓何事。”一阴阳家执事走了出来,上前问道。 “我乃黑冰台紫旗旗主秦拭雪,与我司统领秦独锋一道前来拜见贵派长老云中君。” 秦拭雪将手中令牌递给那阴阳家执事。那阴阳家执事接过令牌查看过后,向其作揖道:“请稍候片刻。” 过了一会,那人带着秦拭雪二人来到一座古朴肃穆的建筑前。 “就是你们来寻的云中君。”一道清丽女声传出。 只见来者一身暗蓝色长裙,裙斐上绣着有金乌曜日的纹饰。约莫十三、四岁,长发低束,别一根玉簪。 眉如黛,眸似星辰,鼻如悬胆,唇若樱瓣,娇俏中带着不可方物的灵秀。 一颦一笑间,无不是风华绝代之姿。 她身旁还随着一清冷妮子。银色流苏,浅色云绣长裙,绣有玄月参星。 一袭柔丽紫发垂肩,面容娇俏,一双水润明净的凤眸美目盼兮,灵动逼人。 这二女,一人艳丽夺目,一人清冷绝世,似若冰火,皆生得绝美倾城。 但在她们周身总萦绕着一种说不出的气质,一种与生俱来的尊贵。 “东君大人,月神大人。”那领他们前来的阴阳家执事见到二人,立即躬身行礼,恭敬道。 这二女年纪轻轻,一身修为已臻化境,可见不凡。 秦独锋知二女在阴阳家中的地位,不敢怠慢,出声道:“原是阴阳家东君与月神二位长老,幸会。” 二女中更年长一些的娇艳女子轻启朱唇道,“这位秦大人倒是客气的紧。” 这骊山除了本宗的人,难有外人能入。她闻有人来访,好奇不过,便来一探究竟。 她自小就一直在骊山禁宫中修行,早就无趣的紧。 眼前的男子非同一般,但已是将死之人。 那紫发少女依旧冷若冰霜,姣好的面容上无有半分表情,仿佛世间万物皆与她无关。 惟有一双隐在白纱下的秋眸深处有一丝神色流露。 那艳丽少女携着紫发少女转身离去,身姿纤瘦窈窕,如同青竹。 “二位大人请,云中君就在大殿中。”那阴阳家执事见二女离去后,才转身引着秦氏兄妹往大殿中走去。 二人在大殿外站定,那扇幽闭的殿门豁然打开,那阴阳家执事躬身退到一旁,只有二人入内。 殿中最引人注目的当属殿中心那座巨大丹炉。丹炉通体碧绿,散发着幽幽光芒,鼎内隐隐有火焰升腾。 殿中之人头戴玄月黑冠,身着天水云烟衣,腰系金缕玉带,身形修长,留着长须,气势不凡。 正是阴阳家金部长老云中君,此君擅长炼金奇术,好金石丹鼎之法,以炼丹为乐。 “秦统领,你的身子很不好,是何故?”云中君目光在二人身上扫过,最后在秦独锋身上停留。 “不瞒云中君,因先前遇一敌手,被他所伤。闻云中君丹术无双,不得已,才来此求助。”秦独锋一脸平静的道。 他的身子,他很清楚。 即使是他义兄百里玄商那至阳至刚之功亦不能化解他体内寒邪。 “先让老夫先为你号脉一番。”云中君来到秦独锋身前,伸出右手,搭在秦独锋的手腕上。 他的内气透过指尖,涌入秦独锋的经络之中,开始探测秦独锋的身体状况。 但他内经脉如同一块顽石般坚硬,任凭他的内力如何催运,都无法撼动分毫。 片刻后,云中君收回手,对着秦独锋道:“除非真有让死人重活的医死人药白骨之法,否则老夫也无能为力。” 秦拭雪闻言,面上闪过一抹黯然之色,对着云中君道,“云中君,真无救治之法么?” “他那体内之寒邪乃世间最为阴毒的玄冥二气。只是如此的话,若是及时用至阳之气化去,还有救。 但如今他的体内的玄冥二气早已侵蚀他的五脏六腑,无法化解。”云中君摇了摇头。 “况且他一身经脉逆乱,穴窍移位,内周天已破碎。纵然能够化去他的体内玄冥之气,也已成废人。 若不是他一身功力功参造化,又有上品丹药为其续命。换作旁人,早不知死了多少次。” 云中君的话犹如晴天霹雳般响在她耳畔,她面上闪过浓浓悲哀之色。 “这些时日,你且好好陪他吧。”云中君说完,示意二人可以离去了。 “拭雪,人各有命,强求不得。”秦独锋见到秦拭雪那黯然神伤的模样,不禁出言安慰道。 秦独锋对着云中君再度施礼后,携着秦拭雪的手,往外走去。 秦拭雪看着自己义父衰病之态,她不曾软弱过,自是把自己当做男儿身,今日却止不住心下辈戚。 第三十七章 其血玄黄 魏国王畿,一座大宅院中,一间偏僻的房屋内,昏暗的光线下,一须发皆白的老者端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忽然他睁开了眼睛,因为门被推开。 这是一个身穿青袍,面容清瘦的男子,看起来三十出头的样子。蓝色抹额上红带随意绑着的乌发,显得十分随性。 只是脸上那数道深刻刀疤,却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有些狰狞。 眉宇间有股淡淡戾气,给人一种阴沉可怕的感觉。 “你找我又是为了杀人。”男子走到老者面前,语气冰冷地说道。 “去杀了魏婴。” 老者依旧平静,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只是那苍老的声音中,却透露着不容拒绝的命令口吻。 男子脸上浮现出一丝怒气,但是却很快消散于无形。 庄外的小湖边,一秀雅女子依偎在男子怀里,她的小腹微微隆起,似乎已有身孕在身。 “我不想你去杀人。”女子低声说道,眼中流露出浓浓担忧。 那青衣男子阴鸷的脸庞上浮现一丝柔和,抚摸了一下女子的脸颊,轻轻摇了摇头。 “放心,我不会有事,等我回来。”男子笑着说道,眼眸中满是温柔与爱恋。 他的手掌覆盖在女子隆起的小腹上,一丝温暖浸润在他的心田。 这是他的孩子,他要把所有的爱都传给他,他会用自己全部的力量保护这个孩子。 男子的目光变得坚定起来。 夜色昏暗,凉风习习,树影婆娑,偶尔有几声虫鸣,微冷的夜风带着一丝寒意。 这座宅邸却是灯火通明,人影绰绰。身为贵族之家,府内自然是少不了仆役和护卫。 一袭黑衣的男子隐在府邸的小道上,穿梭在庭院中,不时的停下脚步,似乎是在观察什么。 突然,他眼眸微闪,似乎看到了什么。他脚步轻移,向着一处角落靠近。 有两名巡逻侍卫正从这经过,男子眼眸中精芒爆射,手中的剑猛然挥出。 鲜血飞溅,两名守卫应声而倒,连惨叫都未能来得及发出。 男子提着滴血的长剑,朝着另外一个方向离去。 就如同幽灵般飘荡在这寂静的夜晚,不断的收割着生命。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最后一名巡逻侍卫也死在男子的剑下后,男子才慢悠悠的从角落里走了出来,擦拭着沾染了血迹的长剑。 他随后向着另一处院落而去,在一扇朱红色的雕花大门前他停住了脚步,轻轻推开了房门。 屋内的陈设虽不算华贵,但每一处的摆设却极其的考究,简单却不失高雅。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味道,让人闻之清神。 屋内的主位坐着一位身材修长的男子,一袭墨色长衫,面容俊逸,手中握着一张墨卷,眼眸低垂,正专注于此,好像根本就未曾察觉房门被推开一般。 直到黑衣男子踏入了房门内,将手中的长剑抽出鞘,屋中的人方才缓缓抬头,看了一眼来人:“你是何人?你可知道闯入这里的后果?” “你的人都已经被我杀了。” 黑衣男子嘴角微勾,扯出一丝若有若无笑意,手中的长剑再次挽动,剑刃反射的银白剑光映照在他的脸庞上,更添一份森冷之意。 “我只是来取你的命。”黑衣男子说话的同时,人已经来到那人的面前,一剑刺出。 这一剑迅疾如电,快若奔雷,瞬息之间已经穿透了墨色长衫男子的胸膛。 一股殷红的鲜血喷洒而出,墨色长衫男子捂着胸口,满眼惊愕的望着黑衣男子,眼眸渐渐黯淡,身体软绵绵的向后倒去,砰的一声摔在地上。 一击必杀,干净利落。 …… 翌日,魏国龙骧将军魏婴,被刺身亡的消息传遍了整个魏国朝野。魏国上下顿时掀起一阵巨浪,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这件事竟然是真的。 魏婴的身份非比寻常,不仅是魏国大将,亦是魏国宗室,地位尊崇,掌管河东兵马大权,是整个魏国军政核心之一。 魏国王城大殿内,一片肃穆。文武百官齐聚,脸上带着浓重悲痛的表情。 魏王圉坐在王上,脸色铁青,眼眸冰冷的望着下方的群臣。 “诸位臣公可知是什么人下的毒手?竟敢如此肆无忌惮?”魏王阴沉着脸,厉声问道。 众大臣闻言,你看我,我看你,却没有人站出来回答。 “偌大个朝堂就没人敢接这个茬么?”魏王声音陡然拔高,眼眸中迸发出骇人的威势。 “魏婴将军先前征秦,尽取秦国陶郡,赫赫之功,如今被刺,臣以为是秦人刺客所为。还有传言称……” 一名官员颤抖着说道,并看向了右侧群臣之首的男子,那人正是河外一战尽败秦国,收复关东失地,被拜为上相的信陵君。 信陵君面色沉凝,并未说话,他只是静静的立着,等待众人开口。 “大胆!”魏王圉一拍王座扶手,暴喝一声。 众臣一个个噤若寒蝉,低着脑袋不敢再做声,也为此事定下了基调。 “大司空,你觉得呢?”魏王看向下首的老者,问道。 “王上,据臣所知,秦国有一名为罗网的暗杀组织,六国肱骨之臣皆在他们刺杀的名单上,魏司空与信陵君皆是我魏国军中重臣。臣以为,秦人定然是借机报复。” “遽大夫,罗网之事可是真的?难不成我魏国真混入了奸细?”魏王眼眸闪烁,沉声问道。 “据臣所知,确实有罗网这个组织。”遽伯玉出列,拱手说道。 “不论如何,一个月之内,务必将凶手找出。”魏王声音低沉,语气森严。 “另外,补禁军统领左竺为振武将军,执掌河东军团。”魏王看向下方的众臣,沉声说道。 “臣定不负王命。”一高大男子躬身行礼,沉声说道。 “今日朝会就到此。”魏王沉声说完,起身离开了大殿。 众臣应诺,纷纷跪伏于地,恭送魏王。 待魏王离开后,众大臣方才纷纷起身,各自返回自己的宫殿。 信陵君一言不发,他的处境并不好。 大梁城中先前就已流传起他与魏婴不合的消息,如今又有这等事发生,只怕会引起更大的波澜。 第三十八章 黑白玄翦 远方是漆黑如墨的天幕,深沉、幽暗。 冰冷的城墙上,两排身披玄铁甲胄,手持长戟的精兵列阵而立。他们身前是一白发的老者,此刻神色凝重。 在这片静谧的夜空中,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刚传来消息!”一披甲铁卫来到瓮城下,单膝跪地,“将军他过世了。” 他的话音刚落,暗色的剑气骤然迸发,一血光闪过,那名士卒连吭都没有吭一声就被斩杀当场。 那白发老者猛然回头望去,一冷厉剑客不知何时已经来到城下。 “黑白玄翦,你果真来了。”白发老者嘴角微动扯出一抹笑。 “名单上的人都已经死了,从此刻起,我欠你的一笔勾销。”黑白玄翦声音冷漠,向着城外走去。 “我就知道罗网不会放过我。”白衣老者轻叹一声,看向剑客。 黑白玄翦听出他话中之意,停下脚步,冷声道:“你的目的就是要让所有人都认为罗网才是幕后真凶。” “你休要挑拨离间,今天你走不出这里。” 他没有理会那人的话,目光望向了另一边。 只见来人携着一众隐秘甲士现身。 “魏司空这番筹谋,想必早就将罗网的刺客算计好了。” 遽伯玉对着白发老者道,这白发老者正是司空魏庸。 “遽大人,现在是该捉拿刺客了。” “既然魏司空早已做好了准备,我倒不好越俎代庖。”遽伯玉看向魏庸,眼神中带着几分审视。 魏庸的神色丝毫没有变化。 蓦然,城门轰然洞开,一魁梧汉子大踏步从里面走了出来。他的身形异常高大,站在那里犹如山岳一般伟岸。 披甲门的人,黑白玄翦看清来人,眼眸中流露出一丝复杂之意。 那巨汉见黑白玄翦,虎目圆睁,暴喝一声,手中两柄大斧呼啸而出。 那人的剑势与他师傅身上的伤极其吻合。 山峦般的身躯,千钧巨斧,如同泰山压顶一般,带着可怕的压迫力量,朝着黑白玄翦劈来。 黑白玄翦眼神一寒,脚尖点地,整个人凌空跃起,避开了那巨斧的攻击。 巨汉怒吼一声,手臂再度挥舞,两柄大斧仿佛活了一样,带着惊雷般的破空声,再次劈向黑白玄翦。 这一斧快若闪电,力道更胜刚才一分。 黑白玄翦神色平淡,他的剑在这一瞬间变得凛冽,带着诡谲莫测的气机,直接迎向巨斧的斧锋。 他手中的剑似慢实快,轻飘飘的就躲过了那一斧的锋芒。 随后,一道暗红的剑光划破虚空,直刺向 巨汉。 那巨汉瞳孔陡缩,他根本无法预料到黑白玄翦的剑会如此诡异,竟能够绕开他的攻击,直接来袭。 仓促之际,巨汉只能硬接这一剑,锋利的剑锋贴着他的胸膛而过,留下一条细长的白痕。 巨汉闷哼一声,双脚在地上猛地一踏,巨斧横扫而出,将黑白玄翦逼退。 刚才那一剑看似未对他造成任何伤害,但凌厉的剑气却已透过了他的护体罡气,刺进了他的肉身。 城楼上的魏庸见状,不由皱眉。他一挥手,只见披甲铁士押着一秀衣女子上前。 那黑白玄翦见到女子,神色一僵。 “你还不放下手中的剑,难不成你想在纤纤面前行凶。”魏庸看向城楼下的黑白玄翦,眼神中带着威胁之色。 执剑之人对剑本身以外的任何东西所起的贪欲,都会成为他的弱点。 黑白玄翦眼中的寒意愈加浓郁,他手腕轻转,长剑在空中划过,向着城楼上的魏庸而去,没入他身前的墙垛上。 这是一柄黑色的剑,看上去普通至极,没有任何特殊之处。但剑身上散发的杀气却令人不寒而栗。 “纤纤,此人是罗网的杀手,你不要被他骗了。”魏庸对着女子道。 他接过了甲士递来的剑,一柄白剑,剑身上有几道细齿,除了颜色不同,与先前的黑剑几乎一样。 “父亲……”女子听到他的话,脸上浮现出一丝痛苦。她的目光落在城楼下的黑白玄翦,眼底浮现忧色。 “典庆,将罗网的刺客捉拿,他若抵抗,就地处决。”魏庸对着那魁梧汉子下令道。 典庆应了一声,威猛的身形纵身跃起,来到那黑白玄翦跟前。 那黑白玄翦似乎已经失去了斗志,只是木讷的站在原地。 典庆的巨斧高举,带着惊天的气势劈下。那黑白玄翦缓缓抬起头,眼中露出一丝悲怆之色。 “你的剑!”一身娇喝,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白剑从城楼上掷下,原来是那女子从魏庸手中抢下了剑。 遽伯玉若是想阻止,自然可以,不过他却没有出手。 黑白玄翦见状,先前的悲戚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坚定。 他的身影一错,避开了那劈下的巨斧,他的剑尖点在地面上,身体借势跃起,一剑斩出。 一道惊虹闪过,典庆巨大的身躯倒飞而出,砸在墙壁上,震得墙砖四裂。 一剑败了典庆,城楼上的一众甲士心中震撼,那黑白玄翦居然有着如此强悍。 见众人皆被怔住,秀衣女子趁势上前,她爬上城头,望了一眼她的父亲,眼眸中带着哀色,毅然从城头跃了下去。 这抹倩影在月光下拉的很长,那身影显得那么寂寥。 她被人接住,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庞,他亦看向她,眼中带着柔情。 不过这种温情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那魁梧的身躯再度来到,他似乎没受什么伤。 秀衣女子拦在黑白玄翦身前,她柔弱的身躯挡住了那如同山岳的身躯,他们之间隔着一个娇弱女子。 “父亲请你放过他。”秀衣女子看向城楼上的魏庸,她眼中满是祈求。 “杀死左将军的真凶不是他。”她随后望向身前的魁梧巨汉道。 “真凶……真凶是谁!”典庆看着那女子,大声质问道,眼中尽是愤恨之色。 “真凶是……我不能说。”秀衣女子低声道,她眼睛里的悲伤一览无余。 “家门不幸,我的女儿竟然与罗网的杀手勾结在一起。”城楼上,魏庸神色一冷,眼中带着森寒的杀意,他一甩袖袍,对着一众待命的甲士道:“放箭,射杀他们。” “魏司空倒是大义灭亲。”蘧伯玉看着城下那一男一女,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一支支火箭从城楼上射出,火雨倾泻而下。 那布衣剑客手中之剑微动,只见一条白芒划过天际,将袭来的火雨尽数斩灭。 女子被他护在身后。 他看向城楼,魏武卒与黑衣暗卫已经封锁了整个瓮城。 “在那闸门前有一机括,可以打开瓮城的闸门。” 漫天火雨再次袭来,他一剑斩出,挡下了所有的火箭。同时抱紧怀中的人,一纵身,跃至闸门前。 机括虽在,但已被锁死。 他将手中的纯白之剑刺入其中,只是那机括却纹丝不动,难以撼动分毫。 他运起内力,一身精纯气劲灌入剑中,猛的发力。 只听得“咔嚓!”一声,沉重的机括竟被他用劲转到另外一边,轰隆一声,闸门缓缓升起。 “休想走!”一声暴喝,如山的威压朝着布衣剑客压去。 典庆先前受了他一记重剑,如今却几无大碍。 他手中巨斧猛地劈下,直向那人而来。 布衣剑客已无法再分心顾及其它。 一丝温热的血滴落在她脸颊,他低头看去,那鲜红之色映入他的瞳孔。 她用身体替他挡下了这一击。 “活下去……” ……… 夜幕下,雪花纷纷扬扬,在初春时分,很少会有这么大的雪。 他踏在积雪之中,一步一步向前走去,他的脚步很沉重,就跟他的心情一样。 他怀中抱着一个女子,白衣翩翩,她的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似乎已经睡着了。 一滴血水滴落在雪地上,化作一朵血花。 她的嘴唇苍白无比,身上没有丝毫的暖意。 他停下了脚步,望着她。 她的容貌依旧美丽,但却已经失去了生机。 他失去了他们的孩子,现在他又失去了她,这个他心爱的女人。 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人。 他漫无目的的走着,他已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 突然,他脚下一空,他抱着她,坠了下去,冰冷的湖水瞬间淹没了他和她。 原来是一处结冰的湖面。 他没有挣扎,就这么任由着湖水吞噬着他。 一股刺骨的寒意传遍全身,他闭上了眼睛,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为了杀那人,我可是借了你我的蛊儿。但愿如你所说,这人值得。”一道银铃般的声音响起。 白衣赤足,娇小的身影在结冰的湖面上,宛如一株孤傲的雪莲。 她的身上泛起一层银色的光辉,将他和她包裹起来,那冰冷的湖水也无法侵蚀到他们身边半寸。 “作为杀人的凶器,他已足够。”黑衣人淡漠道。 他全身都隐藏在黑袍之中,让人无法窥探他的模样。他的气息很淡,若非仔细感受,根本察觉不到他的存在,仿佛一缕幽魂。 第三十九章 罗生门 王城紧闭的宫门缓缓打开,一驾华贵的车撵自宫门内缓缓驶出。 天子驾六,诸侯驾五,卿驾四,大夫三,士二,庶人一。 这驾车由四匹马拉着,四马皆通体雪白,是为白骧。其主人的身份自是贵不可言。惟有王族嫡亲方可坐骑白骧。 天气虽一天比一天暖和,但前天却下起了雪。 春寒料峭,乍暖还寒,天气骤变,令人措手不及。 寒风刮得寒风刮得脖子往颈里直缩。若是在外面行走,即使有着厚重的披风也依旧难耐寒意侵袭。 不过最冷的却非风雪,而是心寒。 那名罗网的刺客已经伏诛。但这却远远无法了结这其中的诸般错综复杂。 小亭的景致一片消残,亭外小桥,桥下流水潺潺,再过不多时,流水应也要化冰。 忽闻一阵马蹄声响起,一簇车驾从小亭旁经过。驷驾华盖,绢帔篷革,雕龙绘凤,华贵夺日。不管车轭、衡、辕、輗、轸、毂、辐,都漆金镶银,华美异常。 梁河之上有一桥,因以白石砌成,又名白梁桥。 车驾向着白梁桥行去,桥上很冷清,空空荡荡的,或许是因为天冷的原因。 但此时的桥上并非空无一人,在桥当中正立着一人。高大魁梧的身躯,如山岳般矗立在桥边。 车驾停了下来,役车者有两人,一是任槐,一是张耳。 任槐跳下车驾,向那人而去。张耳则是将车帘挑起,露出里面的人物。 车里的人问:“出了何事?” 张耳见到那人,躬身道:“信陵君,前面桥上有一人。” 车里的人抬头望去,桥上的确有一人,他识得这人。 这高大汉子见任槐向他走来,当即瓮声问道:“车中可是信陵君?” “车中的人正是信陵君,典庆将军你这是为何?”任槐疑惑问道。 “魏国披甲门典庆,求见信陵君。”这高大汉子高声喝道,其中自是怒恨交织。 “典庆将军,我我知你在禁军中任职,尊你一声将军,是敬你。你这拦在桥上,又这等威吓,如何求见君侯!”任槐见这人这般不敬,怒声道。 “自古忠孝不能两全,他不仁在先,我不义在后,如此而已!纳命来!” 这人简直是一个巨人。一个钢筑的巨人。这人走动的时候,简直就像一尊会动的山岳。 这个巨人左右手上有各持一柄双刃巨斧。巨斧在他走动的时候迅速变长。他身形极为高大,但动作极快。 任槐作为随行的侍卫,自是要护卫自家主子,当即拔剑而出。 面对这刺向他的一剑,典庆竟是毫不理会,依旧挥舞着双斧向着那车驾冲去。 任槐这一剑正中典庆胸口,但却如刺在坚硬的岩壁上一般,纹丝不动。 典庆一斧头朝着任槐劈去,任槐急忙闪去,却仍旧被这一斧头带得踉跄了几分。 这时又一人袭来,一剑之下,飘渺莫测。 典庆双斧横扫,劈天一砍,迫天的巨力挟阳刚内劲斩向袭来的人。 剑气与斧劲交击,斧剑互斫。 这股巨力的冲击下,张耳不由退后,一脚踏碎桥面,方才稳住身形。 典庆再次朝着车驾奔去,他这一动,如巨石滚滚。他行动快,手中斧又长,一个大抡斧,环扫而过,便是千钧之力。 护在桥头的四名侍卫,在他的这一招下,只觉得浑身被重物压着一般,连动弹也动弹不得,眼睁睁的看着那把巨斧在自己眼前不断放大。 “噗哧~!”四声闷响,巨斧将四人的脑袋砍飞,鲜血迸溅。 这电光火石之间,他已逼近车驾。再抡一斧,身前四匹马,八蹄皆断,马踣车落。第三次抡施斧便砍下了马头。 “薛兄手下留情。” 随着这句话,车厢中飞出一人,他身影一闪,就欺近袭来的巨人。 他一掌拂出,拇指与食指扣起,余下三指略张,手指如一枝兰花般伸出,翩翩手影点在巨人心脉四窍处。 典庆只觉得自己的心口一痛,仿佛是有什么东西钻到自己心脏中去了。 霎时只觉得全身酸软,再无法使出半分力气,只能瘫倒在地,任由他人将自己拿下。 “你我之间是否有什么误会。”车内传来一个男子平静的话语。 车厢帘幔掀开,从中走出了一个年轻男子,穿着一身玄色锦袍,腰间束着玉带,脸上并无什么憎怒。 似乎对眼前这个想要刺杀他的人并无任何嗔意。 典庆看了眼来人,信陵君的名声他自是听说过的,又见他这般作为,心中不免有些动摇。 但就他所知的线索,这一切的幕后主使便是眼前之人。 “你为何要杀我师傅!”典庆厉声问道。 “我与左将军素无过节,又何谈杀害?”信陵君回道。 “我师傅死前,见的最后一个人便是你。他之所以遭那罗网刺客暗害,便是被人下了毒,破了他的功!”典庆愤然道。 “我与左将军……” 话还未完,只见水中刺出一道银线,向着桥头刺来。 从河中跃出一人,踏在水面上如履平地,身法灵动至极。 那银线原是他手中挥舞着一串极细的银色链子,要不是与河面上水色相互映闪,而且发出尖锐的风声,根本就不可能知道他手上有这样一条长兵器。 又见三枚黑子从飞射过来,先前拿下典庆的男子一挥衣袖,那三枚黑子便被他甩了出去,撞在水面上爆炸开来。 当下从桥下窜出两道人影,一人满脸横肉,一人却是瘦弱至极。 那凶厉汉子手持一杆银色大枪,一枪刺来,枪尖带风,枪影重重,直取信陵君。 这瘦弱男子则又从怀中摸出两粒先前掷出过的黑子,欲再扔出。 三人刚好形成一个必杀的阵势。 那瘦弱男子手中暗器还未抛出,只觉胸前猛然一痛,再一看,胸前的衣襟不知何时已经裂开,出现一个碗大的血洞。他双目圆瞪,身体一软,栽进河里。 他认得这人手中的暗器,乃是楚国霹雳堂的天雷子,不过这人的暗器功夫却未到火候。 那持枪杀来的凶厉汉子额上突现一记红印,一个小小的红印。 在他倒下去的时候,那红印突然扩大,额角裂开,血光暴现,炸裂开来。他那持枪的姿势还保持着,但颈上人头已经不见踪影,化为碎末散落一地。 那射来的银色细链亦被一无形劲气点中断掉。 那挥舞银色细链的老者口角溢出一缕血迹,跌入了河中。 比另外两人庆幸一些的是,他还未死。 这时大家才看到一根手指,准确的说是中指,白皙、修长的中指。 这一只手指,自那男子手中伸了出来,现正缓缓地收了回去。这一指不但要了那三人的命,也震住了全场。 那人再一移步,以经踏在了河上,他一手擒起那老者道:“尔等为何埋伏再此行刺?” “魏公与我等有恩,却为他所谋害,我等不甘心,可恨不能杀了信陵君,替魏公雪恨!”那老者猛吼道。 那声音之中含有无穷恨意,回响在空旷的河面上,久久不绝于耳,久久不歇。 再一看,这老者已经气绝身亡,显然是自尽经脉而亡。 见这一幕,信陵君面色平静,没有半分惊讶。 他唯一没有料到的是典庆的出现。 如今他却难以扯清自己的干系。 一旁瘫软倒地的典庆见此悲壮一幕,心中更具怒意,之前动摇的心思顿时变得坚定了起来,如果真不是他,有岂会有人舍命来血仇。 危险远没有过去,一道黑影悄然而至,那令他忌惮的人不在他身旁,无人再能阻他。 他一掌拍出,这一掌凌厉刚猛,无坚不摧,如山崩海啸。仿若一座山峰从空中压了下来。 张耳持剑拦在信陵君身前,但他的剑却被这一掌震得脱手而出,整个人也如断线风筝一般飞出去,重重摔在桥边的石栏上。 这刚猛无边的一掌坚定不移。 眼见信陵君便要被一掌毙命,一道诡秘剑芒自桥中飞出,一柄寒剑出现,破了这必杀一掌。 掌剑相交,那黑衣蒙面人的袖口处被划破,露出他手臂上的伤痕。 七星楼的韩棠,号称剑下无生,他今日终于见识到了他杀人的剑法。 杨公邪这次没来,来的是韩棠。另一人则是有着玉箫剑之称的薛烛。 一点寒光诡秘乍现,快逾奔流,如闪电划过,韩棠手中的剑一抹而过。 飘忽不定,潇潇洒洒的一掌,如梦如幻向他击来。 面对薛烛和韩棠两大绝顶高手围攻,他竟不退反进,各出一掌迎了上去。 刚猛霸道的掌法,以掌为剑的掌剑。 两种截然不同的剑法、掌法在半空中相遇,轰然爆炸,两股强悍的真气冲击波向四周荡漾。 三人交手的余威竟然将这桥下区域夷为平地。河水翻涌,汹涌澎湃,像是要将这条桥淹没。 他携这一掌之威,激起千道水浪,如狂涛骇浪,向二人击去。 二人同时出手,各自劈出一剑、一掌,与那水浪碰撞,一道道水花四溅,水柱冲天,在这片水域上空形成一道巨大的漩涡,漩涡之下,河水不停地翻滚,卷起滔天水浪,河底下的河水,不停的翻涌着。 等水势散去,那黑衣蒙面人已不见了踪影。 二人感知到又有一伙人向这边靠近。 这群人却是无影的人,他们来此正是因为这边的事。无影的人押走了典庆,收走了那三具死士的尸首。 无影中为首的人一袭灰衣,佝偻着背,是一个驼背老叟。他的背上背着一把剑,用布裹着,垂直在身后。 他是个哑巴,但却能说话,因为他的话是从腹中吐出。 他只留下一句话:无影一定会查出真相。 第四十章 风云诡谲 梁白桥上遇刺的一事,他之前就已知道,因为有人事先告诉了他。他不知道的是前来杀他的人。 他辞去了相位,闭门谢客。这个位置对他他而言本不重要,只因是他给的,所以才能坐得住。朝中的风向都指向了他。 来到院前,一个人正自院里行出来。 这个人年轻英朗,穿着一身黑色长袍,脸上带着笑容,看起来颇有几分儒雅气息。 但若仔细观察的话,便可发现此人笑意不达眼底,隐含寒光。这种人最是危险,最难缠。 “见过信陵君。”这人对打先的男子道。 另外两人他很熟,韩棠与薛烛。 “东方先生,有劳。”信陵君道。 “不过是我份内之事。”这人说话的语气很平淡,他的人也很平淡。 他姓东方,名未明。但天下间却难有他不明白的事情。他是七星楼的总管。 三人跟着他入内,里屋摆满了竹简。这些竹简却非什么珍贵古籍,而是一些纪录。 纪录的都是一些江湖轶闻趣事,这段时间大梁城里发生的一件桩桩件件都在其上。 这些竹简都是他亲自整理出来的,而且还做了记号。 从七星楼总部PY运数千人到大梁,做的神不知鬼不觉或许很难,但只是运送数千册竹简却并非难事。 至于没记在竹简中的东西,那就更加简单,因为他的脑中已经记下。人的脑子有时候比任何工具都管用。 向他这样过目不忘的人极少,但楼中还有一人,那是个约莫七八岁的孩童。 他的事却没有记录在任何书册中,因为身为楼主的杨公邪对他放心,信陵君对他也放心。 他只是替人办事,他们都不在意,他自是无所谓。 “那日行刺的四人中,第一人是典庆,出身魏国披甲门。三岁时父母双亡,流落街头,被披甲门的左竺收为弟子。天生巨力,高九尺,背驼,天生所致。在门内有一青梅竹马的师妹梅三娘。 一年前入职禁军披甲军,任百夫长,辖披甲军左赌都三营。三月前随左竺出征陶郡,因功升任千夫长…… 第二人戚景通,出身河阴戚家庄。十岁习武,十五岁拜入云崖散人门下,善使一双铁锁,号称铁索横江,时年六十七……” 东方未明一边说着一边拿出四张画像来,将四人的形貌和特点全部标注出来。 “除了那典庆,其余三人似乎都与天下第一杀手组织天意城有关。” 罗网与天意城皆是江湖中凶名赫赫的杀手组织。不同的是罗网行事神秘,并不对外接单。 天意城则专门接各类暗杀的活,不论何人,只要出的起价格,便会有人为你办事。 “至于第五人……”东方未明顿了顿。 “在大梁城中有如此武功,掌法、剑术又精妙绝伦的人惟有一人——十二飞鹏帮帮主燕雄。 我与薛兄联手亦无法胜之,他虽未使出他绝学赤砂神掌,但那铁掌剑掌功夫,也足矣说明一切。”一向少言的韩棠出声道。 “左竺,与燕雄是结义兄弟,两人曾多次合作,彼此之间默契极深。”东方未明补充道。 “燕雄这人其行事亦正亦邪,难以捉摸,传言其人义气云干,但实际上其人行事却极端狠辣、果决。 我不信他只因怀疑公子牵涉左竺遇害一事中便来杀公子。” 纪嫣然道,她先前就在里内查阅东方未明送来的档案。 “还有就是那神秘人,是他先密告了信陵君刺杀之事。” 东方未明继续道,“但我却不知道这人是谁,我派人追查,却没能找出线索来。他好像是凭空冒出来的。 我猜想应该是他故布疑阵,引诱我等去查,而他却在暗地里行动。我怀疑他与左竺、燕雄认识,而且是朝中的人。” “还有一个疑点,燕雄当时留了手,他若真想杀信陵君,我出剑时已经晚了。”韩棠 看着眼前的男人说道。 “念,你可有什么想法?”信陵君对着一直在一旁静默聆听的伏念问道。 “或许燕雄、神秘人、以及谋害左竺、魏婴的幕后之人、罗网这四方并不是为了同一个目的。 但有一方必定与另外两方都有关系,与之都有牵扯,又或者说都参与到了其中。”一直不言的伏念终于开口了。 “信陵君如果这背后还有一个存在暗中掌控全局呢?”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这话一出,整个大殿都变得安静下来,每个人脸上的神色各不相同。 在内的人都非愚者,这样的事情稍微思量就能想透其中关节。 “如今最明了的线索是司空魏庸,他在朝堂中一直是主战派,在信陵君回国之前,他一直是主张反秦的。 魏武卒曾由他统辖,信陵君合纵攻秦,兵权移交到了信陵君手中。信陵君拜相,兵权却到了魏婴和左竺二人手中。 “几年前,就有与他政见不和的人被秘密处死,不会没有人怀疑过他,但他在朝中依旧稳固。 他的目的或许是最简单的,除去自己的绊脚石。 在他想来,无那二人,魏王只能任用他这个'忠臣'。”经过方才的沉寂,东方未明继续道。 那个罗网杀手身份实为罗网天字一等杀手,越王八剑中的黑白玄翦,七年前不知所踪,被魏庸之女魏纤纤所救。相处间二人产生了感情。 且那魏纤纤在三日前为黑白玄翦产有一子,如今应被魏庸秘密安置。 这些年魏庸一直利用黑白玄翦暗杀异己。诡异的是,这些事一直没有人深究,直到他刺杀魏庸、左竺二人,而这二人背后都是魏王。 这些事先前只是不起眼,没人追究,一旦有人认真起来,顺藤摸瓜之下,就能挖掘出不少东西来。 这些事他们能查出,魏王自然也能,十二飞鹏帮自然也可以。但那个高坐庙堂的王上却始终没有给此事一个定论。那燕雄也未对魏庸下手。 也惟有那魏庸觉得自己拿那拙劣的伎俩能瞒得住他人。 但魏庸如今不紧无事,还是抓拿出刺客的有功之臣,依旧是魏国的大司空。 魏国朝堂中唯一定了结论的事是罗网的杀手玄翦刺杀了魏婴、左竺二人。 而这个杀手已经伏诛,死无对证。与他有关的魏庸之女魏纤纤亦身故。 至于他背后的人,是罗网、秦国、还是……,各种说法层出不穷。 风波愈演愈烈,牵涉其中的物件也越来越多,首当其冲的就是信陵君,这位魏国公子。 ……… 四面都是阴暗的墙壁,唯有一扇小窗透进来的光线勉强让屋内看清楚。 屋内有两个人。一个一身黑袍,周身笼罩在黑暗之中。另外一个人穿着黑甲,手中持着剑,脸上戴着铁质面具。 “想不到掩日大人竟会亲自前来。”黑袍人的声音在屋内响起,带着丝丝冰冷。 “相国大人不想再等下去。”面具下的那双眼睛闪过一道寒芒,“你们做事太慢了。” “人可不好杀。”黑袍人淡淡说道,黑甲剑客的话他并没有放在心上。 “杀人的方法很多,例如心死。一个人的心死了,即便他还活着也只能成为行尸走肉。 要杀掉他,我们的人手可不够。”黑袍人对着黑甲剑客道。 “你的这个请求我答应了。” 黑甲剑客将目光落在他身后的那扇门上,门被打开,有人走了进来。 黑袍人微微蹙眉,随后又舒展开来,因为进来的是一个他熟悉而又陌生的人,特别是他手中的剑。 “他可是我为组织寻回的凶器。”黑袍人语气中透出几分笑意。 黑甲剑客与那人的视线碰撞在一起,二人就像是同一序列里的两个极端。 一个充满了杀戮,嗜血。一个则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浑身散发着浓重的死亡气息。 第四十一章 再会龙阳君 熟悉的街巷,陌生的路人,车驾缓缓前行着,最终停在了一栋华贵的府邸前。 一年前,他曾来过这里。而现在,他又来到了此处。 一年前关原道的伙刺客和这次梁白桥的刺客,纪嫣然认为幕后的主使必然有联系。 在那次遇袭中,放跑了一人,那人的右手五指被削断了三根。 无影的人中,符合这个特征的只有一个,他曾在这座宅邸里见过的佝偻老仆。 这个人的身份无从查起,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当龙阳君在魏国的时候,这个人就已经在了。 二人的身形和年龄相差很大,唯一的相同特征是都与无影有关,左手都少了三根手指。 既然有了线索,就应该去查,这是理所应当。所以不会引起太多的怀疑。 而且在白桥那一战中,出现的无影暗卫,正是龙阳君的人,因此他更该来。 他来见龙阳只为了确认一件事,一个需要三方都有默契的答案,只有这个默契,这个心照不宣的秘密才能保持下去。 再次来到大宅门前,候在门外的依旧是先前的护院。 不同的是,这次恭敬的朝他迎上前来:“小先生,龙阳君早前就命我在此等候,还请随我来。” “有劳你了。”伏念点头致谢,随即跟着他走了进去。 假山池沼、亭台楼阁,精致典雅。 穿过长廊,转过回廊,沿途的婢女丫鬟纷纷低首施礼。 伏念看得出,她们的目光中带着些许好奇与探究。 “先生里面请!”那人带着他穿过回廊,最后在一间雅致的厅堂前站住。却有淡淡的檀香味弥漫在空气中。 伏念抬眼望向门楣。匾额写着‘明轩’二字,字体苍劲如松柏,遒劲中带着洒脱。这两字乃是魏国文字写成,字中亦有剑意藏于其内。 他收回视线,迈步踏入屋内,随后关上房门。室内的陈设并不豪奢,但也极为干净整洁。 在靠墙处摆着一张紫木漆案,端坐着一名男子。 那人穿戴着一袭黑色锦袍,腰悬玉佩,气度雍容,举止高雅,仿佛书卷中走出的翩翩佳公子。 龙阳君心中道,数月不见,他又变了许多...... 眼前稚子一身气息极为内敛平和,仿若与周身天地融合在了一起。 若非他隐约之间透露出的一丝凌厉,几乎以为他是个寻常幼童。 那是一种纯粹的剑炁,在他周身流转不绝。 龙阳君打量了他几眼,似乎想要将他看透。他的成长远远超出预料。 伏念拱手作揖:“伏念拜见龙阳君。” 对方微笑颔首,示意他免礼,伏念落座。 “龙阳君,我此次前来,实则有事想问。”伏念开口道。 龙阳君道:“阁下请讲。” 伏念略顿片刻,道:“在回大梁途中,信陵君曾遇刺客劫杀,这些人身上都有一个印记——七心玄梅。有一个刺客逃了出去,那人右手五指断了三指。” 龙阳君神情未变:“你的意思是无影派出的刺客?” 伏念并未答话,接着道:“在无影的暗卫中,符合这一特征的唯有一人,就是一直随在龙阳君身边的老仆。” 龙阳君听闻后眉梢轻挑:“无影的事恐怕轮不到别人来过问。” “在白梁桥一役中,是龙阳君的人带走了刺客。” 一丝冷意在眼底一闪而逝。 玉剑骤然出鞘,快若电芒,剑尖瞬间抵 上他,剑锋微凉。 森寒剑气横扫而出,周围十数丈之内,皆能感受到那冰冷的杀机。空气中都带上了肃杀的味道。 庭院中一片死寂,这一剑之下,时间仿佛静止了,惟有竹池清溪潺潺流水声。 “剑再锋利也是死物,真正决定命运的不是剑,而是那个握着它的人。” 龙阳君低语,手掌微抬,将剑刃推远:“现在,可以将你想要的答案告诉我了。” 龙阳君问话时,眼睛却盯着一处。 碧绿的剑刃,映照在他的瞳孔之中。伏念面色不改,神情平静的道出了最后一句话。 隐蔽处,一道身形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 风清云淡,水碧山青。人过山道,幽意未生。静观天地之大,林木之繁,竟不容,一鸟啼鸣。滔滔天下,荡荡乾坤,竟不知,知己是谁。 山崖上有一白发老者,他背负双手,俯瞰群山,眸中尽是沧桑。 山不在高,有仙则灵;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这只是一处平凡的山谷,但因他的存在,便注定了不凡。 老者身姿挺拔,一身宽松黑衫。虽须发皆白,却没有半分垂暮之态。一缕长须垂至胸前,反倒有股超脱凡俗的仙意。 这时,脚下的山崖有了动静,两道身影 飞掠而至,落在了老者身后。 其中一人年龄稍大些,约莫十六上下,一袭长发披肩,面容俊朗,气质温和,稍显内敛。 另一人身着一袭兖有金边的黑袍,双剑眉如同刀锋般犀利。一头白发被头带高冠束住,整个人透出一股凌厉。 二人单膝跪下,恭声道:“拜见师傅!” 他们的称呼,显露着老者与他们二人的关系。 “起来吧。” 二人应声起身。 老者不曾回首,目光依然望着远方,悠悠道:“鬼谷绝学最高要义只有两个字——决与择。对于这二字的关系,你们是如何理解的?” 二人对视了一眼,黑衣白发的弟子率先开口道:“决断出价值的高下,而后选择。” 他的话如他的人一样锋芒毕露。 年龄稍长的弟子沉吟片刻,道:“弟子认为应该先做出选择,再做决断。” 老者并未直接回答二人,而是继续道:“先决后择是为利;先择后决是为义。然大千世界中利与义到底应该有怎样的先后轻重,这就是我要考验你们的。” “这就是这次你们二人的考题,你们下山去吧……” 二人躬身应下,转身离去。 待二人走远,老者这才缓缓回过身来。 他的目光依然停留在远方,但眼底的深邃却已然消散无踪。 鬼谷纵横之道,本就是决绝的。无论何种选择,都必然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鬼谷一脉,每一代传人所选择的路各有不同,但终归有一条路是相通的,那就是——舍弃,有所得必有所舍,有弃必有所取。 第四十二章 纵横双子 这是一处很古朴的庄园,占地极广,里面房屋错落有致,阡陌相通。原本应该热闹非凡,却显得冷冷清清,只因此刻的庄子里,没有任何人在走动。 这个庄子名为魏家庄,本是司空魏庸的封邑。但这些日子里,庄子里却死了不少人。没有人能活着离开。 纪嫣然看向庄前的石碑,这是一个断碑,断面非常光滑整齐。 伏念来到近前,摸向断口。这块石碑是由青冈石制成,质地坚硬无比,就算用刀剑砍戳也很难留下痕迹。而现在,它竟被齐整的切掉。 从切口来看,绝非寻常的刀剑能做到,应是神兵利器,更是强横的剑气所致。 二人一踏入庄内,便感知到了空气中飘散的杀气。庄子里的每一个角落都充斥着惊惶与恐惧的了。 “还请告知魏司空,信陵君知魏家庄之事,特派小女子前来查探。”纪嫣然对着空荡荡的庄子说道。 她话音刚落,便听见后方传出一阵脚步声。一群人走了出来来。 将他们团团围住,目露戒备,手持长矛与弓箭对准二人。 不一会儿,一身华服的老者在一众人的簇拥下走了过来。他年纪大概六十上下,满头银发,眼眸如同鹰隼般锐利深邃。 “原来是纪大家,失礼,失礼!”魏庸向着二人致歉。随即又对着这伙庄子里的人道:“你们先退下吧。” 这伙庄子里的守卫纷纷收起兵器退去。只余下那几位护送魏庸前往洛阳的心腹侍卫站立两旁。 “纪大家与这位冢子辛苦而来,可否移驾府中,让老夫略尽薄酒?”魏庸客气邀请道。 纪嫣然微微一笑道:“既然魏司空盛情款待,那我等恭敬不如从命。” 于是乎,三人便朝着庄子深处行去。来到后一处宅厅堂坐定,婢女奉上点心。 一番相谈,二人知晓了这段时日来魏家庄所发生的一切事情。 一到夜间,犹是厉鬼索命,庄子里的人便会死于非命,无论男女老幼。心生畏惧而逃逸者,无一幸免,皆立时被杀。留在庄子里虽仍逃不过一死,但至少有一线希望。 这很明显就是报复性杀人,杀人者故意制造了一种恐慌,使庄子里人心惶惶,折磨着每一个人的心理承受能力。 杀人者定然与庄子里的一个或者多个人有仇怨,而这个人最有可能的就是魏庸。 “魏司空印象中可有什么仇家?”纪嫣然问道。 魏庸眉头紧锁,思索片刻,摇头道:“并无!” 魏庸说这句话时,语气十分肯定,但他眼中却闪烁着不安,以及隐藏在眼底的阴狠。伏念一直观察着魏庸,自然没有放过他眼底的变化。 ……… 除了伏念纪嫣然,还有人来到了这处庄子,亦是二人。一人白衣束发,一人黑衣披发。 “这庄子表面看似一座死城……”白衣剑客凝视着眼前的庄子道。 “实则藏在暗处的人却不少。”黑衣白发的冷酷接过话茬。 “庄外的山林杀气弥漫,庄子里亦危机四伏。”白衣剑客继续道。 “但他们并不是同一路人。” “两伙不同的陌生人,都对两个陌生人怀有敌意。”白衣剑客道。 二人向着庄子里行去。突然,他们停下脚步,因为他们身前停着一物,却是一圆桶。即刻,街道两旁房门大开,又有数个圆桶向着他们冲来。 圆桶中散发出一股油腻的味道,刺鼻恶臭。 “是火油。”白衣剑客沉声道。 瞬时埋伏在暗处的庄人全部涌了出来,一枚枚熊熊燃烧的火箭早已张弓待射。 “放箭!” 嗖!嗖!嗖! 一连串的箭矢从庄子各处飞出,向着二人袭来。火箭划破长空,带着滚烫的温度射向二人。 黑衣白发的剑客一脚踢向圆桶,将其踹飞。圆桶在半空翻转,旋即撞向飞射过来的火箭。火箭触碰到圆桶后,立时炸裂开来。 顿时,火星乱窜,噼啪作响。浓烟升腾而起。 黑衣剑客手中的剑已经出鞘,那是一柄剑身上留着齿槽的剑,剑锋泛着幽幽冷芒。 他的身影快若闪电,穿梭在密集的箭雨当中,剑尖不断挑拨着一支支火箭。他长剑一挥,剑气激荡,一排排火箭被拦腰斩断,断落在地上。 没有一支箭能够伤到他丝毫。 另一边,见众人视线皆被黑衣剑客吸引。白衣剑客纵身一跃,来至房顶。他一指点出,房顶上埋伏的庄民顿觉身子一滞,竟是被点住穴道,无法动弹。 白衣剑客一掌拍出,房瓦碎裂,木屑横飞,房顶裂出一条空隙。 白衣剑客身形轻盈,顺着这道裂隙跃入房中。屋中庄民不曾料想有人能避开耳目潜入进来,猝不及防。 轻松写意,一掌拍出,屋内的庄民皆被击晕,躺倒在地。 他继续向着里侧房屋掠去,一路上遇到的庄民都是被轻易解决。 擒贼先擒王,只要控制住这伙人的首领,剩下的事情便好办了许多。 他来到主院。此时,堂中一位须发花白的老者端坐在主位之上。客位上坐有一娇柔女子,一温润孩童。 他拔剑出鞘,寒光乍现,剑势凌厉迅疾。 剑刃所指正是主位之人。 但是他身前出现了一道身影,正是那孩童。他的神情十分平静,仿佛面临的不是剑锋,而是春风拂面。 剑长三尺,右臂主导,螺旋对角性。斩击化刺击,剑势为矢转轴,垂直冠状面,五十五度,外旋内收,前后运动,动能传递效率位于剑身的前1/4-1/3半弧区。 伏念一眼看出剑势的薄弱之处,诸般可能发生的剑势的轨迹动点亦在心中模拟成型。 剑指一凝,一道剑气透体而出,打在了剑身之上。 剑身微微一颤,改变了原本的轨迹。伏念手中长剑恰时击出,堪堪横在白衣剑客脖颈前。只差一寸,必定丧命在这一剑下。 白衣剑客不曾想一过招电光火石间便已经结束。 伏念收回剑,看向白衣剑客。 “多有得罪,不知阁下是何人?此间或许有什么误会?”伏念向着白衣剑客道。 刚才那一剑,对方并无杀意。 这时黑衣白发的剑客亦步入堂中,他没有轻举妄动,那紫衣女子给他一种极度危险的感觉。 “在下盖聂,这位是我师弟卫庄。”盖聂见对方并无敌意,向着那青衣孩童道。 “想必二位也是为了庄中的诡异血案而来。”伏念道。 “这是一道考题。”黑衣白发的卫庄回答道,这二人能入他的眼 “怎知你二人不是秦国的刺客?又或者说与那杀人真凶不是一伙的?”魏庸冷冷道。 这二人不仅伤了他的人,更破坏了他设下的埋伏,他自是不满。况且,这二人还是陌生的脸孔。 “这二位少侠,气度不凡,绝非寻常江湖人士。想必大有来历,岂会与秦人及那杀害庄民的凶手有关。”纪嫣然适时出言道。 这二人这般年纪能有这等功夫,想必是哪家名门弟子。 “若二位少侠真是凶手,屋外的庄民早已死过。谢过二位少侠留手。” 卫庄闻听纪嫣然之言,面上冷峻之意缓和了些。 “我与师弟乃是鬼谷弟子。此来正是为了查清此间诡异血案的缘由。”盖聂见对方客气有加,遂如实说道。 这鬼谷派相传由一代奇人王诩创立,因他居于云梦山鬼谷,自号鬼谷先生,被称为鬼谷子。又有说是因其额前四颗肉痣,成鬼宿之象,而得此名号。相传其学究天人,有通天彻地的智慧。 其弟子苏秦张仪、孙膑庞涓纵横七国,有一怒而诸侯惧,安居而天下熄之说。 “苍生涂涂,天下燎燎,诸子百家,唯我纵横。想必二位就是这代的鬼谷纵横。”纪嫣然对着二人道。 “想来此中自有明白人,并非都是糊涂鬼。”卫庄说完,便起身离去。他的心思很单纯,只想查清事情的真相,完成这次的考题。 “原来是鬼谷子高徒,此事多劳少侠费心。”魏庸向着盖聂拱手一礼,态度却是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逆转,恭敬有佳。 他的这般行事,盖聂虽不喜,但他本性纯良,倒也没有表露出丝毫。 况且那青衣稚子及这位姑娘都对他们抱有善意,他自是顾及二人的想法。 “本就受师命而来,盖聂自不敢推辞。“盖聂回以魏庸一礼。 这二人出身那神秘至极的鬼谷却是伏念所没有想到的。想到后世关于鬼谷子的传说,他心中自是有几分好奇。 第四十二章 博弈与落子 魏国江湖上最近有两件事情让人津津乐道:一是魏相魏婴遇刺;二是披甲门掌门左竺身死。 前者,对于江湖上的侠客而言无只是茶余饭后的谈资;后者,却足以掀起轩然大波。 只因为左竺不仅是披甲门掌门,魏国军方第一高手,他还是十二飞鹏帮帮主燕雄的结义兄弟。 光凭这一点他在江湖上便可呼风唤雨。 何况他现在竟死在了大梁城。 据说杀他的人是当年江湖上凶名赫赫的‘黑白玄翦’。还有一种说法是他的死与王室的一位公子有关。 而就在前天,在白梁桥发生了一场变故。一伙人埋伏在此地截杀信陵君魏无忌。其中就有左竺的大弟子典庆。他们此来正是为了左竺报仇。 在魏国,江湖上的事,十二飞鹏帮和七星楼说的话比魏王都管用。 这两大势力如今再次剑拔弩张。左竺的死,不管如何,作为结义兄弟的燕雄都必须讨回个说法。而信陵君与七星楼楼主杨公邪却是相交莫逆。 “若是当下出手,正是好时机。七星楼的主力还未赶到。”掩身在黑袍中的男子对着主位上的冷峻男子道。 那男子一身华服,坐在堂上纹丝不动,仿佛没有听见一样。半响,才缓缓吐出一字:“等。” 其实人生大部分的时候,都是在等,除了做就是等。做,不一定做得成功;等,不一定等得到:但不能因此不做、因而不等。 “你在担心什么?” “在大梁,除去七星楼的人,仍暗潮汹涌,还隐伏了别的厉害势。你可有所知?”燕雄淡淡的瞥了一眼黑衣人道。 “你只需要做到你说过的话,至于其他的,我会解决掉。” 燕雄的语气平静,但任谁都能感受得到他的自负与强势。 ……… 外面仍有雨,灰蒙蒙的雨势下街道上居然还有人在摆卖。 右街三家肉摊子,一家摆牛,一家摆猪,最后一家摆的是羊。 左街有三家店,一家酒肆,一家赌坊,一家布庄。 店家的生意很不错,因为都挤满了人。 街道两旁,一些人穿行在其中,一边吆喝一边摆摊。 只要在市集会见到的东西,这儿都一定会有。 这件事本不希奇,这条街本来就是市集。 希奇的是这些事物,不应该出现在雨中。 这些小贩,简直只当没有下雨。?他们照样摆卖,就当是风和日丽好春光的好日子。 摊子前,三三两两聚着几伙人。他们都有同一个特点:没人的心思在买卖上。 其他们只为一位“顾客”而开。 这街市中来了一驾马车,一整街的夫走卒、正在等待者他们的光顾。 东方未明跳起车帘看了一眼街上的贩夫走卒,他挑着眼眉,深深的呼吸。 他每次一紧张的时候,就要深呼吸。只要是在紧张的时候,多伴深呼吸就能平气。气平则心龙静,心静则神凝。 他想的多,考虑的多,可能存在的变数也就越多,他的目光越往里望就越沉重。 他素来是一个喜欢把控全局的人,但人的一生中总是有很多难以预料的事。 在这雨景里看得见的人有九十二,还有隐匿埋伏的一百二十三人。 相比之下,另外二人倒显得轻松不少。 这次随信陵君来的人,只有他和伏念。 穿过市集,便来到了一处宽敞的巷口,车子到这便停了下来。 细如柳絮般的雨幕中,是一个个打着黄伞的男女。 他们撑着油纸伞,雨水从伞顶落下,滴落在他们的鞋尖,但他们浑然不觉,依旧撑着油纸伞,一步一步走着。 这样一干人,在东、南、西、北四面出现,不徐不疾但速缓有致,堵截了所有的出路。 伏念望了眼身前的这座宅邸,这座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院落耸立在这片街市的中央。整片街市都是十二飞鹏帮的地。 这处院落中最显眼的当属里间那座高楼,从那望下去,一切尽收眼底。 “请随我来,我大哥他已经恭候多时。” 从那片白伞中走出一人,他留有一头飘逸银发,蓄着过肩长须。相貌堂堂,气度威严。 “有劳二堂主带路。”信陵君向那人道。 这人乃是十二飞鹏帮中仅次于燕雄的二号人物,江湖人称万古云霄的梁羽生。 他将三人领到一栋屋舍内,里内已有人在。 这是伏念第二次见到燕雄。 除了身为帮主的燕雄,十二飞鹏帮上五堂的堂主一并在列。 二堂主梁休、三堂主公仲连、四堂主郗音、五堂主江暮,这四人皆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高手。 这四人从不轻易露面,更别提一同出现。但如今,他们却齐齐出现在这里。 “你就是杀害我义弟的祸首?”燕雄盯向来人,目光冷静、锐利、冰冷。 开门见山、直截了当,永远是最安全可靠、节省时间的最好方式。 不过这种方式,没有权威的人未必宜用。 “不是。”信陵君平静的道。 “但有很多人不这么认为。”燕雄的声音骤然转冷,“有些事必定要有一个结果。” “我必定要替他讨回一个公道。必定有人要为此付出代价。” “这世间有假事,有真事。但当它流传出去的那一刻起,是真是假任谁也做不了主,只在于听到的人怎么认为。”信陵君道。 “信陵君既然说未做过,便不会是他。”东方未明道。 燕雄的视线移到他的身上,他的回答便是七星楼的立场。 此间的正主却非信陵君,而是七星楼和十二飞鹏帮。 “梁白桥一役可是你派的人?”东方未明反问道。 燕雄没有回答,但东方未明并不在意,他接着道:“那一战中,还有一神秘人身份不明。” “你应该明白,他杀了我的人,我也会杀他。”燕雄道。 东方未明已从燕雄话中觉察出几分他的真意,回道:“你十二飞鹏帮能杀人,我七星楼也能杀人。” 只要大局无碍,就有了谈的条件。这也是为什么双方都想要见上一面,都想去先弄清楚当下局势的原因。 任何谈判的条件,都要建立在自己的实力上,一个人没有实力,便不能跟人谈条件。只能要求别人帮忙、宽恕、扶植、施舍或栽培。 而七星楼有实力,也有资格跟十二飞鹏帮谈。 “杨公邪可会来?听说他受了伤,还不轻。”燕雄道。 “七星楼的人都会来。” “不管你什么时候动手,我七星楼随时奉陪。”东方未明看向燕雄,双目炯炯。 “就在此刻。”燕雄道。 “不会是此刻。”东方未明道。 这时一个人走了进来,却是是柳余恨,他并没有死。 柳余恨道:“龙阳君求见。” 燕雄神色自若,无半分变化:“有请。” 没过多久,屋中又多了两人。 当先一人青裳玉带,面似冠玉,眸如晨星。身形修长如竹,纤尘不染。 紧随着他来的是一身形佝偻的独臂老头,须发已花白,枯瘦如柴。 “看来你们已经谈完了。我来的正好。”龙阳君笑道,他的眼睛很亮。 “七星楼与十二飞鹏帮非战不可?” 东方未明道:“我们只动口,除非必要,否则,能不动手,就决不动手。” “有些事必须有一个了断。”燕雄道。 “七星楼和十二飞鹏帮皆是一方巨擎,加上数万人的姓名,若是这一开战,对于魏国和江湖而言,不啻一场灾难。”龙阳君道。 “你们可以打,但有一个条件,须事先定好日期、地点,将此事的影响降至最低。” “七天后,四月二十九,白门关。”龙阳君道。 ……… 还是同一驾马车,坐的也是一样的人。只不过这次走的方向是相反的,因为这是返程的车。 “十二飞鹏帮是真准备开战。”东方未明首先给出了自己的结论。 “杨兄他是否能来?”信陵君问道。 “不论楼主能不能来,他的存在就是最大的变数。我们的人一定会来。”东方未明笃定道。 “可有把握?” “如今我们的人都来了,便是最大的把握。” “至少现在不管是我们,还是他们,相互之间都有一种默契。”东方未明道。 “念,对于燕雄这个人你怎么看?”信陵君问起了伏念。 “自发生罗网刺客的事以来,他的每一步都把握的极有分寸。先是以此事为由,引君侯入彀,又以此为饵让七星楼入局。 大梁为十二飞鹏帮总舵所在,在此决战,自是对他有利。 但他不一定会选择一战,牵扯到此事中的人太杂,他需要先看清局势再作抉择。” 伏念顿了顿,道:“此次会面,他或许真有打算拿下我们,不论如何这都是一份筹码。 一方面他想探我们的底,我们的后手。 另一方面,在这种情形下,两大势力之间的会面,不论如何都会引起所有人的注意。不管是明面上的,还是隐藏在暗中的。 就如在平静的湖面中投入了石子,必定会激起层层涟漪,惊动隐藏在水下的鱼儿。” 伏念说着,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道:“对于他来说,这个局中谁是棋子,谁是棋手,其实并不重要。 他的目的并非只有一个,他选择的余地很多,他不一定要执着于其中一个。他需要做的只是在纷乱的局面下选出他吃得下,又最想吃的东西。” 在他看来,现在的十二飞鹏帮处于一种脱出棋局,又在棋中的位置。既是下棋的人,也是棋子,更是棋局外的旁观者。 因为十二飞鹏帮的能量足够大,在这个局中,无人能忽略他。 另一方面,即使是七星楼,也并不想与之一战,这对于七星楼来说永远是最后的选择。 十二飞鹏帮稳坐钓鱼台,不管哪一方如何行动,他们都是渔翁,得利的那个。 当你看到敌人缺点的时候,很可能是敌人故意让你看到的,当我们看到敌人的优点,很可能那才是他的破绽。 这次会面,可以是三方势力之间的一种妥协,也可以是他们之间演的一出戏。 关键在于这种默契下的脆弱关系中能否做到各取所利。 第四十三章 鬼谷纵横 这是一处很古朴的庄园,占地极广,里面房屋错落有致,阡陌相通。原本应该热闹非凡,却显得冷冷清清,只因此刻的庄子里,没有任何人在走动。 这个庄子名为魏家庄,本是司空魏庸的封邑。但这些日子里,庄子里却死了不少人。没有人能活着离开。 纪嫣然看向庄前的石碑,这是一个断碑,断面非常光滑整齐。 伏念来到近前,摸向断口。这块石碑是由青冈石制成,质地坚硬无比,就算用刀剑砍戳也很难留下痕迹。而现在,它竟被齐整的切掉。 从切口来看,绝非寻常的刀剑能做到,应是神兵利器,更是强横的剑气所致。 二人一踏入庄内,便感知到了空气中飘散的杀气。庄子里的每一个角落都充斥着惊惶与恐惧的了。 “还请告知魏司空,信陵君知魏家庄之事,特派小女子前来查探。”纪嫣然对着空荡荡的庄子说道。 她话音刚落,便听见后方传出一阵脚步声。一群人走了出来来。 将他们团团围住,目露戒备,手持长矛与弓箭对准二人。 不一会儿,一身华服的老者在一众人的簇拥下走了过来。他年纪大概六十上下,满头银发,眼眸如同鹰隼般锐利深邃。 “原来是纪大家,失礼,失礼!”魏庸向着二人致歉。随即又对着这伙庄子里的人道:“你们先退下吧。” 这伙庄子里的守卫纷纷收起兵器退去。只余下那几位护送魏庸前往洛阳的心腹侍卫站立两旁。 “纪大家与这位冢子辛苦而来,可否移驾府中,让老夫略尽薄酒?”魏庸客气邀请道。 纪嫣然微微一笑道:“既然魏司空盛情款待,那我等恭敬不如从命。” 于是乎,三人便朝着庄子深处行去。来到后一处宅厅堂坐定,婢女奉上点心。 一番相谈,二人知晓了这段时日来魏家庄所发生的一切事情。 一到夜间,犹是厉鬼索命,庄子里的人便会死于非命,无论男女老幼。心生畏惧而逃逸者,无一幸免,皆立时被杀。留在庄子里虽仍逃不过一死,但至少有一线希望。 这很明显就是报复性杀人,杀人者故意制造了一种恐慌,使庄子里人心惶惶,折磨着每一个人的心理承受能力。 杀人者定然与庄子里的一个或者多个人有仇怨,而这个人最有可能的就是魏庸。 “魏司空印象中可有什么仇家?”纪嫣然问道。 魏庸眉头紧锁,思索片刻,摇头道:“并无!” 魏庸说这句话时,语气十分肯定,但他眼中却闪烁着不安,以及隐藏在眼底的阴狠。伏念一直观察着魏庸,自然没有放过他眼底的变化。 ……… 除了伏念纪嫣然,还有人来到了这处庄子,亦是二人。一人白衣束发,一人黑衣披发。 “这庄子表面看似一座死城……”白衣剑客凝视着眼前的庄子道。 “实则藏在暗处的人却不少。”黑衣白发的冷酷接过话茬。 “庄外的山林杀气弥漫,庄子里亦危机四伏。”白衣剑客继续道。 “但他们并不是同一路人。” “两伙不同的陌生人,都对两个陌生人怀有敌意。”白衣剑客道。 二人向着庄子里行去。突然,他们停下脚步,因为他们身前停着一物,却是一圆桶。即刻,街道两旁房门大开,又有数个圆桶向着他们冲来。 圆桶中散发出一股油腻的味道,刺鼻恶臭。 “是火油。”白衣剑客沉声道。 瞬时埋伏在暗处的庄人全部涌了出来,一枚枚熊熊燃烧的火箭早已张弓待射。 “放箭!” 嗖!嗖!嗖! 一连串的箭矢从庄子各处飞出,向着二人袭来。火箭划破长空,带着滚烫的温度射向二人。 黑衣白发的剑客一脚踢向圆桶,将其踹飞。圆桶在半空翻转,旋即撞向飞射过来的火箭。火箭触碰到圆桶后,立时炸裂开来。 顿时,火星乱窜,噼啪作响。浓烟升腾而起。 黑衣剑客手中的剑已经出鞘,那是一柄剑身上留着齿槽的剑,剑锋泛着幽幽冷芒。 他的身影快若闪电,穿梭在密集的箭雨当中,剑尖不断挑拨着一支支火箭。他长剑一挥,剑气激荡,一排排火箭被拦腰斩断,断落在地上。 没有一支箭能够伤到他丝毫。 另一边,见众人视线皆被黑衣剑客吸引。白衣剑客纵身一跃,来至房顶。他一指点出,房顶上埋伏的庄民顿觉身子一滞,竟是被点住穴道,无法动弹。 白衣剑客一掌拍出,房瓦碎裂,木屑横飞,房顶裂出一条空隙。 白衣剑客身形轻盈,顺着这道裂隙跃入房中。屋中庄民不曾料想有人能避开耳目潜入进来,猝不及防。 轻松写意,一掌拍出,屋内的庄民皆被击晕,躺倒在地。 他继续向着里侧房屋掠去,一路上遇到的庄民都是被轻易解决。 擒贼先擒王,只要控制住这伙人的首领,剩下的事情便好办了许多。 他来到主院。此时,堂中一位须发花白的老者端坐在主位之上。客位上坐有一娇柔女子,一温润孩童。 他拔剑出鞘,寒光乍现,剑势凌厉迅疾。 剑刃所指正是主位之人。 但是他身前出现了一道身影,正是那孩童。他的神情十分平静,仿佛面临的不是剑锋,而是春风拂面。 剑长三尺,右臂主导,螺旋对角性。斩击化刺击,剑势为矢转轴,垂直冠状面,五十五度,外旋内收,前后运动,动能传递效率位于剑身的前1/4-1/3半弧区。 伏念一眼看出剑势的薄弱之处,诸般可能发生的剑势的轨迹动点亦在心中模拟成型。 剑指一凝,一道剑气透体而出,打在了剑身之上。 剑身微微一颤,改变了原本的轨迹。伏念手中长剑恰时击出,堪堪横在白衣剑客脖颈前。只差一寸,必定丧命在这一剑下。 白衣剑客不曾想一过招电光火石间便已经结束。 伏念收回剑,看向白衣剑客。 “多有得罪,不知阁下是何人?此间或许有什么误会?”伏念向着白衣剑客道。 刚才那一剑,对方并无杀意。 这时黑衣白发的剑客亦步入堂中,他没有轻举妄动,那紫衣女子给他一种极度危险的感觉。 “在下盖聂,这位是我师弟卫庄。”盖聂见对方并无敌意,向着那青衣孩童道。 “想必二位也是为了庄中的诡异血案而来。”伏念道。 “这是一道考题。”黑衣白发的卫庄回答道,这二人能入他的眼 “怎知你二人不是秦国的刺客?又或者说与那杀人真凶不是一伙的?”魏庸冷冷道。 这二人不仅伤了他的人,更破坏了他设下的埋伏,他自是不满。况且,这二人还是陌生的脸孔。 “这二位少侠,气度不凡,绝非寻常江湖人士。 想必大有来历,岂会与秦人及那杀害庄民的凶手有关。”纪嫣然适时出言道。 这二人这般年纪能有这等功夫,想必是哪家名门弟子。 “若二位少侠真是凶手,屋外的庄民早已死过。谢过二位少侠留手。” 卫庄闻听纪嫣然之言,面上冷峻之意缓和了些。 “我与师弟乃是鬼谷弟子。此来正是为了查清此间诡异血案的缘由。”盖聂见对方客气有加,遂如实说道。 这鬼谷派相传由一代奇人王诩创立,因他居于云梦山鬼谷,自号鬼谷先生,被称为鬼谷子。又有说是因其额前四颗肉痣,成鬼宿之象,而得此名号。相传其学究天人,有通天彻地的智慧。 其弟子苏秦张仪、孙膑庞涓纵横七国,有一怒而诸侯惧,安居而天下熄之说。 “苍生涂涂,天下燎燎,诸子百家,唯我纵横。想必二位就是这代的鬼谷纵横。”纪嫣然对着二人道。 “想来此中自有明白人,并非都是糊涂鬼。”卫庄说完,便起身离去。他的心思很单纯,只想查清事情的真相,完成这次的考题。 “原来是鬼谷子高徒,此事多劳少侠费心。”魏庸向着盖聂拱手一礼,态度却是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逆转,恭敬有佳。 他的这般行事,盖聂虽不喜,但他本性纯良,倒也没有表露出丝毫。 况且那青衣稚子及这位姑娘都对他们抱有善意,他自是顾及二人的想法。 “本就受师命而来,盖聂自不敢推辞。“盖聂回以魏庸一礼。 这二人出身那神秘至极的鬼谷却是伏念所没有想到的。想到后世关于鬼谷子的传说,他心中自是有几分好奇。 第四十四章 罗网之谜 庄子中心的中心处立着一块断碑,上面写满血字,那些血字似乎还未干涸,隐约可见,而每一笔都透露出一股阴森恐怖。 它的断面与庄前那块断碑完全相同,这两块石碑本是一体,石碑上的血字是一个个人名。 “看来那凶手欲将庄子里的所有人都杀光。”纪嫣然在一旁轻道,因为有的名字已经被血线划掉。 “有趣。”卫庄嘴角微勾,脸上浮现淡笑。 魏庸自顾自接过了话:“从第一起命案开始,庄头的石碑便被移到了这里背面刻上了这些名字,这一个个名字代表庄内的每一个人。 “凶徒每夜潜入,只为杀人,然后划去石碑上的人名,亦代表这个人的死亡。” 伏念观察着石碑上的文字,上面的血有的已经发黑,这些血色字迹不像是新添加的,有的还保持着鲜艳,血迹还未干。 盖聂上前几步,摸了摸断碑,伸出食指沾了点血放于眼睛前细看,片刻后他道:“这是人血。” 对于这种早已知道的事伏念并未说什么,他观察着断碑上的剑痕。 就如同人的笔迹,每个人的字迹或多或少会带着自己的特性,而这上面的每一个字都是用剑写就的。 “别无他求只为杀人,会这么做,只有两种。”卫庄目光落在断碑上那两排血字上。 “一种是为了制造恐怖,震慑人心。” “一种是有血海深仇。” 盖卫二人的预设虽给了自己一个答案,但实际上只给了自己两种可能的发生。 但现实中的答案或者说选择并非只有可想到的,每个独立的个体参与到其中,便会有另外一种选项产生。 伏念并不认为事情的发展会如此简单,他来此,某种意义上是为了另一条线索。 “遭遇如此重大危机,为什么不离开这里?”卫庄忽地问了这样一句。 魏庸摇了摇头,他叹息一声道:“没有人能活着走出这里,这么做只会死的更快。” 伏念一直观察着魏庸,他说这话时,表面上虽作一副惧色,但他心中并未多大惧意。 自第一次见到他起,从始至终他都有一种从容,一种底气。 “这石碑上的字乃是挥剑写就,字锋刚锐无比,一般人根本难以留下。足见用剑之人功力深厚,剑法卓绝。” 纪嫣然道,她看向魏庸:“魏司空可有什么怀疑的人选?” “若真要说的话……”魏庸沉默片刻,道:“我认为是罗网的杀手所为。先前他们就已派出刺客刺杀过我,只不过最终失败了。 我在朝中一向力主抗秦,是秦廷和罗网欲除之而后快的人。” 盖卫二人对视一眼,心中对于此次的考题已有猜测。 “不知魏司空可否领我等去看一看这些死者的尸首?”伏念见查探的差不多了,出声道。 魏庸闻言,当即应允,引路道:“请随我来。” 魏庄一座大院内,平日里住着仆役,而今却变成了停尸的地方。屋中摆放着十七具尸首,身上盖着白布,皆是男子。 他们虽死状各异,但均是“一剑”毙命。 “伤口细长笔直,深入骨髓,应该是一把极薄且其锋利的剑。”盖聂检查着尸体,分析道。 “是一把怎样的剑既能形成这种奇特伤口的狠毒阴柔,又能兼具一剑断碑的刚猛。” “要做到这一点,必须是内外兼修的绝顶高手。”卫庄思量道。 相比于二人,伏念观察的更仔细,死者中有十一人的伤是被这种韧器所杀。 这种切创是由具有锐利边缘的器具压在皮肤表面,沿长轴方向牵引,将软组织切断所造成的创伤。 切创创口呈纺锤形哆开,创缘整齐、平滑,创角锐利。同时又细于一般创口,应是一种具有极短刃面的器物。 但它的创口长度远长于刀剑形成的创口,刃面沿着体表压迫牵引移动的距离更长。 这让他想起来一种类似的东西——高音弦的钢琴线。 这种由纯度很高的碳钢制成的弦,有足够高的强度及延展性,粗细差不多在0.7到2毫米之间,只要对线施加的力足够,速度足够快,足以切掉人的身体部位。 杀死这些人的凶器就是类似的一种高韧度细线。 其余的六人中,有两人死于在断碑上刻字的剑客手中,只因他留下的剑痕和碑上的剑痕几乎完美契合。 剩余的四人则应死于另外一名剑客手中,这四人身上的剑痕更为凌厉、深邃。 名单上被划去的死者有十三人,这里却有十七人,明显这四人并不在其列。 也就是说杀人的人应是三个不同的人,前两人应是同伙又或者说有预谋的配合行动,而最后一人则与前两人的行动是割裂的。 且这四人相比其他死者,不管是身骨还是指节都更为强韧,加上手掌间的茧子,皆表明这四人应学过武艺。 关键的一点还有根据他的尸检这四人死亡时间早于名单上的第一个死者。 一个合理的猜测是这四人是某个重要人物的护卫。在那一日,有人闯入,瞬间击杀了四人。 这与他在先前那处他们所在堂屋中发现的血迹分析基本吻合。 但那个重要人物却没有死,因为这里的死者中并有值得这种级别的高手出剑的人。 虽说也有可能那个重要人物的尸体并不在此处,但这种级别的人物死了,不可能没有一丝风声传出。 一种可能是杀人的剑客与这个重要人物达成了某种共识或者一种妥协,让其放过了他。 一种可能是这个人物击退了这个杀人的剑客。 从先前的调查中可知,从诡秘的凶徒索命以来,无人能离开,所以此事定然发生在庄内,而庄内有如此价值的目标只会有一人。 “念弟,可是发现了什么?”纪嫣然注意到了伏念的沉思。 “我不过是有些猜测。”伏念收敛了神色,向着一侧的墙壁走去,他注意到了这个不显眼的角落里有一处不太明显的印记。 他之所以特别注意到这个印子是因为这个印记与先前神秘人留下的帛书中的印记一样都是一种阴符。 而上一次的密文所藏的消息正是关于梁白桥刺杀一事。 “可有人目睹过凶徒杀人时的场景?”一旁的卫庄问道。 魏庸听后,招来了一庄民:“将你那日夜里你所见之事一一说来。” 庄民低着头,畏惧地缩着身子颤声道:“那日夜我透过窗逢见到月下站着一个人,那个人握着一把全身漆黑的剑。 虽然那人总在夜里出现,但那把剑还是能看清,只是他经过的地方,周围的光仿佛都会被它吞没。在十丈之外,魏大勇便被那人所杀。” 黑色的剑的话,与她所知道的那个人正好符合,不过那个人据说已经死了。 纪嫣然蹙眉,不禁联想起数日前的那件案子。 “你刚才说明明看见人影还在十丈开外,庄民就已被杀。”卫庄若有所思地问道。 即使剑气外放,要在十丈开外杀人也极为困难。 “我亲眼所见!”庄民惊魂未定道:“那剑光太快,只是眨眼的功夫就到了跟前,我甚至还没反应过来,人就已经死了!” 魏庸听罢,沉吟道:“正因为如此,有的庄民认为这是妖法,甚至传出是厉鬼索命。” 这时一阵阴风拂过,吹得窗棂上的布帘乱舞,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恐怖的杀气弥漫在空气中。 寒光一闪,长剑忽地出现,带起一阵寒芒。 一道身影飞身而出,长剑如虹,又如柔云一般轻飘,朝着凛冽寒芒掠去。 两人身法奇快,不到几个呼吸便交手了十多招,剑光闪烁,寒光四溅。 只见其中一人身形灵动,剑势如流星,每一剑皆化去那杀意凛然的剑锋。 另一人身材瘦削,面容冷厉,剑招凶悍,每一剑都是奔着致命之处而去,招招毙命,没有任何花哨可言。 又一剑之后,二人身形向后分开。 “一黑一白,玄翦双刃,正刃索命,逆刃镇魂。十年前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大盗黑白玄翦之所以消失的无影无踪,原来是加入了罗网。” 纪嫣然与他交手,自是看见了他那手背上的蜘蛛纹身。 “你很强。” 这位不速之客看向对面的紫衣女子,他的声音清朗,带着几分低沉。 众人循着望去,见到门前立着一抹身穿黑衣的人影,身姿修长挺拔,背后披散着长长的黑发,在夜风中猎猎作响。 鬼谷二人亦持剑在手,目光落在那人身上。 下一刻,只见一阵劲风刮过,那人的身影已消失无踪,只留下一道残影。 纪嫣然的身影亦随之迅疾而出,只剩下满室的冷清和寂静。 鬼谷二子相视一眼,均从彼此眼中看出凝重。 “还请二位守在此处,在下需前去查探一番。”伏念对着二人拱了拱手,身形亦飘然而去。 他的神念向着四周扩散而去,感知到了不远处传来的波动。 这股波动很弱,但却真实存在。 弈剑术的要诀在于御物,更在于御神。 此时的伏念处在一种虚无缥缈、不真切的状态。 他理性的一面亦会彻底占据主导,只是这种状态十分耗费他的心力。 他自身二十丈内的一切事物,一草一木,一石一瓦在他的心念中都成了一种波动。 更远的范围虽不能精细入微,明察秋毫,但亦可感知到,越强大的波动越清晰。 先前那人的波动与之前他在紫荆山古桃树下感知到的波动是同一人。 伏念周身融入夜色中,脚尖轻点,身形如轻风一般轻盈,没有发出丝毫的动静,不带半分痕迹。 一股恐怖的杀意波动一直在他心念中振动,他的身形微微顿住,目光朝着那里望去。 他并未继续往那处去,一来他并没有把握能对付那人,二来他还需找一样东西。 ……… 在他的感知范围内,一道纤细的人影缓步走来。 “庄外可都是他们的人?”伏念的神念一路追随着她的身影,他的声音平淡,不含半分情绪波动。 “他们的人已经封死了出去的路。”清丽的声音传来,纪嫣然的身影已经来到伏念身前。 “你可有什么发现?”纪嫣然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除了黑白玄翦,此间还有一人需注意,那人的杀意甚至比黑白玄翦更加强大。”伏念的语调依旧古井无波,仿佛在叙述一件极为寻常的事情。 纪嫣然闻言,神色没有任何变化,这不过是预料之中的事。 她对伏念道:“想必与那黑白玄翦一道是罗网中的顶级杀手。” “此间的事你可已有了定论?” “大致的情况我已了解。”伏念回答道。 随后将他还原的事情复述给纪嫣然听。他虽不认为自己的推理百分百正确,但基本的方向绝对没有错。 这已经足够,因为对于他们来说,罗网和魏庸无论哪一方都必须除掉。 伏念没有在这事上继续纠缠,他道:“我已破译了那神秘人给的线索。” 他先前所寻的正是散落在庄内的印记,一共有八处,这是一种阴符,用后世的话说就是一种密码,乃是仓颉所创,因其图案形似一鼎又称为鼎文。 这些印记如他所料皆散布在庄内。 这种阴符的图形类似于横纵坐标轴,它的四条边上各有四柱:天地玄黄,四柱排立便是一个先天八卦。 接下来只需知道八卦的理数,即阴阳、四象、八征的方位次序就能解出密文。 他找到的八处印记即是八征,次序则是东坎、南兑、东坤、南震、西巽、北乾、东艮、北离。 解出的密语只有十六个字:长空万里,云无留迹,抑屈而起,万物鼄蟊。 第四十五章 决胜之前 天色将明,破晓,无风无雨。 昨夜一晚凄风苦雨,地上残红如赭 再过一个昼夜,就是魏国两大帮派决一存亡的时刻。 擎天宫作为十二飞鹏帮的总舵却不在大梁城中,而在万仞峰。 万仞峰位于汴河之北,距大梁城只有有三十里路,因其险峻陡峭而得名。 但此刻十二飞鹏帮的主力并不在擎天宫,而在风雨楼,十二飞鹏帮的风雨楼。 风雨楼前燕雄在练武,每日晨昏,他都要练功。即使对他如今的武功来说已经没什么用处了,也从未懈怠。 一个人武功要好,沒有其他的方法,只有勤练。 勤能补拙这句话很多人都知道,但真正做到的却少之又少。 燕雄一掌击出,劲风如刀,内劲凝成实质,如刀般划过空气。 他的掌劲太强,以至掌力所及一切皆被破碎。在这样一击之下,就算是一座山,也会化为尘埃。 虚影之中一道人影突然出现,万千幻象瞬息生灭,只留下一具真身。 面对这绝世的一掌,因为沒有退路,因为不能闪躲,因为无法招架,他只有反攻。 他一剑挥出,整片空间都暗淡了下来,漆黑如墨,唯有那道剑光璀璨夺目。 一剑出,天地俱寂,日月失色。 一切复归平静,二人相隔三丈,静立不语,一股骇人的气势在空中流转。 一剑一掌,谁胜谁负尚且难分。 “这一掌不过试一试你的身手。”燕雄道。 先出手的人是他,先出言的人也是他。 黑袍之下那人的身形看不真切,似真似幻,似虚似实。 “我已部署好了人手,就在今天,一个时辰后。”燕雄道。 “难道不是一天后,四月二十九?”那黑袍人问道。 “你要提前发动总攻?” 燕雄道:“我已接到暗桩捎回來的情报,七星楼的人已经到了白门关。” 他接着又道:“既然它们已经到了,现在就是时候。” 十二飞鹏帮的部队赴白门关,有一万三千多人,分批出发,一字长蛇,由南到北而来,最后在大青山脚下会师。 “七星楼的人在大青山截断了我们的部队。” “让梁二堂主的人击破他们。” “是。” “禁军出动,亦向着白门关而去。” “无事,按先前的计划行事。” 这两道密报,一道比一道紧急,燕雄连下两道命令,面不改色。 从始至终,朝廷也好,七星楼也罢,真正掌握主动权的是他。 ….… 大梁城外八里的大青山下有六百人,全由女子组成,容貌秀丽,体态婀娜。 但最值得注意的是她们腰间挂着一柄长约三尺的细剑。与其说是剑,更似刺,泛着幽色的冷刺。 这种细剑与寻常的剑不同,剑身纤细柔软,但剑锋极锐利,轻轻一划,便可分金断玉。乃是独属于云水坊的独门兵器——“玲珑刺”。 她们身穿青衣,头上戴着幂离,遮住了面孔,不让人窥探。 此刻,这支队伍正驻扎在此地。 她们皆是云水坊织锦的绣娘,但也是杀人的尤物。 “孙坊主,别来无恙。” 来者一袭白衣,白发、白眉、白须,赫然便是十二飞鹏帮的二堂主梁休。 随他而来的还有一众惊雷堂的弟子。 云水坊主公孙鱼有一手漂亮的刺绣的功夫,她的武功和她的刺绣一样漂亮。 听说公孙鱼有“四很”:很美、很毒、很傲、腰很细。 “贵帮倒是真看得起小女子,想不到竟是梁二堂主亲自前来。”云水坊公孙鱼道。 “就让你我来为此战定个开先。” 回应他的是一道银芒,细剑微颤,剑尖忽吞倏闪,如毒蛇吐信。 梁休一拳轰出,他这一拳,蕴含巧劲,若打中,必定粉身碎骨。 他早已领教过云水坊主的剑术,心中有数,因而这一拳他是蓄势待发。 磅礴内劲汹涌澎湃,犹如滔滔江海,狂奔激荡。 梁休之所以号称万古云霄,便在于他的内功之精深浑厚。 他这一拳,内劲绵长悠久,如长江大河。 在这股绵劲的牵引之下,刺来的一剑顿时慢了起来,他再一招手,刺剑带着人吸到近前。 公孙鱼只觉全身内力像泄闸的洪水一样倾泻而出,根本控制不住。 这吸功之法虽出奇制胜,但遇上她却是正好被她所克。 她将计就计,运起内周天所蕴养的万毒真气猛地往梁休体内钻去。 只是这剧毒真气却如泥牛入海,消失无踪,梁休神色如常,不曾有任何异样。 如此下去,自己非败不可。 一股柔力无声无息的涌至,柔力就发自公孙鱼的皓腕与指尖。 江湖中能以腕底及指尖隔空发动的掌力,本就不多,能使“阴柔绵掌”的人,更是少见,能将“阴柔绵掌”练得可自指尖、手腕、乃至全身发劲的,就只有公孙鱼一个。 阴柔掌力从她周身泻出,向着梁休全身渗透而去。 梁休眉头微蹙,显然也察觉到了公孙鱼这一招的厉害,他以内力相抗,同时脚步急退。 公孙鱼哪会让他如此轻易脱身,纤细修长的玉腰身再次化软,如水蛇般缠上来,柔若无骨的腰肢紧贴在梁休背脊,柔和绵密的掌力顺势而入。 这绝骨柔身术亦是精妙绝伦。 在柔力的压迫之下,梁休不再留手,骤然间一股斥力激荡而出。 公孙鱼脸色顿变,双足连点,借助反弹之力,飘然回身,当即一式掌法脩然击出。 此掌名曰赤练神掌,含有无上剧毒,能够腐蚀人的五脏六腑,中掌者毒发时全身赤红如血,痛不欲生,五脏六腑如被烈火焚烧。 梁休亦是一掌拍出,内劲如潮,将赤红毒劲悉数压了下去。 公孙鱼早知这一掌伤不了梁休,故此这一掌也不是全力施为。 虚晃一掌后,登时收招,向后掠去。 “想走,恐怕没这么容易。” 梁休气定神闲,身形飘掠如电,一步踏出,人如极光,追上公孙鱼,一掌拍下。 云水坊的绣娘早已做好了准备,见梁休追击坊主而来,当下有八人飞身而出。 一身绮丽红裳,衣袂翩翩,暗香浮动。细剑刺出,幽光点点,如灵蛇一般飘忽。 这芬香乃是“迷魂沙”,随风飘洒,无孔不入,纵沾一丝在皮肤上,也会因体而侵入体内,让人昏睡十二个时辰之久。 剑中的幽光乃是秘毒名曰“蚀骨”,只要被刺破肌肤,立刻就能腐蚀血肉,痛苦难耐,生不如死。 若真被刺中,就算有再大本事也只能饮恨当场。 梁休依旧云淡风轻,只见他周身气劲如潮,牵引六合,如云霄般浩瀚无垠。 这些女子身形俱是一滞,那缕缕芬香尽随风逝去,且有一股幽绿剧毒真气从梁休气脉中透体而出,连带她们细剑之中的毒浸一齐侵入体内。 先前还是娇滴滴的俏佳人,此时已变成了厉鬼模样,凄惨可怖。 这么一会的功夫,她们全身皆已溃烂,露出森森白骨,躺倒在地,痛苦的翻滚哀嚎,但无济于事。 他这一身六合心意功,精妙处便在于收化二字,虚化若谷,百川汇海,融和自如。 先前公孙鱼流出的剧毒真气正是被他化入体内手太阴心经,当下又被他放了出去。 正所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孙坊主这一身毒功倒是可怕的的紧。”梁休看向公孙鱼道,“当下你我却并非定要分个身死,帮主他叫我前来亦不过是为帮中兄弟开个路。” “梁二堂主的武功怕是不在你家帮主之下,这次却是奴家输了。” 公孙鱼看了一眼身前八具尸体,叹息一声,道:“撤。” 第四十六章 四方云动 四月二十七,清晨,一夜雨,春寒料峭。 晨雾弥漫的王城,一股肃杀之气,整个王城笼罩在一片阴霾之中。 申屠通从北宫走来,他的步履沉稳而迅速。 他身高八尺一寸,魁伟强壮,精力充沛,浓眉、锐眼、鹰鼻,严肃的脸上总是带着种残酷无情的味道。 无论谁看见他,都会忍不住露出几分尊敬畏惧之色,像他这样的人必然也需要别人的惧怕。 他身后全是一身戎装,身材挺拔,手持长剑的劲装侍卫,他们神态冷峻而肃穆。 作为直属于魏王的特务,他就已是这王城中最有权力的几个人其中之一。 作为王族特务的无影分为三部,但只有他们才是真正的无影,一个只听命于魏王圉的杀戮机器。 天上冷日高悬,风中带着清冷的寒香,他此行的目的是位于王城北麓的禁军北大营。 营辕外,两排守备森严的禁军,一见他便立刻单膝跪地:“见过申屠大人。” 为首的魏军将军便是禁军统领伯佘。 “奉王令,命北营统领伯佘领本部统属,听命行事。” 只因为一个人的意志,古老的禁宫,代表着王权的中枢,再次被唤醒。 “南北两营禁军皆以调动,即使是王族密卫都出动了,看来他这番筹划也不算白费功夫。” 飞檐之上,一白衣女孩立在高高的屋脊上,俯瞰着王城,眼中流露出一抹冷光。 “这么多的密卫调动,如此阵仗,并不都在我们的掌控范围之内。” 她身侧白发紫袍的男子望向王宫方向,眉头微蹙。 “即使失败了,对于我们来来说付出的代价也不过是损失几个人而已。” 白衣女孩语气平淡,却透着一股让人心颤的冰冷。 “且魏王那老狐狸怕早就有所算计,就算此次我们不出手,他迟早也会动手。反倒不如我们先发制人。” “况且那样东西已经到手,他在那边布置的也已经差不多,我们的胜算又多了几分。” 男子闻言没再说什么,只是目光落在下方的王城,沉默片刻,道:“既然你已做出决定,便如此罢。” 白衣女孩转过身来,绝美的容颜上带着一丝笑意,“他的计划还是有几分可取,如今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就当是助他。” ……… 莫问顶峰高下,休分南北东西。万象森罗在眼,一尘扫尽如泥。 白门关外,旌旗猎猎,刀剑冷然,杀气凛然。 十二飞鹏帮的帮众与还珠楼的帮众相向而立,泾渭分明。 燕雄孤身而立,看着眼前的景象,目光冰寒。 他若不来,结局已定。 “看来是我赢了。”燕雄的声音平淡,没有任何波澜,似乎只是在陈述一件事实。 “你们既然来了,就都留下吧。” “燕帮主未免过于自信,即使楼主他不来,他让我等前来,便是有把握。”东方未明笑道,“你真认为你一定会胜?” “东方先生莫不是还有后手?” 燕雄看向还珠楼的三人——韩棠、公孙鱼、莫无常。 还珠楼四大神煞,除了“追魂夺命”孟照寒,全都在这里。 这时又来了两人,无影的两大首领联袂而来——龙阳君与蘧伯玉。 “今日却是没有我们的事,只是不曾想这日期提前了。”龙阳君道,他这句话当即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他的一举一动无不透露出一种风度与从容,“你们之间,无论谁胜谁败,都需要有人来作证。” “我们不过是来做个见证。”蘧伯玉道。 如此一来,此间却是有了三路人马。 “东方先生,若来我十二飞鹏帮,自是以堂主之位许之。” 燕雄的目光并未在二人身上停留,而是再次转向了东方未明,似乎真想招揽对方。 “燕帮主若是入我还珠楼,我定将楼主之位让之。” 东方未明还未搭话,已经有人替他回答好了。 燕雄寻声望去,追逐的山道上,慢慢现出了两道人影。 等到越走越近的时候,便可看见来人坐在轮椅之上,那人坐在一张着布篷的木椅上,椅上有轴辊木轮,由一少年人在后面推动着前行,以致在山道上发出寂寂的跌荡声。 “你来了。” 燕雄来到他的身前,其余人等只是伫立在原地。 “我若不来,岂不是负了你的意,这本就是你和我的事。” 杨公邪笑了起来,只是这一笑却变成了咳嗽。 他全身每一部分都似在变形,声音嘶哑得似要马上断裂,胃部抽搐得像被人用铁钳夹住,全身都弓了起来,心脏像被插得淌血。 脸上几道青筋一齐突突跳跃着,太阳穴起伏着,变得扭曲起来,连手指都在痉挛着,咳得双脚惦着,无法站稳,活像是要把肺也咳出来一般,听着像他的肝脏,都在咳嗽声中片片碎裂似的。 那推车的少年立时从怀中掏出一块白帕递给他。 杨公邪接过白帕捂着口,剧烈咳嗽了数刻,方才停歇下来。 “你不该来,不然还能多活些日子。”燕雄道。 燕雄断定杨公邪是真受了伤,看他的样子应是伤了肺腑,伤的很严重。 他的功力太高,能克制住病症到迸发,可是无论功力再怎么搞,都不可能长期压制病况的恶化。 杨公邪又咳嗽起来,他病秧的身子似乎随时都会垮掉。 少年见状急欲将他扶起,不过却被他摆手止住,而这个少年正是张炭。 他虽虚岁不过二十,但那张脸却是看不出一点儿年轻人的模样,反而显得粗犷老成。 杨公邪直起了身子,一如往昔的从容自信,他道:“你觉得我受了重伤成这般模样,我反倒觉得你已灾祸缠身。” 燕雄的神情如常,没有丝毫变化。 杨公邪接着道:“你额中眉上黑中带赤,天庭、司空气色黯淡,恐怕有难。我这次来还有一事,就是替你解灾化难。” 燕雄看向杨公邪,目光平静,但却让人感受到一种无形的威慑力,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动怒。 突然,他一掌挥出,看似平淡无奇的一掌,却蕴含了磅礴浩瀚的掌劲,掌心处隐约可见一层赤光,带着灼热的温度。 不过可惜的是,这一掌却击偏了,以燕雄的武功决计不可能击偏。 只因为这一掌受到了一诡异外力的牵引,以至于燕雄的手掌已被擒住。 杨公邪左手的三指扣住燕雄的腕脉,另外两指按住了他手太阴肺经,阴寒真气虽沿着手脉涌入,但却无法再进存步。 一道赤光自燕雄周身聚集,如同一团赤红色火焰,瞬间将杨公邪笼罩其中。 但是转瞬间冰寒的冻气扑面而来,似乎整个空间都要被冰封。 此时张炭早已退的远远的,不止是他,在场的所有人都退了开来。 刚烈迅猛的一掌自燕雄左掌拍出,阴柔绵长的一掌自他右掌击出。 这两股截然相反的掌力在他的控制下,竟然融合为了一体,携炎阳真功的霸道之力,朝着对方压迫而去。 杨公邪双掌一引,莫名寒气自他体内散发而出,无形引力牵扯开来,周身万物皆受他操控。 寒劲如极墟一般内旋爆发,仿佛要将一切吸纳其中。 两股强横至极的内劲相遇,却是一触即收,如是阴阳相生,不过一瞬,便消弭无踪。 “你的伤好了?” “多亏了一个人,否则我的伤怎么会好的这么快。” “我倒是小看了你。” 先前的交手,他竟能逆转筋脉,将周身的筋脉颠倒移位,从而免疫封穴。 “但我还是看错了。” “这回你可看清楚了?” “想来是清楚了。” 第四十七章 谁是黄雀 山道上停着一驾马车,在这个荒郊野岭的地方显得格外扎眼。 这时山道上来了三个人,一个老者以及两个年轻剑客,他们正心着这架马车而来。 “魏四,途中可有异常?”首先开口说话的是那位老者,他头上戴着一顶纱笠,将自己大半张脸都遮住了。 “我算不算。”驾车的马夫回答,他的脸从竹笠的缝隙里露出来,一道狭长的伤疤,如同一条蜈蚣横在额前。 “是你!”那老者似乎认识此人,他的语气中带着讶异,但更多的却是惊恐,身子止不住向后退去。 “魏大人,你们这招金蝉脱壳实在太过拙劣。”那人阴沉一笑,声音中满是嘲讽。 魏庄内的一举一动,早就被他的人盯住。 “这就是鬼谷的兵法?”他看向老者身后的年轻剑客,这二人正是卫庄和盖聂,鬼谷纵横。 “不拙劣,怎么引你上钩。”卫庄冷色的面庞从玄黑的兜帽中透出,让人感到冰寒。 他向那老者看去,这人并不是魏庸,而是别人假扮的。 此时树林中窜出十余道人影,手持刀剑,向着马车围拢过来。 “原来不是金蝉,是黄雀。” 即使中了圈套,他的嘴角依旧挂着戏谑,他笑的很轻松。 “玄翦,此时束手,犹为未晚。”盖聂道, 语气中带着告诫之意。 “束手……”黑白玄翦闻听此言,仿佛听到什么极其好笑的事情:“那得看谁才是那只螳螂。” 他拔出腰间的黑剑——玄,漆黑的剑身散发着猩红寒芒,惊人的杀气冲天而起,惊的驮马嘶鸣连连。 他手中的玄剑一扬,一股暗色剑气涌出,那群手执刀兵的庄客在这恐怖的剑气之下毫无反抗之力,全部倒地毙命。 纵横二人根本来不及阻止这一切。 盖聂手中剑已出鞘,一片雪亮的剑光乍现,他的剑向着黑白玄翦刺去。 黑白玄翦手中玄剑一挑,自下而上斜斜撩出一剑,势劲力疾。 两剑相触,一股凌厉气劲爆发出来,剑风呼啸。 只这一剑,盖聂已知这人绝非自己能够匹敌。 不及多想,那漆黑之剑再次刺出,剑气如同狂潮席卷而来。他手中长剑一转,化为剑阵,直取而上。 但他还是低估了这一剑,他虽接下了这一剑,整个人却被震飞出数尺远。 黑白玄翦眼光一凝,已察觉到身后向他斩出的一剑,出手的正是卫庄。 他脚尖在地上一点,整个人腾空而起,随即身体如同一只巨鹰一般俯冲而下,玄剑 划破虚空,直取卫庄。 卫庄眼中寒光一闪,手中之剑横挡在身前化去这一击。 剑影重重,剑气逼人,瞬息间二人已击出数十剑 二人相争,盖聂见机抓住空当,直剑刺出,如同一道流星。 卫庄与他相知默契,亦携剑迎了上来。 面对纵横二人的联手一击,黑白玄翦没有丝毫惧色。手中玄剑脱手而出,击向盖聂的一剑,将其震退。 他在一招手,玄剑在空中急转,如同陀螺一般旋转而起。他背手而立,一式离手剑横扫而出。 卫庄斜身一避,险险避过,凌厉剑气擦着他的衣袖而过。这一刹那的交手,他已将纵横二人的攻势尽数化解。 “离开这里,这是我最后的警告。”黑白玄翦持剑而立,玄剑狭长的剑身泛着森冷光芒。 “我们需要一个真相,一个值得信服的真相。”盖聂看向孤冷剑客。 “鬼谷派一向自恃过人,难道就看不清真相。”黑白玄翦冷道。 “事实上,我们有一个真相。”卫庄出声道。 “这个真相与你多年前的离奇消失有关。” “也与你此刻的突然现身有关。” “黑白玄翦,正刃索命,逆刃镇魂。黑剑为玄,是复仇之剑;白剑为翦,是守护之剑。” “你本已找到了让你守护的人。” “黑白玄翦已死,站在你们面前的只是一个复仇的亡灵。” 他每吐出一字,索命之刃上的杀意便浓郁一分。杀气森森,铺天盖地。 “逝者已逝,无论你夺走多少什么也无法让死者复生。”盖聂道。 “可笑,我的灵魂连同我的名字,都已不复存在。”黑白玄翦眼中杀机越来越盛,剑锋所指,寒芒凛冽,让人心悸。 “这剑就是我,它只能杀戮,只有复仇。” “师哥,他的仇恨已经深入骨髓,你我都没可能改变。”一袭黑衣的卫庄白眉白发,面容冷峻。 一个只为复仇而活着的人,又有什么可怜之处。 “既然你不会再重拾守护之剑,那么由我来。”盖聂一步踏前,剑锋直指黑白玄翦。 “可惜,你们谁都守护不了。” 他的气势愈来愈盛,杀意越来越浓,在这一刻变至极致。 他飞身而出,手中玄剑化作一道黑虹贯穿虚空,直刺纵横二人。 二人侧身一移,身子腾空,躲过了他这一剑。 黑白玄翦眼中寒光一闪,他右手一抬,玄剑一偏,向上削去。 纵横二人同时出剑,三剑相撞在一起,迸射出璀璨光华。 借着这反卸之力,三人在半空之中交错而过,各自落于地。 迅疾之间,三剑再次交汇在一起,三人的身影几乎同时动了,以一种近乎完美的方式交织成一团剑网,笼罩住了对方。 三种截然不同的剑光纠缠在一起,激荡涟涟,剑影绰绰,气劲四溢。 黑白玄翦身形快如闪电,一剑接一剑刺出,剑剑夺命,招招致命,剑光如雨,不留任何空隙,剑势陡增,如山崩海裂。 这突如其来的强横一击瞬间将纵横二人荡开。 黑白玄翦凌空一剑斩下。剑气森森,血色弥漫,仿若一条血河横亘长空,向着纵横二人压下。 纵横二人神情严肃,不敢轻视,运足全力挥剑抵御。 剑影交错之间,三人再次分开,纵横二人彼此互视一眼,露出凝重之色。 盖聂的左手之上浮现出一道剑痕,卫庄的右臂上则多出了一道伤口,鲜血从他的伤缝中滴淌而出。 他们皆感受到对方的强大,甚至隐隐压制了自己一筹。 “你们要阻止我,我偏要你们作我复仇的见证者。”黑白玄翦的声音冰冷刺骨,他径直离去。 二人刚欲追去,忽然脸色微变,一道无形剑气凭空出现,就这一动,他们的身上皆划出一道道细小诡异伤口。 “无形剑气的源头不是他手中的黑剑。”盖聂凝视了一眼身上的伤痕,又叮嘱道:“小庄,不要轻举妄动。” “两处伤口,方向、角度、深度完全一致,剑气攻击来自固定位置,它是静止的。” “我们被误导了。”卫庄目中精光一闪,沉声道:“我们一直以为黑白玄翦用特殊的剑法杀死庄民,杀伤你我。其实……” “其实这根本不是剑法,而是一座事先布置好的精妙剑阵。” 盖聂手中的长剑一动,内劲涌出,激起无边落木萧萧而响。 这一片片落叶在空中飘落,但还未临地,便已化为碎叶纷纷扬扬洒落。 整片空间仿若被无形蛛网所笼罩,不露丝毫痕迹。每一寸的空间都布满危机,稍微有一丝疏忽就是万劫不复的结局。 “这剑阵既然能困住你我二人,这背后定有人操纵。”卫庄看向四周。 “如果这剑阵只用在一个人身上,那么……” “楚国杀手毒鸷。”盖聂的话还未说出,卫庄已明白他的意思,他口中道出了答案。 “那些庄民身上的伤口确实和她的杀人手法很像。” “斩断情思,杀人如麻,无情丝。” “听说她此前执行刺杀失败被杀,原来是加入了罗网。” 未知才是最恐怖的,如果能确定对手,那么一切就简单了许多。 “没有楚国的毒鸷,只有杀人的黑寡妇。” 一女子从林中走出,她一身贴身黑衣,身段窈窕曼妙,脸上戴着面纱遮掩住了她的容颜。 她的十指间现出一道道丝线,宛若游蛇般在她的手腕间舞动。 “你们能识破我又如何?没人能从我的剑阵中活着出来。”她的嘴角勾勒出一抹妩媚妖娆的弧度。 十指一动,无数细密的丝线在她的控制下,向着纵横二人绞杀而去。 “糟糕她收网了。”盖聂面色一变,这是这一动,二人的身上顷刻浮现数道细密的伤口。 这剑阵的弱点在于它的静止。 盖聂弃剑,十指运气按在身前的无形弦丝之上。一股柔劲顺着丝线传递出去,抵住了这无情丝的收扯。 “就是此时。” 纵横二人心意相通,卫庄当即会意,手中泛着冷光的妖齿之剑骤然斩出。 强横剑气奔流汹涌,呼啸而出,无穷剑风席卷而开。 剑气爆发,布满整片山谷的无形情丝在剑气肆虐之下俱是断裂开来。 这一剑式乃是鬼谷连横之剑中的至高绝学——横贯八分。 无情丝一断,这剑阵顿时烟消云散。无边剑气横贯长空,余劲直扫控制着无情丝的黑寡妇。 黑寡妇脸色剧变,想要躲闪已来不及,一声闷哼,她的娇躯倒飞出去,已然受伤不轻。她勉力起身飞速逃离,转眼间已不见踪迹。 ……… 密林中,一个人影显露出来,在他的注视下,一身紧致黑衣的窈窕女子从林中走了出来,女子的脚步也有些虚浮。 一道血痕自她身上蜿蜒而下,她手腕微颤,一缕鲜红的血顺着她指尖落下。 突然,她手指连弹,半空中陡然凝成一缕血线,化作一道血虹贯穿而出,瞬息便已洞穿数丈之外,却是染了血的无形丝。 不过死的人却是她,她的心脏被一道剑光绞碎,整个人直挺挺的倒地,再没有任何声音。 他给了她机会,可惜,她并没有把握住。 第四十八章 局中局 山道崎岖,荆棘丛生,轺车颠簸前行,车中的气氛显得有些压抑,马蹄声响更是显得格外急促。 “魏司空似乎有些紧张?” 看着车窗外的山景,伏念不紧不慢的问了一句。 “小先生认为他们二人的计策能否成功?”魏廉问道,语速略快,带着一丝迫切。 为了引出黑白玄翦,盖聂与卫庄设了一个圈套,表面上是金蝉脱壳,实则是引蛇出洞的。 在盖聂和卫庄一行离去后,过了半个时辰,又有两架马车从庄中出来,其中一架马车上坐着的正是他和魏庸。 “不能,但却能为我们争取些时间。” 伏念依旧望着窗外,语调平稳。 罗网早已设下重重埋伏,这种伎俩自然瞒不过对方,反倒是他们二人被引了出去。 不过对于一盘棋来说,只有落了子才知高下,所谓谋定而后动。 “纪大家昨夜离去……”魏庸欲言又止,“他们今日真会来?” 对于纪嫣然,伏念并不担心,以她的武功,想要走并不困难。 “事到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伏念回答的很随意,但语调里的平淡却让魏庸心里莫名生出一股寒意。 “调转车头,向东去。”伏念对着车厢外的车夫吩咐了一声。 驾车的车夫叫魏忠,是个老卒,闻声立马止住了马车,掉头朝东面而去,车轮在地面滚滚碾过。 “时间还长,魏司空不如听我讲个故事。” 车帘外的景色越来越远。 “愿闻其详。”魏庸虽不知他此意为何,但仍做足了姿态,此子不容小觑。 三年前,一个神秘的杀手突然来到了魏国,他杀了很多人,包括大梁朝廷里的高官士族,这些人都是身居高位者。 事后那名刺客消失的无影无踪,犯下这等要案,还能藏住,他幕后的人在魏国能量不小。 此事本应该过去,可是三年后,这刺客又出现了。 刺客之所以会再次出现,是因为这幕后的人允诺刺客若再替他除掉两人,他便放他自由。 但实际上,这是他设下的一个陷阱。他知自己难以掌控这个刺客,所以他早已下了杀心,更何况刺客知道自己的一切秘密。 他想出了一个一石二鸟之计,先利用这个刺客除掉挡他路的人,再利用朝廷来除掉这个隐患。 他不知道的是,他三年前之所以能成功,不过是有人用他来借刀杀人。 而这次他动了他不该动的人,起了他不该起的心…… 随着故事的讲述,魏庸的脸色越发凝重起来,心头不由一沉,肃容道:“不知小先生说的这个人是谁?” 伏念探出了他的手,五指轻捻,只是临虚 一指。 魏庸只觉得眼前一花,下一刻,他的指间多了一个事物,一只野蜂在他指间轻颤嗡鸣。 有人通过飞虫追踪他们的行迹。 “我们被人盯上了。”伏念收回了手,他对魏忠道:“将车停在此,我们下车。” “是。” 马车缓缓停下,伏念掀开帘子下了车,四周树林茂盛,遮天蔽日,阳光洒落在树叶缝隙间,斑驳点点,透露出几分幽暗之感。 人已经来了,该来的人都来了。 杀气,阴冷的杀机,死亡的气息。 一袭黑衣的剑客拦住了去路,他一出现就有人丢了性命,魏忠死在了他的剑下。 伏念并没有出手阻拦,因为面对这样的对手,他不会有太多出手机会,潜伏在暗处的人并不少。 “魏庸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他的剑锋直指魏庸,漆黑的剑身上只余恨,这是亡魂索命。 魏庸强作镇定,冷笑道:“上次的失败并没有令你们死心,竟还敢回来。” “你认为你今天还能活着离开?”黑白玄翦 的声音很冰冷,他看向伏念道:“我不想杀你,你可以离开。” “一黑一白玄翦双刃,黑剑为玄,是为止杀;白剑为翦,是为守护;你只为复仇,却不知负了她的人其实是你。 “她将生的希望留给了你,只因为让你代她活着,而你辜负了她,再次拾起了杀戮,变为了厉鬼。” 伏念语出惊人,字字诛心,他的意念穿引其中,如同一道无形的铁索缠绕而上,将所有的不甘、悔恨、痛苦、思念……全部凝聚成一团。在他脑海里不停地回荡、翻滚、冲撞…… “我负了纤纤……” 黑白玄翦身体猛地一震,他手中的剑握的更紧:“不!都是因为他!是他害死了纤纤!他难道不该杀!” “休听他胡说!”魏庸怒斥道:罗网杀我之心不死。” 伏念并未理会魏庸,他对黑白玄翦道:“他该杀,像他这样的人死不足惜。” 魏庸顿感不妙,下一刻,只见一道剑气破空而至,穿胸而过。 “你……” 魏庸全身一颤,登时气绝,向后去。 “如今他死了,你的仇已经报了,但你真能放下。” 黑白玄翦怔住了片刻,随即狂笑了 起来,“好……好……” 他的笑的很怪异,像哭,像笑,像癫,像疯,也像魔。 “我要杀了他,杀了他!”黑白玄翦状若疯狂,手中的剑乱舞,木然的斩向魏庸的尸身,此时的黑白玄翦不过是一个行尸走肉。 “玄翦如今回头还未晚,你可曾想过你们的孩子他的将来,你真想他无父无母,颠沛流离。” “你知道他的下落?他在哪!快告诉我!” 黑白玄翦的眼中恢复了神采,多了一份期盼和激动。 “他本被魏庸秘密安置在城外一农户家中,可惜,罗网找到了他,他死了。” 伏念的话犹如晴天霹雳。 “你骗我!他没有死!他怎么会死!我要他带走!”黑白玄翦的表情狰狞,滔天恨意。 “罗网……魏庸……不论是谁我都要它付出血的代价!” 大喜大悲之间,他疯了,复仇的执念太深,再次一无所有,他彻底疯了。 “黑白玄翦,杀了他。”一道冷漠的声音传来,不容拒绝。 一个头戴面盔的黑甲剑士现出了身,在他身侧是一阴戾的剑客,一罗衣女子,一背着木箧的黄裳男子,以及七名黑衣刺客。 这道声音竟令黑白玄翦清醒了几分,或者说这只是一种本能,“他说的……可是真的!” “杀了他。”不容置疑的命令。 “是你……杀了……”无尽的杀意从黑白玄翦身上爆发出来,他一步步朝黑甲剑士逼近,复仇之剑,亡者索命。 罗衣女子拾起手中的竹笛,一种奇特的曲调自唇边流淌而出。 “不……”黑白玄翦的脚步蓦地顿住,整个人僵硬住了,突然跪倒在地,似乎在忍受什么极度痛苦的折磨。 “杀了他,杀了他……” “是你杀了……” “杀了他……” 黑白玄翦的脸色越加扭曲,他骤然出剑,无边的杀气席卷四方,猩红的剑芒呼啸而出,撕裂长空。 “想杀他还须问过我。” 一泓秋水,涟涟漾出,化作万千剑影挡下了这凌厉一剑。 信陵君与纪嫣然,出现在伏念的视线里。 即使只凭本能,黑白玄翦依旧是恐怖的存在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黑白玄翦仍旧重复着那句话,他的剑招越加凌厉,如同暴雨般倾泻而出,此时的他唯有杀戮。 “只是魏庸,恐怕请不动你亲自出手。”信陵君看向黑甲剑士,只因眼前这人是罗网的天字一等杀手掩日,他的身份就是他手中的剑——掩日。 “你很快就会知道。”掩日道。 阴戾剑客持剑而来,他的剑很快、很狠、很准,这样狠厉迅疾的一剑刺向了信陵君。 不过伏念的剑比他更快,他只出了一剑,却封死了他的所有去势。他只能变招,横斩而出。 面对这杀向他的一剑,伏念却收了剑,他的食指和中指并拢成剑,点在了剑刃之上,剑身顿时偏移,划在他左肩上,带出了一道血痕。 这一剑并不足以要了他的命,但他还是死了,因为他的眉心出现了一个血洞。 死的人是罗网杀字一等杀手乾杀。 笛声突然停歇,因为那吹笛的女子已经死了,杀他的人是黄裳男子。 “你不是巽蜂。”掩日一剑挥出,暗红的剑气如同血河倾泻而出。 黄裳男子反手一剑迎上,双剑相交,二人的身形一错而过。 剑本为三尺,他手中的剑却只有六寸,是为逆理之剑,但面对越王八剑之一的掩日却丝毫不落下风。 实际上这柄剑同样凶名赫赫,剑名鱼肠。 剑主是孟照寒,还珠楼四大神煞中的“追魂夺命”。 死在他剑下的人如今又多了一个,罗网杀字一等杀手离舞。 “我到想看看罗网天字一等杀手究竟是什么水平。”孟照寒道。 掩日身上的身上的杀意愈发强大,暗红的剑气几如实质。 他每一步跨出都仿佛踩着血海深渊而来,那种压抑到极致的气息让空气也变得粘稠起来,就连阳光洒落其上都带着血腥之感。 此剑一出,天色突然昏暗,却是出现了日食,整个山林都陷入了黑暗之中。 无边黑暗,悄无声息的一剑,诡秘莫测的一剑,这一剑的目标是信陵君。 不过这必杀的一剑却被人截住,两根修长的手指夹住了剑尖,让这致命的一剑动弹不得分毫。 接着又是一掌拍出,直取掩日。 掩日长剑一绞脱出了双指的束缚,暗红的剑气从掩日剑上击出化掉了这袭向他的飘渺一掌。 掩日的身形再次消失在黑暗之中。 天色再次复明,先前的黑暗仿佛只是幻觉。 纪嫣然与黑白玄翦已分出胜负,黑白玄翦败给了纪嫣然。 “掩日受了伤。”薛烛看向地上的血迹道。 他却非信陵君而是薛烛,至于信陵君,他则在梁河的魏军大营。 “他避开了我的剑指。”伏念道,在掩日与薛烛交手的一刻,他点出了三指,掩日避开了要害,但仍然受了伤。 他的心念向着周身探去,但并未感知到掩日,那一式昼暗掩日压制了他的感知,此时掩日怕是已经走远。 “无影的人和北大营的禁军应已封锁了此地,或许能擒住掩日。”纪嫣然道。 “是蛊虫。”伏念道,原是从黑白玄翦的尸身上飞出了一只形如瓢虫的七彩小虫。 伏念一指点出,将其捏死。 “先前那笛声能操纵黑白玄翦,应是在他身上种下了此蛊。” 此次若不是那神秘人,对付罗网不会这般简单。 他给出的鼎文,他先前已解出,不过那十六个字并非什么密语,反而是一种序节,真正的关键并不在谜语本身。 ……… 魏家庄,盖聂与卫庄二人赶至时,庄内一片死寂,魏庸已不在庄中,不止魏庸,就连庄民也已不在。 “他们已经离去。”盖聂道。 卫庄的目光扫视而过,冷声道:“他们却是让你我引出黑白玄翦,自己趁机逃走。” “他们想必还未走远。”盖聂道。 二人再次庄外追去,不过发现的却是另一股人马。 “是无影的人。”卫庄看向黑衣暗卫,“他们是为罗网而来。” “他们封锁了此地。”盖聂道,不止无影的暗卫,还有禁军的兵马。 第四十九章机关算尽 《秦时之儒门天下》第四十九章机关算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