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遇 屋外正春意盎然,暖阳从枝头缝隙中散落在屋檐上。 官家昨夜心点的灯笼烛火仍旧亮着,挂在屋檐一角的铃铛在微风里起起伏伏。 阁楼小窗外却见一个白衣的小医官提着他的药箱,怕惊扰到屋内好不容易才睡下的姑娘,轻轻阖上了门拉着一旁的墨衣公子,快步穿过长廊到了阁楼另一角。 医官欲言又止沉默了片刻之后还是说出来他内心的担心: “虽然她肩膀上的箭伤好得差不多了,但是她脑中的淤血确实有些麻烦。” 墨衣公子知道他话里的意思,他昨晚在岸边捡到得她,河水湍急,她身上和脸上都是血污,也许是头碰到了河水中的石子所以才导致脑中有了这样的血瘀,不动声色地望了一眼远处的阁楼道: “她的眼睛可有希望治好?” 医官知道他对那位女子的关切,不敢有所隐瞒: “眼下江南城中有一位姓薛的神医,若是能请他过来看一看最好。” 萧策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 救人救到底,他既然已经救了她回来,余下的不管难不难他都会去试一试。 那医官连夜救完了人,提着药箱正打算离开时,看着面前皱着眉头的萧策又不忍地提醒道: “眼下正是乱世,那女子女扮男装,身份不明,身上又有此重伤,二公子还是小心一些,查明她来历得好以免引火烧身。” 萧策负手而立,心里面自然有他的考虑:“放心,我心里自有分寸。” 这边不知过了多久,李寒宁的手轻轻动了一动,跟着便睁开眼睛醒了过来,醒来的时候额头上都是细密的汗水,贴身穿得衣物也几乎都被汗水浸湿。 她方才做了一个漫长的噩梦。 梦里她一直以来效忠的李府起了一场大火,许多人奋力将李昭公子救了出来,她在护送李昭躲避官兵追捕的时候,扮成他的样子引开追兵,她肩膀上中了箭觉得跑不了了,走投无路之际为了给真正的李昭争取避开官兵时间,一狠心就纵身跳下了湍急的河水,下一刻便感受到冰冷刺骨的湖水如利剑一般刺入她的身体里,整个身体如灌了铅一样无比沉重,缓缓坠了下去。 后来有人救了她,昨夜她曾醒过来一次,她睁开眼醒来却看不见东西,无论睁开多少次眼前都是一片漆黑,她当时对于失明一事十分恐惧与不安,挣扎着打翻了喂到她嘴边的药碗,直到肩膀上的伤口再次裂开她再次昏迷过去。 李寒宁渐渐清醒过来,回想起落水之前的事,才知道这不止是一场噩梦,李府没了是真,她如今看不见了也是真,现在她只要稍微动一动便头痛欲裂。 她现在正躺在床上,身上有一床被子,衣服是换过了的,救她的恩人知道她是女子,正是乱世,寻常百姓可能不会多管闲事,房间里甚至点着上等熏香,说明她的恩人并不是普通百姓,恩人在这里可能有一定的身份与地位。 她终于能冷静下来尝试离明白她现在是何种境遇,不过心里也清楚,她如今没有了这双眼睛,倘若以后也治不好,那她也就失去了该有的价值,这对于她这样的人而言还不如一死了之,只是不知道公子他如今又身在何处,到底是否脱险。 正在她担心将来的事时,不远处的门却忽然吱呀一声打开,李寒宁只好回神应对。 有人进了她的房间,来人一身墨色衣裳,面如冠玉,却透着几分不怒自威的意味,萧策今日腰间正别着他的赤云剑,脚下穿得也是登云履的官靴。 萧策迎面看到李寒宁正坐在床上,看着她道: “你醒了。” 李寒宁一怔,好熟悉的声音,第一个反应便是她一定之前就在哪里听到过。 萧策走过来走到了她的床前,一个人忽然失明又处在一个陌生的环境之中,自然容易心生不安,为了让她稳定心神便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对着她温柔地说道: “姑娘放心,外面的人不知道姑娘在此处,你身上的伤已经敷了药,接下来每隔两日换一次药,只是你的眼睛——” 萧策很明显欲言又止顿了一顿道:“暂时看不见是因为脑中有淤血,不过姑娘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到医治姑娘的办法。” 他的手覆在她的手上,李寒宁被这一触碰几乎本能该是躲,可是或许是因为要分神出来听他的话,一时之间竟然忘记躲开。 他的手很暖,不像她的手总是冰凉,眼下她看不见东西,他的话还有掌心的温度让李寒宁觉得前所未有的心安,这份心安代替了她刚才因为看不见心生的慌乱与焦躁。 李寒宁低头应道:“多谢。” 她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死侍而已,原本活着的目的就是为了替他们家的公子去死,性命如蝼蚁一般,能有人救她,她已是不胜感激。 萧策看着她怔怔得望着自己,眼里里面不似之前见他时那般有光,又回想起昨夜亲眼看见她肩膀上狰狞可怖的伤口: “不知我往后该怎么称呼姑娘?” 李寒宁低声道:“公子可以叫我寒宁,寒冷的寒,安宁的宁。” 至于姓氏,李氏被诬陷谋反,她不知道面前这个人地身份,眼下为了不必要的麻烦她没有说。 萧策若有所思地念了一声: “寒宁。” 好在他也没有问她的姓氏。 萧策跟着又看着她道:“你一个女子,为何会女扮男装受这么重的伤?” 这个人是她的救命恩人,她本不想有所欺瞒,可若都据实以告,恐怕面前的恩人也会惹上不必要的麻烦,如此想来,还是不告诉他实情得好,于是谎言脱口而出。 “出门在外自然是男装安全,我与哥哥一道准备去江南游历,不想路上遇到了流寇,我中箭落入了水里,哥哥他也下落不明。” 萧策认真地看着她道:“你且安心在这里养伤,至于你哥哥,我也会派人去找的。” “多谢公子。” 两人沉默了片刻,萧策又看着她的眼睛道:“真希望你的眼睛能快些好起来,也能如我看到你一般看到我的样子。” 萧策希望她能看到他的样子吗? 李寒宁闻言却对着他不动声色地道: “萧氏二公子,洛阳王次子萧策公子,我记得你的样子。” 轮到萧策一怔,没有想过她如实坦白,能够知道他身份并且能将他认出来,面前这个女子身份定然不普通: “你知道我的名字?” 醒来后第一次听到他声音,只是觉得这个声音熟悉,如今猜出来了他就是萧策也不难,他们从前的确有过一面之缘,只不过李寒宁记得他,位高权重的萧策却不记得她罢了。 “那时上林苑狩猎,长安城中所有年过十八岁的男子皆可参与,公子是去年狩猎第一。” 萧策望着她心里便明白她是长安城里的人,就算现在眼睛看不见,也能够通过微不足道的细节推出他的身份,面前这个女子身份自然不简单。 “这里是洛阳萧府,也是我的住处府邸里面除了我没有外人,姑娘可以在这里安心养伤,如果需要些什么可以唤一声门外守着的侍女,我还有些事,晚一会儿再来看姑娘。” 李寒宁点了点头,萧策身为洛阳王次子,也是他诸多儿子中最有出息的一个,如今不到二十的年纪便官拜洛阳城巡案,手有兵权自然是官事缠身。 他扶着李寒宁躺下,又甚是细心为她掖好了被角,李寒宁因他这一动作身上莫名一暖,萧策见她重新躺下这才放心离开。 临走前还和门口的侍女特意吩咐好照顾好她,李寒宁如今看不见,只好仔细去听周围的声音。 整个房间安静下来,李寒宁听着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远,这才放松了警惕睁开了眼睛,但睁与不睁又是一个样子,到底是一片漆黑,李寒宁不自觉的皱起眉,不知道他们公子现在又在何处,可否平安,她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入夜之后,府邸内外异常安静,微风拂过偶尔震得窗边屋檐上的风铃凛凛作响。 李寒宁在屋子里听到不远处的花园里似乎有一阵慌乱的脚步声,这个时间行踪还如此鬼鬼祟祟,定然是有所图。 这里是萧府,如果是刺客,一定是冲萧策来的,她不能置之不理。 李寒宁摸黑站起身来,用手摸着附近的东西,却不小心差点撞在了桌子上,桌子的棱角正磕在她的腰腹之间,一阵尖锐的疼痛从那里弥漫开来,还好他从前已经受伤受习惯了,这点小伤不算什么。 如果她还能看见的话就好了,不至于她沦落到如今的境地,竟然连出个门都如此艰难。 李寒宁身手手抚摸了面前的桌子,要一步一步碰到了一旁的屏风,终于摸到了门,她要去会一会萧府今夜的不速之客。 在追了一个院子之后,循声而至的李寒宁竟在别苑院子长廊中与这些刺客不期而遇。 “什么人!” 试探 李寒宁听到了他们拔刀的声音,好在黑夜里这些人并没有发现她是个瞎子,他们手里的刀冲着她破风而来,就在刀要正落在她脸上时,李寒宁本能地侧身一闪,用尽全力打向他的手腕,一手反夺过了刀,立刻反身一刺解决了一个刺客。 剩下的两个人一起冲着她劈砍了过来,李寒宁俯身弯腰闭过一刀,跟着一刀用尽力气划破了他们的腰身,两个人疼痛难忍倒在地上,血腥味和叫疼的声音帮她辨别了位置,跟着便将刀用力一扔解决了其中的一个。 现在对方就只剩下一个受伤的,她心里明白杀了他就能安全了。 李寒宁缓缓朝着他走了过去,就在快要接近的时候又听见后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是这些刺客的援兵? 李寒宁立刻又反应过来,好像也不是,听起来这次对方来了有很多人。 但她来不及反应,就有人提剑上前冲着她刺过来,李寒宁连退数步,避无可避之时侧身闪躲,跟着便还手一脚踢了过去,踢到了那人的手臂上,那人后退了几步,被他身后的人扶着,那人看着他说道: “姑娘有如此身手,果然不是普通人家出身。” 李寒宁皱起眉头,竟然是萧策的声音,复又放下心来,看来是方才打斗的声音惊动了萧府侍卫。 萧策一旁的白衣公子看了一眼地上倒着的刺客,跟着又看向了面前的姑娘: “二公子打算如何处置她?” 二公子?是萧策? 李寒宁这才反应过来。 萧策看着她,毕竟是女子,哪怕知道她的身份有问题,心里到底还是有些不忍心: “先关起来吧,等她愿意将自己的身份如实以告。” 侍卫上前将李寒宁制住,从萧策身边压了过去。 他这个反应想来是以为那些刺客跟她有关,就算是无关,眼下在他的面前暴露了自己的武功,在不知她是身份底细的情况下自然得防着,李寒宁想要开口解释,可过去事情一时半会也解释不清,千头万绪她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到底该如何开口,只好任由别人压着她前往牢狱,李寒宁心里清楚即便萧策不相信她,但也不会害她。 等他们走了很久之后,萧策身边的家臣宁玉这才提醒一旁站着的萧策: “二公子,寻常女子当然不会有这么高的武功。” 言外之意留在这里可能是个麻烦,谁都没有把握这个寒宁是不是也是别人用来刺杀萧策的棋子。 周围的侍卫提着灯笼,照地他们面前地地上一片亮堂,三个穿着夜行衣的人倒在他们面前,周围都是血腥味。 萧策望着这一幕却想起了当初见她的第一面的样子:“就算她是别人派来的陷阱,试一试才知道。” 宁玉忽然发现萧策似乎对这个捡到的盲女格外宽容,要是换成其他人,怕是没有这样的待遇。 “二公子,地上还有一个活着的。” 萧策顺着侍卫说话的方向看过去,望见地上一个黑衣刺客,又看了一眼一旁的宁玉: “找大夫救他,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与此同时一旁的宁玉还是忍不住向他们公子问道:“二公子放心,我一定会问出来是谁派他来的,那方才那个女子——” 萧策负手而立侧身望了一眼,根本不容他人有所质疑:“先管着吧,等到天亮之后我亲自去审。” * 李寒宁如今待在牢狱之中,这里不像她之前在的屋子,夜里愈发寒凉,身上的衣裳也只穿了薄薄一层,说起来人的际遇还真是不好估量,她几个时辰之前的光景与现在截然不同,如今是秋日,刚过了八月十五,今夜外面的月色应该很好,可惜这里是看不到了,也可惜她就算是出去了也看不到。 李寒宁听到了锁链的声音,侍卫锁好了不远处的栅栏门便离开了,这里的地牢只关了她一个人倒是安静。 现在只是暂时关在这里,萧策既然对她有疑心,天亮之后自然会差人来审问她,她仔细想了一下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她在李府长大,受了李府不小的恩惠,如今就算是李府失势公子也下落不明,她也不忍心背叛自己从前的家。 不过当今皇帝昏庸无道,浔阳李府蒙难也是皇帝失察,如果不是皇帝轻信于人,李府何至要被诛灭九族,浔阳太守李平从来没有造反之心,否则也不会束手就擒被就地诛杀。 眼下群雄并起,起义之军一个接一个,大梁灭亡也是迟早的。 长安莫家,她家公子,还是洛阳萧氏皆有可能成为下一个入主长安城的,白日里救他的萧策是个有野心的人,可惜他的父亲却是个忠心耿耿有风骨的老臣。 眼下身陷囹圄,她伸手抚摸上自己发上的玉簪,她还要去找公子,不管是为了公子还是为了自己,绝不能困在这里,无论如何都得试一试。 * 天蒙蒙亮的时候,一夜未眠的李寒宁终于听到了外面的动静,有人由远及近朝着他走过来。 萧策隔着牢笼看着她,李寒宁如今比他刚捡到她时气色好了许多,只是身形仍旧消瘦,她一个人坐在蒲苇上听到有声音后便走了过来。 萧策这次倒是对着她开门见山:“现在可以说了吗?姑娘到底是什么人?” 李寒宁如实以道:“二公子放心,我不是别人派来的刺客,公子应该听说了浔阳城李府的事,圣上说李府谋反下令诛杀九族,我正是李府拼死逃出来的死侍。” 她的答案与他想的差不多,只是没有想到她会如此坦诚。 萧策负手而立思忖片刻后道:“既是死侍,李府失势应该也不会独活,你还活着,说明下落不明的李府的公子李昭有可能活着。” 李寒宁心道萧策果然很聪明,到底是萧氏年轻一辈中最出类拔萃的人。 “一切如二公子所料,眼下我虽然与公子失散了,但是我相信他如今还活着。” 萧策望着她沉默了片刻之后又道:“我能相信你吗?你的武功很高,我又怎知你不是别人派来的刺客?” 李寒宁面无表情地应声道:“如果我当真想自杀公子的话,公子现在就不会站在这里了。” 从下来到现在,她本有无数次机会可以杀了萧策,以她的身手绝对不会在这么近的距离失手,她要是真的想要动手,就算是自己逃不出去也至少可以先在这里杀了面前的萧策。 萧策没有生气,只是闻言笑了一笑,笑容似如沐春风,可看向她的眼神却有几分别的意思: “那好,我相信你,依你之见,你们家公子可会加入义军反抗朝廷?” 他有此一问,说明还是在试探她。 李寒宁心如明镜,面上却如实道:“当今皇帝昏庸,长安莫家把持朝政,民不聊生,就算没有我家公子,也会有人站出来的,若是那个人能早一些站出来,或许能阻止如今群雄并起的局面,既如此,我大梁百姓才会有希望。” 萧策眼底有几分欣赏的意思,他第一次见有女子如此熟悉天下大事,于是沉默了片刻之后又问道: “那你觉得如今的乱世有谁最适合称王呢?” 李寒宁从前想过这个问题,心里也早有了答案,于是熟练应答:“二公子的父亲洛阳王。” 李寒宁心里清楚洛阳王如今拥兵自重,莫家要独揽大权,他们就算不反恐怕也会成为下一个浔阳李府。 萧策心下一动,其实他也是这么想的,可知子莫若父,他的父亲他再了解不过了:“我之前也劝过家父,可家父顾虑太多有些优柔寡断,他迟迟下不了决定。” 李寒宁一早就清楚面前的萧策有野心,乱世之中不会愿意置之于人下,只是父亲洛阳王那里始终不愿意,其实这件事说起来倒是也好办。 李寒宁对着面前的萧策坦诚道:“洛阳王年少之时异姓封王,自然对朝廷感激,以他的秉性,如果没有人出来推他一把的话,他自然不会愿意起兵,但王爷也是个聪明人,李府被灭门只是个开始,如果公子你愿意推他一把,哪怕到时是为了保全家人,王爷也自然会下定决心。” 萧策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那依你之见,我该如何做?” 李寒宁不动声色地朝前走了一步,离隔着两个人的木栏又近了几分,她有东西想要交给萧策: “二公子请上前一步。” 一旁的宁玉立刻对着萧策摇了摇头,担心她武功很高,贸然上前的话恐怕会遇上危险。 萧策心里似乎已经自有决断,没有顾及宁玉的提醒,上前了一步。 李寒宁将自己头上戴的玉簪取下递了过去,萧策掌心一凉,低头看着这根玉簪: “这是?” 李寒宁道:“能调动浔阳城六万驻兵的兵虎符。” 萧策也不由得微微侧目。 一旁萧府的家臣宁玉听到了这是什么东西也不由得微微侧目,萧策将它收了回去,望着面前的人道: “你为何要将它交给我?你难道就不怕我在得到兵符之后会杀了你,会做出对你们公子不利的事情?” 李昭有消息了 李寒宁压低了声音对着面前的人解释道:“在李府蒙难之前它可以用来调兵遣将,如今只不过是一块废铁,可如果能利用好它的话,这东西放在公子的手里会更有用,洛阳王的小妾虽然受宠,但李府对她恩重如山,只是吹枕边风而已,她会同意的,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公子的父亲洛阳王优柔寡断,如果不用些手段怕是难下决心。” 虽然手段不怎么正大光明,但是他们这些做死侍的,从来都只注重结果不问过程,只要能达到目的就好。就是先养好自己身上的伤,她得尽快好起来才是。 萧策握紧了手里的玉簪,面前不动声色地道: “你说的办法我会试一试,就算你是别人送过来的陷阱,我也会踏进去,看看你到底会不会恩将仇报。” 恩将仇报吗? 李寒宁摇了摇头,这世上真心待她好的人没有几个,凡是半点恩情,她都拼了命地去还,恩将仇报这种事情她是不会做的。 * 萧策走后,李寒宁又在牢狱之中过了三日,她眼睛看不见,只好凭借送餐的次数,和墙壁纸上画出来的痕迹来估计时辰,牢狱之中一直没有消息传进来倒是让她心里有些忐忑,不过就算现在被困在这里,外面那些守在这里的侍卫依旧她的衣食住行照顾得很好,没有半分亏待于她。 终于这一日有不太寻常的动静,在没到送饭的时候,李寒宁便感觉到他们许多人正门口走过来: “快开牢门。” 这是萧策的声音,她认得的,这个时候过来想来是有好消息,当下心下一安。 萧策差人解开了铁链绳索,亲自进了牢房,扶着李寒宁起身又扶着她出去,李寒宁耳边是萧策说话的声音: “姑娘说的办法果然有用,我父亲业已答应,之前不知道姑娘的底细将姑娘关在这里,实在是多有冒犯,请你不要见怪。” 防人之心不可无,如果她是萧策,也会暂时选择关押这个来历不明的人,李寒宁倒是觉得这几天的牢狱没有什么。 萧策看着面前他扶着的人:“我实在应该感谢姑娘,从前我劝过父亲很多次,但他总是不肯下决定,姑娘教我的办法很有作用。” 李寒宁脚步一顿,这办法自然不是光明磊落的君子能想出来的: “二公子不用感谢我,这个办法利用了床围之间的女子,说来卑鄙,我只不过给公子想了一个卑鄙的办法。” 萧策闻言倒是不自觉的笑了一下:“有的时候卑鄙的方法也是最有效的。” 李寒宁侧目道:“这么说来,王爷已经在洛阳起兵称帝了?” 萧策道:“还没有,不过他已经下定了决心,后日便会写书昭告洛阳百姓。” 李寒宁当即沉了脸色,一面沉声道:“那这么说来的话,二公子要感谢我,未免谢的太早了一些,不到最后一刻还不能掉以轻心,王爷既然是后日昭告,不妨明日先拟好吿书,这两天二公子多去王爷府上,免得王爷后悔再生变故。” 李寒宁知道尤其是萧策的兄长萧晟,朝廷对他的封赏很多,尤其是有将郡主嫁给她的意思,向来是萧府起兵最大的阻力,不过萧策到底也是有野心有手段的人,应该也早有所防备了。 李寒宁从牢狱之中出来回到了原来的住处住了几日,期间更是听府里的下人说了洛阳王业已称帝的事,国号为燕,其嫡长子萧晟为太子,萧策为安王,其他几个儿子跟女儿也有了相应的封号,事情已经尘埃落定,她才终于放下心来。 又过了几日,身上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她再握剑时心口上和肩膀上的伤也不再那么疼了。 这日侍女带着人敲了敲门后便进来了,对着她道: “姑娘,这是我们洛阳城里面现下最有名的薛神医,是二公子特意请过来给姑娘治眼睛的。” 李寒宁下意识看向说话的人,虽然看不到他长得什么样子,却听到一个让人如沐春风的十分温柔的声音: “我来给姑娘把脉。” 李寒宁坐了下去,他的手搭在她的手腕上,屋子里安静的片刻之后,又听得他说道: “姑娘放心,姑娘看不见是因为脑中额前有淤血,寻常女子或许难医,但姑娘武功不凡,加上我的施针,不出十日就能治好。” 十日。 她原本没有抱什么希望,从小他们这些做死侍的都命如草芥,凡事都做了最坏的打算,如今听到这位神医说还有希望治好,她心里自然是高兴的: “多谢,那就有劳神医了。” 春日正盛,屋外今日天气不错,在屋里也能远远得听到外面庭院里的鸟叫虫鸣,侍女原本正在给花木浇水,看见不远处走过来的人连忙放下了手里的东西: “二公子回来了。” 守在别人前面的丫鬟远远的就看到了萧策的身影,这几日洛阳王称帝,萧策处理军中事物忙前忙后,今日终于得到空闲。 侍女问道:“二公子,姑娘的眼睛让神医治好了,现在可以看见了,公子要不要去看一看姑娘?” 萧策一怔:“你说她的眼睛好了?” 侍女点了点头,正要说这件事,再一抬头眼前哪里还有他们家公子的半点身影,只得一边追赶一边提醒: “公子你慢一些,刚才下了雨还没有清扫,这路上的石子滑。” 李寒宁方才取下的眼睛上一直蒙着的纱布,眼前的一切缓缓在她眼前铺开,从前能看见的时候并没有觉得这一切可贵,如今失而复得倒是觉得能看见何尝不是一种幸事,是她有幸能再一次看到东西。 门口传来的匆匆的脚步声,李寒宁闻声望了过去,终于见到了萧策,这是她复明以后见到的第一个人。 李寒宁第一眼见萧策他是笑着的,一身整洁的白衣,他生得十分英气甚至带着几分让人感觉有着疏离的攻击性,眉宇之间那双眼却也有着干净的少年气,如她在失明时所想到的那样。 萧策看着她问道:“你感觉怎么样?” 李寒宁起身应道:“能看见东西了,多谢公子,如果没有那位神医,我的眼睛可能没有办法好的这么快。” 萧策想了一想后说道:“我是得好好感谢他,等他再来萧府一定多加重赏,不过你不应该谢我,是我要谢谢你,如果不是你出的主意,家父也不会有决心下此决断,不过我倒是也没有想好该怎么感谢你。” 他竟然说还要好好感谢她。 李寒宁望着面前的萧策,他从冰冷的河水里面将她救了起来,又找人医治好了她的眼睛,对于她来说是两次的救命之恩,是她该报恩,不过以他的身份地位还有他的聪明才智,往后他身边应该没有什么太需要她的地方。 见李寒宁出神,萧策沉声问道:“姑娘在想些什么?” 李寒宁对着面前的人道:“二公子,我醒来以后已经叨扰多日,我想我该是时候离开这里了。” 萧策一顿,突如其来得知这个消息又意外又不舍得: “你要走?是已经有了打算去哪里吗?” 李寒宁摇了摇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可我冥冥之中能感觉得到公子里还活着,我想我会先去找他。” 萧策正要开口挽留,忽然又听到一旁的侍卫闯了进来禀报道: “二公子,昭月公主闯了进来,属下拦也拦不住。” 跟着别人听到了一个十分娇俏的声音由远及近,未见其人先问其声: “二哥这几天一直对我避而不见,好不容易回来了的,倒是先来这阁楼里见别的姑娘了,我当时要看看究竟是何等的花容月貌,竟让我那一向对女子不感兴趣的二哥这次都动了凡心。”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一身红衣明媚如火的女子,女子生得十分娇俏,鹅蛋脸桃花眼,一身华衣带着一头珠翠。 昭阳站在门口望着站在萧策身边的李寒宁,细细的打量着: “美人兮皎皎如月,容颜兮清白如雪,果然是难得一见的美人,难怪我二哥——” 萧策看着突然闯进来的昭阳皱起了眉头:“你整日胡说八道些什么,越来越没有规矩了。” 昭阳颇有脸色,原本只是为了打趣,见他二哥有点不高兴的意思,怕是让别人姑娘害羞,于是笑了一笑岔开了话: “好,我不说了,我今天找你来是有要事的,爹得让我来管你要点兵,不需要太多,一千精兵足可。” 萧策立刻问道:“要兵马做什么?” 昭阳随即解释道:“是表妹,刚写书信回来的消息,她从江南回来要途径怀安城附近,怀安城有一群骑兵,爹和我都担心她一个姑娘家路上不安全,眼下兵荒马乱,我想着还是去接一下她的好,咱们家大哥如今在处理洛阳城政务,二哥又得领兵护卫洛阳城,现下只有我没有事做,便想着问你借点兵,我好亲自去接她回来。” 萧策这才得知淮安城起兵的事,淮安有天险,本就是易守难攻的地方,又地处要位,向来是兵家必争之地,只是那淮安城太守性格稳重又重情谊,萧策倒是没有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造反。 萧策这才得知消息,连忙问道:“你是说淮安城太守起兵了?” 千里迢迢赶往淮安 昭阳看着面前的萧策解释道:“是表妹连夜差人送来的书信里提到的,我们也才知道,听说淮安收留了朝廷重犯,淮安太守又遇到了刺客,主要是因为这两件事所以才起的兵,那个朝廷重犯叫什么来着?” 昭阳仔细想了一想以后顿了一顿才想起来那个名字:“对了,是叫李昭,就是前些日子出名的那个浔阳李家的人,我之前有听说过李府的事,没想到这个李昭还能侥幸逃脱,不愧是与二哥你当年在长安城内齐名的人,还算是有几分本事的。” 李寒宁听到了他们公子还活着,对于她而言,实在是个好消息。 李寒宁这几天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看来是天佑于他,如今他在淮安城,淮安这个地方易守难攻,现在又已经起兵对抗朝廷,他一定是安全的。 萧策得知消息之后不动声色地望了一眼李寒宁,果然见她知道李昭没死后难得开心的样子,复又对着昭阳道: “我知道了,你拿着我的令牌去上策府领兵吧。” 昭阳点了点头,看了一眼他的二哥,又看了一眼一旁的美人,像是一副心领神会的样子,揶揄道: “我就不打扰两位了,昭阳告退。” 有些吵闹的朝阳离开了这间屋子,房间里立刻就安静了下来。 还是萧策开口道:“你要到淮安去找李昭吗?” 李寒宁如实道:“我留在这对于二公子多有不便,李府对我恩重如山,如今时局动荡,昭公子又蒙大难,我很担心他。” 哪怕外面兵荒马乱,她仍旧要去淮安看一看才放心。 萧策望着她说道:“就是因为时局动荡,你这一离开我以后若想见你的话,怕是很难了。” 李寒宁沉默不语,洛阳王如今已经称帝,的确她这一离开洛阳,很有可能不会再回来。 萧策叹了一口气心里面也知道留不住她道:“我知道了,你走吧。” 李寒宁从萧策的身边走过去正打算离开,走到门口的时候,却又忍不住停下了脚步,回头望了一眼还站在屋子里的人: “如今洛阳王已经称帝,天下重任只怕以后都要落在洛阳的萧府头上,二公子并非池中之物,来日若是有幸入主长安,心里一定要以天下苍生为重,虽然现在看上去一切都为时尚早,不过我相信以二公子的心胸和志谋,来日一定会有所成。” 这是她心里面所想的实话,从小见他们公子,便觉得他们公子气度不凡,这么多年以来萧策是她见到的第二个有王者气度的人。 萧策对她执意离开心有不舍,对着不远处站着的李寒宁道: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今日姑娘离开之后,我们还有一日会又有缘分重逢的。” 就像是冥冥之中的缘分,他相信这个。 有缘分吗? 李寒宁从来不相信茫茫人海之中会有缘分这么一说,她只相信在手里这把剑。 萧策还是忍不住在离别之前问道: “你执意要离开洛阳去找李昭,那他在你眼里是个什么样的人?” 李寒宁沉默了片刻,他是李府的死侍是从小的身边就只有这一个名字,那就是一定要保护好他们的公子李昭。 “昭公子心怀天下,有的时候第一次见面便能感觉谁是天下命定之人。” 萧策似乎明白了什么跟着又问道: “那你觉得在你心目中,我跟他比起来如何?” 李昭是李昭,萧策是萧策,就像天上的星星和地上的草原,李寒宁还从来没有想过将两个人作比,也不知道他为何有此疑问。 “萧公子是萧公子,他是他,在我心里从来没有将你们对比过,在我心里从前最重要的就是我们公子的安危,这是我从前活着的所有原因。” 往后也是。 因为在她眼里天底下只有一个李昭,对于李寒宁而言,如今这个世间唯有公子不一样。 萧策却看着她认真的说道:“可我也相信我和你之间有缘分,有缘就会再见,就算是知道将来有朝一日,你我还会再相见的,可是如今你要走,我竟心里也会觉得十分难过。” 见她沉默不语,萧策又看着他说道: “姑娘知道那种感觉吗?洛阳城街道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甚是繁华,我一个人孤身行走在街道上,明明周围都是人,却又感觉到只有我一个,而你要走,我心里便是这种感觉。” 街上人多,原本就喧哗,他若还是有这种孤身一人的感觉,只能是因为他的心是空的,就像她失明的时候一样,府邸里面的侍卫侍女很多,但她依旧觉得她在这里实在格格不入。 “我知道这种感觉。” 但是很可惜,对于萧策的感情,她现在没有办法给予回应。 萧策是个聪明人,看得出来她的选择,也不想为难她: “趁着天色尚早,姑娘赶紧走吧,如果还继续待在这里的话,我怕是又要忍不住多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了。” 如果换成是别人的话,萧策也不会说出这么荒唐的话来,可是得知她今日要走,却又忍不住。 李寒宁道:“公子日后在洛阳多加保重。” 萧策点了点头,李寒宁转身离开了她住了一段时日的地方。 李寒宁这边出了洛阳,一路上女扮男装直奔淮安,淮安已经易主,虽然已经起兵造反对抗朝廷,但是这里的百姓仍是从前的样子,街上做小生意的商贩仍旧如常。 李寒宁走在大街上,看着周围的人人来人往,耳边忽然就想起了萧策对她说过的话,这里都是人,可她一个都不认识,也没有一个人认识她,以前倒是不觉得什么,如今却也感叹一切变化之大,李府没了,不知道他刚来淮安时又该是怎样的心情。 她走在一个摊铺面前停下脚步,要了一碗素面,坐在一旁的桌子上。 李寒宁小心地像一旁地小二打探消息:“我听闻李府 的那位公子现在在淮安城,不知可有此事?” 那小儿将素面放在了她面前的桌子上,抹布一挥手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听“他”的口音和要打听的事就知道了些什么: “公子一看就是外乡人吧。” 如今各地兵荒马乱,来淮安避难的人也有不少,这样的人他最近这半月见得多了。 李寒宁回应道:“我是洛阳来的,外面兵荒马乱地在打仗,听说你们这里太平来得这淮安城。” 小二一副恍然大悟地表情:“那你可是来对了,李昭公子可是大人物,也是现如今的淮安城之主。” 淮安城之主,果然一切如昭阳所言,看来淮安起兵的确与他们公子有关。 李寒宁又问道:“那你可知道李昭公子现下住在何处?” “就在城中,离这里三条街,公子是想投奔李昭公子吗?再过一段时间可能要打仗了,公子府上一直在招揽贤良,是个好机会,公子你可以去试一试。” 他在招揽贤良,便是身边需要有人。 李寒宁一揖道:“多谢。” 既然公子需要人,她自然会去试一试。 李寒宁付了银两,小二本身刚想同他说话,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人已经走了。 按照刚才小二说的地方,李寒宁找到了太尉府,门口石狮子旁边有两个侍卫守着,见李寒宁过来便伸手将他拦了下来: “这里是太尉府,公子是有事还是要找人?” 李寒宁犹豫了片刻之后道:“我是李府的人,远道而来想见一见你们李昭公子。” 侍卫之间互相看了一眼:“我们这就去通禀。” 李寒宁等待的时候打量了一眼周围的府邸布置,这地方远看威严,黑色鎏金的匾额高高挂着,入门挡着的是威严的石壁,屋檐上倒是格格不入地挂着两个红色纸灯笼。 李寒宁远远看着这有些富丽的布置,一面无意问道:“府上近来可是有喜事?” 那侍卫闻言看了一眼她道:“你初来这淮安城可能有所不知,前些日子李昭公子和我们小姐成亲的事。” 成亲。 李寒宁听到这两个字心里一震,一时之间心里不知作何感受,公子他在前些日子在这里成亲了。 李寒宁意料之外听到这个消息忽然脑中一白,不知是有些失落还是忽然听到这个消息有些不知所措,但心中却有一丝莫名的失落和酸涩,只是喃喃地道:“的确不知。” 那侍卫又对着她道:“我们家小姐花容月貌,又是前淮安太守之女,与李昭公子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消息的确是有些突然,不过这桩婚事是般配的就好,他们公子的眼光向来很好,那女子肯在他落难的时候嫁给他,品性也应该是万里挑一的。 李寒宁听说过前淮安太守之女温晴,是个养在深闺的名门闺秀,礼数周到。 他们公子应该也很喜欢她,明明该是恭喜他们公子因缘际会地找到了一个可以共度余生的人,为何自己竟会有些失落。 那是他的公子,她本该念着他过得好的人。 有人行刺李昭 不过多一会儿,另一个通禀的侍卫过来,对着李寒宁道: “公子找你进去,随我进来吧。” 李寒宁这才回过神来:“好。” 李寒宁再次见到李昭的时候,他正高坐在名堂之上,一身紫色官服,难掩周身贵气,只是那身衣服衬得他越发消瘦,比上次见他时清瘦了很多,眼下历经生死久别重逢,李寒宁觉得恍若隔世,李寒宁一揖道: “见过公子。” 许久不见,他还是从前的样子,只是看上去眼神比以往坚定了许多。 李昭起身对着她道:“一路辛苦了,你还活着就好,然后到了淮安城便安全了,往后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可以继续随我留在淮安城。” 他这是哪里的话,李寒宁望了面前的人一眼,她怎么会嫌弃? 来这里就是为了投奔他,既然他在淮安,她也选择留下。 “多谢公子。” “听闻今日府里来了个找你的故人。” 李寒宁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个温柔的声音,她站在一旁侧身看过去,果然见到说话的人是个眉目温柔的女子,一身青衣,没用胭脂水粉,打扮的十分秀气。 李昭看了一眼李寒宁道:“还没有来得及给你介绍这位是我的夫人温晴。” 李寒宁虽然听说过公子夫人的事,但是骤然相见还是不免神色一僵,对着面前的女子一揖: “见过夫人。” 李昭又对着他的夫人解释道:“他是李寒,是我爹从小养大的死侍,在官兵追捕的时候我们走散了,不过还好他还活着。” 李寒一直都是她的化名,李昭对她的事情知之甚少。温晴看了一眼李寒宁,她丈夫说的话她自然全都相信,面前这个人既然能在公子落难时不远千里前来追随,自然也应当是个能信得过的人: “活着就好,你能活着到淮安城一定吃了很多苦吧,往后就在这里住下,太尉府便是你的家,我差侍女带你下去休息。” 短短数语,李寒宁便能感觉到他们这位夫人是个温柔好相处的人。 李寒宁立刻低头一揖道:“多谢夫人。” 李寒宁一路被侍女带到了别院,安排了房间,这里的房间倒是宽敞,外面院子也很安静: “公子就先在这里住下吧,有事随时唤我就行。” 侍女走后,李寒宁打量了一眼她要住的地方,眼前是桌子跟茶几,屏风后面便是软塌,与她中间在李府住的地方差不多。 回想起之前见到他们的样子,李寒宁忽然心里一阵酸涩,公子成亲是早晚的事情,她本没有资格多想,更何况今日再次见到了他们夫人,她是个很好的人,李寒宁忽然明白自己该放下那些本不该有的奢望和念头了,这样对谁都好。 李寒宁就是下定了决心,这个世上没有什么李寒宁了,往后她就只是李寒,只是李府从前的死士而已。 入夜,淮安城各处都安静了下来,李寒宁睡不着,一个人侧躺在屋顶上,枕着身下的屋檐瓦片,一手拽着酒坛喝酒。 酒是凉的,但是喝多了,口中到脖颈之间似乎像是火一般。她心里到底是不痛快,借酒消愁可以帮她暂时忘记身边的人和事,就在饮酒的时候却听到远处一阵不同寻常的风声。 莫非是太尉府今夜有刺客? 李寒宁忙放下手里的酒坛,脚下轻功一点落在了院子里。 李寒宁赶到时李昭已经与刺客交上手了,她抢了其中一个刺客手里的剑,与李昭一起用手里的剑击退了那些人。 周围的侍卫陆续向院子这边赶来,刺客看到苗头不对便道: “撤。” 在他们撤时又见其中一个刺客目光一凛,李寒宁立刻意会,心里暗道不好,情急之下顾不得多想: “公子小心!” 她脚下轻功一点,一跃提剑挡在李昭身前,手里的剑挡住了三根银针,却还有剩下的两针,直直的打入她的肩膀上,一阵钻心的疼痛弥漫开来。 眼看着刺客逃走,侍卫这才都陆续赶到,不过逃走便逃走吧,只要他们公子没有受伤就好。 李寒宁看到赶过来的侍卫,这才松了一口气,眼前却一黑倒了下去,好在李昭接住了她,对着一旁的人道: “快去找大夫来。” 温晴这才赶来,看到屋子里乱糟糟的,李寒宁又倒在地上,在李昭怀中昏迷不醒便知道发生了什么,等到大夫赶到,为李寒宁把了脉,跟着便要脱去衣裳查看身上的伤。 温晴似有所察,对着这屋子里的人道: “都出去吧,你们在这里只会碍事。” 又对着李昭道:“夫君也出去吧,放心李寒他吉人自有天相,会平安无事的。” 李昭点了点头。 门吱呀一声关上。 过了许久大夫再走房间里出来。 李昭一直守在门外,见他出来便问道:“他怎么样了?” 大夫神色有些犹豫道:“这位——这位公子身上还有旧伤新伤加旧伤,不过好在他身上中的银针已经取出来了,也已经服了解药解了毒,休息一段时间便好。” 李昭闻言松了一口气,今夜他心知肚明这些刺客是谁派来的,若不是李寒宁及时赶到,怕是危险。 李昭皱着眉头看着床上的人道: “你尽管用最贵的药,一定要救好他。” 屋内烛火通亮,燃烧的火光映在李寒宁的脸上,李寒宁又做了那个噩梦,梦里心神不宁,紧紧地皱着眉头,身上又一阵发冷一阵发热,额头上都是细密的汗。 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有意识的勉强清醒过来。 “你醒了。” 醒来之后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温晴。 李寒宁听到这三个字几乎立刻清醒过来:“夫人。” 跟着便想到了什么似的,神情有些慌乱,立刻坐了起来。 “从我第一眼见到你就知道你是女子,大夫给你换药的时候,我熄了屋子里的烛火,其他人都站在屋外,你且放心,这里没有人知道你是谁。” 原是一开始就知道吗? 他们的夫人果然是玲珑心思,不知道面前的夫人会不会多想,她追来淮安只是想追随李昭,毕竟这是她从小到大一直做的事。 李寒宁看着她道:“多谢夫人。” 温晴犹豫了片刻之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你几次三番为他受伤,如今不比在李府的时候,你也不再是死侍了,也不亏欠他们,往后可能还会有很多事情,不用再为了别人拼上性命。” 李寒宁心里一暖,温晴处处为人考虑,就没有担心过她对李昭可能存在的感情,她人这样好,李寒宁不忍心让她失望,于是坦诚道: “李府没了,天大地大没有我的容身之处,如果不是公子我也根本就活不到现在,多谢夫人帮我隐瞒身份,也请夫人放心,往后我也只是李寒。” 温晴看着她语意温柔地道:“你的事情你自己做主,好好休息吧,我就不打扰你了。” 一连几日休息,这日太阳西斜十分,终于要到了晚上,李昭来看了她一次,还带着另一个一身贵气得男子。 “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方九歌。” “这位是李寒。” 李寒宁打量了他一眼,方九歌生得剑眉星目,不怒自威,明明只是二十几岁的年纪一双眼却生得凌厉异常,像是在这样的目光下,少有人敢与之对视。 单从面相上来,李寒宁之前见到的类似的人都是难得的武将。 “方公子。” 李昭复又看着李寒宁道:“九歌他是淮安城司尉,也是我的结拜弟弟。” 司尉,那就是除了城主之外,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人。既是结拜,也是他信任的人。 方九歌之前应是听说过李寒宁的名字见到他并不陌生。 方九歌看向李寒宁,一双凤目上下一挑,有几分打量的意思: “前几日我不在淮安,听说府上出了刺客,多亏了你,不然义兄和嫂子怕是要遇到危险。” 李寒宁虽然不明白他这话里的意思,但却低头解释道:“公子他武功很高,就算是没有我, 他自然也能逢凶化吉。” 这句话似乎让方九歌很受用。见他挑了一挑眉,并不避讳面前的李寒宁道:“义兄,我已经差人去查刺客的事情了,这几天淮安城闭,来往客商只进不出,又差了护卫队挨家挨户地搜过去,想来刺客的事不日便有结果。” 就算没有结果,方九歌也能让他们变出结果来。 不过到底是谁在淮安那边有这么大的胆子?其实就算是李寒宁也心知肚明。 “只怕免不了是远在长安的那些人,朝廷这般步步紧逼,兄长就算是躲到了淮安,他们也把麻烦送到了淮安,却当真以为我们怕了不成?” 李昭却在一旁即使出声打断了他:“好了二弟,你刚回来,这一路舟车劳顿,想来也累坏了,今天就别考虑这些公事,晚上让阿晴做些你爱吃的。” 方九歌听到这里,倒是笑了一笑:“多谢兄长。” 李寒宁的目光一直注意着方九歌,却不知道是不是她自己多想,方才他似乎在听到阿晴这两个字时神色不多自然。 萧策被围困 这是他们自己人用饭,虽然也一同邀请了还在养伤的李寒宁,但毕竟自己的身份也只是个外人而已,李寒宁颇为识相的婉拒了邀请,一个人在房内吃完了晚饭。 晚上院子内外都安静下来的时候,一连几天都待在房子里的李寒宁打算出去走走,住的这几日,已经将府内的小路都摸得差不多了。 走到客房外时却正好碰到了方九歌在练长枪,他似乎也得正专心,丝毫没有注意到正在慢慢靠近的李寒宁,枪法如惊雷,气势破空而来,重重落在地上时似乎地都要跟着震一震。 枪法是好枪法,可是这一招式里面却有着赌气的成分。 看来他有心事。 寒枪在她面前不远处停了下来。 方九歌朝着李寒宁看了过来,初时的一个眼神,带着收不住的杀气,到后面看清楚来人之后才变回白天的样子。 “是你。” 李寒宁看着他的眼睛,并没有躲闪的意思,既然碰上了,打声招呼理所应当。 方九歌看了一眼一旁的架子,一旁的红木架子上陈列着各式各样的兵器,寻常这就是李昭在府内练剑的地方。 “今天吃晚饭的时候听兄长提起过你武功不错,今夜我看你左右也是闲着,不如与我比划一下?” 李寒宁想着自己已经许久没有动武了,她想着活动活动筋骨也好,便应允下来: “好。” 方九歌见她伸出手来碰了鞭才想起来她身上好像还有伤,不知道好的怎么样了,不过看她这一副可以自由行动的样子,也应该好的八九不离十了。 “我差点忘了你身上有伤,我们今日点到即止。” 李寒宁试了试软鞭,看着面前的人说道:“无妨。” 从前在李府,她几乎每一次任务都带着些伤,早就已经习惯了,如今身上只有区区小伤算不了什么 方九歌见她选的武器有些诧异:“我打遍了这淮安上下武功绝顶之人,可我手里这一杆寒枪还是第一次遇上软鞭,有点意思,来。” 方九歌这才知道李寒宁的厉害,十丈软鞭在她手里就像是活过来了一样,能按照她的心意去她想去的地方。不管他的枪攻击到哪儿,那软鞭都像是有自己的想法一般提前而至,让他根本就没法近身。 交手不过几个回合,李寒宁的长鞭便如雷霆一般落在他的枪尖上,生生将最锋利的枪尖一下子劈成两半,就连他手里的寒枪都跟着震了一震。 李寒宁收回长鞭,方九歌当即皱起眉头: “不比了,想不到你看起来弱不禁风的,这鞭子倒是用得力道这么大。” 再比下去,就是他输,方九歌早就从他义兄那里听说过面前这个人的厉害所以愿赌服输。 “下次等我想出了破解这招的方法之后我们再比过。” 李寒宁用手卷好了长鞭,将武器放回到了一旁的红木架子上,这是比武又不是上阵杀敌,自然是点到即止,互相切磋。 “好。” 下次把这次没有比完得再比完也无妨。 方九歌将自己手里的长枪也扔到了一旁的红木架旁,走过来对着李寒宁道: “我们也算不打不相识,交个朋友吧,我请你喝酒。” 喝酒在此时此刻倒真是让李寒宁有些心动。 因为自己先前受伤,夫人根本就不许这府里的人给她酒喝,说起来她已经好久没有沾过酒。 方九歌来到后院的桑树下,用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铲子,便挖开了桑树底下的地,从地下挖出几坛酒来,看着这坛子的样子应该已经埋在这里很久了。 他弯腰提起两坛酒来将其中一个酒坛,拍了拍上面粘的泥土后,递给了一旁站着的李寒宁: “拿着吧,今天我高兴,算我请你喝了,这可是十年难得一遇的好酒。”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若说之前一番比试没能拉近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这酒倒是起了最关键的作用。 李寒宁从他手里面接过酒来,低声道:“多谢。” 或许是今夜月色正明,或许是坐在院子里喝不过瘾,两人轻功一跃便跃到了屋檐之上,坐在了冰凉的瓦片上。 李寒宁扔掉了紧紧堵着酒坛口的红木塞子,这酒入口醇香,果然是这里难得一见的好酒,倒真是喝的尽兴。 李寒宁提着酒坛看了身边的人一眼: “还没问你,今夜遇到了什么高兴的事?” “处处都是高兴的事,比如认识你,比如兄长要成亲,比如喝了这酒。” 李寒宁闻言沉默了片刻。 后忽然又道:“你喜欢夫人。” 方九歌手里的酒坛一滞,他放下酒坛看过来:“当真这么明显吗?连你都知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李寒宁其实起初也不确定,应声道:“现在,早些时候只是猜测,如今倒是知道了,不过你放心,我是不会多言的。” 她不是喜欢搬弄是非的人。 方九歌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似乎想到了什么过去的事,半是惆怅:“我是淮安太守的养子,从小就在这府里长大,和阿晴算得上是青梅竹马,只不过她从来没有多看我一眼,兄长来淮安之后,阿晴的满眼就都是他了,我其实挺祝福他们的,兄长对她很好。” “我们喝的这坛酒也是,是我小的时候有一年生辰,父亲他亲手在这棵桑树之家为我埋下的,他说淮安城百姓的习俗就是这样,会给自己的儿女埋几坛酒,将来等他们长大了,要成亲的时候再挖出来当喜酒喝。” 原来是有这个寓意。 李寒宁有些犹豫地看着自己手里的酒: “那你这酒——” 怎么现在便喝了? 方九歌笑着抿了一口酒然后看着面前的人道:“我这辈子最喜欢的姑娘嫁给了别人,我这辈子不会再成婚了,反正现在也是乱世,父亲也死了,没有人在意我会不会成亲,当真是遂了我的意,我打算以后就娶淮安城算了,哦不,或许志向再远大一点,我娶长安城,娶黎民百姓或者天下苍生。” 李寒宁见他说话的时候目光十分真诚,哪里有开玩笑的样子。 她想着自己此时此刻也许需要出言劝导一番,但她实在不是一个会开解别人的人,更何况感情上的事情她又怎么配插嘴,早在几天之前她也是这么想的,从来没有想过未来的婚事,她们这样的人也许会有突然有一天就死在哪里,又何必考虑这么长远的事,又何必去耽误别人。 李寒宁话到了嘴边还是没有说出口,只是开口道:“谢谢你今夜的酒。” 方九歌闻言却只是摇了摇头:“不客气,应该是我谢你才对,打了一场痛快的架,又喝了一次痛快的酒,我心里舒服多了。” “都在酒里。” 李寒宁举着酒坛和他遥遥相对: “对,一切都在这酒坛里。” 方九歌点了点头,也将自己手里酒坛里剩下不多的酒一饮而尽。 * 李寒宁一连休息了几日,等到身上的伤终于好的差不多了,李昭转眼便将她调为了淮安城太守府的侍卫长,她虽然是个武将,也和那些文臣们一同议事。 一旁的文官道:“昨日城主大婚,我曾想这些事情也不重要,也没有打扰城主。” 李昭坐在主座之上居高临下地看过来沉声问道:“是何事?” 文官们面面相觑,最后还是推举出来一个老狐狸,斟词酌句地道:“前几日洛阳王起兵,朝廷长安那边立刻派众兵围剿,挂帅的正是莫家旁系次子莫和玉。” 莫家的人。 李寒宁不自觉地看向她的公子,果然见李昭的脸色白了几分,也许是因为又一次听到了莫家这两个字,当时若非莫家在皇帝面前诬告,李家也许还不会遭此大难。 李昭沉默了片刻之后才皱着眉头问道:“洛阳眼下战况如何?” 李寒宁的目光也落在了那文臣的身上,洛阳城里有她的救命恩人,是除了淮安以外她最牵挂的地方,不知道萧策如今怎么样了。 大殿之上,只听得那文臣一揖,一边不紧不慢地道:“洛阳驻兵一共不超过十万,而莫家带兵十五万,并且都是朝廷精锐,兵力悬殊。起初洛阳主将为萧二公子,洛阳屡屡得胜,但是后来不知道为何突然换了主将,换成了洛阳王的大公子萧晟,那萧晟此前并无带兵经验,也不懂得什么军中用兵之法,以致洛阳城守军节节败退,眼下洛阳王他们正固守洛阳城池。” 那大公子仗着自己是洛阳王第一个儿子,处处针对萧策,已是他们这些外人都能看出来的事情,可没想到在洛阳战乱之际也如此任性而为,平白葬送了萧策之前打下来的优势。 李昭思忖片刻之后有些欲言又止地叹了一口气才道:“若是萧策,区区十五万兵马奈何不了洛阳,可惜了。” 方九歌想了一想还是忍不住出声道:“可是义兄,洛阳乃现在起兵之中最有实力的一个,若是他们扛不住,唇亡齿寒,朝廷那边下一个目标未必不是淮安,眼下朝廷重病围剿洛阳,洛阳军主帅之间又面和心不和,乃是洛阳最危急的时刻,义兄觉得,我们淮安这边需不需要出手相助?” 李昭要救萧策 李昭这边则沉声应声道:“自然要帮。” 方九歌随即又问道:“那义兄打算派多少兵马去洛阳?” 李昭认识甚是想了一想道:“一人。此行凶险,我淮安距洛阳甚远,兵马周车劳顿,恐无益处。” 方九歌一怔,倒是没想到李昭打算只派一个人过去,只是不知道何人有这么大的本事,能在这个时候帮洛阳,挽大厦于将倾:“不知义兄这次打算派何人前往洛阳?” 李昭目光灼灼地看向台下众人:“不瞒各位,这次我打算一人前往洛阳。” 还没等方九歌和李寒宁他们反应过来多加劝阻,就听到一旁的老臣:“公子啊,这可万万使不得。” “那怎么行,城主的安危对于淮安来说最是重要,怎可以身犯险?” 又一老臣当着众人的面跪了一下:“公子乃是淮安城之主,且不说洛阳那边是否领情,就算是公子真帮洛阳解了此次危急,以洛阳王大公子萧晟的心计,未必会真的放公子安然离开,还请公子三思。” 任谁都知道这一行可是龙潭虎穴。 那些文臣看李昭真有自己一人动身前往洛阳的念头,纷纷站了出来跪在地上:“虽说眼下洛阳被困,但朝廷内忧外患,如今更是乱世群雄割据,若是这洛阳之乱解除,他们未必会领城主的情,倒是万一再扣下城主来威胁淮安兵马,洛阳王和他那大公子实在是不可不防。” “请城主三思。” 那些大臣们纷纷跪在地上,整齐得道:“请城主三思啊。” 李昭沉默不语,过了一会儿才看向一旁的方九歌: “二弟觉得呢?” 方九歌目光灼灼得道:“兄长既已决定,想来便是有十足把握,此一行虽然凶险,但却是兄长日后在各方势力中树下威信的绝好时机,如果是我,我也会去的,所以我不会开口阻拦兄长,哪怕知道此行危险。” 李昭沉沉叹了一口,这一次倒成了他来劝这些跪在地上的文臣们:“我的二弟所言不错,也正是我此时心中所想,我们的目光不能只留在淮安,如果我这辈子只打算留在淮安做个城主,自然不打算去救洛阳。” 但他的目光在长安。 跪在地上的文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欲言又止。 方九歌看了一眼一旁站着的李寒宁道:“但我以为,兄长不能一个人去,此行最好还是多带一个人。” 李昭闻言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目光落在了李寒宁的身上。 听得方九歌又沉声道:“李寒他不远千里来淮安城追随兄长,证明他待兄长忠心,我听闻他在来淮安之前又曾经去过洛阳,对那附近得地势熟悉,而且我与他比试过,知道他武功不错,是陪兄长前往洛阳最合适的人选。” 只是此行毕竟危险。 李昭从不强人所难,缓缓看向一旁站着的李寒宁看着她开口问道:“你可愿与我一同前往?” 李寒宁当着满厅文臣的面上前一步,低头一揖道:“臣自然愿随公子一同前往洛阳。” 只要是他开口,不管是做什么她都愿意。 李昭微微点了点头,甚是满意地道:“那便如此,我与李寒一日后去往洛阳。” 这次紧急,一刻耽误不得,李寒宁这边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在后门牵着此行要用的两匹马,在后门等着李昭出门,他正在和夫人分别,方九歌也在这里,他今日要亲自送送他的兄长。 方九歌向李寒宁递过来一个锦囊。 李寒宁有些疑惑地接了过来:“这是?” 方九歌解释道:“这是护心镜,曾在战场上帮过我,你带上它也许会有用。” 她此前从不需要这样的东西,不过这毕竟是他的一份心意。 “那我收下了。” 方九歌看她同意收下才安下心来:“我原本还担心你会怪我当时当着那些文臣的面举荐你,虽然此行有兄长前去,但那莫家毕竟也非等闲,你们是两个人,要对上人家的千军万马,还是危险。” 方九歌自然不知她从前都经历过什么,类似这样的才场景她此前在李府还在的时候也经历过很多。 “公子去洛阳,我自然也要跟到洛阳的。” 方九歌沉眸道:“我就知道你对他的忠心,只是不知道李府既散,你为何还那么执着于此?” 李寒宁收好了锦囊,低头不语。 刚才方九歌问她为何。 原因有很多。 她只是忽然想起那个雨下的不是一般大的夜晚,自己执行完任务,浑身是血,满心疲惫地回到李府别苑,走路踉踉跄跄也几乎要站不稳了,同行的七个暗卫也就活了她一个,她眼看着同伴死,眼看着对方的刀剑落在自己身上。回来的时候她应该还发着高烧,意识也不大清醒。 那时候路过院门口,远远地听见了笛声,远远地见了李昭一面,他站在屋檐下,没有沾到这场风雨,身上的衣裳也一尘不染。周围都是嘈杂的雨声,唯有他的笛声,既清楚又安静。 她没有力气,靠着别苑门口的墙坐下来,看着周围的雨水顺着屋檐落在地上,和她身上的血留在一处落在地上,听了很久的笛声。 后来的李寒宁才知道那个人就是李昭,是他们府上唯一的公子。 方九歌见她不回话,便也不追问了,又等了一会儿,李昭才从后门出来,身后还跟着温晴。 李寒宁一揖道:“外面天气寒冷,夫人就送到这里吧,夫人放心,属下一定会护着公子平安回来的。” 温晴虽然眼神里都是担忧之色,但她了解李昭此行是非去不可,她既是李昭的妻子,必然支持他的决定:“夫君放心,夫君不在的这些日子,我会与九歌一同将淮安城内的事情打理好。” 对于李寒宁,温晴还是放心的。 李昭也难得眉目温柔地看着温晴:“放心吧,我答应你此去洛阳,半月之内必定平安归来,必不食言。” 两匹快马绝尘而去,就此离开淮安城,李昭与李寒宁马不停蹄奔波了一日有余,终于快要接近洛阳城。 “吁——” 李寒宁勒住了马,看向一旁马背上的李昭:“公子,周围有军马的脚印。” 此刻洛阳城外的大量兵马,只怕就是朝廷过来的莫家军,而且脚印不深,对方很有可能就在这附近。 “在往前去,只怕会遇上危险,不如——” 换一条小路进洛阳。 可她这边话音未落,就听一旁的李昭摇了摇头:“我此行并非要去洛阳。” 李寒宁有些疑惑,不去洛阳,怎解萧家之围? “那公子是打算——” “我要去找朝廷的军营里找莫和玉。” 李寒宁心里一惊,虽然知道公子如此必定有他行事的理由,可眼下朝廷还在重金悬赏李府的人,那莫家当时若非是嫉妒李家风头正盛也不会有当时的诬告,如今李府上下一百多条人命都死在长安,只剩下了一个李昭,换句话说,李昭和莫家此仇不共戴天。 “可是公子——” 李昭摆了摆手道:“怒不必担心,你这次也不必随我一同前往,我需要你进入洛阳城,想办法见到萧策,给他一样东西。” 李昭的马匹靠了过来,他从怀里取出一份羊皮卷轴一样的东西,李寒宁赶忙接了过来,李昭看向她解释道:“这是洛阳城附近的地势图,其中包括附近山上的水源,自古行军打仗,军营驻扎都依地势,洛阳城环水,水源也是必争之地,萧二公子是个聪明人,他若看过这张地图,便能明白我的意思。” 李寒宁将李昭给她的羊皮卷轴很快收好,贴身藏在怀里,只是又想到了什么似得,犹豫了一会儿才说出了口:“可是公子,眼下朝廷的兵马将整个洛阳城围得水泄不通,我一个人怕是很难进洛阳。” 眼下洛阳城门紧闭,周围又有雄师虎视眈眈,此刻别说是人,就是飞禽走兽靠近洛阳城也不容易。 李昭却道:“不用担心,洛阳城外有条河流,河底虽有碎石,却可通向城内,只是路径狭窄,不过以你的身形当是可以通过。” 李寒宁是女子,所以要远远比一般男子身形瘦小,而这世道能长时间在水下憋气又会武功的女子没那么多,这便是李昭这次带她过来的原因。 李寒宁自是清楚,李昭这个时候交给她的任务自然重要,只是不免有些担心一个人孤身入敌营的公子。 “公子一人入敌营,届时可需要洛阳城军接应?” 李昭微微点了点头:“我去见莫和玉,会装作不知晓莫家参与其中的事,就算他打算在洛阳城破之后再杀我,也有足够的时间,只要洛阳城中的萧二公子动作够快,我这边这然可以趁乱脱身,朝廷的军队军营驻扎安排我再清楚不过,这些你可以放心。” 李寒宁当下勒住了马,便打算去寻找李昭口中所说的水源。 他们的公子对于洛阳之熟悉,甚至远胜于洛阳守军萧家,早在许多年之前,李府为了防备萧家日后谋反提前部署了这些,只是没有想到形势变化,他们公子这时到用来救萧家了。 再入洛阳 李寒宁从洛阳外的水道潜入洛阳城时已经是深夜了,街上除了打更的人都足不出户,洛阳城百姓家里现在都是挨家挨户房门紧闭,不过还好她认识去萧府的路。 一路摸着过去,却看到萧府外面戒备森严,比自己当时离开的时候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李寒宁绕是洛阳城的局外人此时也看得明白,这些人根本不像是来看守萧府的,这个阵仗倒像是来看压萧策的。 来之前她也曾经听公子说过洛阳城内的局势,这是没有想到他们萧氏的人会这么对待萧策。 不过现在她有李昭的军令在身,得尽快见到萧策,眼下这个局势,想来是没办法走正门,李寒宁看了一眼一旁的边墙。 周围四下无人,就从这里过吧。 如果今夜府内的人把守松一些,她单是凭着轻功也能顺利找到萧策。 这边正厅萧策还未休息,他府上所养的军师宁玉也和他一起被软禁在府上,不过两个人都没有被软禁的意思,夜晚还挑着烛光正在你一子我一子的下棋。 宁玉转眼很快又落下一子,两人在棋局之上平分秋色,每次对一看的都是谁运气更好一些,至于这一局萧策差他半子,但局势步步紧逼,不能掉以轻心。 毕竟棋局如战场。 宁玉看着不动声色正在落子的萧策开口道:“说来二公子被困在府上已有六日,前几日就连昭月公主想见你都被大公子派来的那些人拦了回去。” 外有朝廷大军压境要清缴洛阳,内有几个兄弟对他的兵权虎视眈眈,有诸多文臣不满他一个人独揽功绩,想来他们这偌大的洛阳城额内也就只有萧策有这么好的心性,在这个时候还沉得住气。 萧策心里对棋局已有对策,手里轻捻着黑子又落一局。 反而是萧策开口劝解着对面坐着的宁玉:“军事莫要着急,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几日之内,早晚还有我们带兵打仗的时候。” 对于他们二公子,宁玉自然是相信的,只是眼下他们大公子已经派了所有的近卫看守这里,别说是送个信出去了,就是他们妹妹昭月想见萧策一面都难。 除非洛阳城守军再次大败,否则洛阳王很难再用他的二公子再次换下他的大儿子来。 宁玉闻言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一边落下白子一边开口问道:“那二公子口中说的变数可是来自长安?” 想来想去,他们大公子萧晟这几日连吃败仗一定是固守城池不会再轻易冒进,而朝廷守军那边也不敢强攻洛阳城墙,定是原地驻扎,好让长途奔波,又经连几番恶战的士兵休养生息,也就是说两遍短时间内没有办法决一胜负,可萧策偏偏说会有变数。 萧策轻轻摇了摇头:“我说的变数不是来自长安,而是来自淮安。” 宁玉听到萧策提到的这个地方,不禁下意识地皱起眉头:“淮安?” 宁玉看向棋盘对面的公子,看他的神情不像是有假。 如今的淮安城之主便是李昭。 萧策和李昭说来从前倒是有一些渊源,当年他们这位二公子萧策在长安生活过一段时间,那时候与李昭也就见过匆匆数面,那李昭虽然有些本事但也是年纪轻轻刚成为淮安城之主,让他稳定城内的情况尚且不容易,会在这个时候派兵来解洛阳城之围吗? 萧策垂下眼眸,一旁点在书案上的烛火映在棋盘上,萧策的目光正落在那烛影之上: “据我对他的了解,他一定会来的,如今洛阳对于淮安是唇亡齿寒,就算他与我萧家从前没有太深的渊源,他此时此刻也不可能坐视朝廷来踏平洛阳城。” 因为如此,朝廷下一个目标就是淮安。 可就算是如此,宁玉也有他不得不担心的地方,他犹豫了片刻之后还是开口说道: “可是公子有没有想过,就算是淮安城,就算是李昭他肯派人过来,来到这里也需几日。” 然而眼下军情紧急。 淮安城守军已经许久未打过仗,千里迢迢来到洛阳城若是他们守军不知道反而会让他们先独自对上朝廷的兵马,更何况两军从来没有合作过,未必能是朝廷的对手。 萧策却尤为镇定地又落一子,不动声色的将棋盘一角的局势又搬了回来: “他只要一人过来足矣。” 宁玉听着有些讶然:“李昭一人?”不带淮安城数万守军? 萧策轻轻点了点头:“对,父兄让我在长安待过一年,那时便知李府一直在未雨绸缪,他们分宗一脉百余年来一直居住在洛阳城外,对于这座城的局势布局,如果真上心的话,恐怕要比我们萧家更要熟悉。” 萧策抬头看向面前的宁玉解释道:“我将主帅的位置让给大哥,也是想要逼出李府留给李昭关于洛阳城的安排,李昭如今在淮安起事,将来或许会成为我洛阳城的劲敌,如此,这些东西留在他身上,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于心不安。” 倒不如在还是朋友的时候就让他交出来,否则将来有一日洛阳要是要动淮安会成为威胁他们萧家的一记冷箭。 “可是公子,若是那李家未曾防范洛阳,是不是公子太过小心了?” 萧策闻言倒是笑了一笑:“那自然最好,我亦有可退朝廷敌军之策,我的大哥一直想要带兵打仗,只可惜他从来没有军中的经验,此番正好让他体验一番,知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劝他放弃坐拥兵权的执念,也好将来洛阳对外征战时免去后顾之忧。” 洛阳城中的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萧晟不满意自己的弟弟手握重兵,风头功绩排在自己之上,总是想要军中兵权,奈何行军打仗从来不是纸上谈兵,就算他有洛阳王的偏爱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军情却说不了谎。 他们二公子如此行事,一来也是想让他的哥哥看清楚形势,二来也是想让洛阳王清楚,在前方战事紧急的情况下,别再私心用长公子萧晟,以绝那些洛阳城内文臣的话,加上洛阳城那边,萧策这边主动让出兵权是一箭三雕。 他们房间的窗户早些时辰差下人微微开了半扇,如今萧策抬头一看,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得见院内落在地上的月光。 萧策忽然开口道:“算上消息传到淮安的时间,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淮安城那边今夜就会有所动作。” 宁玉顺着他的目光望了一眼外面天色:“只可惜洛阳城外面重兵把守,你这二公子府内外也满是精兵,我前几个月还听旁人说大公子把你府门外的亲卫都换成了他认识的自己人。” 萧策却轻轻叹了一口气道:“无妨。” 因为他了解李昭,也相信他能把消息送进来的本事。 两个人又执子对弈了一会儿。 宁玉放下了手里面的棋子,看了一眼如今棋盘上的局势,轻轻叹了一口气道: “不下了,我认输,二公子这几日困在府上,棋艺见长。” 他可是好不容易才能赢下他的军师一把,自然不能轻易放过他。 萧策却道:“今夜时间还早,不如再来一盘?” 宁玉却皱眉看向一边,这一直以来稳稳烧着的烛火,如今随着一阵不明的风声开始摇曳,窗边有脚步声,有人来打扰他们下棋,可萧策之前分明已经差遣过下人,今夜府里上下不得有人来打扰他和军师下棋。 如此说来,这个时候还敢靠近的定然是不速之客。 萧策这下也被打扰了下棋的兴致,将棋放下,起身一拂衣袖道: “看来今天有客人了,所以我出去一起见见吧。” 萧策推开了门,下一刻李寒宁脚下轻功一点稳稳地落在他面前,低头一揖道: “见过萧二公子。” 再抬眼时四目相对。 那时洛阳一别,已有整整月余未见。 萧策已经撩到了淮安城李昭那边会派人过来,却没有想到会是李寒宁送信过来,一时之间不免晃了神。 宁玉却先一步反应过来:“这不是寒宁姑娘么?远道而来,外面天冷,你先进来休息一下,暖和一下吧。” 萧策这才反应过来:“对,你先进来吧。” 李寒宁跟着他们走进屋内,宁玉走在最后面上了一面。 萧策为她亲自斟了一盏热茶:“你不是现在应该待在淮安城吗?洛阳正在打仗,外面兵荒马乱,为何这个时候要到洛阳来?” 李寒宁闻言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一旁的宁玉,眼神里的意思意味分明,她信任面前的萧策,但不认识一旁站着的宁玉。 萧策顺着她的视线看了一眼一旁站着的宁玉,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解释道: “无妨,这是我府上的谋臣宁玉,从小与我一同长大,他不是外人。” 李寒宁这才放心,从云袖里拿出李昭几个时辰之前在城外交给他的东西。 “是我家公子所托,让我进洛阳城来交给萧二公子一样东西,我并未打开看过这个卷轴,我家公子说萧二公子是个聪明人,图上他所标注的东西,萧二公子一看便知。” 萧策从她手里接过羊皮卷轴,就是棋盘将上面的棋拨到一旁,萧策摊开了卷轴。 一旁的宁玉有些讶然沉声道: “这是整个洛阳城以及附近的布局图。” 比他们手里的竟然更要详细准确。 战事将起 宁玉心里不免有这讶然,这一切果然如他们二公子所料,李府当年既然如此防备洛阳城的萧家,可他们一直以来也不曾对朝廷和长安做过充足的准备,对方竟对洛阳城连同周边的局势了解的如此详细,竟还是来自十多年前的未雨绸缪。 萧策的目光落在羊皮卷轴上,洛阳城周围的一切,似乎都顺着这份地图铺开展现在他的眼前,眼前的画卷就如同真实的山河流水一般栩栩如生。 在这地图之上,有几处李昭用毛笔勾画出来的地方。 一处是山边的水源,那水源流淌之下沿路经过的地方,正是朝廷守军如今驻扎的平地,还有一处是在山谷之间,三面环山,唯有一面正对着平原,如果他是朝廷守军的话,必定会在那个有天险的地方安置这次行军打仗用的军粮。在这两个地方,大可以一处用毒,一处用火攻,一把火在身上烧下去,他们根本就来不及抢救他们的军粮,粮食要是丢了,这次朝廷的军心自然也随之涣散。 只是这个东西还好现在是在他的手里,如果一直在李昭那里,有朝一日他们对上,对他们洛阳而言的确是难以预计的大大不利。 萧策看了许久,这才将羊皮卷轴合上。 萧策紧锁眉头看了许久的地图,才起身对着李寒宁道:“多谢你冒着危险来洛阳城送信,这份地图对我们而言非常重要,将来你见到李昭,便对他说是我萧策代洛阳欠他一份人情。” 李寒宁却站在一旁看着他出声答复道:“二公子严重了,按照朝廷眼下的形势,淮安城和洛阳本来就是唇亡齿寒,公子选择帮你也是在帮淮安城。” 萧策听到李昭的名字,忽然想起一件事,沉默了片刻之后才对着李寒宁说道:“你们家公子现在在何处?他是在淮安还是在别的地方?” 李寒宁忽然想起几个时辰,他们在城外分别时候,见她摇了摇头道: “公子冒险去了朝廷的军营,去见这次朝廷那边的主帅莫和玉,他说只要这次洛阳城的守军按时出城攻打朝廷兵马,他那边自当是安全的。” 宁玉听到这里下意识地微微侧目,且不说李府现在和莫家的仇不共戴天,李昭亦是朝廷重金围剿的叛臣,李昭这个时候还敢孤身到莫家的兵营里,倒还真是有些胆量。 不过李昭此举看上去倒是不出萧策所料:“以他的本事,既然下定了决心要去朝廷的军营一趟便已是有了十足的打算,不必担心,相信过两日洛阳城内便能听到你们公子的好消息。” 但愿一切如萧策他们所料。萧策看着李寒宁这一身风尘仆仆的样子,聊完最重要的军机大事,这才想起来她应该是一直赶路来的洛阳,中间也未曾好好休息过。 萧策看着李寒宁沉声道:“今天夜已经深了,我差人带你去客房休息吧,正好我们这边进行部署也需要时间。” 李寒宁心里明白萧策希望她好好休息是一方面,而另一方面,他和自家的军师在收到李昭的洛阳城详细布防图之后应该还有别的事情要商量,她是淮安城的人也不好多听洛阳城家事,只得颇为识趣地低头一揖道: “好,外面天色已晚,二公子也早些休息。” 随后宁玉便带她下去休息了,只是他这边在送李寒宁去客房休息之后,转而又再次来到了萧策的房间,见萧策正就着烛光再一次细细地看着地图,宁玉似有感叹地道: “果然一切都不出二公子所料,这个地图要是一直落在李昭手里,而我们并不知道的话,洛阳危矣。” 这上面不仅有洛阳城外详细的地势,更有洛阳城那个重要地方的军械部署,而且一目了然,看得宁玉都不禁感叹从前是他太小瞧李家了,到底从前是长安第一大世家,如此这般未雨绸缪,竟然能对远在长安千里之外的洛阳都是如此。 萧策现下站在烛光背面,眼神沉沉地落在那份地图上,脸上神情难辨:“这次的确是我们欠李昭一个人情。” 宁玉沉默不语,这次的人情的确是归人情,只是那李昭现在人在朝廷军营之中,怕是凶多吉少,其实他若是死在朝廷军营里,淮安那边只会记恨朝廷,说起来淮安城李昭那里不一定还有没有防范洛阳的后手,毕竟他是李家的公子,他要是死了,对他们洛阳城而言自然是好的,倘若可以,他甚至希望李昭可以死在朝廷的军营里,也免去将来可能会遇到的一大劲敌,他们的二公子为人坦荡自然不会想到这一层,可是有些不干净的事情他作为萧二公子府的军师,亦是洛阳城的军师便该想到。 萧策道:“明天一早我出去见父王,有了这份地图,明天上午我军便可出城迎战,届时等两军交战之际你再差两队精锐从左侧城门出,沿着地图上的路线去找水源和他们的粮草军营。” 宁玉从萧策手里接过地图,低声道:“是,二公子放心,我必然将这些事情一一安排妥当。” 宁玉办事向来细心,萧策这边自然是再放心不过,过了今夜,萧策这边一直紧绷的心总算是可以休息片刻,这次洛阳城之围将解,若无其他变故,就单凭萧晟这次在军营里的表现,这次退敌之后,他萧策依旧是洛阳城所有兵马的主帅。 “只是还有一事。”宁玉接过地图之后放在了云袖之中,又似是想到了什么一般犹豫再三还是开了口。 看着宁玉这副少见的欲言又止地模样,萧策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宁玉不动声色地道:“不知二公子如何看待,我知淮安城来的那位姑娘武功很高,但现在淮安城被朝廷守军围困,就是兵营里的程安将军亲自派兵出去送信都无功而返,她就算是武功再高,如何能一人在这种情况之下孤身入城?” 萧策明白他这话里的意思,宁玉担忧的是,就算是像如今这种危急的情况,淮安城亦有本事将人带地图送到洛阳城里来,一定还有他们不知道的地方与外面相同,既能避开围困在四周的朝廷兵马,亦能避开他们萧府在洛阳城内的巡逻布防,若是淮安城是朋友时还好,可若有朝一日成了敌人,那李寒宁不是来送信,而是来杀萧策的,她也能绕开洛阳城和府上守卫神不知鬼不觉地见到萧策。 如果有刺客能像李寒宁一样悄无声息地摸到这里,对于他们而言实在是麻烦。 但萧策已经知晓,对着宁玉道:“我当时摸到这份地图时,上面是潮湿的,就算羊皮卷轴能抵挡水渍,但如此重要的东西,不管是李昭还是寒宁都会小心放好,除非是人也跟着到了水里才不得不被浸湿,外面的陆路都有人,她是夜里来的,洛阳城外水流夜间流淌的慢一些,如我所料不错,走得应该是外面的水路,只是这条水路不好走,要么只有夜间哪一个时辰可以通行,或者身材瘦弱之人才能经过。” 不管是哪一种可能,他们派人检验一番便都能知晓。 宁玉这才放下心来,低头一揖道:“臣明白了。” 他们得派人将这条水道用石子封起来。 萧策却摆了摆手道:“这件事不着急,等到这场仗打完,朝廷的兵马溃散,等到寒宁和李昭回到淮安再做也不迟。” 毕竟这次洛阳城将大胜,功绩少不了他们连夜送来这份地图,他们若知道洛阳城这边绕是如此,还是出于本能对他们这般利用与小心提防,还是不要让他们知道这些寒心的好。 宁玉心下了然,这件事自然是等战事稳定之后再做,于是沉声应道:“是。” 这边天刚一蒙蒙亮,李寒宁虚掩着的窗户外,就听到了树上鸟叫虫鸣的声音,她起身推开窗户,果然见天色已亮,萧策这府上已有丫鬟侍卫在院子里打扫落叶积水。 想来这个时辰,萧策应该不在府上,而在洛阳王那里,这府上的人除了昨日见过面的萧策和宁玉以外她都不认识,李寒宁也懒得走动,只等着萧策领兵归来,又在房中等了几个时辰,才听到丫鬟侍卫说萧策回府。 再次见他果然一身戎装铠甲,李寒宁这么久以来还是第一次见萧策身穿主帅的铠甲,但是站在那里便觉得整个人换了一副面貌,一身银色铠甲在阳光之下熠熠生辉,萧策整个人更显得威风凛凛,器宇轩昂,果然是笳鼓旌旗改色,弓刀铠甲曾明,好生耀眼夺目的少年将军。 看来洛阳王又把本该就属于萧策的洛阳城兵权还给了他。 李寒宁开口道:“恭喜二公子。” 能得偿所愿收回兵权。 萧策远远走来看着她道:“这次少不了你们公子的帮忙,他如今还在敌军营中,是我们洛阳城该出兵接应他的时候了,寒宁你是打算待在洛阳城内,还是与我们一同出征?” 若是寻常女子,战场之上刀剑无眼,萧策自然是不放心她去,可李寒宁不同,她的武功不输于他在兵营之中见过的任何武将,早些时候萧策也是领教过得,自然信任。 如今洛阳城之围将解,如怀安城从前那些文臣所担心的一样,就算是萧策为人坦坦荡荡,也不妨洛阳城内还有别的居心叵测之人,他们在这儿的目的已经达到,自然不会再冒险多留片刻,如她所料,这次突围之后,她若在战场见到李昭,必然随之返回淮安,不会再回洛阳了。 李寒宁看着面前的萧策开口道:“久闻洛阳城军骁勇善战,二公子调兵遣将用兵如神,我愿随二公子一同上战场。” 亲自领教。 宁玉要偷袭李昭 萧策看了李寒宁一眼道:“好,只是这次的战场之上刀剑无眼,你穿现在这一身我还是不大放心,你若要上战场,便穿这身吧。” 萧策这边抬手一挥,后面的人便似知道了什么一般,朝着李寒宁走过来奉上了托盘,托盘之上亦是一套银色铠甲,看来萧策是提前给她准备了这些,他在这之前早就料定,李寒宁会选择与他一同上战场。 萧策对着面前的李寒宁开口道:“这是由我洛阳城内的能工巧匠所制,用的是坚硬的寒铁,融合陨铁所制,虽然坚固本身却不重,既能御敌又不至为盔甲本身的重量所累,我让他们昨夜连夜改了与你合身的尺寸,你可以穿上试一试。” 他的眼光一定是错不了的,更难得还会细心到差人为她改盔甲尺寸的地步。盔甲既然已经做好便不好再改尺寸,李寒宁就算是拒绝,别人也很难再用这副盔甲,于是他没有推辞而是接了过来,回望向萧策: “多谢二公子。” 他们给李寒宁也准备了一匹好马,穿上盔甲的她紧紧跟在萧策身后,看着他在城内检阅三军。 已经许久不见他们这位主帅的士兵再一次沸腾起来,他们等了很久,终于等回了萧策。 萧策在一众将士面前朗声说道: “弟兄们,我们将要出城营地,外面是围困了洛阳城数日之久的朝廷军,我们的身后是你们的亲人,父母,家眷,甚至是你们年幼的儿子和女儿,洛阳城要是没有了,他们也会惨死在洛阳城内,至关重要的这一战是为了我们自己,也是为了我们的家人,在战场之上也绝不能后退半步。” 因为身后他们要保护的就是他们的家。 “我萧策今日与你们一同上阵杀敌,今日没有什么萧府的主帅,没有洛阳王府的公子,只有我洛阳城守城的士兵萧策,我也绝不会后退一步。” “此战若成,洛阳城未来数年之危将解,我们会一一记录此战上战场的所有士卒,在战后为你们每个人分发相应的土地与一年粮饷,若有受伤或是阵亡,抚恤为历年的三倍,我萧策今日便说到做到!” 全军将士山呼海啸热血沸腾,在洛阳城里只有他一个人能在军中年纪轻轻,便有此等威望。 等这阵欢呼声过去,萧策横刀立马朗声又道: “当然我希望大家都能活着回来,洛阳城这次拥有天时地利人和,我们不会败,我们将以绝对的优势战胜朝廷!” 要是一阵山呼海啸,将士们兵器落在地上的声音,似乎连大地都要跟着震上一震。 李寒宁就在不远处的马背上看着这一幕,前些日子还是士气低迷令人担忧的守军这一刻因为萧策的到来而军心大震,这样一支兵马就好像是为萧策而生,也为他打仗一般,所有士兵对主帅顶礼膜拜,就好像是这是他们打仗的唯一原因。 李寒宁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兵马,战前见到此景便知道他们洛阳城这边怎么也不会输。 随着阵阵低沉的擂鼓声穿透洛阳正门的城墙,军队里面的军棋随着呼啸而过的风声飒飒作响,欧阳城的城门缓缓被两排的人拉开。 萧策骑马走在最前面,身后跟着数万洛阳城守军。 莫和玉这边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因为昨晚守军主帅还是那个不争气的洛阳王大公子萧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短短一夜之间萧策就又回来了。 朝廷之前一连吃了几天的败仗,这边的士兵听到萧策的名字本来就都有些发怵,这一番措手不及的进攻又杀得朝廷正面的防军手忙脚乱,溃不成军。洒落在侧门的那些兵马来支援中路,需要一定的时间,更何况侧路也有兵马出城来阻止他们回来支援。 这边外面乱糟糟的,莫和玉也是刚带上盔甲,着急地道:“冯将军呢!快差人送信联系他速来支援!让他别再西城门口墨迹了!我们这中路最是要紧!” “将军莫慌,已经派人去找了,只要我们能再拖住萧策一段时间,一定能等到援军的。” “你说的倒是好听!我都能听得到洛阳城守军的呼喊声了!你以为那是萧晟那个草包吗?那是萧策!他们洛阳城守军都快打到我这主帅营帐了,我们还怎么守?拿什么守他?” 他们这次可都已经快要接近主帅兵营,连莫和玉都看出来他们朝廷这边根本就没有多少时间了。 莫和玉着急之下对着自己的传令官低声吼道:“我们先撤!往北面撤!去把我的马迁过来!告诉外面的将士先掩护我突围。” “是。” 他在帐篷之中焦急的来回踱步,走了片刻,又见其中一个士兵低着头走进了营帐。 莫和玉看见他走进来,身后也不像跟着马匹的样子,皱着眉头不满地道:“让你去牵马,你在这做什么耽误时间?你这个时候来找我做什么?” 那士兵走到离他很近的地方,依然没有退步。 “当然是来——” 那士兵骤然间抬头,莫和玉看清楚这个人是谁之后脸色瞬间惨白,浑身上下也跟着一冷。 李昭冷静地道:“来要你的命。” 莫和玉看着忽然出现的李昭慌张地道:“你怎么会——” 他明明已经差人关押了前来投诚的朝廷钦犯李昭,还派了一支精锐在关押他的囚车附近看守,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快来人!来人救我!” 莫和玉腿都软了,站在原地简直动弹不得。 李昭上前一步,手中锋利的匕首泛着寒光,一横便切向莫和玉的脖颈。 对面的人几乎还没有反应过来,等下一刻血像喷泉一般涌了出来,莫和玉更大的眼睛一般难以置信地捂着自己的脖子看向面前的李昭。 “你——” 他再也说不出话了,因为喉咙里面像发出的声音,已经被自己的血泡堵住,他在说话就要活生生的被自己的血呛死。 伤口很大,就算是军医在此刻赶到也无济于事,李昭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远远地冷冰冰的看着莫和玉做最后的挣扎。 这是莫家的人,他的仇人,今日终于手刃了仇人中的一个,往后他要莫家继续偿还李府上下一百二十四条人命。 莫和玉最后一刻,仍旧不甘心的看着面前的人,捂着自己的脖颈,直到眼睛里的光完全消失,人挣扎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李昭手里的匕首血缓缓滴在地上,他提着匕首,缓缓的退出军帐,外面的兵马乱作一团,大家都在四散逃离,他很快便混在了其中。 这边萧策如有神助,单单是守军最多的正面战场便打的地方溃不成军,一路攻城拔寨,一直带人打到了这边快要到主帅军营。 士气最为高潮的时候。 萧策军中的程安将军又添了一把火,在混乱的战场之上高声喊道: “二公子说了!谁要能拿到敌方主帅莫和玉的人头立刻赏黄金千两!” 对于普通将士而言,黄金千两可能是他们一辈子都难以挣到的金银财宝。 只要能杀了莫和玉! 之前在对战的时候,所有的士兵都看得分明,那莫和玉身上的铠甲与其他将士的不一样,远远的看过去,最好分辩,程安将军这一嗓子下去,所有的士兵就是刚上战场一般,精神饱满地又往前冲,生怕自己被落在后面。 李寒宁与萧策走散了,再帮萧策解决了在战场之上,想要从后面偷袭的士兵之后,便被一队敌军生生分开,不过看眼下混乱的形势,萧策那边自然不用担心,也叫当务之急是她得尽快找到李昭。 她在敌军军营之中找了许久,终于在帐篷拐角处遇到了李昭,只是这时见他身上穿了一身朝廷军才会穿的戎装。 “公子小心!” 李寒宁骑马,将一旁插在地上长枪一手拔出,在来不及多提醒李昭的情况下,将长枪视为弓箭一般扔了出去,正正穿透李昭旁边一个朝廷士兵的肩膀,那士兵吃痛倒下,李昭反手便解决了他。 旁边正好还有一批快马,李昭干净利落地翻身上马,李寒宁正好到了李昭身前。 这边没有朝廷兵马,匹下几乎都是洛阳城守军,想来暂时安全。 李寒宁皱着眉头道:“公子,眼下城外的局势已稳,这里对我们来说已经不安全了,我掩护公子离开吧。” 他们是时候回淮安了。 李昭环顾四周看了一眼形式,跟着便点了点头,他们勒住马的缰绳,向着另一个方向奔去。 这边的局势自然已经安稳。 远远骑着马奔过来的将士对着他们的军师说道: “军师,前面战事已经稳了,二公子正带着人乘胜追击向北边追过去了。” 一旁又有人低声对宁玉道:“军师你看,树林那边好像是寒宁姑娘还带着一个人,那边要放他们离开吗?” 宁玉顺着他说话的方向望过去,他从来没有去过长安,自然也就不认识李昭,但想也知道此刻李寒宁身边的人应该就是李昭。 虽然萧策早有命令,如果在战场遇到了李寒宁带着人,一定不得阻拦,放他们过去。 但宁玉却不这样认为。 此刻放虎归山必有后患,他需要李昭永远留在这里,这是他宁玉这辈子唯一一次抗命。 宁玉目光灼灼地看着不远处两匹快马上的背影,对一旁的士兵沉声道: “把弓箭给我。” 旁边的士兵有些犹豫,还是沉声应道:“是。” 宁玉射伤李昭 旁边的将士其实也清楚萧策的命令,但是现在修改命令的人是他们的军师,他们也不敢不听从。 宁玉身为文臣武功虽然不好,但是一手弓箭却练得如火纯青几乎百发百中。 他弯起弓箭,剑心直指向正在骑马奔腾的李昭。 按照这个距离来算的话,李昭对洛阳城守军现在没有防备,他必定一击而中。 宁玉聚精会神,目光落在李昭身上,将自己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这一箭之上,他弯弓射箭,箭破空而去,速度极快的这一箭将风声划过,直奔李昭后背的命门。 但就在要射中的前一刻,李昭似乎冥冥之中有一什么感应一般,听到了后背不同寻常的风声,他立刻弯腰趴在马背上闪躲,但还是来不及,这记冷箭虽然避开了他的命门,却射中了他的右肩。 “公子!” 一旁骑着马的李寒宁立刻反应过来惊呼一声。 李昭一声闷哼一声,肩膀处立刻吃痛,但李昭在战场之上反应向来迅速,他很快勒住缰绳控制住了身下的马匹,低声对着李寒宁道: “无妨,快赶路。” 他们跑到树林里便安全了,那里有许多树木作为掩护。 李寒宁顺着箭来的方向看过去,远远的便看到了众人簇拥下的宁玉,立刻便明白射向李昭的箭是洛阳城守军做的。 有仇不报非君子! 李寒宁立刻摘下马匹马鞍上侧挂着的弓箭,反身用足了手臂上的力量一记快箭就像宁玉所在的方向射过去。 这一箭就算是没有射中,也是告诉他们淮安城必定记得这一箭之仇,也知道这一件是他们洛阳城落井下石干的好事。 李寒宁这一箭也同样破空而来,力道甚至比宁玉还要大,只是距离稍微远了一些,擦过宁玉的侧脸定在了他身旁,用来固定帐篷的木桩之上。 但毕竟箭头擦过了宁玉的侧脸,一道血口顺着宁玉的脸便流了下来。 那一箭突如其来来的太快,而且众人也没有想过李寒宁会向这边射箭,听到箭射入木桩之上的声音才反应过来: “军师!” “军师没事吧?” “有暗箭!快保护军师!” 宁玉似乎顾不得自己脸上的伤痛,目光沉沉地看着李寒宁和李昭离开的方向。 这次终究是放虎归山了,可惜那一箭没有射中李昭的要害,如果换了旁人的话必定他这一箭必定是一击即中,就像是上天冥冥之中还想让李昭活下去一样。 但这次失手于他而言,实在是可惜。 这边洛阳城守军最终大获全胜,萧策仁德只要愿意归顺投降的士兵一律不杀,不计前嫌进行了收编。 下面就只剩下打扫战场的事情了。 身旁有人向他禀报道:“二公子,早些时候在主帅营帐前面有人看到寒宁姑娘她随李昭公子从安阳林那边离开了。” 她这次也是早晚是要走的。 萧策其实从上战场的那一刻开始心里也清楚,她的心都在李昭身上,不过忽然从自己的士兵那里听到这个消息,心里还是不免有些怅然若失。 毕竟这次离开他们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好好道别。 “二公子还有一件事,军师求见,他说——” 士兵看上去神色有些犹豫。 萧策立刻察觉了有哪里不对,侧目看过来,听得那士兵顿了一顿道:“军师说他在战场之上,抗主帅之命不遵,要向二公子负荆请罪。” 他和宁玉从小就认识,这还是宁玉第一次违抗他的命令,只是在这场战争之前,他给他的命令太多了,还不知道他违反的是哪一条,不过眼下竟然大获全胜,他自然也不忍心怪罪,宁玉一向守令,违反他的命令自然也有他的原因,萧策还是觉得先听一听。 “先带他过来吧。” 他们给萧策勉强收拾出了一间帐篷,又将宁玉带进了帐篷。 “军师这是何事要负荆请罪?” 宁玉当着众人的面跪在了地上,一边沉声道: “二公子,这次是我在战场之上抗命,为肃清军队纪律,请重重责罚。” 宁玉沉默片刻之后才道:“公子在战前说要放李寒宁和李昭离开,我擅自违抗命令,在背后用箭射伤了李昭。” 一旁听着这消息的程安和其他将军都不免有些讶然。 虽然都知道淮安城在后面可能和洛阳这边是劲敌,但是毕竟那是往后的事情,这边淮安刚出手帮忙,击退了朝廷兵马,宁玉在这个时候出手,虽然合乎情理,但是实在不合义理。 萧策也不免意外,从座位之上站了起来,立刻问道: “李昭这次的箭伤受伤严重吗?” 宁玉只得如实道:“当时离得太远,我那一箭原本是冲着他命门去的,但李昭公子的确运气很好,没能要了他的命,只是射中了他的肩膀。” 好在他们洛阳城守卫军也算是干净磊落,从来不用带毒的箭。 那一箭没能要了他的命,只是射中了他的肩膀,对面暂时没有性命之忧,只是肩膀带伤,具体的伤势如何还要看淮安那边传回来的消息。 李昭没有性命之伤就好。 萧策闻言像是松了一口气又坐回了座位上。 一旁的程安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宁玉,立刻站了出来也跪在了他旁边求情: “还请主帅从轻处罚,军师与那位淮安城主并无恩怨,此举并非是为了私仇,他也是为了洛阳城之后的部署着想,而且想来那李昭这次并没有性命之忧,军师也不算酿成大祸,还请二公子可以对军师从轻处罚。” 一旁的其他将军看到是军师要受罚,而且他们这种威望权重最高的程安都已经出面求情了,立刻一个接一个的站了出来,都齐齐的跪在地上,整齐划一地说道: “还请主帅念在军师过往的功绩上从轻处罚。” 他们倒是齐心,知道给宁玉求情,萧策沉默地看着他面前齐刷刷跪在地上的人没有开口,又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 “军师以为该怎么处罚你?” 宁玉面不改色地跪着一揖道:“违抗军命,至少五十军棍,以儆效尤。” 程安听到这个数字都心里一惊,他们这些武将都受不了这么多军棍,五十军棍下去,后背至少皮开肉绽,更别说是面前的宁玉是个文臣了。 “不可啊二公子,军师怎么可能受得了五十军棍?” 这不是要活活打死人吗?而且打的还是他们都认识的军师。 另外的将军们赶紧站了出来,一同跪下开口求情。 “请二公子看在军师,这么多年来忠心追随您的份上,就放过军师这一次吧。” “请二公子开恩。” “请主帅开恩。” 萧策闭上眼睛,沉沉得叹了一口气,以他的立场而言,这次不得不罚得给淮安一个交代,但宁玉也是从小与他一同长大,又忠心耿耿地辅佐他这么多年,若是重罚,他的确有于心不忍,何况李昭没有性命之忧。 已经心里面有了决断的萧策,低头看着跪在地上的他沉声道: “军棍减半,军师在洛阳城局势稳固后,自去军营之中领二十军棍吧,以儆效尤,下不为例。” 他们洛阳城守军一直是出了名的赏罚分明,对他而言已经是在从轻处罚了。 宁玉领命低头道:“多谢二公子开恩。” 一旁的将士也齐齐地跪在地上:“多谢二公子开恩。” 这边李昭和李寒宁两批快马连夜赶路,这才在山脚下附近离环城不远的小镇上,终于可以在这里休息一晚,按照他们赶路的速度就算是洛阳城那边有人有心追过来也难以追得上他们。 在小镇上的客栈里安顿好了以后,李寒宁立刻去找了小镇上的医师。 可她紧赶慢赶,正赶上人家的医馆关门,学徒正在把门拼上。 李寒宁上前一步将他关门的动作拦了下来:“打扰了,我家公子身上有箭伤需要处理,还请医师过去看一看。” 那学徒忙了一天,一脸困倦的样子,听到这里有些不耐烦地回应道: “管你是哪家公子受伤呀,哪里来的人你懂不懂规矩啊?现在医馆关门了,你是看不到吗?你到一边去,别碍我的事。” 看到这副敷衍的态度,李寒宁倒是没有生气,只是她来之前跟店小二打听过,这个小镇上只有这一家医馆,但他们已经奔波了一路,李昭肩膀上的伤实在不能再拖了。 “砰!” 就在最后一块木板即将合上的时候,李寒宁毫不犹豫地拔出了自己身上的佩剑刺向了木板,厚厚的一层木板被刺了个穿,突出来的佩剑差点儿划伤门里面的学徒,他这下哪里还敢再关门。 李寒宁站在原地冷冷地看着他道:“此举多有得罪,但事急从权,我今夜非要请到你们的医师不可。” 她虽然站在原地没有动,但是说出的话却很有分量,不容置疑。 学徒竟然看到李寒宁从容不迫的上前一步,轻轻一拔,那已经入木三分难拔的剑又便被她拔了出去,他这才知道,面前这位瘦小的“公子”不敢招惹,吞了一口唾沫,紧张的看着他道: “方才得罪了,小公子放心,这个时辰我们医馆的医师应该还没睡呢,就算是睡了我也给你叫他起来。” 医师随着李寒宁来到客栈,进了李昭的房间,脱去了他的上衣,果然见到了有些触目惊心的伤口,宁玉那一记冷箭上有几根倒刺,李昭为了避免那些人追他们,不得不连夜骑马,硬生生自己用手拔出了寒箭,以致现在肩膀上的伤口有些恶化。 已经有些上了年纪的医师此刻正在小心翼翼的清洗伤口。 萧策重罚部下 面前这个人能受这么重的伤,在这乱世之中应该身份地位不同常人,这个医师活了七十多年,许多的事情自然看得通透,哪里敢多加怠慢。 说起来他还是真心挺佩服这个年轻人的,年纪轻轻的受了这么伤重的伤,如果换作是旁人,早就疼得呲牙咧嘴了,他处理伤口处理了这么久,愣是一声不吭。 哪怕自己已经额头上都是冷汗了,他也一直咬紧了自己的牙冠。 一旁干净的水用抹布清洗伤口已经换了整整三盆,这第三盆原本干净的水已经被染得通红。 李寒宁眼看着这位经验老道的医师,给他用清水清理了伤口又用酒水消炎,再用针线缝合了伤口,整个过程李昭的肩膀几乎出自本能的疼得发颤,但他始终没有说一句话。 完整的处理完伤口,医师用干净的白布给他进行了包扎,李昭穿上了衣服,听到一旁正在收拾东西的医师感叹道: “果然是少年英雄,肩膀上这么重的伤,一直没有听你喊疼过。” 这还是这么多年以来,他第1次见到这样的少年英雄。 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这样的心性和气度,今夜让他治疗伤势的少年,未来必成大器。 毕竟有些脸色发白的李昭开口道:“还是要多谢医师,这么晚了还能来这里给我疗伤。” 医师闻言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一直斜靠在梁柱上的李寒宁。 其实他本来也是不想来的,架不住这位活阎王都动刀动剑的了,他能选择不来吗? 医师也实在怕他自己的那位教了很久的学徒被这位活阎王一剑劈成两半。 不过见到是这样一位少年英雄受伤,他倒是觉得今夜没有白来。 医师对着自己心目中的活阎王李寒宁道:“这是药方,这里离淮安城最近,有些药材这小镇上找不全,建议等明天一早你们去淮安城再看一看,不过我相信那里的医师应该也是开的一样的药方,接下来的三天就按照这药方上的药抓药服药便好,这是这位小公子切记先休息一段时间,不要在舞枪弄棒,免得伤口再裂开恶化。” 李寒宁将他的话一字一句一一记在心里,从口袋里摸出一锭银子塞给了他: “我都记下了,多谢医师的建议。” 事关他们公子的安危,她必定铭记于心,在送走这位小镇上请来的老医师后,李寒宁又去见了李昭一面: “公子今夜放心休息吧,我就站在外面守着公子。” 为了以防万一。 李昭这个情况也需要好好休息。 李昭脸色有些苍白,面上几乎已经毫无血色,他看了一眼一路跟着他奔波过来的李寒宁道: “不必了,你也回去好好休息吧,他们不会追到这里的。” 算算时辰也到了李昭休息的时候,李寒宁看向李昭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李昭心里很清楚她在想什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肩膀,伤口虽然缝合好了,但是仍旧隐隐作痛。 此刻反而是李昭在开解一旁站着的李寒宁: “这一箭伤不了我的性命也是上天的意思,既然如此,别算了吧,等我们回到淮安之后,也不要再向外人提及我身上的箭伤是怎么来的,只当的是朝廷军营与洛阳城守军混战之中,不小心误伤的。” 可是她当时分明的很清楚,箭来自宁玉所在的方向,他是洛阳城守军的军师,没有他的命令,那些人怎么敢暗放冷箭? 可李昭明白这个时候绝对不能挑起淮安城百姓对洛阳城的不满与敌意,就算这次洛阳城守军大获全胜,朝廷的兵马溃不成军,但莫和玉所率领的并非是朝廷主要的精锐,眼下虽然许多城池已经不敢朝廷揭竿而起,但最强的兵马仍来自于长安。 他们有一个共同强大的敌人还没解决,绝不能在这个时候内乱。 李寒宁明白他的意思,只是明知道有这样一记暗箭,这口气实在是难消。 李昭沉思片刻之后又道: “现在还不到与洛阳起冲突的时候,九歌若是知道我身上的伤来自洛阳城的守军,以他的性格必然记恨在心,何况身上这是小伤罢了,这个时候不必让他知道。” 他们公子的命令,李寒宁一向听得认真,虽然心里也有几分不甘心,但从大局而言,这口气也只能忍下,这箭伤在她的公子身上,李昭都能忍得下来,她又有何不能暂时放下这份恩怨? 洛阳城这边已经收拾完了残局,这次大获全胜,离不开那份夜里送到洛阳城的地图,也离不开萧策精明的部署和战场之上的英勇善战。 夜深人静的时候,暂时驻扎在洛阳城门外的士兵们都已经陆续进行休息了,但萧策却犹未安寝。 白天的时候,宁玉刚去自领了二十军棍,萧策清楚这个时候应该还躺在自己的帐篷里面休息,这是他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处罚他的军师,从前别说是处罚,就是连战场之上,他连一次伤都没让宁玉受过,也从没让他做过冒险的事情,何况这次是他自己负荆请罪,主动来领责罚。 晚上禀报军情的士兵欲言又止:“那军师那边——” 正在看后方清点,缴获朝廷物资明细的萧策忽然放下手里的书信,就着烛火道: “晚些时候我亲自过去看看他。” 这边程安还守在宁玉边上,宁玉趴在软塌上,只穿了里面一层白色的薄薄的里衣,但隐约还可见得自己背上的伤痕又青又紫。 伤势之中让一旁站着的程安看着都有些于心不忍: “那李昭要趁乱回淮安,你就放他离开就是了,二公子之前也早有命令,军师又是何苦背着二公子做这些呢?” 就算是真的射杀了李昭,这其中的罪名都要由他一人承担,他们只不过是臣下而已,这次退了一个洛阳城之围就可,可宁玉偏要为洛阳城永绝后患,不管成功与否,这么做的代价都给他一力承担,其他将军也知道内情,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唯有他们军师不愿意。 宁玉有些虚弱地开口道:“我做这些既是为了洛阳城,又是为了将来的二公子。” 这一战不仅是他们洛阳城在所有义军之中出了名,单独在万军之中射杀了莫和玉的李昭同样名声大震,几乎盖过了这次的主帅萧策,两个人本就二十出头的年纪,同样年轻同样风华正茂,战场功绩又相当太容易被人拿来比较。 “但是你现在倒好,把自己弄得一身伤,二公子那边又不一定知晓你——” 程安这边刚要开口说话,那边一斜眼睛便瞧到了,刚掀帘子进来的萧策,立马要提醒没有看到萧策的宁玉,却看到萧策摇了摇头,这是不打算让他提醒了。 正趴在软塌上的宁玉自然没有注意到程安的神情。 “有些事情二公子不方便做,但我可以,就算是不太光彩,只要是对他或者对洛阳城有益的事情,我必然会去做。” 萧策看着他忽然开口道:“我知道。” 宁玉骤然间听到萧策的声音不免一震,听到他们二公子进帐篷了,也不知道他是何时进来的,宁玉在软榻之上挣扎着想要起来行礼,萧策却抢先一步拦住了他: “你身上还有伤,不用讲这么多礼,不用起来了,而且我建议过来找你,也不是因为我是主帅,只是因为我是你的朋友。” 萧策看了一眼一旁站着看的程安,程安立刻意会,他们公子这是要单独和军师说话,自己哪里还敢在这耽搁?程安立刻识相地道: “臣先告退,不打扰二公子和军师说话了。” 程安走出营帐,又屏退了一直守在营帐外面的两个士卒。 偌大的营帐之内就只剩下了萧策和宁玉两个人。 萧策将自己一直贴身藏着的,用小白玉瓶子装着的上好的金创药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那是他平常都舍不得用的东西,但用来治疗外伤有着极好的效果,宁玉看到了那个小白玉瓶子,一边又听到了萧策的声音: “你这件事情唯一做错的地方就是不信任我。” 萧策顿了一顿随后对着宁玉说道:“我原本以为你是足够了解我的,李昭他是李府养大的公子,从小文韬武略,是长安城内众人敬仰之人,我一直视他为最好的对手。” 这个宁玉也是知道的,萧策提起李昭一直都是褒扬之词,从不吝啬一句夸奖。 “现如今他在淮安,我在洛阳,你为何觉得今日放他走会对我洛阳不利?也许将来我们是有可能成为敌人,那也是将来的事,而且以我洛阳城的实力,怎会不能在战场之上堂堂正正的打败他?” “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如果这次你真的成功射杀了李昭,淮安城那边要是兴师问罪,你打算将一切罪责都揽在自己身上,但从此以后你就不能再陪我上战场了,所以不管何时我宁愿是现在这个局面最起码可以保住你,打败对别人如何而言又有何意义?” 对于萧策而言,这不如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留在身边来得重要。 宁玉神色一凛,他知道他们二公子今夜对他说的这些都是他的心里话,于是沉声道:“二公子,这次是我多想了。” 这次或许是他自作主张,但是往后不会了。 萧策从一开始就是他选择效忠的人,而萧策也值得他的忠心。 这些宁宇如今知道就好。 萧策看着宁玉目光沉沉地道:“你先好好养伤,将你身上的伤尽快养好,这次之后,也许还有几场硬仗也要打,洛阳守军所有人都在等你。” 宁玉心里有话,但这些话永远不用再说出口了,他从年少时就效忠的人值得他的效忠,得卿如此,人生又有何求。 猫腻 易水城如今全城一身缟素,城门现在大开着,下面是士兵跟着他们的主帅冯知渊,今日他们来迎接他们的将军尸骨回家。 冯程数月前独自带了一支亲卫队,去莫和玉当时率领的朝廷军,又为了掩护莫和玉正门主力撤退,战死在洛阳城外。 战事结束后,萧策派自己程安将他的尸首送过来。 程安远远见到冯知渊,便一挥手示意让身后抬着他弟弟尸首的士兵将尸首放了在了地上,一面对面前的人道: “将军节哀,朝廷兵马围困洛阳,我们洛阳守军不得已应战,原本只要令弟不再负隅顽抗,就能平安归来,可惜战场上刀剑无眼。” 这也不是他们想要看到的结果,萧策在战前明明也下过命令遇到冯程不得为难。 可惜他选择了效忠昏庸无道的朝廷,选择了死战不降,战场之上刀剑无眼,那些洛阳城士兵杀红了眼,冯程才落了个今日这般下场。 当年李家也是忠心耿耿却也换了个满门被灭,他这样愚忠的人又能有什么好下场? 只是可惜冯程的英勇,他死时身上还穿着那身铠甲,铠甲已经千疮百孔,上面都沾着血,遮着他尸首的白布都凝成了血痂。 冯知渊的眼神绕过程安落向了一旁被洛阳城守军放在地上的担架,想起一个月之前冯程也是站在这里与他道别的。 那时的样子于他而言还历历在目: “大哥放心,这次我去去就回,我一人带一个亲卫队去,如此就算是败了也不会连累易水城,如果胜了自然是最好。” “大哥保重,如果我回不来的话,易水往后就要靠你一个人了。” 临别之时他的背影那些,对他说的话如今历历在目。 可他到底是食言了,冯知渊没能等到他平安回来。 仔细想来易水城竟是拿他一个人的命换来的,冯程死了,莫和玉率领的朝廷二十万兵马虽然几乎全军覆没、大败而归,但朝廷的惩罚没有牵连易水,城中的百姓终究是护了下来。 一旁的将士有不少也是看着冯程长大的,杀冯程的洛阳城守军就在面前,看着面前这个程安还敢同他们城主开口,自然一时间有气不过的,眼看就要拔刀相向。 他们在想什么冯知渊当然清楚。 冯知渊侧身看了一眼身后的动静对着他摆了摆手,跟着又对程安道: “我代易水多谢洛阳肯将我弟弟的尸首归还回来,让他在故乡入土为安,你们远道而来辛苦了,只是那一战过后,我易水和你们洛阳城的情分也已经尽了,为了将军的安全着想,还是请你尽快离开易水城吧。” 程安看了一眼冯知渊身后的那些将军,一个个的眼神恨不得当下就吃了他,程安只觉得他也不稀罕再在易水多留两天,告辞就告辞。 但面上他还是给足了冯知渊面子:“城主放心,我这便离开了。” 远远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冯知渊一旁的将军上前一步在他的耳边低声道:“听闻那程安之前一直是萧策的近卫,后来随着他一起入了兵营之后便一直战功赫赫的,城主真的打算就这么放他走了?” 如果程安死了,萧策必定痛心疾首,是洛阳城的人先杀了他们易水的将军。 报仇吗? 他当然也想,他 那是从小跟着他长大的弟弟,一勺一勺热粥喂大的,又亲眼看着他为了身后这满城百姓去沙场的人。 但是他不能。 因为这样会让他的弟弟白白牺牲。 * 洛阳没有等回随军将士,只等回了一匹快马,马上载着两个人,两个人的脸上都是血污。 “程安将军伤重!速去请医师过来!” 那人连滚带摔地掉下马去,很快扬起一片灰尘。 消息到了萧策这里。 桌子上的一盏热茶摔在地上,茶水撒了一地。 “请公子给将军做主,我们此行一共带了十个军营里的弟兄,除了冯梓他一个人突围带了程安将军回来,剩下的都死在了埋伏里,请您给他们做主。” 他们很多人还在现场上尸骨未寒,他们几乎原以为战事结束了,至少可以休息一阵子,他们基本上还没来得及回家一趟,就被派去淮安了。 萧策闭上眼睛背过身去,他又于心何忍,可事情没有这么简单,易水的情况他再也了解不过,冯知渊是个聪明人,这其中萧策长叹了一口气: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那个士兵还想再说些什么,但看着萧策的背影最后还是没有开口,只是点了点头道:“是。” 便下去了。 再听到身后关门声的那一刻,萧策睁开了眼睛。 如果程安有事,他必然会报此仇。 哪怕这件事只怕不会这么简单。 * 淮安城彼时风平浪静。 唯有李昭住的地方不大一样。 李昭坐在椅子上看着方九歌跪在地上,李寒宁守在门外,门没有关,两侧敞开,里面的声音清晰入耳。 “我已经考虑好了,请义兄成全。” 成全什么? 成全他单枪匹马前去送死? 李昭当然不肯。 原以为洛阳不会为难冯程将军,可没想到在他还是死在战场上,可毕竟刀剑无眼。 方九歌跪在地上,面前的托盘里放着帅印:“还请义兄放我离开淮安。” 他现在要走,去的地方就只有淮安城,李昭心里最清楚。 他想要替冯程报仇,也不愿意连累他们。 李昭很了解他。 李昭沉思片刻之后道:“你可以离开淮安,但我不同意你归还帅印。” 就算离开这里,方九歌也仍旧还是他们淮安的将军。 李寒宁守在门外,但李昭的房门没关,屋内两个人说话的声音一清二楚。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李昭先一步走了出来,站在门口停下脚步看了一眼李寒宁: “你随我过来。” 临走前她回头看了一眼,方九歌背对着神堂依旧跪在那里,李寒宁转身跟上了李昭的脚步。 两个人穿过别苑的长廊走至庭前,直到庭院里的大树已经近在咫尺,李昭才停下脚步,抬头看了一眼庭中的绿树,树阴正落在他身上,李昭沉沉叹了一口气: “今日九歌跟我说要辞去淮安城的兵职,他在想什么我很清楚,无非是因为今日早晨收到了易水的书信,他知道冯程死了,程安重伤,洛阳早晚要兵临易水。” 方九歌想要离开淮安是因为要去易水。 李昭心里当然清楚,沉默了片刻之后看向李寒宁: 他跟着又问向身边的李寒宁:“如果你是我,你可会答应他放他离开淮安城?” 李寒宁似是想到了什么一般,目光沉沉地摇了摇头:“方九歌从小就在淮安长大,如果去易水,按照现在的局势,将来若是易水与淮安反目成仇,怕是会对我们淮安不利。” 乱世里面的事情又有几个人能说得准,从前李寒宁还在长安的时候就见惯了骨肉相残,他们为了活命尚且能毫不犹豫地杀了自己的骨肉至亲,将来真要有一天有了冲突,谁知方九歌会不会转而对付李昭。 她从来不相信别人。 方九歌实在太熟悉淮安了,大到这里的地形与军事部署,小到这里的文臣与将军人命,若不是念在他们当时在李府失势的情况下收留李昭,李寒宁不会放他活着离开淮安。 她在淮安只考虑她的公子安全,至于方九歌,哪怕他是朋友,只要离开淮安就变成了他们的敌人。 “你呀。” 李昭摇了摇头,他是不会杀方九歌的,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任何时候。 他眼里的李寒总是很聪明也很冷静,李昭总是觉得泰山塌于前而面不改色就是形容像她这样的人。 像她这样冷静的人总是显得有些不近人情。 有时能像她这样不近人情也好。 李昭看了一眼身侧站着的李寒宁道:“于道理而言你是没有错,但于情理有,人心皆是肉长的,有时又岂能不被感情所左右,九歌他还太年轻,那个冯程在小时候对他有救命之恩,哪怕是长大了,他们仍旧有书信往来。” 方九歌这次和洛阳是化不开的死仇了。 李寒宁看了一眼皱着眉头的李昭,她自然知道李昭为什么会犹豫不决: “我的想法和态度一点也不重要,公子如何想才重要,如果公子要去易水,我自然愿意与公子一道同行。” 何况洛阳那里有人曾经暗箭伤人,这笔仇他们还是记得的。 再萧策身边的那个宁玉时她必定不会心慈手软。 只是李寒宁自从听见了这件事一直以来都心有疑虑。 “公子,我只是有些奇怪,易水太守冯知渊本是我们在长安就接触过的人,他就算再心疼弟弟死在洛阳,这个时候也不会站出来与洛阳为敌。” 易水满城上下加起来就算藏了些锋芒,也不一定勉强能凑齐几万士兵上阵,就算城内有寒铁足够冶炼兵器,但他们根本就没有多少能用这些兵器的人。 李寒宁皱起眉头对着身边的人道:“我总觉得这次易水兵马埋伏程安将军有些奇怪。” 方九歌辞职 李昭从前也这么想,但他拦不住方九歌,作为兄弟他总不能眼看着方九歌迈向深渊,但如果他执意要迈下去,但他也会陪着。 那毕竟是陪着他走过最艰难的那段时光的人,在他眼里,方九歌很重要。 李昭看了一眼身旁的李寒宁道: “如果他还是选择在大堂一直跪着,还是不肯改变主意的话,我们也收拾收拾去一趟易水吧。“ 如果方九歌还是不能放下这件事的话,他要查清楚是谁在这件事上做了文章。 眼下的可能性太多了,如果能成功挑起易水和洛阳的矛盾,有很多人都能坐收渔翁之利,比如朝廷,比如边境北蛮,再比如最近各地那些防抗朝廷的势力。 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易水现在是龙潭虎穴,他不想眼睁睁地看着方九歌被卷入这些是非里。 但他不能带着淮安,淮安城里的百姓不该卷入这场纷争里,这一点他和方九歌想得一摸一样。 李寒宁明白了他的意思,这也是眼下最好的解决办法,既能保全方九歌又不会连累他们的淮安城,李昭既然决定去易水,她自然也会跟着的,李寒宁沉声应道: “是。” 方九歌就这样在大堂一动不动地跪了好几个时辰,李昭对此不闻不问,也任由他在那里跪着,一整天再没去见过他。 晚间李寒宁路过房间门口的时候看了一眼,他在温晴夫人的劝说下还是离开了,只是一直以来都在他那里的帅印留在了房间里,眼下正放在大堂上,将印还留在堂上就说明他还是决定离开淮安,以他的性格,会坚持今日的选择也不奇怪。 彼时温晴刚从房间里出来,正好迎面撞上了李寒宁,今夜夜已经深了,何况淮安这里不比长安,秋日的清晨与傍晚总是冷上许多,温晴身体又不好,以往这个时候总是待在房间里。 “夫人这么晚了外面更深露重,你身体不好,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温晴今天看上去似乎有些神色疲惫:“我最近几日总是睡不着,李昭他还在书房,白天九歌的事情他已经够烦的了,他在书房看看书一个人静一静也好,我实在不想打扰他,你要是没事的话,可以陪我一起走走吗?” 李寒宁当即便答应下来:“自然可以,我送夫人回房间吧。” 只要是温晴提出来的事情,李寒宁永远不会拒绝,何况这几日她本来睡得也晚。 两个人走在院子里闲庭散步,温晴看了一眼身侧的李寒宁:“这几日你住在淮安,这里的吃食和长安那边大有不同,你待在淮安的这段时间可还觉得习惯?” 她在这个府上除了公子和夫人以外几乎没有认识的人,也就从来不会有人关心这些,李寒宁从温晴这里听到这些话,心里自然是感动的。 “夫人不用担心,像我们这些人在外面漂泊惯了,就算当年在长安的时候也是一月之中没有几日待在府上,所以没觉得有什么不同,淮安对于我来说也很好,因为府上的其他人也很好。“ 长安是他们现在回不去的地方,可对于她来说其实不回去也好,自从来到这里就从来没有人为难过她,她也不用像当时在长安的时候一样冒着危险出去执行任务,她在淮安这几天自然感觉很好,如果能在这里过完一辈子,自然也不错。 “那便好,你这么说我便放心了,我还记得李昭那时刚来淮安的时候,他不像你,许是因为之前经历过的那些事情,没有你过得那么顺心,那时他都不爱出门,一天到晚都把自己困在院子里,也不爱和别人说话,我每次在父亲那里见到他时,他都皱着眉头,不过日子久了,到也好很多了,我父亲原本还担心他一直这个状态下去,该如何将淮安交给他,不过他若是还活着的话,想来也会欣慰夫君如今将城内的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条。” 没有辜负他从前的期望。 温晴说的这些李寒宁心里都明白,她的公子曾经是长安城里最明亮耀眼的人,那时的李府风光无限,门口进进出出的都是想要攀附、有求于李府的人,可李府一朝失势,他不仅无家可归还成了朝廷的钦犯,所有的一切对于他来说一夕之间天差地别。 那时的李寒宁还在洛阳,她一直都很遗憾在他最需要的时候没有能陪在他的身边,不过好在那时他来了淮安,有温晴陪在他身边。 温晴像是想到了什么事,忍不住笑了一笑,温柔地道:“我总是不由自地谈起他,今日不说他了,你们从小都在长安长大,他其实也和我说过你的事情,他说你在李府养的那些侍卫里面是身形最小武功却最高的,那时他父亲有最重要或者是最难的事情都会交给你办,仔细想来,你比我认识他的时间更早,自然也就更了解他。只有九歌不一样。“ 温晴许是想起了刚才的事情,提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不自觉地便皱起了眉头:“方九歌是我父亲的养子,是我的哥哥,我一直把他当成是亲生哥哥,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他脾气如何我从小就再清楚不过,白天他来找夫君的时候,下面的丫鬟就已经把这件事告诉我了,只是没有想到他的脾气能这么倔,一直跪到刚才我劝他走,想来这一次,夫君和你刚从洛阳回来就要去易水了。” 温晴看向面前的李寒宁,轻声叹了一口气道:“说起来这一次都是九歌连累你们,他这个人最了解不过,做事从来只凭自己的意愿,他身上那一腔热血虽然难得,却总难免被人利用。“ 而不自知。 他们的夫人向来聪慧,想来也是发现了其中端倪,李寒宁站在原地看向温晴道:”夫人可是也觉得这次易水的事有问题?“ 温晴摇了摇头,紧紧皱起来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来,脸上也多了几分笑意:”我只是一介妇人,一直受父兄庇佑,从来没有出过淮安城,哪里懂得你们经历过的那些,我只不过是了解九歌罢了,如同我了解李昭一样,九歌在很多事情上都是个急性子,总是很难沉得住气,这次也是一样,我虽然能劝得了他暂时回去,却也挡不住他想要离开淮安。“ 一面是自己的夫君和从小在这里长大的淮安城,另一面是自己青梅竹马长大的方九歌,李寒宁自然知道她在中间为什么会这么为难,李寒宁出声安慰道:“夫人放心,如果公子真的打算去易水查明真相,我也必定随侍左右,必定护他平安回来。” 她这一次会格外小心,不会再出现上一次在的洛阳城外发生的事,那时是她疏忽大意,没有想到萧策明明已经当着众人的面许下承诺,不会为难他们,却又出尔反尔让宁玉派人伏击他们,这一次若要去易水她一定 “我不是这个意思。“温晴看着她真诚地道:”我希望你们都能平安回来,夫君是现在这个世上对我而言最重要的人,我自然希望他能平平安安的,但我也希望你没事,上次肩膀上的那箭伤,他后来回来也跟我说了,你当时看见他受伤,又返射了洛阳城守军一箭不是吗?“ 那一箭本也不是冲着杀人去的,只是警告宁玉不要再轻举妄动。 “那太危险了,他的命是命,你的也同样是,这天底下的人都一样,你用不着为了保护他而至自己于险地。” 李寒宁明白温晴说这些话的意思,众生平等,何况她已经不亏欠李府了,但成为李府的死侍,随时为了李昭去死,这是她小时候就认定了的事情,从小到大她听过无数次的话便是这个,就像是种在了她的骨子里,既难改,她也不想改。 “谢谢夫人。” 两个人一路说着话,一边走着,不知不觉就已经走到了李昭和温晴房间门口,温晴站在房门口停下了脚步,李寒宁今日也是一身男装,在别人眼里男女有别,为了顾及温晴的名声,她也只能送在这里了。 温晴温声道:“时候也不早了,你先回去休息吧,今夜我大抵会同夫君商量一下,不过以他和九歌的性格,只怕是劝不动他们,也许过几日还要辛苦你再和他去一趟易水。” 这一次也许又要十天半个月,他一个人去温晴实在不放心。 她 温晴看着李寒宁,只是心里难免觉得有些可惜,对于李寒宁的武功很是很放心,温晴虽然不会武功,但就连一直在武功上眼高于顶的九歌都曾在她面前对李寒宁赞不绝口,她就一定是万里挑一的如果他们淮安城,或者是李昭身边也有这样武功好的侍卫就好了,那李寒宁也不必总是陪李昭身边这么辛苦、 只可惜现在还没有这样的人,往后大抵也要辛苦她了。 李寒宁看着面前的温晴道:“夫人放心。“ 她这次去易水一定会将李昭平安带回来的。 再见萧策 于她而言当然放心。 温晴看着她道:“那我就将一切就拜托给你了,路上小心。” 果然如她所言,整个淮安城的文臣武将在第二天朝会的时候都知道了方九歌昨天夜里留下了自己的帅印,然后一个离开淮安不告而别。 眼下当这着李昭的面,这些文臣心里都有自己心里的算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一人上前多言。 李昭看了他们一眼,自然也明白了什么: “我这几日要出门一趟,城中的事物一切交给我夫人打理,在我不在的时候,还望各位多尽心辅佐。” 台下的人齐齐一揖:“是。” 不知是谁多嘴问了一句:“不知城主离开是打算去哪儿?我们也好算下城主此行的时间,以便处理城中事务。” 李昭站在原地不动声色地瞥了他一眼:“去解洛阳城围困时,萧策曾与我有过一面之缘,当时我与他约定,等洛阳这场战事平息,再见一次面,饮那时长安未饮的酒,我此去并非是洛阳,而是洛阳与淮安之间的雁鸣城,不会在那里待太久,至多半月。” 李寒宁闻言微微侧目,她这才知道萧策的事情,以他们公子的身份,原不必与这些文臣撒这般谎,他说的也就只能是真的,当时在洛阳城门外他们的确失散了一段时间,也许在那时李昭和萧策见过。 这件事本也牵扯洛阳,萧策被卷进来也是在所难免。 那人闻言又问:“那城主身边可需要带一些随行的侍卫?” 李昭点了点头道:“萧策这次只带了一个近卫,我与他之间公平一点的话,这次我只打算带李寒一个人。” 那人这才罢休。 李昭在大殿之上负手而立,环顾台下众人,沉声问道:“你们可还有要问的?” 台下之人无人敢再多应答。 那这件事便这么决定了。 两匹快马从淮安一前一后朝着雁鸣城奔去。 他们本就是为了追上先一步离开淮安城的方九歌才选择策马急行,现在又是寒冷的秋日,外面寒风刺骨,李寒宁这一路骑马过来,一直在李昭身后不远处跟着,从她所在的方向上看,总是觉得李昭今日穿的衣裳比起前几日来已经单薄了。 “公子,我们已经连着赶了几个时辰的路,前面有条小溪,可要暂时休息片刻?” 李昭远远望过去,不远处的确有一条溪流,他们刚出淮安时还是清晨,如今已经快到下午了,阳光落在溪流水面上,远远片刻望见一片浮动的金光。 “也好。” 就算他们人不会累,但马却会,这两匹马是得休息一会儿了。 李寒宁从温晴提前准备的包裹里取出了披风,走过去给刚翻身下马,将马拴在小溪旁边树下的李昭披上了。 李昭感觉到自己身上这一暖,低头一看才见到了熟悉的披风,这披风上的绒毛还是之前他认识温晴的时候,与方九歌曾在城外狩猎,猎中的白貂,那时刚刚入秋,淮安这里的天气又比不得长安,温晴体弱总是生病,这件披风原本是送给她取暖的,今日倒是被她交给了李寒。 李寒宁说退后一步道:“夫人交代我带上,看来还是夫人最了解公子。” 知道他从小习武体质好不畏寒,离开时又是一日之中最热的上午,可淮安一带一到下午傍晚都还是冷的,像他们这样出门在外的人最忌讳生病。 如果是她,这般只知道你死我活、这般粗心的人,哪里能想得到这些,这些小事李昭也的确没有想过要隐瞒李寒。 李昭低着头看着自己身上这件披风,忽然想到今日早晨刚刚依依惜别的夫人,沉声道:“她是很好,只是我总是不在淮安,在淮安的时候也不能像寻常人家一样陪在她身边,与我成亲这几个月也实在是辛苦她了。” 对于李寒宁而言,她从出淮安的那一刻心里就清楚他们这一趟最好的结果就是查清楚事情的真相,真相要是能查的清楚,便也能顺利带回方九歌,毕竟他从小是在淮安这里长大,他在易水城又没有认识的人。 李寒宁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出声宽慰道:“公子这一次回去,要不了多久,也能与夫人在一处长相厮守。” 何况对于他们夫人而已,总有一个可以等他回来的人,应该在心里也没有觉得那么难受吧,等自己心上人回家的心情,也许又担心,但毕竟她还有一个可以等的人,但是这一点有时就很让李寒宁羡慕。 面前的李昭似乎想到了什么一般沉默不语。 片刻之后忽然又转身看向李寒宁,像是在解释什么似得道:“之前忘了告诉你,在洛阳城外的战场上我曾见过萧策一面,只不过那时战事未停,我和他也是匆匆见了一面,聊了不过几句,约定好再在雁鸣湖相见便分别了。” 他们那时还不确定洛阳的仗要打多久,甚至都不能确定再次见面的时间。 李昭和萧策从前都在长安待过一段时间,甚至一起在长安皇宫的上清学院一起念过书,先前认识也不足为奇,本也没有必要告诉她一个小小的侍卫。 李寒宁只是点了点头,这是他们公子的事,而她唯一的事情就是她答应温晴的,这一行保护他的安全,其他的便都不关她的事了。 李寒宁看了一眼李昭,试探着问道:“方九歌昨天夜里已经去了易水,公子这个时候却是往雁鸣城赶,可是因为与萧二公子约定的事情也与易水有关?” 李昭闻言笑了一笑,李寒到底也是跟着他出身李府,自然什么都清楚:“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前几日程安在易水城附近出事的时候,萧策便曾差人与我送信,他和我们想的一样,如今的朝廷昏庸无道,起兵反抗朝廷的人层出不穷,如今朝廷的二十兵马刚刚在洛阳失利,北方突爵压境又退不了兵,就算是从前兵强马壮的朝廷一时之间分不出神来攻打各路义军。” 李昭皱眉沉思了片刻:“在各路义军之中,如今只有淮安跟洛阳,以及太原的封家,以及易水的冯家,其他的事情对于朝廷来说不足为惧,所以他们现在最好的选择就是调起义军之间的内乱。” 如果他们都没有猜错的话,这次挑拨的势力也许就来自长安。 李昭原本还担心萧策那边听说了程安的事情,一气之下会直接兵发洛阳,如今看来洛阳王的这位二公子虽然也年轻,但行事作风上却也沉稳得很,难怪这几年洛阳虽然有诸多隐患,却仍旧稳居各方势力之中的榜首。 李寒宁自然也清楚这一些,这种世道哪里来的什么朋友,大家只有可能因为利益而走到一起,比如这次处理好易水和洛阳的事情,就是他们的共同利益。 所以李昭能放下肩膀上的伤千里迢迢来见萧策。 他们在这儿休息了片刻之后,便又再次启程赶路,临近傍晚落日的时候终于赶到了雁鸣城,晚上的时候进出城的百姓不多,不过好在李寒宁和李昭还是凭借事先准备好的令牌混了进去。 雁鸣城夹在淮安与洛阳之间,原本还打算忠心耿耿地效忠朝廷,但是自从洛阳城一反之后,便选择了中立,不管是对朝廷还是对哪一路叛军对谁都客客气气。 李昭和李寒宁两个人找了一间驿站入宿,他们的马被牵至后院,李昭又给了掌柜的整整一定银子,将整间客栈都包了下来。 他要在这里见萧策。 二楼正中是个好地方,外面的窗户都开着,可以将周围的一切都一览无余。 李昭现在正一个人坐在正中的座位上品茶。对面放着另一个茶盅,只是空空如也的座位上没有人。 李寒宁腰间别着剑,就站在李昭的身后。 又过了一会儿,有两个人进了客栈,小二刚要拦住他们: “客官,今天我们已经打烊了,有一位公子包了这个客栈,十分抱歉,我们这两天不招待其他客人了。” 萧策的目光闻言便落在这个,急匆匆赶来阻止他们进来的小二身上,看来他是被这个小二当成了“其他客人”: “我就是你那位贵客的朋友。” 小二看着眼前这两个人穿着也不普通,很快就反应过来: “是这样啊客官,里面请我带您过去。” 萧策随着他来到二楼大堂,果然见到了李昭: “好久不见。” 李昭伸手抬了一下自己手里玲珑剔透的茶杯,茶杯本身便是用上等的温玉所制,及时已经过了快半个时辰,里面的茶却也还是温的。 “萧二公子,好久不见。” 萧策朝着他所在的桌子走了过去,在他对面稳稳落座,他身后也跟了一个看上去神情严肃,不苟言笑的侍卫,只是那一双眼看上去寒气逼人李寒宁仔细观察了那个人的脚步声与气息,自然也是个万里挑一的高手。 萧策落座之后,目光便落在了李昭身后的李寒宁身上,李昭很快便解释道:“见你带了一个侍卫,我便也将李寒带来了,我想差他送地图给二公子,想来在洛阳的时候你们应该见过。” “的确见过。” 萧策的目光移向了李昭。 早在那之前他们就认识。 萧策走到哪儿刺客跟到哪儿 李寒宁这才想起一直以来他几乎都没有跟公子说过,自从李府失散之后发生的事情,当然没有提起过她那日留在洛阳也是因为萧策救了她。 虽然李昭知道兵符在萧瑟手里,大概也已经猜出来了事情的原委。 李昭抿了一口杯中的热茶道:“说起来还要多谢二公子当初救了李寒,并且收留了他。” 否则时至今日,他身边也不会有这么一个待他忠心,又武功极高的人,洛阳成为的时候,虽然是他谋略在先,但如果不是李寒,换做淮安城内的另外一个,都难以将地图送进洛阳。 萧策这里听到这个名字却是一怔,李寒? 这不是她的名字,几个月前在府邸初遇时,她下意识说出来的可不是这个名字,李寒便是他在李府、待在李昭身边的时候用的化名吗? 萧策不动声色地望了一眼李寒宁。 难不成过了这么久,李昭都不知道她是女子?难怪上一次在洛阳的时候见到她,她也是这样一身飒爽的男装,当时他还以为李寒宁只是因为女装不方便,所以才穿了这么一身。 如果连李昭都还不知道的话,那还真有意思。 萧策存了自己的心思,自然也无意拆穿,沉默不语地跟着抿了一口茶: “雁鸣城的茶还不错,可惜终究不如洛阳,要是有朝一日你有空去洛阳了,我一定请你喝那里最好的茶楼的茶。” 李昭微微点头,不动声色地应对道:“二公子的淮安也是如此,我必以城内最珍贵的茶相待。” 萧策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笑了一笑,不置可否。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永远是洛阳王的二公子,李昭也永远是淮安城的城主,他们年龄相当,从前的家世背景也差不多,因此总是外边那些百姓在茶余饭后,总是一并谈起相比较的两个人,以朋友的身份去品尝对方故乡的茶,此生应当是没有机会了,他和李昭一直不曾有那么好的运气。 萧策想到这里心情复杂,不过稍是冷静了片刻之后,很快复又开口道:“当年长安一别没有想到是今日这样的光景再见,还记得当年我们在上清学院读书的时候,似乎就是以一盘围棋开始认识你。” 但是教围棋的老师,让学院里的学生两两一组,李昭与萧策便是对手,只是那一局被人打断没有下完。 “只是可惜这里没有棋子。” 李昭却摇了摇头然后真诚地看着对方:“其实如果二公子真有心情和我下棋的话,心里有棋也能下出完整的对局,二公子可还记得那时上清学院里的许夫子曾言,棋圣方无叶曾以棋局入化境,他曾与朋友在山林间遇一老夫子,两人相见恨晚,欲以棋交友,奈何两人都是在山间游玩,便只好以天下山川、日月星辰为棋,下了一场没有棋子的棋?” 萧策闻言倒是神色一亮,李昭这是打算和他下盲棋了。没有棋盘的棋子,要记住对方每一步下到了哪里才能接着下,而且双方都要记得,对两个人的棋艺皆是考验,不仅要自己的棋艺好,也要信任对方的棋艺。 如今是李昭先提出来盲棋,萧策自然不会拒绝,立刻便应了战:“你打算执黑子还是执白子?” 李昭当年就是执黑先行,如今对局的还是同样的人,只是心境和局势却大有不同了,李昭对着坐在对面的人沉声道: “在上新学院笔试的那一局我是黑子,如今也该到二公子了,这一次由我执白棋吧。” 萧策闻言也没有多推让,虽然先执棋的人有优势,但面前这个李昭比他接触围棋的时间要早上很多,而且当时学院里所有的人都说他比之学院的先生棋艺有过之而无不及,李府的门客也有大梁的国手,让他半手也无可厚非。 萧策不逞多让,对着面前的人亦是沉声开口道: “三三。” 在棋盘之上要到去实地还是要扩张势力,才能得到好自己想要的局面。 李昭沉稳地应道:“四分之二。” 这边的棋局布阵有条不紊,另外一边的李寒宁与萧策近卫也是不敢怠慢,因为这客栈外面来了许多沉声的脚步声,他们都是会武功的人,而且正在向这座茶楼靠近,平常茶楼的生意并没有这么好,而且李昭已经花银子包了这个茶楼,按照常理来说这时候不该有这么多人来。 这个时候会来靠近的人一定是敌人。 可眼下敌人离得越来越近,这两个人还是气定神闲的坐在原位无子对弈,看来即使是这种情况他们都不打算离开了。 李寒宁抽出腰间的佩剑来,另一位侍卫也握紧了手里的剑。 有几个人已经进了这间茶楼,推开了上前拦住他们的小二: “滚开,别爱我们的事,不然要你的命。” 小二眼看着这几个人就是前来闹事的,气势汹汹,哪里还敢再多嘴,只好拿着自己的托盘藏到掌柜台后面,眼看着那几个人上了是二楼,怕今天这自己的茶楼是保不下来了,连忙一路小跑赶出茶楼一路朝着衙门跑,赶紧跑过去报官。 那些人今日分明是冲着李昭和萧策来的,这是李寒宁和另外一位侍卫挡住了他们的去路双方交手。 李寒宁在听到刺客脚步声的时候,便明白了公子的用意,他今天和肖策寒暄了这么久,都是无足轻重的事情,但他们这一次来一定是有重要的事。 也就是说要么线索在这些来找麻烦的人身上,要么他们之间要交换的信息就藏在他们现在正在下的这盘棋上。 总之在两个人停手之前,李寒宁和这个侍卫这边自然都要保护他们的安全。 来了不过数十人,李寒宁手中长剑一挑,一道寒芒从剑背上闪过去,区区数十人又怎能是她的对手,更何况这一次她身边还有萧策那边的帮手。 李寒宁脚下轻轻一抬,侧身闪躲便让牟足了劲冲过来的人扑了个空,重心不稳落在地上,李寒宁脚步一踩他的脊骨便断了个干净,吃痛之下惨叫了一声,另外的刺客陆续从楼梯上冲上来,李寒宁上去就踹了其中一个刺客下去,那刺客打横摔下楼梯,将他后面的人也连累地一同滚下楼梯。 这边萧策的侍卫将萧策和李昭旁边的桌子朝着一旁楼梯的方向砸了过去,对方用长刀就地劈开,被刀皮劈成两半的桌子几乎应声裂开,从中间扬起一股木屑的灰尘来,其中的一半险险地擦过正在下棋的李昭,但他却似乎并没有在意这些。 雁鸣城虽然比起淮安和洛阳来面积不大,但城内守卫却很严格,短时间内能身上藏有兵器混进城的人,也一定不会过百,这里有李寒和萧策带来的人,自然不会有问题。 眼看其中一个刺客已经轻功一跃到了萧策身后,见他提剑就要刺过去,剑尖已经离萧策的后背不足一尺,最危险的时候,李寒宁余光看了一眼,他的侍卫还在与楼梯口的敌人缠斗,萧策又对他们过于放心,对自己的棋局专心致志,而且现在和他下棋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公子,要是他在这个时候伤了,想来也是李昭不愿意看到的事。 李寒宁手里轻轻一提,锋利的剑身落在了她的掌心里,李寒宁用了十足的力气将手里的长剑看做暗器朝着萧策背后的刺客丢了过去,那剑正中刺客要害,刺客痛苦地捂着飞剑,向后倒去直直地倒在了地上。 萧策只是侧身瞥了身后一眼,并未再多分出神来,他的心思大都在这把棋局上,盲棋要比他从前下的棋更要集中注意力,他又稳稳地落下一步,萧策抬眸看着面前同样看上去波澜不惊的李昭道: “七分之一,到你了。” 李寒宁虽然没了手里的长剑,但还好地上已经躺了几个刺客的尸体,脚边就是刺客的佩剑,虽然不怎么合手,不过危急时刻倒是勉强可以用一用,李寒宁脚下轻轻一抬,伸出手便稳稳接住了刺客的佩剑,很快又放到了两个。 不过多一会儿,那些刺客便被解决得差不多了,李寒宁和另一个侍卫仔细检查了地上的尸体,一方面是担心这些人有人混在其中诈死,另一方面也好仔细查一查看看能不能摸出他们的身份来,可惜除了他们口中含着的毒囊以外,两个人都一无所获。 不过这些人嘴里既然含着毒囊,就一定是谁精心豢养的死侍,他们自从刺杀李昭和萧策以来就没有打算活着回去,想她和李昭这一路过来两个人已经足够低调,她也一路防范着不可能有跟踪他们到雁鸣城的人,她们今天才入的城,跟着就有刺客来刺杀,这些刺客于情于理,也只能是先冲着洛阳王的这位二公子萧策来的。 李寒宁直直松开了手里带血的剑,剑落在她的脚下,几乎直直地刻进了茶楼的地板里,她再次回到李昭的身边,目光看向了面前的萧策。 易水家事 萧策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站在李昭身后的李寒宁: “刚才多谢你了。” 他方才的余光也注意到了,刚才在对弈的时候,一柄寒剑袭来,剑身险险地要擦过他的侧脸,但萧策相信李寒宁,毕竟她的一身武功当时在洛阳府邸时,他就已经见识过了,所以对她放心得很。 以李昭的身份立场,未必愿意相信萧策,也就是说他近日带过来的侍卫是淮安城上下他最放心的人。 看来李昭也没有辜负她的忠心。 李寒宁没有表示,她和李昭现在都在这里,就不能让萧策在这里出事。 远处有远及近刚才报官的小二终于领着衙门的捕快们赶到了茶楼下面。 “就在前面,各位官家老爷一定要为我做主啊!我们小店开店的钱还是问各位乡里乡亲借的,这要是摔坏了什么东西该叫我和掌柜的如何是好?” 楼下的脚步声越来越密集。 “看来今天这一场棋是下不完了。”萧策不动声色地对着面前的李昭,语气之间似乎有些可惜的说道:“将来要是有机会的话,我们继续下完这一局。” 他会记住这一局的落子。 李昭点了点头,今日没能分出胜负,实在可惜,不过他总觉得将来他们还会有时间继续这盘棋的,倒也没那么可惜了。 萧策看着李昭道:“公子你先走吧,麻烦竟然是我惹来的,自然就得由我来这里殿后,今日多谢你能来雁鸣城。” 来日若是有机会的话,他们应当还会在易水城相见。 李昭点了点头,侧身看了一眼他身后站着的李寒宁,只是一个眼神李寒宁便立刻意会,他们该走了。 等到小二带着官差来到二楼时这里只剩下了一片狼藉,和坐在原地品茶的萧二公子。 小二还以为他的金主会有事,毕竟他们只有四个人,看起来势单力薄,没有想到现在倒在地上的反而是这些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方才进来时还气势汹汹的刺客们。 小二看着面前的这一切,有些犹豫地开口道:“这我刚才去报关的时候,还看到他们打斗呢。” 不想就这一会儿的时间已经分出了胜负。 萧策在桌子上摆了两锭银子:“方才我的人下手有些没轻重,打坏的东西我赔给你,还望见谅。” “好,好的,您这么说的话就太客气了。” 这些钱都够在这里重新买个小茶楼了,小二自然高兴地上到桌子前拿过来了萧策给的银子:“多谢这位公子啊。” 他现在巴不得刚才都给砸干净了,还能再多赔一点。 萧策站了起身,正要和侍卫离开的时候,却听见身后看着他的官差对着他的背影道:“公子留步。” 萧策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官差走上前去又道:“听公子方才说话的口音,看公子这一身打扮与样貌,公子应该不是雁鸣城本地人吧?” 他来自洛阳,自然不是什么本地人,原本不想在这里打草惊蛇,但既然被人认了出来,也没什么不可以说的。 萧策侧过身去看了他一眼,一旁的侍卫立刻心领神会,上前一步将自己别在腰间的玉令摘了下来:“这是洛阳王的二公子萧策,你也敢阻拦?” 洛阳的玉令所用的是梅花玉石,是本地所产,极难临摹,几个官差听到萧策的名字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跟着深了一深。 洛阳是他们得罪不起的地方,为首的官差只得退后一步: “我等不敢,萧公子慢走。” * 这边李昭已经和李寒宁乔装打扮相继离开了雁鸣城,虽然李寒宁在刚才李昭见萧策的时候也没看出他们之间聊了些什么,不过李昭在这个时候选择离开,想必已经知道了这次萧策想告诉他的事,看他要去的地方像是离这里不远的易水城,她只要跟着就好。 他们几乎没有片刻耽搁,一路骑马赶到了易水城,只是这次进城之后没有选择这里的客栈居住,反而是来了一户普通的百姓家里,住在这里的只有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老伯像是认识他们公子的: “老朽恭迎公子。” 当年是李府的人让他住在这里,他便从此没有再迈出过易水城一步,直到李需要他的时候。 眼看着他就要行礼,李昭立刻扶了他起来: “肖伯客气了,我很久才来一次易水,这里有你打理,一切自然放心。” 客栈容易招摇过目,而且不是易水城的生人,这段时间都入册登记,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事端,李昭和李寒宁这段时间就住在这里。 “你跟着我一路劳苦奔波,今夜就先好好休息上一晚吧,明天还有重要的事情。” 李寒宁点了点头,她当李府的死侍这么多年,非常清楚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自然在这种时候也没有不该有的好奇心。 能休息的时候自然要休息,毕竟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何况明日公子他说还有重要的事,他们在老伯这里放心的住了一夜,第二日清晨的时候,李寒宁在院子里面见到了李昭。 不管是什么时候,李昭总是起得很早,李寒宁也习惯了早起。 “公子今天去打算去哪儿?” 不管是去哪儿,都会有她陪着。 易水几十年来都是冯家的人当城主,这几年都是冯家的族长冯知渊,战死在洛阳的冯程正是其一母同胞的亲弟。 “萧策与我在茶楼见面时,他的落子连起来便是易水的地形图,这里的势力盘根错节之下,只有一处空当,便指向暂时停放冯程尸体的冯家祠堂。” 都这么久了,他竟然还没有下葬,按照大量上下各地的习俗,尸体根本不能在祠堂待太久,头七便该入土为安了。 李寒宁立刻便明白了,若非是冯程的死还有蹊跷,冯知渊不会不给他的亲弟弟下葬。 李昭低头看了一眼,院子里面摆着的日晷,上面落的时辰正是清晨时分,一面对着身后的人沉声道: “萧策之前与我书信一封,详细说了程安受伤的事,在这件事情上他跟我想的一样,冯知渊那个时候竟然已经让他平安离开易水城门口,又何必多此一举?如果真的是他根本不会在他回去洛阳的路上劫杀,何况冯知渊那个人我很清楚他的为人,他从来都是站理不站亲,小时候能为了一个不认识的百姓杀了自己的妹夫的人,怎么冲动之下在这个时候报仇。” 毕竟程安可不是一般的将军,他和萧策关系匪浅,从小就认识,而且小时候还三番五次的救过萧策,程安若是死在易水,他们才算正式和洛阳城结下了梁子。 “他身上的伤虽然是易水城士兵经常用的铁环武器,但手法却未必像,程安将军命大,虽然身受重伤人也一直高烧不醒,但昏迷之中有半个时辰是醒过来的,他亦告诉萧策,那批行刺他的刺客并不一定是易水城的士兵,他们都蒙着面。” 如此以来是有第三方的实力,想要挑起易水城跟洛阳之间的争斗,只是这一次程安自己命大,他要是真的出事了,萧策必定会不管不顾,连累整个易水城。 按照如此推算,程安遇刺的事情也在提醒他们也许冯程的死还另有蹊跷,当时萧策明明下过命令在战场上要是遇到他的话,不得为难。 但这些也只是推测而已,在见到冯程的尸体前一切还没有定论。 此刻若是萧策站在这里,易水城上下必定群情激奋,但他们来自淮安,所以一切都有所不同。 以李昭的身份而言,算是第三方,易水不可能既得罪洛阳又得罪他们淮安。 所以这次是萧策有求于他们。 “你们是何人?再往前走就是冯家祠堂了,外人不得入内!” 冯家祠堂门口有两个把手的士兵,看他们身上穿戴的盔甲和之前进城的时候站在城门口的几个人一模一样。 倒也难怪,在这里冯家就是易水。 李寒宁上前一步挡在李昭前面,也不搭话,那两个人看这两个人有要擅自闯进去的意思,就在想要拔剑的那一刻,很快被突然上来的李寒宁打中了脖颈,跟着便浑身酸软,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这下便没有人能拦他们。 李寒宁跟在李昭身后,他们进入了庭院之后,李寒宁便关上了门,院子里面是空的,没有人把守正堂倒是挺着一口上等红木棺材。 尸体已经放在这里很久了,俨然有腐烂的迹象,一进去便闻到一股酸臭的味道,仔细听,还可以听到苍蝇围绕的声音。 棺椁上的盖子倒着竖在一旁,那具尸体身上盖着白布,但脸部却没有遮挡,脸上都是血痂,已经难以辩驳。 腐烂成这样的尸体,已经是谁都认不出来了。 但他身上穿的那身盔甲的确属于程安。 “什么人这么大的胆子?竟然敢擅闯冯家祠堂!” 他们才进来,不过一会儿,就有人反应过来,重兵包围了冯家祠堂,李寒宁此刻站在这里,几乎都可以听到墙外的脚步声已经很快将这里都围了起来。 易水家事(2) 冯家祠堂院子里的大门被外面的人一脚踹开,来的人是易水城的官兵,这身盔甲他们是认识的,之前进易水城的时候他们就见过。 李寒宁下意识地提剑护在李昭身前。 为首的官兵走进庭院打量了一下两人,看着李昭和李寒宁皱起眉头问道: “你们是什么人?也敢擅闯冯家祠堂?” 李昭看了一眼一旁的李寒宁,李寒宁立刻意会,退到了一旁。 李昭取下腰间系的玉令,递近了给面前这个将军看。 “淮安城李昭,前来祭奠冯程将军,不知冯知渊将军如今可在城内?” 面前的易水城武将皆是一怔。 他手里的玉令不会有假,面前这个人当真是淮安城城主李昭。 这个人身份特殊,涉及到淮安城的事,单是他一个小小的城卫军处置不了,他既然提了冯知渊,那自然要由他们的冯将军处理。 “冯将军尚在城内,请公子随我来。” 那人将他们带到了冯知渊的住处。 “请公子在这里稍微休息片刻。” 他们在大堂里等了许久,冯府的下人为李昭和李寒宁各沏了一杯热茶,茶上不一会儿就听到大堂外有由远及近的脚步声,那人正在靠近。 “久闻淮安城李昭公子名讳,今日一见公子果然是李氏后人。” 来的人正是易水城之主,冯氏的族长冯知渊,看上去比他也不过稍长几岁。 李昭也连忙站了起身来一揖回礼,对着冯知渊客气地道:“实在愧不敢当,家父还在时曾与我经常提起冯城主的名讳,您当年一人出使北境和谈的风姿才是我辈典范。” 两个人第一次见,免不了一番互相寒暄虚与委蛇。 冯知渊落座之后,放心地抬了一下手,屏退左右,如今的大堂上只剩下了他们三个人。 冯知渊看着李昭跟着便开门见山地问道:“不知公子来我易水城所为何事?” 李寒宁微微侧目,他明知李昭去的冯家祠堂的事,却一直只字不提,冯知渊这个人做事倒真是滴水不漏,八面玲珑。 李昭这边亦沉了沉眸,面上不动声色地道: “我流落淮安城时,曾蒙当时淮安城之主温家收留,他于我有救命之恩,昔年温族长在世的时候除了我夫人一个人女儿以外,身边就只有一个义子方九歌,我对他一向上心。” 李昭看向一旁坐在座位上的冯知渊又道:“冯兄想来也听说过这个名字,他曾是今弟的至交好友,我那弟弟前几日听说了冯将军的事便从我这里辞去了淮安城的职务,想要来易水城。” 给冯程报仇。 冯知渊听到这里似乎明白了什么,随即问道:“这么说来,公子这一趟是来找方九歌的?” 李昭顺势就认了下来,点了点头道:“正是,我这次来原本也不想给冯兄招惹麻烦,所以还望冯兄见谅,我们进城之前没有提前向你打声招呼,我原以为他会先去祠堂祭奠冯程将军,想着在这里应该会遇到他。” 不曾想他和李寒宁刚到冯家祠堂,跟着后一刻那些城卫军就到了。 这是李昭给的会出现在这里的理由。 冯知渊是个聪明人,李昭说的这些他未必完全都相信,但也绝不会在这个时候当面拆穿李昭。 李昭看着面前的冯知渊又道:“不过我这次过来,虽然没有找到九歌,却发现了另外一件有意思的事情。” 冯知渊心下了然,那是他们冯家的祠堂,里面有什么他当然再清楚不过,但眼下他却仍旧愿意配合他演一出: “公子发现了何事?” 李昭侧目望向一旁坐着的冯知渊,一面应声道:“躺在那里的尸体不是令弟冯程。” 冯知渊神色一顿,复又神色一暗,皱起眉头问道:“公子何出此言?” “那具尸体身上穿的的确是易水将军的盔甲,他身形也和冯程将军差不多。” 那具尸体的脸上都是血痂,已经腐烂得差不多了,所以他们认为这是冯程,是按照将军那身和一般士兵不一样的盔甲和身形来判断他就是冯程。 但冒充他也同样容易。 冯知渊看了一眼他身边的侍卫李寒宁:“李昭公子这个时候能带过来的,想必也是信得过的人。” 他的目光又落在了李昭的身上:“公子所言不错,那的确不是冯程。” 看来这才是迟迟未将他下葬的原因。 李寒宁闻言微微侧目,这么说来,真正的冯程将军也许还活着,他若活着的话现在易水和洛阳之间的嫌隙便能迎刃而解,不过事情好像也没有这么简单,冯程既然还活着,却没有在那场战争之后再回易水,这其中应该还有什么别的他们不知道的变故。 这边的冯知渊自然清楚当时程安送过来并不是他弟弟的尸体冯府之前遇刺过,那时冯程为冯知渊挡过一记毒箭,身上的伤好了但余毒却在他的手臂上落下了一片黑印,这个尸体的身上没有这样的黑印,所以尸体运到祠堂的那天夜里,冯知渊就发现了这件事。 李昭很快又跟着问道:“那这几日,冯程将军可有和你联系过?” 李昭想要确认冯程是否还活着,这件事关系甚大。 冯知渊却摇了摇头,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公子有所不知,我那弟弟从小和我一同长大,他若是现下安全,定会想办法与我同我取得联系。” 冯程不可能在安全的情况下,还让他白白担心,他很有可能还活着,只是现在还不能联系冯知渊,有人在要挟他,或者他所在的地方根本没有办法传递消息,这些都有可能。 这也是现在冯知渊哪怕明知道冯程大概还活着,却不敢张贴告示四处寻人,他只能在外人面前认下祠堂的尸体就是他的弟弟冯程的原因。 但李昭的身份不一样。 冯知渊自己心里其实也很清楚:“以洛阳王萧二公子的脾性,既然已经正大光明地差程安将军来易水归还他的尸体,便不会再在这件事上多做文章,害我弟弟的当然不是洛阳,只是我摸不准到底是我易水的人,又或者是朝廷的。” 他们易水如今表面是一片祥和,但又有谁真的清楚,这表面的太平下面有没有包藏祸心的人,冯知渊从前也被刺杀过,冯程之前手握易水重兵,自然易水也有明里暗里不想让他平安回来的人。 李昭对着面前的冯知渊说道:“我有一计,也许可以查出令弟现在所在的地方,冯兄试一试也无妨。” 李昭今日去祠堂便已经测出祠堂周围一定有对方把守的人,李寒宁当时打晕侍卫的动作干净利落,冯家祠堂又未在易水城中心,这里半天也来往不了几个人,但的易水城的官兵来得却很快,那时他们甚至在大堂里还没站住一炷香的时间。 李寒宁明白他们公子现在是在怀疑,是易水城兵营里的人出了问题,尤其是当时拦住李昭为首的那个官兵。 * 这边洛瑶知已经从冯府下人那里知道了冯知渊单独见了李昭一事,他本就是城卫军之长,知道消息快也无可厚非。 “我知道了,下去吧。” 他挥了挥手,让一直盯着冯府的侍卫退下了,不管李昭今日是为什么来的祠堂,他和冯程的尸体毕竟单独待了一段时间,怕不是已经发现了什么蹊跷,为了保险起见,他自然还是要知会长安那位大人一声的。 “大人不好了!” 一个侍卫低着头走过来。 洛瑶知皱起眉头:“怎么了?你慌什么?” 那人应道:“冯氏祠堂失火,冯程的大人遗体还在里面,若是大火蔓延,恐怕是来不及救出去了。” 洛瑶知有些错愕,zhe低声喝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快带人去救火!” 那人低头答道:“是!” 就在那个人将要走到门口时,洛瑶知似乎反应过来了什么道:“慢着。” 尸体本来就是假的,他们也一直害怕让人看出些什么端倪,冯知渊又以冯家的入葬习俗为由迟迟拖着不肯将人入葬,这对他们来说本来就是件麻烦的事,如今不就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你先去找人,等我过去找水源再去救火。” 他分明不想救火,却也没有明面上对自己不认识的下人说不去救,李寒宁心里想这也是个滴水不漏的老狐狸。 “是。” 等到他们终于赶到祠堂的时候,火已经熄灭了,四周都是烟雾腾腾的味道,几乎就要熏得人睁不开眼睛,好在有一支冯知渊的近卫队来得及时,火势终于被控制住,只是烧了停放尸体的那一间大堂,其余的都完好无损。 “是我来晚了,没能保住冯大人的遗体,请城主责罚。” 李寒宁就穿了一身易水的兵甲站在他身后,闻言倒是不自觉地扬了扬眉,他明明是刚来得这里,又怎知冯程的遗体还在火场中? 他跪在地上,知道冯知渊没有任何反应。 只好又低头问道:“不知城主大人可有查出来祠堂是什么原因失火?” 冯知渊沉声道:“是人纵火。” 不知道是何人这么胆大妄为,在这里纵火岂非是故意和冯家过不去?不过倒是也帮了他们的大忙。 “不知何人竟敢如此胆大妄为?” 李寒宁上前一步,抬眼看了他一眼,他们之前在祠堂的时候是见过的,洛瑶知认了出来,有些差异。 李寒宁看着他平静地回答道:“火是我放的。” 方九歌叛变 洛瑶知看到李寒宁的那一刻就明白了,冯知渊已经不再选择相信他。 易水的近卫军一共有八千余人,如果不是之前信任过他,冯知渊也不会将这么重要的位置交给他。 是他让他失望了。 “我等救火来迟还请城主责罚。” 这个时候还咬准了,是因为救火才来迟的。 李寒宁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冯知渊,有些事情他们这样的君子做不了,但是她可以。 李寒宁低头看了一眼还跪在地上的洛瑶知:“如果没有猜错的话,今天早些时候,你已经将你的夫人和儿子送出了城门,对吗?” 洛瑶知闻言抬头看向她的眼神有些错愕,这么说来她已经知道了他们的下落,果然下一刻便见李寒宁看着他皱眉说道: “我答应过你的管家,事成之后会将他送到你找不到他的地方,并且给了他三锭黄金,是他出卖的你,今天早些时候我已经让人去接你的夫人和儿子回城了,算算时辰,他们现在应该也已经到了,你的儿子听管家说长得还挺可爱,也就三个月大,与一般的婴儿不同,待在母亲的怀里非常乖巧,不哭不闹,我想你也一定很喜欢他吧?” 毕竟是他的第一个孩子,夫人也是他从小就喜欢的女子,提前送他们离开这里就是害怕这件事到头来功败垂成会牵连他们,但如今还是牵连了。 李寒宁继续看着他说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这样的夫人保护的很好,你的夫人尚且还不知道你做的事情,不知道她要是知道这些事情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她毕竟还没有出月子,身体应该不太好吧?” 不知道情绪起伏太大会有什么后果。 “别伤害他们。”洛瑶知眼看着心里其实已经有了动摇,无关什么时候,他的夫人和儿子对于他来说都最是重要。 “他们是无辜的,请城主念在过去我对易水一片忠心得份上,要罚就罚我一个吧。” 冯知渊心下不忍,可他必须知道冯程的下落,虽然有些意外洛瑶知竟然真的和这件事有关, 但也心里清楚一定是还有什么原因才让他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 李寒宁却不以为意,很快就跟着问道:“你刚才说念在你过去对易水的一片忠心份上?这么说来幕后主使你这么做的人不是易水的人对吗?” 如果真的是,就说明他们公子之前的推断是对的,朝廷当真参与了这件事,这倒也难怪,冯程当时就在莫家军的营帐附近,他们是最方便动手的人。 洛瑶知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沉沉叹了一口气道:“倘若城主能答应我不牵连我的夫人和孩子,我愿意将一切全都坦白给您。” 冯知渊叹了一口气说道,也罢:“就念在你过去那么多年的忠心份上,不牵连你的家人。” 这也是他对部下最后的体恤。 洛瑶知低下头应声道:“多谢城主,是我一念之差背叛易水,所有的一切原本就应该我一个人承担,我家夫人的确不知道我做的事情,多谢您愿意放过她,许多年前我路过长安时,如今的太子太傅莫离曾经救过我的性命。” 莫家的人,李寒宁微微侧目,这背后的一切大概都已经清楚了。 洛瑶知又道:“这次朝廷围剿洛阳,无功而返,圣上牵连莫家,莫离大人为了祸水东引才想出来挑拨易水和洛阳之间的关系,如此以来,朝廷即可坐上渔翁之利,又可以避免牵连莫家。” 冯知渊皱起眉头来:“所以你们才打算动我弟弟?” “冯程将军也曾经对我有恩,莫大人写信给我说出这个计划的时候,我正左右为难,而且他们朝廷的人已经派兵监视我家许久了,早在半个月之前,我就一直想将夫人和儿子送出城去,我一个人自然是无所谓,可他们不应该受到我得牵连,无奈他们一直看管的森严,直到今日早晨那些人的注意力都在李昭身上,方才有机会将他们送出去。” 原是那些人也以他妻儿的性命要挟,逼他做这些事。 “不过大人放心,冯程大人现在并无大碍,他在战场上的确是受了些轻伤,不过我已经找了易水最好的大夫给他治疗伤势。” 冯知渊皱起眉头:“他现在在哪儿?” 洛瑶知应声回答道:“之前一直在郊外的别苑里,前些日子有一批盐商进城,他便混在其中,如今在我家里的地窖中。” 冯知渊叫来一旁的侍卫,很快就让他们围住了洛瑶知家里的地窖。 李寒宁一直在旁边看着,看他这副样子也不像是在说谎。 既然人没事,冯知渊总算可以松一口气,冯程,他的弟弟到底还是活着,他就说那小子要远远比常人命大的多,怎么可能会轻易的死在战场上,又怎么会死在他的前面。 至于洛瑶知—— 倘若冯程并无大碍,冯知渊也打算放了他,只是让他带着夫人儿子离开易水,找个朝廷得人也找不到他们的地方隐居也好。 他和城卫军的缘分自然也到头了。 冯知渊不会再用他,也不算再为难他。 洛瑶知却不再说话了,只是维持着刚才一直低着头的模样一动不动,李寒宁很快就发现了异常,弯腰碰了一下他的肩膀,洛瑶知整个人就像是忽然失去力量一样倒在一旁,再仔细看嘴角已经渗出了黑血。 他服毒自尽了。 冯知渊皱起眉头,有些意外,他原本已经打算放过洛瑶知了。 冯知渊看着还剩下一口气的他道:“你这又是何苦?“ 非要让自己走向绝路? 洛瑶知却似乎已经释然了许多:“多谢城主,从小我就知道城主宅心仁厚,如果不是因为城主,我也不会活到现在,我欠的人情实在是太多了,原本这颗毒药也打算留给自己吃的,如今城主既然已经打算放过我的夫人和儿子,我已经没有什么遗憾了,只是觉得对不起两位将军,用我的命来偿也好,是我当时一念之差,既然做错了事,就应该受到责罚。“ 否则他还怎么统领部下?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他是将军,既然做错了事,就该付出他应有的代价。 好在一切都还来得及,易水和洛阳之间的心结还来得及解开,战争还没有开始,否则他就是易水和洛阳的罪人。 这次毒发的很快,洛瑶知很快就闭上了眼睛。李寒宁俯身下去探了探他的鼻息,的确人已经没了气息。 冯知渊轻声叹了一口气,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若是他不一个人下决断,就算是朝廷的人用他的夫人和儿子做了文章,洛瑶知大可以将这件事告诉他,冯知渊一个人管了易水这么多年,有的是办法。 说到底洛瑶知还是没有信任他。 “城主!“ 士兵由远及近地跑了过来:”恭喜城主,冯程将军他回来了,现下人正在大堂休息。“ 冯知渊一怔,而后快步朝着大堂过去。 李寒宁却留在原地,仔细地看了一眼洛瑶知的丝状,她总觉得之在长安的时候见过类似毒发的情况,像是莫家的毒,正好对应上了他死前说的关于莫家的事,按道理来说事情都能对上,一切水到渠成顺理成章,可是事情总是有些太巧了,反而让人觉得有些奇怪。 如今的易水城郊外的茶馆最是热闹。 方九歌正在品茶,身后的那一桌也坐着一位贵客。 方九歌侧身看了他一眼:“你说过我在这里喝几个时辰的茶,易水里面的事情就能有结果,你们保证不会伤害冯程将军,并将他完好无损地还给易水,如今约定的时间可是到了。” 已经到了晚上午时,他们的约定时间。 如果不是因为他提到了冯程,方九歌根本不会离开淮安来到这里。 身后的不动声色地笑了一笑:“方公子放心,我这个人一向遵守诺言,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现在冯程将军已经安然无恙的回到了冯府。” 方九歌起身就要走,去验证他说的话。 “方公子留步。” 莫离看着他道:“我已经做到了,方公子要我做的事情,接下来该方公子自己兑现承诺了。“ 方九歌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心里厌恶之下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我自然不会忘。” 他向来也是一诺千金。 说罢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茶棚。 莫离身后的侍卫许是觉得方九歌这个人不大尊重他们的大人,心里自然有火: “大人。“ 莫离似乎知道他要说什么,立刻九伸手打断了他想要说的话,因为他根本就不在意这些繁文缛节。 江湖人不懂朝廷规矩也是自然,莫离没打算和方九歌计较。 身后的侍卫又道:“可是大人,李昭那斯为了他冒着危险来到易水,他们从前关系又如同亲兄弟一般,他真的会为了大人背叛李昭吗?“ 莫离放下了手中的茶盏,目光沉沉地道:“方九歌那样的人,和李昭终究不是同路人,更何况我想要的,从来就没有得不到的。” 他这样的人,可是比李昭都更要了解方九歌。 方九歌离开淮安 冯府上下如今戒备森严,一边的别苑里都是忙忙碌碌的下人。 那是因为他们的将军冯程回来了。 冯知渊再次见到他弟弟的时候几乎热泪盈眶,不管怎么说,他能平安回来就好,这已经是冯知渊唯一期望的事。 冯程和他的哥哥重逢的时候,方九歌正站在对面的屋檐上远远地看着这一幕,他亲眼看到了冯程还活着,并且平安地回到了冯府,这也是他离开淮安来易水的唯一的原因。 如今虽然是一波三折,但总算是亲眼见到了这一幕,他也安心了。 方九歌转身就要离开,不知何时一同来到屋顶上的李寒宁却伸手拦住了他: “来都来了,你就不打算下去见一见他吗?” 方九歌抬眼望过去,李寒宁比他认识的一般男子都要身形瘦小,所以她的轻功自然也远远好于其他人,又或者是因为自己刚才见到冯程还活着,一时之间因为高兴而失了神,竟然没又注意到她是什么时候靠近的。 看来李寒宁的武功之高,的确远在他之上。 方九歌摇了摇头,他今天来到这里只是为了确认他安不安全,其他的再没有奢望,他们本就分别多年,只凭借着书信联络,就算是他下去了见到了他,方九歌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该说些什么,所以他没有选择下去,重逢的时刻向来都不属于他。 李寒宁又看着方九歌道:“李昭公子进入易水城后一直都没能找到你,冯城主也说过这段时日未曾在易水城内见到你,你既离开淮安,却又没到易水。“ 就方九歌的行踪而言这段时间实在有些奇怪。 方九歌皱眉看向李寒宁道:“我去哪儿不关你的事。“ 他既然离开了淮安城,那往后淮安那边的事情都再也与他无关了。 李寒宁并不生气,只是看着他平静的道:“的确不关我的事,但是你的事总是关李昭公子的事,他千里迢迢来易水淌这趟浑水就是为了你,你真的打算连见都不见他就这么走了吗?” 她其实也不相信,方九歌会做到这种地步,方九歌从前对于李昭的仰慕与信任,李寒宁其实每一次都看在眼里,何以一夕之间,他就变成了一个人,虽然不知道这几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一定是有人和他说了什么。 方九歌低声道:“我已经离开了淮安城,那里的一切便和我再也没有关系。“ 那里的一起都再和他没有关系,他指的一切甚至包括了温晴和李昭。 李寒宁神色了然,看来方九歌离开淮安还有别的原因,他离开淮安之后来了易水,甚至都没去冯家祠堂见一见那具假的尸体,那时她便起了疑心。 方九歌正准备离开,李寒宁侧身看了一眼的背影迟疑地对着他问道:“是朝廷的人找了你吗?“ 方九歌停下了脚步,但是没有回答她的话。 有的时候没有回答就是回答。 是她猜对了,朝廷有人接触了方九歌,可因为李府的事情,李昭已经到与现在朝廷不共戴天,方九歌很清楚这些,所以他从来都没有在他们面前提过。 李寒宁对着他皱起眉头道:“我不明白,当年李府还在的时候,你就效力于易水城的那位老城主,多少年来都待他忠心耿耿,你与夫人更是两小无猜,一同长大,就算是后来的公子,你也一直对他照拂有家,你过去的二十多年都待在淮安,更是掌管淮安的兵权。“ 淮安城除了李昭,最有权力的就是方九歌,相比之下昏庸无能的朝廷又能给得了他什么? 若是他不甘心在李昭之下,那便早就离开淮安了,也不会等到这个时候,方九歌是个聪明人,何以这个时候选择一意孤行。 方九歌没有回头,但身后的李寒宁听到了他轻轻叹了一口气。 “有些事情我没得选择,我不想李昭,也没有萧策那样好的运气,唯一的机会我总是要抓住的,因为我这样的人一辈子也不会有几次像样的机会。” 眼下就是他为数不多的机会,以莫离太子太傅的身份,不会再一次找到他。 他从怀里摸出了一封信,转身伸手递给了李寒宁:“帮我把这封信交给义兄吧,他看了信上的内容就会明白一切的,我这一封信也算是对他有个交代。“ 李寒宁将那封信接了过来,信纸上是有温度的,看来他一直贴身保存得很好。 这封信她一定会带到。 李寒宁只是有些可惜,方九歌这样的人是难得一遇带兵的将才,方九歌对淮安一带那般熟悉,倘若能留在淮安,将来定然会有一番作为。 而现在他已经下定了决心要走,此刻别说是她,就算是李昭在这里,只怕是也改变不了方九歌的想法。 他们从前是一路人,也都为淮安效力过,如今方九歌这一走,再次见面的时候恐怕就是敌人了。 世事无常,李寒宁只是心里觉得遗憾与可惜,明知道他要走,也没有什么能留住他的东西。 李寒宁对着方九歌的背影只好最后道一句:“往后你多加保重。” 她在这个世上的朋友几乎屈指可数,如果要算的话,一同比武,一同喝过酒的方九歌算得上一个。 “你也是。” 李寒宁这次没有再伸手阻拦,只是下意识地握紧了自己手里的信封,天山的云总是聚了又散,人世之间的别离亦复如斯。 旁人总是要离开的,过了这段分别的时间就好。 * 李寒宁去找李昭的时候他正一个人待在客栈里,她取出了方九歌留给他的信。 她见到方九歌了,只是没能留下他。 “这是方九歌让我给公子的信,他说等公子看完这信上的内容一切便都能明白了。” 李昭心下了然,方九歌没有随李寒宁一同来见他,李昭心里便已经有了答案,李昭拆开信封,一字一句地看着信上地内容。 李寒宁不动声色地站在一旁。 李昭走到桌上的烛火旁边,将信的一角放了上去,火舌顺着信封将其缓缓吞没,只剩下了一角残灰落在了地上。 李寒宁想要说些什么来安慰李昭,那毕竟是他的弟弟,冯知渊找到了他的弟弟,但李昭却失去了方九歌。 李昭却在此时看了她一眼:“这段时间你与九歌相处得多吗?” 李寒宁没有想到李昭会突然问这个,她一天得大多时间不是在练武,就是待在房内看会儿书,外面得事情自己极少参与,整个淮安城上下除了李昭和温晴,她几乎谁也不熟。 李寒宁如实答道:“的确见过几面,但不熟。” 李昭似乎明白了什么,心下了然:“他在信里提及,怕他这一走也会影响你,让我与你说一声,将来若是有机会,他仍旧愿意回到淮安,只要那时的淮安与我还能容得下他。” 李昭顿了一顿道:“他去投奔莫离了。” 李寒宁心下一震,李昭对于莫家的恨意她再清楚不过。 李昭又道:“自洛阳一战朝廷战败之后,我亲手杀了莫和玉,莫和玉的父亲白发人送黑发人,伤心之下没多久也在长安过世了,莫家旁支一脉已经不足为惧,如今的莫家未必能再得梁帝的信任,朝堂上也就一个左相莫闻和一个太子太傅莫离,他们不会坐视淮安与洛阳再一步扩大势力。” 李寒宁心里明白李昭这是认为这些是莫离策反方九歌的原因,他想要他们内乱,自己好坐收渔翁之利。 李昭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轻声叹了一口道:“其实这件事的责任更多在我,我从前的心思都在朝廷,在莫家,在大梁,可从来都没有时间去关心夫人,关心九歌,以致于莫离何时接触的他我尚且不知,方九歌会离开淮安定也是经过了深思熟虑,莫离远在长安那么多年,竟然比我都更要了解他。” 不是这样的。 见到李昭自责,李寒宁立刻上前一步否定道:“公子怎么会这么想?莫家的人向来都擅长权谋,这样的手段也只有他们能做得出来,行事作风这般不光明磊落,未必能走得长久,就算方九歌回到长安,当真是在朝廷任职,他曾在我淮安担任过重要职务,其他大臣也未必容得下他,莫离让他过去的第一件事就是自己要力排众议。“ 李昭却摇了摇头:”我不是担心这个。“ 李寒宁又道:“我知道公子因为他的离开难过。” 李府还在的时候,大家都是锦上添花,可淮安的一切对于他而言都是雪中送炭,李昭一直记得这份情谊,并且将它看得很重。 可这是方九歌自己的选择,他离开淮安过会过得更加开心,也许将来会遗憾,不过至少他此刻的选择是按照他自己的心意。 “不过是否也该考虑,方九歌既然已经离开淮安城,那淮安成防军部署,与兵力驻扎是否要改,与他关系亲近的那些部将是否及时安抚或者调任镇压,以免他们做出对淮安不利的事。” 李寒宁成为代将军 【短信】亲爱的面试者,您好。感谢您应聘《幽冥路》女二号,恭喜您已经成功通过海选,进入第二轮面试,将由我剧组的导演亲自试戏,面试地点为幽冥路七十八号,时间为今日晚上10点30,请您按时到达指定面试地点,祝您面试一切顺利! 沈月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屏幕,又仔细看了一遍面试信息,确认一切都没有错。 她现在在出组车后排座位上,外面天已经黑的差不多了。 司机通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问道:“小姑娘,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去幽冥路干嘛啊?” 沈月以为这么晚了,司机大叔谁担心她的安全。 “师父,我这是好久没有找到工作了,这次是去那里面试的。”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可以面试的机会。 “面试?”司机大叔看上去有一些意外:“小姑娘年纪轻轻的干点啥不好啊,非要从事殡葬行业也不害怕吗!” 沈月无奈扶额解释道:“不是,我是演戏的小演员,这次是去进组面试的。” 司机大叔瞪大了眼镜:“我说小姑娘,你可别被人骗了,我经常在这附近开车呢,这里哪有什么剧组呀,我跟你说,这幽冥路只有丧葬一条龙,没有别的产业。” 难道她收到的那条面试短信真的是谁的恶作剧吗? 她一天要投简历百十来封,大多都是石沉大海,还真没仔细检查过自己到底有没有投那个剧组的简历,这次过来也是因为时间紧急任务重,而且只有这一个剧组给她发面试短信。 “司机师父,那您知不知道幽冥路四十八号是什么地方?” 司机回应道:“知道啊,无名坟场,就是个乱葬岗。” 哪有人在乱葬岗拍戏。 可是他们开的条件真的很诱人。 七万块一个月呢。 听说要拍大半年。 现在她真的很需要钱,反正来都来了,要是真的不对的话,她就见势不对,立刻撤退! 【频道广播】现在插播一条全城通缉广告,警方重金寻找A级犯罪嫌疑人,犯罪嫌疑人为中年男性,身高1米73左右,外貌普通,推测职业可能为大众职业,面部特征为鼻子上有颗痣。 沈月只觉得自己周围阴森森地,一股凉意直逼后脑。 这个人的特征…… 这个人她有印象…… 鼻子上有痣…… 【频道广播】现在该犯罪嫌疑人下落不明,警方悬赏2万元,如果遇到线索,请大家及时反馈,也请广大市民注意保护好自己的安全。 车忽然停了下来。 司机道:“姑娘已经到了。” 看见沈月面色不对,司机又提示了一遍:“姑娘?” 沈月这才回过神来:“好的,我马上付钱!我扫码支付!” 她尽量克制自己的紧张,为了避免自己掏手机时手抖,她甚至还偷偷的掐了自己的大拇指一下。 “付好了。” 司机背对着她。 “那个女孩,我杀的,她和你差不多大,也差不多一样的漂亮又年轻。” “我看着她的瞳孔一点点变大,在惊恐和绝望里断气。” “我好开心。” “我这辈子都没有那么开心过。” “你已经发现了对吗?” “我就是警方通报的那个杀人凶手啊。” 在最危险的时候,沈月推开车门,一边拽着自己的包,一边头也不回的跑下了车。 不要命地跑! 一路狂奔时她才注意到这附近果然都是墓碑和坟。 有很多墓碑被人祭拜过,周边还有香火和祭祀品。 她的手机屏幕忽然亮了起来。 【欢迎登入生存游戏。】 【您已经成功连接进入。】 可她的手机根本没有信号。 也根本没有下载过这款游戏! 【下面进入第一关。】 【祝您游戏愉快!】 真是邪门! 这附近一片漆黑,不过好在今天有月亮,勉强能够看清楚一点。 她不知道跑了多久已经气喘吁吁,那个司机大叔应该没有跟上来。 这附近都不安全,也没有个人,看样子得等天亮才能再打的到车了。 休息的时候,沈月看了一眼面前的墓碑,墓碑有些年代了,上面都是破损的石块,上面的照片也历经风沙有些模糊不清,刻着的字倒是可以勉强识别。 “爱女沈小溪之墓。” 沈月跟着念出来这几个字后,忽然觉得自己脊背一阵凉意。 这个名字的分明从哪儿听过。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刚才已经看见过好几次了。 她来过这里好几遍了。 这莫非是遇上了鬼打墙? 【新手游戏提示:请您尽快离开该危险地带。】 她也想离开啊! 又不是自愿来这儿的! 沈月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这个地方这么大,她能被困到这一角一定有什么特殊的原因。 这周围一定有什么细节,是她刚才忙于逃跑的时候没有发现的。 她观察着四周,终于从旁边的林子里面见到了隐约的光亮。 那应该是开着灯的,房子虽然已经比较老了。 沈月鼓起本就不大的胆子,犹豫再三之后决定去看一看。 希望自己能赌对。 这个小房子是农村常见的那种小土房。 门也很看老旧了。 “砰砰砰!” 沈月深吸了一口气,吞了一口口水问道:“您好,请问里面有人吗?” 里面沉默了一会儿,有人给他开了门。 面前是一个看上去比他大几岁的男孩子,身上穿着黑色的毛衣牛仔裤,皮肤很白,但黑眼圈很深。 “有事吗?” 沈月按下心里的紧张:“你好,我不是坏人,我今天晚上来这里,但是人跑丢了,我在这附近人生地不熟,我看你长得像好人,能不能给我指条下山的路,或者让我进去休息一下?” 面前的男孩子显然的犹豫了一下。 沈月立刻纠缠道:“如果实在不方便的话,您给我指条下山的明路就行,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 他想了一下:“算了,你先进来吧。” 沈月进到了房间里,这房间看上去不太大,一边有帘子,里面应该还有个小屋子。 沈月问道:“这么晚了,我没有打扰到您吧?” 男孩子一阵沉默。 为了打破尴尬,沈月又问:“你一直一个人住在这里吗?” 男孩子终于开口道:“不是。这是我的工作,我是这里的墓地管理员。” 年纪轻轻就干这个。 少侠真是一副天生的好胆量啊。 “我爸妈都是做这个地方。” 祖传手艺? 看上去并不怎么大的房间里面有一张桌子,桌子上面放着一张合照,合照里面的两个人一个明显就是面前这个男孩子,还有一个迷你版的小孩。 男孩子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看到了照片。 “他是我的弟弟,叫夜夜。” “爷爷?” “夜夜,夜晚的夜。” 沈月笑了一笑,立刻缓解尴尬:“小朋友看上去就很聪明!我刚才没有打扰到他休息吧?” 这小孩看上去也就是小学生的样子,这个时间他们应该都睡着了。 “没有呢。” 男孩子看了她一眼:“你应该庆幸遇到了我,因为我知道这里的生存规则,没有活人可以在这里,在晚上下山的。” 没有活人。 沈月明显被吓到了。 男孩儿又解释道:“这是这里的规矩。” “马上就要到了宵夜时间,我弟弟最近总是不怎么听话,辛苦你帮我去叫他吃饭吧。” 这么晚了还要叫小孩子起来吃宵夜吗? 沈月理所应当以为他弟弟就在房间里。 “对,但我不知道他在哪儿,辛苦你出去找到他。” 小朋友这么晚了在外面玩? 【游戏更新任务提示】成功领取到新任务,帮助墓地管理员寻找弟弟。 【系统提示】任务失败,游戏玩家将死亡。 死亡? 沈月头皮发麻。 这—— 说起来今天晚上遇到的一切好像都跟她手机里这款自己执行的游戏有关系。 可是她的手机现在好像不由她控制一样,连关机都做不到。 可是它说任务失败自己会死亡。 她也不想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那就找。 先找到人再说吧。 屋子里连着的那个小房间不让去,外面她又是来过的,到底在哪里能藏人呢? 小树林。 唯有那一片是黑漆漆的,她也没有仔细去看过,沈月打开了自己手机功能里面的手电筒,在小树林里面晃荡了一会儿。 “夜夜。” “夜夜你在里面吗?” 过了一会儿,好像听到了低低的歌声,那声音很小,但是像是在儿歌的旋律上。 “大兔子病了,二兔子瞧,三兔子买药,四兔子熬,五兔子莫名晕掉,兔妈妈又生了一对双胞胎。” “昏暗灯光小写字台,是兔子无尽的悲哀,眼睛红肿已睁不开,假期何时才能到来,九兔子在专心吃奶,十兔子觉得好奇怪,九兔子说我还想在幼稚园发呆。” 沈月皱起眉头,这歌曲不管是诡异的旋律还是歌词听了真的让人感觉到心里不舒服。 而且这不是一个小孩儿在唱,仔细听下来,有好几个小朋友在哼着这个旋律。 可是今天发生的一切都不能算是常理。 她按下心里的不舒服,鼓起勇气走进树林深处,一路循着歌声走过去,走了很长很长的路。 看到一个男人在树林里在挖着什么泥土。 他一铲子一铲子,机械似得不知疲倦。 沈月定睛一看他身后站着很多看不大清楚的半人高的影子。 “年纪越小我越开心。” “他们还没有来得及好好看看这个世界啊。” “这样最好,他们不会被这个肮脏的世界污染。是我们送他们去了天堂啊。” 刻意陷害 她的绝色陆无双是青苔歌院的顶流,但对于当时的时代来说,也只不过是一个没有什么背景的歌女,歌女是有钱人的商品,即便她和宁少是真心相爱。 “我知道了,那我们从前的一切都是逢场作戏吗?” 宁铭的声音听起来几乎有些颤抖。 陆无双坐在化妆镜前,她没有回头,正低着头,看见桌子上自己的化妆盒。她皱着眉头对着身后的人说道: “你指望我回答什么呢?爱你吗?宁少,你很有钱,不,是你家里很有钱,有数不尽的钱可以供你挥霍,如果不是因为你家里有钱,我们就不会相遇,我甚至都不会见到你,但你家里人已经明确说了,如果你选择跟我在一起,他们不会再给你钱了,单是靠你自己一个月又能赚多少钱呢?你能养得起我吗宁少?” 陆无双一阵沉默之后,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得沉沉道:“所以我不会再和你在一起了,我们都清醒一点吧,我们分手了,宁铭。” 不是这样的。 你有苦衷的陆无双。 沈月道,你要和他说清楚,不然你们都不会好过。 他会死心,但对这份爱意死心之后是自尽,你听说了他的事也会郁郁而终。 你们都会死。 “我知道了。” 宁铭心里很难过,他的刘海贴在脸上,所以看不清楚眼神和表情,只是对着面前的人喃喃说道: “我以为你和他们不一样,我以为我们是真心相爱的。至少你跟我在一起的时候,那么真实。我也是真实的爱过你啊无双,我们过去点点滴滴都请你记得,至少别忘了我。” 陆无双心里一样不好受,她很难过,当面拒绝自己心爱的人,心里就像针扎一样难受。 可是也知道他们不可能在一起,他的家里人知道了这件事。 名动上海城的少爷怎么可能和一个小小的歌女在一起呢? 他们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根本就不不般配。 陆无双的身体在颤抖,她在哭。 宁铭一步一步缓缓地离开了后台,没有看到陆无双抑制不住的眼泪。 沈月在她的身体里面看着只能干着急。 你在这里哭,他是看不到的。 温柔的小姐姐啊,我不想看到你哭,我想要帮助你。 沈月终于夺回了自己身体的控制权。 她决定要追上去,告诉宁铭真相。 门口的主持却死死地盯着她:“你不能去。” “你要遵守游戏规则。” “你要服从剧情。” “你不能去。” 一路上所有的人都机械似的看着她,像机器人一样重复着同样的话: “你不能去!” “你不能去!” 但沈月一定要去。 内心的声音告诉自己,一定要动手阻止这场悲剧。 就算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她也一样宁铭明白陆无双的心意,她是真心爱他的,不比他的真心少一分。 一定不能让这些都来不及。 哪怕那些人都追着她,她跑了一路,不敢停歇地狂奔了一路,终于追到了大剧院的顶层,宁铭站在楼顶,他身边有风呼啸而过,衣角也随风而起。 “你怎么会来?” “我以为你不会来找我。” 这是宁铭跳楼的地方。 她差一点就没有赶上。 好在最后的时刻还是赶上了。 “宁铭,陆无双喜欢你,喜欢到发疯,喜欢到可以为了你得罪这里所有的老板,喜欢到可以为了你抗争本来既定的命运,喜欢到可以为了你放下一切。” “先前说的话都不作数,不是真的,是因为你家里逼的,这一切都是你家里逼我的,他们威胁我放弃你。” 宁铭目光似有所动,手也不自觉的颤抖了一下,声音有些怯地问道: “无双,你说的是真的吗?” 沈月看着他,用着最真诚的心说道: “都是真的,我以为你也真的了解陆无双。” 她值得你的喜欢。 宁铭目光灼灼地看过来:“无双,我是真的爱你。” 为了你可以放弃宁家的一切。 “我知道。” “我都知道。” “而我也是,为了你我可以什么都不要,我也是一样啊宁铭。” 那个时代的陆无双也不能没有宁铭,她从小过得那么苦,唯一一点还算甜的日子都是因为遇上了宁铭,所以她才会冒险做了那些看似出格的事。 他低头从快要跳下楼的地方走下来,朝着她一步步走过来,然后深情地低下头来吻了她。 沈月闭上眼睛。 可再睁开的时候却回到了电影院。 屏幕上的电影已经放映结束。 好在赶上了。 这是—— 沈月看到了一旁的宁铭。 ! 他竟然出现在了电影院。 沈月有些不可思议在看着他问道:“是我把你带出来了吗?宁铭你——” 明明只是游戏而已。 没有想到竟然会影响现实。 她真的把宁铭从那个动荡的时代带回来了吗。 刚在不可思议之余,触碰到他的手却穿过了他的身体。 所有的喜悦都在这一刻停止。 一阵莫名的悲伤,漫向她的心里。 宁铭看向她的眼神一闪而过:“不要难过,我本来就是那个时代的人。” 他早就已经死了。 勉强来到这里本就不符合规则。 不过能亲眼看到那个帮助了他的人也好。 她果然是个心地善良的小姑娘。 “谢谢你。” 沈月心里有些难过,她总是看着这一切无能为力。 “让我明白了无双当年的心意。” “我甚至恨了她好久。” “她真傻。” “我连死都不怕,她却怕世俗不允许我们在一起。” “我要去找她了,在我走后,她一定难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我的无双,真是一个傻丫头。” 宁铭的身体忽然变得透明,逐渐消散,但他的眼睛里都是温柔的笑意。 他和陆无双都是被那个时代亏欠的,很温柔的人。 【系统提示】恭喜玩家顺利通过第二关,获得奖励金币+10,当前账户余额:20金币,商城即将开放,敬请期待! “叮铃。” 手机振动的声音。 电话那头是她现实的好闺蜜楚湘湘。 “月月,你怎么回事?我给你打了一天的电话,你怎么不接呀?你在忙什么呢?” 沈月沉默了一会儿,刚才经历的事情有些五味杂陈,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只能声音闷闷地道: “抱歉,我今天真的有些重要的事情。” “不过还好,我已经给你争取了机会,导演架不住我的软磨硬泡,你还是可以过来试戏!” 沈月声音低沉,现实里的事情和那个世界的事情还是没办法那么切换自如,毕竟她刚从那个世界出来。 沈月勉强回应道:“好,大恩不言谢,回去之后请你吃饭。” 到了剧组以后她还是很快就调整回了状态。 毕竟生命不歇息,赚钱不止,而她太需要钱了。 等到了以后才发现男主角竟然是洛笙。 她认识,也偷偷学过他的戏,洛笙比她大三岁,在他刚进入校园的时候,他还是她的学长,沈月在学校的剧院里偷偷看过他的演出,洛笙火过一段时间,但在那之后却突然销声匿迹了,所以有关于他的热度突然降了下来。 没想到能再次见面。 “学长好。” 沈月先开口打了招呼。 洛笙看了一眼她:“你好。” 沈月有点不好意思地自我介绍道:“我也是S学院毕业的,不过比师兄小三届,我只是个小透明,师兄不记得我也很正常,我们学院出来的不一定都和师兄一样有名的。” 洛笙看着她摇了摇头:“我知道你。” 轮到沈月有些意外,她并不出名啊,就算是当时在学校里也没有几个人知道。 洛笙看着她解释道:“这是的剧组是楚湘湘推荐你来的,但审核资料的人是我,我既担任演员,也担任制片人。” 沈月尴尬地笑了一笑,她原本还以为……看来到底是自己多想了,也是,洛笙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认识她呢? “是这样啊。”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 洛笙先一步开口,他看着沈月忽然认真地问道:“你也在玩生存游戏是吗?” 沈月一怔,忽然想起了这两天发生的所有事情,她以为只有她一个人在经历这一些,她甚至都不敢告诉关系最好的楚湘湘,怕连累她,也怕她不相信。 面前的学长,是可以信任的人吗? 那个世界里发生的一切看上去都很离奇,她甚至都没法和游戏之外的人说,怕被他们当成疯子。 沈月想了一想后还是犹豫着试探道:“学长也被那个游戏选中了吗?” 洛笙怔了片刻,轻轻叹了一口气:“是的,你目前进行到第几关了?” 沈月想了一下黑白影院里面发生的事情于是脱口而出:“我昨天刚完成了第二关,学长你呢?” “十四关。” 他一定经历了很多,也比自己的知道的事情多,也许可以从他这里提前知道些什么。 沈月犹豫了一下正准备开口。 他一定经历了很多,也比自己的知道的事情多,也许可以从他这里提前知道些什么。 沈月犹豫了一下正准备开口。 刻意陷害(2) 李寒宁不过一日就获得了军营里所有人的认可,韩叶身旁的侍卫更是坐不住了,再这样下去的话,他很快就是第二个方九歌,当他在军营里面站稳脚根的时候,他们就更不好对付了。 韩叶却目光一深道:“你放心,他就算是被李昭现在捧得再高,到时候李昭也未必能护得住他。” 一旁的侍卫沉声道:“希望一切都能如大人所言。” 军营里的事情他也听说了,可那又能怎样,只会在李寒被拉下水的那一刻更加影响军心罢了。 这就是韩叶最想要的,他想要李寒宁身败名裂,也想要整个淮安城的军营军心动荡。 * 淮安城的上清节,城中的女眷都会去城外的寒山寺进行祈福,但温晴的身份与旁人不同,李昭亲自找的李寒宁,让她差一队精锐护送。 淮安城军营里的人也大多数都在陪自己的家人,反正现在在军营里面也左右无事,李寒宁便决定自己带几个人前去护送。 临行之前倒是有人从洛阳送来了给他的礼物。 那人和上次一样,站在后院的门口四处探望: “请问您可是淮安城的李寒将军?” 李寒宁随即点了点头,她在洛阳城里面没有几个认识的人,能送东西过来的想来就只有萧策了。 那个人从怀里面摸出一个锦囊来,上前一部递了过来: “这锦囊里的是我家二公子的一点心意,一来是为了恭贺将军成为淮安城一人之下的城卫将军,二来也是因为我家公子知道淮安城特有的上清节,便是在今日。” 他们家二公子,想来只能是洛阳王的二公子萧策。 这个锦囊不大,里面也不知道放了些什么。 李寒宁看了他一眼问道:“那你们家公子可有托你带些话给我?” 那人犹豫了片刻后道:“公子担心将军不愿意收下锦囊,他想说的话也都在这锦囊里了。” 李寒宁点了点头,又从自己的袖子里摸出了一锭银子递了过去,那人一看到是白花花的银子,哪里敢收立马退却: “将军实在是客气了,我只是个送信的,实在是不好收您这么多银子。” 若是让萧策知道了,他还能有命回去不成? 可面前的李寒宁却摆了摆手:“你远道而来,也实在是辛苦了一躺,无妨,就当是我的一点心意,你还是收下吧。” 那人犹豫了片刻之后,最终还是收了下来,等到他离开之后,李寒宁才站在原地打开锦囊。 里面是一个香囊,做工精致,仔细闻起来还有股安神香的味道。 互送香囊原本是他们淮安城的习俗,上清节在寺庙里求的锦囊,可以为自己的家人挡去新一年的灾祸,但这个香囊是给自己最重要的家人的,想来萧策还不知道有这一层意思才会把香囊送给她。 可惜她现在没有什么可以回礼的东西,洛阳城的元宵节离现在还有几个月,等她忙完这一阵子,再插上好好打听一下洛阳那边的习俗。 难为萧策一边要应对洛阳城内的局势,里面还惦记着淮安城的上清节,毕竟是他的心意,李寒宁还是系上了香囊。 她在后院门口准备了买车和人手等着温晴夫人出来。 温晴今日没带自己的贴身丫鬟,对于李寒宁的安排她一向是放心的。 李寒宁扶着她上了马车,温晴正要上马车的时候,低头看了一眼她腰间系的香囊,立刻便意会了: “看你身上系的香囊,织绣的样式在淮安并不多见。” 李寒宁只得顺着她的视线低头望了一眼自己身上的香囊,这的确不是淮安城的东西。 “回夫人,是我朋友从洛阳送过来的。” 温晴心下了然,随即看着面前的人打趣似得说道:“只怕不是普通朋友吧?能在这个时节记得送香囊,对方一定对你存了些不一样的心思。” 他一定对李寒宁很上心,可偏偏温晴能够感觉得到李寒宁在这方面就像一块不开窍的木头,这人世间的心意大都经不起时间的考验和打磨,温晴虽然不知道对方是谁,但也明白对方几次三番送东西过来的用心。 李寒宁不同,温晴知道她真的身份,也希望她能过得好,总不能用现在的身份在军营里面待上一辈子吧,温晴也是为了她好,李寒宁心里也明白。 只是往后淮安和洛阳早晚要成为敌对,她既选择了淮安就不可能再投靠洛阳,现在收下香囊也只是因为暂时淮安与洛阳还是半个盟友。 一旦开战他们淮安和洛阳,她和萧策便是敌人了。 温晴看着她这副满是心事的样子,有些神色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也罢,今日是上清节,你正好与我去一趟寒山寺。” 李寒宁点了点头,她既然选择收下了香囊,今天和温晴夫人一起去寒山寺,便是打算再求一个锦囊回来当做给萧策的回礼。 一些人出城上山的时候路上来来往往的人倒是有很多。 等到了寒山寺已经到了下午。 温晴从小就在淮安长大,之前也跟随母亲每年都来一次寒山寺,所以和这里的住持关系尚好,便在内院待了一会儿跟着念了一会儿佛经,李寒宁也如愿在院子里求了一个香囊,并且贴身将其收好。 公子的香囊自然是由温晴夫人所求,还是这里的主持给开过光的,她这个是为萧策所求,就当是回礼,何况若是真的有灵的话也希望它能保佑那位洛阳城府的二公子新的一年可以平安顺遂。 李寒宁在门口来回踱步,等了许久,同样一直守在门口的小和尚甚至还给她卜了一卦。 听说他这卜卦一直都很准,温晴在和李昭成婚之前,就曾经在这里求过姻缘签,后来不出一个月就应了验。 只是今日小和尚对着李寒宁卜卦却眉头不解。 李寒宁素来擅长察言观色,此刻见面前给她算卦的小和尚眉头不解,便知道她这卦象可能是出了问题。 她今日本来就是因为左右无事才待在这里,若不是为了等夫人回来,她也不会正好遇见这个会算卦的小和尚,命数天理这些事她未必相信,否则像她这样从前杀了这么多人的人,死后早晚不得安宁,她自然也就没有真的把这挂放在心上。 就算是将来命运真的不好,也并非是因为面前这小和尚替她卜卦的原因,这点李寒宁还是分得清楚。 李寒宁看着面前明显神色有些忐忑的小和尚镇定地问道:“请问我这卦象可是出了什么问题?” 小和尚看了一眼桌子上的铜钱,又仔细地摸了一下这几个铜钱,跟着又看了一眼面前的李寒宁,小和尚不擅长骗人,他们出家人本也不应该骗人,但这种卦象他也实在不能当面告诉李寒宁,只得半是卖着关子得道: “公子莫要多想,我这算卦的本事也是一日灵一日不灵,公子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将军,看面相也是灵台清明,将来必定会有一番作为,只是希望公子往后可以永远记得今日的善念。” 李寒宁心下了然,虽然不知道那卦象究竟是何解,不过她还是愿意承他的吉言: “多谢,你放心,我会记得的。” 她虽然一直都是李府的死侍,但也不会滥杀无辜,她对付的向来都是对李府和公子有威胁的人。 她又在这儿坐了一会儿,到了快傍晚他们该离开的时候,温晴从内院走了出来,李寒宁上前为她披上了披风,跟着又扶着温晴上了马车,马车车帘缓缓地放了下来,他们一行人也离开了寒山寺。 唯有给她算卦的那个小和尚远远地站在山头门口看着这一幕。 卦象上的她这一辈子颠沛流离,然而她将来要辅佐的人,最终会成为结束这个乱世的皇帝,而她的姻缘,明明是个男子,却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帝后之命。 想来是他这卦也会有不准的一天。 小和尚想起了刚才自己给那人卜出来的卦象,还是有些不大确定地摇了摇头,他将手里的三枚用来卜卦的铜钱丢进了香火炉内,方才没有对李寒宁说起卦象上的事情其实也是怕给自己再招惹麻烦,他倒是希望自己这么做是对的,那个卦象就算是真的,也还是不让她知道的好。 毕竟卦象这种东西,也可随机缘而变化。 * 李寒宁和温晴马车里的一行人正在回淮安的路上,天色已经渐暗,按照他们回去的速度在彻底天黑之前应该能平安回到淮安城里。 这一路上没有来时那些往来上山的妇人了,许是下午的时候他们在寒山寺浪费了一点时间,不过再有一个时辰应该就能赶回淮安了,等回到淮安他们这些人也能彻底放下心来好好休息了。 怎奈何走着走着,走在一行人最前面的李寒宁忽然看着远处皱起了眉头,她勒住了胯下马的缰绳,停在了原地,同时伸出了手臂,身后护着温晴马车的人也跟着停下了脚步,他们很快意会,掏出了腰间的佩剑,警惕地望着周围。 李寒宁骑着马不动声色地靠近了马车,一边警惕地打量着这四周的动静: “夫人莫慌,等下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您就待在马车里便是。” 温晴坐在马车里,她想来信的过外面守着她的李寒宁:“你们自己也多加小心。” 李寒宁今日挑选的这辆马车是用白坚木所制,马车外更是坚固,寻常的弓箭刀剑很难损坏。 只是他们身上都穿着官服,明知道他们是谁也敢在淮安城附近来招惹他们的人,想来自然也是有备而来。 不知道是什么人这般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敢打他们夫人的主意? 刻意陷害(3) 李寒宁听着那些人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那些人就快要接近他们的马车了。 来得是一帮身穿夜行衣的人,虽然用黑色的面罩遮住了长相,用的也都是寻常的刀剑,可李寒宁在交手时却总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他们用的剑招。 可眼下形式危急,保护他们的夫人最为重要,李寒宁一时之间也来不及多想,只好先拔剑击退想要靠近马车的人。 他们一行人有十三个,原本在这周围放暗哨的士兵已经被这些黑衣人解决了,现在活着的就还有九个人。 可黑衣人却有百来个。 李寒宁也许还撑得住,但一旁剩下的将士却明显是有些扛不住了。 “将军!我和其他人先顶着!将军带着夫人先撤吧。” 那些与黑衣人混斗在一起的士兵不约而同看了李寒宁一眼,心里明白他们可以死,但温晴夫人绝不能在这里出事。 可李寒宁心里也清楚,她这个时候要是这真的走了,他们必定寡不敌众,剩下的这几个人是在用自己的命给他们开路。 李寒宁在这一刻忽然想起了那年他们李府的死侍似乎也是类似的场景,为了保护李府的大人,如今一切似乎又在她面前重演。 可这的确是唯一的解决办法。 李寒宁轻功一跃来到了马车前,轻松放到两个就要爬上马车的贼寇,勒住了马的缰绳,那马凌空一跃,眼看着整驾马车就要仰着翻过去,好在李寒宁手臂上用的力气够大,这才险险地勒住缰绳,马车这才平稳地冲出人群。 身后那些黑衣人看到马车走了立马放下身边正在对峙的人想要冲过去,无奈剩下的几个官兵看到马车离开齐齐地用自己的身体堵上了去路。 李寒宁驾着马车一路疾驰,那些黑衣人身边还有快马,他们这驾马车的速度又怎抵得上快马的速度,行驶到山岭的时候,李寒宁停下了马车,扶着温晴下了马车,又用马鞭抽了一下马,马发疯似得带着马车向山林里另外一个方向疾驰而去。 眼下虽然山林之间天黑,只有星光月光可以照明,但马车能在泥地上留下一条深印,而且马车过去的声音不小,这马车一去,应该能为他们分去黑衣人不少注意力。 现在他们正打算步行回去,温晴自幼在这一带长大,又博学多识认得星象,所以能记得回去的路。 眼看着她一身雪白的披风如今底下都沾着泥泞,眼角发稍也都是凌乱之色,李寒宁只觉得满心愧疚,倘如当时多带一些官兵出门就好了。 “夫人,要不我背你回去吧。” 以前他们死侍执行任务,也不光是一个人,有时难一些的任务也都三三两两一起去,她就背过一个身材魁梧的男子走过十几里的山路,虽然事后后背疼了些,但也无妨,更何况他们夫人应该很轻。 温晴闻言却停下脚步:“不必,我虽然身子骨比起父兄来的确是差了一些,可还没有到需要人背的地步,更何况我是女子,你也一样是,哪里就到了你能安然无恙走回去,我却要人背的地步了?” 更何况她还心疼刚才李寒宁英勇奋战对上那几个黑衣人的时候,她虽然那时还在马车里,但也能听得到周围兵器碰撞的声音,知道外面打斗的危险,尤其现在还看见李寒宁手上有几处淤青,想来是刚才用力勒住马的缰绳时才受的伤。 温晴想到这里眼中的神色一沉:“其实你不必说,有些事情我也知道,我年年这个时候都去寒山寺上香,以往这个时候身边带的人比这次更少,你前几日和我说要多带些人手时我还拒绝了你,总觉得我不该铺张浪费,回头影响我夫君的声明。” 李寒宁那时总觉得心下不安,想要多带一些人随行,可一向不喜欢吵闹与奢靡的温晴却当面拒绝了,这条路她走了那么多年也不曾出过事,更何况他们的马车今天上午是从后院走的,城中应该也很少有人能注意到他们。 没曾想偏偏就是这次出事。 能计划的这么周密,并且知道他们这个时辰回来的人,很有可能是李府就有内鬼,或者是淮安城里原本就有人想要趁机除掉他们。 他们现在走在山坡上,已经过了半夜,再有两三个时辰就能回到淮安,他们现在所在位置便能远远地看到淮安城内的万家灯火,只是走过去还需要一定的时间。 温晴远远地望着淮安城地方向道:“倘若这次上苍垂怜,让你我都能活着回到淮安城,我必定不会放过这次派来刺客的人,让他们也得到自己应该有的报应。” 听温晴夫人的意思,心下大概也明白她也许知道那些派来刺客的人是谁了,李寒宁一直以来认识的温晴,似乎和面前这个柔中带刚的夫人不大一样,此刻的温晴温柔而又坚定。 李寒宁看了她一眼道:“夫人放心,我一定会护送夫人平安回到淮安城的。” 温晴同样回望了她一眼,两个人四目相对,她从来信得过面前这个人。 * 本应该宵禁时候回来的温晴,马车迟迟未归,守在城门口就要关今日往来城门的墨昭第一时间察觉出了不对。 “今日城门先别关,我有事要去找一趟李昭大人,调言律大人过来看着这里,在我回来之前所有人暂不换防。” “是。” 墨昭很快就将这个事情告诉了李昭,李昭皱起眉头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的确是已经过了时辰,温晴出行从不让人担心,这次晚回来十有八九是在途中遇到了什么意外,他们原本今日是去寒山寺祈福,如果真的出事了的话,现在应该离淮安城不远。 何况今日更是李寒亲自跟着温晴出门,他们若是真的遇到了什么事,恐怕是李寒当下都不好解决的大事,才会拖延回来的时间。 “传我的命令,带三千兵马出城,一路沿着古道去搜。” 事情关乎温晴夫人,别说是他们大人,就是他们这个时辰也不免心下着急。 墨昭低头应道:“是,那大人你——” 温晴毕竟是自己的夫人,也是他现在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她若是出事了,李昭又岂能不管? 李昭皱起眉头道:“去牵我的马来。” 他自然是要亲自出城去接他的夫人平安回家。 * 两个人步行了一路,几乎走了整整一夜,眼看着天就要亮起来,长夜将明之际,终于听 到了不远处传来的一阵仓促的马蹄声,滚着脚下的灰尘由远及近而来。 李寒宁听出了这是军马的声音,一直以来紧张了一晚上的她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向来是淮安城的人已经发现了他们没有按时回去,推测出了他们可能出现了意外才赶到这里,好在他们来的及时。 来的人正是李昭。 李昭下马将身旁的温晴抱上了马,又将自己身上的披风一把扯了下来给她披上了,遮住了她已经有些凌乱的衣衫。 温晴亦是经历了一整晚的提心吊胆,此刻身上一暖,又看到了李昭自然眼角酸涩,眼泪就要忍不住地落了下来。 李昭再次翻身上马,将温晴整个人圈在他的怀里,低声在她的身边耳语宽慰道:“没事了,我来了,我们先回家。” 剩下的事等他们回家再说。 李昭一手抱着马上的温晴,另外一只手勒住马背上的缰绳,便骑着马离开了此地。 一旁看着这一切的墨昭目光落在李寒宁身上似乎欲言又止。 但李寒宁似乎没发现这个目光一般,翻身上了另外一匹马,侧身看了一眼墨昭说:“这附近未必安全,有事等回去再说罢。” “驾!” 所有的人路过淮安城城门口的时候皆没有人拦,唯有李寒宁路过时被言律的人拦了下来。 一直跟在她身边得墨昭也有些意外:“你这是什么意思?” 士兵看上去左右为难,他在此之前自然不敢随便拦李寒,可这毕竟是言律下的命令。 言律从城墙上一步步顺着台阶走了下来:“不必为难他,这是韩叶大人的意思,还是请李寒大人随我们走一趟吧。” 李寒宁似乎明白了什么,先前李昭见到她时就如同没有看到她这个人,那时她便已经大概明白了什么,更何况她还知道言律也算是李昭的人,他的意思自然也是李昭的意思。 墨昭却皱起眉头,长枪一挡:“话说清楚,他是城卫军将军,你们要带他去哪儿?论起官职你和韩叶那厮加起来还比不上他。” 言律似乎并不害怕他手里的长枪,一步步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靠近:“带去水牢,墨将军和李将军都是聪明人,想来也知道这是当下李昭大人最好的选择,毕竟温晴夫人她回来的时候衣冠不整,明日一早淮安城的大街小巷就会传遍关于夫人的风言风语,不管这次大人是被人利用也好,受人陷害也好,此刻跟我去水牢暂时住上几日,不管是对大人还是对夫人而言都好。” 李寒宁单手推开墨昭的长枪:“我明白了,我跟你去。” 墨昭却在一旁犹豫道:“可是将军。” 李寒宁对着他摇了摇头:“清者自清,我相信公子会想出办法的。” 她要做的就是在李昭想出办法之前不给他添乱。 提审李寒宁 李寒宁其实在此之前从来没有来过淮安城的水牢。这还是第一次来,她倒是的确没有想到是自己进来,这一次自己倒是成了这座牢狱里的犯人。 墨昭给她打点安排了最干净的一间,将她和其他犯人远远隔开,地上是干净的甘草,只是毕竟是牢狱,周围阴冷潮湿,没有半点阳光。 墨昭看着一旁的狱卒跟过来给牢门拴上了一层铁链,对着里面的李寒宁宽慰道: “将军放心,李昭大人他一向信任将军,等查明了事情的真相自然能还将军清白。” 刺客的事情墨昭当然不相信是李寒做的,他的武功那么高,又一直住在城主府上,要是真的想要害夫人的话,本不必等到现在,何况这次去城外的寒山寺祈福,明摆着就是自己跟着,他又何必把火烧到自己身上。 这样的道理他都明白,像李昭那样聪明的人又怎么可能不知道,他这样做一定还有别的原因。 李寒宁对着墨昭点了点头,出声宽慰道:“放心吧,只是住几天而已。” 不过几天罢了,她还撑得住。 天牢本就是她最熟悉的地方,之前在长安的时候,李府在长安城外的城郊处有一处私牢,在那里用来审讯异己,没有想到时至今日,被关的人换成她自己罢了。 墨昭走了以后,整个大牢很快便安静了下来,李寒宁独自在一个房间待着,就着外面的一点光,摸出了身上的香囊,这是她在寒山寺的时候给萧策求的,看来短时间内这东西是送不出去了。 也罢,她先收着,也许将来总有机会将它送出去。 李寒宁不知道这次是被关了多长时间,依稀透过墙壁的石缝可以感觉到外面的天色明了又暗,暗了又明,想来已经有三天过去了。 牢中有些不知日月,不过可以肯定的事,外面的风言风语,该传开的已经传开了。 李寒宁正背对着墙壁站着的时候,忽然听到远远地有脚步声传过来,这个时候会来的是—— “李寒将军,好久不见。” 一个她不怎么熟悉的声音,之前好像是在哪儿听过。 但淮安朝堂上的确是见过的,是个文臣,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是韩叶韩大人,那天她到城门口时言律将军说他是奉韩大人的命令,想来就是她面前这个韩大人。 韩大人今天肯亲自来这个地方见她,自然是有备而来,韩叶竟然敢在这个时候孤身前来见她,倒是也有一定的胆量。 李寒宁隔着铁制的栅栏看着他:“韩大人好久不见。” 她被关这几日,韩叶竟然是唯一来看她的人,说起来这天牢不属于武将的管理范畴,可他一介文臣竟然能随意出入,天牢一定也有他的人。 韩叶打量着四周跟着目光又落在了李寒宁身上,看着她的神情问道:“这里简陋寒酸,李寒大人这几日怕是住不惯吧。” 这天底下的人有谁能住得惯牢狱? 不都是身不由己?到底是习惯了虚与委蛇的文臣,有的时候明明不熟也要没话找话。 李寒宁左右无事,难得地和别人虚与委蛇,要不是看在他还效力淮安城的份上: “有劳韩大人费心了,韩大人想来平常也有不少事情要忙,能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牢中看我,我已是不胜感激,不过大人你还是有话直说吧,免得大人在这里待久了不方便。” 韩叶不动声色地笑了一笑:“我就喜欢像你这种说话爽快的人。” “李将军在这里被关了几日,对外面的情况恐怕是有所不知,这几日有许多文臣跪在大殿之外求城主罚将军护送失职之罪,但城主那边却一直执意护着将军,任由那些老臣在殿外跪着,将军待在这牢里,这地方虽然是寒酸了些,可比起温晴夫人在外面要承受的那些风言风语可是舒服多了。” 倒是有劳他在这个时候故意来她面前说这些。 李寒宁听到这里扬了扬眉,刻意又跟着他的话锋问道:“外面传的风言风语?是关于夫人的?” 外面的百姓怎么敢传温晴的风言风语? 韩叶却看着他点了点头道:“那日夫人随将军本就是一夜未归,而且公子找到她带她回来时,夫人更是衣衫不整,于是城中百姓大都传言说将军你和夫人——” 他当着李寒宁的面又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惋惜模样:“总之都是一些不堪入目的话。” 百姓在闲暇的时候总是喜欢传些他们的闲闻八卦。 可她和夫人之间实在实是离谱,温晴知道她是女子,但为了她着想,哪怕是听了外面那些风言风语也没有将她身份说出去。 这样好的夫人,李寒宁自然也不能坐视流言四起,韩叶打量着面前的人,看着她的拳头握紧,就知道她心里也有动摇。不管从前的流言是不是真的,他和夫人是不是走得近,是不是真的喜欢她。 李寒宁皱起眉头看着面前的人道:“大人今天大费周章来这里不会就是为了给我讲这一些吧?” 韩叶也看着她沉声道:“将军是一个聪明的人,我在淮安城内从小看着温晴长大,自然不愿意看到她受这样的委屈,但是将军不一样,等这一阵子风波过去,将军总是还有机会在东山再起的只要李昭大人还器重将军。” 李寒宁听到这里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 李寒宁看着他问道:“所以韩大人的意思是?” 韩叶继续看着她沉声道:“我希望将军能把所有的事情揽到自己身上,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当时是谁派的那些刺客并不重要,保护夫人的名声才是最重要的事情,我想你也认同这一点。至于究竟是谁派的这些刺客刚要杀你和温夫人,将来城主也会调查清楚的。” 就是想让她放心。 不过他说的也对,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反而成了城里百姓的风言风语。 那些刺客已经不好找了,只要温晴不出城往后就都是安全的,现在唯一困扰他们的也的确是百姓的流言蜚语。 “等将军想通了,我自然会寻找时机告诉李昭大人,将军一个人将这件事情承担下来,也好过让城主和夫人两个人为难,我们这些知道内情的文臣自然也会感激将军。” 淮安城的军营中可以少他一个将军,但淮安城中不能少了温晴,温晴对于他们公子而言实在重要。 “将近可以再考虑几日,只是我要提醒一下将军,将军们每多考虑一日,外面的人便多煎熬一日。” 韩叶转身背对着李寒宁就打算离开。 他还没走几步,就听到身后的李寒宁说道: “我答应你。” 果然如他所料。 李寒能从长安千里迢迢地追随李昭,就必定是个会为他设身处地考虑的人。 韩叶彼时没有回头,他知道一切都在按照他计划中的进行。 * 这边李昭这里侍卫刚刚端进去了他今日的晚饭。 “公子还是吃些吧,这些都是夫人让我们送过来的。” 他再不好好吃饭,他们这些侍卫也没办法和温晴交差。 但眼下的还在为李寒的事头疼。 “韩叶大人求见。” 一旁的侍卫又跟着禀报道。 李昭听见这个名字目光像是想到了什么事一样,沉了一沉。 “让他进来吧。” 韩叶行了礼跟着道:“公子,我早起的时候去了天牢,见了李寒将军。” 李昭目光一怔。 “他说什么了?” 韩叶担心此刻的李昭舍不得放弃那颗棋子,倒是也没有说真话。 “他想要明日在朝会的时候见一见公子,说那时当时文武群臣的面,一切都会有结论,像公子现在这样把他关在天牢里,虽然是护着他,但他未必能明白公子的用心良苦这是其一,其二,他总是要出天牢的,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李昭又何尝不知道,他只是在为找出幕后凶手拖延时间罢了。 既然李寒也是如此,那明日未必不是好的时机。 “那就一切如他所说。” * 次日淮安城的大殿之上,今日议事聚齐了城内的所有重要的文臣武将。 一旁的侍卫朗声说道:“宣李寒将军。” 李寒宁这些日子虽然一直被关在天牢,但是李昭从来没有提过关于他的处罚,所以一边明眼的侍卫都还喊他一声将军。 虽然她这几日关在牢狱里,但是并没有上锁铐,只是人比前几天看起来憔悴许多,脸色也更加苍白。 李寒宁迎着众人的目光,一步一步从门口走到大殿正中,跪了下来: “罪臣李寒,见过公子。” 李寒看向一旁的韩叶,沉声道:“罪臣今日求见公子是因为刺客一事,幕后凶手臣已经有眉目了。” 韩叶微微神色一动,这与他们当时在天牢里面说好的,似乎不太一样,看来这个李寒是不愿意就范了,不过幸好他也还是留了防备他的后手。 李昭的目光远远的落了下来,落在了李寒宁的身上: “是何人?” 李寒宁跪在地上不动声色地应声道:“正是韩叶大人。” 掉马 韩叶听到自己的名字心里一惊,但面上当着众人的面也不好发作,只得看着神色疑惑地看了一旁的李寒宁一眼: “李将军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她想说的意思再清楚不过了。 李寒宁迎着殿内众人的目光,对着高高在上的李昭一揖道:“前几日臣还在淮安天牢里自省的时候,韩叶大人曾经来天牢里看过臣,那时臣便觉得奇怪,韩叶大人虽然是淮安城中位高权重的大人,但与臣此前并无私交,臣被关押的这几日,从前与臣还算关系交好的人都为了避嫌,不曾来看过臣,更别说此前只有几面之缘得韩大人了。” 若非是幕后真凶,根本不会在那个时候过来看她,谁来见她谁便是有最大的问题。 韩叶一拂衣袖,也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对着李昭跪下,一面侧面对着李寒宁道:“李大人,天牢之中不见日月,怕是做梦与现实混淆了,我这几日不是在大殿上议事,就是在家,哪里去过什么天牢?更别说去我淮安城的天牢里见你李将军一面了。” 他这不仅是矢口否认,还明摆着告诉李寒宁他就算是去了,当时守在天牢外面的狱卒也没人敢出面指认韩叶,要么干脆本来就是他韩大人安排好的人,要么就是那些人有把柄在他手上。 原本李寒宁还打算让墨昭跟着韩叶的指认去查一查这些狱卒,如今看来倒是没有必要了,他做事这么周全,想来也查不出来什么了。 韩叶当着众人的面,远远地对着座位上的李昭一揖道:“城主若是不相信,大可以叫来这几日的狱卒一问便知。” 李昭素来了解李寒,他从不会在这种事情上撒谎,但韩叶与他背后的韩家是先城主还在的时候就是淮安城的文臣了,对于这样的老臣,就算是他也得给韩叶足够的面子。 “那便——” 叫他们来对峙。 李寒宁却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道:“城主不必劳烦了。” 大费周章反而成全了韩叶想把自己摘出去摘个干净的心思。 韩叶不动声色地起身,又站回了自己的位置。 后又有人替他站了出来:“臣有本启奏,李寒将军接任方将军任淮安城城卫将军,却护送夫人出行不利,至夫人受伤,城中流言四起,德不配位,应革去将军一职,再从长计议。” “臣附议。” 接着又有几个大臣跪了下去,不用说这几个人都和这位韩大人逃不了嫌疑。 “慢着。” 这边话音未落,那边温晴便自中门而入,迈步进来看了一眼大殿之内的这些人。 “各位叔父打扰了。” 李昭在时,她一向不问淮安城的政务,但今日实在特别,这些事情也将她卷了进来。 李昭站了起身,迎面走过来将温晴扶到她的座位上休息。 温晴高高在上坐着俯看着台下的众人:“我前几日去寒山寺的路上的确是遇到了刺客,这些日子也实在是有劳各位叔父为我担心了,这几日我也差人暗中调查了刺客的事,好在那些刺客还是在现场留下了些蛛丝马迹。” 她侧身看了一眼身旁带进来的侍卫,那侍卫只一个眼神便明白了温晴的意思,将手里的托盘盛了下去给台下的一众侍卫看了看: “夫人当时所乘的马车昨日我们有人在悬崖底下看到了,只是马车损毁严重,不过我们在马车残骸里还是发现了这个。” 这是当时刺客行刺的时候用的暗器,暗器上还有斑斑点点的黑光,显然是淬了毒。 “这上面的毒药和暗器我们都已经仔细检查过了,毒无从查起,不过配方都是上好的良药,并非一般人家能用的起,暗器乃是城中铁匠所制,淮安对于冶铁一事一直管理得很严,我们已经顺着线索顺藤摸瓜查了城内所有的冶铁匠,直到查出其中一位在几日前他的夫人收了旁人许多银子打造了这些。” 韩叶不动声色地问道:“那夫人可有查清这人是受何人指使?” 温晴带来的侍卫不动声色地看着面前的韩叶道:“她是受大人你的指使啊,大人真是好记性,这么快变得忘记了不成?” 这怎么可能。 那铁匠自铸完了暗器之后,他担心将他们留下来早晚会坏事,便早已经将他们杀人灭口了。 韩叶身后的那些文臣听到这句话身体具是一震。 他们又听的温晴带来的侍卫继续沉声道:“各位大人若是不相信的话倒也简单,传那冶铁的夫妇过来对峙即可。” 这边李昭已经默许了这个提议:“传。” 温晴看着她找的夫妇被人带了上来,那夫妇像是从来没见过今日的阵仗,都害怕得瑟瑟发抖: “各位官老爷,我们只是小本生意,离经叛道违背律法的事我们是一条也没做过啊,只前几日,韩大人给了我们一纸图纸,让我们按照这图纸上的样子打造这些兵器,说是他们家侍卫要用。“ 他想来想去怕生出些不对,便偷偷将图纸保留了下来,如今也贴身藏着,现在正当着众人的面将图纸交了出去。 “这便是图纸,上面还有韩大人的官印,能证明我们夫妻二人没有说谎。“ 韩叶想到了什么似得忽然跪了下来:“城主,臣是愿望得,臣根本就不认识这两人!“ 冶铁的人难以置信地看着他:“韩大人,做人可要凭良心啊!图纸和银子分明都是你给我们的。“ 双方各执一词,但图纸上的官印是真的。 李昭当然认得这个官印。 他皱起眉头将图纸扔到韩叶面前: “你如何辩驳?” 韩叶此刻也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的官印,明明从来没有离开过自己,为何他竟然真的有。 “城主我是冤枉的啊。” 现在的他百口莫辩,就像李寒宁一样。 李昭几乎没有给他辩驳的机会: “把人带下去吧,韩叶暂时革去官职。” 眼看着他还想要再一次辩驳,便被其他的侍卫拖了下去。 大殿之上如今一片安静,几番变故之下众人没有一个敢先开口说话的。 温晴又沉声对着殿内的众人道:“既然这些事情已经了了——” 她这边话还没有说完,又有大臣开了口: “夫人,这里李寒将军该如何处置?” 处置她无非是因为城中那些流言,可是那些流言温晴原本就不在乎。 她更在乎能不能保下李寒宁,这事她坏了规矩也要以前城主女儿的身份参与今日议事的原因,温晴皱起眉头看着说话的人问道: “为何要处置?派来刺杀我的刺客既然是韩大人派来的,自然与李将军无关,何况李将军这几日都在大牢里,你莫非是觉得还不够吗?” 那大臣又对着李昭一揖道:“城主,如果连小小的护送一事李将军都办不好的话,那怎么将来怎堪大任?他真的能够不辜负城主的期望统领好三军吗?更何况外面的那些流言蜚语不堪入目,夫人的名声亦是城主的名声,亦是我淮安城的名声,这天底下的人并非都是明眼人,总有些人会信以为真,所以还望城主三思。” 他说的是对的。 总有人会信以为真。 李寒宁从来不在乎其他人会怎么想,她只在乎面前的公子,李昭是愿意信她的,她也不想这件事情变成他心里的一根刺,谁会愿意自己的夫人一身凌乱的和另一个男子在荒郊野岭过了一夜? 李昭就算再大度那也是他的事,李寒宁得将一切解释清楚,她实在不想成为李昭和温晴之间的误会。 温晴夫人答应过会保守她的秘密她也做到了,即便是在这种时候也没有提过半句她是女子,如今也该是她兑现保护夫人的诺言的时候了。 李寒宁上前一步摘下头顶束发的发簪,挽起的青丝如瀑布一样倾泻而下。 李寒宁迎着周围人惊讶的目光跪在地上,只是这一次却挺直了脊背: “臣有罪,不该欺瞒公子,臣名李寒宁并非李寒,就是为了听起来更像男子,所以如此取名,从前守在公子身边需要经常出入各地,为了避免麻烦故而乔装,一直都未告诉公子,也是李府大人的意思,一切还请公子原谅。” 一旁的文臣看到这一幕皆是一震。 他们的李寒将军竟然是个女子,她一直瞒天过海瞒了这么久。 如此一来,外面那些留言不攻自破,李寒宁与温晴同为女子,又怎么会对她做什么呢?又怎么会与她有什么旁的牵扯? 只是李昭看着她的眼神也有意外与惊讶,他这也是第一次知道,从前的李寒宁连他也瞒着,还瞒了这么久,如果不是因为出了这回事,李寒宁也许永远都不打算把这个秘密说出来。 李昭不自觉地皱起眉头,背在后面的手紧紧地握起了拳头。 她其实隐瞒得很好,一身绝世武功,众人皆以为她只是身形比寻常人瘦小一些罢了,也不会往她是女子的那方面去想,如果没有今天这回事,她大可以以李寒的身份继续生活在淮安城。 萧策要攻打淮安 不止李昭一个人惊讶,他身后的文臣也是如此,李寒宁从来都是干净利落的一身男装,而且她的身手他们中的很多人都是见识过的。 她竟然是个女子,倒真是让他们中的很多人都没想到,尤其是韩叶,他若还在殿上,自然是最不可思议的人。 如此一来,女将倒是也无不可,只是城内现在谣传的流言蜚语倒是也不攻自破了。 这就是李寒宁想要的。 可从前李昭关她的时候,她在天牢里却只字未提,如今倒是站出来承认了,今时不同往日。 温晴早在她刚来淮安城不久,李昭府上来了刺客的时候就知道了,此刻当然不感到意外,只是有些心疼,她隐瞒身份当然是有她自己的原因,如果不是因为城里面那些不该有的流言,倒也不会现在就揭露这个身份。 如今倒让一旁要降她官职的文臣无话可说了,以她现在的身份,仍然可以掌管大军,这是大梁北境镇北侯长女李奉烟所开的先河,单是凭借她是女子不足以将她在这个位置上拉下来。 一旁刚才还气势汹汹的文臣只能就此打住:“既然如此,方才是我多有冒犯李将军。” 李昭回过神来,看了周围的人一眼:“既然如此,韩叶的事情就交给仲裁司去办,该是什么样的罚便让他领什么罚,李寒,李寒宁将军仍旧按照入狱之前的官职,官复原职。” 其他人哪里还敢再有异议,齐齐地低着头道:“是。” 等到文臣们都散了议事,纷纷退出了殿外,大殿之上只剩下了李寒宁、李昭和他的夫人温晴。 “夫人原是知道这件事的对吗?” 温晴没有否认,她是个女子自然要比他们这些男子细心得多。 “我知道,夫君可还记得李寒宁刚来淮安时,府上曾经遇到了朝廷派来的刺客,她为了救你受了伤,昏迷不醒的时候医师为了救她也顾不了那么多,我便是那个时候就知道了,后来你一直将她带在身边,其实几次三番我都想将这件事告诉你,不过我已经答应了寒宁,人要做到言而有信。” 所以哪怕是最亲近的李昭,温晴都不曾开过口,这是她答应李寒宁会隐瞒的事,不等到她自己说出来的那一日,她是不会先开这个口的。 从始至终被瞒着的李昭原以为自己是该生气的,两个很亲近的人,一个是他的夫人,另外一个是他在淮安城内一路跟着他、他委以重任最信任的人,他们都在这件事上瞒着他,这些日子李昭也想了很多,为了救李寒宁对付满城的流言也花了很多心思,如今才知道,真正有些担惊受怕的只有他自己。 可李昭也没感觉到自己真正有多生气,他甚至还因为今日知道李寒其实是李寒宁有一种复杂的情绪。 罢了。 可能是事发突然,他一时之间也来不及反应所以才会如此。 “你回去之后好好休息几日再去军营吧。” 李昭看着李寒宁道:“你这几日都在天牢里想来也休息不好,回去先休息上几日,这几天军营里的事情我会让言律协助墨昭处理好,你也不必担心,这几日事情没有调查清楚,藏在幕后的人还会在拿你的事情大做文章,将你暂时关在天牢里也是为了保护你,只是这几日委屈你了。” 李寒宁并不觉得委屈,她相信李昭是从小就开始的事情,不会因为长大了就改变。 “多谢公子。” 回到屋内的李寒宁换了一身衣裳,这几日在牢中一直贴身穿的这件,这几日都没有换过,衣服搭在屏风上的时候,她之前从寒山寺求的香囊落在了地上,换好衣服的李寒宁走过去从地上将它拾了起来。 当时没能送出去的东西,似乎上面的檀香味已经淡了很多,终究不是那时的东西了,也许是自己多想了,萧策可是洛阳王的二公子,以他的身份,洛阳城内他想要什么都有,又怎么会在意她手里一个小小的香囊,倘如真要送什么东西以作回礼,香囊怕已经不大合适了,反正将来的时间还长,不如等她找到合适的也来得及。 * 洛阳城内。 洛阳王萧刻召来了自己在洛阳城中的几个子女,摆了一桌明面上的家宴。 洛阳王妃甚至还亲自给自己的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夹了菜,看着眼前一派团圆的模样 忍不住感叹: “要是你们的弟弟也在这儿就好了。” 那才能称得上是真正的团员。 “母妃放心,明年这个时候三弟就该回来了。” 萧策在一旁宽慰道。 他们的弟弟萧安侧一直在山上跟着名仕拜师学艺,明年就是他的成人礼,也差不多叫学成下山了。 洛阳王妃点了点头:“策儿最近都在忙军营里的事情,晟儿最近怎么也总见不到的人,都在忙些什么?” 萧晟放下了碗筷一揖,内心虽然生出些许多不满来,但面上还是笑了一笑道:“母妃向来更疼二弟一些,只注意到二弟,自然忘了儿臣,儿臣最近都在大殿陪着父亲处理政务。” 洛阳王妃随即点了点头:“都在忙正事就好,我们一家子的吃穿用度可比寻常百姓要好上许多,但都是人家百姓给的,平常也要多为了洛阳城的百姓着想才是。” 萧晟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萧策,随即又道: “不只是洛阳城的百姓更是天下的黎明苍生,而今是乱世,只有真正统一各个郡县才能让百姓得以安稳。” 萧策难得接了萧晟的话宽慰自己的母亲:“的确如此。” 这一点上他还是认同他哥哥说的话的。 怎料萧晟这一句是为自己真正的目的做铺垫: “父亲,儿臣最近可是听说原来淮安城的大将军方九歌最近接受了朝廷的招安,已经跟随莫家了,如此以来,淮安城不止损失了一位大将军,而且新上任的那位女将军也引得城内百姓诸多不满,流言四起,眼下淮安城军心动荡,正是我们洛阳攻打淮安城最好的时机。” 趁人之危。 但眼下的确是个好时机。 洛阳王看了他一眼,今天本来是家宴,不打算提这些事情,但是这些事情的确早晚要出来,萧晟既然提了出来,索性他也顺水推舟,当时朝廷围剿洛阳的时候,淮安那边可没有动静,就单独一个李昭出面,如今他们要打淮安,也算得上是没有恩怨,合情合理。 “打仗岂能用儿戏?如果认你为主帅,你打算用什么理由?” 毕竟淮安城主是李昭,实力不算弱,而且他们也是反抗朝廷的义军,眼下乱世纷争四起,洛阳王既想打下淮安,也不想背负骂名。 萧晟看了一眼萧策推脱道:“父王说笑了,儿臣并不善武将之事,说到这件事情上还是二弟更有资格,二弟以为此战可以用何原因呢?” 他就算是拒绝,明眼也能看得出来洛阳王和萧晟,他自己的父亲和哥哥早就已经打定了主意,要趁这个时候趁人之危。 只是问一下他而已。 非正义之师,哪里来什么理由。 但面上萧策只得不动声色地道:“我听说方九歌就要随莫离攻打雅清的叛军,三军路过的时候会有一路兵马接近淮安城,那地方名叫雾隐山,常年起雾,只要我们把兵马带过去,届时自然可以对外说是淮安城先动的手。” 哪怕是他们自己和自己的兵马打起来了也可以推脱出去,只要重新发动战争,怎么找都是理由。 但萧策是在弦上不得不发,他其实也不想发动战争,因为淮安城里面有他牵挂的人,还有他非常欣赏的李昭。 也许有将来有一天会是敌人,但萧策的确没有想过会这么早。 洛阳王看上去满意的点了点头,眼下是个好时机,就该抓住这个好机会攻打淮安,不然等他们发展起来了总是他们洛阳将来的敌人,洛阳王最担心养虎为患: “那就按你说的去做吧,这次还是一样,你为主帅,希望能听到你的好消息。” 萧策皱起眉头抿了一口酒还是接了他父王的命令: “是。” 这些事情他去做,总要比他哥哥去做好。 * 洛阳城中李寒宁在府上休息了几日。 那日殿前对峙了之后,这几日城中的流言蜚语果然平息了不少。 城里的八卦又换成了别人,百姓的八卦总是这样,一时之间也换得很快,大家记性不错,只是忘性更好。 李寒宁也终于可以一身女装出入李府,男生的衣服走势更宽大一些,不如女生的贴身穿更舒服,墨昭甚至给在城中铁匠处给她重新打造了一身盔甲。 “我原来那一身其实就很好,不用这么麻烦。” 李寒宁刚看到盔甲的时候也有些意外。 墨昭随即对着面前的人解释道:“这是公子差我去的,你的尺寸别人也穿不了,还是收下吧。” 他一个常年习武之人,待在军营里面,自然没有那么细心,这也是李昭前几日让他去做的。 洛阳和淮安开战 “我知道了。” 李寒宁新换上一身戎装去军营巡视的时候,也不知道是因为她这几日都没有过来,还是之前发生的那些事,她总觉得周围的那些士兵待她更客气了。 言律今日带人出去巡防了,只有墨昭待在她的身边。 “将军回来这几日可还习惯?” 李寒宁轻轻点了点头道:“还好。” 她的官职和要做的事情都没什么大的变化,所以一切她都还习惯。 “那就好,其他将军都已经在营帐了,将军也随我过去吧。” 李寒宁跟在墨昭身后很快入了营帐,他们进了营帐之后便看到周围的将军已经在了,每次大家都聚在这里时都是发生了什么要事。 等到李寒宁入座,墨昭站在地图前沉声道: “昨日言将军那里收到风声,朝廷的兵马将由莫清领兵,一路长途跋涉前往攻打雅清叛军。” 还没等李寒宁开口,一旁已有一位将军看着他问道: “朝廷这次是何人领兵?” 墨昭随即应道:“追帅莫清,先锋是方九歌。” 营帐内的众人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都彼此心照不宣地看了对方一眼。 李寒宁也是微微侧目,从地图上显而易见可以看到雅清城离淮安还有一段距离,但是如果这支兵马从长安出发,沿路调度,这一行离他们淮安最近的地方是在雾隐山。 墨昭指着雾隐山又道:“城主的意思是不插手。” 雅清虽然是对抗朝廷的起义军,但是各个郡县之间现在就跟一盘散沙一样,将来也不一定是友非敌,所以这种情况他们本就不必管。 “只是还有一点很奇怪的是——”墨昭继续道:“洛阳城的守军有异动,他们似乎要查出这件事情,在雾隐山附近埋伏了不少兵马。” 李寒宁沉思了片刻之后还是问道:“他们洛阳那边来的将军是谁?” 墨昭很快便应道:“萧策亲自带兵,还有他手下重伤刚愈的程安将军这次也一同随军出征。” 程安身上还有伤,连他都动用了,洛阳城想必要做大事,而且别说是埋伏小小的朝廷兵马了,就算是踏平整个雅清萧策亲自领兵都是大材小用,才出了易水的事,洛阳王的长公子萧晟最近在处理洛阳正式上风头正盛,萧策在这个时候选择出头,一定还有什么别的原因。 李寒宁刚刚担任这里的将军不久,对于周围的地形还有排兵步数,不是那么熟悉,但她很了解萧策,所以心里总是隐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李寒宁看着面前近在咫尺的地图,皱起眉头淮安城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在这张地图上活了起来:“今早离开的言将军带着部下的兵马一路向北,最往北走的时候可以接近雾隐山吗?” 墨昭一怔随后看了一眼地图道:“是会接近,将军的意思难道是推测洛阳兵马并非是为了朝廷兵马而来?” 这件帐篷里面都是淮安军营里的将军,没有什么不能信任的人。 李寒宁对着面前的这些人如实道:“我是担心萧策这一次并不是冲着朝廷的兵马或者方九歌来的,而是冲着我们淮安城。” 这边话音刚落,一旁就有将军否定道:“可是李将军也别忘了,眼下攻打淮安城并不是洛阳最好的选择,他们大概也先吃下自己周围的叛军,调养生息之后再看眼前局势而动,洛阳城里的人一直是在这个打法,就算是到了萧策也应该不会轻易更改。” 如果她不认识也不了解萧策的话,她也许也会这么想,也许在别人眼里这些是多虑了。 他们原本就是各地叛军之中势力最强的两支,原本都以为彼此之间如果真的要打这一仗的话,还在很久以后,可是如果萧策非要出其不意呢?又或者不是他的意思是洛阳王与他兄长的意思? 早晚都是敌人,如果他萧策还是要在这个时候打的话,淮安城自然奉陪。 “今日议事就议到这里吧,我有事要亲自去见公子一面,如果还能联系上言将军的话,快马加鞭告诉他不必再往北巡防。” 免得在众人陷阱或者给人口实。 “是。” 李寒宁去见李昭的时候已经晚了一步。 去见他的士兵身上沾着血,而且直接去见的李昭,一定是有紧急的军情,这个时候紧急的军情想必就来自雾隐山。 萧策的动作一向够快。 这边征收到他带着部下靠近雾隐山的消息,紧接着就传来了已经洛阳已经和他们开战的消息,以李昭的性格,以淮安城的脾气,若有宣战自当迎战。 那个士兵正在书房内跟李昭报告着前线发生的一切,李昭远远的看李寒宁走过来也没有拦着,让那个士兵继续说,李寒宁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站在一旁也一起听着。 雾隐山上洛阳城的人自导自演,他们一开始在大雾中隐隐的看到了洛阳城守军的盔甲,根本就没有动手就往南撤了,可是洛阳城那边的人却说他们动手了,萧策一怒之下,派兵追赶他们。 “请城主明鉴,洛阳城和淮安城的关系,我们这些士兵也是知道的,根本就不会轻易动手,哪怕受了欺负也会忍让三分,这次是他们先不分青红皂白,我们一再退让,就是为了回城送信,这次就连言将军都受了些轻伤。” 他们从淮安城出发,只是以为这是普通的在附近巡防,根本没有想到会遇到如今这种情况,只能且战且退,萧策附近的禁卫兵都是精锐中的精锐,他们自然打不过。 李昭没有说话,沉思了一会儿之后,目光落向了一旁站着的李寒宁: “你觉得呢?” 她已经站在这里很久了,事情的起因经过结果已经听了个差不多,她之前就应该想到,淮安城出了方九歌的问题,在外人眼里正是趁着他们军心不如以前稳固,是个攻打淮安的好机会。 李寒宁不动声色地一揖:“是非对错眼下已经不再重要,他们既然想打这场仗,总得给自己找一个合适的理由。” 是谁先动的手已经不重要了。 洛阳城那边不会在乎真相的,他们只会咬死了是他们淮安先动的手,他们早不来晚不来,非要挑这个时候来雾隐山,原本就是早有预谋。 李昭沉沉地叹了一口气道:“我原本以为这一战会在几年以后,没有想到便是现在。” 什么淮安城的人在雾隐山大雾之下没有看清楚,不小心伤了他们洛阳城的人,这件事情就算是传出去,也不会有多少人能当真,大家偏偏全能作为萧策对淮安开战的理由,那是因为他们想打这场仗。 随后便对着面前的士兵摆了摆手说道:“辛苦你了,先去看看大夫,然后好好休息几日吧。” 那士兵一揖告退。 “我知道你与那萧策有几分故交,要是动起手来的话,你还是这次淮安的将军,你可有其他顾虑?” 这天到来也是早晚的事情。 李寒宁如果非要在李昭和萧策之间做一个选择的话,李寒宁的选择永远也只有面前的这个人,李昭对于她而言从小到大永远是最重要的。 “回公子的话,我自幼就在李府长大,性格淡薄了些,没有什么朋友,我的故交只在淮安城,这仗要打,我也只是淮安城的将军。” 至于萧策。 想到将来在沙场之上会见到他在对面,李寒宁心里的确觉得有些堵得慌,可他们身份背景不一样,就算真的在沙场之上见面了,想来也不会为了对方而留手,萧策如此,她当然也是一样。 可她如今还是做了选择。 李昭甚是满意地点了点头。 虽然他们洛阳城的兵力比起淮安城的更甚,但现在他在淮安城,而且淮安曾拥有天时地利人和,洛阳兵马千里迢迢的赶过来,未必有十分胜算。 鹿死谁手还犹未可知。 * “二公子前面在不远处就是淮安城前面的风聚岭了。” 这个山顶之间的小城也属于淮安城的范围内。 对于他们好好当当一行的洛阳兵马来说,只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眼下正是中午太阳高照,炎炎夏日正落在他们的头顶,下午的时候只会更加炎热,原本寻常兵马最容易疲惫的时候,萧策所领的兵马却要一鼓作气: “一众将士听我号令,冲进城里去,下午便是阴凉处,我们可以在里面休息好久,养精蓄锐之后再打下一城。” 城内有凉茶阴棚,那些从前要给淮安城上税的地方,现在是他们的了。 萧策手中剑锋所指,也是洛阳军心所向。 不过半月,他们便如入无人之境连夺淮安城附近的七城。 直到李寒宁带着淮安城的墨昭和言律将军,以及李昭亲自拨给她的八万精兵,相遇在封阳城,他们下一步驻扎在封阳城就是为了等萧策他们过来。 李寒宁如今就站在封阳城城墙墙头,旌旗在风中飒飒作响,如果一切如常,萧策的兵马再过三日就该到封阳城下了,他们这次带了两个月的粮食,城中百姓也早已往淮安方向遣散,这里倒的确是一个可以放开了打的地方,对于萧策来说是如此,对于她来说亦然。 战事又起(2) 墨昭远远地朝着她所在的方向走了过来。 他从前并不知道李寒宁和洛阳,和萧策之间的关系,对于这场战争自然担心,毕竟洛阳王的那位二公子自从领兵打仗之后就未尝败绩,他们这次带来的兵马也远远多于他们,淮安唯一的优势就是这里是他们的地方。 李寒宁自从带兵了之后就比寻常要忙很多,他们私底下见面的机会也少,墨昭这几日还是第一次单独见她。 此刻也是难得地看着她问道: “将军觉得我们这次有多少胜算?” 李寒宁看了他一眼,在带兵来这里之前,她就和李昭商量过了。 “这一战不需要胜洛阳,我们只需要在这里坚守一段时间,他们自然会退。” 他们指的便是洛阳。 墨昭对对此倒是有些意外: “将军说洛阳军会退?” 李寒宁点了点头,洛阳军的确骁勇善战,这次还是萧策亲自冲锋陷阵,士气比起从前来更是锐不可当,他们淮安就算是死战,就算这次能打赢洛阳也必定是伤亡惨重,远在长安的朝廷未必不会坐收渔翁之利。 可李寒宁心里偏偏清楚,虽然眼下的局势虽然千变万化,但这一战却仍旧有可解,比如洛阳自身的局势,比如萧晟,萧策那位好哥哥虽然自己不擅长领兵作战,但抢夺名声与军功的本事却是一等一的,他的眼里必然容不下萧策一个人独领打下淮安的头功,这就是他们淮安的机会,从内部瓦解洛阳。 李昭眼下已经差人去洛阳城内四处散播消息了,他们只要等这些消息传到萧策哥哥的耳朵里就可以。 至少虽然攻打淮安的提议是萧晟提出来的,但以萧策现在屡战屡胜的战绩,早已经盖过了他预想中的风头,萧晟不会坐视不理的。 当局者迷的旁观者请,他们这些旁观者便看得清楚萧策看不清楚的东西。 墨昭应声道:“我明白了。” 怪不得他们这次过来带了这么多的粮草,原本的策略边是固守成池,静待其变。 “可是若是洛阳那边真的有了消息,萧策毕竟是洛阳王的儿子,他毕竟也是萧晟的弟弟,也许还留了防备他的后手,要是他们孤注一掷全力攻城的话——” 他们现在处境岂不是也十分危险。 李寒宁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他不会的,不是他想现在打淮安。” 不然以他的速度,现在不应该是到封阳城。他也在等什么,萧策也很了解李昭,这一路以来虽然攻下了不少淮安城名下的城池,但是却从来没有苛责过那些城池里面住着的百姓。 现在的乱世自古以来就是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要是他这么快就打下了,叛军中势力除了他们以外就是最强的淮安城,其他的叛军在洛阳城的眼里几乎不足为惧。 那哪里还再用的上他,他的哥哥本来就是嫡长子,洛阳王的太子,届时他的家乡也未必有他的容纳之所。 萧策除了在战场上笑容善战以外,更是一个权谋上的聪明人,这些事情他应该也清楚得很。 她现在明摆着就在洛阳等着他来。 * “二公子再往前是不足十里就是封阳城了。” 萧策这边勒住了马绳停在了原地,远远的望了一眼黄沙漫地的地方,算一算时间他们也的确该到了。 萧策看了一眼一旁的宁玉,用着商量似的口吻说道: “将士们也跟着我们走了好几日了,今日就在此处安营扎寨先休息一夜吧。” 宁玉看了周围的士兵们一眼应道:“也好。” 再往前走到了封阳城免不了还有一场硬仗在等着他们。 “在几日以前,淮安城守军带着几万兵马入住封阳,看来是想要在此地跟我们一决死战。” 宁玉现在就在萧策的营帐里,也一直是萧策最信任的人,自然对这一切最为清楚。 “我想二公子应该更感兴趣领兵的人是谁。” 萧策轻轻叹了一口气道:“我知道是她,如果我是李昭,也一样会在这个时候重用她,她在淮安城里原本就是接替方九歌的人,除了她,李昭现在也没有更合适的人选担任他的大将军。” 宁玉不置可否,萧策虽然没有提李寒宁的名字,但是听起来的确对一切了如指掌,他甚至不需要前锋官说敌军的信息,就猜出了李昭的用人 宁玉不动声色的看着他说道:“的确是李寒宁,不过我们带的兵马足足比他们多了五万多人,只是我听前去探查消息的人说,他们这次多带了两个月的粮草,想来是想要固守城池,在等什么人。” 萧策看着面前的军师说道:“军师当真不知道他们在等什么人吗?他们在等我的哥哥萧晟。” 宁玉心里自然清楚,但那个人毕竟也是自己主攻的亲生哥哥,他就算跟面前的人关系再亲近,也敌不过他们血缘的关系,那也算是他的半个主子又岂能随意提起。 宁玉沉默了一会儿,还是看着面前的人问道: “那二公子的意思是,在大公子来之前攻打下封阳城还是说再等一等。” 等到他来,就相当于他们这边要放过淮安,只是不知道错过这次机会,他们将来还有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萧策若有所思了片刻也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才说道: “封阳地势原本就易守难攻,更何况她这个人你也是了解的。” 从刚见面的时候,萧策就对她印象深刻,说起来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在天牢里面不择手段教他,如何逼反洛阳王的时候,萧策心里就很清楚她的本事。 就算不计伤亡取下封阳城,他们也必定损失惨重,现在全天下的人都在看着这个地方,萧策不能在这个时候就让自己挥下的洛阳兵马大伤元气。 现在都已经来了这里,这个城他当然要攻,只是现在不会尽全力。 “明日就派程安去叫阵吧,看看他们迎战的前锋是谁。” 宁玉想了一想李寒宁这次带过来的人: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应该还是墨昭,言律之前和我们见过手,身上还有伤,应该不会在这个时候用他。” 萧策点了点头说道:“他手上这么久,也应该养的差不多了,最近总是吵着有仗打的话,让他第一个先上,都跟着出来这么一路了,有机会让他活动活动筋骨也好。” 宁玉这边却听完他的话,不动声色地笑了一笑道: “只是担心他一时下手重了,没轻没重的。” “也无妨。”萧策意有所指地道:“我们与淮安之间的关系既然已经开战了,必然已经回不到从前了,就算比起其他叛军来——罢了。” 萧策又沉沉叹了一口气。 “洛阳那边最近可有什么动向?” 寻常的兵马出征,只用担心自己前面的敌人,不像他们这样,既要担心前方的敌人,又要考虑自己人会不会背后插上这么一刀。 宁玉提起洛阳城里的人自然也是动作不由得一滞: “洛阳城中今日流言四起,说是二公子你如有神助长驱直入,这一路上骁勇善战打的淮安那边是溃不成军,这次只要迈过封阳,不日就能打下淮安了。” 那些人哪里懂得什么军事部署,什么方针谋略,百姓茶余饭后都只是看个热闹,加上萧策,本来就是他们洛阳当地人,所以只要是关于他的故事,在那里边就传得更盛,而且萧策也猜到了消息能传的这么快,自然少不了淮安这边的推波助澜。 但他也默许了。 “大公子听了那些话,想来心里也不大好受,我在洛阳的人听说大公子昨天夜里已经连夜去见了王爷,说是他也想为洛阳出一份力,王爷昨夜更是在书房一夜未眠,想来不日便有结果了。” 萧策跟着就看着面前的人问道:“那你说这一次我兄长会有什么结果呢?” 宁玉如实道:“他应该也会前来洛阳军中,这次攻打淮安城原本也是他的主意,洛阳王自然会在这件事情上偏袒于他。” 这一点倒也不奇怪。 但萧策心里却清楚:“我很了解我的父兄,这一次他会来前方换掉我的职位,等他来军中以后,这次的主帅就是他不是我了。” 不仅会处处受制。 很有可能会逼他攻打封阳城。 宁玉心理虽然也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但是面上还是仍旧宽慰面前的人说道: “你也是王爷的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王爷未必会这样待你。” 萧策摇了摇头,若有所思地说道:“我父亲也许已经想到了,只是不愿意承认,哥哥毕竟是嫡长子,由他来继承他的大统,在父亲眼里,自然是最相安无事的解决办法,我原以为上次朝廷兵马未困洛阳的时候,父亲应该就已经看清楚了,可是上一次家宴倒是让我看清楚了现实。” 他只是没想到该看清楚现实的人是他自己。 他和萧晟之间虽然是手足兄弟,但是有些位置只有一个人。 所以不解决对方,不解决内患外患就永远难平,不单是淮安,还有他的洛阳要走的更远的路。 萧策围攻淮安 “二公子打算这次派谁前去?” 听到这次还没有决定阵前叫阵的前锋是谁,萧策营帐里的那些将军都跃跃欲试。 “听说对方的主将是个女子,和她在战场上相遇岂不是胜之不武,不过前锋应该倒是英勇,墨昭从前的名字我也是听说过的。” 几个将军你一言我一语,虽然看不太上对方的主将李寒宁,不过对于这次对方的前锋墨昭大都还是欣赏的。 又过了一会儿,就听见外面有人传信进来: “二公子,封阳城内有人来说有要事要告诉二公子。” 一旁的将军立刻瞪大了眼睛,眼睛里面似乎有些不可置信的问道:“你说封阳城来人要见萧将军?” 营帐里面的人大都不动声色地看向了萧策,那不就是他们的敌人吗? 萧策这边却沉得住气,只是沉声道:“先把人带进来吧。” 来的人不是旁人,竟然正是他们刚才说起的墨昭。 “淮安城墨昭,见过二公子。” 众人听到他这般自报家门皆是一震。 其中一个站在一旁的将军立刻便看着他问道: “你可真是好大的胆子,难道不知道两军交战,这个时候过来就不怕把你扣下来吗?” 墨昭并没有理他,而是不动声色地看向萧策:“我是奉我家将军的命令前来一趟,萧二公子的妹妹昭月公主如今正在封阳城做客,不知道二公子可知道这件事?” 萧策的确不知,昭月虽然向来任性,但不至于在这个时候无缘无故到对面军中,做客一说也只是他的说辞罢了。 一旁就有将军皱起眉头:“两军交战,你们怎么好拿一个女子当挡箭牌?” 眼看着这些人话里有话,墨昭却有理有据地道: “看来二公子和各位将军还不知道这件事情,昭月公主因为不满洛阳王安排的婚事,连夜出行,途中路过封阳城附近便打算小住几日,我家将军亦是女子,自然明白女子在这乱世之中并不安全的道理,所以便请她去城中做客,二公子若是想要交换的话,可拿等价的东西来换,以我家将军的意思是,请二公子遵守诺言,两个月之内不得攻打封阳城,如果二公子这边答应的话,我家将军这边也愿意随时归还昭月公主。” 两个月之内不攻打封阳城,他们的粮草根本坚持不到那个时候。 这就相当于用昭月来换淮安。 旁边的将军都安静下来,虽然战事紧急,但是昭月毕竟是洛阳王最疼爱的女儿,萧策最宠爱的亲妹妹,他们不可能不管不顾她的安危。 萧策看向面前的人很快答复道:“这件事情我需要时间考虑。” 墨昭心里也清楚,不过在今天他来之前,李寒宁早就另有交代:“我家将军说,如果二公子考虑好了的话,明日下午紫山亭二公子带一堆卫队过来先接回昭月公主。” 她还是了解萧策的。 不管是什么时候,他都一定会选择救回自己的这个妹妹。 说罢转身就要走,但一旁的将军却想伸手阻拦,墨昭停下脚步,萧策还是摆了摆手打算放他走了。 只是在他走出营帐前的前一刻背后的萧策又道: “烦劳你转告你们家将军,让我们按兵不动两个月绝不可能,不过我愿意用其他等值的消息来换,你可以告诉你们将军,当时我与李昭下棋时,十三分之四位置已有一子,对于上半个棋局的局势而言,他就已经快要输了,不过只要他注意到这一子,一切尚有回旋的余地。” 棋局上的事? 这些都是他不知道的事情,不过墨昭的确不懂这些,不过好在他记人说话的记性一向很好,这些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二公子放心,我记下了,这句话一定会带给我家将军的。” 不知道有心还是无意,今日他们见面,墨昭总是一口一个我家将军,萧策听得着实有几分刺耳,但眼下这个情况却又没办法发作,李寒宁不是谁的将军,若不是先认识的李昭,她也不会这么心甘情愿的留在淮安城。 墨昭走后,营帐内的各位将军面面相觑。 “二公子就这么让他走了会不会——” 萧策看了他一眼,那将军立刻不敢说话了:“那是昭月,不是旁人,天底下我也就只有这么一个妹妹,就算是父兄在这里也会做同样的选择,何况等她回来以后战事继续,只是暂时休战这几日。” 一旁的宁玉心下了然,又看着萧策问道: “那不知道二公子明天打算带多少人去紫山亭接回公主?” “明日李寒宁应该也在,去见她的话,带上几十精锐便可。” 还没等这边的宁玉开口,一旁就有将军有些着急的说道: “二公子只带这些人过去,会不会中了淮安城那边的计,万一他们在那里埋伏了人,公司只带这么些人去,会不会遇到危险?” “没事。” 萧策看了他一眼,说话的正是从前一直驻守洛阳风山城的赵亦将军。 “你放心,明日不会有事的。” * “他真这么说?” 李寒宁对萧策的答复有些意外。 墨昭回到淮安城以后,就将那边军营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李寒宁。 李寒宁不自觉的皱起眉头道:“我知道了。” 墨昭看她这个反应便接着问道:“不知萧策此举何意?” 面前的墨昭也不是外人,李寒宁自然也不必隐瞒,便将一切如实告诉了他: “当时李昭公子确实有和萧策下过一次棋,不过那时棋局仓促没能下完,后来公子也与我提起过那道残局,萧策说得位置十三分之四他和公子都没有落子。” 对于萧策这样精于棋局和下棋的人来说,就算是盲棋也不可能记错一步。 那就只有这种,可能这个地方确实是有子的。 墨昭却有些不大理解,多少听的有些云里雾里:“可是就是这个地方他们都没有下子的话,下局的也就只有他们两个人啊。” 李寒宁心里也知道萧策不可能平白告诉她这些。 “也有可能有第三个人,天下如棋,想来分一杯羹的人大有人在。” 只是这个第三个下棋会是谁呢? 李寒宁看向地图,骤然又看向一旁的墨昭:“派去跟踪朝廷兵马的那一队人什么时候回来?” 墨昭没有想到她会突然提起这个,只是一揖道:“回将军的话,他们今夜便归,将军莫不是怀疑朝廷的人也藏在附近?” 李寒宁越想越觉得不对,莫离选择这个时候带着方九歌讨伐叛逆,这也正是洛阳这次和淮安开战找的借口,一切都太过巧合了一些。 要是这个地方有子的话,那便是莫离和方九歌了,而且方九歌对于封阳城附近的地势实在比任何人都更加熟悉,如果真的是他的话,他们眼下十分危险。 果然是一个可以交换昭月的消息。 入了夜李寒宁去看了一眼昭月住的地方,虽然已经到了晚上,不过昭月还没有睡着,这几日她睡得都晚。 昭月看着走近庭院的李寒宁道:“你来了,既然来了就坐一会儿吧,也正好陪我说一说话。” 他们之间这样心平气和的说话,往后应该机会也很少了。 李寒宁走过去坐在了院子里的石凳上,昭月就住在另外一侧。 入了夏,这里院子里面倒是比房子里面凉快一些,昭月看着面前的李寒宁道: “白天的时候我远远的看见你身上穿着那一身盔甲,从前我也想穿着那么一身,我甚至还花了不少银子洛阳城里的铁匠为我铸造了一身,只是可惜我的父亲和兄长都觉得战场危险,不适合女子,所以就算是我打造了一身盔甲,也始终没机会穿上它。” 昭月无奈地笑了一笑。 李寒宁沉默的片刻之后看了她一眼:“那真是有些可惜,公主要是穿上那一身的话,定然也是女中豪杰。” 昭月又摇了摇头,然后看了一眼李寒宁道:“说起来我留在这里是为了还你当时救我的恩情,如果不是遇到了你们,我身上也已经身无分文了,说不定会做出什么丢人的事情来,其实打我离开洛阳的那一天起就有点后悔了,不过开弓没有回头箭,就算是后悔了我也不想回去。” 李寒宁不知道该怎么安慰面前的人,自从在封阳城无意中遇到了昭月,把她带在军营里之后,其实对她的看管一直都很松懈,昭月其实也懂武功,虽然武功不高,不过逃脱看管,离开淮安城总是一件容易的事,昭月是自己没有走。 “算了,不聊我了,聊来聊去都是那些事,说说你吧。” 昭月看着面前的李寒宁道:“你们今日去我哥的营帐中,我哥怎么说?” 这次是李寒宁利用了她,李寒宁心里本来对昭月想要知道的话,李寒宁自然如实道:“他答应了,不过告诉我们别的信息做交换。” 昭月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道:“我就知道从小到大只有这个哥哥是真心疼我的,小的时候我们几个兄弟姐妹关系其实很好,只不过后来长大了,各自都有各自的去处,渐渐的也就生疏了,不过只有他待我们还是小时候那样。” 这一点就算眼下形势危急是在战场上也没有变。 共同的敌人 “其实从小到大,我从来都没有见他对谁动心过,从前在长安的时候,我那哥哥身边也总是长安有许多女孩家都喜欢他,不过我看得出来他对你,是难得的既上心又认真。” 昭月今夜看着李寒宁还是忍不住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萧策对她不一般,这是她作为妹妹都能看出来的事。 李寒宁面上不动声色地道:“也许只是因为一时兴起,萧二公子只是从前不曾见过我这种人,才会在一时之间感兴趣,等时间过了他便不会再这么想了。” 昭月立刻摇了摇头否定道:“不是的,你明明也能感觉得到他是认真的,哪怕你离开洛阳之后去了淮安,他心里也一直记挂着你,你应该也有收到过他送的玉佩,那是母亲就给她送未来儿媳的,但他那么轻易的就给了你,这还不够证明什么吗。” 李寒宁这才知道她放在府里的那块玉佩对于萧策来说这么重要。 “不过可惜眼下洛阳还是和淮安开战了,要是没有打仗的话就好了。” 李寒宁又何尝喜欢打仗,不过有的时候在所难免,短暂的战争是为了争取更长久一些的和平,淮安这么想,洛阳也是。 不过明天一起还会有新的转机。 李寒宁抬头看了一眼今晚的月色,夜也已经不知不觉地深了:“公主今天也早点休息吧,明日公主就可以回到你哥哥的身边,至于公主从前提到的婚事,萧策也会为你在洛阳王面前再周旋的。” 这也是萧昭月这一次跑出来的原因,不过那时萧策没有在洛阳,如果她开口,萧策一定会尊重她的想法。 昭月却摇了摇头,一改往日的想法与态度,出口拒绝了: “我不用他替我周旋,二哥如今在洛阳的处境已经够难了,我不会再让他为难,我任性这么一次也就够了,人的任性总要有个限度,等这次回到洛阳,我会答应爹为我准备的婚事,不过是远嫁北境而已,将来还是有机会能回到自己的故乡,对我来说这就已经够了。” 沿途经过的这一切经历的这些事情,昭月也已经想通了,她这样的身份总是要嫁人的,嫁谁不是嫁还不如嫁一个身份尊贵家世显赫的,更何况这次离开洛阳她才知道天大地大,如果没了这个公主的身份,她和其他的百姓一样有可能在战乱中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与其这样还不如做一个尊贵的公主,总比无出可归的流民容易的多。 李寒宁有些意外,不知道为什么面前的小姑娘一身之间长大了这么多,她既然不知道该恭喜她的长大,还是替她觉得有些不值和悲哀。 昭月却看着面前的李寒宁认真又真诚地道: “倒是你啊寒宁姐姐,你在军营里面应该过得很不容易吧,要是有机会的话,考虑一下我哥哥,他是一个很好的人,如果你们实在没有办法在一起的话,那你也好好保重你自己,我虽然羡慕你,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追随自己想要追随的人,不过待在军营里面自然也很危险,往后你一切小心,多加保重。” 她当然知道萧策是一个很好的人。 只是他们之间隔着很多东西。 “公主早些休息吧。” 李寒宁还是离开了昭月这里,她今夜来到这里,原本是想宽慰面前的人,只是没想到被宽慰的人变成了自己。 * 次日封阳城外的紫山亭,这几日难得一见的遇到了这么多人同时聚在这里。 萧策带着几十个近卫,都是骑在马背上的骑兵身上穿着盔甲,背上也背着弓箭,一脸警惕的保护着他们二公子的安全。 李寒宁这边也带着相当的人,此刻也将墨昭带在了身边。 昭月一个人骑在马背上回头看了一眼李寒宁,昨夜她想说的话都已经和面前的人说了,便准备过去了。 就在马没有走几步的时候,李寒宁听到一记冷箭从一旁的树上就冲着昭月射过去了,眼看着昭月根本就没有注意身后,不过还好李寒宁听见了冷箭的方位,立刻飞身上马用手里的剑替昭月挡掉了冷箭。 萧策身后的人,不知为何突然大喊一声: “他们淮安城的人竟然对公主放冷箭!” 一句话立刻引起了所有洛阳士兵的不满,明明答应好了要放公主的,却出尔反尔背后放冷间。 昭月的马受了惊,不过还好萧瑟上前勒住了马绳。 李寒宁隔着几步远皱起了眉头: “不是我们的人放得冷箭!淮安城从来不做这些卑鄙的事,别把罪名推在我们淮安城的身上!” 她从来没有下过这样的命令,其他的人就更不可能伤害昭月。 不过好在她刚才听到那句冷剑的声音是从什么方向发出来的。 她这就找证据来。 李寒宁朝着树林一侧走了几步,原本缠在马背上的软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立刻打向了树梢另一侧,藏在那里的人一时之间躲闪不及,被软鞭抽了下来,又在地上滚了两圈,等缓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被淮安的士兵压在了地上。 萧策身后立刻有士兵低声道:“这不是赵亦将军的人吗?” 竟然是他们自己人提前埋伏在这里要杀公主! 萧策听到这一句,心里面立刻就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是有人存心要挑起他们今日的争端。 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这个有心人现在就在附近看着这一切发生。 莫离和方九歌的确就在附近。 “将军,我们现在过去吗?” 明明眼看着刚才是挑几分钟最好的时机,可不知道为什么两军都按兵不动。 莫离眼看着终于有一些按捺不住:“我们先上,不管是洛阳叛军还是淮安叛军都就地诛杀!一个不留!” “是!” 他身后的那些埋伏在这里的数百朝廷兵马倒是士气高涨。 眼看着埋伏在此地的朝廷士兵就要朝着他们攻打过来。 这边已经听到动静的宁玉皱起眉头看向一旁的萧策: “二公子打算如何应对?” 萧策却稳稳地坐在马背上,似乎对目前的局势已经胸有成竹: “他们用步兵,我们自然也有步兵。” 宁玉一怔,他们今日出门带的可都是一些精锐的骑兵,哪里来的步兵? 萧策就像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对此有些什么疑问一样: “我指的是是淮安城的步兵。” 萧策上前一步对着李寒宁道: “你带的那些人今日可能为我所用?” 李寒宁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山坡,她早就知道那里还藏着人,一面回答面前的萧策: “自然可以。” 萧策不动声色地应道:“那好。” 既然面前的李寒宁还愿意相信他,那他也必定不会让她失望,他们的兵加起来够了,对方今日为了不打草惊蛇,埋伏在这里所以带来的士兵也不多,对于萧策来说,他们手里的人加起来今日用来退敌总是够的。 萧策对着面前的淮安士兵道:“淮安将士听令!伏击朝廷兵马!” 又勒住马绳,转身对着自己的兵马说道: “洛阳将士听令!弓箭掩护淮安将士!” “是!” 莫离的兵马这边根本就没有想到两边会合作,他们明明前几日还在互相攻打,今日忽然的合作打了朝廷兵马一个措手不及,萧策更是亲自弯弓射箭,最近的一箭险险擦过莫离的盔甲,要不是他身边方九歌反应更快一步的话,那一剑应该落在了莫离身上。 眼看着形势越来越不对,他们已经渐渐落在了下风,莫离和方九歌只能先撤。 方九歌护在莫离的身前,战场之上刀剑无眼,以莫离的武功难免会遇上危险,他们现在不敌对方,再打下去也是吃亏,方九歌对着身后的人道: “先撤吧,大人。” 有些事情来日方长,也急不得这一时,有的新生在不怕没柴烧。 莫离知道眼下是最好的时机,今日就这么算了,实在是可惜,将这两个人放虎归山,简直是后患无穷,可是他们竟然能在这个时候联手,建议再打下去,吃亏的就是他们,莫离虽然不甘心,但好在还审时度势: “先撤!” 等与他们大部分士兵汇合再做计较不迟。 方九歌原本就不想这个时候对上李寒宁,现在收到了回去的指令,自然一边防御一边掩护着莫离离开。 萧策和李寒宁他们这边的伤亡不过几个人,就换得对方数十上百的人,这一次当然是对方的人吃了亏。 眼看着他们已经打算走了,心里想着穷寇莫追,萧策今日也没打算再为难他们。 萧策看着李寒宁认真地说道:“无论如何,今日多谢你了。” 李寒宁知道他这次感谢是因为刚才借步兵的事,不过刚才形势危急,自然是要合作的。 萧策终于能有机会好好地和李寒宁说上几句话,自从上次洛阳一别之后,他们已经有很久没有见过面了。 而李寒宁这边自然也是。 但是现在没有了共同的敌人,他们就是敌人了,这里也不是什么说话的地方,只能草草的寒暄几句。 “是我们要多谢你,如果不是萧二公子告知朝廷伏兵的事,我们想我们淮安城这边可能早晚会遇到更大的麻烦。” 她说的也是心里话,不管是她还是李昭都不曾把朝廷的这支兵马放在心上。 一旁的将士忙着打扫战场,两个人难得的走在一旁私下说一说话。 萧策看着她道:“你又比我上次见到你时更瘦了一些。” 她倒是觉得还好。 李寒宁打量了面前的人一眼,然后评论道:“萧二公子倒是看上去更意气风发了。” 萧策听到这句话倒是不由自主地笑了一笑:“你这看着有些敷衍的夸人,有的时候还不如不夸来的好。” 李寒宁一点都不适合寒暄。 李寒宁停下脚步看着他道:“我是认真的。” 只是也是真的不太会夸人而已。 萧策又笑了一声道:“嗯,那我认下了。” 李寒宁复又想到了,刚才被带回去休息的昭月,在萧策面前忍不住提道:“昭月她这几日在封阳城过得还好,你放心,有我在,没人会欺负她。” 萧策微微点了点头,他自然相信虽然眼下两军对垒,但李寒宁是不会亏待他的妹妹的。 “我知道。” 剩下的人正在打扫战场,他们绕着刚才的战场周围走了走。 李寒宁看到萧策的带兵,果然是一项训练,有军纪严明,在众多起义军之中也是最有名的,不过军队就犹如刺客的杀人利剑,越是锋利的剑,将来也越容易尸横遍野。 要治理好一个国家,就一定会牺牲一些人的性命,有的仗也是非打不可。 慈不掌兵,义不理财。可若不是武力平叛一统乱局想来也结束不了这些乱局。 一旁站着的萧策看她失神,沉声了片刻之后问道: “在想什么?” 李寒宁忽然又想起来,前些日子李昭跟他说过的话,洛阳城里的另一位姓萧的将军,萧策的长兄。 李寒宁开口提醒他道:“在想什么叫安而泰则危,存而骄则亡,这是世界上的事情风云诡辩,今日我们还是朋友,来日就是敌人。” 他们是如此有血缘关系的,兄弟也是如此,萧晟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他把所有的攻击都揽在自己身上。 萧策一怔,似乎明白了她这话里的意思。 不过如果他们这样的敌人能变成朋友的话,总比当初的方九歌朋友成为敌人来的好。 不过眼下周边的战场已经打扫的差不多了,他们也没有继续待在这里的理由。 李寒宁站在原地。再一次和面前的人道别,他们之间的相聚仿佛总是聚少离多,只是短暂的相聚,便又换得数月的别离,不过这一次很快应该就会在战场上再见了。 “二公子回去之后多加保重。” 说起来惭愧,面前的这个人明明是敌人,但萧策。心里总还是有几分不舍想要开口挽留,哪怕知道他开口了,也挽留不住。 “你也是,往后多加保重。” 李寒宁带着自己手底下的兵马离开了紫山亭,一路向西,打算返回封阳城中。 萧策站在原地看着她离开。 萧晟剥夺萧策兵权 “公子真的打算就这么让她走了吗?” 萧策身后的宁玉跟上前来道。 萧策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道:“去把赵亦找过来。” 刚才的事情是该计较个清楚,这一点宁玉心里自然也清楚:“是。” 萧策回到营帐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见了自己手底下的将军赵亦。 赵亦心里自然也清楚是怎么回事,毕竟是自己做出来的事,他既然敢做也就敢一人做事一人当,赵亦自从筹划这件事以来,就清楚会有现在这么一天。 “见过二公子。” 萧策在来之前已经让帐篷里其他的人退下了,如今这个帐篷里面也只有他们两个人,萧策看着他认真地问道: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你跟在洛阳军营里面已经有快十年了吧,你觉得我如何?” 与其说赵亦效忠的是洛阳,不是说他效命的是萧家,当时李家反了朝廷的时候,他也毅然决然起兵造反。 赵亦对着面前的人一揖,说出了自己心里面的话: “如今天下分崩离析,能将其一统的也唯有雄才大略的二公子了。” 萧策朗声道:“好,如果你这么相信我可以的话,为什么却连我最相信的将军也不信任我?” 赵亦立刻跪在了地上:“不知二公子这是何意?” 其实是什么意思,他心里面清楚的很。 萧策将一旁桌子上那时在紫山亭找到的冷箭扔在他的面前: “我想这个东西你应该认识吧?” 当时便有士兵只认出来那个刺客是来自赵亦军营中的人,赵亦管士兵之严,萧策这么多年的心理自然也是清楚的,不是他管不住而是不想管。 “在老一辈的将军之中,我最信任便是你,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会如此做出背信弃义无能的事情?如果连我自己的部下都不能相信我的话,我又能如何做得到你刚才跟我说的那些事情?” 赵亦一时之间无话可说,是他做错的事情也愿意经受责罚。 营帐之外,这个时候忽然有传令的士兵过来,但是萧策这里早就有命令,今日所有人都不许随便进来,萧策看到印在帐篷上的人影问道: “何事?” 没有重要的事情,他们不敢在这个时候来打扰他。 “回二公子的话,洛阳那边有人传令过来,请二公子过去看一看。” 萧策离开了他们所在的营帐中,先开营帐,出去的时候侧身回头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老将军: “将军往后还是好自为之吧。” 就连萧策也没有想到来的人,竟然是他的哥哥萧晟。 只好礼数到位地一揖道:“萧策见过兄长,见过太子殿下。” 洛阳王起兵造反之后,他的哥哥便是洛阳军的太子。 “平身,二弟跟我不用这么客气。” 他有想过萧晟会来,但是没有想到他会来的这么快。 萧策看见他这位好哥哥寒暄似地说道:“这前方战事胶着,危险异常,不知道太子殿下为什么会亲自前来?” 萧晟自然了解他的这个弟弟,当时洛阳成为的时候,就是被这个弟弟坑了一把,从此再也没有接上兵权,可惜今世不同往日。 萧晟不动声色地看着面前的萧策道:“我这次来自然是为了重要的大事,我临行前身上带着父皇给的圣旨,是来传达父亲的指令。” 他背着手的身后,拿出一道皇旨来。 “二弟今日还是先好好接旨吧。” 萧晟手里有黄纸,想来他也没有那么大的胆子敢伪造洛阳王的命令,这的确是他们父亲的指令。 萧策只得跪在地上,听着他宣读: “是,萧策接旨。” 萧晟在手里铺开圣旨朗声道:“命太子萧晟为此次洛阳军的统帅,其下谋士薛念之为军师,二公子萧策为副将,从此之后恪尽职守,辅佐主帅,钦此。” 萧策皱起眉头,一旁一直听着这一切默不作声的宁玉与他对视了一眼。 “臣萧策领旨谢恩。” 萧晟看上去甚是满意,把手里已经宣读完的圣旨递给了他之后,便带着自己的副将离开了营帐。 宁玉皱起眉头看着萧策:“二公子洛阳王怎么会突然下了这样一道圣旨?” 阵前换帅可是大忌,而且自从上次洛阳成为的事情,相信洛阳王应该也非常清楚萧晟领兵作战的能力。 宁玉又压低了声音对着一步之遥的萧策叹道:“怎么会让二公子你来辅佐他?眼下我们都已经打到了封阳城,眼看着距离淮安城也就只有一步之遥,这么一来不就相当于前功尽弃吗?” 那他们这些时日以来付出的东西又算得上什么? 萧策低头看了一眼圣旨,便收在了手里,这一原因是什么?他们是血肉之亲,自然心里清楚: “我那哥哥自从今日太子以来,基本上没有什么建筑,屡战屡败,所以父亲也许是想让我帮他一把,眼下攻打这淮安一路以来都非常顺利,我那哥哥只要顺势而下,再加上我在一边辅佐,一定能拿下封阳城,继而攻打下淮安。” 又或者是洛阳王,他的亲生父亲也对他心里生了忌惮。 宁玉心下了然,可是心里却实在是有不平的地方,他只是觉得为面前他效忠的这个人不值得: “可是一路走来,明明这一切都是二公子你的功劳。” 这突然杀出来一个萧晟,却在最后的关头捡走了他的功劳,也许他们这些常年带兵在外的人知道这一切都是萧策的功劳,但洛阳城中的百姓和外面的人却不会再这么想了。 萧策心里却是清楚,不过功劳这件事情对于他而来算不上什么: “罢了,也许父皇也是在用这件事情试探于我,那这一次又何妨稍微大度一点呢?” 如果他父亲和哥哥的心思真的只是这样,那对于他来说,副将便是副将吧。 次日萧晟一大清早便差人叫萧策过去议事,哪里知道一些营帐,却遇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面孔。 “太子殿下,这个人是——” 萧晟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萧策解释道:“这是前来投诚的韩叶,原先是淮安城的人,只不过李昭将他抄家流放了出来,原本是要留放到北岭一带去的,只不过我在路上遇见了,便叫人带回来了。” 韩叶这个名字萧策也是听过的,因为李寒宁和李昭的原因,他从前也一直很关注淮安城的消息,这样的人本来应该不耻。 萧策很快沉声问道:“那兄长可知道李昭为何要将这样的人抄家?” 萧晟不动声色地又道:“我自然清楚。” 萧晟对此倒是觉得无所谓,只要能为他所用有利就好了,从前的事情他也懒得再管。 不过一向擅长察言观色的韩叶眼看着萧策并不喜欢他,虽然不知道是自己是什么时候得罪的萧策,不过眼下既然洛阳这边肯收留他,他也不想得罪萧策。 “听闻洛阳王的二公子,一向广开言路广纳义士,洛阳王二公子所率的兵马又是仁义之师,所以我才前来投奔。” 韩叶对着萧策一揖然后不紧不慢地道:“再者我想二公子也一定会接纳我的,所以我便提前前来投奔了。” 这个人倒是生了伶牙俐齿的一张嘴。 可惜萧策太清楚面前这个人是怎么样的一个人了,萧策皱起眉头问道:“你如何知道我为何不会杀你?” 韩叶闻言似乎胸有成竹的说道:“如今天下的兵马属朝廷的最强,接下来便是洛阳与淮安城,我前来投奔自然有我的目的,何况如果二公子现在拒绝了我,那将来要投奔洛阳军的那些人,一定会感到心寒。” 最后还是萧晟出面打了圆场,人既然是他带回来的,就是要重用他的,于是萧晟起身看着心里有不满的萧策道: “既然韩叶人已经来了我们洛阳军中,那么你们以前的恩怨就不要再计较了。” 萧策则意有所指地看了他一眼问道:“就算我不计较这个,毕竟曾经是淮安城的人,他又怎么能像我们证明他来投诚的诚意呢?兄长又焉知他与李昭不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还有联系?” 韩叶对着营帐里的两个公子沉声道:“二公子放心,我定然不会如此,我用计策要让李寒宁辞去官职,李昭和李寒宁这两个在淮安城位高权重之人现在都对我也恨之入骨,那个地方已经再也没有我的安身之处,如果我在适合的时候出现,那李昭必定会中计,就算他不中计,我对淮安城也非常熟悉,对这周围的机关部署,地形地势也算得上是了如指掌,将来洛阳军队在攻打淮安城,我也一定能助你们一臂之力。” 萧策冷哼了一声,皱起眉头道:“战场之上刀剑无眼,你以后为我们洛阳效力的时候,可一定要小心一点,一旦出了什么差错,届时可怪不得我。” 韩叶虽然不明白他的敌意从何而来,不过眼下以他的身份也不便发作: “草民多谢二公子的提醒。” 眼看着两个人之间结仇剑拔弩张的气氛,萧晟还是摆了摆手让韩叶先下去了,然后看着萧策道: “今天找你过来也是想看看各营兵马的情况,你陪我在军营之中随便走走吧。” 萧策只好低头一揖,然后退了一步道:“是。” 几个人一边在军营之中巡视,一边听得萧策道: “大军连续攻城拔寨数日,已经在此地休息了两日有余,昨天我已经检查过粮草马匹的情况,眼下正储备充足,休息了两日之后,士兵们也恢复了不少元气,现在也可以随时候命出发。” 不过萧策说到这里又想到了什么似的补充说道: “不过自从封阳城封城之后,城中的虚实一时之间探查不清楚,如果这个时候贸然前去攻打,想来有一些草率。” 萧晟听了倒是笑了一笑,提醒着面前他的这个二弟说道:“没事的二弟,草率不草率都是由我说的算,现在我是这个三军的主帅,所有的事情由我一个人来做主便是,至于行军打仗草不草率也是我一个人决定,二弟只需要听从我到时候的决议便可。” 他这话里面的意思已经很明了了,萧策一时语噎: “这个我自然明白,只是我带这只兵马已经很久了,对淮安城也十分了解,我刚才说的这些顾虑,只是说出来给太子殿下参考一下而已。” 他也并没有想左右萧晟的意思。 一旁的太子谋士薛念之也适时出声道:“二公子防线,如果大公子这边需要二公子你来出谋划策的时候,也一定会及时请教的。” 这些话火药味十足,萧策只好安耐下一时之气退到后面不再说了。 韩叶不知何时又凑了过来:“回太子殿下的话,我刚才前往离封阳城不远的地方看了一眼,士兵们守卫松懈,竟有昏昏而睡之人,看来自从上次紫山亭他们放回了公主以来,便一直自视甚高,而且那李寒宁我是了解的,女子带兵本就多有不便,想来现在正是攻打封阳城最好的时机。” 哪里是最好的时机。 站在一旁听着他们说话的萧策皱起眉头。 萧晟看向一旁的薛念之道:“军师以为如何?” 薛念之意有所指地应道:“战场之上向来是兵贵神速,如果能适时的出击,即可减少我军的兵力粮草损耗。” 两个人一唱一和。 萧晟又看了一眼薛念之问道:“不过我前几日才刚来这军营之中,对各位将军不是很熟悉,也不知道该任命谁为这次出征的前锋啊。” 薛念之想了一想沉默了片刻之后道:“要是在平时的话,想来程安将军是不二人选,不过可惜他身上有伤,而且还要保护太子殿下。” 韩叶是个聪明人,他看了一眼一旁站着的,早就对他心里有些不满的萧策道: “太子殿下,草民倒是有一个建议,洛阳王的二公子骁勇善战,至今出战屡战屡胜,从来没有过败绩,洛阳王二公子这些年来的威名,让外面所有的敌人几乎都是闻风丧胆,我想如果二公子愿意担任此次攻打封阳城前锋,那么我们拿下小小的一座封阳城一定不在话下。” 萧晟一顿,眼里带着几分笑意的看向了一旁的萧策: “我倒觉得这是个好主意,毕竟二弟的威名一向声名在外,不知道二弟意下如何?” 这边还没等萧策开口,萧晟又话里有话地对着他这弟弟说道: “不过我也知道二弟在外带兵久了,一向都很有自己的主见,未必愿意听我一个新来之人的调遣啊。” 萧策求助李寒宁 眼看着他话都已经说在这个份上了,萧策不得不应道: “太子殿下放心,臣弟自然愿意为先锋。” 哪怕这次的战场之上凶险,萧策为了顾念萧晟的威严也还是答应了下来。 萧晟听到这句话之后,像是松了一口气,对着萧策意有所指地笑了一笑道: “很好,不愧是我的二弟,这次由我的二弟当先锋,我们将来也可高枕无忧。” 宁玉却总觉得其中有诈,这三个人你来我往一唱一和,无非就是想让萧策当先锋,思虑再三之下,宁玉还是为了萧策挺身站了出来问道: “不知道这次先锋队,太子殿下打算派多少兵?” 萧晟看了他一眼,仍旧面上笑了一笑说道:“这次先锋部队我打算先派八百兵马,不过二弟这边可以放心,这只不过是给先锋的兵马,只是其中的小小的一部分而已,大军会在之后再行接应,再说了,萧策毕竟是我弟弟,战场之上刀剑无眼,我也不会真的让他一个人孤身前去冒险。” 萧晟看了一眼身边站着的将军,又看了一眼萧策给他介绍道:“这位是我一直以来的近卫薛风之将军,就派给二弟一道阵前相助,帮助二弟旗开得胜。” 萧晟竟然还派了一个人监视二公子,谁知道他会不会在关键的时候暗藏祸心? 宁玉就要开口再辩驳,萧策就像知道他要说什么一样,抢在他之前开口应了下来: “臣弟知道了,多谢太子殿下,我愿意领命。” 退出营帐之后,一旁的宁玉自然不满,看上去满是愤愤不平地道: “二公子刚才为何要应下来,这分明就是太子殿下的借刀杀人之策,区区八百个人怎么攻打如今固若金汤的封阳城,他这不是摆明了想让二公子去送死吗?” 如果他们二公子当真有个万一的话,萧晟那边届时还可以把这件事推在淮安城的头上。 只是这件事情萧策又何尝不知道?他对萧晟实在是太过熟悉了,那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兄长。 宁玉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忽然皱起眉头又道:“还有那个什么派过来的薛将军,明摆着就是来监视二公子的,还说什么给二公子如虎添翼。” 简直就是荒谬至极。 萧策却目光沉沉地道:“他不是来监视我的,他只是薛家旁系如果有个万一,甚至牵连不到薛家,他是来伺机杀我的。” 萧晟的那点心思他一清二楚。 宁玉想了一想,眼下的局势内忧外患,对于他们来说实在是不利: “二公子眼看着太子殿下给咱们设了一个这么大的陷阱,您可千万不能跳下去,我们大可以趁机退回洛阳。” 萧策也正经皱着眉头思考应对之策: “若是退了便是避战之罪,我萧策怎么可能在战场上当逃兵?你先点齐八百精兵,在告诉太子殿下,我立刻出征。” 宁玉知道也许二公子已经有了应对之策,可是不管怎么说只带八百个人实在是冒险,于是又要开口劝阻: “可是二公子——” 萧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道:“不用多说了,就照我说的话去做吧。” 萧策下午便待着八百将士在距离封阳城城池不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萧策将怀里的密信取了出来,递给了一旁的弓箭手: “把这封密信绑在箭上,射向封阳城头。” 弓箭手立刻领命道:“是。” * 正在巡视的李寒宁受下人禀报。 “将军,刚才有城外射上来的箭,箭上绑着一封书信,说要呈给将军。” 李寒宁看了一眼书信,竟然是萧策自己的字迹。 其他的将军还以为萧策又下了战书。 “是萧策又下了战书吗?萧策那厮欺人太甚!还真以为他们洛阳城的军队天下无敌不成?” 李寒宁却镇定地看完了书信,然后对这一旁的人解释道:“萧策送过来的并非是战书。” 不是战书,信上书写的内容乃是棋局中的一子,对应着他现在的处境,至于为何这么写,想来也是因为害怕无意间这封信被谁截获。 李昭在她来封阳城之前,也都把继续上的落子告诉了他,所有的路子落在一起,正好对应他们封阳城附近淮安的地理位置。 他把子落在这一处,就相当于告诉他们萧策要在哪里进攻。 站在一旁本来一直一言不发的墨昭忽然开口问道: “不知萧策这封书信写的是何意?” 李寒宁一边在棋盘上还原当初的棋局,一边如实道:“他是想要告诉我们,他们将会从西南方向攻打城池。” 营帐之内的几位将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会有些不可思议,怎么会在提前就告诉他们要攻打的位置? 其中就有一位将军忍不住出声提醒道:“那萧策乃是敌军主将,为何会提前告诉我们这些?莫不是兵不厌诈?” 这的确不是萧策以往行事的风格,更像是是有什么不得已的原因。 如果他真的是有什么话想要说的话,但是凭借这一子是不行的,他们之间的这份棋局还要继续往下下。 李寒宁思索了片刻,还是决定回上一子。 “西南十四。” 李寒宁看了一眼墨昭道:“你将这四个字写在纸上,然后以同样的方式绑在箭上,将箭射过去。” 墨昭领命道:“是。” 萧策这次竟然一口气一连回了五子,每次都像是知道李寒宁在想什么,会将棋子落到何处一样。 一旁被太子派过来监视他的薛风之看在眼里,不过那些书信他都已经检查过了,上面只是棋局上的字,他也看不懂。 萧策看着一直蠢蠢欲动的薛风之问道: “不知道将军跟着我父皇一直跟了多久了?” 薛风之表面上还是毕恭毕敬的对着面前的人回答道: “很久了,久到我自己都有一些记不清楚了,想来到现在已经有快二十年了。” 萧策点了点头,心里明白什么似的又问道:“那你可知道我父皇一直以来最期望的事情是什么吗?” 薛风之自然心里清楚:“洛阳王从儿时就开始顾虑周全,自然是统一天下,让天下太平至此之后的黎明苍生都不用再受战乱之苦。” 萧策看了他一眼:“不错,正是如此,可以眼下洛阳城一统天下还未实现,如果我们自己人就先打起来的话,请问该如何实现父皇的愿望呢?” 薛风之一怔,面对着今日萧策这番话他之前也不是没有想过,像他一样效忠洛阳的人,在效忠萧晟之前,首先是效忠洛阳王。 * 这边李寒宁已经看着面前的棋局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的子从表面上来看占尽了棋局的优势,可是背地里的话却暗藏杀机,处处都是解不开的死局。 萧策是想告诉她,他现在情况危急,身在险境之中。 他明明已经是洛阳成军的主帅了,有谁要在这个时候害他,竟然让他来跟她求助? 李寒宁对着一旁的将军道: “去查一查对面军营这两日是不是——” 是不是萧晟已经到了军中? 她这边话音刚落,墨昭便掀开营帐走了进来打断了她的话: “将军不用派人去查了,外面的探子已经传来了消息,昨日下午洛阳王的大公子萧晟已经到了军营之中,现在已经是洛阳成军中的主帅了。” 难怪萧策现在形势危急,原本他们之前定好的计策是萧策会回洛阳,可是他们倒是没想到萧晟竟然想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趁机杀了他的弟弟。 这次就算他们不出兵攻打,萧策面对萧晟也是危险至极,他现在已经不敢求打胜仗了,萧策肯下他这步棋的意思是想向淮安求和,让他们在这个时候伸出援手来助他一臂之力。 这不是一封求战书而是一封求援信。 如果要眼看着他们兄弟鹬蚌相争的话,那只需要什么都不做就好了。 可是李寒宁想要帮他,因为她知道李昭也会做出相同的选择。 墨昭眼看着李寒宁望着棋局,心里似乎已经明白了什么: “所以将军是想要帮萧策吗?” 墨昭也是一个聪明人,虽然从心底里他不想李寒宁帮萧策,萧策这样在战场上天赋异禀,又会治理国家的人,一直都是他们淮安城的眼中钉,将来总有一天还是敌人,可是如果面前的将军执意要救的话,也一定是有她的理由,在这一点上,他愿意相信李寒宁的选择。 李寒宁对着面前的人如实解释道:“眼下他的情况的确危急,就算我们不管,萧晟那边也一定会派出刺客,他杀了萧策之后回到洛阳必定会将罪名推给我们淮安。” 墨昭心下了然,这么一说他倒是明白了,虽然与那萧策不熟,但淮安的事的确与他有关。 “这么说来,如果我们想要出手帮萧策的话,就要派兵攻打洛阳的军队,如果萧晟现在自顾不暇的话,也就不能抽出精力来去管萧策的死活了。” 李寒宁心里还有些别的心思,不过眼下还是沉声应声道:“的确如此。” 李寒宁选择帮萧策 小胖子瞪大了眼睛,很显然他没有反应出来这个变故。 “我就知道哪里会冒出来个这么懂事的新来的人。果然是想来和我动手的。来人!快来人!” 就在这附近蹲守的几个拿着铁棍的人听到这里的声音之后,就立刻围了过来。 将沈月围在正中间。 “呦,原来是个小姑娘啊。” 沈月看了一眼他们几个。 六个人。 还不够她一个丧尸打的。 正好想活动一下。 那就勉为其难动动手。 沈月还没怎么努力,不过几秒钟,这几个人就都浑身瘫软的趴在地上。 他们的老大这下倒是坐不住了。 “你是什么人?” 游戏玩家。 沈月没有回答他:“你先回答我的问题,你把洛笙关在哪儿了?” 眼看着面前这个人,把手背过去想要掏后面的枪。 沈月捕捉到了他的目的,踩到了桌子上,一脚踢飞了他手里的枪。 “你再不说的话,我就扭断你的脖子。” 让你永远都说不出话来。 老大真的开始害怕。 “他就在楼上的仓库里,我没有欺负他,就算是关起来也是一个人关在仓库里面也有好吃好喝的招待着,你别杀我!” 沈月上去就打晕了他,捡起了刚才就掉落在旁边的手枪,查看了一下里面还有六发子弹。 钱为一也没想到她这么能打。 现在的自己的老大也被放倒了,一个人肯定是打不过这个小姑娘的。 “女侠!刚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这是您的背包,您背好!我就不碍您的事儿了,我告退了。” 想到刚才这个小胖子人还挺好。 就先放过他吧。 沈月将这几个人反锁在办公室里,一个人带着枪摸上了楼。 这一层居然没有人把守,沈月打开了仓库,终于见到了洛笙。 “学长,你没事吧?” 洛笙看着忽然出现的沈月倒是有点意外:“没事,你怎么会在这儿?” 沈月看着他解释道:“我来学校附近发现里面有人,就想着再碰一碰运气,没有想到你真的在这里。” 洛笙忽然明白了什么:“你是专门来救我的?” 沈月点了点头说道:“我进到游戏以后发现这是丧尸世界,我见到了楚湘湘,但是她现在也是丧尸了,我就想着还是先找到你。” 沈月心里犹豫了一下,自己已经变成丧尸的事,还是先不要告诉他了,免得洛笙也跟着担心。 洛笙看着她问道:“楼下的人有为难你吗?” 沈月摇了摇头,我出了自己藏在口袋里的手枪: “我在这个世界的技能有增强,这是他们营地老大的手枪。” 手枪已经在她手里了,楼下的人自然已经被她解决了。 洛笙拉着她的手朝着楼下走过去:“营地里面还有其他人,我们先离开再说吧。” “好。” 洛笙在地下车库找到了一辆还有油的车,用车撞开了学校的铁门就带着沈月开走了,两个人离开了学校好一段路,眼看着周围也没有丧尸跟上来才停了下来。 洛笙看着沈月问道:“你真的没事吗?” 沈月看着他认真地道:“如果我说我现在是丧尸,你会相信吗?” 沈月想了一想还是坦白道:“学长,你没有观察到外面那些丧尸,他们的牙齿都很尖锐,就像是人的正常牙齿进化了一样,而我也有两颗牙齿是这样。” 洛笙眼里有意外,但却没有害怕,所以沈月才敢继续对着他说下去: 沈月向洛笙展示了自己那两颗已经和周围丧尸没有区别的獠牙:“我在公寓的时候见到了楚湘湘,她变成了丧尸然后咬了我,我以为我也会变成丧尸的,但我好像没有什么变化,已经隔了有好几个小时了,除了这两颗牙以外,我跟正常人一模一样,如果说唯一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就是感觉自己的体力好像增强了,也变得能打了,街道上那些来来往往的丧尸好像都把我看成同类一样,他们并不会攻击我。” 车内的气氛好像有点凝重。 沈月只好看着面前的人揶揄道:“你放心,我不会突然像外面的丧尸一样失去理智咬你的。” 洛笙忽然笑了一笑,但眼神里都是认真:“就算你真的咬了,我也不会怪你的。” “你这次的任务是什么?”他忽然开口问道。 沈月想了一想当时手机上提醒自己的任务说道:“活下去,在这个世界平安度过十天,学长呢?” 好在任务没有要求她是以人类的身份度过,还是以丧尸的身份度过,不然她刚进来第一天就算是失败了。 洛笙这便明白了:“我的有些难,不过我会完成的。” 沈月皱起眉头:“学长这又开始耍赖了,我说了我的,然后你不告诉我你的。” 这买卖她亏大了。 洛笙摇了摇头还是如实告诉了她:“查出丧尸病毒的源头。” 这确实有点难。 沈月沉思了一会儿:“你的任务有时间限制吗?” 洛笙随即应道:“没有。” 那就好,沈月勉强松了一口气,这个游戏里面的时间跟外面的时间不一样,哪怕过去了再久外面也就像是过去了一分钟一样,他没有充足的时间去查真相。 沈月在自己的口袋里面摸了摸,翻出几块巧克力来,递了过去: “给你。” 游戏里面的他们也会感到饥饿和口渴。 洛笙接了过来,有些意外她在这样的环境里面,还能在身上藏着几块巧克力。 “我路过超市的时候特意给你藏的。” 反正她在这里现在都变异成丧尸了,只要她还活着就不可能让洛笙出事。 沈月看了一眼外面,街道上都是到处破败的样子。 “学长接下来打算去哪儿?” 如果要找源头的话,沈月以为洛笙会选择研究站或者军方的地方。 洛笙却好像已经有了什么目标似的,一下油门踩下去:“我知道离这里最近的地方有一处商场。” 他们可以先进商场搜刮一下需要的物资。 沈月在停车之后下了车,用自己进这一关之前在商场购买的武器弓箭轻松解决了几个丧尸,他现在的状态搭配上可以回收弓箭的武器,在这个世界算是捡了不小的便宜。 洛笙这边也利落地放到了几个丧尸进了商场。 沈月提着弓箭就去检查几个侧门,和这个二层商场里有没有丧尸。 两个人都没有怎么注意离这里附近的车里还坐着四个活人。 “赵哥,你怎么看?” 前面的小弟放下了手中的望远镜,看向了同在车里面的大哥: “什么怎么看?对方就两个人,一男一女看起来都瘦瘦弱弱的,上去直接打,双拳难敌四手还能打得过,我们四个人不成?她手里那个弓箭到近身就是个废物。” “行,那就全听咱们赵哥的,到时候把那个男的抓住,妹子就让咱们快活一下,我看她那模样长得还挺标致的。” “那咱们现在就进去还是怎么办?” “不着急,等天黑下来丧尸的行动力变慢了,等那两个人把商场里面的丧尸都清理的差不多了,安全了,然后咱们再摸进去,给他们一个惊喜也不迟。” 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 商场内的沈月已经将里面的丧尸处理得差不多了,单手拎着丧尸的尸体就扔到了一家店里面,然后锁上了。 现在他们是绝对安全的。 这里居然还有一间家具店。 可惜翻遍了他们所在的整个商场也只能找到一张双人的软床。 洛笙看着沈月道:“今天你跟我睡吧。” 沈月看了一眼面前的双人床,好像理解错了他的意思,有点尴尬地啊了一声。 沈月心里面还在思考这个进展会不会有点太快,虽然是在游戏里面,但是她还是觉得这种事情好像男女朋友之间相处得久了才会做,他们好像才成为这种关系还不到一个月,节奏会不会太快。 洛笙却在这个时候看着她认真地道:“我仔细看了这间商场的基础设施非常完善,在末世属于大家都想要的生存资源。” 他是担心除了他们以外,已经有人发现了这里。 生存资源向来都是你争我抢,如果真的有人提前发现了,或者是今晚发现了,那对方很有可能就会成为他们的敌人,在末世还是小心一些的好,他们在这里不光要小心丧尸,还要小心同伴。 沈月很快明白了洛笙的意思,这种事情竟然还是自己先想歪了。 两个人和衣睡在床上。 半夜果然听到了楼下有动静,像是有人撬门的声音,在这个世界丧失晚上的行动非常迟缓,这分明是人发出来的声音。 沈月听到动静,立刻从熟睡中惊醒,看了一眼睡在自己旁边的洛笙也已经醒了。 洛笙示意让她压低了声音,沈月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两个人站了起身,摸索到了正对着楼下发出声音的地方。 从这里就可以看到对方是四个人。 洛笙留在了楼上,沈月之前从营地老大那里摸来的枪也给了他,沈月一个人冒险摸到了楼下 一同被困 萧策策马在后面追着,一面对着李寒宁道:“要是封阳城那边真有个万一,如今一天都已经过去了,你就算赶回去也已经来不及了。” 李寒宁当然清楚这些,可就算是来不及,她也得回去看一看。 原路返回至少需要一日,俨然已经来不及了,李寒宁只得调转方向,朝着一旁的平原策马奔过去,哪怕似这样开阔的地方最容易有埋伏,在这么紧急的关头也总得试一试。 萧策刚要出声提醒的时候已经是晚了半步。 远远地看到乌泱泱的人从山坡后冲出来,对着他们高喊道:“什么人!站住!” 两个人骑马穿过一小片平原快到了山坡的时候,两个人被藏在这附近的数百人围在了正中间,眼看着寡不敌众,李寒宁和萧策也只好勒住了马绳。 萧策在马背上看向来人,萧策总觉得似乎在哪儿见过他,可现在并不是能给他时间想这些的时候。 只见一个穿着着整齐铠甲的人从那些人里缓缓走过来,他走过的地方,其他人都不自觉地给他让开了一条路。 那人走得近了站在原地,对着萧策道: “你就是洛阳王的二公子萧策吧,果然闻名不如见面,二公子自然不会记得我这种人,不过我是认识你的。” 那人又看了一眼一旁马背上的李寒宁,跟着对着一旁站着的自己的手下道:“能跟在萧策身边的人身份应该也不低,把这两个人一起带下去吧。” 李寒宁看了一眼周围这些人,敌众我寡,这里埋伏着这么多人,她现在还带着萧策,对方又认出了萧策的身份,他们就算是硬闯过去怕是也要受重伤,对方似乎又暂时没有要杀他们的意思,不如先跟过去看看,在审时度势这一点上,李寒宁倒是和萧策颇有默契,李寒宁与萧策只是对望了一眼,便很快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李寒宁和萧策下马之后跟着那些人走到了山坡之后类似营寨的地方,萧策一边打量着周围一边沉声对着李寒宁道: “看外面挂着的旗子,这里应该都是齐安的人。” 这个名字李寒宁之前也听李昭说起过,眼下好就好在齐安也是反抗朝廷的人,坏就坏在他本事虽然不大,但野心却也不小,他的属下明明知道萧策的身份,却还把他们当成犯人一样压在这里,应该也没想放了他们。 身后的士兵用长枪指着他们,低喊了一声道:“进去吧。” 两个人先后进了他们带路的营帐之中,营帐正中是一座铁牢,外面更是有重兵把守,外面还有人给铁牢上了锁,不过好在营帐内没人看着,只有他们两个人关在这里。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这边李寒宁还在担心封阳城的情况,那边萧策到似轻松了许多,如释重负似地笑了一笑道: “到真是没有想到,昨日你和我还是你死我活在战场上的对手,今天到成了一起被关在这里的阶下囚。” 李寒宁看了一眼铁锁,这东西做工复杂,以前她有遇到过的类似的情况可以用贴身藏着的簪子撬开,可今日偏偏出来的时候穿着一身铠甲,身上贴身难以再藏其他东西,偏偏就是今日没有带。 李寒宁对着一旁略显有些聒噪的人道:“是啊,人世间风云变幻世事无常,本来就是如此。” 总是如此。 萧策又在一旁道:“不仅如此,就算现在你和我还是齐安手下的阶下囚,来日出去之后又未必不能是人上人。” 李寒宁眼看着自己打不开铁索,看了一眼萧策道:“萧二公子如今都落到这副田地了,还能有这般气量,倒也非常人可比。” 她说这句话时语气虽然差了一些,不过褒奖之意倒是出自真心,像萧策这样的心态的人确实是少有。 萧策听着这些话,似乎想到了什么一般,没再针锋相对,只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道:“就是因为从前锋芒太露,才被我那大哥处处相逼。” 以至于落到了现在这种阶下囚的境地。 不过在这一点上李寒宁倒是清楚得很,他的已经藏得很好了,只是像萧家这种情况,以萧晟的位置和本事不得不对他这个弟弟提前有所防备。 “其实——” 李寒宁正要开口,却听见帐篷外有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一行几个人越来越靠近他们所在的帐篷,立刻便止住了声,萧策也在同一时间发现了异常,看向了李寒宁目光望向的地方,这次来的人是齐安,。 齐安从前还在长安的时候见过萧策,自然也认识他。 “原来当真是你萧二公子啊,长风告诉我抓到了你,我原本还不信,没有想到你也有落在我手里的一天。” 萧策并没有答他的话。 对于齐安来说,他一向最讨厌的就是萧策这种人,自视清高,不过是因为自己的出生好罢了,与早些日子那总是一副高高在上样子的李昭简直一摸一样,可如今又能怎么样呢,乱世之中谁还记得他们两个昔日金光闪闪的人,一个成了丧家之犬,另外一个现在已经成了他的阶下囚了。 这样的两个人还能再趾高气扬到哪里? 齐安对着笼子里的两个人冷笑了一声,然后目光一沉,对着身后的人吩咐道:“把笼子里的两个人拉出来,一起杀了,人头送回到洛阳,我倒要看看洛阳王亲眼看到萧策人头,白发人送黑发人,到时候会是什么表情。” 他身后的几个人听完了齐安的命令之后正欲上前。 李寒宁听到齐安说这句话,下意识就将萧策护在身前,这么大一个笼子想要把他们拉出去,就势必要开他们面前的铁锁,只要牢门一开,她放倒那几个小卒没什么问题,跟着只要找到齐安当人质,至少能保证他们平安离开这处营寨。 正是两边最剑拔弩张的时候,陆长风站了出来,跪在齐安的面前一揖道: “齐大人三思,若是大人真的杀了萧策,洛阳王必定会举兵报复我等,洛阳兵马近二十万,萧策从前在军中久负盛名,洛阳大军若是为了复仇而来必定士气大盛,如此一来必定让我军陷入险境,跟何况那李寒宁本就是李昭的家臣,我们不能同时得罪洛阳和淮安,倘若真是如此,还有朝廷也不会放过我们的。” 如此一来,他们反而成了众矢之的。 那几个小卒闻言站在了牢笼之前不敢再有所动作,只是静静地看着陆长风和齐安。 齐安沉思片刻之后看了一眼陆长风又道:“既然已经抓了萧策就等于已经得罪了洛阳,我们万不可能再将人平安送回去,依你看,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陆长风不动声色地远远地看了一眼笼子里面的两个人,然后对着面前的齐安道:“我有一计,我们如今军营位置不到一日便是封阳城,如今洛阳兵马正由萧晟领着与淮安交战,两方既然不死不休,我们大可以将萧策送给淮安城,只要我们手里攥着李寒宁,淮安城那边想来届时也不敢轻举妄动。” 萧策站在牢笼里远远地听着他们说话,直到听到这一句也只是微微颔首: “果然是一箭三雕的好计策。” 既能进一步挑起淮安和洛阳之间的矛盾,又可以借刀杀人杀了齐安最想杀的萧策,还可以保住他们在淮安和洛阳之间保持中立的位置。 可他们明明是商量着把萧策送给他们的敌人淮安,可萧策还是对陆长风献给齐安计策如此欣赏,倒是让陆长风也有些意外,萧策这般意气风发的年纪,却也同时拥有这般容人的气量。 齐安看了一眼陆长风,又看了一眼在场的众人,似乎是觉得自己面子上多少有些挂不住,方才的一意孤行差点儿就闯了大祸,有些面色尴尬地轻声咳了一咳然后道: “我自然也是这么想的,只是被长风先一步说出来了而已,那便这么定了,先将两个人关在这里,等看一下封阳城那边的局势然后再做决定。” 众人跟着齐安纷纷都退出了营帐,只剩下陆长风一个人还站在原地不动。 李寒宁明白他这是有话要说,他们之间互相不认识,这个有话要说指的自然也是萧策,不过两个人眼下都在一个铁笼子里,想走也没地方走,李寒宁只好转身背对过去走到笼子的另外一侧。 终是萧策这边先开了口,萧策看着面前神色犹豫的陆长风道:“看来陆将军这是有话想跟我说了?” 在一个时辰之前,萧策第一次见到陆长风的时候,只是觉得他有些眼熟,一时之间想不起来到底是在哪儿见过他,甚至记不起他的名字,直到刚才齐安进来提了这么一句,仔细想想虽然他对陆长风印象不深,但是陆长风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却明显是认识萧策的。 陆长风抬头看了一眼身陷囹圄的萧策:“萧二公子或许已经忘记了,你从前对我有救命之恩。” 李昭救了李寒宁和萧策 萧策直到这一刻在隐约有了印象,就在他沉默的时候,站在牢笼之外的陆长风又道: “二公子还在长安的时候,曾与书院的那些世家公子一同在城外游猎,那时大梁各地正在闹饥荒,长安的城卫军不许灾民入城,那时所有的灾民都被困在城外,我也在其中,那时灾民的数量远远多于赈灾的粥棚,若不是因为遇到了二公子,我想我那时应该就和一众的流民一样饿死在城郊了。” 萧策似乎有些印象了,那一年大梁各地的饥荒的确比往年严重得多,就连长安附近也多了许多灾民,长安毕竟是天子脚下,流民一多,治安便也会跟着差上许多,于是就连知晓灾情的大梁皇帝对城卫军的做法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那时萧策也毕竟是凑巧见到了那一幕。 陆长风看着铁笼里的人应道:“萧二公子的恩情这么多年以来我一直铭记于心。” 萧策当着面前人的面沉声应道:“那现在也不晚,我既在洛阳,此番若是能平安回到洛阳,定能再掌洛阳兵权,届时你若愿意投身洛阳,我也定会不会予你将军的位置。” 萧策自然之前也听过陆长风的名字,齐安起兵之后,对于其他诸侯来说本事不足为虑,只有麾下的这个陆长风,不仅擅长调兵遣将,而且还有勇有谋,是个萧策也想招揽的人才。 陆长风犹豫了片刻之后道:“可惜我先遇到了齐安,一人不事二主,我也不想让外人传言我心比天高,为人毫无忠义。” 他的这些难处萧策自然也明白,像他们这样的年轻将军,自然更加珍惜自己的名声。 陆长风对着牢笼里的萧策一揖,还是后退了半步之后退出了帐篷。 李寒宁侧目望来,心眼神里的确有几分可惜的意味:“倒是可惜了,这样的人却甘愿效忠齐安。” 萧策看着陆长风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齐安为人心胸狭隘,目光短浅又容易感情用事,他就算是有陆长风也未必能知人擅任,也撑不了多久。” 萧策没说出来的还有,也许多年前萧策对陆长风的恩情,会成为他们这次被关在这里,被解救出去的契机。 萧策的目光转而落在李寒宁的身上:“倒是你,之前不是一直着急着回封阳城,现在倒是不慌不忙。” 他看李寒宁被关在这里反而没有外面慌乱了。 李寒宁看着他应声道:“这里离封阳城不远,若是洛阳军攻破了封阳城门,两军局势大变,齐安也是知道的,看他刚才的样子就知道现在封阳还是安全的。” 萧策又似乎想到了什么似得提醒道:“那你觉得封阳城中能完全提防住韩叶的人能是谁?” 墨昭应当做不到,不然早在她离开军营的时候就已经提醒他了。 只有李昭。 到底又麻烦他了,明明她在出兵之前还曾暗自发誓不会再麻烦他。 如果李昭这个时候离开淮安,淮安城内那帮老臣就只有靠温晴夫人一个人应对。 李寒宁想到这里难免心烦意乱。 可惜她现在还被困在心里。 萧策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在一旁出声安慰道: “你不用自责,我也没有想到在这里会遇上齐安,被关在这又不是你的错。” 萧策这一点倒是没有说错,与其在这个时候白白浪费时间自责,还不如想想怎么尽快逃出去,只有出去了才知道外面的局势。 可是刚才要是没有陆长风的劝阻也许是个能逃出去的好机会。 眼下她也只能再等合适的时机了。 入夜,周围巡逻的士兵脚步声越来越慢。 牢笼里的两个人都暂时合上了眼睛,现在最好的打算就是养精蓄锐,等待时机。 李寒宁习惯使然,在李府的时候都很少有睡熟的时候,更别提现在是在敌军的军营里,她背靠着铁笼,睡得很轻,轻到外面就是有个风吹草动也能醒过来。 前半夜几乎相安无事,刚一来到后半夜,李寒宁就在远远听到了外面的动静醒了过来,她连忙叫醒了一旁的萧策,李寒宁压低了自己的声音在他的耳边道: “萧二公子醒一醒,营寨里有变故。” 萧策也跟着清醒了过来,果然跟着听到外面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外面的帐篷之间应该点着火把,周围急匆匆的人影在路上走过能映在他们可以看到的白布之上。 萧策皱起眉头:“这是——” 李寒宁也看着他看的方向,她只是先醒了一会儿,知道的并不比萧策多。 明明前半夜还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看他们来往行色匆匆的样子,刚才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又过了一会儿听到外面不知是谁喊了一声道: “先别管了!把人都叫醒!好大的火!先救火!快救火!其他的都先别管了。” 这里忽然着火了? 萧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身边的李寒宁。 营寨里竟然失火了。 他们这才被关第一天,夜里这里就失火了,只怕不是偶然失火。 火还没烧过来,但烟却是越来越重,很快他们在的这个营帐也被浓烟完全淹没,呛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萧策暗道了一声不好,他刚才一直喊人,外面的人始终没有反应,该不会都去救火了,那哪里还会有人管他们的死活。 他们要是被不明不白地烧死在这里才真是冤枉。 正在最危急的时候,有人摸索着靠近了他们的营帐,趁着外面没有人注意这里,进到了营帐里。 李寒宁有些意外地看着突然出现在这里的人,不管是身形还是这身干净利落的身手,都像极了那个她不会认错的人,李寒宁隔着让人有些看不清楚的浓烟,不确定地问了一声: “公子?” 李昭走的近了,用刚才打晕士兵,从他身上摸出来的钥匙替他们打开了牢门。 “先跟我来。” 今夜冒险来救他们的人的确是李昭,他似乎对这里的布防已经很熟悉了。 这场大火也许也和还昭有关,不过眼下的局势他们也顾不得这些,或许是因为大多数的人都去救火了,萧策和李寒宁跟在李昭的身后一路上只遇上了几个士兵都被轻松放倒,一路上也算是畅通无阻地逃到了树林里。 只要连夜穿过这片树林,很快就会到封阳城,那时他们就是安全的。 李昭看了一眼身后的李寒宁和萧策,然后道: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这些事回去再说也不迟,我们在这里稍等片刻,就会有前来支援的人,我在来之前已经同墨昭说过了。” 他们眼下正和洛阳打仗,实在不方便明面上再和齐安的人起冲突,但在李昭眼里,李寒宁和萧策都非常重要,实在不能不救,于是他决定自己冒险来救。 好在从结果上看一切都是好的,两个人已经成功被救了出来。 眼下只要稍稍等一等来支援他们的人。 李寒宁对此有些抱歉,要是她当时能再谨慎一些,或者再聪明一些,要是她能提前想到韩叶的事情做出部署,也许不至于麻烦李昭从淮安赶到这里。 李昭只是看了她一眼,似乎就明白了她在想什么: “这件事说起来也不是你的错,按照眼下的局势我早晚要来封阳城一趟,我原本就是打算等来了之后再告诉你,免得你知道我在这里,反而影响你在军营之中的部署。” 对于军营里的事,李昭自然是足够相信她的,不然也不会把兵符都交给她。 只是韩叶再一次背叛淮安城的事谁也没有想到,李昭倒是多少有些后悔自己当时念在他是老臣的份上对他网开一面,这才给了他那时活下来的机会。 不过一切也不迟。 远处的马蹄声由远及近,骑马而来的人停在他们面前时才让众人意外。 李昭的目光落在了温晴身上自然也跟着意外:“夫人?” 来支援他们的人当真是温晴,只不过给墨昭十个胆子也不敢让她一个人来,只是温晴一再坚持,说他们封阳城必须得多留人把守,这才勉强让她一个人过来。 其实自从李昭来到淮安城之后,因缘际会温晴便很少骑马动武了,以至于李昭和李寒宁都差点忘记他们这位夫人也是会些武功,懂得骑马的。 温晴身后还带着几匹军马,只是身后那几匹马没有缰绳牵着,却是她走到哪里,那些马便跟到那里,她停下那些身后的马匹也尽皆跟着停下,显然都是训练有素。 温晴居高临下看着李昭,心里知道他平安无事就好,这一路走过来自然难免担心的安慰,可见到他平安无事还救出了想要救出来的人,温晴一路走过来一直绷紧的神经倒是终于可以松上一口气了。 温晴坐在马背上远远望了一眼山坡那边营寨所在的方向: “那边营寨里大火救得差不多了,他们应该不一会儿就能发现你们不见了,这里不是叙旧的地方,你们还是快些随我回封阳城吧。” 几个人随即翻身上马,一路朝着树林另外一侧奔驰而去。 温晴死了 就在快要接近封阳城外树林的时候,李寒宁在马背上远远听到马蹄声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奔来,来的人马蹄声很急,未必是自己人。 眼看着已经躲闪不及,李寒宁下意识便驱马挡在李昭和温晴的身前: “公子与夫人小心。” 来的人竟是莫清和方九歌,他们比墨昭抢先了一步。 莫清远远地看了一眼李昭,像是熟人打招呼一样对着他道:“李昭公子,长安一别,我们又见面了。” 李寒宁侧身看了一眼身后的李昭,也许是因为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李昭因为看到了近在咫尺的仇人,原本平静的外表下是满心的怒意,那时李府的惨叫声似乎透过的整条街道传到了他的耳中,李昭此刻已经下意识地握紧了手里的缰绳。 这片树林不大,东有驻扎在这里的洛阳军,西有封阳城的守卫军,莫清之前就听了方九歌的建议不敢打草惊蛇,只是带了几百人。 李寒宁打量着莫清身后那些朝廷兵马,他们身上只穿了盔甲和短刀,并没有带弓箭,只要解决了为首的莫清和方九歌,剩下的人几乎不足为惧。 只要李昭一朝令下,她背后藏着的软鞭,必定第一个挥向莫清。 莫清看着这边没有动静,倒是有些佩服与自己仇深似海的李昭此刻见了自己,竟然还能这般沉稳。 于是莫清又道:“我今日来这里的意思很清楚,只要李公子愿意和我走一趟,这里其他人我一概都可以放他们平安回去。” 李昭如今是淮安城之主,李昭的安危并不是他一个人的,莫清想要做什么,意思也很清楚。 只是他想多了,李昭自然不会像当年还对朝廷心有幻想的李府大人一样,乖乖就范。 莫清眼看着他们没有动静,只好坐在马背上轻轻地抬了抬手,他身后那些士兵便如同接到什么号令一般涌了上去,众人厮打在一起。 李寒宁手里的软鞭就像是利剑一般挥了过来,可惜就在要近莫清身的时候被方九歌的长枪挡了下来,方九歌随即翻身下马,手执着长枪立于身后,目光迎向了不远处的李寒宁。 李寒宁还记得第一次见方九歌的时候,那时是在城主府的别院后院他们有过一场比试,只不过那时候她身上还有伤,只是简单过了几招,那时总以为他们之间将来还有机会再比试,没有想到会是今日这样沙场相逢。 可方九歌若是执意挡在莫清身前的话,那就只好请他赐教了。 周围那些小兵倒是算不得什么,就算是偶尔有非要来插手他们之间比试的小兵,也很快被李寒宁一记软鞭放倒了。 数月不见,方九歌的武功比之前更高了一些,也许是因为用长枪时比起从前更心无旁骛了,他的枪法比那时还在淮安的时候更加锋利,有几次李寒宁都险些避闪不及。 方九歌的武功不弱,学习的功夫倒是比一般习武之人更强,只不过数月之前简单过了几招,他就似乎记住了李寒宁用软鞭的路数一样,李寒宁前几招几乎处处被克,好在她不光擅长用软鞭,李寒宁用软鞭一甩,软鞭缠上一旁不知道是谁落在地上的剑,一手软鞭一手寒剑与方九歌打斗在一起,如此一来她几乎是进可攻退可守,方九歌再也找不到破绽。 她到底是从前当了那么久死侍的人,李寒宁之前遇到的情况有时要远比现在危急的多,以往她也遇到过许多比方九歌更要难缠的敌人,只是最后活下来的人还是她。 可就在这边打的难解难分的时候,另外一边却是陡生变故。 两边打了一半的时候,墨昭终于带着封阳城的几百兵马赶到了树林,莫清眼看着形势不对就想收手,一直看着他的李昭又哪里会放任他就这样走,脚下轻功一跃到了他的身前,提剑拦住了莫清的去路,周围的士兵都忙着对敌,这般危急的时候也莫清只有自己硬着头皮对上李昭,只是以他的智谋或许可以和李昭一教高下,但是武功自己实在是比不上他,不过几个回合莫清连自己手里的长剑都被打落在了地上,眼看着自己就要步当年洛阳城外自家旁系子弟的后尘,不过他坐在地上时却斜眼看到了一旁的温晴。 温晴正与一旁的士兵打斗,正巧背对着他,莫清看准了时机,立刻就对着她伸出了手臂,他藏在袖子里的袖箭机关即刻启动,李昭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只是有他在,莫清这些想法倒是休想得逞。 莫清的袖箭很快,只是李昭的刀剑更快,袖箭射出的一刻便被他的快刀劈成了两半。 莫清这才从心底里感叹,难怪当时就连上清学院的那些先生都说,李昭是长安年轻一辈之中最难缠的人,不管是他的智计还是他练习的武功,都是长安城内世家公子之中一等一最出类拔萃的。 只是李昭漏算了一点,莫清自从他们在读书的时候就已经开始防着他了。 他既然用了袖箭这样有些令人不齿的暗器,就不会单只用这一样,莫清手上另外一只淬了毒的梅花镖是冲着李昭去的,温晴只不过是一介妇人,她的生死对于他而言并不重要,方才那一记袖箭只不过是为了分散李昭的注意力罢了。 对于莫清而言杀了李昭最是重要,不仅可以替朝廷除去淮安叛军的麻烦,更是对于他们莫家而言斩草除根。 李昭方才那一记快刀已经花费了十成的力气和速度,这么近的距离实在再也躲不开莫清的其他暗器了,李昭明白莫清的真正用意的时候已经晚了,只能眼睁睁地暗器离自己越来越近。 倒是温晴第一个注意到了这里的变故,下意识地就挡在了李昭的身前,李昭再次反应过来的时候,梅花镖已经深深刺入了温晴的肩膀之中,霎时间她肩膀处的衣衫便被染成了通红的一片。 李昭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之后怒不可遏,将自己手里的长刀对着不远处瘫坐在地上的莫清便投了过去,快到正中莫清的胸膛,李昭这一击用了十分的力气,连带着整个人都倒在了地上。 人群之中不知道是谁大呼了一声:“莫清已死!剩下的朝廷兵马听好了,你们投降不杀!” 方九歌有些难以置信地远远看了一眼地上倒着的莫清,仍旧没有放下手里兵器的意思,直到他看到了不远处的温晴倒在了李昭怀里也同样性命垂危,才愣愣地丢掉了手里的兵器。 他今日随着莫清过来,只是为了活捉李昭和萧策,他从来没有想过本应该待在淮安的温晴也会出现在这里,更没有想到她会伤得那么严重。 身旁的几个淮安城士兵眼看着方九歌手里扔掉了武器,这才敢上前将他用绳子捆住。 李寒宁眼看着方九歌被几个人牢牢地压在了地上,再也没有还手地可能,才和萧策几个人凑了过来,眼看着这边温晴已经倒在李昭的怀里奄奄一息,她的气色很差,肩膀处的伤口更是狰狞可怖,暗器已经被拔了出来丢在了一旁,李寒宁皱起眉头看了一眼地上的梅花镖,银制的暗器已经有些发黑,上面是淬了毒的,夫人原本就身体不好,要是在受伤的同时还中了毒,怕是—— 温晴有些有气无力的正要开口。 李昭紧紧地将她揽在怀里,可就算是如此,李昭到底也明白温晴的伤势有多重,他再也留不住怀里的人了:“我这就带你回去,夫人别怕,淮安城内最好的大夫,他们一定能治好你。” 温晴摇了摇头,她如今的身体情况自己自然再清楚不过,她就要死了,淮安城离这里太远了,她根本就等不到大夫过来,李昭只是一时之间不能接受这样的变故,但温晴可以,她在这次出来之前就已经预想过了所有的后果,其中包括她的死,更何况这次死还是替李昭挡下了致命的暗器,若是拿她的命来换李昭继续活下去,她倒是觉得她这么做是值得的。 温晴的气息越来越微弱,不过还好,这一战是他们赢了,她能安心地在李昭的怀里走完自己这辈子最后一段时间。 温晴伸出手来摸着李昭的脸,因为肩膀上的伤有些费力地擦掉了他脸上的泪水。 “你不要哭,我嫁给你这么久了这是第二次看到你哭,其实早些时候上元节的时候我找寒山寺的大师算过一卦,他说我今天的运势不好,那时我还不大相信,不过这次出来之前,我有想过,战场之上刀剑无眼——可也罢了,我这一辈子的幸运大概都花在认识你上了,仔细想来我这一生过得也算是顺风顺水,前半辈子有阿爹阿娘,还有一个待我很好很好的义兄,后面又遇到了你,行至今日我从来也不曾后悔过自己做过的事情,只是有些遗憾,没能早一些遇见你,要是早一点认识你就好了,如果有下辈子的话,我想早一些认识你。” 李昭离开淮安城(1) 温晴只是心里觉得有些可惜,这辈子没能早一些遇见李昭,错过了他这么久才在淮安城遇上他,要是有来生的话,一切都早一些就好了。 温晴的气息越来越微弱,唇色也是愈发苍白,她看着李昭的眼神里满是疼惜与不舍: “还有一件值得开心的事,原本打算等大家都平平安安地回到淮安了再说给你听,可惜来不及了。” 李昭俯身低下了头,温晴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在他的耳边低语了几句,她的身体十分虚弱,单是说这几句话就几乎花费了她全部的力气,她的脸色愈发苍白,印堂处也染上了一片黑色。 李昭听完这句话之后身体不由得一震,温晴在他几乎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艰难地抬起手来为李昭捋了捋发须,将那看起来有些凌乱的头发拨得稍微整齐了一些,在她的印象里李昭一直是那副风度翩翩,运筹帷幄的样子,不该像现在看起来有些憔悴狼狈。 温晴肩膀上的伤已经没有方才那么疼了,只是五脏六腑烧得有些厉害,意识也跟着越来越模糊。 温晴有些艰难地弯了弯唇角,她记得李昭第一次在淮安见到她的时候,她也是这般笑着的,整个人微风拂面从后院的柳树旁走出来,就像是江南风景画中的小姐一般,人生只若如初见。 她现在身上没什么力气了,脸色比起那时来也差上了许多,温晴知道她就快要死了,希望李昭见她临死之前还是她很好看的样子,她用尽自己最后的一点力气,温柔地对着近在咫尺的李昭道: “我死之后将我的尸骨带回淮安吧,我想葬在我的家乡,这样能与父亲能离得近一些,他养我这般大,我也想尽一尽生前没能尽到的孝道。” 李昭紧紧搂着怀里的妻子,这个从前可以手刃仇人毫不眨眼的人,此刻甚至都不敢低头去看她,只是对着她沉声道: “我答应你。” 只要是她的要求,他都会答应的。 温晴缓缓地闭上了眼睛,用着最后置若罔闻的声音道: “我很抱歉不能再向从前一般挽着你的手,陪你走接下来的路,从今往后那些路又要你一个人去走了,我的父亲死前曾告诉我说人死之后可以变成天上的星星保护还活着的人,我也会变成星星继续保护你的,你要好好活着,要连同我们这份一起活下去吧。” 李昭低头将她护在怀里,低声答应了一声:“你放心,觉得累了就好好休息吧,等到了明天我带你去吃淮安城里的小吃,我记得你最爱吃城东铺子里的阳春面,等到你醒了,我就带你去吃。” 温晴阖上了眼睛,就像是从前无数次一样躺在他的怀里,低头呢喃着一声好。 周围的人都默默地现在原地,目送着温晴离开,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说话,生怕刺激到刚刚失去夫人,心绪不稳的李昭。 就连站在一旁的萧策也心有不忍,早就听闻李昭和他的夫人温晴恩爱不相疑,只是可惜这天底下向来有情人难成眷属。 李寒宁看着温晴的手无力地垂在了地上,她从前曾经亲眼见过无数人的死,可这一次到了温晴,她总算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痛苦与不舍,这天底下除了李昭,就只有温晴待她最好,她舍不得温晴离开,可也只能站在一边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开,她什么也为他们做不了。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李昭才缓过神来,他抱起了地上温晴的尸体,一步步朝着他的马走过去,路过方九歌的时候,方九歌似是有话要说般地情绪有些激动,那几个按着他的人几乎都要按不住了。 “让我见见她!” “求求你了兄长!让我最后看一看她吧!” 方九歌被压在地上根本不能抬头,于是对着不远处的李昭拼命地低吼道:“求求你了兄长,让我最后看一眼她吧,她死前都说什么了?她有向你提到过我吗?求你了,你说点什么,只要是关于她的都可以!” 只要李昭别不说话。 李昭闻言脚步一怔,他怀里抱着温晴的尸体没有低头去看别压在地上的方九歌。 “你有什么资格见她呢?她从来没有在我面前提到过你。” 方才还情绪激动到发狂的方九歌忽然安静下来,他的脸面对着地,看不到近在咫尺的李昭,没来由地又忽然情绪失控低吼道: “不可能,不可能的,阿晴她不会这么对我的,你说谎!你在说谎!” 他毕竟也是与温晴一同从小到大的兄长,温晴怎么可能彻底忘了他?方九歌不相信温晴会对他这么绝情,就算温晴没有喜欢过他,他也是温晴唯一的哥哥。 李昭语气毫无波澜,他没有必要骗方九歌,李昭如今倒是有些可怜他,莫清既死,也是方九歌护主不利,他背叛淮安城所付出的一切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而今日他又间接害死了温晴,害死了自己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 李昭只是低头望去,对于温晴的死,他一直只责怪自己没有保护好她,可对于眼前的方九歌,李昭既觉得他不争气又觉得他可气: “你知道我说的这些话是真的,只是心里不愿意承认,一个人攒够了失望就不会再对一个人抱有任何希望,你离开淮安城的那几日,夫人一度自责到茶不思饭不想,总觉得是她做的不够好才让你下定决心离开了淮安城,就算你与我们之间过往的恩怨都已经随着你的离开一笔勾销,那暗器毕竟是老城主才会的武功,你怎可为了莫清的安危教会他这些?你知不知道莫清今日身上带的暗器袖中箭和梅花镖,就是它们害死了她?” 从一开始李昭就认出来了这分明是淮安城的武功,他在方九歌身上见过的,莫清这样的莫家人一直居住在长安,怎么可能突然学会这些,自然是方九歌教的。 方九歌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他到现在才知道温晴是为李昭挡下那两门暗器才会死,竟然是他间接害死了温晴,他教莫清用那两门暗器时,方九歌竟然从来没有想过他会用它们对付李昭和温晴,为何偏偏会阴差阳错害死他最重要的人?方九歌不由得又哭又笑,他都做了什么啊,将来又有何面目去见九泉之下的老城主?又有何面目去见与他最亲近的温晴? 李昭低头看了一眼此刻心如死灰的方九歌,没有在这里多待,便起身翻身上马。他得实现自己对亡妻的诺言,带她回家,回到他们的淮安城。 李寒宁眼看着李昭神情不对,想要骑马跟上去,却被一旁的萧策伸手拦住了,萧策迎着李寒宁的目光沉声说道: “他这个时候更需要一个人静一静,放心吧,他会没事的,他既是你的公子,你就要相信他。” 萧策太明白李昭如今的心情,他只是需要时间,更何况温晴在临死之前低声对他说了什么,是那件温晴不想告诉他们的事才让李昭几乎崩溃,虽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事,不过温晴的死本就对李昭是件突如其来的变故,萧策知道他需要时间去适应。 李寒宁站在原地远远看着李昭一个人离开,眼看着他骑马的背影消失在树林尽处。 李寒宁忽然觉得也许萧策说的是对的,就算此刻她追上去又能为他做什么呢?她还不如留在这里更有用处。 李昭这么一走,如今的局面众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李寒宁,她毕竟是他们的大将军,是现在在这里官职最高的人。 墨昭走了过来,对着李寒宁一揖然后问起了接下来的事该怎么处理,对着李寒宁问道: “将军,不知道剩下的人要如何处置?” 李寒宁看了一眼周围,忽然心里想起方才李昭离开时的神情,心里不知为何有些莫名的不安,但这里还需要她主持大局,无论如何此时方寸都不能乱,于是她很快对着墨昭吩咐道: “方九歌一同压回封阳城,等城主回来了之后再行发落,这里不愿意投降的朝廷兵马就地诛杀,愿意投降的人带回封阳城,将他们一一记录在册,与我封阳城的兵马士卒一般有相应的粮饷抚恤,剩下的人尽快打扫这里,再过半柱香的时间你们与我一同先回封阳城。” 眼看着李寒宁已经妥善安排好了一切,墨昭只是低头应道:“是。” 跟着抬头时目光便落到了萧策身上:“不知这位萧二公子该如何处置?” 李寒宁闻言不动声色地侧身看了一眼萧策,眼下事情已了,可李昭那里却陡生变故,本来打算回洛阳再从长计议的萧策倒是改变了主意,萧策看了一眼李寒宁随后道: “此刻封阳城内还在与我那兄长交战,你们多一个我,也算多一个与他对弈的筹码,我愿意和你们一起回封阳,不知道李将军你意下如何?” 就算萧晟从前是想要借刀杀人,可毕竟在两军阵前也不敢明晃晃地不顾自己弟弟的生死,只是萧策知道有可能会被他们利用还是选择心甘情愿地主动留下,定然也是自己的目的。 李寒宁看了他一眼,也罢,就算萧策留下来还有什么别的目的,他再聪明也只有一个人,萧策一个人又能在他们封阳城掀起什么大风大浪来? 李寒宁想到这里,只是瞥了萧策一眼然后不动声色地道: “你愿意留下便留下吧。” 李昭离开淮安城(2) 李寒宁回到封阳城之后已经是第三日,李昭仍旧下落不明,她也只好让下面的人固守城池不出,只是任谁都知道,面对着城外一直虎视眈眈的萧晟,一直这么拖下去也不是办法。 只是这几日,李寒宁秘密派过去找寻李昭下落的人,最后都无功而返,李寒宁心里自然清楚,如果李昭不想被他们找到的话,那些暗探自然找不到他,除非他自己愿意出现。 直到这天夜里她忽然听见了熟悉的笛声,披着衣服走到院子里来,果然看见了李昭,负手站在庭院里,只不过几天没有见他,李昭,就好像莫名苍老了许多岁一般神情憔悴,这还是这么多年来李寒宁第一次见他这般,李寒宁心里清楚李昭一定因为温晴的死自责难过了很久。 李寒宁看着近在咫尺背对着她的人,还是轻轻唤了一声:“公子。” 眼看着她就要喊其他人过来,李昭却看着她摇了摇头,他这次回来也只是想见她一个人,有些事情要交代给她一个人而已,李昭根本没有打算惊动其他人,更不想大费周章。 李昭的目光落到了一旁的石桌上,李寒宁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也看到了石桌上摆放的两本书籍和一个红木质的盒子,那个盒子对于李寒宁来说有些似曾相识,她之前经常在李昭的书房见过。 李昭对着面前李寒宁放下手里的笛子,了当说明了他这次过来的来意:“这两本书竟是我今日所写,一本是我学过的兵法布局,对你将来在战场上会有所帮助,另一本是武功秘籍,是我毕生所学,还有一些与你有关,父亲在时曾与我说,他们在教授李府死侍武功时,会刻意在他们的招式之中留有破绽,以防将来会有死侍背叛李府,而我要学的就是破解你们武功的武功,以防将来万一。” 所以她从前练的武功之中也有破绽,这倒是李寒宁第一次知道这件事,而这两本书都是李昭毕生所学,如今对他而言再无用处,都是留给她的。 李昭对着李寒宁说道:“我将破解的武功也写在了上面,你习武的天份向来不错,想来看完这本书就知道该如何弥补你招数里的破绽。” 李寒宁自然知道李府从前的死侍都如她一般,不仅习武天分极高,又知道李府不少不为外人所知的秘密,被李府防范这也无可厚非,她只是不明白为何李昭要在今日交代这些事情,李寒宁想到这里,心里忽然隐隐生出几分不安来,就算是当年李府失势的时候,李昭也没有同今日这般心灰意冷过。 李昭对着面前的人再次吩咐道:“木质的盒子里面是淮安城的城主印,还有我手写给萧策的信,你将这个盒子交给他,等他看完我的信就会明白我的用意。” 而他今天想要交代李寒宁的事情也就这么多了,李寒宁听完李昭交代给她的事,目光不由得也落在了红木制的盒子上,城主印意味着淮安城,李昭要把城主印给萧策,便也证明他打算把淮安城交给萧策了,李寒宁犹豫了一会儿方才开口,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道: “公子决定离开淮安城是吗?” 他分明已经将他离开以后的一切都安排妥当,李昭没有出声回答,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淮安城也曾经是他的心血,离开自然也有不舍,可是以他如今的状态,眼下萧晟所带的洛阳军又已经是兵临城下,他实在不适合再继续执掌淮安,与其眼睁睁地看着淮安城内生灵涂炭,倒不如主动退位将它送给更合适的人。 可不管他去哪里,不管他打算做什么,李寒宁都愿意跟着。李寒宁当即跪了下来,对着面前的人说道: “不管公子要去哪里,我都愿意跟着公子。” 她这个将军原本就是李昭给的,只是因为他在这里,所以她才愿意留下来,李寒宁最初也是因为想要帮李昭才会来淮安,如今李昭要走,她又哪里还有留在这里的理由?李昭既然已经决定离开,她更不想一个人留在这里。 李昭看着跪在地上的李寒宁,他一向知道她的忠心,从她来淮安的那一刻起,李昭心里就清楚,自古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难,李昭向来珍惜这份情谊,所以今日要离开也只见她一个人,他认真地开解李寒宁道: “你不必跟着我,从李府失势的那一刻所有的死侍就都自由了,你不欠李家的也不欠我的,而且你这一身武功再跟着我毫无用处,你若是想,将来就都还是会淮安城的将军,萧策日后掌管淮安,必定不会为难于你。” 李昭曾与萧策在长安一同读书,自然了解萧策,就算萧策将来接管淮安,也必定不会为难她和墨昭,虽然他与萧策一直都是立场不同,但萧策做事也算得上是光明磊落,若非如此,李昭也不会放心把淮安交给他,额而且有些事情李昭也看得出来,萧策对李寒宁的事情比对其他人更要上心,他不想耽误李寒宁,李寒宁留在这里又或者去往别处都会有更好的前途。 但偏偏李寒宁在意的不是前途。 李寒宁看着近在咫尺却又像隔着天涯的人问道: “恕属下问得冒昧,公子若是离开淮安城,下一步又是作何打算?” 李昭决定的事情从来都没有任何人能更改,李寒宁心里清楚他这般都是因为温晴的事而心灰意冷,可是他这个时候离开淮安城,外面天大地大,他又被朝廷通缉,就等于放弃了为李府报仇的事。 李昭虽然还有一些别的打算,但并不打算让李寒宁知道,只是说道: “不必担心我,温晴想来也不曾告诉你,她已有数月身孕的事,她原本也是打算等胎象稳了再与我说,只可惜没有等到我回来,却先等到了洛阳攻打封阳城。” 李寒宁一怔,她是现在才知道温晴死时已有身孕,难怪那时常有大夫出入城主府,可惜她和李昭都以为是温晴入了寒天身体一向不好的缘故,没有在意,这便是那时温晴单独对李昭说的话,她甚至连这个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只可惜没能看到孩子出生的那一天。 李寒宁知道这件事情后尚且都心里自责,更别说是站在她面前的李昭,单是温晴的死已经足够让李昭愧疚自责,更别提一起死了的还有他们的孩子。 李昭经过了这几日似是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如今说起来也几乎已经能做到面上不动声色: “夫人的事让我明白,天底下还有比报仇更重要的事,若是我能早一点明白这一些便好了,不过莫清这一死已经让莫家元气大伤,我们李府的仇算是报了一半,等将来洛阳军进入长安城的时候,我自会去找剩下的莫家人,这是一我如今的状态,实在不适合在带着淮安城,但萧策不一样,在众多起义军之中,他只要将来用人得当,是最有可能走到最后的人。” 李昭似乎想到了从前的事情,长长叹了一口气: “这里毕竟也是老城主和夫人的心血,交给别人我实在不放心,思来想去交给萧策最合适不过,洛阳是如今最有可能入驻中原的人。” 最有可能入驻中原的人与其说是洛阳,不如说是萧策,李昭心里清楚,如今他放弃淮安城,只要萧策能撑得过他的哥哥萧晟这一劫,将来总会有机会登临天子的位置。 李寒宁抬头望过来,她知道李昭去意已决,就算她再如何挽留,也不可能改变他今时今日的决定,于是只得道: “我知道不管如何劝公子,公子都不会改变决定,但我也想公子明白,将来若有一日公子需要,我永远都是公子的属下。” 李昭不动声色地笑了一笑,虽然今夜大抵他最后一次见李寒宁,不过就冲着她今日这一番话,他便明白李寒宁绝不会辜负他这份心意,这就够了。 李昭走过去亲自将她扶了起来,认真地看着面前的人道:“往后你谁也不必跪,温晴一死,李府就彻底不存在了,你也不再是李府的死侍,把过去的身份都忘了吧,你可以听从自己内心的想法决定自己将来要走的路,无论你将来选择效忠谁,我都会支持你,寒宁,从今往后你不是我的属下,而是我最重要的朋友。” 李寒宁忽然明白,今夜可能是她最后一次见李昭。 面前的人也是她最重要的人,而她此刻竟然说不出什么能留下他的话,李寒宁眼睁睁地看着李昭离开后院,直到过了很久才回过神来,李寒宁不动声色地看了一旁石桌上的书籍和红木盒子,如果不是它们,她甚至还以为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不过短短数日就发生了这么多事,温晴死了,李昭也离开了,现在的封阳城也只剩下她一个人了,此刻的府邸上下,安静得让她觉得有些可怕。 李寒宁辞官 天还未亮的时候,就已经有侍女等在萧策的房门口,萧策在外本就睡得很浅,那侍女在门口来回踱步的声音明显有事要找他,却又犹豫不决要不要进来,萧策也不想打扰这里的人,便起身穿好衣服出来了,正好与那侍女撞到。 “公子早。” 眼看着天还没亮,院子里面昨夜的灯笼里面的火烛还未燃尽,萧策直截了当的看着她问道: “你是有事找我?” 果然一切都瞒不过萧策,那侍女犹豫了片刻还是道:“墨将军不在府上,我们实在不知道找谁,不过眼看着公子认识我们将军,想着还是让公子去劝一劝将军,将军她看上去不大好。” 现在府上除了在外的墨昭,也就只有李寒宁了。 一听到是李寒宁,萧策有些晃了神:“她怎么了?” 昨夜大雨,墨昭已经去城门巡防了,她本应该在房间里待着。 “将军不知为何,昨夜在院子里一个人站着淋了一夜的雨,天快亮的时候我们终有人发现了想去劝劝将军,可是没人敢上前。” 他们对将军是既敬重又害怕。 萧策立刻便明白了:“我知道了。” 穿好了衣裳的萧策朝着李寒宁的住处快步走过去。 萧策到时,李寒宁还是一动不动的站在院子里,昨夜封阳城下了大雨,直到现在地上都处处是积水,她身上的衣服都被昨夜的雨水淋湿了,紧紧地贴在身上还没有干,头发也是潮湿的样子,看上去十分狼狈。 李寒宁眼看着萧策一步步走过来,直到走到离她很近的地方才反应过来,她有些木讷地拿起石桌上的红木盒子,递了过去: “这是公子让我给——” 给你的。 这边话还没有说完,李寒宁便感觉到了自己身上一暖,低头看去,是萧策解开了自己的外裳披在了自己身上。 萧策拉着她的手进了房间内,他一边拉着她走着,一边有些抱怨地道: “我知道你武功很高,内力也不弱,但就算是我军营里面的那些常年征战的将军在这个时节淋了雨都会生病,更别说是你了,你是女子,身子骨自然要比寻常男子单薄一些。” 比起手里的红木盒子,萧策更在意的是她。 “我就站在这儿,你先进去换身衣裳吧,这么冷的天,再穿一身湿衣裳容易着凉。” 李寒宁没有听他的话,站在原地不肯走,直到萧策从她手里接过盒子,李寒宁看着他问道: “你不打开看一看吗?这里面是公子特意留给你的东西。” 萧策知道这东西一定很重要,李昭才会让李寒宁转交给他,可以眼下见她这般狼狈的样子,对于他来说这里面不管是什么都不重要了。 萧策认真地看着她道: “你去换身衣裳吧,等你换好我就打开看。” 李寒宁闻言一怔,这才想起来自己这一生或许有失礼数,不知不觉的就站在那里想了很多淋了一夜的雨,萧策倒是说得对,再不换身衣裳的话实在容易生病,她现在还不是生病的时候,至少现在的封阳城还需要她。 李寒宁对着面前的人轻轻点了点头道: “烦劳萧二公子在此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 此刻萧策也在房间里,他们之间也只是隔了一层屏风,外面的天还没有完全亮,屋内也是昏暗一片,唯有一旁柱子上镂空处放着的几盏烛火点亮。 李寒宁在屏风这一侧看得到不甚清楚,她心思也不在这些上面自然也不在意,不过萧策倒是不小心目光瞥见了她在屏风上影子映出了那换衣裳的一幕。 有的时候看不真切比看得真切更容易让人遐想。 萧策在心猿意马之间难免失神,反应过来之后,当即有些神色尴尬地错开了目光。 李寒宁换好衣裳再次出来时,倒是没有注意到萧策一副问心有愧,有些躲闪的目光。 好在李寒宁在对有些事情上向来迟钝:“盒子里面是公子留给你的淮安城城主印章,还有他给你写的信,他说等你看完信就会明白他的意思。” 李寒宁只是转达这些话,她自然没有提前看过盒子里的东西。 萧策这才坐在了椅子上打开了盒子,里面果然是李昭留给他的沉甸甸的淮安城城主金印,和一封手写的信,上面写着萧兄亲启。 萧策神色凝重地一字一句读完了信上的内容。 然后将信放在了桌子上。 他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和面前的人开口,不过李寒宁已经大概猜到了信上的内容。 李寒宁先一步开口道:“公子临走之前曾经跟我说过,以现在天下的局势而言,虽然仍旧在乱世之中,但萧二公子你确实将来最有可能坐上皇位的人,他相信你,所以愿意把淮安城交给你。” 而萧策必定不会辜负李昭的信任。 萧策只是有些可惜,从前他在洛阳城里无限风光,朋友虽多知己却少,最懂得他的人竟然是立场不同的李昭,萧策真是有些可惜没能在李昭这次离开之前再见他一面,如今他这一走,他们之间没有下完的那一场棋,将来也没有机会再次对弈了。 总有遗憾。 不过淮安这边的事,萧策已经有了打算。 萧策看着面前的人道:“就算我又欠他一个人情,日后的淮安,你们所有的一切都不会变动,你仍旧是这里的大将军,至于墨昭和言律他们,还有淮安城内的其他文臣职位都不用变,你们从前是什么官职,从今往后就是什么官。” 只是名义上归顺洛阳,剩下的他都会和他的父皇去争取,也正是李昭留给他的淮安,让萧策又有了重新和萧晟,和洛阳谈判的资本,他于情于理都不会亏待淮安城。 李寒宁颔首道:“那我就代墨昭他们多谢萧二公子了。” 李寒宁又犹豫了片刻之后才对着面前的人 坦白道: “公子将淮安城交给你,以你的本事我自然放心,只是我想离开一段时间。” 她要走,她打算继续留在这里当她的大将军,这明明是无数人都向往的位置。 萧策一怔随后问道:“你为何要离开?” 李寒宁如实道:“公子走之前并没有交代如何处置方九歌,方九歌间接害死夫人虽然罪无可恕,但他毕竟是夫人唯一的亲人,更何况他已经受到了惩罚。” 李寒宁提到这个地方欲言又止,萧策自然也清楚,这天底下就没有不透风的围墙,这几日府邸上下都传开了方九歌神志不清发疯了的事,封阳城里的大夫也都去看过了,不是装出来的,而是人在内心的愧疚与自责之中走不出来所以发了疯。 李寒宁沉默了一会儿还是说出了自己接下来的打算: “我想带他回夫人从前居住过的地方,他应该也不知道,夫人用自己的钱在淮安城附近另外买了一处宅院,原本是要送给他将来娶亲作聘礼的。” 这是淮安城的习俗,不管是嫁人还是娶亲都会准备宅院,只是温晴那时没有想到方九歌会背叛淮安城。 不过如今那里的院子倒是派上了用场,至少以后可以成为方九歌的归处,哪怕人是疯了,也可以不用寄人篱下受他人欺侮,一切就像是在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一般。 萧策顿了一顿,这个理由他反驳不了,他知道李寒宁既与温晴相识,也认识方九歌,没有办法眼睁睁的看着他现在这个情况坐视不理,萧策只好看着她又问道:“那之后呢?你将方九歌送回去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李寒宁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因为之后的事情她也没有想过,她只是不想继续留在淮安,每多留在这里一日,她就忘不了温晴和李昭,总被困在过去里,李昭临走之前让她听从自己内心的想法,可是李寒宁想了一夜还是没有打算,她从前习惯了李府的命令,后来追随李昭也习惯了听他的吩咐,渐渐地就变成了如今在大事上无甚主见的人。 李寒宁只是觉得有些乏了,或许自己休息一段时间再做决定更好。 萧策眼看着她沉默不语的样子,似乎已经知道了什么,只是颇有耐心地道: “如果你不知道去哪里的话,就来洛阳吧,当你从方九歌回去之后,就来我这里,李昭从前能给你的将军之位我也可以给你,你来洛阳一样自由,绝不会有人为难你。” 萧策从来认可她的武功与她的带兵,说这些话的时候,萧策考虑的不是其他,这一点李寒宁心里也清楚,但她没有回答。 李寒宁明白他的意思,只是现在的她还不知道该怎么应答:“有牢萧二公子,只是抱歉,我还是想休息上一段时间。” 萧策动了动唇,不管是于公还是于私,他真的很想留下面前这个人,从前他在李寒宁这里没有赢过李昭,输在了她先认识的李昭,如今那个人走了,她也要离开了,他在缘分这件事上似乎总是晚一步。 萧策明白所有的人情世故,也很理解面前的李寒宁,他只是有些不甘心。 萧策解下了自己腰间别着的金令,给李寒宁递了过去。 “洛阳的兵马都认识这块令牌,对于他们来说,见到令牌就是见到了我,将来若有一日你想明白了来洛阳找我,我今日对你许下的诺言永远算数。” 李寒宁闻言一怔不过还是收下了萧策的心意,其实萧策的确是很好的人,如果她没有遇到李昭的话,如果换个时间,她倒的确想过投奔洛阳,只是她需要时间。 酒馆偶遇莫云溪 萧策是个聪明人,他并没有选择直接开城投降,而是将书信寄去了远在洛阳的洛阳王手中,等有了回信才开城迎接自己的哥哥。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萧策有城主印在手,萧晟虽然恨得心里痒痒,这也不方便在这个时候动他。 他这弟弟也是有本事的,只是萧晟也清楚过了这段时间,再想要杀他就难了。 李寒宁听到封阳城的消息时已经带着发了疯的方九歌回到了淮安城。 淮安这里也收到了李昭将城主之位传给萧策的消息。 眼下李寒宁正坐在酒馆二楼的雅座上,听着下面的说书人一拍惊堂木,继续朗声说道: “眼看着洛阳大军压境,李昭公子为了我们的安危着想,将罪名都揽在了自己一个人身上,将淮安城交给了洛阳城萧二公子,并与其约法三章,淮安城里的一切照从前一样,萧二公子掌管淮安城之后,不得伤害淮安城内的百姓,那萧二公子也是爱百姓,宅心仁厚的明主,当即答应下来,所以才有我们如今继续太平的日子。” 城内各个茶馆酒馆流传的版本都是这个,至于真实的情况如何,李寒宁自然清楚,她也清楚他们这些流言大都都来自萧策,他也是希望这里的百姓都记得李昭。 她又抿了一口酒,喝过了城主府与军营里的酒,别处的酒水似乎都没有那么有味道,正打算结账离开的时候,就看到有两个风尘仆仆的外乡人进了酒楼。 其中一个看着衣冠楚楚的人扔了一锭银子给刚才那个说书的人: “你刚才讲的很好,只是我错过了大半部分,这些钱给你,辛苦你再讲一遍。” 说书的人乐呵呵的接下来的银子,李昭原本就是他们心里的英雄,那接任官职的萧策又是他们现在的明主,就算是没有钱他也愿意继续讲下去。 “既然这两位外地来的客官想听,那我就再说上一遍。” 一边的小二眼看着他们进来,而且一出手都是明晃晃的银子,立马就迎了上去: “两位不是本地人,是从外乡来的吧,不如随我上楼,这里二楼更安静一些。” 那人抬眼看了一眼楼梯,楼上似乎的确更安静一些,便应道:“也好。” 他们就这么坐在了李寒宁对面的桌子上。 李寒宁看了一眼两个人落座时露出的脚下那一双一尘不染的登云履,便当即又坐在了位置上喝酒。 那是长安才有的珍贵布料,眼下淮安刚刚投诚洛阳,城内并不算安稳,他们不是来谈生意的,倒是有些意思。 那两个人将楼下说书的讲得故事又听了一遍,似乎还意犹未尽。 “主子觉得如何?” 白衣少年轻声笑了一笑:“那些话既然是那萧策对李昭私底下说的话,周围哪里有人敢上前去听?如今我们听到的这一切,不过是别人想让我们听的罢了,不过是茶余饭后听个乐子。” 一旁的侍从闻言倒是有些不解地道:“既然如此,主子还要赏他那么多银子?” 少年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道:“既然都到了酒馆,不听一听故事实在无趣,这里是淮安城,这里有什么比他刚才讲的故事更有趣?” 李寒宁喝完了酒,正巧从他们身边经过,少年的侍从没有看到,一抬手差点撞到了人,好在李寒宁反应更快一步,侧身一闪,轻巧地躲开了。 少年连忙站了起身对着李寒宁赔礼道:“抱歉,刚才是我的侍从鲁莽了,险些撞到姑娘。” 本来就是她看准了时机从这边经过,本来就是借口搭讪,何来他的侍从不小心一说。 李寒宁看了他一眼沉声道:“没事,反正也没有碰到,如果你真的觉得过意不去的话,请我喝一杯酒倒也无妨。” 少年一怔,然后低头看了一眼酒桌上的酒: “也好,就当是给姑娘赔礼了。” 李寒宁挑了个座位坐了下来,侍从连忙重新拿了酒盏。 眼看着李寒宁一口气饮了一杯,少年的眼神有些错愕: “姑娘倒是酒量不错,在我的家乡很少有女子能有这般好的酒量。” 长安大道是名门闺秀,自幼学的都是诗书礼仪琴棋书画,不像北境和淮安,女子要更为自由一些。 李寒宁笑了一笑道:“那如今你是见到了。” 少年道:“好不容易经过家里人同意出来了这么一趟,果然见到了不少地方的风土人情,虽然文化各有差异,不过在同一片蓝天之下人拥有不同的活法,倒也是件美事。” 李寒宁看了一眼一旁的侍从目光很快又落到了少年的身上,随即不动声色地试探道:“你的家人就放心你来这么远的地方吗?” 而且这个小公子明显不经世事一般,身上的银子一直外露,能从长安一路平安无事的走到淮安来,也是他们两个人的本事。 少年看着面前的李寒宁解释道: “其实我们这一路上也遇到了不少麻烦,不过都已经解决掉了,我和我的侍从只是路过淮安,要去封阳城。” 李寒宁再次听到封阳城这个名字时不由得下意识神色一动。 “那里的战争刚刚停息,城内乱的很,你去那儿做什么?” 少年一怔,随后长长叹了一口气:“去接我那不争气的哥哥回家,他虽然不争气了一些,但毕竟是我的哥哥,眼下是世道这么乱,我不忍心留他一个人待在那里。” 常人眼里听起来十分荒谬的理由,偏偏少年说的既用心又认真。 李寒宁自然是将信将疑,不过这两个人竟然不打算留在淮安,对她来说就没有威胁,她已经知道了自己想要知道的事,便打算起身离开。 不料又被少年留了下来: “我买这酒便宜,怕是不能够做赔罪,这样吧,我卦象很灵所以从来不轻易给人算卦,今天要是姑娘愿意,我可以破例给姑娘算上一卦,我分文不收,当做赔罪,姑娘意下如何?” 李寒宁虽然不相信这些,不过偶尔听一听也无妨。 少年有模有样地从怀里摸出两个铜钱来扔到桌子上。 “姑娘想要问什么?是想问问自己的前途?姻缘?又或者是家人平安?” 她没有家人,自然也就没有资格问家人平安与否,至于姻缘这样的事大抵也不会有。 李寒宁不动声色地开口道:“那就问前途吧。” 少年点了点头,低头看了一眼桌子上铜钱的方位: “姑娘有朝一日若是离开淮安城,去往南边的水城也许会有更好的际遇。” 南边的水城最明显的便是洛阳。 面前这个少年倒是有些意思。 “我的挂未必都是准的,不过准与不准倒是要看姑娘的心思。” 李寒宁经过最近这些日子难得笑了一笑道: “云溪公子师承大梁国师,算的卦自然是准的。” 眼看着她已经说出了面前少年的名字,一旁的侍从不由得神色一紧,不动声色的按住了腰间的佩剑。 莫云溪侧过身去对着他轻轻摇了摇头,老师面前这个人没有敌意,不必大动干戈。 莫云溪似乎并不意外她能直接认出自己是谁,只是默默地收好的桌子上用来算卦的两枚铜钱,一面又沉声道: “你既然认出来了我是谁,那下一步打算如何?” 他也认出来了她是李寒宁。 李寒宁看上去似乎也并不意外,语气平淡地问道: “莫公子是什么时候认出来的?” 莫云溪如实答道:“你方才侧身闪躲时,脚下步履生风,轻功很好,淮安城只有你一个女将军,认出你来不难,你又是怎么认出我来的?” 眼看着他这么诚实,李寒宁自然也坦白道: “从前我还在长安的时候,曾经接过一道命令,见过你几年前的画像。” 莫云溪听到这里似乎觉得有些意思:“命令?” 李寒宁回想起从前的事,不由得眼里寒光一闪:“那一年正好遇上大梁科举,我的任务是如果你敢入仕为官,就趁乱杀了你。” 莫云溪一怔,随后笑了一笑:“李府的大人果然都擅长未雨绸缪。” 只可惜后来输的是李府,莫家还在。 莫云溪又道:“李将军放心,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我从今往后也不打算入仕,师父从前为我算过一卦我命里有一劫,倘若我沾染官场必定不得善终。” 这也是他从小就算是文采出众惊才绝艳,也没有参与科举的原因。 李寒宁不置可否,不过这一切已经跟她没有关系了。 莫云溪又道:“虽然立场不同,但我劝你的话都是出自真心,你既然不打算长久地留在淮安城,眼下又是乱世,哪里都是一样的,只有天下太平,才不会有如今的纷争。” 莫云溪至少在这件事上说的没有错,她就算是躲在淮安城里又能躲多久?一统之后再无战乱,不也是李昭从前想要做的事吗? 那个时候李昭让她听从自己内心的想法,如今这个想法越来越清晰,她自己在这些事上竟然还不如莫云溪看得清楚。 只不过他毕竟是莫家的人,为什么要开导她去洛阳? “莫公子归根到底也是朝廷的人,就不担心洛阳势力越来越大,有朝一日颠覆朝廷吗?” 莫云溪摇了摇头,望着酒杯的倒影若有所思,似乎是想起了从前的事: “当年父亲上书参李府,是我们莫家先在这件事上问心有愧,父亲一意孤行导致李府满门被灭,如今道歉无用,天理循环。” 他的哥哥莫清也是如此。 李寒宁告别淮安 人世间的贪念莫过于此,从前莫家想要一步步往上爬,后来他的父亲更是做到了左相的位置,又想着大权独揽,既然抓到了李府的把柄便有了李府满门被灭。 莫云溪看着莫家一步步越陷越深,也正因为他一直独善其身管不了莫家在官场上的事,加上他母亲从前与李府有很深的渊源,所以李昭也一直没有动他。 李寒宁忽然想起莫云溪方才说过的那句像是在开玩笑的话,他说他这趟来是要接他那不争气的哥哥回家,说他们是路过淮安要去封阳城。 他们当时离开得有些匆忙,莫清的尸体与其他朝廷士兵的尸体一起扔在了挖好的坑里,他如今再去,自然是找不回地方的。何况莫清害死了温晴,那时落在他们手里本也不能指望他们还给他留下全尸,莫云溪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这点,但他还是来了。 也罢,既然李昭从前都没有为难他,今时今日李寒宁自然也不会,只要他不参与莫家在朝堂上的事,他们就不算是敌人。 李寒宁看着他道:“此去封阳城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莫公子路上当心。” 莫云溪不置可否,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道:“我会的。” 李寒宁离开了座位,站了起身,下了楼梯便离开了酒馆,等她彻底离开之后,一旁的侍从上前一步对着莫云溪道:“她既已知道公子的下落,为了公子的安全着想,要不要——” 莫云溪看了他一眼,当即便制止了他的想法:“你打不过她,看着淮安这些年的情况,李府的死侍应该也只剩下她一个人了,能活到现在还被李昭重用,怎么会是等闲之辈,更何况墨昭将军他们此刻都在封阳城,她出现在这里就说明她没有打算继续留在淮安。” 侍从更是疑惑:“那公子何必提点她去洛阳?” 洛阳那些人眼下也是朝廷的敌人,而他们莫家归根结底是朝廷的人。 “她早晚会去的,是不是我提点的又有何区别,现在的朝廷留不住自己的人才,是自己的损失。” 一旁的侍从闻言沉默不语,过了片刻之后才又提起了另外一件似乎并不相关的事:“那公子出来这么久,当真不打算回老爷的书信吗?” 莫云溪低头看了一眼桌子上的酒盏,清澈的酒水倒影出他自己的面容,似李昭李寒宁这样的人生来自在,他们尚且对自己的何去何从有的选择,不像他,出生这件事上从一开始就没得选择,眼下莫清既死,他的父亲在朝堂之上根本就没有可以再用的莫家人,所以就想到了他,他就算是借口接莫清的尸骨回家,也脱不了多久的,长安的事情总得解决,他也逃不开。 * 李寒宁从酒馆回来时给方九歌带了淮安的一坛酒,眼下这偌大的院子里,就只有她、方九歌与照顾他,一直看着这所宅院的老婆婆。 李寒宁坐在庭院前的走廊上,看着神志不清的方九歌用锄头在挖院内大树下的土,弄得自己几乎一身泥泞,就连脸上也沾了些灰尘。 李寒宁看了很久才开口问道:“你在挖什么呢?” 方九歌闻言停下了自己手里的动作,休息了一会儿道:“阿晴就要出嫁了,我记得义父在这里给我埋了几坛好酒,我找一找总能找到的。” 李寒宁这才记起来这处宅院是他们小时候就住过的地方,只是后来淮安城那位老城主出去住了一段时日,后来温晴又将它买了回来。 李寒宁自然知道这里的酒早就已经不在了,方九歌的记忆似乎回到了数年前,温晴还活着,就要与李昭成亲的时候,眼看着他又挥动锄头挖了许久,李寒宁还是忍不住叫住了他:“休息一下吧,你看,我手里的不就是你刚才挖出来的酒?” 方九歌顺着她所在的长廊看过去,果然见她手里捧着一坛酒,疑惑地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锄头,他的确好像忘记了很多事,原来竟然已经挖出了一坛么,方九歌放下了手里的锄头走了过来,从李寒宁手里接过了那坛酒,两个人并排坐在走廊的座椅下:“你方才说温晴就要出嫁了是吗?” 方九歌点了点头,似乎回忆起了什么事一般苦笑了一声然后道:“义父的病这几年越来越严重,阿晴她总是有些不开心,我好久都没有看到她效果了,直到她认识了李昭,我知道那是他真心喜欢的人,其实刚开始我不是很高兴,因为我也喜欢他,不过李昭比我强太多了,他从小就是大梁远近闻名的世家公子,琴棋书画人品武功都远在我之上,他一来就轻而易举地抢走了我想要的所有的东西。” 原来他是这么想的,不管是温晴,是城主的位置,还是淮安城百姓的信任与爱戴,方九歌都曾经近在咫尺,直到李昭出现,他只是站在哪里,什么都不用做,只是因为他是李昭,所以就能轻而易举地得到他梦寐以求的一切。 李寒宁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一旁坐着的方九歌:“所以你一直恨他?” 她见方九歌摇了摇头,怅然若失道:“我不恨他,坦白的说他对我挺好的,他给了我淮安城里除了他以为最高的位置,而且我能感觉得出来,他待我从来没有任何防备之心,有的人本来就生来幸运,他出身在李府,我生来就是被扔掉的弃婴,又有什么可比较的呢?何况真的要比较的话,我倒是觉得他没有那么幸运,毕竟后来李府发生的事若是发生在我身上,我未必能有他如今做得好,未必还能和他一样重新振作起来。” 方九歌如今说的都是真心话,虽然记忆有些错乱,但面前的方九歌还是从前那个她认识的人。 两个人忽然都不说话了,两相沉默了一会儿,方九歌这才注意到李寒宁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有些意思笑了一下: “你在看什么?” 李寒宁看着面前的人又像是看着别人,她沉声回应道:“看我从前的一位朋友,在长安那么多年,我从来没有过朋友,与我一同执行任务的死侍几乎没有剩下几个,直到来到淮安我才知道人与人之间原来没有血脉亲情没有利益,也是可以有感情的,我才知道这个感情就叫做朋友,我觉得他从前就是我的朋友。” 她指的那位朋友此刻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只是他自己想不起来了罢了。 李寒宁最终还是从方九歌的身上移开了自己的目光:“其实他也很厉害,我之前在长安的时候,曾经为了执行任务在大梁上下最厉害的书院待过一段时间,在那里读书的都是大梁的世家公子,又或者是大梁名臣的子女,我的那位朋友就算是放在他们之中也是熠熠生辉,天底下的人也并不是出生就能决定一切。” 至少她看来是这样。 方九歌神色忽然显得有些疑惑:“你在看你的朋友?可是这里只有你和我,哪里还有别人?” 李寒宁又看了他一眼,轻轻的点了点头说道: “对啊,这里就只有你和我。” 又过了一会儿又听她开口道:“九歌,我可能要走了,离开淮安城一段时间,也许要走很长一段时间,又也许永远不会回来。” 方九歌一怔,虽然有很多事情他记不清楚了,但是面前这个人时常出现在庭院里,应该也是他的朋友,或者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人,方九歌忍不住问出了口: “外面世道很乱,你打算去哪里?” 她想要去的地方和想做的事,都是为了让这个世道变得不那么乱。 李寒宁神色认真地回答道:“我今天在酒馆的时候遇到了一个人,后来自己又想了很久,还是打算去洛阳。” 方九歌听见了洛阳这个地方后沉默不语,过了半晌之后才回应道: “洛阳的确是个好去处,萧家是个名主,既然你已经下定决心了,那就去吧,虽然还不知道将来如何,不过我总觉得你一定能做成你想要做的事。” 方九歌也是支持她去的。 李寒宁看着面前的人欲言又止:“我这一趟去洛阳可能就永远不会回来了。” 战场之上比不得其他地方,谁也不能保证她能不能平安的活到天下太平那一天。 方九歌远远的看了一眼,他刚才翻出来的树下的那些泥土: “你将来要是还有机会回来的话,我请你喝淮安城里最好的酒,若是没有机会,我将酒带去你葬的地方。” 李寒宁不知为何,忽然笑了一笑,知道的确像是方九歌清醒时候会说的话。 李寒宁看着面前的方九歌道:“你就留在这里吧,这里也挺好,你活得久一点,这样也许就能看到你从前想要看到的东西了。” 方九歌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里拎着的酒坛,阿晴就快要成婚了,他也留在淮安城远远地看着他,这里的一切对于他来说都像从前那么好,一切都像他小时候一样。 李寒宁投奔洛阳 这边李寒宁刚进洛阳城,比之从前她来的那一次,洛阳的繁华依旧,比得上数年以前的长安,街上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只是城门口的盘查要比从前严格不少。 李寒宁刚进门口不久就被门口的士兵伸手拦了下来,那几个人打量了李寒宁一眼:“姑娘看着不像是洛阳本地人,来洛阳是来投靠亲戚还是——” 虽然不知这几日为何盘查得这么仔细,不过李寒宁还是一五一十都如实回答。 若说是投靠,她到的确是来投靠的,只是要投靠的人不是亲戚。 李寒宁牵着马平静地看着面前的人回答到:“我是淮安人,来洛阳的确是来找人的。” 士兵打量了她一眼,总觉得一个姑娘从淮安一个人远道而来洛阳有些奇怪:“不知道姑娘是来找何人的?” 李寒宁不动声色地应道:“萧策。” 两个士兵听到这个名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洛阳城里的人当然都认识萧策,其中一个反应快的在一怔之后,又向她确认似得道:“姑娘你认识我们二公子?” 李寒宁摸出了自己腰间的金令,那是萧策从前给她的,说她来找他时只要有这块令牌在,见令牌的洛阳士兵见它如见萧策,说只要有这块令牌在,他从前说过的话就永远算数。 两个守城的士兵见到这块令牌之后果然神色一怔:“姑娘稍等,我等这就安排人带姑娘去见二公子。” 萧策回到洛阳之后,因为淮安城的关系,洛阳王又重新将兵权还给了他,等于官复原职,他那大哥萧晟虽然因为先前的种种原因一直对他壁纸不见,不过这也正倒是合了萧策的心意,如今淮安城城主印在他手里,萧晟自然再也不敢如在封阳城外那般轻举妄动了。 此刻萧策底下的一众武将正在商议讨伐齐安,且不说齐安从前与萧策有过私仇,更是这几日趁着萧策刚回洛阳,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大动干戈向南出兵,齐安像是看准了这个机会,吃了熊心豹子胆一般动兵攻打了本来属于他们洛阳的天险城。 一旁的武将听完了前面的奏报道: “他这一行只怕是料定了二公子刚回洛阳不会出兵。” 程安却看着不远处的地图,被红印圈出来的地方,摇了摇头:“也不知道是谁给他出了这么个主意,天险城虽小,却是试探洛阳的第一步,若是人人都敢来打洛阳属地的主意,那洛阳将来的颜面何在?” 既然已经有人有了这般心思,就该在其他人还没有之前打怕他,免得总有人效仿。 萧策此刻正看着面前的地图沉思不语,他和李寒宁几个月之前还曾一同被困齐安军中,观齐安这个人便知他走不长远,可是与他有一面之缘的陆长风跟着他却实在是可惜,陆长风才是哪怕是刚回洛阳,他也要执意再出兵攻打齐安的真正原因,那是世间稍有的良将,萧策不想错过像陆长风一样的良将。 萧策看了一眼大堂内的众人道:“准备好这次要用的粮草、随行的马匹等,等过完后日的元灯节,我们就去天险城一趟,让齐安知道不是是他的东西不该他碰。” 这个节日还是要过的,洛阳军中九成的士兵都是本地人,元灯节本就是洛阳城中最重要的节日之一,萧策的计划原本就是等过完节就出兵。 众人正在大堂里商量接下来的军机部署,怎料这时一直守在大堂门口的,萧策的侍卫却忽然推门而入。 程安看到他当即就皱起了眉头:“我不是说过了我们正在商量重要的事情,就算是有天大的事情也延后再说,你怎么在这个时候冒冒失失地就闯进来?” 那士兵自然知道自己进来不是,不进来也不是,只好欲言又止地看向萧策:“二公子,有位姑娘等在门口,她手里有刻有二公子名字的金令,我等不敢不报。” 士兵自然也知道他们这些武将的脾气,没有天大的事情哪里敢在这个时候打扰,只是萧策的金令,他们看到令牌就如同看到了二公子,他们这在大堂议事又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万一那姑娘走了,回头要是让他们萧二公子知道,左右也是他们的不是,他们这些人实在是左右为难,不敢耽搁。 萧策远远地站在原地听到这句话一怔,他的金令他也只给出去过一次,是李寒宁来找他了。 萧策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大堂内的人:“方才攻打天险城的事情已经商议得差不多了,剩下的细节你们同军师再说吧,我还有事,先离开一步。” 留下程安等人在大堂里面面相觑,他们怎么不知方才的事情已经商议的差不多了? 等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眼看着萧策走出了大堂。 宁玉只好从一旁的椅子上起身,走到方才萧策站着的屏风所立着的地图之前,继续接下来的部署,重要的事情方才的确已经商量得差不多了,可是像是详细得兵马部署,从前萧策一定是亲历亲为将一切都仔细定下之后才会让他们回去,此番这么信任宁玉,自然是有别的原因,这别的原因自然指的是刚才门口来找他的那位姑娘。 程安不知所以,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宁玉问道:“军师可知道这是谁来找二公子了?” 以前也只有萧昭月刚在这个时候找萧策,他们二公子在有些事情上严谨得很,能轻易把自己的金令给出去的人,宁玉自然能猜到是谁,面上不动声色地道: “能让他这么着急去见的,自然是淮安城那位女将军。” 在座都是武将,大都之前也和淮安交过手,自然听过淮安城这位李将军的名声,昔日的敌人淮安现在也是洛阳城的一部分了,李昭离开淮安之后她会手持金令来找萧策,他们倒是并不意外。 程安自小和萧策一同长大,自然知道他的心思,稳稳地又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各位就等着吧,用不了多久,我们这军营之中就要再多一位女将了。” 这边萧策已经到了门口,此刻正是晌午,门口没有可以遮凉的地方,李寒宁迎着日光站在原地,阳光正落在她身上,李寒宁听见他的脚步声回头朝着门口的方向看过来,正好与萧策的目光不期而遇,就像是那日她在洛阳大夫的治疗下,眼睛恢复如初,萧策推门而入时他见到的那一幕一般。 李寒宁还以为是通秉,她自然知道萧策这些时日应该很忙,不一定在府上,也不一定这个时候能有空见她,因此见到是他亲自来接的时候还是有些意外。 李寒宁能选择来洛阳,萧策心里满是开心。 萧策看着她,自然知道她今日一定是赶了很远的路,很多话到了嘴边只是说了一句:“先进来吧。” 他找人给李寒宁备了茶水,看着座位上的人还是忍不住出声问道:“你怎么决定来回来洛阳?” 他们在封阳城附近分别的时候,她虽然从他的手里接过了金令,但那时的萧策还以为她不会再来了。 李寒宁看着面前的萧策,她就算是有些武功,但这天底下武功高的人多了,她不像是李昭有世家公子从小的背景与人脉,也不像是程安从小陪着萧策长大,有一同长大的情谊,也不像宁玉那般聪明,懂得未雨绸缪,能将洛阳军营里的事情都算得清清楚楚,像她这样的人太多了,可还是仍旧得萧策真心待之,也是她的运气。 李寒宁看着面前的人难得神色认真地道:“君以国士待之,我必以国士相报,如此而已。” 从前她习惯了效忠李昭,如今李昭离开了淮安,她还是选择听从自己的内心来到洛阳,便等于效忠萧策,与此前一样。 萧策笑了一笑道:“我知道了,正好我这军营之中的确还缺一位能征善战的将军,你来的正是时候。” 因着他们从前的关系,李寒宁还是犹豫了片刻看着面前的人问道:“难道二公子就从来没有担心过旁人会非议?” 萧策几乎立刻听懂了她话里的意思,他是当真不在意这些,而他也知道李寒宁不会在意,萧策沉声道: “这天底下的人谁人背后不会说人,谁人背后又不会被人说,我从不在意他人的流言,就像我们还在战场上一样,只要我赢了,我做错的事他们也只会说是对的,更何况我知道你是对的人。” 李寒宁不知可否,因为萧策是个通透豁达的人,在他那样的家世背景下的人,很少有人能如他一般不在意旁人的看法,但他说的是对的,她既然来到洛阳,自然也不会害怕这些,前有北境镇北侯的长女楚妍领军在先,人世间对于女将军的非议早就不如从前那般多了,更何况那些非议若是来到她面前,李寒宁也会让他们闭上嘴,她远道而来是来帮萧策的,就绝不会让萧策再因为她的事情费神。 国寺案(1) 萧策虽然在洛阳有府邸,但不常居住在这里,李寒宁也担心麻烦,所以暂时住在了萧策府上。 反正他们也住不了几日,等过完元灯节就要去南方了,就住在他之前住在的屋子里,与萧策的卧房也就一个院子之隔。 李寒宁夜里听到隔壁院子的动静,从二楼的阁楼推开窗户一看便能望到那边院子里,萧策一身白衣正在练武。 左右她现在也睡不着,索性便下了楼。 萧策又舞剑见了一会儿,这才注意到一旁站着的人,立刻收起了手中的剑,萧策看着李寒宁问道: “是不是我吵到你休息了?” 这里本就是他的府邸,又谈何吵不吵得到她这个客人。 李寒宁应道:“这倒没有。” 是她换了个地方,本来今日就睡不着,不然从前的李府上下就算是再吵,她也能在入夜午时的时候睡着。 她的目光落在了一旁放置兵器的案台上,那里陈列着琳琅满目各色各样的兵器,说起来自从那日李昭把那两本书交给她,上面写的一字一句她都看过,只是还不曾用上。 萧策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了那些兵器,便自然而然道: “都说你武功很好,今日也没有外人在此,不妨领教一二。” 李寒宁犹豫了片刻后对着面前的人说道: “属下不敢。” 萧策看着她这副低头的样子,倒是笑了一笑,他从前就没有见过她不敢做的事:“你有什么不敢?来吧,挑一样你擅长的兵器。” 萧策用的是剑,她前些日子用长鞭习惯了,偶尔用一下剑也不错,李寒宁今日也挑了一把长剑。 一阵风自两人身旁吹过,对剑而立,只听得两把剑相互碰撞发出的声音,手中的银剑就像白蛇吐信子一般,丝丝破风又是灵活的游龙,轻盈如羽,李寒宁挽剑时,就像闪电一般,一旁的落叶经过剑锋都要不着痕迹的碎裂开来。 不过片刻萧策便败下阵来,再抬头时便迎上了李寒宁的剑,剑锋距离他的咽喉处不过三寸。 萧策是一个能堂堂正正认输的人,他放下了手里的剑看向面前的人,坦白地承认道: “是我输了,从前很少见你用剑,不过这剑法倒是精妙,尤其是最后一招,刚才最后一招,犹如轻巧地在百万大军之中取上将首级,就如探囊取物一般,之前也没见你用过这招,可有什么别的名堂?” 李寒宁也随即放下了手里的剑,将这把剑归还到一旁的桌子上: “这是李府之前从不外传的剑法,而且刚才也是剑法之中最后一个招式。” 萧策若有所思地道:“方才的那个剑招天底下大多用剑的人不一样,反而是静待对手出招从而后发制人,以其不变应万变。” 其实如果不是先前那些对招,李寒宁也没有想到,往往看似平淡无奇的一剑,却当成了是李昭留给她的书里最后的一招,那看似平平淡淡的一剑却有如此大的威力。 李府的招式从来不给对方留情面,处处都是按着对方破绽下杀手,唯有这一招似乎颇有人情味。 萧策听了这几句话之后,似乎有所感叹地道: “我一直以来都以为你们这样擅长用剑的剑客只有绝情绝义才能破敌制胜,谁能想到用剑最高的境界却也是情义二字。” 李寒宁正要开口的时候,院门口那边忽然传来了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她便立刻止了声,侧身站在一旁。 来的人是萧策的侍卫,看他这个样子应该是有事要禀告,只不过那人下意识的先看了一眼一旁李寒宁。 萧策知道他的意思,于是直言道:“直说吧,她不是外人。” “回二公子的话,陛下府上的祁安大师死了,陛下觉得此事有诸多疑点,已经下令三日封城,交给大理寺彻查命案,出征天险城的事情怕是要延后了,” 如果到时候还不能查清楚的话,那这件事会影响他们出征的事,有的事情来的太过巧合就可能不是巧合了,萧策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若有所思的片刻之后说道: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怎么会这么巧,在这个时候出事,原本他们打算过完元灯节,即刻出兵讨伐齐安,如今看来还得再推迟几日。 李寒宁站在一旁看着萧策的神色不对,便想了一想试探着开口问道:“这个祁安大师对于洛阳王而言很重要吗?” 听起来是个佛寺的人,佛门讲究不染红尘还是非,就算是洛阳王诚心礼佛,又会好端端的牵扯到朝堂上? 萧策点了点头,旁人很少知道他们萧府这些事,于是对着面前的人解释道: “前些日子父皇的身体一直不好,知道母亲去寺庙里面求了一串佛珠,我今诚心礼佛,沐浴斋戒数日,父皇的身体才日渐康复,自那以后父皇便对佛门心生敬畏。” 长安有自己的国寺,洛阳也有他们的,洛阳国寺的主持就是祁安大师,可是佛门之人一向不干涉朝堂,也不知到底是谁害了他。 李寒宁沉思了片刻之后道:“不过陛下若是如此重视佛门的事情,也不知道等这位大师故去之后,谁会接任国寺住持的位置?” 萧策立刻便心下了然,李寒宁有的时候当真聪明,从别的地方下手或许很难查,但将来的事情总会露出蛛丝马迹。 萧策知道了她话里的意思,看着她道:“你倒是聪明。” 李寒宁微微颔首:“我只不过是抛砖引玉问了个问题罢了,是公子自己想出来了查下去的方向。” 次日一早,殿上议事。 萧策上书了封李寒宁为将军,暂住他府上,随军出征的提议,洛阳王对此倒是并没有什么疑议,只要是能归顺他们洛阳的人才,他自然是欢迎的。 而后萧天城又看了一眼一旁站着的大理寺卿: “孤已经让人封城,你这几日安心查案便是,如果人手上还有需要的话,或者要去什么不便的地方探查,叫上萧策就是。” 萧策站了出来低头一揖:“父皇放心。” 他当然也想早日查出真相,如此不会耽搁他们出兵的时间。 这边萧晟侧身看了一眼,萧晟身后的人便立刻有所意会,站了出来揖道: “眼下国寺不可一日无住持,所谓名师出高徒,我看祁安大师的弟子寻义大师,不逞多让,也许是当前最合适的人选。” 萧策闻言微微侧目。 倒是一旁的宁玉也站了出来,立刻反驳道: “如今说这件事情还是太早,祁安大师方才离开,至少也要等到他的头七之后,由寺庙各位僧人推举再议。” 高高在上坐在龙椅上的洛阳王萧天城看了一眼宁玉,又跟着看了一眼一旁站着的萧晟,他今天本来就有一些累了,对他来说,新任住持的人选不必太着急。 “往后再议吧,先查出事情的真相再说不迟。” 这既然是洛阳王的心思,其他的臣子还哪里再敢上前妄议,这些原本就不关他们的事。 一旁的老太监似乎看出来了洛阳王的心思,用自己的尖声喊着: “退朝。” 洛阳的文武百官陆续散去,不过萧策倒是走得慢了几步,刚一迈出殿门便看到了一旁站着的萧晟。 倒是萧晟先对着他这位好久不见的弟弟开口道: “我还没有恭喜你官复原职,从小的时候开始我就发现你不管遇到什么麻烦,都总是能化险为夷,有的时候我还当真羡慕你这么好的运气。” 当时洛阳城外的事情算是已经撕破了脸,萧策和萧晟两个人其实都心知肚明。 萧晟饶有兴趣地继续说道:“可是一个人总会花光他所有运气,你说他到那个时候怎么办呢?” 萧策停在原地面无表情的说道:“我喜欢走一步看一步,人生本就无常,什么都计算好了就没有意思了,说起来,大哥知不知道祁安大师的死?” 萧晟闻言看着面前的二弟笑了一笑:“你问我这个做什么?你怀疑是我做的?” 萧策直视着面前这个人的目光,毫不退让地沉声说道: “一个人喜欢什么并不重要,但是如果他的位置很高,自然会有人对他的喜欢投其所好,我小时候的时候就见过祁安大师,他从不喜欢沾染凡尘里的事情,他这种清贫惯了的人无欲无求,要想富贵早就富贵了,我猜有人找到了他想让他做一些事,但是被他拒绝了,所以气急败坏之下,既然不能为人所用就杀了他,大哥觉得我猜的对吗?” 萧晟虽然被说中了心思,但面上却仍旧没有任何表露,那些事情他分明做的滴水不漏,就算大理寺这次真的查出了什么蛛丝马迹,他也能撇得一干二净不受人怀疑,只是因为面前这个弟弟太了解他了,所以才会有此一问。 萧晟顾左右而言他道:“听说你原本打算在元灯节之后就出兵的,我看这件事情倒是对你来说十分晦气,人有的时候还是别不信邪,我劝皇弟还是换个出征的日子吧,这样也能求个心安。” 萧策当即挑了挑眉道:“子不语怪力乱神,大哥知道我从来不相信这些的,我要做的事,就算神佛真的存在也拦不住。” 萧策心比天高,从来只相信自己。 萧晟又冷笑了一声,轻瞥了他一眼,从萧策身边走了过去,虽然眼神看着前面不过嘴里的话却是对着身旁的人说的: “我只不过是好言提醒你罢了,这只是刚刚开始而已,往后的路还长,二弟要走的路可不容易啊,走路千万要当心。” 萧策自然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只是萧策现在不是孤身一人,他身后有那么多支持他的将军,自然会万分小心。 国寺案(2) 洛阳如今大理寺卿是洛阳一直以来的名臣张颌,他不是太子的人,行事作风不偏不倚倒是能做到的,萧策自然会全力配合。 眼下和萧策关系相近的几个人都坐在大堂里。 还是宁玉第一个开口道:“既然太子太傅能提到这位祁安大师的弟子,将来我们可以从这一点来入手,张颌不方便查案子以外的事情,但是二公子你却可以。” 洛阳王是个聪明人,不会没有原因就让萧策插手这个案子,其中的弯弯绕绕自然是有不少。 一旁的程安皱起眉头道:“我最讨厌这些弯弯绕绕的算计过来算计过去,那些小和尚倒是也真有意思,往常都一个个呆头呆脑的钻研佛法,没想到还能自愿缴入这些纷争里。” 程安真是弄不明白,一个武将都觉得麻烦的事,怎么偏偏还有人上赶着往上凑。 萧策目光当即一沉很快便否定道:“他们不是自愿的。” 萧策只是抬头看了一眼,一旁守在那里的侍卫很快便意会走了出去关上了门。 “他们已经有了接下来接任住持的人选,我们也得有一个合适的人选才行。” 洛阳王不比当年,人越老耳根就越软,佛门潜移默化影响人心,他们说的很多话洛阳王或多或少都会听进去一些,又是换了从前的祁安大师,萧策了解他自然不会担心,要是换了其他人,他却实在有些担心,若是这一个人是敌非友,必然能在他父皇面前干预洛阳的国事。 大堂里面一片沉默的时候,还是李寒宁第一个站了出来的开口道:“我从淮安来洛阳时,曾经在路上遇到过一个明觉寺,虽然佛法亦有高下,说来他和洛阳也有些渊源,找他帮个忙应该不难。” 那个年轻的主持从前受过李府的恩惠,李寒宁也是李家的人,自然请的动。 反正萧策眼下也没有合适的人选,便看着李寒宁问道: “那个地方离洛阳远吗?” 李寒宁摇了摇头道:“就在洛阳附近的山上,从这里起码赶过去的话,来回大概两个时辰。” 洛阳最近风声鹤唳,萧策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他自己去接更安全: “既然不远,那我自己去接。” 这一个倒是所行顺利,李寒宁表明来意之后,那灯清主持似乎对祁安大师的弟子颇有兴趣,一听或可论佛法,便答应跟随他们一同前往洛阳。 眼看这几个人起码就要进了洛阳城门。 门口的是换防的士兵到时候去趾高气扬地拦下了他们一行人: “你们几个都站住!” 骑马走在前面的李寒宁与萧策不想在这里招惹是非,很快翻身下了马。 为首的士兵并不认识萧策,只是打量这两个人,然后看起来有些警惕地说道: “你们两个是什么人?在洛阳城打算做什么?” 李寒宁侧身上前解释道:“我们是——” 李寒宁刚准备开口就被对面的小兵打断道:“你们身上有没有能进出洛阳城的文凭?太子殿下最近可是吩咐下来,洛阳城最近可不太平,已经封城了,所有人只许进不许出,我们不想为难你们的,你们也别太为难我们。” 身后的和尚听见这句话倒是也明白了李寒宁之前跟他说过的,来这一趟遇到的麻烦可不一定小,寥寥数语便能让他知道果然如此。 萧策看了一眼李寒宁,不动声色的上前一步道: “有,这就是我们的通关文凭。” 他将自己腰间别着的金令递了过去。 小兵接过令牌之后将它翻了过来,仔细定睛一看,才看到上面刻着的两个明晃晃的字:萧策。 小兵不可置信的看了一眼面前的人,过了一会儿才缓过神来,立刻就跪在地上: “我等见过明王殿下。” “属下等实在该死,竟然有眼不识泰山。” 一旁的士兵和等着要进城的百姓听见这边的动静,也慌忙跟着跪了下去。 只有身后的和尚和李寒宁还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 萧策看着他们,不怒自威地道:“都起来吧。” 他跟着不动声色的从那小兵的手里接回了自己的令牌。 “是你刚才说太子殿下下令对着往来的人严加盘查是吗?听你说他们似乎更在乎和尚打扮的人?” 刚才还气焰嚣张的小兵,现在生怕刚才有那句话已经得罪了面前这位手掌兵权的二殿下,结结巴巴地交代道: “是正是太子太傅大人,前几日还特意来城门口叮嘱过我们的。” 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太子太傅是太子萧晟的老师,他的意思自然也是太子的意思,他们这些人那里敢不听从? 萧策自然清楚这些,原本也没打算为难这些人,只是皱起眉头道:“没事了,继续做你们该做的事情吧。” 那些人连忙退到一旁道:“是。” 李寒宁和萧策等一行人从主道缓缓走过城门。 萧策带灯清大师准备回去府邸,只是一路上正好经过洛阳城的主道,街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络绎不绝,两边都是小摊小贩,琳琅满目的货品堆在一旁,就算是暂时封城了,城内也总是热闹的。 灯清也是第一次来到洛阳城,有所感叹地道: “原来这便是洛阳城。” 萧策走在一旁,还以为他是不习惯这里的吵闹,毕竟山上冷清,人也安静一些,萧策看向一旁的灯清大师问道: “这里与大师想象中差别大吗?” 正在几个人说话的时候,有两个小孩手里拿着糖葫芦一样的东西追逐打闹着从他们身边经过,险些就要撞到他们,李寒宁已经侧身挡在了灯清和萧策面前,可那两个孩子似乎倒是没有注意到,一路小跑着走进了一旁的巷子里。 灯清只是看着他们远远的跑过去摇了摇头道: “大隐隐于市,哪里都是一样的,只是可惜现在大梁上下像洛阳一样的地方太少了,北境尸横遍野,南方也总在经历打仗,要是在天底下多跟洛阳城中一般繁华便好了。” 萧策闻言沉默了一会儿,心境果然远非一般的和尚可比,难怪能得李寒宁亲自推荐,他今日的大费周章到底还是值得的: “在这里往前就是我父皇居住的地方,我父皇下来礼待像大师一样钻研佛法的人,自然也会礼待大师,过几日等案件查清楚了,我定当为大师上书,请大师为我洛阳国师。” 灯清倒是不在乎这些虚名,但是他了解李家人,也知道面前的这位萧二公子是个能平定天下,开创盛世的名主,只要天底下的纷争能少一点,对于他来说也是算是无上功德。 终于回到了他们住的地方,萧策和李寒宁出门这么长时间,回来的时候已经花了几个时辰。 回到门口之后便遇到了大理寺留在这里的人,那些人像是认识萧策一般,看见他远远走过来便迎了上去: “先前我家大人来萧二公子府上,只是听说肖二公子出门了,既然人已经回来了,便随我等去见大人吧。” 他们如今指的大人自然是大理寺卿,萧策看到他们守在这里自然也猜到了事情的起因经过,萧策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一旁的李寒宁,她也辛苦陪着自己一日,原本下次开口是打算让她回去好好休息的,但李寒宁却没有要动的意思,走了这么远的路,萧策都没有开口,李寒宁自然也不会喊累,更何况对于从前可以一连几日执行任务不休息的她而言,这点路程还大可以接受。 也罢,既然她想要跟着的话,萧策也就干脆没有开口。 萧策看着面前大理寺的捕快道:“我这就去见你们大人。” 张颌远远地看着他们两个人走过来,先与萧策打过招呼之后又跟着对李寒宁道: “这位便是洛阳城中新来的那位李将军吧。” 早些时候还在朝堂上时,张郃就听萧策上书为李寒宁册封了将军的封号,能一来洛阳便是将军的人不多,能得萧策亲自举荐的人就更少,张郃也相信她并非等闲之辈。 李寒宁自然也深谙官场之道,当即对着面前的人也是一揖行礼:“寒宁见过大理寺卿,从前在萧二公子身边时常听他提起过你的名字,说大良十大名臣,洛阳从前便占其中之三,张大人便是其一,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张大人风姿气度远的确非常臣子可比。” 张颌一怔,但她这句话的确对他而言很是受用,张郃为官从不收受贿赂,每个案件都是亲力亲为便是为了这个好名声。 张颌在前面带路道:“这些人不允许我进去查看大师的遗体,思来想去,我也只能找到二公子让二公子帮这个忙了,事不宜迟我们先进去吧。” 李寒宁和萧策两个人在后面跟着,萧策压低了声音道: “我怎么不记得同你提起过张郃?” 萧策印象里自然是不曾和她说过的。 但李寒宁还是不动声色沉声道:“当然提起过的,只是二公子近日身上事情太多所以难免有些健忘。” 萧策一怔,他,健忘?这从何说起? 无端结案 房间内阴冷潮湿,也许是因为许久不见阳光的原因,看上去多少有些森森的湿气,房间里的布置装潢倒是简单,中间陈列着一张红木棺材,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李寒宁随着萧策走得近了才看清楚棺材里的尸体,张颌仔细地打量了一眼尸体,跟着检查了起来。 萧策站在一旁看着他问道:“张大人可有什么发现?” 张颌翻开了祈安大师的上衣,尸体已经在这般潮湿的房间里放置了一段时间,身上已经有了明显的尸斑,他将手里的银针试了上去,再拔出银针的时候已经成了黑色,他将银针递了过来, 眼底的意思意味分明,萧策也明白了张郃是什么意思。 死于下毒,必是亲近之人,只是为何难为这样一个和尚。 这边他们正在房间里面仔细观察尸体的时候,突然听到外面有人一声低喝: “快!马上把这里给我围起来!” 院门外忽然传来的悉悉索索的脚步声,听着脚步声人数应该还不少,他们来之前并没有差人跟过,这么说来这些人来者不善。 李寒宁一时之间忘了这里到底是洛阳,下意识的挡在萧策面前,萧策侧目看了她一眼,想告诉李寒宁不必紧张: “无妨,这里毕竟是洛阳。” 他到底是洛阳王的儿子,在洛阳这个地方就算对方来者不善,其实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走进门来的将军是太子萧晟麾下的陆淮,萧策与他打过几次照面,自然一眼就认出了他是谁。 “陆将军。” 当着众人的面陆淮自然也不敢造次只是恭恭敬敬的遥遥一揖,与他们打了一声招呼: “见过二公子,见过大理寺卿大人。” 这个人来的倒是及时。 一旁站着的张颌正要开口,却看到面前的陆淮对着萧策先一步开口道: “我都知道张大人和二公子今日为何来此,只是陛下突然下令,此案结案不得再查,大师生前贵为洛阳国师,再有不过几日便该是头七,佛门忌讳,有些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二公子既然是即将要出征的人,为了二公子着想,还请借一步说话。” 萧策自然心如明镜,明明前几日早朝的时候,他父亲还对这个和尚的死耿耿于怀,不过数日态度便翻了过来,这期间一定发生了什么事,他们明明才刚知道这和尚是死于下毒。 眼看着自己一直以来负责的案子,现在好不容易有了线索,却又因为种种原因不得再查,张颌自然是这里第一个不满的,当即心有怒意地怼了回去: “陛下为何突然下令不再查此案?” 站在他们对面不远处的陆淮看了一眼便应道:“在古寺内有人找到了国师生前的遗书,这是国师自己的要求,他既是国师也是陛下的好友,他自己生前的愿望,陛下自然尊重,于是便下令我等前来知会大人,只是没有想到二公子也在大人身边,大人和二公子若是不相信,我这里虽无圣旨却有御前的手书,这样的事情我一个小小的将军也不必赌上三族的身家性命来撒谎。” 若是有这样的遗书早就找着了,偏偏遗书出来的正是时候。 有的时候事情太过巧合就不是巧合。 萧策目光一沉,当即应道:“我知道了。” 张颌在旁一怔,既然二公子都不打算继续再查下去了,他又何必再多此一举,张郃当即叹了一口气道:“罢了。” 这件事情牵扯到甚广再查下去,可是眼看着真相近在咫尺,只要顺藤摸瓜排查下去,不过他在大理寺这么多年早就明白,有的东西比案子复杂,既然一说是真的又是陛下下的令,他又何来不遵从。 几个人沉默下来,还是陆淮先看着萧策开口道:“这里阴冷潮湿,二公子身份尊贵,又何必在此久留?” 萧策冷哼了一声,缓步从他身边走过,李寒宁就跟在他身后,萧策走到他身边时沉声说道: “说的也是,这便走了,剩下的就交给陆将军了。” 陆淮恭敬地一揖道:“二公子放心,这里的一切原本就是我的分内之事,我等恭送二公子。” 他身后的那些侍卫随着他齐齐地都跟着一揖。 李寒宁走的近是打量了一眼陆淮,他方才一揖的时候比之前说话的时候气息重了几分,而且作揖之后再抬肩时左肩慢了半拍。 李寒宁停在陆淮面前看着他,陆淮原本以为事情已经结束了,却不想李寒宁有些反常,他们之间应该并不认识才对,虽然他之前就听过这个名字,但今日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陆淮有些不解地看着面前的李寒宁,不知她为何这么看着自己,于是试探着道:“李将军这是何意?” 萧策都已经离开了,她分明是萧策底下的人,留下来在这里毫无意义。 李寒宁下意识的看了一眼,他的左肩跟又对着面前的人提醒道: “你左肩有伤,接下来是洛阳的梅雨时节,如果不及时敷药将来难免会落下病根,我认识一家医馆,里面的大夫医术不错,你应该也知道是城东南角的那家。” 说罢便跟上了萧策的脚步离开了这里。 一旁一直听着这一切的侍卫看着这几个人的背影走远才立即跟上: “大人,她这是什么意思?” 陆淮若有所思,他们应该知道太子做的那一切,洛阳城里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太子的人,但在这件事情上他具体做了什么,萧策和李寒宁应当不知道。 刚才李寒宁刻意提到他左肩膀上的伤,说起来他这几日身上事情繁忙,到底却没有仔细看过大夫,人一忙完事情身上的病痛就显得愈发明,陆淮活动了一下左肩膀,果然隐隐有些疼。 “没什么,她也发现不了什么,她是武功很高,对习武之人气息太了解了。” 李寒宁是萧策的人,而他是太子的人,刚才她离开的时候特意提起他左肩膀上的伤,想来也是在提醒他。 他们本来就是各司其职没有交际,她这样的提醒对于陆淮而言又何足为惧,只是陆淮心里却清楚,如今的明王身边比起前些年来多了很多能人异士的追随,他的身边的人越来越多,本事也越来越大,早晚是太子这边的敌人。 * 这边两个人从国寺出来,李寒宁跟在离萧策不远的地方,虽然萧策还是之前的那个萧策,不过李寒宁这次却能明显的感觉到他有些不对。 按照常理来说,事情已经结案,接下来不管是哪个和尚接替他的位置都不大,可能与朝廷牵扯到一起,只要不关他们的事情,出征顺利本来就是他们原来的目的,现在出征也能照常洛阳封城已解,萧策为何看起来并不开心。 李寒宁没有打扰他,只是默默地跟在身后,两个人走过了两条空旷的街道。 如今他们忙碌了一夜一整夜,已经过去街上的天蒙蒙亮,已经有早一些的小摊小贩出来收拾自己的桌椅。 只是这么走,一路下去也不是办法。 李寒宁忽然站在一个小贩的摊子前:“反正也到了清晨了,公子不如吃些早饭再走。” 省得他们回去再打扰刚睡醒的府门里的人。 萧策闻声回头看了一眼道:“也好。” 小贩准备得有些仓促,简单地用抹布擦了一下桌子:“刚出摊,有些怠慢二位了,这样吧,待会儿结账的时候两位少给两钱银子就好了。” 李寒宁和萧策不动声色地对望了一眼,小贩人倒是实诚真诚。 李寒宁应道:“不用了。” 他们起早贪黑的也不容易,何况他们身上不缺这些银两。 “两位客官心地善良,将来会好人有好报的,这是两位的热粥。” 粥虽然清淡了一些,不过小菜倒是新鲜,加上洛阳清晨似乎总有些潮湿的雾气,粥是热的可以驱寒,沿着街道的人越来越多,烟火气也越来越重,好像整条街道睡了一晚,陆陆续续地醒了过来。 李寒宁没有动碗筷,只是看着一旁的人道:“公子今日走出国寺之后就似乎一直不大开心。” 萧策原本捧着碗的手一怔:“我还以为我藏得很好。” 他看了一眼面前的李寒宁,倒是觉得他的有些难以对外人道的事情,在李寒宁的面前总是能轻易地说出来。 “只是有些失落罢了,从小到大,父皇总是将最好的东西给大哥,我小时候长安的圣旨是让大哥去上清书院做人质,可父皇舍不得长子,于是去的人变成了我,从那时开始我与洛阳里的家人便总是聚少离多,这些年来不管大哥做错了什么,父皇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在军营里的那些事,我不相信父皇会一概不知,但我没死,所以父皇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之后很多天我都在想,如果那时我真的在淮安出事了,父皇大约只会因为我是他的血脉而难过一阵子,等那一阵子过后,洛阳又是洛阳,大哥还是太子。” 李寒宁心里明白,这是他们的家事,她本来就是一个外人,不了解他们的事情也就不好评头论足,但是她了解萧策,从对淮安用兵的时候,洛阳这边临阵换帅几乎要逼死萧策的时候便明白,洛阳王在萧晟和萧策之间,更侧重自己的长子,人心原本都是肉长得,骨肉之间有所亲疏,也是人之常情,可洛阳王这些年来也的确是有失偏颇,大抵是今日的事情,让萧策又明白只要洛阳这边的事情每每快要查到萧晟头顶上时,洛阳王都不会再追究,难怪他在国寺的时候见到陆淮,从国寺出来之后脸色会那么差。 死尸案(2) 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如此这般的造反是在匈奴最重的罪名,成王败寇,就算大单于不赐他一死,将来他也不会生不如死。 “萧吾殿下,那这些士兵该如何处置?” 萧吾眼下环顾四周周围跪在地上的都是追随他这位哥哥举兵造反的匈奴勇士,他们一个个灰头土脸的,脸上看不清楚有好一块的皮肉,身上也染着血污,身上的盔甲更是没有一处是完整的,唯一能看清楚的一双双干净的眼睛,里面妄想他的也都是真切的绝望。 他们的下场不会好过,这些他们自己也清楚的很,按照他们从前草原上的风俗而言,面临的要么就是就地诛杀,要么就是再往北边流放,根本就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萧吾却神色一动,沉声说道:“今日在场的也都是我匈奴的勇士,从前是我哥哥的蛊惑做了一件错误的事情,如果愿意往后追随于我,既往不咎,不愿意的话便回去吧,回到你们的部落,草原与营帐之中。” 他这边话音未落,那些人抬头望着他的眼睛里面都是希望与感激之色,他这句话说完以后,周围立刻。一层接一层如同漫山遍野一般,山呼海啸的大喊道: “殿下仁德!我们愿追随在殿下左右!” “我们愿意誓死追随殿下!” 黎玉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人群之中的萧吾,他真的是天生的统帅,匈奴人从小在辽阔的草原之上长大,吹过草原之上最自由的风,胸怀要比他们中原人的确开阔许多。 这边的事情忙完了,萧吾在耶律言护送下一路进入了王庭之中最重要的营帐之中。 “阿言,你守在外面,父亲他也许有话想要跟我说。” 萧吾看了一眼耶律言,耶律言点了点头明白了,这个时候以他外臣的身份进去自然不合适,他们这一对父子分别了许久,如今也该是时候好好的说说话了。 营帐空旷,这是草原之上最大的一顶营帐,里面并没有任何视为把守,穿过一阵屏风,萧吾终于见到了他的父亲萧逸,也是年过半百的人,头发鬓角免不了有一些斑白,只不过他久经沙场,如今还看起来精神的很。 萧逸听到身后的动静缓缓地转过了身来: “是不是觉得有些奇怪,我还好端端的站在这里?” 萧吾一怔,立刻当着他的面跪了下去: “不敢,父汗一直身体健朗。” 虽然的确比他知道的消息有一些出入,不过萧吾再见到他父亲这副样子立刻便明白了什么,他身体不好时,故意让人散播出去的消息,有些人坐不住了,比如他的哥哥。 “可惜了。” 萧逸看着跪在地上的儿子,沉沉的叹了一口气:“虽然一切如果想的一样,但是我没有想到他会这么笨,真的会在这个时候选择造反。” 萧吾沉默不语,他跪在地上,低着头默默的听着他父亲说的话。 “在这件事情上你做得很好,杀伐果断,外面的事情方才都有暗卫告诉我了,虽然他们都是追随你哥哥过来的人,不过你饶他们一命,将来他们也会为你效忠,这件事情你做的的确很好。” 萧逸缓缓朝着他的儿子一步一步走了过来,皱起了眉头说道: “只是有一件事情我对你不满意也是唯一的一件,你不该对他心慈手软,就算他是你的哥哥,这个时候给他一条生路,来日等你真正与南方朝廷开战的时候,他便会成为你背后的利剑,不过从今往后你不用担心,我已经派人杀了他了,为父现在还是大单于,没有人会对我的决策有所怀疑,你既然于心不忍这些后顾之忧,我会替你解决。” 萧吾一怔,他以为他的父亲对于他们这些儿子来说都是一样的,甚至过去那些年,他更喜欢他的哥哥,所以才会把草原之上最肥硕的封地送给他,所以才会把匈奴最精锐的骑兵也给了他。 萧逸走到他的面前,弯下身来,亲自扶他起来,萧吾抬头和他四目相对,离得近了才真正看到他的父亲已经老了,不再是他马背上那个能背着他亲手教他挽弓箭的人了,他的父亲原本是草原上最强的勇士,此刻不过也就像是个普通的草原勇士一般。 “今日你进入帐篷的那一刻开始,为父便决定将匈奴大单于的位置让给你,面向昆仑神的禅让仪式会在三日之后进行。” 萧吾一怔,如果说他从前没有惦记过这个位置,那一次是不可能的,他们这样留着大单于儿子的血的人,根本就是生来就想争这个王位。 萧逸看着他道:“关于这件事情为父也想了很久,不过思来想去,你的确是最合适的人,这些年来你的作为我都看在眼里,如果有一日能带着我们草原上那些勇士杀到南方去的人为父能想得到的也就只有你了。” 他努力了这么久,也不过只是想要面前这个人的一句赞扬罢了,萧吾莫名有些触动,原来外面今日发生的那一切,都是他的父亲在给他铺的路。 “多谢父汗,那父汗之后有何打算?” 萧逸闻言一怔,末了又沉沉的叹了一口气:“往后草原上的事情就交给你了,至于为父,这么多年也已经很累了,我听说南方有些风景尚且不错,打算去那里再去看看。” 又是南方。 萧吾索性便问出了口:“父亲是打算去找我师父吗?” 萧逸看着他却缓缓的摇了摇头:“以他之能,我一直都不相信,他会死在那些所谓的南方武林的门派围剿之中,但他如果有意要避开纷争隐居的话,也没有人能够找得到他,再说了都过了这么多年了,过去的事情我已经放下了,你往后继承单于之位也要学着放下。” 萧吾听着他父亲的话,缓缓的皱起了眉头,他忽然想到了营帐之中与他一同过来的黎玉,或者说是温玉。 可是面前那一只心心念念着故人的父亲,似乎真的已经放下了,如果是他师父的话,如果他师傅真的还活着,或许一辈子就这样也好。 望着面前的人,他隐隐约约能够感觉得到,如果这个时候不告诉他这件事情的话,他的父亲往后余生也不会再知道,可是萧吾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如果他们之间还真的有缘分的话,其实这次他南下的时候还能遇到。 黎玉一个人回了营帐,这里的营帐大都是临时建起来的,萧吾那边收拾完了这一切之后,才回到他的帐篷。 “你在这场战争里得有大功,可是想要些什么赏赐,等我处理完最近这些事情,一同禀报给父汗。” 黎玉摇了摇头,这天底下的赏赐在他眼里都实在算不得什么。 萧吾看着面前到底与他不是一路人的的师弟,忽然就想起了那时小时候他见过的师父,他的这位师弟倒是跟他的师傅温宁则越来越像了,不光是长相,甚至连性格都一模一样,也一样是他留不下来的人。 “看来师弟是打算离开了?” 黎玉不动声色地当着面前的人说道:“你去王婷莹朝这一路回来气色还不错,想来单于已经决定把大单于的位置让给你了是吧?” “是。” 这件事情没有什么好瞒着面前的人,他们也早晚会知道的。 “既然你继位的事情这么顺利,我也没有留在这里的必要了。” 往后他也没有能帮到他的什么事。 “我们之间的交易你已经完成,可是如果我说,我真的很想让你留下,不是出于交易的原因,也不是出于什么利用你的原因,不是因为我是将来的草原之上的匈奴大单于,不是因为我的身份,只是因为我是你的师哥呢?” 黎玉一怔,自从认识面前的人以来,他很少有过这番正式的时刻,从前如果没有认识江微雨的话,他应该会答应面前这个人一直留在草原,许多年前温宁则有不得不离开草原的原因,但他没有。 可是他认识了江微雨,所以在南方遥远的军营之中有了这份牵挂,他忽然开始理解那是他义父的心情,进退两难的时候人会本能的作出选择,看清楚谁对自己更重要。 “抱歉,我得去南方找一个人。” 萧吾似乎已经猜到了,他会这么回答也已经知道了他要找的人是谁,于是看着他轻声问道: “顾寒寻?” 黎玉却否认道:“是江微雨,同一个人。” “那你找到他之后呢?” 黎玉看着他认真地回答道:“找到他之后我们会离开,就像从来都没有来过北境,你和闻世隐之间的战争或者是商议和平,我们不会再参与。” 如果他就此离开的话,也许多年之后他们有机会的话,他也会把江微雨带过来去找他的这位师兄讨一杯草原之上的烈酒,如果那时这边草原还在的话,如果那是他的这位师兄还活着的话,如果那时他的这位师兄还愿意的话。 萧吾看着面前的人,沉沉地叹了一口气,他知道如果今天放这个人走的话,来日他们可能永远都不会再见了,就像他当时和温宁则道别一样,一晃多年也的确没有再见过一面,人生之中总有这样来去匆匆的过客 ,这是他的师弟跟他的师傅一样,毕竟是中原人,他们不可能永远待在草原上的,既然如此,放他们离开也是对他们最好的选择。 这与他这个师弟虽然相处的日子很短,但他的确欣赏他,从比武到如今相处,日子说短也短,说长也长,萧吾。内心有些不忍心的叹了一口气,沉默了一会之后还是看着面前的人说道: “早就知道会有放你离开的这一天,只是没有想到会是今日,无论如何,一路平安。” 出征 就是保存在电脑文件夹里,加密最高的一个文件。 对丧尸的研究起源于C市人类最感兴趣的话题,就是永生。 上一次专家实在癌细胞里看到了对于永生的希望,但人类脆弱的身体细胞组织无法承受无限分解的细胞。 这一次看到了即使是宿主死亡也能继续活动的丧尸病毒,没有人在真正意义上不怕死,越老的人或者是C市个人财富越多的人越珍惜自己的生命,要是可以延长在这个世界上多活一天,就能够让自己再享受多一天的社会资源倾斜,于是来自社会上的人资助了第一批在地下研究丧尸病毒的人。 但是现在很明显他们的贪心造成了现在的局面。 沈月摸出了一直在口袋里震动的手机,上面果然有了新的游戏提示。 “恭喜玩家沈月成功通关第八关!由于此次游戏进程受到影响,通关金币将于一日后结算至您的背包!请您届时注意查收!” 沈月关掉手机屏幕,看了一眼面前的洛笙: “你的游戏也结束了吗?” 洛笙也点了点头。 他已经知道了丧尸起源的真正原因,所以这里的一切都结束了,他们还成功拿到了谈笑需要的血清,现在那东西已经在洛笙的游戏背包里了,虽然沈月那个时候不在,不过她也能猜得到,谈笑也是高阶玩家,不会这么巧出现在她的第八关。 他在这里一定有原因,而且他的人提前打晕了她,也就说明谈笑有一段时间是和洛笙独处的,虽然不清楚他们在那段时间具体聊了些什么内容,不过看样子是已经达成了共识,也许和现实世界的东西有关,也许和他们接下来的游戏内容有关,但洛笙没有告诉她,沈月即便知道只要她开口问了洛笙也一定会告诉她,但是她也不会多问。 虽然是男女朋友,不过在有些事情上他们都有自己的秘密。 接下来还要准备第九关。 回到现实之后,沈月休息了两天,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游戏上消耗了太多精力还是别的原因,她在现实也越来越容易瞌睡,昨天下午抽空去体检今天的体检报告就已经出来了,根据医院认证的体检报告来看,她现在处于完全健康的状态。 沈月将体检报告扔到了一旁的桌子上,跟着就摊在了床上。 手机调的是震动,这两天洛笙好像总是有事情要和楚清商量,她也不方便多管。 又过了一会儿,沈月还是接到了洛笙的电话。 “喂——” 电话那头是熟悉的声音。 “很高兴能听到你的声音。” 沈月:…… “有件事情我想了很久还是觉得还是要告诉你。” 电话那头的洛笙忽然沉默了一会儿。 沈月下意识觉得他想说的事情一定很重要。 洛笙的声音很快从电话那边传过来:“一直以来我都没有跟你提起过这件事,其实我是生存游戏设计者之一。” 沈月听到这句话一怔,她一直以为这样的灵异游戏是一个巧合,从来没有想象过这样的游戏,是有人设计出来的。 电话那头很快又传来了他的声音:“最初的游戏在被设定好之后脱离了控制,我有很多重要的东西都想不起来了,不过随着关卡越来越多,我后来发现自己通关的次数越多,记起来的东西也就越多。” 这才是洛笙选择继续游戏的真正原因,他想看看这个游戏是不是有最后一关,如果到了最后一关是不是就能把所有的事情都想起来。 “第十四关的时候,我记起来当时和我收集游戏的不只是我一个人,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人,如果能够找到她的话,也许就能破解游戏了。” 他说的话沈月当然愿意相信。 “我相信你,如果我能走到十关以后的话,我也会选择和你一起继续这个游戏。” 自从从谈笑那你知道自己背包里的阴阳玉佩是解锁第十五关游戏的关键之后她就做了这样的打算,只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告诉洛笙,他身上总是藏着很多秘密,有太多没有告诉她的事情,沈月一直在等他说出来,而她现在等到了一个秘密。 “你的第九关我也会陪你一起的。” “好。” 沈月这次没有拒绝。 * “【系统提示】欢迎玩家沈月来到游戏第九关,现在为您结算上一关的游戏金币,您上一关累计获得金币500金币,您当前的账户余额为800金币。” 沈月看了一下自己的手机屏幕,最近几关倒是一关比一关给的多。 “【系统提示】本次游戏难度:未知。” “【系统提示】本次胜利的游戏条件:存活。” “祝游戏玩家沈月游戏愉快!” 走在街道上的沈月抬头看向周围的街道时,发现街道上空无一人,只剩下了自己,再仔细看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一身衣服,身上穿着皮靴和短裤,还搭配着白衬衫和双马尾。 路边有停着的车辆,她在反光镜子上看了一眼,这次的游戏关卡似乎和之前都不一样,她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怎么还被迫换了游戏皮肤? 沈月赶紧找了身上能够确认自己身份的东西,果然在口袋里面摸出来了一张学生证,上面的名字是封晴,今年只有二十岁。 如果是这样的话,洛笙也进入了游戏,很有可能也换了另一个游戏皮肤,不知道换了一个人的话,她还能不能在第一时间认出来。 沈月又摸了摸口袋,里面还有一张纸条,她打开纸条就着路灯看了一下,上面用红色的笔写着一句话: “冥王见证之下,封晴愿意孤身下地狱。” 地狱? 冥王? 沈月如果是在现实的时候还以为自己是看小说,但在游戏里看着这两个词,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正在她发呆的时候,突然手机响起了诡异的一阵震动声和铃声,沈月条件反应之下身体一震,这张纸条也落在了地上。 有人给她打了电话,很明显她不得不接听。 沈月按下了绿色的接通键。 “晴晴,你现在方便接听电话吗?” 来电显示两个字:表姐。 沈月只能说道:“方便,表姐你说,别跟我客气。” 电话那头的声音顿了一顿,然后跟着问道: “你现在在哪里呀?” 沈月看了一眼周围,她现在漫无目的的走在街道上,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附近唯一的标志性建筑物就是吊桥,沈月很快就找到了路边的桥头名字。 “我在停月桥附近。” 电话那头很快又传来声音:“这么晚了你一个女孩子在路上也要注意自己的安全。” 她怎么知道自己是一个人在路上? “今天他没有听说过最近停月桥附近发生了好几个命案,凶手是个变态,凶手在抓到受害者之后用尖锐的牙齿咬开他们的喉咙,把他们都一点点地放血放成了干尸。” 电话那头忽然传来了她低低的听着有些渗人的笑声,咯咯咯咯笑的声音似乎是从她嗓子眼里发出来的一样,听得电话这头的沈月头皮一震发麻。 “表姐还有事吗?没事的话就挂了电话吧,我正好也准备回家了。” “晴晴,你知道干尸临死时是什么样子吗?他们的皮肤会比平常变得更白,因为连皮肤上的血色都被抽走了,身体的每一寸肌肤都会紧紧地贴合在自己骨头的身上,每一寸骨骼都会显得突出而又清晰,看起来真的像一副艺术品,就是人类最本质的白骨包裹上自己的外面的一层人皮。” 描述得还挺详细,还挺让人有画面感的,沈月无奈地扶着自己的额头,这表姐语言功底还不错: “表姐大晚上打电话过来不会只是为了吓唬我吧?” 电话那头的姐姐又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又开始了咯咯咯咯笑的声音,沈月听不得这种诡异的笑声,身上开始下意识得起了鸡皮疙瘩,如果不是在游戏里,有这么一个姐姐的话她一早就把电话掐断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终于笑完了: “其实我今天打电话过来,是有一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需要告诉你。” “嘟嘟嘟——” 电话突然断了,沈月赶紧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屏幕,不知道是自己碰到了,还是对方碰到了挂断键,沈月赶紧回拨了过去。 “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Sorry,the subscriber you dialed is powered of,please try agian later.” 沈月:…… 她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听到那个表姐想要说的重要的事情到底是什么。 不过好在过了一会儿表姐又打了过来,很快就意识到不对的沈月这一次学乖了先道歉:“不好意思啊表姐,刚才有一辆车过去,差点撞到了我,我一个不稳差点没站稳,手一哆嗦不小心按到了挂断键。” 表姐的语气这一次变得十分严肃:“你在说谎,停月桥上刚才根本没有车开过去。” 沈月立刻回头朝着街道那边看了一眼,跟着又看了一眼四周,表姐的话实在是有些反常,她几乎都要认为她就在附近了。 沈月向电话里面的人求证道:“你在跟踪我是吗?” “我没有跟踪你,我只是知道你的情况,我的妈妈也就是你的姨妈她身体不舒服,她这次真的生了很严重的病,她想见你一面,也可能是最后一面了,医生说了以她的身体来看,可能也就是这两天的事,她随时有可能死亡,你一定要过来见她最后一面,这是她最后的心愿了。” 沈月好像听懂了什么:“所以你刚才说的重要的事情就是这个?你想让我现在去医院见她?” 沈月不自觉地拿下来放在耳边的手机,看了一下右上角的电量显示和时间,上面写着1:35,这里已经是凌晨1点半了。 沈月试探着问道:“可以明天白天吗?今天已经很晚了。”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然后说道:“如果妈妈坚持不到明天呢?明天你来了,也许她就已经不在了,你还记得小的时候我的妈妈有多疼你吗?一块栗子糕她都留给你不给我,你难道真的忍心让她带着遗憾离开这个世界吗?” 她也不是不能去,反正这是游戏里面的时间,不过一切按照常理来说,这么晚了让人过去实在是有点诡异。 沈月回绝道:“可是这么晚了看望病人,也会影响她休息的吧,哪有这么晚了去医院看望病人的道理?” 她花了点金币想要读取封晴这个角色的记忆,却被系统拒绝了。 电话那头很快又传来表姐的声音:“就这么决定了,我马上找人过去接你,你就站在原地不要动。” “可是表姐——” “嘟嘟嘟。” 对方已经挂断了。 脚边忽然起了一阵风,沈月看到头顶的路灯一闪一闪的开始忽明忽灭,看上去奄奄一息随时都要熄灭,就在她原地等待的时候,手机很快又来了一条短信。 【短信提示】妈妈:小晴,妈妈现在在富康医院,你快过来,什么都不要问,也不要打电话。 这个备注身份显然要比刚才的表姐亲近,沈月用手机上自带的地图搜了一下这个医院地址,上面显示就在这附近,不过一条街道的距离。 还是去看一看吧。 沈月这边刚准备动身,就听到自己身后传来一阵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她转身看了过去,不远处的路灯下面正有一个背着光的巨大人影,只是仔细看清楚后才发现那是一具形如枯槁的干尸,和刚才表姐在电话里面说的一样,他的五官已经深深地凹陷下去,紧紧地贴着自己的皮肤,手里拽着的东西还一点点地滴着水。 他再往近走的时候,沈月才看清楚,他手里面提着的是一个新鲜的人头,甚至断裂的筋脉处还滴着血,那个人头是一旁重金寻赏的杀手,这么说来是干尸杀了害死他的凶手? 那这和她有什么关系?冤有头债有主! 沈月眼看着干尸朝着自己一步步走过来。 出征(2) 沈月忽然便反应过来,这个副本的BOSS只怕不是神婆,而是在她面前的这些新娘,可是眼看着她们说的有道理,帮她们就是在帮自己。 沈月没有思考多久,很快就上前一步对着面前的这些人干净利落地说道:“我答应你们。” 那些脚不沾地像是在半空中悬着的新娘飘过来的时候,沈月还是克制住了本能的畏惧,当她们飘过来,融进自己的身体之后,沈月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似乎什么不良反应也没有,只是觉得比起刚才后背有些凉飕飕的,她伸出手臂来活动了一下,其他的一切都很正常。 随后按照原路返回爬出了地窖,重新盖上了可谓是给她量身定做的棺材盖子,再次翻过房间窗户回到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快要亮了,院子里的脚步声也越来越密集,周围的村民果然如她们所说的那样纷纷朝着这边赶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沈月终于听到了有人开门的声音,锁子在他们手里铛铛作响,外面的天虽然亮了,但这座地下城里不见天日,为首的村民仍然手里举着正在燃烧的火把照明,他先一步推开了门,立刻冲进来几个大汗。 他们看着沈月用奇怪的眼神打量了她一眼道:“彩凤,我们的神婆说要见你,你跟我们去大厅吧。” 沈月已经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只不过不会像这些村民的预料一样,沈月冷静地看了他们一眼道:“好。” 洛笙现在就跟在她身边,只不过周围的那些村民都看不见他。沈月在这些人的围绕之下,一步步走过院子里面的石子路,来到大厅,见到那个神婆已经坐在高座之上看着她。 “新娘彩凤嫁给我们村子的王相,按照习俗,你将要活埋在棺材里予他殉葬,姑娘你临死之前有没有什么话要带给你的家人?今天我们在场的人都可以帮你传话。” 该说不说这个村子有的时候还挺人性化,都要埋她了还临终关怀一下,听听她想说啥。 沈月看着神婆坚定地摇了摇头,身为彩凤,她的家人都算不上是真正的家人,又有什么话要给那样的叔叔和婶婶说呢?也许说了话传到他们面前,他们还只当是晦气,他们明知道这里是火坑还把彩凤推进来,不过是想收那点儿彩礼钱罢了。 于是沈月对着神婆沉声道:“我没有话要和叔叔婶婶说,从今往后,他们也不是我的家人。” 其实今日神婆有些诧异,以往那些新娘们看到眼前这个情况,都是又闹被众人压着扔进棺材,可这个彩凤却是冷静异常不哭不闹,挺直自己的身板站在那里。 神婆对着一旁的壮丁使了一个脸色:“既然你没有话要对自己家里人说的话——” 沈月适时地出声打断了她道:“虽然我没有话对家人说,但是我有话对你们说。” 被突然打断说话的神婆看上去有些无语,不过就看在她快要为了他们村子的未来要死了的份上,姑且听一听她想说什么。 沈月环顾四周,将这些人的样貌一一尽收眼底,村民们的脸上看不到任何愧疚之色,为了自己的利益,她的命不是什么命。 沈月朗声道:“我的话是代替别人转达给你们的,死去的八个新娘,她们说地下太冷了,她们很孤单,让你们都下去陪陪她们吧!” 众人闻言一怔,她自从昨天夜里嫁到往生村来以后,就一直被关在房间里面,她是从哪儿知道之前那些新娘的事的? 神婆的脸色更是差得厉害,低喝一声道:“你死到临头,在胡说些什么?都愣着做什么?把她给我按住!按到棺材里钉在里面!” 沈月趁着空挡抢先一步,在众人放松警惕的时候,上前一把扯过神婆脖子上的佛珠,她一个趔趄差点没有坐稳,然而就是在这一推一搡之间,串着佛珠的绳子断裂开来,佛珠散了一地都是。 神婆惊讶地看着这一幕:“还不快抓住她!” 一般有缓过神来的壮汉正要上前一步,却见沈月以诡异地姿势低下头去,长长的头发散落下来,看不清脸上的神情,又过片刻忽然双脚腾空。 前排的众人看到这一幕忽然心里一惊,暗道不好,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沈月的身体分离出另外几个红衣女鬼,她们抬起头来,一个个皆是面色铁青,七窍流血。 “无知村民,害得我此生枉死,你们还我命来!” 现场立刻就乱作一团,院子里的门不知何时被一阵阴风吹过猛地关上,众人想要逃出去,却发现门在外面被人反锁了。 “救命!” “鬼!有鬼!鬼啊!” “不是我害死你们的!求求你们放过我吧!我的还在等着我回家,求求你们啊!” 沈月和洛笙趁乱躲在了侧门旁边,刚松一口气,沈月就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一双冰凉的手搭上,沈月吓了一跳,赶忙将手抽回来。 任哲却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嘘,大姐大,别害怕,是我,外面的墙上有放的梯子,咱们趁乱没人注意赶紧跑。” 沈月一边跟着他跑一边有些惊讶地问道:“你从冯明那儿跑出来了?” 她原本还打算趁乱跑出去去救任哲,毕竟冯明虽然答应事成之后放了他,但冯明这样的人说话未必就值得信任。 “不是我们跑出来的,是孟寒清趁着那小子不备,一板砖把他砸晕,把我救出来的,对,你别怀疑,就是和我们一起当轿夫的那个姑娘,孟寒清没有死,她之前是因为自己的任务诈死的。” 那这么看来这个小姑娘还挺聪明。 沈月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他们现在已经趁乱顺着梯子爬到了屋顶。 “学长,把手给我,我拉你上来。” 沈月到了屋顶之后,立刻俯下身去拉跟在后面还在梯子上的洛笙。 冯哲被她这个举动吓得整个人一个激灵,人在惊吓之时,难免说话都跟着结结巴巴: “梯子上哪,哪有人啊,大,大姐大,这里只有你和我啊,你你别吓我啊,你该不会刚才在大厅里面受什么刺激了吧?” 沈月看了一眼冯哲又跟着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洛笙,为什么其他玩家也看不到他? 已经爬上来站在屋顶上,就站在沈月旁边的洛笙只好解释道:“也许是因为只有建立联系的玩家才能看得到。” 毕竟在这个游戏副本里面,他们的角色分别是新娘和新郎,轿夫不认识王相也属于正常情况。 沈月点了点头,这个洛笙知道她现实的名字和现实的事情,一路走来只帮过忙,也没有出现什么一样情况,只能是真实的洛笙。 任哲为了防止其他村民也跟着爬上来,连忙撤了梯子将它扔在另一边,一个个又顺着梯子下去了。 正好墙这边有早就等在这里的孟寒清接应。 孟寒清看到他们跑出来之后长舒一口气道:“看着你们都顺利跑出来,我就放心了。” 跑出来的任哲倒是心里一阵后怕:“事不宜迟迟则生变,我们现在还是赶紧找到天梯先出去吧,你们是没有看到那群新娘刚在里面见人就杀,那些人跑都跑不出去,都杀疯了,万一人都给他们杀光了,那她们杀上头直接给我们也宰了。” 那可死得太冤了。 孟寒清此刻倒是有些犹豫地说道:“可是我们要是在这个时候走了的话,那个冯明还被我用绳子捆在房间里呢,他不会有事吧?虽然他这个人不怎么好,但是我们见死不救的话,会不会过不了副本?” “你们先走。”沈月看着任哲和孟寒清道:“我去看一眼冯明。” 任哲立刻斩钉截铁地道:“哪能让大姐带一个人去啊!要去我们一起去!” 孟寒清也站在一旁立刻接话道:“对,要去我们一起去,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 “没事,你们先走吧,我有游戏武器,不行我就把他打晕了,拖着他走。” 任哲,孟寒清:...... 不愧是大姐大啊,该狠的时候是真的狠。 天梯在他们进来的时候被村民关上了,不知道能不能顺利打开,如果不能他们还得想别的办法,任哲犹豫了一下还是对着沈月道:“大姐大小心,我们在天梯那边等你。” 这就好像玩第六人格他们这些队内的求生者先跑到门口破解机关。 沈月点了点头,她身边不仅有游戏武器还有洛笙,她立刻转身就和洛笙一起跑去关着冯明的房间,来到门口,沈月干净利落地一脚踹开了门,被困在桌子上被扔在地上的冯明早就醒了,但自己被拳头醋的麻绳捆着,嘴里还结结实实地塞着抹布,动也动不了,喊也喊不出来,好不容易听到了动静求生意识疯狂上线,开始挣扎了起来。 “唔。” “唔唔唔。” 但他在看清楚来人是沈月的时候立刻心凉了半截,他之前威胁过沈月,害的她又冒着被活埋的风险回到了房间,她不来杀他就不错了,恐怕不能指望对方来救他。 冯明瞪大了眼睛眼看着沈月提着斧子一步步走过来。 这姑娘果然打算落井下石! 她想要趁他病要他命! 可怜他冯明一代优秀的玩家竟然就这么惨死在这个副本里! 在斧子冲着他落下的一瞬间,紧张的冯明闭上了眼睛,但过了一会儿他并没有挨到他预计的疼痛,冯明尝试着睁开眼睛,低头往自己的身上一看,发现那斧子劈的不是自己,而是捆着自己的绳子,而提着斧子的沈月此刻就站在他面前不远处用看傻子一样地眼神看他这副怕死的样子。 沈月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对他说道:“行了,绳子松了,跟我走吧,我带你出去,路上别耍花招,不然我真的一斧子劈死你。” 她不是来杀他的,他是来救她的,冯明虽然心里面有些难以置信,但他给台阶就下,只要能活下来让他做什么,跟谁合作都可以。 跑到一路的时候,冯明还是有点犹豫:“可是我的任务——” 他要杀BOSS。 沈月听到他的声音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冯明立刻浑身上下都不自在,看上去有点吞吞吐吐:“我的意思是我也是为了团队着想,万一我们好不容易跑出去了,我们团队的任务没有完成那到时候大家都失败了怎么办。” 鬼都不信他这副说辞,沈月看了他一眼道:“放心吧,你的神婆没有了脖子上的佛珠,打不过那八个怨气很重的新娘女鬼的,现在往生村的村民都被困在我成婚的大厅里出不来,我们只要逃出去就好了。” 冯明也松了一口气,怪不得他们刚才从院子侧边跑过来的时候他远远地听到了一阵哀嚎声和摔东西的声音,不过那些人也算是恶有恶报,算是自己吃了自己当时种下来的恶果。 到了天梯这边,他们遇到了等在那儿接应的孟寒清和任哲,任哲看到冯明就气不打一处来,好不容易移开了天梯井盖,任哲瞪了一眼冯明道:“让孟寒清先上去,大姐大跟再上去,下来是我,这个冯明我不放心,让他最后上来。” 冯明尴尬地退后一步:“也行。” 只要能上去,他们都派沈月来救他了,总不至于最后关头再坑他。 只是变故来得太快。 “快!就是他们害得!抓住他们!一定是他们锁了正厅的门,不能让他们上去!” 好在孟寒清和沈月还有洛笙都已经爬上去了,沈月低头看过去,现在任哲和冯明还在梯子上,那些村民对天梯很熟悉,爬梯子的速度要比他们快太多,眼看着最快的人就要追上他们,抓住冯明的脚踝了。 那些本应该被困在大厅院子里的村民竟然有几个追了出来,他们踩着同伴的尸体趁乱爬上了墙,逃了出来,可是往生村的女鬼还在,她们杀完了院子里的人早晚还会出来找他们报仇,可他们思来想去那些女鬼也只能是这几个外乡人放出来的,他们死也要让他们一起垫背。 要死大家一起死! 出征(3) 洛笙沉默了好一会儿,原本他的确打算让沈月参与他们对抗黑曜石的计划,但没有这么早,她才刚刚过了游戏的第六关,现在对抗黑曜石那帮人还是太早了一些。 沈月看到他犹豫不决的样子,沈月也察觉到了一些,沈月立刻看着她的学长道: “我知道,这样的游戏组织或许很危险。” 她上次也听洛笙说过。 但她不害怕。 或许每一个经历过生存游戏的人胆子都比较大。 “但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试一试。” 洛笙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看着她道:“也许你可以先和楚清见一面,他也是一个高阶游戏玩家,上个月刚过了第十二关。” 原来刚才和学长通电话,电话那边的人叫做楚清,她好像在哪儿听过这个名字,总觉得有些耳熟,但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不过既然是洛笙的朋友,当然是可以信任的。 沈月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还吃了洛笙递给她的削好的苹果,她是个小演员,平时得注重饮食健康,原本水果里面的糖分也很大,本来需要控制,但这个苹果毕竟是洛笙递过来的,沈月还是忍不住接了过来咬了几口。 过了一会儿她听到了门铃声,洛笙走过去开了门。 进来的是个穿着黑色风衣,一头黑色短发,斜带着棒球帽,身高大概有一米八左右的男生,看着和洛笙的年纪差不多,都是二十几岁。 楚清拍了拍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沾上的露水,自顾自地对着洛笙道:“我倒是不知道你这儿除了我什么时候还有别的贵客了?” 害得他一个小时之后才能开车过来,外面天都快黑了。 他将手里带过来的文件夹递给洛笙:“这是你要我查的,都在里面了。” 楚清走过洛笙家里的门口走廊,却在看到沙发的一瞬间停下了脚步,沈月站在那里看着他礼貌地打了一声招呼:“你好。” 他总算知道洛笙指的贵客是谁了。 活的沈月。 楚清扭头看了一眼身后低头看文件的洛笙,又扭回去看着沈月道:“你好。” 沈月刚要开口道:“我是——” 看着她还要来一段自我介绍,楚清连忙走了过来摆了摆手:“我知道你是谁,不用跟我自我介绍这么客气的,你叫沈月,你好沈月,是我需要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楚清,清澈的清。” 沈月这下倒是有些疑惑,如果她的记忆里没有出现问题的话,她过去二十几年的经历告诉她,她不认识面前这个人,沈月还是在几十分钟前才从洛笙那里听到他的名字。 沈月有些疑惑地问道:“你认识我?” 楚清认真地点了点头,瞎扯道:“我看过你演的龙套,演的还行,不过最主要的是没想到你和洛笙进展这么快,你们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啊?游戏里面开始的?还是现实先发展的?” 眼看着楚清不知道从哪儿来的误会越来越深,她倒是没关系,就是怕洛笙多想,那他们以后要是见面不是很尴尬,沈月连忙摆手解释:“不,不是。” 不是你想的这样。 你可不要继续误会下去。 洛笙倒是朝着客厅走了过来,也没有解释,将文件摊开放在面前的茶几上:“这是目前楚清查到的关于谈笑的资料,包括他名下的一个游戏品牌公司叫灵异。” 楚清看着他这个举动倒是有点意外,抬头看着还站着的洛笙问道:“你终于打算让你的小女朋友知道黑曜石的事情了吗?” 洛笙没有回答,倒是看着一旁的沈月道:“他一直都喜欢乱说话,不用理他。” 楚清无语地看了一眼洛笙又跟着看了一眼一旁坐着的沈月,见沈月乖乖地看着洛笙点了点头,原来还没进展到这一步,洛笙动作也实在太慢了一点,不行他站出来来推一把。 不过想想还是算了吧,现在洛笙在这儿,回头让他私下报复,他可受不了。 楚清看着一旁的沈月解释道:“洛笙说的那个谈笑,是几个月之前刚换的黑曜石的首领,那小子现实也和我们一样挺年轻的,才二十多岁,不过家里挺有钱,有家族企业,自己名下也有几个公司,我找了几个私家侦探一直监视他,但没发现什么异常,唯一的异常就是他几个月之前刚注册的这个游戏品牌公司,这个公司的资金流动有问题,很有可能是个空壳公司,加上他是这个公司董事长,再结合他是黑曜石首领的身份,我怀疑他是借着这个公司的名义在管理黑曜石,不管是见黑曜石的成员也好,还是用这个公司的名义给他手里那些黑曜石的成员发工资也好。” 听起来是有很大的问题。 不过既然是公司的话的,她是不是可以以应聘的身份接近灵异这个公司。 沈月只是看了洛笙一眼,洛笙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了。 沈月对着楚清道:“要是我去这个公司实习呢?这样可以顺利接近这个叫谈笑的人吗?” 直接接近黑曜石的首领也许能获得更重要的信息。 楚清听到一愣,还有这种操作,这不是等于去黑曜石实习吗?这不好吧? 楚清看着沈月认真地模样,开口试探道:“你确定要冒险?” 沈月觉得有点靠谱:“我只是刚过了游戏第六关而已,他们不会注意到我这样的玩家的,我和洛笙学长这样的大神玩家又不一样。” 黑曜石总不至于连她一个无名之辈都盯着,而且她之前还听洛笙说楚清也过了第十二关,很有可能也被黑曜石盯上过,只是因为和洛笙一直关系好的原因,所以选择了站在他这边。 楚清扭头看向洛笙:“你打算让她去冒险么?” 洛笙看了沈月一眼:“接近黑曜石或许会有危险。” 据他了解,谈笑那样的人,在现实是里看上去温文尔雅,但在游戏里的表现像个疯子。 沈月摇了摇头,她是真的不怕:“不怕,现实世界是法治社会,他也不过是个公司小老板而已。” 洛笙若有所思,片刻之后还是答应道:“那好。” * 沈月将简历投到了灵异游戏品牌公司,本来以为简历会石沉大海,没想到还是收到了面试的邀请短信,于是她打扮了一下,画好了工作装来到了公司门口,从外面看这里的大厦看起来还挺气派。 门口有保安拦下了她:“您好,请出示您的工作证件。” 沈月给他看了之前邀请她过来的面试邀请短信。 “请进,电梯在左手处,可以直上十四楼。” 沈月收回手机点了点头。 在这里她见到了一个穿着干练身上是西装的小姐姐,她看着沈月道:“你好,我叫闻清,欢迎你来参与面试,我们公司可能和其他公司不太一样,但都是谈氏集团名下的产业,所以面试淘汰率其实不低,你需要做一个心理准备。” 沈月想了一想问道:“我是不是可以见一见你们的董事长谈笑?” 闻清一怔,但随后反应过来:“你应聘的职位应该是没有机会见到他,不过如果你真的办理了实习入职,董事长他有时会到公司里来看一看,也许有机会见到他,不过最近这个月他好像都比较忙。” 那她在这里相当于白白实习,原本以为这个游戏品牌公司不大,不管是什么职位应该都有机会。 沈月看着她想了一会儿道:“抱歉小姐姐,我想我可能要改一下实习内容了,我是《生存游戏》的玩家,不知道你们有没有需要类似的岗位?” 闻清听到她突然说的话愣了一下,但是专业的职场素养很快让她反应过来,通过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沈月知道她一定知道这款游戏,或许也是这个游戏其中之一的玩家,难怪刚才会提到谈笑,玩这个游戏的人都知道那两个目前通关最多的人。 “你在这里稍等一下。” 闻清站了一下:“你的情况,我需要和人力那边打个电话问一下,辛苦你在这里稍等一会儿。” 沈月坐在沙发上等了一会儿,看着她踩着高跟鞋再一次远远地走过来: “请跟我来,董事长想要见你一面。” 闻清在单独的电梯间刷了自己的员工卡,电梯很快停到了大厦的顶层,她停在了办公室的门口。 “进去吧。” 在沈月进去之后,闻清很快关上了门。 这间办公室很大,而且装修布置都很豪华,有点不是很像工作的地方。 最中间的座位上坐着一个身上穿着西装的人,他的耳边挂着金丝的眼镜,看上去倒是文质彬彬,只不过气场却一些压迫别人,不过好在她是个演员,就是表演也能演得天衣无缝。 谈笑打量了一眼沈月:“沈月?” 沈月缓步走了过去,看到他面前的桌子上,正放着她那份简历。 只是没有想到谈笑会这么快就见她。 沈月看着谈笑道:“是,您好,我来申请黑曜石的实习生,不知道游戏第六关过关的履历是否过关?” 谈笑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笑了一下:“其实按照平常玩家的水平,只有超过第十关的玩家才有资格进入黑曜石,不过最近他们都有更难的任务,你要是不怕死的话可以试一试来这里实习。” 沈月坚定地道:“我愿意试一试。” 谈笑看了她一会儿点了点头,他弯腰从一桌子的暗格里面取出了一份文件,在沈月的面前推了过去。 “这是新手玩家方圆的资料,她在上个月刚刚过了第一关,马上要迎来她的第二关,等你进入第七关的时候,会在游戏里面成为她的队友,你的任务是保护她活着走出这一关的游戏。” 沈月看都没看的接了过来,看来这就是她来这里实习的第一个实习任务。 谈笑若有所思地想了一下:“这个任务你是决定单独完成,还是需要给你安排帮手?” 沈月摇了摇头道:“如果是第二关的话,我可以单独完成。” 应该不难。 谈笑似乎很满意她这个答案:“很好,期待你的好消息,如果这个任务顺利完成,你将进入黑曜石。” 沈月低头看了一眼,她的任务对象方圆看起来是个非常年轻的小女孩儿,短头发配着圆圆的瓜子脸,看上去倒是精致可爱。 其实帮一帮她,也没什么。 沈月在家里休息的时候,刚给洛笙发完她这边今天见到谈笑一切顺利的短信,刚显示发送成功,这边就发现手机屏幕变黑了。 【系统提示】欢迎玩家沈月重回游戏!您已经接受游戏帮会【黑曜石】发出的邀请重回到游戏! 【系统提示】此关因为有主线任务和主要角色【方圆】的存在,因此并不算您的正式关数!您不会在这场游戏里面获得额外金币!您当前的余额总数为:175金币。 【系统提示】如果您在这个游戏里面死亡,同样,您在现实里面也会死亡,祝您此次游戏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