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雕梁乳燕残月天 傍晚时分,一只乳燕飞落在了某雕梁画栋的华屋一角。 屋内,容颜艳丽的美人刚刚出浴,半干的身子仅松垮地穿着一件莲青色的衣裙。 她手里拿着一把丝织的白团扇,懒洋洋地倚在窗边看着窗外头顶阴沉的天色。团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那样子似乎在等着什么人。 就在房梁下的乳燕都快要睡着的时候,一名着阔袍的男子突然出现在了女子窗外。 甄?斜了眼窗棱另一侧的宫屹,嗔怒地说:“回来的晚了。” “抱歉,有些事情耽搁了。” “何时可以动手?” “明日。” 闻言,甄?不点自红的嫣唇勾起一抹兴奋的弧度,“明日,我便就会是皇后了?” “嗯。” “呵呵,终于......终于等到这一日了!” “?儿,你打算如何处理你的姐姐?” “杀了。”干脆利落。 宫屹抿了下唇,“你之前说过,你的姐姐向来很是疼你......” “是啊。”甄?看着天空的美目里闪着激动的光,“所以,若姐姐泉下有知,见我能够以她的身份过着锦衣玉食、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日子,也定会为我开心的呀!” 宫屹斟酌了片刻,说:“其实,也可以不杀她的。” 甄?倏地扭过头来,“屹郎!她同我可是长了张一摸一样的脸!你想我死吗?” “?儿,我只是觉得......” “觉得心中难安?呵,不要忘了,我沦落至此都是拜她所赐!” 甄?一把丢下团扇,恨恨地说:“若不是她招惹了那些人,爹娘怎会死,我又怎会被侮辱!现在,她已经贵为南诏巫后,而我呢,不还是一个不能见天日的烂货?” 宫屹一阵心疼,“?儿,你不要这么说自己。我说过,你的命格极重,你看,明日,只需明日你便会取代你姐姐的位置了。” “可你要留着她。” “不留了,不留了。” 甄?拭了拭泛红的眼眶,“既然如此,屹郎,我姐姐的那几个孩子你也帮我处理掉吧。” 闻言,宫屹指节一僵。 “你看啊,等我当了巫后,自然会和巫王有自己的孩子。到时候我姐姐的那几名儿女岂不就变得碍眼了些?” “你是想......” “都杀了吧。” “?儿,不如还是等我先帮他们看看命格?若是他们与你的命格并不相撞,那留着倒也是无碍的。” 甄?的眉头微微蹙起,不解地问:“何须那么麻烦?反正杀一个是杀,杀两个也是杀。” 宫屹垂眼。 “屹郎!你才说事事都要依我的!” “......好,都依你。” ...... 南诏巫王在位第三十载,刚满十岁的六公主楼乐沂,在元宵节放天灯的那夜失足掉下十米高台。 高台下是湍急的河水,冰冷刺骨。上百侍卫、宫人捞了三天三夜,却毫无所获。最后,只能以衣冠冢的形式将六公主安葬在了皇室陵园。 一年后,大皇子楼中星在围猎时,不慎被猛虎咬伤了脸颊。 七皇子楼席兮也被发现身中奇毒,不仅无法活过双十年华,还丧失了身为男子的能力。 001——地狱修罗美人皮 八年后。 意识刚刚回炉,白露便被周遭的血腥气刺得蹙紧了眉头。 “醒了?”一个陌生的男子声音从耳边传来。 心头猛地一紧,白露倏地睁眼,便撞进了一双流光溢彩的眼眸里。 是他,昨日她从树林中见过的男子。红衣墨发,绝色风流,是人不似人,似妖不是妖。 “你怎么会在我家里?” “自是因为想见你啊。” 黛眉皱紧,“我并不认识你。”话语间,白露的双眼紧张地在屋内搜寻着什么。 “你在找谁?”男子调笑的语调里满是明知故问。 一股不详的预感萦绕在心头,白露连忙下榻,作势就要出去。 “哎,莫急。” 只见红衣男子宽袖一甩,就轻而易举地便禁锢住了白露纤弱的身体。 “放开。” “你找不到的。” 白露心脏猛地缩紧,“你什么意思?” 流光猎艳的眸子意有所指地瞟向一旁桌上的两颗肉包,男子不咸不淡地说:“他们死了。” 死了?! 白露清丽的脸上满是震惊与不敢置信。“是你?” “是如何?不是又如何?” 牙关紧咬。就是他!一定是他! 忽地,白露眼中冷意骤现。她突然拔出发髻上的簪子迅速朝那妖孽男子的脸刺去。可惜,对方反应极快,侧身避了开来。 见状,白露不敢耽搁,抬脚就往外跑。然而,没跑几步,便又被人点了穴道。 “都说了你找不到的。除非我告诉你。” 男子拿过一颗还冒着热气肉包绕到白露身前,蛊惑地说道:“来,吃包子。只要你吃了它,我就告诉你阿爹阿娘的去处如何?” 白露抿紧唇,冷眸中满是倔强。 男子叹了口气,“啧啧啧,真是不乖。” 随即他一把掰开了白露的嘴,将肉包塞了进去。 “唔——” “怎么样好吃吗?这可是你爹娘做的,千万不要浪费了才好。” ! 听到这话,白露目眦欲裂。 他竟然...... 疯子!疯子! 男子欣赏着白露眼底的愤怒,意有所指地说:“没错,就是要这样,要用这股狠劲儿,好好的活下去。” 然后,他将白露放回到了床榻上,那动作竟然出奇的温柔。 紧接着,白露便见他从怀中摸出了一个绀紫色的瓷瓶,并小心翼翼地将里面的药粉沾到了一块儿衣角上。 “可能会有些疼,你忍忍。” “滋啦——滋啦——” 他要毁了她的容貌! 伴着灼烧的声音和肉皮烧焦的味道,白露的脸上传来了摧心剖肝的痛楚。 不多久,任凭她再能熬也终于坚持不住,晕死了过去。 那如鬼魅般的绝色男子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他看着白露血肉模糊的左脸,眼中流露出了丝丝疼惜。随后,他又从怀中摸出了一枚溢着奇香的药丸,塞入了白露的嘴里。并轻声道:“阿姊,不要怪小七。” ...... 白露再次醒来时,简陋的小屋内已经没了那个犹如地狱修罗的男子。 想起晕厥前的事,她颤抖着抬手摸像左脸处,虽然不知为何并不觉得很痛,但仍旧一片猩红黏 腻。 她毁容了。 白露闭了闭眼,努力说服自己冷静。然后扭头看向了一旁的木桌,那上面还有一颗凉透的肉包。 爹,娘。 心脏的抽痛让白露不由全身颤抖。 踉跄着下榻,却不料将什么东西碰到了地上。白露低头看去,是两本册子——《秘香》、《秘术》。 《秘香》中记录了各种香料的配方和制作方法,而《秘术》却讲授了如何习练迷惑他人心智的术法,即媚术。 什么意思? 那人杀了她的爹娘,毁了她的容貌,却还留了两本秘籍?怎么,他是怕她没本事报仇?还是故意愚弄戏耍她? 更何况......媚术? 白露透过铜镜看向自己的左脸。 呵呵,真是讽刺。 白露本想将手中的册子撕碎,但是理智告诉她不可以意气用事。于是犹豫了片刻,她还是翻了开来。 她,要报仇,也需要报仇的本事。 002——谁人坟上草离离 时间飞快,转眼半年过去了。 起初白露以为,她会花很大的功夫才能理解那两册秘籍中的内容。然而诡异的是,她只要稍加思忖便可以融会贯通。好像这些她曾经学过,且十分擅长。 这让白露不得不开始猜测,那个红衣男子是谁?他是不是认识失意前的自己?还有,他们之间又是什么关系? 这日,白露正在鼓弄迷幻香的制作方法。忽然,有脚步声从院中传来。 只见一个大红的身影正蹲在院中央的小土堆旁,嘟嘟囔囔:“啧啧啧,这进门就是坟,多少有点儿破风水。” 白露握住药材的手一僵,犹豫了两息,才佯装平静地回怼:“你还信风水?” “我以为你信。” “那是曾经......如今小女只相信自己的本事。” 男子轻挑了下眉,然后转身,歪头看向白露笑道:“愿意和我好好说话了?” 语气里充斥着欣喜和亲昵。 这半年,白露想了很多,她从最初的仇恨怨怼,慢慢变成了疑惑与纠结。因为,对于这个人的身份,她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心思百转,白露试探性地问:“当初你既然毁了我的容貌,又何必让我学媚术?” 男子摸了摸下巴,说:“因为......因为媚术是我最拿手的本事啊。” 白露嘲讽:“身为男子却深谙勾引魅惑之道,你竟还引以为傲?” 骨节分明的手指指向自己雌雄莫辨、颠倒众生的脸颊,“如我这种鱼见之深入,鸟见之高飞,麋鹿见之决骤的倾城绝色,若不靠着点看家本事护着......待某日落入他人手里,岂不如你一般任人鱼肉、惨遭作践?” 对方一本正经的模样让白露翻了个白眼,心中咒骂:徒有美人皮相,实属地狱修罗。 白露没好气地说:“怎么,你这次来又是想做什么?难道是专程跑来让我取你的命的?” 闻言,男子轻笑出声,“取我的命?呵呵呵,你舍得吗,阿姊。” 一声“阿姊”让白露浑身忽地僵住了。 “阿姊向来聪明,应该早已猜出我的身份了啊。” 没错,白露猜测这人或许就是传言中的南诏七皇子楼席兮。可是,她却没猜到自己的身份。 白露张着嘴,过了好一会儿,才摇了摇头说:“胡说。” “我哪里胡说了?” “我们长得不像。” “那是因为我像母后,而六姐你更像父皇。” 白露抿紧双唇。 “阿姊,《秘香》与《秘术》乃南诏皇室不外的秘册,历任皇后所有,并会传于嫡生公主。而小七的媚术,还是儿时六姐偷偷教于我的呢。” 白露不发一言,心里翻山倒海。 原来这就是她为何轻易就能学会这两本秘籍的原因啊。 楼席兮将俊脸凑近,眨着眼睛委屈巴巴地说:“怎么,还在因为小七杀了那对夫妇的事情生气呢?阿姊,我是在帮你学会心狠。” “他们对我有恩。” 楼席兮知道白露是信了自己的身份,如樱的唇角微微勾起。“是,他们养你数年有恩情,但也并非无所图谋。” 白露眼皮一跳,“什么意思?” “你想想看啊,在这么一个小乡村,这么一对没什么本事的夫妇,是怎么护得住阿姊这等容貌的女子的?” “这里的村民都很友善。” 楼席兮轻蔑地说:“呵呵,友善。光友善又有什么用?毕竟当初祖父祖母所在的小渔村的人也很淳朴呢。” 阳光下,女子脸上的伤痕有些瘆人。 楼席兮叹了口气,说:“阿姊,不要怪我,我只是想要你活下去。” “甄?早晚会发现你的存在,而咱们南诏的皇位又向来只遵循传长不传嫡,女子亦可即位。甄?为了她的亲生儿子的太子之位迟早会对你下杀手。因此,只有同大哥那般毁了容貌,你才会是安全的。” 如此牵强的理由让白露嗤之以鼻,她觉得他是疯魔了。 不对,他说......甄?? 白露所知,巫后的名字是甄涴才对。 瞳孔猛地一缩,一个大胆的猜想在脑中划过,“难道是双生子。” “六姐果然聪慧。” 真是如此?! 堂堂南诏巫后,竟然是李代桃僵的双生子! “阿爹阿娘是奉了甄?的命将我养在身边?” 楼席兮摇头,“甄?并不想你活着。” “那——” “是宫屹。他或许还有一丝良知,没有对我们兄弟三人赶尽杀绝。又或许,他留着我们还有别的用途。但是如今,我不会再给他机会了。” 宫屹又是谁? 白露刚想问,却又吞了回去。她已经不记得之前的事情了,那么那些恩恩怨怨又与她又有什么关系? “你今日来,是为了什么?” “来看看你。” 白露不屑。 楼席兮苦笑了下,说:“六姐,我要死了。” 003——十二佛珠十二緣 楼席兮走后,白露本想继续过回如以前平静的生活,却频频有不速之客前来。 最终,为了保命白露也不得不离开了那个生活了八年的小院。 西陵池卮(zhī)城内。 白露拉了拉头顶的纱帽,然后走到路边一个卖佛珠的摊位,随手拿起了一串问道:“大哥,这个多少钱?” 小贩见有生意,连忙笑着招呼:“这位小娘子您真是有眼光,我卖的佛珠可都是用上好的檀木制成的。” 白露点点头,“多少钱?” “不知您买佛珠是为了什么?” “为了......” 这西陵的子民均受西陵国师的影响,不仅喜欢穿着带有飘逸之感的服装,且甚爱挂串佛珠于腰间,或缠在腕上。所以,她买佛珠当然是为了更像西陵的人了。 “家里的那条断了。”白露随意编了个借口。 小贩看着白露手里的佛珠,“姑娘家里的那条也是这十二颗的?” 白露有些蒙,“十二颗?” 她只是随手拿了一条看起来最小,最便宜的罢了。 “哈哈,小娘子怕不是咱西陵的人吧。” 白露没想到如此轻易就被识破了。 “其实这佛珠的颗数不同所代表的含义不同。就比如您手上的这串十二颗的啊,代表的就是十二因緣。十二因缘分别是指无明、行、识、名色、六入、触、受、爱、取、有、生、老死。其中无明,又是无始以来,由于一念不觉,不能了知「缘生万法生,缘灭万法灭,一切法是无常无我」的诸法实相。无明是与生俱有的,所以称为「无始无明」,是一切烦恼的根本......” 白露揉了揉太阳穴,打断了滔滔不绝的小贩,问:“所以,这条多少钱?” “十四钱。” 还真贵。 白露从怀中掏出钱袋子,里面是楼席兮留给她的银钱,不过已经不多了。 “给。” 就当白露准备接过那串佛珠时,一个高大的身影突然猛地从她身侧撞来,撞掉了白露遮挡脸颊伤疤的纱帽。 心下一惊,白露连忙伸出右手去拉,就在这时她握着银袋子的左手忽地一轻。 “!” 小贩:“额......您的脸......” 白露没工夫理会惊愕的小贩,戴好纱帽,提着裙摆就朝着那早已消失的背影拔腿追去。 身后回神的小贩挥手大喊:“哎!您的佛珠!” 连续跑了几条街,白露终是体力不支地停了下来。她眉头拧紧,心下烦乱不已。 可恶!那里面可是她的全部家当! 就在这时,一个身材欣长高挑的年轻男子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 他身着碧霞云纹联珠对孔雀纹锦衣,腰系着一枚糯种飘花八卦玉佩,走路带风,及其招摇。身后还亦步亦趋地跟了两个眼神呆滞的奴仆。 白露眸色微深。 这人的装扮可不似西陵人啊。 就在那人与白露擦肩而过的瞬间,白露的鼻子动了动。 这香味儿...... 是他! 白露当即紧咬牙关不管不顾地窜了过去,一把揪住了那名锦衣男子的后衣领,道:“好你个小贼,还我银袋子!” 猛然间被人揪住的席霄被吓得一个哆嗦,“嚯嚯嚯嚯,什么人!什么人!” 见来人只是一个戴纱帽的纤弱女子,席霄这才放心下来。 “银袋子还来!”白露说。 “什么金袋子,银袋子的?” 席霄拉了拉,竟是没将自己的衣领从白露手上抢回来。于是对着身后的那两名奴仆摆了摆手,吩咐:“哎哎哎,你们傻愣着做什么呢?还不快些来帮忙?” 只见那两人面面相觑后,凑近席霄耳边道:“席爷,当初您只说是让我们跟在您身后显摆游街。这.......若需要动用到体力,便是另外的价钱了。” 席霄咒骂道:“蠢!迂腐!不知变通!” 白露手下力气更重了些,但语调儿还算是客气:“只要你将我的银钱还我女,我自然放开你。” “什,什么银钱?吼,光天化日之下,你个小娘子这是想抢劫?” 席霄清了清嗓子,色厉内荏地说:“咳咳,爷可和你说啊,就算你是个天仙儿,这抢钱勒索的事儿也是不能被接受的!” 白露讥讽:“明明是小郎你抢小女银钱在前,小女找你讨还在后。真是没想到,小郎看起来风度翩翩,这颠倒是非、指鹿为马的功夫倒也十分擅长啊。” “那是那是,爷本就是风度翩翩、气宇不凡。嗯?什么?你说我抢你的银钱?哈。爷我要钱有的是,还需去抢你那二三十两银子?” 白露点头,“有道理。不过,你若没拿我银袋子,又怎知里面有二三十两银子?” 席霄闻言一愣,这还真让他蒙准了? 随即他悔恨地拍了一下大腿。 哎呀,早知今日的嘴巴开了光,他应该去赌场玩上一两把啊! 004——我爹是个大贪官 白露不想再与之多耗,松开席霄的衣襟,摊手道:“烦请还来吧。” “还,还什么还?又不是爷偷的!而且,爷财大气粗得很,怎会觊觎你那点儿破银子?”席霄嚷嚷道,“怎么,不信?来来来,你们,你们给她说说看!” 被点名的两名奴仆再次面面相觑后,凑近席霄耳边小声道:“席爷,当初您只说是让我们跟在您身后游街。这若需要动用到嘴力......那也是另外的价钱了。” “滚!滚开!下次爷要换人!不要你们俩了!” 这时,白露也忽然凑近席霄,并嗅了一下。 “你干嘛!” 席霄警惕地双手环胸后退一步,半警告半羞涩地说:“爷可不是个随便的人。除非,除非你先让我看看你的脸?” 白露说:“柑橘、天竺葵、依兰、红萝卜籽、豆蔻、香根草、白麝香、雪松木。” “什么跟什么啊?” “你身上的香。”白露解释,“做法工艺十分考究,定然价值不菲吧?” 席霄抬起自己的袖子左右闻了闻,“嗯嗯嗯,爷这熏香可贵着呢,整个池卮城怕也找不出第二份来。” “方才小女虽未看清偷我银袋子的那小贼的容貌,却是闻到了他身上的味道。好巧不巧,和你身上的一摸一样。” “哦?这么有缘?” 白露挑眉。“谁说不是呢?” 席霄忽地反应过来什么,连忙补充道:“不过,爷的熏香今晨丢了。” 编,接着编。 好吧,白露准备换个方式讨钱。 “看小郎的打扮,想必非富即贵吧?” “那是自然,我爹可是南边儿第一大贪官。” 第一大贪官? 白露心中鄙夷。 若真有人的爹是贪官,怕是巴不得自证清廉呢。再者说,香味是真的,奴仆是雇的,这人多半不止是个小贼,还是个骗子。八成啊,他就是偷了银子后临时起意雇了这两个呆子作奴仆,想借此来骗过她。 “原来是贵人。” “哼,你知道就好。” “既然如此,贵人应该不差我那二三十两银子吧?” 席霄点头,“倒是不差。” 白露满意一笑,摊开手掌,道:“那么拿来吧。” 席霄眼一瞪,“拿来什么?就算爷不差钱,也不能轻易给你吧?再者说,那,那我要是真给你银子了,岂不等于承认自己就是那偷钱的小贼了?不行不行,这种冤大头爷可不当!不当!” 竟是油盐不进? 白露眼一眯,再次揪住了席霄肩头的衣襟,“不还钱来,不许走。” 席霄挥舞着拳头哇哇叫道:“嚯嚯嚯,你这小娘子怎地声音温温婉婉的,脾气这么臭啊!你,你就不怕爷我这沙包大的拳头?” 白露看出了对方不过是在虚张声势,冷声道:“怕,小女自然是怕的。但是,现下小女若是没了那傍身的银两,比起挨揍恐怕也好不到哪里去。” “你......你......” 席霄俊脸皱成了一坨,似是经过了几番挣扎后,终于甩了甩袖子道:“好啦,好啦!给你银子便是!不过我可和你说啊,我不是怕你,我只是不喜欢动粗。” 行,还钱就行。 白露松开了他的衣襟。“自然。” 席霄理了理衣服,说:“不过,现在我身上没有,你得跟我回府去拿。” 似乎是怕白露再次上手,他又连忙掏出腰间空荡荡的荷包解释:“我说的是真的,不信你看嘛!” 白露垂眼思忖了下,说:“那小女陪贵人回去拿。” “嗯......行吧。那你和爷走。至于你们......”席霄指着那两个奴仆打扮的人满脸嫌弃地说,“去去去,明日不用来了。” 两人面面相觑后,点头讷讷道:“那席爷,欢迎下次光临。” “光临你个头。快走快走,真晦气。” 两人一路来到了一间茶馆。 席霄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来来来,先坐。” 白露左右看了看,问:“小郎住这里?” “怎么可能,这是茶馆。” “原来你也知道啊。” 这时,一阵清风吹过,撩起了帽纱一角,露出了女子姣好的右脸。 席霄双眼一亮,咧着嘴称赞:“嚯,小娘子绝色佳人也。” “小女的容色可会影响小郎归还银子的数量?” “额这......不是我说,小娘子你若是可以不说话,这裙下之臣定是能排到百里开外啊。” 白露笑了笑,“小女只知道,小郎越早还钱越能早些得个耳根清静 。” 席霄一噎,站起身道:“好吧。那你姑且先在这里等爷一下,我去给你拿钱,去去就回。” “呵,小郎这是想跑?” “不不不,我是怕带你回府,被我那贪官爹看到。” 白露挑眉,“所以?” “我怕我爹他为老不尊,见色起意。” 白露无语,这当真是她头一次听到有人这样说自己亲爹的。 005——还道是一家黑店 白露上下打量了一遍面前的人,思量片刻后说:“放你离开也行,不过小郎总得留点儿什么抵押吧?” 话落,她的视线落便在了席霄的腰间,“这玉佩......” “不行!”席霄连忙双手紧捂玉佩,“爷这糯种飘花八卦玉佩可贵着呢,若是抵押给了你,你是不担心我了,但我会担心你跑了啊!” 他想了想,然后皱着脸一把揪掉了玉佩上的挂的红色流苏,递给白露不舍地道:“好吧,这个给你做抵押。” 白露傻眼。 席霄黑漆漆地眼睛瞪得老大,“诶?小娘子可别小瞧了我这流苏,它可是我娘亲手编的呢!” 白露狐疑地接过,总觉得这人十分不可信的模样。 席霄忽然又凑近白露,隔着她围帽的白纱,笑嘻嘻地说:“话说小娘子姓甚名谁,芳龄几何啊?嘿嘿,小爷看你容貌清丽脱俗,但行事作风却颇为强悍,额......总之那是甚得我意啊。” 白露伸出白皙的右手,随即五指张开如一张撒开的网般呼在了席霄眉眼含笑的俊脸上,然后用力将之扒开。 “小女只给你半盏茶的时间。” 席霄摸了摸脸,道:“得嘞,小娘子你等着啊!” 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白露叹了口气,垂头看向手中的流苏。 她心中明明知晓,那人多半是骗她的。可是她还是接过了这个艳红色的流苏。 或许是因为这大红的颜色让她想起了那个叫她阿姊的癫狂又妖魅的楼席兮,又或许是方才那人口中的“娘亲亲手所编”让她心生羡慕。 因为,她的娘亲,死了。 她的“娘亲”,正费尽心思杀她。 “姑娘,喝茶。” 这时,小二将一壶茶水放在了桌上。 白露疑惑抬头,“我没有点茶。” 小二腼腆地抓了抓后脑勺,说:“是小店招待的。” 招待的? 白露浅笑着颔首,“如此,便多谢了。” 小二闻言脸一红,说了句“您慢用”,就垂着头走开了。 还真是个友善的店家。 然而,当茶杯举到唇边的一刹那,白露唇角的弧度却僵住了。 这味道是......蒙汗药。茶水里有蒙汗药! 白露心思百转。 不是巫后的人,不然恐怕不会是蒙汗药这么简单。难道是刚刚那货,不止自己跑路了,还将她给卖了? 思及此,白露决定先不动声色,再寻找时机逃走。 于是,她假装轻抿了一口茶后缓缓放下茶杯,然后起身向着外面走去。 可白露还未至门口,方才端茶来的小二就小跑着追了过来,拦住她询问:“姑娘,您这是去哪里啊?您等的人不是还没回来吗?” 围帽下的眼珠转了转。 “小女,小女是想......想去......”白露有些扭捏地揉了揉袖摆。 小二当即明白过来,抬起手臂指着里面道:“姑娘,茅厕在后院,小的引您过去?” 白露扫了眼对方手腕上露出的刀疤,心道怕不是个好对付的。 她又看向一旁同样虎视眈眈地看着她的掌柜,和空荡荡的大堂。 这里怕是个狼窝。 这时,小二又不容拒绝地重复道:“姑娘,这边请。” 白露悄悄将手探进袖口,里面是她做的迷幻粉。然后,羞涩地点头道:“那就劳烦了。” 小二一边将白露往后院引,一边打探:“姑娘,小的看您面生得紧,不知是从哪里来的?” “哦,小女是从临淄(zī)来的。” “临淄啊......那您来池卮是为了什么啊?” 白露左右看了看,这后院空荡荡的,要想跑走便只能走那唯一的小门。还好,至少对方似是警惕心不强,没有其他同伙跟来。 小二见白露不答,再次问道:“姑娘您是一个人来的?” 白露请“嗯”了声,然后在茅厕前停下脚步。“嘿嘿,不谢不谢。方才我听姑娘和那位公子说话,他是骗了你的银钱?”他似乎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哎,也是。你一个姑娘家的,长得美若天仙不说,又人生地不熟的,着实容易遭人惦记。” “嗯,小女也没想到会遇到歹人。” 白露对小二浅浅一礼道:“多谢小二哥带路。哎呦——” 话未说完,只见她身子一歪向着旁边倒去。 “姑娘小心!” 小二见状,连忙伸手欲将美人抱入怀里。 就在这时,白露美眸一厉,左手猛地掩住口鼻,右手迅速将袖中的粉末撒了出去。 “咳咳咳——”小二未料到她会有这般动作,连连后退,并猛地咳嗽了起来。 然而,对方是个练家子,迷药只吸了少量就及时屏住了呼吸,所以距离昏迷怕是还要些许时间。 白露连忙又掏出一包白色粉末,并再次扬出。 这不是药粉,而是面粉。她的银子不多了,但是之前遇到的杀手却很多,买药材又贵,所以,白露便准备了些吓唬人用的面粉。 那小二果然以为这又是什么毒药,再次后退数步,并用手不停驱散着眼前的白雾。 白露不敢停留,拔腿就向着后门跑去。 只是没跑两步,她便觉得肩头一沉。 “喂。” 白露心下一紧,当即咬紧牙关,反身便朝着来人的大腿之间狠狠地踢了过去。 006——红颜祸水扰人安 “嗷呜——痛痛痛!!!!!”熟悉的痛呼声响起。 白露定睛一看,只见席霄满脸涨红,龇牙咧嘴地夹着腿跌倒在了她的脚旁。 “是你?” “哎呦——哎呦喂——痛死爷啦!你丫的真真是下了死手啊!” 白露疑惑皱眉,“你怎么来了?” “哎呦——不是你叫我给你银子的嘛?!” 竟是来还钱的? 白露向着不远处看去,只见空中的面粉已经散去,方才那小二正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 心下松了口气,白露踢了踢脚边哇哇乱叫的席霄,脸色凝重地说:“快起来。” 席霄仍旧哀嚎着:“起不来了!起不来了!我的好兄弟都被你个毒妇打残了!” 白露压低声音警告:“再不起来,我就彻底将它踩死。” 席霄看着对方抬起的小脚,猛地一个哆嗦从地上爬起来,“你你你,好好说话,莫要动粗!” 白露不敢跟他继续啰嗦,拉着他的衣襟就往后院的小门快步走去,“快走,此地不宜久留。” 席霄被拉得一个踉跄,“哎呦哎哟,你慢点儿,我还疼着呢。” 谁知后门被推开的瞬间,白露看到了四个凶神恶煞的壮汉。 为首的那人黑面短髯,彪形虎体,似乎等得疲惫了,还打了个哈欠。 “小娘子这是打算去哪啊?” 白露心道不妙,准备转身往回跑,却见之前的掌柜连同另外三名伙计也出现在了小院里。 还搞不清状况的席霄前看看后看看,然后蹭到白露身后低声问:“我说小娘子,这是什么情况?你犯事儿了?” 白露恨声说:“多亏了你选的黑店。” “黑店?!?” 席霄再次前前后后看了几遍这些围堵的壮汉,然后竟直接伸着脖子问掌柜:“你开的茶馆儿是黑店?” 掌柜一听,先是一愣,后又大笑起来:“哈哈哈,鄙人姓黑,开的自然是黑店咯。” 席霄松了口气,戳了戳白露的手臂,道:“他说他姓黑。” 白露翻了个白眼,“他那是一语双关。” 席霄:“哈?” 白露懒得再理这蠢货,对着那自称姓黑的掌柜问:“阁下是求财?” 掌柜的踢了踢方才被白露迷晕的同伙,笑道:“本来是求财没错。不过现在,嘿嘿,改成求人了。” “你说吧,想求爷什么?嗯——能帮的爷尽量帮。”席霄抢答道。 白露:“......他说的求人不是这个意思。” 席霄:“哈?” 白露对掌柜的道:“阁下做的可是正大光明的茶馆的生意,现下若出了什么人命官司恐怕不好吧?” “哈哈哈,小娘子不知如今的世道乱得很,跑来咱西陵的他国流民也不计其数,咱这地方官员可是早就不想管了。况且,咱这茶馆儿若是只是卖茶,生意着实难做了些。” 席霄这回听懂了,他从白露身后探出个脖子问:“你们还想卖人不成?” “卖啊!尤其是如小娘子这般花容月貌的,最是值钱。” “他们看上你了。”席霄小声嘀咕。 “你也跑不了。” “为啥?” 白露说:“撞破人好事,放着你去报官?” “哈哈哈,没错。咱看着小郎长得也很是不错,若是能卖去那公冶逸的澜月宫,想必也能值不少银子。” 席霄闻言,当即吓得跳了起来。 如今世上有四名美男子——东启顾子辰、西陵左丘止、南诏楼席兮、北卑公冶逸。只是其中的前三人均出身矜贵,独独那公冶逸,是一罪臣之子。 听说他本是要被烙上‘奴’字并发去边疆受苦,却侥幸被一好男风的权臣看上才得以留在京师。 后来权臣玩腻了,公冶逸从其府中离开后不仅没有自伐,还开了间小倌儿妓子应有尽有的澜月宫,自己当起了老鸨。 席霄可不要做小倌儿。 于是,他色厉内荏地吼道:“爷的爹可是西陵第一大贪官!你们可,可莫要轻举妄动!” “哈哈哈哈哈。”众大汉纷纷大笑了起来。 “骗鬼呢?咱们看小郎在这池卮内也晃了好些时日了,却压根儿没看到你那位所谓大贪官的父亲,甚至小郎的家仆不都是每日花钱雇的便宜货?” “爷......爷那是......” 掌柜想不再多说,对着身后的兄弟的命令道:“去,将他们捆起来!” “是!” 就在众大汉摩拳擦掌地准备向着白露与瑟瑟发抖的席霄冲来时,茶馆后院的墙头突然出现了一个身穿劲装的蒙面男子。 那人对着下面的人冷声道:“这人的命,我要了。” “你是谁!”茶馆老板昂头看着这横插一杠的人没好气地说。 “取她命的人。” 冒着寒气的剑尖隔空直直指向白露的头顶。 席霄咋舌,小声耳语道:“小娘子,这又是一个看上你的人?” 心中还不由腹诽,吼吼吼,真真是红颜祸水啊。 茶馆老板岂会让到手的鸭子飞了? 他看了看自己的一众人高马大的兄弟们,又看了看墙头瘦了吧唧的蒙面男子,冷哼道:“哼,这小娘子是咱们先看上的,这小郎君也是咱们的。你这小子若是识相,就且速速离开!” “她的命是我的。” “哈,咱们看你是不想活。” 007——中庭地白树栖鸦 见周围大汉的注意力都被那刺客吸引,白露微微侧头,不动声色地对身边正兴致勃勃看戏的席霄小声说:“等会儿,见机就跑。” 席霄:“哈?” 蒙面男子睥睨冷声道:“不知好歹。” 紧接着,狂飙般的剑气漫天而起。 白露瞳孔微缩。 就是现在! “跑!” 席霄还没回过神来,就见白露已经推开那个黑面短髯的壮汉冲了出去。 蒙面男子三两下便解决了小院里的一众大汉,然后眼一眯,再次跃上了墙头,向着白露逃跑的方向追了出去...... 看着面前缓缓逼近的蒙面男子,白露连连后退。 “你逃不掉的。” 白露故作轻松地说:“呵呵,这话你已经说了七次了。” 滴血的长剑伸出。“之前是我大意了,不过这次是最后一次。” 最后一次了吗? 白露害怕极了,觉得有一股凉气从脚心蹿到了头顶,她努力抑制住想要发抖的冲动,抿了抿唇,说:“既然如此,那放他走吧。” 蒙面男子轻蔑地扫了眼蹲在旁边被吓得魂飞魄散的席霄,没有说话。 白露知道对方没有反对,便是应成了。于是,连忙抬腿踢了一脚席霄,提醒道:“还不跑?” 席霄愣愣地抬头,不确定地问:“他,他不会灭口吗?毕竟,毕竟我撞破了他的好事啊!” “他和茶馆的那群人不一样。” 席霄颤颤巍巍地爬起身,瑟瑟地问:“所以,我可以走?” “嗯。” 席霄黑眸嗖地一亮,刚想转身就跑,便又觉袖角一紧。在他还不明所以之际,就见白露竟眼眶含泪、面带不舍地将头抵在了自己的肩头。 席霄高大的身躯瞬时一僵。 帽纱遮住了白露的脸,但是从那一抖一抖的双肩便可看出她在哭。 “小娘子你......” 白露抬手轻拭了下眼角,哽咽地说:“后会无期。” 然而,没人发现,她在擦眼泪的当下已趁机将一枚晶莹剔透的药丸塞进了嘴里。 做好一切后,白露收起脆弱感,将头离开了席霄的肩头,然后拍了拍他道:“去吧。” 席霄搓了搓手。 自己这么一个顶天立地的儿郎,若是在危难面前如此轻易的舍弃她这么个柔柔弱弱的小娘子,是不是不太地道? 更何况,她刚刚梨花带雨的模样分明就是倾心自己嘛! 真是为难,太为难了! 思及此,席霄不由自主地又瞄了眼那滴血的长剑。然后,他缩了缩脖子,对白露道:“额......既然后会无期了,那小娘子可否告知在下芳名啊?这等你日后头七了,爷......那个我也好给你添添土。” 白露:“......” 蒙面男子不耐烦地皱眉催促:“好了没?”他还急着杀人呢。 席霄打了个寒战,颤颤巍巍地说:“嘿嘿,快了快了!” 白露心下焦急不已,因为她地药效要开始了。 为了让那没什么眼力见儿又尤其啰嗦的席霄赶快离开,她毫不迟疑地说:“中庭地白树栖鸦,冷露无声湿桂花。” “哦~原来是桂花姑娘啊!” 白露:“......” 紧接着,席霄挺了挺身子,开始不合时宜地自我介绍道:“在下姓席,名嘛,出自‘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 白露配合地说:“席一鹤。” 席霄:“......” 他吧嗒了下嘴又说:“也出自‘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几曾识干戈’。” 白露推了推他,“席凤、席龙、席琼枝、席烟萝,你若再不走怕要同我陪葬了。” 与此同时,蒙面男子很配合地用长剑在地上划出了个剑花,以此来证明白露所言非虚。 席霄看了看地上被长剑划出的沟壑,又看了看面前罩纱遮面的柔弱女子,一阵犹豫,一阵恐惧。几经天人交战后,他终是下定决心:“桂花,那,那在下告辞!” 话刚说完,人已不见了踪影。 四周终于又安静了下来。除了风声,只剩下白露的心跳声。 蒙面男子再次提起长剑,冷声道:“现在总算可以了结你我之间的事了吧?” 白露双拳紧握,抑制住发抖的身体,昂头冷眸含笑地说:“你追我逃也有些时日了,阁下可否再给白露些薄面?” “你必须死。” “小女知道,今日小女必死无疑。可是,想必巫后只是下令让你取我性命,但是死状应该没有要求吧?” 白露想了想,还是决定不用媚术,毕竟逃得了今日逃不了明日。她,必须“死”。 “白露听闻头身分离者无法投胎,心肺受损者不好转世。不知阁下可否垂怜,让小女有个轮回转世的机会?” 男子诧异,“仅如此?” “是,白露所求仅此。” 经历了这些时日的追杀,蒙面男子倒有些佩服这小女子的机敏,对友人的义气以及她对生死所表现的豁达。 稍加思忖,男子点头道:“好,就成全你。” 008——浅笑含双惹人怜 夜雾袭来,墨色浓厚的化不开。朦胧的月光下,看不到几颗星星。 距离池卮城二十公里的荒郊野外的一处丛生的荒草里,此时正趴着一名左腿扭曲、满身是血的女子。这人,便是白露。 多亏了楼席兮留给她保命的药丸,她还活着。 然而,白露也知道,若是继续呆在这里那她就要真的死了。 白露咬牙尝试着继续爬行,可是失血过多的她已经再无力气。 她不能死,她不想死。 这时,小径的远处似乎有脚步声传来。 白露心下一喜。艰难地侧了侧身子,透过杂草的缝隙眯眼看去。 只见头顶夜幕行至而来的是一个高挑欣长的身影。 白露明白这个男子怕就是她活命的最后一丝希望了。 只是当今人情淡泊、世态炎凉。她又凭什么让人救自己?除非......不得不救,例如身中媚术蛊惑。 下定决心的白露颤抖地抬手将头顶的乱发尽数拨到了左边的脸颊上,挡住了那错综复杂瘆人的疤痕。 然后待那人走进时,她轻轻拨了拨身侧的杂草。伴着杂草窸窣的声响,白露哑着嗓子勾人地唤了声:“郎君救我。” 女子柔弱无助的求救声果然让小径上的男子停下了脚步。 白露心知现下对方怕是正朝自己看来。于是,她挣扎着探手将身前遮挡面目的杂草压下,然后再极尽缓慢地昂起自己那白皙纤长的脖颈儿。好让对方的视线也可以这样缓缓地顺着她的颈部,一路移到她那还算得上是清秀绝俗的右脸上。 最后,白露薄唇微开,颤抖着睫毛一点一点抬起她湿漉漉的水眸。 她的目光从男子暗蓝色素面绸衫,移到了他腰间系着的墨黑色蟠离纹束带,再从其右腕处缠绕的那串看起来价值不菲的佛珠,滑到了他宽大的肩膀和棱角分明的下颚。 然而,就在白露那充满希冀地水眸迎向了男子低垂的眼时,她的心头竟然莫名地一沉。 这是一双怎样的眼啊! 明明双眸宛若繁华薄澈的午夜星空般优雅温顺,却又毫无波澜得充满了入骨的淡漠和清冷。 纵使此时的白露芙蓉秀脸,星眼如波,男子的那双眼眸中也还是没有丝毫的情欲,甚至就连惊讶、或是厌恶都没有。有的,只是满满的淡漠疏离与飘渺高深。 白露慌了,难道是她的媚术不过关? 不行,她不能放弃! 别无选择的白露只能再加把力。 只见她艰难地动了动身子,她的动作让肩头本以松散的衣袍更加敞开了些。就这样借着微弱的月光,白露忍下羞耻,将自己玲珑有致的锁骨显露在了对方的眼前。 檀口轻启:“烦请郎君救救小女子。” 话语间她还不忘将贝齿用力划过下唇,让涌上来的血色使原本苍白的唇瓣红润了些。 男子俯瞰着脚下的女子,其惨白精致的面颊与水盈盈的眸子,配上她那扭曲的断腿与艳丽的鲜血,倒还真是有几分矛盾又凄美脆弱的美。 过犹不及,所以白露不再说话,而是任凭其打量自己。 片刻后,男子终于启唇,轻轻淡淡地说:“本座乃修行之人。” 修行?! 白露先是一怔,然后目光迅速再次从男子身上扫了一遍。 “您是......修行佛学?还是道家?” 男子似乎并不准备回答。而是继续静静地看着脚下的女子。 那的视线让白露觉得自己彷佛是一个在佛前耍心思的小鬼。 “还望郎......仙人可以出手相助。”她改口道。 “小女现在身受重伤,行动不便,可否劳烦您帮小女寻一名郎中?” “为何?” 为何? “因为小女不想命丧于此。”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话语当真是薄凉至极。 白露心凉了半截。 深吸一口气,她反驳:“生死由命,不是他人袖手旁观的借口。更何况,您说您是修行之人,那您不更应该像世人所说的那般人者仁心、慈悲为怀?” 男子毫无波澜的眸底似乎划过了什么。“接着说。” “想来仙人并不会为了推脱,或是掩盖自己的冷漠,而故意诓骗我这么一个将死的柔弱女子。所以,小女相信您真的是修行之人。” 白露先给他扣了一个大帽子,断其辩驳的后路,然后继续道:“那么,仙人若是修行者,必定是听过——虽天生万物,但上天有好生之德,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等等这类的话吧?” “好生之德......”男子重复了句,然后点头。 白露心下一喜。这是被她说动了? “好。施主若是死了,本座会替你超度。” 超度!? 白露气结,心下一阵刀剜,一阵发热。 颤抖的手再也无力撑起身子,她跌回到杂草丛生的地上,眼中满是祈求。 “仙人,若是您愿意出手救小女一命,小女一定结草衔环报答您。仙人!” 留给她的只有其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和一句若有若无的“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盛夏夜的风竟也可以吹得人心底发寒,周边的血腥味似乎越来越浓了。白露看着头顶那稀稀疏疏的星星苦笑了声后,最终还是不舍地闭上了眼睛。 009——西陵国师左丘止 意识再次回炉,白露惊喜地发现自己没死!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她没有着急睁开眼睛,而是用力地吸了一口气,再慢慢地呼出。虽然身上依旧钻心的痛,但是白露还是不由轻笑出声。 活着便好。活着,便还有希望。 这时,茶杯与桌面碰撞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白露睁眼,扭头看去,桌边坐的竟是那夜见到的俊逸非常、淡漠冷傲的男子。 “是你?” 话刚出口,白露就反应了过来,于是又道:“是你救的我?” 对方没有说话,但是答案昭然若揭。 怎么可能?当时,他不是头也不回地走了吗? 白露狐疑地再次问了一遍:“当真是你救了我?” “算是吧。” “什么叫算是?” “本座只是将你捡到了这里,但你之所以能醒来还是你命不该绝。” 捡? 白露算是明白了,这人不过是避免了她暴尸荒野的下场罢了。 再次看向桌边人。不论如何,她活着,便应该感激。可是...... 思量片刻后,白露忽然露出了一个感激的笑,“小女多谢仙人出手相帮。只是不知道,您可否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 男子或许没见过如此得寸进尺的人,不由侧头看来。 白露用早已血迹斑斑的手点了点小腹部她简单包扎过的剑伤,又指了指自己扭曲的左腿,可怜兮兮地说:“您看,小女现在着实需要一个郎中。” “为何?” “若是再不及时医治,小女子落个终身残疾便罢了,就怕还会命陨于此。那岂不是就白费了您捡我至此的恩情了?” “本座是问,我为何要帮你?” “为何?方才小女明明已经解释过了。” 男子打断她的话,冷漠地说:“那是你的事。” 言下之意是,你是死是残与我无关,所以方才的理由并没有说动我丝毫。 白露有些来气,但还是心中默念:人在屋檐下,他是我此时唯一的救命稻草。稻草要抓住,而不是要掰断。 “小女虽出身寒微,胸无点墨,但是您放心,小女是个知恩图报的” 男子忍不住低声叹了句:“出身寒微,胸无点墨?倒是谎话连篇。” 白露:“嗯?您说什么?” “本座是说,我将你捡到此处,并不算是救你,所以不需要你的报答,并且日后也不会需要你的报答。” 他瞥了眼紧闭的房门,逐客道:“现下你既然已经醒来,那便快些离开吧。” 离开?她要如何离开?若是还能走,她会如此低声下气地求他?若是还能走,她又岂会在荒野中听天由命地等死? 白露深吸一口气,有些气愤地说:“小女知道仙人定是出身高贵,不想与我这般低贱之人有过多的瓜葛。可是,出门在外,世事难料,您又怎能确定自己不会有需要帮助的一日?” “本座知晓。” “如何得知?”白露眼一眯,穷追不舍地问,“难道,您还能如那西陵的国师左丘止般观星占命不成?” 话落,白露果然就从对方眼中看出了一丝波澜。她眼皮一跳,道:“你......当真是那左丘止不成?” 对方没有回答。 然而,答案已经显而易见。 白露张了张嘴。 世人都说左丘止不仅天人之姿,还博爱天下,唯天下而存。然而,他也不为世事动容,不为疾苦寒心,永远留守着一身清冽的寒气,好似灵魂裹上厚重的雪装,不透一丝温润。 再看了看桌旁的男子,没错了,正如她所猜,此人应该就是那高高在上的西陵国师左丘止。 她这是什么命啊!竟然遇到了世上最慈悲也最无情的人。 脑中飞速盘算过后,白露昂着头问:“你说你就是左丘止,那你要如何证明?” “证明?”左丘止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还要证明他是他自己。 “不如你来猜猜,哦不,算算看我的名字?”白露提议。 左丘止:“说对你的名字就能证明本座的身份了?” “当然不能。不过至少说明你不是个空口无凭的骗子。”白露吸了下鼻子,“当然,你若是有其他办法证明自己的身份也是可以的。” “本座为何要向你证......” “好吧,我知道这有些难为你了。”白露打断他的话,“‘中庭地白树栖鸦,冷露无声湿桂花。’我的名字便是从词句诗词中得来的。” 说完,她还不忘对着桌边的男子挑了挑眉。意思是,我都已经提示到这里了,瞎蒙也应该能蒙出来了吧。 左丘止本不愿理会,“桂花。” 白露:“......”怎么人人都猜桂花? “桂姑娘......” “白露!小女名唤白露!” “哦,原来是白姑娘。如此,可否证明本座的身份了?” 额......明明是她自己说出来的。 010——巧舌如簧论因果 白露眼珠子转了转,说:“咳咳,小女听闻仙师自来都是看重因果,不知可是事实?” 左丘止微微颔首。 “那您觉得小女为何会在将死之前遇见您?” 左丘止所答非所问道:“施主可听到外面的蝉鸣了?” 白露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却还是老老实实地回道:“听到了。” 左丘止又问:“此时这门外鸣叫的蝉儿与你去年此刻听的是同一群吗?” “自然不是。” “那它们为何会出现在此处?这鸣叫声又为何刚好被你听到?” “这......” 左丘止说:“万事万物都有因果不错,但是天地间还存在着自然的命数,不可轻易被改变的命数。” 白露说:“既然是不可轻易被改变,那么便不是不可变。” “没错,不过但凡是变数皆为人的插足而产生。本座不想与姑娘有过多牵扯,所以也不想插手你的事。” “可是您已经插手了。”白露唇角牵起一抹浅笑。 左丘止明白她指的是他将其带于此处的事情。“本座说过,本座只是顺手将你......” “仙师可知,您以为的顺手于小女来说便是救命之恩?”白露柔声打断了他的话。 “小女请问,您昨日将我带来客栈之前可曾观过天象,侦测过小女的命数?” 不等对方说话,白露便替他回答道:“自是没有的。或许您是觉得像小女这般的人不值得您费神观一次星,也或许您觉得小女不会醒来。总之,您在顺手行善之前没有特地为我占星。可是如此?” 左丘止依旧没有回答,而是注视着眼前女子苍白的脸,与含笑的眼。 此时,他已然知道对方接下来会说什么,也感知到了,若自己此刻放任她继续说下去,恐怕有什么连他都难以控制的事情将会慢慢发生改变。 尽管如此,左丘止终是没有出声制止。 少女侃侃道:“仙师所言极是,世间除了因果还有自然。就像是您在路边遇到小女或许是自然,但是您将小女带到这里便就成了因果。” “说来听听。” 白露闻言,心中大定。他既然如此说,便是感兴趣了。感兴趣便好,感兴趣便是有机会。她最怕的是他依旧淡漠疏离、油盐不进。 “起初您离开时,小女已经昏死过去了。所以,就算是还有他人经过那条荒芜的小径,我也无法再次求助。” “此时乃盛夏,那处又人迹罕至,所以今时今刻小女极有可能已经被野狗咬得连骨头都不剩了。当然,若是方才小女没有醒来,说不定也就一命呜呼了。可是,命陨于此,和命陨与荒野却有着很大的不同。” 左丘止问:“有何不同?” “请容小女先问一句,此间屋子可是仙师出钱住的?” “嗯。” 白露继续道:“那便是了。虽说对小女而言,若是已经死了,死前身处何地,死后遭遇如何或许并无甚差别。但是于仙师您嘛却大相径庭。” “要知道若是小女死于此处,便是横尸仙师的房内,世人虽了解您为人的,相信您不会是个滥杀无辜的恶徒。但是,这世间也有不少唯恐天下不乱的好事之徒,那些人可是会在背后编排议论于您的。” “更何况,由于您只是将小女带到了这里,既没有请郎中帮我医治,也没有聘婆子帮我换衣。以至于小女此时依旧是衣衫不整的残破模样,啧啧啧,着实引人遐想啊。” 左丘止顺着白露的话问:“那么依施主所见,本座该如何是好呢?” 白露浅笑盈盈,“如今为堵悠悠之口,您应该先高抬贵脚,出门,到街上,再帮小女找个郎中才对啊。” 左丘止斟酌半晌,忽然问:“你有银子?” 额这个...... “若是本座帮你请了郎中,岂不是与你牵扯更多了?” 白露凝眉沉思。片刻后,她忽觉脑中的迷雾被拨开。 “这不就是仙师想要的?”意有所指。 闻言,左丘止的疏离的眼眸中似乎也带了一丝笑意。“何以见得?” “您若当真不想与小女有所瓜葛,便不会走远之后再次折身将我带于此处。您若当真不知我会醒来,便也不会安坐桌前静静等候了。” 左丘止捻了捻手腕上的佛珠,“何时想明白的?” “在您暗示我猜出您的身份之时,便有了怀疑。但真正想明白,是在您反复强调因果与命数的时候。” 左丘止垂眼看向桌上的茶杯,“倒是机灵。” 白露也笑了笑。“不过仙师,您知道我是如何猜出您的身份的么?” “施主方才说是因为本座的暗示。” 白露摇了摇头,“若要这么说也没错。不过......仙师您有所不知,西陵人都知道,西陵国师左丘止喜穿素色绸衫配墨黑色蟠离纹束带。” “仅靠衣着?” “当然也不全是。” 011——不教性命属乾坤 白露狡黠一笑,“还有就是,当今世上谁人没听过这样一句话——‘东启顾子辰、西陵左丘止、南诏楼席兮、北卑公冶逸’?而此地地处西陵,所以如您这般貌若谪仙的,必定也就属那位神通盖世、法力通天的西陵国师左丘止是也。” “神通盖世、法力通天?”左丘止好笑的重复。 “是啊,对于小女的称颂之词仙师您可满意?” 这两个词可向来都是神棍爱用的。 白露见其不语,清了清嗓子继续道:“不过啊,这流言果然都三分真七分假,虽然对您容貌的称赞的确属实,但是您却不似流言中传的那样惜字如金。” 这惜字如金还算是白露美化了的。人人都说,这国师大人是出了名的沉默寡言,八杆子打不出个屁来。就算是当今圣上宋冽在朝堂上问话,他左丘止都是丝毫不给面子,想理就理,不想理就当没听到,一个字都不回。 只见左丘止忽然起身,向着门口走去。 “诶?仙师,您这是要去哪里啊?” 这人难道是生气了? 伴着房门被打开,白露这才发现门外竟然一直站着两人。而前面那个准备敲门的是小二,后门那人身上则挂了个药箱,明显是位郎中。 白露愣了愣。他竟然早已请好了郎中...... 随着那挺直的背影同小二消失在走廊尽头,白露才慢慢将目光收回,并落在了站在门外一动不动的郎中身上,并成功在其脸上看到了熟悉的惊恐。 哎,看来,自己脸上的疤又吓到人了。 白露动了动腿,“嘶——” 她的吸气声成功让郎中回过神来。 郎中连忙踏入房内,并嘱咐道:“姑娘您小心。” 白露捋了捋额发,挡住左脸的伤疤,然后略带歉意地说:“抱歉,吓到您了。” 郎中有些尴尬地摸了摸药箱,想解释些什么:“姑娘......老夫......” 白露却先善解人意地打断了他的话,道:“劳烦您先帮小女看看我这腿,是否还有救?” “是是是。”郎中连忙走近。 定睛看了看后,皱眉问道:“姑娘,你这腿是如何伤的?” “从高出滚下来时不小心撞到了一棵参天大树。” 郎中一愣。“姑娘下次可要小心些啊。” 白露点头应是。若不是身受重伤无力起身行走,她也不想用滚的。 “可会落下跛脚的病根儿?” “这......”郎中有些为难,“还要看您复原的情况。” 白露闭了闭眼。 “姑娘,老夫看您这腹部可是贯穿的伤啊,耽误不得!额,还是先让老夫给你把个脉吧?” “有劳了。”白露伸出皓腕。 看着郎中眼神中的诧异之色,白露拧眉问道:“可是小女太过伤重难治?” 郎中将手指从白露的脉搏上移开,满脸好奇地问:“敢问姑娘之前可是看过其他郎中了?” 白露摇头,“应该没有。” “那就奇怪了。”郎中摸了摸下巴说,“姑娘您这伤势看起来及其严重,但不知为何脉象却十分平稳。由于伤口贯穿腰腹,伤及了内脏,却也只是气血不足而已。这......这实属罕见啊!” 脉象平稳吗? 呵呵......有趣,有趣。 “现下,老夫先帮姑娘正骨与止血包扎,然后再开些补血养气的药。不过伤筋动骨需百日,您最好多休息、少下榻。吃食也要先从清淡的开始,戒油戒腻。” “小女都记下了。” 于是,郎中便开始帮白露处理腿伤的伤口。 白露则缓缓合上眼睑,看似闭目养神,实则是在思索着心中的种种疑虑。 当初她服用的药丸只是能帮她护住心脉,实行假死之计。可后来她失血过多是事实,耽误医治也是事实,如今怎会是脉象平稳,无性命之虞? 除非,在她昏迷不醒时,有人又给她吃了什么灵药? 左丘止......左丘止...... 这神仙一般高高在上、鹓动鸾飞的人物,为何会大半夜的出现在那偏僻的小径?为何会去而复返,又将她从去地府的路上拉回来? 她白露,一个企图用媚术勾引于他的丑女,哪里值得他耗时耗力,哪里又能得他青眼庇护? “姑娘......” 白露睁开眼,“好了?” 郎中颔首,“是,老夫已经为您上过止血的药膏、现下也包扎好了。只是将来您这腿恢复的如何......”他欲言又止。 “能够活着已经是万幸,其它的小女也就不过多奢求了。” 郎中没想到这小女子竟然如此看得开。不过说来也是,寻常女子若是容貌被毁,怕是早就自我了解了。 “对了,姑娘腹部的剑伤也很深,日后也需早晚各换一次伤药,切莫沾水,不然若是感染导致发热可就糟了。” 白露点头应是。 012——劳烦仙师避一避 “嗯......若姑娘没有别的事了,老夫就先让小二抓药去?” 白露欲要做起相送,却牵扯到了身上的伤口,不禁再次轻声痛呼。 郎中连忙制止,说:“姑娘您躺着便是,不必相送。” 白露惨白着脸点了点头,然后语带歉意地说:“小女现在确实是有心无力,哎,只怪这伤口痛得很。” 痛? 郎中有些意外。方才他帮忙这姑娘正骨、上药、包扎时她都没呼痛,怎的现在轻轻动一下就疼得受不了? 这时,只听白露又说:“不知您可否再给我开些止痛,安神的药粉?” 止痛安神的药粉? 郎中想了想,心道也是,人都伤成这样了,确实需要些安神止痛的汤药帮助修养。只不过....... “嗯......姑娘需要药粉?其实老夫可以直接多加几味止痛的药材在方子里,然后一并吩咐小二每日熬给您喝,这样岂不更方便些?” “您有所不知,小女自小常常受伤,所以一般的止痛汤药喝了恐怕没什么效果。” 喝了没效果?要干吃? 郎中吞了口口水,“原来如此。不过,药材直接服用怕是过于苦涩了些,嗯......姑娘最好还是准备些蜜饯配着吃。” “既然如此,还劳烦您再给我几包莨菪子、曼陀羅、蓖麻子,顺带着些甘草、郁金、川芎、槐花......侧柏叶。” 白露一脸报了十几位药材。 郎中再次愣住。“姑娘是想开药材铺子?” “不是啊。”白露眨眨眼,“小女要的太多了?” “不是,不是......老夫敢问姑娘是否也通药理?” 白露摇头。“不通,小女不过是久病成医。” “那姑娘可知道,你要的那些药材里面除了安神、止痛的,还有止血、以及活血的?” “是吗?那您有么?” “有是有......可是那么多种不同的药材,老夫担心您若是不小心吃错了,怕会起了反作用啊。” “没事,小女只吃需要的,其他的留着把玩。” 郎中张了张嘴。把玩药材?这姑娘难道是把脑子也摔傻了?不能啊,方才把脉,她头上没有积血肿块啊。 “那......那晚些时候老夫再命人给姑娘送来?” “好。” 白露再次叮嘱:“记得都磨成粉。还有,劳烦每味药材要分开装。” 待郎中离开后,白露再次躺下身来。 如今她不止是容貌毁了,就连这腿脚都要瘸了吗? 眉目间忽地泛起一丝阴郁苦楚,双眼也随即被一层雾似的东西蒙住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悲哀紧紧攥着她的心脏,难受得像无数虫子在咬着。 她在悲哀什么呢? 悲哀这一切的一切都不是她所选择,也不是她想要的吗? 良久后,白露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双眼中满是坚定。 罢了。过往的白露死了,以后的白露要自己选择活着的路。 似乎是终于放下了什么心结,她觉得全身各处的酸痛逐渐袭来。不出半刻,人便疲惫地睡了过去...... 当白露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便看见左丘止又正坐在桌边安静地喝茶。 “仙师看来很是喜欢边喝茶边看小女睡觉啊?”她略带嘲讽地调侃。 “这间客房是本座付的银子。”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竟让白露一时语塞,无法反驳。 也是,若真要离开,那也该是她卷铺盖走人才对。 顿时屋内落针可闻。 就在白露觉得有那么些许尴尬之时,小二的声音很合时宜地传了进来。 “客官,您的药煮好了。” “端进来吧。” 小二推门进来,先是满目敬仰崇拜地看了左丘止几眼,再鄙夷地瞟了白露一眼,才将托盘中地药碗放在桌上,满脸不舍地离开了。 房间再度陷入了安静。 “......仙师,小女要喝药了。”最后还是白露率先打破了沉静。 左丘止的目光落在了手边的药碗上,并做了个“请”的手势。 白露抿了抿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小女身上有伤无法下榻,嗯......可否劳烦仙师帮忙端一下?” 原来如此。 左丘止轻轻颔首,然后端起药碗走到榻边。 “多谢。”白露双手接过,三两口干掉药后,再次将碗递给了他。 就在左丘止返回桌旁欲要再度坐下时,就听白露又道:“仙师,小女还要上药。” 左丘止本想再做个“请”的手势,想了想,开口问:“需要本座帮忙?” 白露摇头,“小女自己来便好。” 左丘止点头。 “不过可能要劳烦仙师先避一避。” 左丘止坐下的动作一顿。“避?” “男女有别,小女伤在腰腹和腿,换药时难免需宽衣解带。” “本座不看便是。” 013——我等你结草衔环 白露:“......仙师这是要占小女便宜吗?” “屋子是本座的,床榻是本座的,就连施主的伤药都是本座买的。施主评评理,咱们谁占便宜了?” 白露再度语塞。 是啊,且不说别的,就只说外貌。她一个毁了容又跛脚的丑女,和飘然出尘、俊美无俦的左丘止在一起,无论如何吃亏的都是人家啊。 只是,哪怕对方是尊玉佛,只要是公的,也无法让她毫无顾虑地宽衣上药啊。 然而,就在白露还在纠结之时,左丘止不知何时已经拿着伤药悄无声息地走到了榻边。然后,袖袍一晃,白露左边的袜子便被脱了下去。 白露惊呼出声:“你!” 她惊慌失措地要收回自己的脚,却不想对方握得十分牢固。 白露愠怒地说:“仙师这是作甚!” “上药。” 说着,他便不由分说地开始卷起了白露的裤腿。 “小女都说了自己来便是,仙师这般未免轻浮了些,您就不怕损了您不近女色的名声!?” “嗯。”左丘止面不改色地说,“若再挣扎,本座也要帮你腰腹部伤口的药了。” 他的威胁十分管用。白露听后,果然涨红着小脸不敢再乱动。 转瞬间,女子肿胀渗血的小腿便露了出来。 左丘止左手两指固定白露脚踝,防止她乱动,右手则直接环住了白露的小腿,极其缓慢地从下至上滑动。 男子指腹的温度烫的白露浑身汗毛竖起,白皙的小脸也涨成了红柿。 若不是此时他的眼神太过平静澄澈,白露恐怕是会忍不住一巴掌扇过去。 白露羞赧地咬唇问:“仙师您这是在做什么。” “摸骨。忍着些。”话落,左丘止就指节一紧。 “啊——”白露忍不住痛呼出声。 痛! 左丘止开始为她上药。 “不会跛脚了。” 闻言,白露心尖一颤。 只见左丘止想了想,然后从袖子里掏出了一把长筷,一根根围在白露左腿患处固定住,再用纱布缠起。 透过他垂下的发丝,白露见男子动作虽称不上温柔,但却很是仔细。 她知道方才是自己想歪了,咬了咬下唇轻声说:“多谢。” 左丘止直起身,浓密的长睫下,是那双透亮黝黑的双眸。“既然你我瓜葛已经产生,本座自会希望施主你早日康复,结草衔环。” “......仙师之前不是说不用小女报答?” 左丘止揶揄地看向手腕处的佛珠,眼底隐隐带着笑意。“嗯,但是后来本座被你说服了。” 说完,他就走出了房间。 骗鬼呢,明明是你自己后悔了吧。 窗外绿槐高柳中的蝉声乍歇,夏夜和暖的风吹进。 白露垂眼,看了眼手边等下腹部伤口要用的药膏和布巾,再看了眼被包扎得好的左腿,心中百感交集。 那夜左丘止不知道是何时回来的,总之就是白露再次睁眼时,又见到他正坐在桌边闭目眼神。 “仙师?”白露试探性地轻声唤道。 左丘止长睫微动,淡淡道:“嗯。” “仙师,小女恐怕还会占用您卧榻几日。” “嗯。” “白日里小女听着屋外人来人往的动静不多,想着或许此间客栈的生意也不算是太过兴隆。不然......您问问客栈管事,是否还有其它的空房?” “不用了,本座如此便好。” 白露挑眉,“仙师再怎么倜傥出尘,也还是咱们这凡间的人物吧。怎会不用休息?难不成......仙师当真如神仙般朝饮木兰之堕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无需吃喝拉撒睡?” 左丘止缓缓睁眼,扭头说:“施主又不是神仙,怎知神仙如何生活?” “小女只是不解,仙师您为何要委屈自己同我挤在一屋?” “因为,贵。” 贵? “呵呵,仙师说笑了。如您这等贵人怎么会觉得一间客房贵?” “会觉得。” 白露狐疑地问:“......仙师当真是因为银子不够花了?” 左丘止点头,深邃的眸中满是真诚。 竟是真的? 目光扫向他右腕处缠绕着的那串佛珠。这个,看起来倒很是值钱。 左丘止不动声色地拉了拉袖子将佛珠隐于其中,然后开口说:“请郎中着实耗费了些。” “......所以您是想说,因为小女的原因才导致您囊中羞涩的?” “算是吧。” 好吧,她也确实多要了几味药材。 “仙师之前可是认识小女?” “不认识。” “那您的朋友、亲人、下属有人认识小女?” “没有。” “仙师或许是想要找个听话的丫头,跑腿的下人,又或是卖命的仙童?” “不需要。” “那......难道仙师需要如传闻中的佛祖般,积攒功德,从而......羽化登仙?” 014——客栈内暧昧初现 “本座竟是不知施主你还信这些?”深色的瞳孔中满是洞悉一切的深沉睿智。 “不信啊。”白露说,“若这世上当真有怜惜人间疾苦的神仙,那也就不会有这么多可怜人、荒唐事了。不过......与其怀疑仙师青眼于白露,白露还不如相信这世上有神仙呢。” “为何?”浓密的睫毛微抬,清冽的目光中有白露看不懂的深意。 “什么为何?” 左丘止的嘴角勾起微微的弧度,瞬时间真有种神如玉兮,倜傥出尘的感觉。“为何不能是本座青眼于你?” 白露有些失神,忙垂了眼眸道:“仙师莫要开玩笑了。” “本座从不开玩笑。” 白露蹙眉,若有所思地问:“仙师,你到底想从我身上得到些什么?” “你。”左丘止缓缓道,“本座想要的是你。” “小女是认真的。” “本座也未说谎。”他语调不高,却充满了让人无法质疑的力量。 白露眉头拧得更紧了,眸光幽深了几分。“小女请问,昨日的郎中仙师您是何时请的?” “捡你来客栈的路上恰好遇到的。” “在半夜?呵呵......还真是巧。” “嗯,真是巧。” 白露眸子深了深,说:“郎中同我说,我的伤虽然看起来很严重,但脉象平稳,想来就算他不来帮我医治,我也不会有性命之忧。” 左丘止没有说话。 “是你,对不对?” 左丘止没有否认,“皇室的药向来神奇。” 原来他给她服用了西陵皇室的药了? 白露笑了笑,再次试探地说:“月黑风高夜,仙师孤身一人走在人迹罕至的偏僻小径,恰巧遇到了命悬一线的丑女,突发善心将其捡至客栈的路上又恰巧遇到了看诊回府的郎中,更巧的是您身上还带了颗保命灵丹?” “药不止一颗。”左丘止出声道,“郎中确实恰巧遇到。” “那其他的呢?您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左丘止想了想,道:“你也不是丑女。” 不想对方却说了这句。 白露自嘲又敷衍地笑了笑,道:“呵呵,仙师还真是心善。” 左丘止看向女子左边脸颊凹凸不平、令人作呕的疤痕,启唇用他清冽的嗓音一字一顿地重复道:“不丑。” 白露微怔,周遭的一切都仿佛静了。只剩下男子那如湖水般清澈,如明月般明亮的目光。 几个呼吸后,白露抿了抿唇,有些别扭地问道:“难不成,仙师认为白露这样是美吗?” “都是皮相。” “呵呵,仙师果然超凡脱俗,可以不以世俗的眼光看人美丑。”话语中略带嘲讽。 “善恶且难以分辨,更何况美丑?” 言罢,左丘止突然站起身走到床榻边,将自己宽大的右掌放在了女子左脸颊疤痕咫尺处。他身后的墨发也因着他的躬身,如瀑布般将两人笼在了一起。 瞬时间,窗外的蝉鸣声忽地无限延长,耳边也传来了“砰砰”的声响,白露知道那是她的心跳声。 然而,就在白露愣神之时,左丘止再次无比真诚地开口说:“若非要按世俗之见来看,挡住这里,倒也能看。” 白露:“......” 一时间,房中暧昧尽散,白露方才内心产生的波澜也尽数被压平。 她费了好大力气才将到嘴边的“滚”字吞了回去,换了句相对委婉又悦耳的:“仙师风趣。” 左丘止不成想有生之年竟然被说了次风趣。于是,浓密的睫毛动了动,收回手,自言自语道:“这倒是头回听到。” 白露将头转向里侧,不想再看那一本正经又不可理喻的国师大人。 听脚步声,对方应该是再次坐到了桌边。不过茶壶里的茶水似乎已经被饮尽了,一时间房里就连倒水的声音都没了。 半晌后,白露扭身看向那位正在闭目养神的犹如一尊玉佛的男子。开口道:“仙师,您这是真的打算让小女继续睡?” “嗯。” “然后您就一直这么陪着我?” “嗯。”左丘止仍旧没有睁开眼睛。 白露见无法与之沟通,干脆闭紧了嘴巴也不再说话,大脑却盘算了起来。 现在她几乎可以确定了,这堂堂的西陵国师大人就算不是为她而来的这里,但她也定是其经过此处的众多原因之一。 然而,问题就是,左丘止到底看上了她什么呢? 难道......自己的真实身份被识破了? 不对。 纵使左丘止知道她为南诏六公主,又能如何? 早在多年前,所谓的六公主就被巫王、巫后亲自下旨建了衣冠冢。且不说,未来巫王是否会承认她,就算承认了,时隔这么多年,她们的感情也怕淡的不能再淡了。更何况,高墙之内,一个失散数年的女儿又算得了什么? 015——该不会是害羞吧 而且,就算是她侥幸认祖归宗了,作为一位毁了容的公主,怕也不过是个废人,连棋子是都做不了的。 所以,说来说去,利用她,没什么价值。就算是挟持,恐怕也无法从南诏换来一座城池吧? 再者说,这位西陵百姓人人都如神佛般敬仰崇拜的国师大人,又怎会看得上南诏的一座破城池? 越是思考,白露越是疑惑。 与此同时,白露也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假死的事情恐怕不能隐瞒多久。待败露之时,她又要如何自保? 白露的目光再次移向左丘止那张五官分明、仙气四溢的侧脸。这个人,倒是有足够的能力护着她。 思及此,白露不由放软了声音:“仙师,您饿吗?” 左丘止淡淡扫了她一眼,道:“本座在你睡觉时吃过了。”声音清冽淡漠。 “您......困么?” “本座在你睡觉时睡过了。” “您......” 左丘止点了点空荡荡的茶壶,抢先说道:“也不渴。” “哦。那您是否想要如厕呢?” “......” “呵呵,没事没事,仙师不用回答。小女并不是很想知道。” “有什么话,不妨直说吧。” “也好。”白露勉强撑起半个身子,道,“仙师可想过在身边添个人?” “你是说你?” 少女粲然一笑,完好无损的右脸若盛开的青莲,“没错,就是小女。您觉得怎样?” 左丘止手指敲了敲桌面,似是在思索,但仅一瞬便淡淡回道:“尚可。” 深色的瞳孔如同黑夜般宁静与神秘。 白露一喜,秋瞳含笑,“仙师果然是个爽痛人。可是,小女腹部的伤口需要恢复静养,这腿也还需修养些时日才可下榻。您可等得起?” “等等倒也无妨。” “还有小女脸上的疤痕,日后跟在您身侧,多少有些有碍观瞻。” “皮囊而已。” 白露会心一笑,“既然如此,仙师放心,日后小女定会好好表现的。” “哦?何为好好表现?” “嗯......”白露歪头,“就帮您温茶暖酒,驱车打马,撑伞掀帘。” “听起来倒也不错。” 说完,左丘止忽然拿着空茶壶站起了身。 白露好心提醒:“仙师,您若是需要填茶叫小二便是。” “嗯,本座顺道......”左丘止略微顿了顿,“如厕。” ...... 又过了数个无聊又安稳的日子,直到白露能勉强来回走动了,左丘止才说是时候出发了。 看了看客栈门口简易的马车,白露并没有问左丘止他们的目的地是哪里,便手脚并用地爬了上去,并拿起了马鞭。 毕竟她曾允诺,日后会为左丘止驱车打马。 “进去里面。” “里面?您说小女?” 白露这才注意到马车旁站着一个汉子,“仙师请了车夫?” 左丘止没有回答,而是率先掀帘进了车里。 白露眨眨眼,放下手中的马鞭紧跟其后。 然而,白露一进去才发现,这马车只是外表简陋,里面布置得很是仔细,换句话说根本就是一应俱全。 她拿起手边的茶盏看了看,又端起香炉闻了闻,然后疑惑地问:“仙师,您之前不是说银子不够了吗?” “嗯。” “那您还买这些中看不中用的东西?” 这时,外面传来了一个粗旷的询问音:“贵人,可以走了吗?” “走吧。” 伴着马夫扬鞭的声响,马车开始轱辘轱辘地行进了起来。 “看来仙师您还是甚少出门,不知道这银子啊是应该花在刀刃上。”白露苦口婆心地说,“就比如小女虽是女子,但也在乡野住过几年,赶车这档子事还是做得来的。” 左丘止没有说话。 白露叹了口气,心道果然是尊矜贵的玉佛,听不进她这些逆耳忠言。 她放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 这是什么皮毛啊,真软和,坐着也舒服。马车颠簸,但她这个满身是伤的人似乎都感受不到呢。 突然她的手指一顿,“仙师,您......该不会......是为了小女吧?” 左丘止没有看她,“算是。” 真的是? 突然,白露心底划过了一丝复杂的感觉。 不论左丘止想从自己身上得到什么,但是救了她是事实。而她,将来会给他带来灾祸也是事实。 白露忽然倾身凑近男子两分,道:“仙师当真是为了小女?” 灵动的大眼一闪一闪的。 左丘止面色不变,缓缓抬起一根手指抵在了白露饱满的额头,然后微微用力,将她的身子一点一点毫不留情地推了回去。“坐好。” 白露偷笑着坐好,揶揄道:“您该不会是害羞了吧?” 她的话音刚落,就觉得身下行驶马车突然一个剧烈的颠簸。 白露小脸微白,心道好在她坐好了,不然定会摔个四仰八叉。 拍了拍胸脯,白露崇拜地说:“仙师,小女之前常常听人说您只需观测天象便可算出其中乾坤,难道您连这马车会压到石块儿都能凭空算出来?” 左丘止眉心一动,扭头,像是看傻子一般看着白露,道:“那是凑巧。” 白露眨眨眼,“哦,原来是凑巧。” 016——放开你们的脏手 白露从包袱里拿出围帽,戴在了头上。 “戴它作甚?” “世人多以外貌定人善恶,小女怕徒惹恶言,扰了仙师的心情。” 左丘止突然问道:“施主的脸是如何弄的?” “嗯?仙师大人竟然会好奇?”白露隔着纱帽摸了摸左脸处,不甚在意地说,“被别人弄的。” 说了等于没说。 “不过小女觉得,那人应该是嫉妒小女这美丽的容颜。” 左丘止:“......” “小女腹部致命的剑伤也是别人弄的。”白露又主动解释道。不过仍旧是说了等于没说。 “哦,还有腿伤,这是个意外。” 左丘止听出来了,她刻意简化了受伤原因,只是不知道是出于不信任还是不想提及。于是,他便也没再多问。 半晌后,白露轻轻道:“多谢仙师的善解人意。” 左丘止抬眼,“什么?” 白露笑了笑,“不追根究底。” 左丘止乌睫低垂,掩住了眼底的赞赏。聪明,嗯,和聪明人相处起来果然轻松。 “往事已过,再追溯乃无所谓。” “仙师如白云无心,佛性非尔等凡人可比。不过,白露真是好奇,若是有朝一日,您‘有幸’经历了小女所经历的,遭受了小女所遭受的,是否还会说出无所谓这样的话来?呵呵当然,小女并没有诅咒仙师的意思。” 左丘止捻了捻腕上的佛珠,说:“凡‘因果’即是‘注定’,‘注定’便不能看作是‘亏欠’,所以抱怨并不能改变什么。” “仙师从不抱怨吗?” “没什么好抱怨的。” “可是有时候怨天尤人或许是一种自我救赎。” “放手才是救赎,纠结于过去只会越陷越深。” 白露唇瓣挟着一抹笑意,“小女听闻仙师能透过观天象推算国运,也可帮人看命格,不知是否属实?” 左丘止轻点了下头。 “那您可看过白露的命格?” “观测他人命格需要经由当事人的同意。” “原来如此。” 白露拉起衣袖,露出白皙的皓腕,道:“那您可否帮白露看看?” 那样子好像是遇到了摸脉的郎中,又像是见到了路边算命的先生。 左丘止收回落在女子手腕上的眸光,“本座从不随意帮人看命格。” “为什么?难道会折寿?” “不想。” 白露努努嘴,喃喃道:“仙师活得倒是随心所欲。” 轻轻撩开车帘一角,看着满是烟火气的街道,白露温声说:“仙师,您看外面来来往往这么多人,有几个是真的按照自己心性活的?” “白露不会观星,也不会算命,但是光靠眼睛看就知道,没有。这世上之人无不在自欺、欺人、或是被人欺,白露也是曾经的一员。” 少女朱唇轻抿,“可是现在,经历了数次生死之后,小女不想要那样了,哪怕是以卵击石,哪怕是万劫不复,也不想了。” 说到此处,白露回头,看向那仿若谪仙的男子,道:“小女知道方才您是想宽慰我,多谢,不过白露并不需要。” 左丘止平淡无波的眸底倒映着女子眼中的灼灼光亮,意味不明地问:“如此说,不怕本座将你赶下车?” “不怕。”白露歪头一笑,信心满满地说,“因为您不会。” 若是他会赶,便不会等到现在才赶她。若是会赶,恐怕当初他就不会救她。 左丘止眉微微心动了动,缓缓阖起眼睑。心中叹息,聪明,过于聪明也好像不太好。 就在马车即将要行至城门口时,一声声熟悉的挣扎嚎叫声从街道不远处传了过来。 “你们做什么!!” “放开!放开你们的脏手!!爷没杀人!没杀人!!哇呀呀——救——命——啊!!” 白露眉头一跳,连忙掀开车帘看去。 真的是他。 “仙师,可否停一下?” 左丘止吩咐道:“停车。” 白露拢了拢纱帽,将脸遮住,然后探头看去。 只见席霄正在与几名衙役打扮的人纠缠在一起,玉冠歪斜,就连他那碧霞云纹联珠对孔雀纹锦衣都因得他的挣扎变得松散。 不过双拳难敌四手,不过须臾,席霄就理所当然的落了下风,像个张牙舞爪的章鱼般被衙役给架走了。 白露眼底划过一抹诧异,心中忍不住嘟囔:不知道这人是犯了什么事? 想了想,白露回头对着左丘止摊开了手掌,道:“仙师,借两个铜板。” 左丘止的扫了眼面前的小手,没有多问,便从腰间摸出两个铜板递了过去。 “多谢。” 白露转身将铜板塞给了车夫,并请他前去打听一二。 不一会儿,车夫便带着消息回来了——说是席霄杀了当地有名的富商的女儿。而且,还是求而不得、因爱生恨,恐坏事败漏才狠下杀手。 白露目光闪了闪。有趣,有趣。 017——快看老鼠吃屎啦 “仙师,咱们赶时间吗?” 左丘止捻了捻腕上的佛珠,“倒是还好。” “那可否多留几日?” “理由?” “小女觉得方才那人应该是被冤枉的。”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他好像很有钱。” “钱财乃身外之物。” “刚巧,他欠小女二十几两银子。若是能讨回来,倒是可补贴咱们路上的开销。” 左丘止黑眸微眯,对着马夫吩咐:“返回客栈。” 白露咧嘴一笑,“不去客栈,去酒楼,三教九流越多的地方,消息越是灵通。” ...... 果然,没半盏茶的时间,白露就将事情的前因后果都弄明白了。 原来,西陵有一家姓胡的人家,世代做布匹的生意,虽不及官宦人家矜贵,倒也是富贵异常。而如今席霄“杀”死的那位小姐,便是胡家某一支在池卮的旁系胡商户的独女胡绿娘。 说是这位已死的胡小姐本是已经和一位姓徐的公子交换了八字,不出半月便要行嫁娶之礼。然而就在数日前,胡绿娘携丫鬟下人外出置办喜事要用之物时,马车不小心撞到了一名张皇失措的男子,那人便是席霄。 胡绿娘因得意外心生歉意,便将席霄带回了胡府。不止请了郎中替其诊治不说,还每日以燕窝人参喂着供其调理。 谁知,席霄却不知是贪恋胡府的荣华,还是贪慕胡小姐的美色,竟然心生歹念。最终侮辱不成,反而失手将胡绿娘杀害于房内。 听完事件全貌后,白露斩钉截铁地说:“席霄是被冤枉的。” 左丘止问:“为何这么确定?” “他没那杀人的胆子。” “你与他熟识?” 白露摇头,“一面之缘,不过也够了。” “你想帮他沉冤得雪?” “仙师错了,白露只是想要回自己的银子。” 左丘止挑了挑眉,“这个理由很是有说服力。” 白露单手托腮,“小女听说但凡遇到命案,首先要确定死者是如何遇害的?” 左丘止说:“方才听隔壁的说是被烛台砸伤脑部致死。” “烛台,倒是个不用提前准备的物件儿。只是,要致人于死地,怕也是要下了死手去砸了。” “若凶手为男子,倒也可行。” “是啊。”白露附和,“那么仙师,您觉得现在我们应该做什么呢?” 左丘止说:“见见当事人吧。” “没错。” 白露再次摊开手掌,浅笑盈盈地说:“所以,第一步嘛,恐怕还是需要仙师您慷慨解囊才行。” ...... 阴森的牢房泛着阵阵恶臭,白露拢了拢帽纱,将手中的碎银子塞给了带路的衙役,道:“多谢大哥带路。” 衙役咧着嘴将银子塞入怀里,说:“嘿嘿,姑娘您放心聊,小的就在那边帮您守着。” “好。” 听到声响的席霄猛地抬头,见到来人哭得有些发肿的双眼顿时变得锃亮。 “桂花?桂花!” 他嗖地扑了过来,隔着牢门哭哭唧唧地说:“桂花,你来啦!你来救我啦!” 白露面纱下的樱唇抿了抿,似是在思考她应不应该告诉对方自己不叫桂花。 “呜呜呜,他们冤枉我杀人,呜呜呜......诶?话说回来你怎么还没死?” “现在要死的是你了,席琼枝。” “爷叫席霄啦。”席霄抹了把鼻涕,“桂花啊,你快快将我救出去吧,这里真的是太恐怖了!呜呜呜......” “救你,我有什么好处?” “好处?你干嘛说得这么绝情?想当初,你不是宁可自己死掉也要放我离开的嘛?” “我想你误会了。” 席霄没有听进去,继续自顾自地说:“嗯......我知道了,你对爷一见倾心、情根深种,从最初的纠缠到如今的营救。这......哎哟,不行的......这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 白露连忙打断他的浮想联翩,道:“你之前说你爹南边有名的贪官,真的假的?” “真的啊。”席霄似是想到了什么,浓眉抖了抖,扁着嘴说,“桂花你......你是看上我爹了?可是,他很老的。” 白露翻了个白眼,继续问道:“南边儿有多南?” 席霄歪着头,模棱两可地说:“就......很南,非常南的那种。” 清冷的眸子微眯,眼底划过一抹探究。“就像南诏?” 席霄眨张了张嘴,刚欲回答,却又突然一个高跳,嚎叫了起来:“哇呀呀呀,桂花你看,你看老鼠在吃屎啦!呜呜呜......真是太恶心了,你快些救我出去吧,呜呜呜......” 白露掏了掏耳朵,终是耐心全无,对着一惊一乍的席霄低吼:“闭嘴!别喊了!” 席霄当即乖乖闭嘴,只是浓眉下的眸子还湿漉漉的。 “先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给我讲讲。” 018——她那是贪图美色 “不就是那日你舍身救我,然后我本是也不想回池卮这个伤心地的,奈何随身的包袱、家当还在这里。结果,果然晦气,一没留神就被胡绿娘的马车给撞伤了。” “然后你就和她回家了?” “桂花,你这话怎么听起来怪怪的?难不成,你这是在吃味儿?” “好好说话。” 席霄扁扁嘴,“我有好好说话啊。事情就是,胡绿娘的马车虽然撞倒了我,但我顶多也就是点儿磕破轻伤,无甚大碍。我同她说了给我点银子赔罪就行,谁知她却非要将爷拉回府中。真是,居心叵测、心怀不轨啊!” “你说是胡绿娘非要带你回府?” “是啊是啊!想必她是被爷的美色所俘,想要占为己有吧。” “说重点。” “重点?重点就是,我因得被撞伤,力气不敌,便被她的下人架回了胡府。哼,后来胡绿娘将爷困在她自己的院子里,不知道想要对爷做什么龌龊事,还派了数名家丁看管爷。” “哦?她怕你跑了?” “是啊是啊,我可是尝试了好几回,最终都被抓了回去呢。” 白露问:“那......她除了将你监禁在自己院子里,还有做什么吗?” “她敢!”席霄浓眉一竖,“爷可是铁骨铮铮,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男儿郎!” 白露:没看出来。 “桂花儿你不知道,幸得那日不知怎的,院子里看守我的下人都不见了。我这一看啊,诶,真乃天之所助。于是,我可是丝毫不敢耽搁,避着人就跑了出去。” 席霄吧嗒了下发干的嘴唇,“谁知,不出半日,就有衙役跑来我住的客栈,说什么胡绿娘死了,死在关我的屋里,还说人是我杀的!” “吼,真真是青天白日撞了邪。那婆娘死不死的和爷有什么关系?小爷我才没杀人呢!哼,他们污蔑!赤裸裸的污蔑!” 听明白了来由,白露说:“你知道胡绿娘是怎么死的吗?” “忘记问了。她怎么死的?” “被烛台砸死。” “烛台?”席霄一愣,摸了摸脑袋,“嘶......我记得她那屋里的烛台也不大啊,能砸死人?” “是啊,所以应该是男子所为。” 席霄当即跳起,连连辩解:“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桂花,你知道的,我力气小得很。” 白露问:“你知道胡绿娘是招婿吗?” “知道啊。而且我还听说啊,胡绿娘那倒插门儿的夫君本是她闺中密友的心上人。只是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就又和胡绿娘勾搭上了。” 席霄凑近铁门,眼里闪着八卦的光,“平日里还有下人嚼舌根,说她那夫君是个家道中落的秀才之子,好像颇有文采,且对生意也蛮有见解的。所以,很是得胡绿娘她爹的赏识。甚至还未成婚,那胡父就已经将这池卮内一半的店铺都交与他管了嘞。” 白露问:“徐贲知道你被关在胡府的事吗?” “知道啊。”席霄扬了扬下巴,“有一日他与胡绿娘因得小爷争吵,还打碎了一鼎岳州窑青瓷带承盘三足炉呢。” 白露又问:“那在胡绿娘死前,她和她那未过门夫君和好了吗?” “诶......好像是和好了的。对了,我逃跑那日胡府挺乱的,还有人喊什么‘流血啦’、‘快去请郎中啊’。不过具体情况是什么,我也不是很清楚。” 白露认真记在心里。“在胡府的日子里,你还有发现什么不同寻常的人或事吗?” 席霄歪头想了好一会儿,说:“嗯......没了。哦,还有就是胡绿娘身边一个颇为得宠的小丫鬟很是会唱曲儿。” ...... 白露从牢房出来时,发现左丘止竟也朝着这边走来,他的身后还亦步亦趋地跟着个满脸堆笑的胖子。 “仙师,您也来了?” “嗯。问完了?” 白露点点头,视线隔着罩纱落在了左丘止身侧的那个异常恭敬谄媚的胖子身上。 左丘止似是察觉,主动开口介绍:“池卮府尹。” 竟是府尹? 白露当即俯身行礼。“小女见过县令大人。” “哎哟,可不敢可不敢,姑娘快快请起。” 府尹虚扶起白露后,再次瞄向面无表情的左丘止。“国师大人,您可还有什么事情要吩咐小的?” “无。”仅仅一个字就能让人隐约听出一种与生俱来的威仪和冷冽。 白露不禁微微侧目,这人又变成惜字如金的西陵国师了?哦不,或许他本身就是这样的人。 池卮府尹连忙说道:“那国师大人您先忙,下官先行告退了。日后,您与这位姑娘若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派人通传一声便是。” 左丘止摆了下衣袖,表示听到了。然后,胖子府尹又满脸堆笑地离开了。 019——小女很是会看人 待人走远,白露才收回视线,轻声问道:“仙师,不知这位府尹大人如何称呼啊?” “不知道。” 白露愕然,“......刚刚仙师不是同府尹一道过来的吗?” “嗯。”左丘止从袖中摸出一卷册子递给白露说,“本座给你拿这个,顺便和他打了个招呼。” “这是——”白露接过一看,顿时双眼发亮,“卷宗!竟是卷宗!” 白露立即迫不及待地翻阅起来。 那里面将胡绿娘死亡的事件记录得相当详细。 好半晌后,白露才反应过来刚刚自己看得入神,竟是害得这尊玉佛一直同自己傻站在牢门口良久。 白露连忙将卷宗放到怀里收好,感激地说:“仙师,您不是向来不喜欢管他人的事吗?怎的,还特地去要了卷宗给小女查看?” 左丘止平静的说:“先前施主同本座说,这关在里面的人欠了你的银子?” “对啊。”白露不明所以。 “而施主欠本座银子。” 原来是如此,那她倒不用多想了。 瞥了眼时不时眼带爱心偷瞄这边的牢房众衙役,白露提议:“仙师,要不咱们回去再看?” “嗯。” 客栈。 “仙师,席霄同我说他从胡府逃出来那日并没有见过胡绿娘。可是衙役抓到他时,却说胡绿娘衣冠不整地倒在他所居住的房间。除非席霄说谎,不然这明显就是栽赃嫁祸。” “施主认为他说谎了吗?” “没有。” “何以肯定?” 白露摘下围帽放在手边,眨巴着眼睛说:“仙师您信吗,小女很是会看人。” “哦?”左丘止看向女子的双眼,清凉如星。 白露回视他的眸,幽深如潭。 须臾后,左丘止问:“那施主可有怀疑的人吗?” “嗯......能仅仅用一个轻巧的烛台就可杀人,又没有引起死者以及下人的防备和注意,那么这个凶手应该是死者极为熟悉且亲近的人。” 纤细的手指指住卷宗上的一个人名,白露说:“小女怀疑他。” “徐贲?” “是,胡绿娘即将入赘的夫君,徐贲。” 左丘止问:“原因?” 白露说:“这个徐贲曾是胡绿娘闺中密友赵氏的心上人,后来才改为要入赘胡府。小女听说,这赵氏与胡氏相比,样样不输,只是不如胡氏家底丰富。所以,小女想,有没有可能那徐贲根本就是为了钱才找上的胡绿娘?” 左丘止说:“若是为了胡家的钱,他何不等着婚事完成后再动手?这样不是更能名正言顺地掌握胡家的钱和商铺了?” “或许是因为徐贲的父亲是个落魄的秀才。” 左丘止问:“这其中有什么关联?” 白露说:“您看,这胡父明知徐贲曾和女儿的好友有瓜葛,还同意这门婚事,且能放心将商铺交给他管理,说明了什么?” “驭心驭人之术。” “没错。这说明了徐贲不仅是个对经营之道有见解的,还是个对笼络人心有才能的。而且据小女所知,那些个附庸风雅的,往往为了彰显自己的清高,不稀罕与贩夫走卒以及市侩的商户走到一起。” “所以,这徐贲极有可能会因着自己颇有才能而自命不凡。既想着谋得胡府的财力,又不想背了这入赘的名声。当然了,这一切都不过是小女的猜测。” 左丘止说:“池卮胡府这一代除了胡绿娘,仅有一个不足六岁的小公子。” 闻言,白露双眸一亮,说:“那就对了。小公子年纪过小,还不成气候。所以,对徐贲而言只要得了胡父的认可,入赘前解决掉胡绿娘真真是百利而无一害。只不过......” 白露蹙眉又道:“不过这卷宗上写,胡绿娘出事那日,曾经的好友赵氏还跑去胡府大闹了一场,并在当时不慎用匕首将徐贲的大腿给刺伤了。” “确定?”左丘止的目光也落在了卷宗上面。 “上面就是这么写的啊,您看,这里还写了胡府下人还跑去请了药安堂的郎中帮徐贲察看包扎呢。” 这时,房门被人叩响了,来人竟然是马夫。 白露疑惑地看向左丘止。 “施主不是说,酒馆儿那种地方的消息最是灵通?” 白露眨眨眼。 “所以本座让他在那里多坐了两个时辰。” 解释完后,左丘止看向马夫吩咐:“说吧。” 马夫俯身回禀:“回贵人,小的打听到那徐贲徐小郎长相风流,平日里颇得小娘子们追捧。他文采也不错,应该是和他父亲徐秀才有关。 只是人们说,徐秀才虽然是个有才学的,但却可惜为人迂腐、不知变通。所以,徐秀才高中后不久,就得罪了地方贵人,被打发到了池卮,才落了现在这么个穷困潦倒的下场。” 020——扑朔迷离杀人案 白露问马夫:“兄台不是池卮人?” 方才,白露见马夫回禀的内容都是以“听说”开头,由此可见他自己本来也不甚了解。而且,池卮府尹见到左丘止都唯唯诺诺的,倒是这马夫不卑不亢、言语铿锵。 马夫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左丘止后,说:“回贵人,小的的确并非池卮人。” 白露微微侧头,问身侧的人说:“是仙师带来的人?” “不算。” “那就是高墙里的咯。” 左丘止眸色闪了闪,“何以见得?” 白露水眸微弯,“猜的。” 左丘止也不由唇角微斜,“施主果然甚是会看人。” 闻言,少女的眼眸中闪着细碎的光,看来心情甚好。 她又问马夫:“兄台可有打听到那徐贲的性情如何?” 马夫回:“人人都夸徐小郎温文儒雅、举止有度。还有就是,大家还多唏嘘,如今胡绿娘不幸遇害,胡商户怕是无暇顾及生意。所以,他那诺大的胡家家业恐怕还需要徐小郎帮衬着些。” 白露暗忖,果然和她猜想的一样。 “有人提及赵姑娘的事吗?听说之前她与徐小郎曾也是一对儿佳偶?” 马夫点头,“有的。大家都说那赵小娘平日里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没想到竟然还敢跑去胡府闹。而且,好像那日赵氏离开胡府的时辰,和胡府下人发现自家姑娘遇害的时辰也就是前后脚。” 哦?这倒是巧了些。 见白露陷入思考,左丘止说:“还有打听到别的什么吗?” 马夫想了想,摇头道:“回贵人,没了。” “知道了,下去吧。” “小的告退。” 左丘止扭头,“怎么样?” 黛眉紧锁,“......不太清楚。” “哪里不清楚?” 白露说:“小女还需要知道胡绿娘被害之地与徐贲所在的房间距离,以及郎中给徐贲看诊的时辰,还有......” 左丘止闻言问道:“施主还是怀疑徐贲?” “毕竟他的动机最大。当然,也有可能那胡绿娘平日里就惹了一些人怨恨、亦或者是那赵氏作案也说不定。” 左丘止却否定了她后续的猜想:“不是赵氏。” 白露点头,“也是,平日里的柔弱女子能跑去人家府里伤人已经够难得的了,但是若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人家小姐也杀死,嗯,着实困难了些。除非......” 左丘止接着白露的话道:“里应外合。” “没错。”白露眼睛一亮,“里应外合最有可能。” 随即,她又叹了口气,“可惜,现在我们得到的信息还不够。” 左丘止突然阔袖一甩,站起身来。然后,低头对着仍旧坐在那里愁眉苦脸的白露说:“既然有这么多想知道的,那便去弄弄明白。” 白露:“啊?” 池卮府尹府。 只见府尹颤着他那肉嘟嘟的脸,对着上坐的人连连点头道:“是是是,国师您稍后,下官这就派人传那药安堂的郎中过来问话。” “等等。” “国师大人您还有何吩咐?” “还有胡府的。” “是是是,还有那胡商户,下官一并叫来。” 白露提醒,“大人,劳烦顺道将他们府的布局图拿来。” “是是是。姑娘放心,胡府的布局图下官也一并命他拿来。” 左丘止:“再备个屏风。” “哎,那国师您稍后,下官这就去办?” “去吧。” 直到府尹抖着他那满脸的堆笑的脸,点头哈腰地离开,白露才不由对左丘止竖起了根大拇指,并小声赞道:“平日看不出来,今日一见才知,仙师您果然威风!” ...... 隔着屏风,白露眯眼看去。 只见池卮府尹正了正头顶的官帽问,满脸威严地问下面的人:“说说吧,胡绿娘受害那日你是何时进的胡府?又是何时出的胡府?” 药安堂郎中面带犹豫地左右看了看。在这里问话?怎么不去县衙大堂? 池卮府尹一掌拍到身侧的乌木平角方桌。“看什么呢?没听到本官问话?” 郎中一个哆嗦,不敢怠慢,连忙回道:“禀大人,小的大概是申时末入的胡府,而离开时已经酉时了。” “你再描述一下徐贲的伤势。” “禀大人,那徐小郎伤在右腿外侧,观其伤口乃匕首所制。嗯——虽伤得没有很严重,但也需要静养些日子才可下榻。” “你可否确定徐贲的腿伤会影响他走路哇?” “是,老夫确定。” 府尹微微侧头瞥了眼身后的屏风,见没有动静,于是点了点头,挥手道:“知道了,你下去将你在胡府开的药方写下来,再呈予本官。” “大人要药方作甚?” “要你写就去写,啰啰嗦嗦做什么!” “是是是,老夫这就去写。” “去去去。” 021——一本正经的府尹 郎中走后不一会儿的功夫,一个身着上好锦缎、细眼阔口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这人想必就是那胡绿娘的爹,胡商户了。 胡商户进来后,见面前的池卮府尹竟然整整齐齐地穿着官袍戴着官帽,还规规矩矩地坐在主位上,心下奇怪。便问道:“大人,您今儿个怎么这么一本正经的?” “咳咳咳!什么一本二本的?!本官叫你来是有正事儿要问话!” 胡商户抓了抓脑袋,疑惑问道:“那大人您唤胡某过来是为了什么正事啊?” “本官是为了你女儿的命案。” 提起胡绿娘,胡商户当即眼眶一红,猛地哭道:“哎呦喂,我那可怜的绿娘啊!你死得好惨啊!” 池卮府尹生怕这莽夫太过聒噪,吵到后面的贵人,连忙出声:“嚎什么嚎,别嚎了!只要你乖乖配合,本官自会帮你将那凶犯绳之以法的。” 胡商户用力将眼泪憋回去,点头道:“哎哎,胡某定会配合。可是......可是大人,凶犯不是已经抓到了吗?就是那个姓席的畜生啊!” “谁说席霄是凶犯了?” 胡商户一听这话,细眼倏地瞪圆,再次扯着嗓子嚎道:“怎的不是他了?就是他!就是他!” “嘘——别喊。我说你,你喊什么啊!” “大人你说说看,胡某那可怜的女儿衣衫不整地死在了他席霄的房里,不是他还能有谁?!” 胡商户脸红脖子粗地说:“再说了,那姓席的住在我胡府的日子里,我女儿可是好吃好喝的供着。如若不是他狼子野心、兽欲大发后不慎将我那可怜的女儿杀害了,他,他做什么要逃跑?” “这......” 其实池卮府尹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奈何屏风后的大人物突然说要重新彻查。那他说彻查,岂不就说明凶手另有其人了? 见府尹没有反驳,胡府又底气十足的说:“您看,您分明也认同胡某吧?而且,当初可是大人您下令将那姓席的恶徒抓起来,并承诺将其千刀万剐来给胡某报杀女之仇的!怎么,如今大人是想反悔不成?您可别忘了,您还收了胡某两千两银子呢!” 听到这话,池卮府尹吓得一个哆嗦。连忙白着脸试图掩盖:“呸呸呸,瞎说什么呢!什么一千两千,三四五六七八九的!” 胡商户见状也怒了,“您这是想不认账?当初胡某可还......唔——唔——” 池卮府尹眼疾手快地跳过去,死死捂住了胡商户的嘴,并在他耳边半求饶半威胁地小声说:“行了,行了,咱们先说正事。先说正事。” “唔——唔——” 白露看向一旁的左丘止,眼底满是促狭:诺,你们的地方官收受贿赂。 左丘止却是直接抬手将白露的头给掰了回去。 屏风另一边的两人在经过一番“较量”后,被捂得呼吸不畅的胡商户终于率先败下阵来。 而池卮府尹见他总算“平复”了下来,在他耳边安抚了几句后,才心惊胆战地重新回到了座位上。 池卮府尹擦了把额上的冷汗,说:“哎呀呀,你放心,本官也只是觉得这其中另有蹊跷。你想啊,若咱真是抓错了人,那杀害令爱的罪魁祸首不就还在逍遥法外吗?” 胡商户连喘了好几口粗气,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说:“那行,大人您还想问什么,就问吧。” “诶......你就先说说那日在你女儿遇害前发生的事吧。” “您是指那赵氏小娘子来胡某府里闹事的事儿?” “对对对,就是这个,说说吧,详细点儿。” 小眼不解的眨了眨,“这同我女儿的命案有什么干系?” “啧,叫你说你就快说便是了!” 胡商户不客气地拉了把椅子坐了下来,说:“说起那赵氏,胡某也是一肚子的气。您知道的,原本我家绿娘同她也算是手帕之交,十分亲近。可是后来仅仅因得冶儿的缘故,她就与绿娘反目不说,甚至还多次恶语相向。为了此事,绿娘还抹了好几次眼泪呢。” 府尹小声嘀咕:“那还不是因为徐小郎与那赵小娘子本来是一对儿?” “大人!姻缘这事儿本就是难说的,不到最后谁又知道哪两个才是真真的天作之合?”胡商户不服气地说,“况且,那赵氏与冶儿之间根本就是她在一厢情愿,又无媒无聘的,怎么就不许他人变心了?” “额......硬要这么说,也有几分道理。” “本来就是嘛,胡某家的绿娘与冶儿那才真真是两情相悦的一对儿璧人啊!只可惜......我那女儿遭奸人所害,早早去了黄泉啊!哎呦喂,我可怜的绿娘啊......”思及女儿,胡商户再次老泪纵横。 022——我那可怜的绿娘 “可是本官听说,那赵小娘子是个怯弱的。” “她怯弱?怯弱个屁!” “哎!咳咳咳......”池卮府尹连忙干咳道,“咳咳,胡商户,你要注意斯文,斯文。” 这莽夫,污了贵人的耳朵可怎好! 胡商户吸了吸鼻涕说:“大人您不知,那赵氏表面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其实性子却十分的毒辣。就说她小时候来胡某家找绿娘时,还曾因着一点儿小事将我府中一奴才的眼睛用瓷碗砸瞎了呢。” “啊,竟有此事?” “是啊!哼,当初胡某还不是念着她与绿娘关系好,又年纪尚小,便没多责怪?要知道这年头趁手的奴才可不好找。” 池卮府尹嘟囔道:“确实,确实看不出来。” 胡商户继续道:“所以才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这不,那日她来胡某府中闹事,还将冶儿的腿给刺伤了?” “她闹事的具体过程是什么?” “过程?不就是赵氏进来我府中后,哭着闹着要同冶儿理论?” 胡商户悔恨地说:“本来嘛,胡某想说直接将她赶出去便是,但冶儿怕污了绿娘的名声,又怕扰了绿娘午休,便亲自出来与那赵氏谈了几句。只是不成想,那赵氏越说越是激动,最后更是从怀里掏出了把匕首。冶儿躲闪不及,这不,就被她捅伤了大腿。” “如此啊......”池卮府尹扫向屏风,等待着下一步指示。因为,之前吩咐他问的他都问完了呀。 白露看到府尹的询问的眼神后,倾身凑到左丘止耳边小声道:“仙师,小女还有些疑问,不知道可否......” 左丘止用手指推开她凑近的小脸,微微颔首表示应允。 于是,白露浅浅一礼,又拉了拉纱帽,绕出了屏风。 胡商户看到屏风旁突然出现的女子蓦地吓了一跳。“大,大人,这,这是——” “贵人,是位贵人。”池卮府尹连忙开口解释。 贵人? 胡商户的淡眉动了动。他怎么没看出来这是贵人?更何况,哪里的贵人会穿得这么寒酸? “大人,可否容小女问几句话?” 池卮府尹恭敬的笑回:“自然,自然,姑娘尽管问便是。” 说完,他还不忘警告性地瞪了眼在一旁嘟嘟囔囔的胡商户。 “胡伯父,小女有一事不解。方才听您所说,那赵小娘是进入胡府后才闹腾的,所以在入府时并没引起什么大动静。也就是说......她并不是闯入贵府的?” “嗯嗯,不是硬闯,她就是那么悄么哼儿地走进来的。” 白露说:“那就奇怪了。既然那赵小娘早就与胡姑娘闹掰了,她又是如何堂而皇之、悄无声息地进的你们胡府的呢?难道是,贵府下人们明明见着她面色不好,却还依着往日情分不加以阻拦?” 胡商户一愣,疑惑地说:“是啊,为什么呢?就在那赵氏上个月散播绿娘恶言时,胡某就叮嘱过下人,以后不许她来了的。” 白露问:“赵小娘是自己去的贵府?” “她带了个贴身丫鬟,不过也瘦瘦弱弱的。想必也是正因为如此,冶儿才会放松了警惕。” 白露点点头,“那么敢请胡伯父,徐小郎是如何伤到的腿?” 胡商户再次愣了愣,“这......不就是被那赵氏刺伤的吗?” “小女的意思是,他被赵氏刺伤前有与其发生争吵吗?” “是有争吵。” “吵得很凶?” 胡商户狐疑地问:“姑娘您问这个做什么?” 白露说:“因为,小女想要判断那赵小娘是否从一开始就抱了伤人的念头。” “那是当然!不然她好好地揣着把匕首做什么?” “可是若她一早就想伤人,又为何不在争吵前趁其不备直接出手?这样不是成功的可能性更大?” 胡商户抓抓脑袋,“......或许......或许赵氏一开始并没想要做到这么绝的地步?嗯......或许她带着匕首也不过是以备不时之需?又或者......又或者......起初她想要杀的不是冶儿,而是......而是绿娘!” 思及此,胡商户猛地从凳子上跳了起来,大叫道:“没错!一定是这样!赵氏那小贱人想杀的根本就是我儿绿娘!” 听到他放粗口,府尹再次心惊胆战地提醒:“斯文!斯文!” 然而胡商户哪里还斯文得起来? 只见他涨红着脸看向府尹,“大人,您是不是早就发现,杀死我儿的真正凶手是赵氏那小贱人了,所以才将胡某叫来确认?” 府尹语塞,他什么也没发现啊。 白露出声安抚:“胡伯父,你先不要激动。真相是什么,还需要我们慢慢查明。” “查明?难道现在还不够明了吗?” “不够。” 023——爱蹲墙头的仙师 白露说:“小女且问胡伯父,赵小娘在伤了徐小郎后,是否直接就离开了?” “当然。那赵氏伤了冶儿后还是连哭带闹的不安分,我怕她再做出什么疯事儿来,就赶忙让下人把她给赶出去了呀。” “所以,照您说的,赵小娘根本没有机会跑去刺杀你女儿。” 胡商户张了张嘴。 白露又问:“胡小姐有午休的习惯?” “之前是少有的。但是那日,绿娘用完午膳后似是有些积食,便派人传话来说想要休息一下。” “在她自己的院子?” “自然在绿娘自己的院子。” “也就是关押席霄的院子?” “我们那怎么叫关呢?绿娘可是好吃好喝地伺候着那姓席的来着。” 白露说:“不知小女可否方便问一下,胡小姐为何要让席霄一个外男住在她的院子里吗?且不说男女有别,就说胡小姐与徐小郎的婚事眼见快到了,她却突然将一名男子养在自己的院子里。难道,她就不怕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吗?” “这......”胡商户说,“不瞒姑娘,胡某平日里管着十数个大小不一的店面,忙得很。所以,所以不太会过问绿娘的私事。” 白露垂眼,“一直以来您都亲自过问店面的事?” “是啊。不过好在冶儿可以帮衬着。” 说到此处,胡商户又想到了本该在半月后同徐贲成婚的自家闺女,抹了把眼泪继续哭道:“哎呦喂,我可怜的女儿啊!” ...... 回到客栈,白露再次研究起了胡府的布局图,而左丘止则依旧坐在桌旁闭眼小憩。 “仙师您看,胡绿娘的院子与徐贲的院子只有一墙之隔,这里,还有个贯穿的小门。” 左丘止缓缓睁开眼。 白露黛眉微蹙,“可是即便如此,受了腿伤的徐贲也没有办法在那短短的时间内跑去将胡绿娘杀害。” “你的意思是徐贲虽有杀人动机却没有杀人的条件和时间?” “虽然小女总觉得是他,但是确实证据不足。”白露侧头,“您说,徐贲他会不会不是个文弱书生,而是个深藏不露的武夫?毕竟,若是徐贲会功夫,这一切就变得合理了不是?” “为何总觉得是他?” “嗯......”白露抿了抿唇,随口掰了个理由,“也许是......女子的直觉?” 左丘止点破,“施主当真是伪言巧似簧。” 白露说:“小女只是觉得这世上男子多不可靠,尤其是这种轻易就可见异思迁的。呵呵,当然,仙师您除外。” 左丘止捻了捻腕上的佛珠,问:“可还有其它怀疑的人?” “无甚头绪了。”白露无奈地叹了口气。 “仙师您觉得呢?您觉得徐贲是不是无辜的?” 左丘止说:“本座觉得......可查。”看向佛珠的眼中满是神秘与幽深。 ...... 入夜,胡府后院的墙头。 白露悄悄探手揪紧身侧的暗蓝色素面袍角,嗫嚅地说:“仙师大人,这里......这里是不是高了点?” “登高望远。” “视野是不错,却也危险了些。咱们探听是重要,却也不必搭上自身的安危不是?” 左丘止看了看脚下,又看了看紧握自己袍角的小手。才几米而已,危险吗? 白露说:“仙师,您这是要带白露看徐贲睡觉?” “施主不是只有这么一个怀疑的人么?” “可是小女说得又不一定对。” 左丘止不甚在意地说:“对与不对探探便知。” “好。” 然后,白露又小心翼翼地往左丘止的身侧蹭了蹭,才双眸灼灼,紧紧地盯向院内烛光氤氲的小屋。 然而,她的一腔热血终究是错付了。两人在墙头盯了一整晚,最终却毫无收获。 回到客栈后,白露仰身便瘫倒在了床榻上,哀呼:“腿都蹲麻了便算了,还白麻了!” 左丘止看着榻上满目哀怨的女子,清清淡淡地说:“明日继续。” 白露猛地抬头:“还去?” “嗯。” “爬墙角?” “嗯。” “您就不怕被人发现,有损你西陵国师的威严?” “不会被发现。” “那......那若是明日仍旧一无所获,岂不是白白浪费时间?” “本座有的是时间。” “圣上不需要您在身侧吗?” “半月前,本座便已经辞去了国师一职,” 见白露水眸一眨一眨的,左丘止又补充道:“不过宋冽没有答应。” 宋冽......他竟然敢直呼西陵皇帝的名讳! 白露坐起身来,“您为什么要辞去国师一职?小女听闻仙师您拥有难得一见的慧根,且佛性极高。不仅可以观星测运,助西陵皇室免于误入歧途,甚至将来可以辅佐新帝......” “看不出来,施主倒是忧国忧民。” 白露咧嘴一笑,“小女也是西陵的一份子嘛,当然希望咱们国家越来越好咯。” 左丘止薄唇微勾,“谎话连篇。” 024——烦请仙师低个头 白露抠了抠手指。 好吧,她不是西陵人,也不怎么关心西陵是否会越来越昌盛。 “仙师,您何不像是找府尹要卷宗一般,直接命人将那徐贲提来问话?” “你确定?” 那深邃睿智的眼,似乎已经洞察一切。 是啊,若真是可以直接提审早就做了,毕竟案件已结。而且,就算徐贲是真凶,他也不会说实话啊。 白露叹了口气,认命地双手举过头顶,“好啦,小女坦白。是小女不喜欢蹲墙头。” 左丘止眼底划过一抹笑意,问:“为何?” “......害怕。太高了......”白露有些糯糯地说。 隔日夜里,客栈内。 白露翘着小脚,一边美滋滋地磕着瓜子,一边欣赏着着窗外的月色。 哎呀呀,清风明月下,瓜子陪着茶,真是惬意啊。 她也没想到,有朝一日这堂堂西陵国师大人能任她驱使。 清冷的眼眸里溢满了笑意,瞬时间左脸上如水泡般凹凸不平的疤痕也显得没那么恐怖了。 或许是身子已然大好,又难得清闲。不一会儿的功夫,白露就枕着胳膊睡着了。直到天刚蒙蒙亮时,木门被推开的吱呀声才将她唤醒。 白露从一堆瓜子皮中抬起头,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仙师您回来啦。” 左丘止抖了抖身上的水气,轻嗯了声。 “咦,您怎么湿答答的?昨夜下雨了?” 白露伸着脖子朝窗外看去,只见黑蒙蒙的天幕下是淅淅沥沥的小雨,看着街道上的一滩滩的水洼,她知道这雨怕是下了好一会儿了。 “下雨了您怎么不先回来?” 左丘止清清淡淡地说:“他是你唯一怀疑的人。” 一句前言不搭后语的回答,让白露蓦地怔住,心中有股暖流划过。 好半晌后,她才好气又好笑地问:“就因为这个,仙师淋了一夜的雨?” “不妨事。” 睫毛微微抖动,“那您可有什么收获?” 左丘止掸着水汽的手一顿,“没有。” 她就知道。 白露问:“明日还去蹲墙角吗?”语气中少了平日的疏远和戒备。 左丘止思考了一霎,说:“也可。” “可什么可。”白露忍不住小声回怼。 左丘止愣了愣,他着实不知道自己那句话惹到她了。心道,或许是她太想早些结案了? “虽然在胡府没有收获,不过赵氏疯了。” 白露惊讶,“您还去了赵氏那里?” 此时的白露没有发现,现下她似乎并没有很在意赵氏如何、徐贲如何、案件又如何。她只是单单地为面前男子有些发蠢的体贴而气恼,或是感动。 “嗯。她疯的时机巧了些。”左丘止说,“除了徐贲和赵氏那边,你可还有其他想要调查的人?” 白露没有回答左丘止的话,而是起身拿起木椼上的巾帕递了过去。“仙师还是先擦擦头发吧,别再受了风寒。” 左丘止接过,点头说:“好。” 然而,他却只是胡乱地在头上擦了两下,又开始认真地掸起了袍子上的水汽。 白露蹙眉,“仙师,是袍子重要还是身体重要?” 左丘止不假思索地说:“袍子。” 白露:“......” 左丘止以为她没听懂,便又善解人意地解释:“身体是本座的。可若袍子坏了,那就要丢了,便不再是本座的了。” 白露心想,这是什么逻辑? “本座银子不多了。” “就是因为银子?” “嗯。” 白露忽然觉得,这位西陵国师大人的想法着实是与她们凡人不同。 他是矛盾的。 就比如,有时候他深沉睿智,给人一种游刃有余、掌控全局的感觉。有时候清冽淡漠、像一个俯视众生、超脱红尘外的玉佛。还有时候,他却不通世俗,单纯简单得像个孩子。 白露叹了口气,拿过左丘止手上的巾帕,道:“烦请仙师低个头。” 左丘止倒也听话,虽然不明所以,却还是乖乖的弯下了身子。 紧接着,女子素手一捏一拉间,男子那长若流水的墨发就系数散了下来。 小雨还未停歇,但东方已经渐渐由青变白,朝阳的金光也穿过云朵照射到了小屋内的两人身上。 只见在那不算宽敞的房间内,半面蛾眉曼睩的女子正拿着一条半干的素帕给一个男子擦拭头发。她一边擦,嘴里一边还在碎碎念着什么。 左丘止有些不适应有女子这般与自己亲近,几度想要张嘴说些什么,但却又都忍了下去。他站得稳固,腰弯得适度,就连垂在身侧的双手都一动未动。 只是当左丘止透过发丝,瞥见自己束发的玉冠被随意地放在了那满是瓜子皮的桌上,他纤长的睫毛还是不可察觉地颤了颤。 025——偷腥戏水野鸳鸯 待见男子半湿的长发被擦拭得差不多后,白露这才将巾帕丢回了铜盆里。 然后,她又是半命令般请求地说:“仙师,烦请将外袍也脱了。” 左丘止高大的身子再次一僵,愣愣抬头,平日里寂静安宁的眸底难得流落出了惊讶不解。 白露见状,好笑地解释:“不是您自己说不想袍子将弄脏吗?先脱下来,小女去帮您洗洗。” 左丘止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哦。” 出门前,白露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定住脚步,扭身对着仍旧傻愣愣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的仙师大人道:“今日您睡榻吧。” “本座不妨事......” 白露不给他拒绝的机会:“好好睡一觉,明天夜里才好再去帮小女爬墙角。” 话落,便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隔日傍晚。 看着站起身准备往外走的左丘止,白露连忙出声问道:“仙师这是要出门了?” “嗯。” 白露跳下床榻,一瘸一拐地走过去,说:“一起。” 左丘止入鬓的长眉微微挑起,“那墙高。” 白露缩了缩脖子,说:“是啊,好高。不过,仙师会让小女掉下去吗?” 左丘止摇头。 白露唇角微勾,浅笑道:“所以啊,白露还有什么好怕的?” 胡府后院的某处墙头,并排蹲着一大一小两个身影。 白露指着头顶被乌云遮得几乎看不清轮廓的月亮,道:“仙师您看,今天的月色真美。” 左丘止抬头。美吗? “施主有话可以直说。” 白露侧头看去,夜色朦胧中身旁的男子一双眼光射寒星,两弯眉浑如刷漆,鼻梁挺直,线条流畅,更显仙姿玉色。 “那小女可以问仙师个问题吗?” “嗯。” “若是往常,您碰到胡绿娘的这种案子,可会插手?” 左丘止不假思索地说:“生死有命,因果关系,自当顺应。” “那您这次为何会一反常态呢?难道仅仅是因为......我?” 对上女子的翦水双瞳,左丘止有一瞬间的犹豫,却还是轻轻颔首。 “为什么呢?”白露微微歪头,清冷的眼在月色下看起来恍如秋日里清澈的湖水。 “仙师您到底想从小女这里得到什么?” 左丘止唇角微勾,眼底却无一丝笑意,眉目间泛着淡淡的疏离之色。 “你。” “嗯?” 只听他清清淡淡地重复道:“本座只是想要你。” 嗓音清冽。 白露的心脏忽地跳落了一拍,她连忙扭过头去,不敢再去看男子那为祸四方的脸。 少顷后,白露才拍了拍发烫的脸颊,有些嗔怪地说道:“仙师怕是鲜少与小娘子聊天吧,您不知您方才的话很是容易引起人误会的。” “误会?”左丘止深邃的眸子满是平静与清明,“施主误会了吗?” “......我......呵呵,小女自然知道您不是那个意思。” 左丘止追问:“哪个意思?” 白露深吸一口气,扭过头来:“就是......就是误会您想要小女当牛做马,为还您救命之恩要吃糠咽菜、任劳任怨。如小猫小狗儿般形同玩物,还要乖巧听话,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纵使您打骂也不可心生怨怼不满。” 左丘止看着越说越是气愤的白露愕然道:“......本座那话当真让施主误会如此之大?” “是啊!所以,日后仙师可不要乱说才好。” 左丘止捻了捻手腕上的佛珠,“本座记下了。” 就在这时,一个纤瘦的身影从徐贲后院的小门挤了进来。 “嘘——仙师您看,有人来了!” 来人看起来是一个小丫鬟。 天色黑,看不清样貌,却看得出她身材纤细。 只见她先鬼鬼祟祟地左右看了看,见无人发现后,才又蹑手蹑脚地叩响了徐贲的房门。 “谁?”屋里徐贲睡意朦胧的声音传来。 “小郎,是奴婢。”她虽压着声音,仍旧清脆好听。 “进来吧。” 随后,小丫头就进了徐贲的屋子。 这丫头是谁? 连续蹲了几日墙角,今儿个难得有猫腻,白露怎会放弃。 于是,她小声提议:“仙师,咱们要不要离近点儿,去听看看他们在密谋什么?” 左丘止点了点头,当即后大手一捞,就利落的带着她飞到了徐贲的窗边。 然而,白露刚刚附耳到窗侧时,她就后悔了。 因为那屋里哪里有什么密谋,有的只是一些让人面红耳赤的窸窸窣窣,嗯嗯啊啊罢了。 这...... 这徐贲还真是大胆,胡绿娘这还没过头七呢。 她僵硬脖子着看向旁边的左丘止,果然发现对方的脸色更是难看。毕竟左丘止身手好,耳力强,所以怕是比她听得还清楚些。 左丘止也转头看向她。 额...... 四目相对的瞬间,白露顿觉尴尬得头皮发麻,脚趾蜷缩,就像是自己偷腥被抓到了似的。 026——雕栏玉栋阴阳脸 白露吞了一口口水,涨着双颊无声地问:“走?” 左丘止却无声地回了句:“你不听了?” 听?她还听什么鬼?她想听的才不是这些个东西好吗! 白露羞赧地连连摇头,“走走走,快走。” 左丘止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再次揽住白露的纤腰,逃也似的飞走了。 然后,两人再次来到了小院的墙头上。 其实,原本左丘止是想带白露回客栈的,可是白露却说再等等,说是想看看那与徐贲偷腥的丫头到底是谁? 两人左等右等,终于,在天蒙蒙刚亮的时候,那个纤弱的小丫鬟从徐贲的门缝钻了出来。 只是,此时她走路的样子明显不似方才那般畏畏缩缩,不仅挺起了胸脯,还哼起了小曲儿。别说,哼得还算是好听。 忽然,好像有什么从白露的脑中划过,一闪即逝,可是她并没有抓住。 左丘止问:“看清了?” 白露说:“看清了,不过不认识。” 这话没毛病,白露除了胡商户并没见过胡府的其他人,或者说在这池卮内她认识的就没几人。 白露将希望寄托在左丘止身上,“仙师知道这丫头是谁吗?” 左丘止摇头。 白露叹气:“哎,看来是白等了。” 两日后,胡府来了个叫凡儿的新丫鬟,长了张阴阳脸,半张脸像仙女半张脸像恶鬼,而且还有跛脚的毛病。 白露整理了一下衣服,敲响了面前的雕漆木门。 “谁?” “徐小郎,奴婢凡儿,今儿个刚刚被分到您院子里,特来请安。” “进来吧。” 白露垂首走进屋内。 胡府本是一方富户,不说雕甍画栋、琉璃金瓦,但是金石玉器、字画珍玩也不计其数。 只是这徐贲徐小郎的房间却布置得十分简单。纸窗木榻、琴桌书架,清贵简雅。倒是有几分东启人所喜欢的儒风感。 唯一一个与其它古朴儒雅风不同的,应属隔间的那张涂着金漆的紫檀雕螭纹大案了。案上摆着个十方宝砚,砚旁立着个镶着玛瑙的笔筒,笔筒边磊着各种法书法帖。 由此可见,任他徐贲外在表现得多么清高,内心还是对富贵荣华有所贪恋的。 白露收回视线,恭敬俯身行礼道:“凡儿见过徐小郎。” 徐贲正在净脸,他将帕子丢到铜盆里,回身道:“起来吧。” “谢徐小郎。” 白露起身并缓缓抬头,果然听到了意料之中的吸气声。 “你的脸——” “凡儿有罪,吓到徐小郎了。” “无事,哎,想必你也是个可怜人。” 白露悄悄打量徐贲——面方挺鼻,倒是长了张正人君子的脸。 只是这么一个看起来温文儒雅、举止有度的人,却在未成亲的妻子的刚刚过世不久偷偷与丫鬟苟且。果然,世上男子多不可靠。 思及此,脑海中划过一张清冽俊逸的脸。好吧,仙师例外。 徐贲问:“老爷怎的突然招人了?” “凡儿听张管家提起,好像是姑娘的丧事需要人手。” 徐贲面露哀戚,“是啊,绿娘她......她最喜欢热闹了,是应该办的隆重些。” 白露乖巧地站在一旁,不接话。 “你说你叫凡儿?” “是。” “哪个凡?” “就是平凡的凡。” 徐贲拿起架子上的麻布白袍。 白露上前询问:“奴婢帮小郎?” 徐贲见她突然凑近的丑脸,又被吓得一个激灵,“不必,不必。你出去候着吧。” “是。” 刚刚退出里屋,就有一个如黄莺出谷般清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你就是凡儿?” 白露回头看去,来人竟是那个与徐贲私通的丫鬟。 呵呵,还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白露微微俯身,乖巧的道:“凡儿见过姐姐,敢问姐姐如何称呼?” 那小丫鬟向着这边走来,边走边盛气凌人地说:“别叫我姐姐,我可没有什么妹妹。” 只见她俏生生地走到白露面前,拧着眉打量了白露一番后,感慨:“哟,还真是丑。行了,快闪开,别挡我的路。” 随后,嫌弃地一推。 白露腿和腹部的伤本就没好全,这么被她一推,整个人一个踉跄,撞到了墙上。 “哟,长得丑就算了,怎么还这么弱不禁风的?真是不知道管家招你来是做事儿的,还是摆着给人看,供人逗趣儿的。”话语刻薄。 “莺歌,你又来小郎院子里做什么?” 这时一个年纪偏大,身穿桃紫色衣衫,头簪白色绒布花的丫鬟走了过来。 “我今晨写了两个字,拿来给徐小郎看看,怎么了?” 看着两人剑拔弩张随时都要掐架的样子,白露揉了揉撞痛的肩膀,很自觉地后退到了一边。 嗯,她还是不要掺合的好。 027——飞上枝头变凤凰 “还问我怎么了?那些不是这院子里的人,就自觉着些,少往这边儿跑。” “哟,紫娟,你这是话里有话啊?怎么,你是怕我抢了你大丫鬟的风光?” 紫娟鄙夷地说:“风光?呵,莺歌,你那点儿小心思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不说别的,姑娘还未发丧,你头上的白绢花呢?怎的就不戴了?” 莺歌摸了摸发髻,浑不在意地说:“忘了。” “忘了?你怎的不忘了往这边儿跑呢?”紫娟讽刺地说,“莺歌,你可是姑娘身边的丫鬟,不去灵堂帮忙烧纸就算了,别还整日想着攀高枝儿。哼,我可警告你,你若再不收敛着些,当心我告诉老爷,直接将你发卖了出去!” 莺歌一听,不乐意了,当即撸了袖子向前卖了两步,“你说要发卖谁?” 紫娟也毫不示弱,挺了挺胸脯道:“自是发卖那些个成天到晚想要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小妮子了!” “好哇!”莺歌眼一厉,犹如一直被拔了毛的鸡般,叫嚷着就朝紫娟跳了过去。 “要你说我!要你说我!我掐死你!” 两人就这样撕打到了一起。 白露瞠目结舌。 你别说,这丫鬟打架的场面还真是凶残。 “凡儿!你愣着干嘛,快帮我打死这小贱人!” 正在兴致勃勃看戏的白露忽然被点名。 “你敢?凡儿,你来帮我!” 啊,这...... 白露有些犯难。 “快来啊!” 可那两个打得火热的丫头又一直唤她,她又不好作势不理。 于是,白露先装模作样地捻着裙角左右看了看,再转身,面色惊慌地跑进了屋里。 “徐小郎不好啦,外面,外面的两个姐姐打起来啦!” 徐贲丢掉手中的笔,问:“什么?谁打起来了?” 白露见他那副惊讶神色,不由心中好笑。呵,就在你正门口打架,你却没听到,莫不是聋了? “就,就紫娟姐姐和莺歌姐姐啊!徐小郎,您可快去看看吧!” 徐贲刚要站起身,却又说道:“啊呀,这,这墨把徐某给绿娘写的字都弄花了......不行不行,这样绿娘会生气,徐某要重新写来。” 待徐贲慢悠悠地出来时,两个丫鬟已经打完了。正一个蹲坐在地上啜泣,一个坐在花盆边抹泪。 “这是在闹什么?” “徐小郎!” 听到徐贲的声音,两个钗镮凌乱的丫鬟迅速冲了过来,并排跪在了徐贲的脚下,呜呀呀地开始各说各话,都想寻求主子帮她做主。 徐贲揉了揉眉头,对白露说:“凡儿,你说。” 她说? “还愣着干嘛呢?” “是。” 白露扫了眼莺歌和紫娟投射过来的警告的眼神,心中叹息:哎,想要置身事外还真是不容易。 “回徐小郎,莺歌姐姐知晓您学识渊博,所以想拿自己写的字来请您指点一二。但紫娟姐姐担看您因为姑娘的事已经心力交瘁,所以不想多加叨扰。就这样,两位姐姐各有各的理各说各的话,一来二去间便就起了争执。” 其实徐贲方才在屋内将外面的事情听得一清二楚,他让这个凡儿说也不过是想探探这丫头的情况。 徐贲问:“那以你所见,她们谁对了,谁又错了?” 白露想了想,不紧不慢地说:“嗯......凡儿以为,两位姐姐说得都有道理。” “哦?” “姑娘出事,全府上下无不哀痛欲绝,当然其中又属老爷与小郎最甚。而且,您腿伤还未痊愈。紫娟姐姐身为您院中的大丫鬟,担心您的身体,希望您少些劳累,免于被小事打扰,是她的本分,是尽职尽责。” 紫娟连连点头,“对对对,奴婢就是这么想的!” “至于莺歌姐姐嘛,”白露歪了歪头,“凡儿觉得,她说是拿了自己的字来请教您,想必只是个借口。” 莺歌怒目圆睁:“你个丑八怪,胡说什么呢!” 白露不理她,继续道:“但是,她也只不过是想用一些其他的小事来发散小郎的注意,免于您一直沉浸在悲伤中。所以,凡儿以为莺歌姐姐也是好意,也是在为主子着想。” 徐贲不由重新审视起面前这个阴阳脸的丫头,“你说你是何日进府的?” “回徐小郎,凡儿是今儿个才来的。” “家是哪里的?” “奴婢是临淄(zī)的,前几日才被卖到的池卮。” 徐贲将手伸向莺歌,莺歌一喜,睨了一眼紫娟,然后满脸得意地伸出了自己的小手。 徐贲皱眉说:“你不是说写了字?” 莺歌一愣,有些尴尬地将手又收了回来,然后把怀中的字递了过去。“在这里呢,小郎。” 028——眉如翠羽肌如雪 徐贲接过,看了一眼后递给白露,问:“凡儿你来看看,莺歌这字写得怎么样?” 白露没有接,垂头说:“小郎赎罪,奴婢不识字。” 徐贲目色幽深,“竟是不识字吗?” 心知对方在试探,白露抬眼,坦荡又恭敬地回视他,道:“奴婢没有那个福气,平日里能有口饭吃就知足了,不敢奢求识文断字。” “识文断字......徐某听你说话,倒不像是个俗不可耐的。” 白露说:“回徐小郎,奴婢确实不识字。但是,也的确耳濡目染了许多之乎者也类的东西。” 徐贲来了兴趣,甩手打发了莺歌和紫娟离开后,回到屋内坐下,对下手眉目低垂的白露说:“说来听听,你是如何耳濡目染的。” “奴婢怕污了您的耳。” “无妨,说吧。” 白露犹豫片刻后,说:“奴婢曾经的相好,是个大户人家的书童。” 徐贲闻言先是一愣,然后大笑道:“哈哈哈,原来如此,是你相好教你这些辩是非、论对错的话的?” “是。” “不不不,还是你本身就不笨。不然,也做不到融会贯通,将话说得如此漂亮,两方都不得罪。” “谢小郎夸奖。” 徐贲又问:“那你那相好人呢?也随你来池卮了?” 白露摇头,“他跑了。” “跑了?哦,所以你才说是曾经的相好啊。那他为何突然跑啊?” 白露抿了抿唇,说:“应该是因得奴婢毁了容后面目可憎,他既嫌弃又害怕,便跑了。” “将左脸挡上让我看看。” “是,小郎。”白露依言照做,缓缓抬手。 徐贲眯眼看去,双眸顿时一亮。 下手女子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 重点是,这丫头虽然穿着丫鬟的粗布衣,眉目之间却满是如笼轻烟、如罩薄雾的清冷倔强之感。 啧啧啧,真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儿啊。只可惜......哎,真真是可惜了啊...... 徐贲问:“你的脸是谁弄的?” “凡儿也不知道,醒来便就如此了。”话语间,眼波流转,惹人怜惜。 徐贲瞬间就自己脑补了一大段勾心斗角、惨绝人寰的故事。 随后,他惋惜的定论道:“定是有人嫉妒啊!” 嫉妒? 白露想到楼席兮那勾魂摄魄的眉眼,与过分精致的面颊,眉头不由动了动。 此生楼席兮怕是都不需要嫉妒任何人的容貌吧。 忽然,只见徐贲大掌一拍,冲着外面喊道:“紫娟?紫娟!” 于是,刚刚重新整理好衣貌的紫娟匆匆忙忙地跑了过来,问:“徐小郎您有何吩咐?” 徐贲说:“徐某记得,胡府上好像有一个......前朝留下来的鎏金掐丝雕玉兰半遮面?” “有的。” 徐贲点头,“你去把它取来。” 紫娟看了眼一旁眼观鼻鼻观心的凡儿,犹豫道:“小郎,您取那半遮面是想做什么?” “给她戴戴看。” 紫娟一听,当即否定道:“不行啊小郎,那可是老爷爱不释手的宝物,您怎么可以拿来给一个下人戴?” 其实不止是紫娟,就连白露也感到微微错愕。 她,方才明明没用媚术啊...... 徐贲一甩之前的儒雅形象,有些不耐烦地说:“让你拿便去拿,若是老爷问起来还有我呢。” “小郎......” “还不去!” 紫娟没办法,只好应“是”,只是走之前还不忘狠狠地剜了眼白露。 白露心中感慨,看来,自己是被当作狐媚子了。不过,这样也好...... 半晌后。 看着手上的鎏金掐丝雕玉兰半遮面,白露红了眼眶,感激的说:“小郎,凡儿谢您抬爱。只是奴婢卑贱,着实不配戴如此名贵的物件。” 徐贲看着白露左脸上那令人作呕的疤痕,又回想了一番方才的美人,咬了咬牙道:“无妨,你尽管戴着便是。” “可......” “再推拒,徐某就亲手帮你戴。” “凡儿不敢。” 白露不好再推辞,抿了抿唇,将那精致异常的半遮面戴在了脸上。 左脸丑陋的疤痕被华美的金饰遮盖,顿时间,如清素若九秋之菊的美人儿多了几分艳丽妖娆之感。 “好好好。”徐贲连叫了几声好后,“果然美哉美哉啊。以后在我院中,你便一直戴着它。” “凡儿知晓了,谢小郎恩典。” 与此同时,一旁的紫娟眼底划过了一抹妒忌。 片刻后,见自家小郎仍旧双眼发直的盯着那凡儿,紫娟小声提醒说:“小郎,该去灵堂了。” 徐贲恍然大悟,“差点儿忘了正事儿。对了紫娟,你去帮徐某将桌上的小诗拿着。” 于是,不多久,徐贲便被紫娟搀扶着,朝着灵堂走去了。 而白露,则留在了院里。 这一日,全府的下人都知道了徐小郎将半遮面送给了一个新来丫鬟。 029——仙师要帮我打架 傍晚,白露洗漱后坐在桌边,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指。 她在等,等着猎物送上门来。 半盏茶后,门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来了。 白露唇角一勾,一脚踢飞鞋子,钻到了被窝里。 “砰!” 木门被人从外面踹开。只见莺歌小脸涨红,怒气冲冲地冲了进来。 “好你个小丫头片子,竟敢当我的面勾搭徐小郎?” 白露打了个哈欠坐起身,“莺歌姐姐你说什么呢,凡儿怎么听不懂啊?” “你还跟给我装傻?说吧,小郎给你的半遮面你藏在哪里?” “莺歌姐姐这是要做什么?” “要做什么?当然是拿回属于我的东西了!” 白露故作懵懂地眨巴着眼睛问:“姐姐是不是弄错了?那半遮面是胡府的东西,徐小郎也不过是看凡儿可怜才借予我的。” 莺歌说:“胡府的就是徐小郎的,也就是我的,还不快拿出来!” 白露蹙眉,“莺歌姐姐说的这是什么话?就算小郎对你好些,也不代表什么。” “你说什么?” 白露继续刺激:“本来就是。小郎和善,不止对姐姐你,对紫娟姐姐,还有其他胡府下人,甚至是凡儿都是极好的。” 她可以加重了“下人”二字。 见莺歌果然炸毛。白露继续斩钉截铁地道:“毕竟在小郎心里,谁人都不可能比得上姑娘。” 莺歌柳眉倒竖,不服气的嚷嚷:“我呸!还比不上她?她不过是投了个好胎。” 白露眸子泛光,循循善诱:“姐姐这是什么话?小郎和姑娘可是天作地设的一对儿啊,哪怕如今,小郎心里怕也再难容得下其他人了。” “什么天造地设,都是她自己妄想的,不然也不会死了。” 白露杏眼圆睁,捂着嘴惊恐地道:“姐姐方才那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不然也不会死了?” 莺歌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脸色难看至极。“好你个牙尖嘴利的,竟然敢设计姑奶奶,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话刚落,她就张牙舞爪地飞扑了过去。 白露连忙双手抱头躬在榻上。 她知道,这一顿挨打是免不了的,心里只盼着这里的动静能赶快惹了管事的过来。 莺歌见白露光护头躲闪哇哇叫,也不还手,以为对方是被她震慑住了。便一边奋力抓挠,一边咒骂:“活该你毁了容貌!哼,长成这样还不知安分,骨子里就是个浪荡货!今儿个就让姑奶奶替你娘好好管教管教你。” 恶毒刻薄的言语让白露的心像被针猛刺了一下。 “哼,不对,依我看啊,你爹娘,甚至你的兄弟姐妹都不是什么好货色!贱货!贱货!你们全家都不得好死!” 白露眼中寒气乍现,她本是不想还手的,但是现在,她忍不了了! 随即,抬手就狠狠朝着莺歌腰窝的嫩肉掐去。 莺歌哎呦一声,“好哇,你竟然敢还手!看我,看我不掐死你!” 正当两人打得如火如荼的时候,管家带着家丁赫然出现在了房门口。 张管家冲里面扭打成一团的两人吼道:“干什么呢!都给我住手!” 莺歌见状,连忙恶人先告状道:“张管家,您可替莺歌儿做主啊!是她,是她这个小贱人辱骂莺歌儿在先,莺歌才动手的!呜呜呜......” 管家看了眼显伤得更重的白露,厉声道:“行行行,都给我关去柴房!” 莺歌一听急了,挺着胸脯说:“张管家,您不能关我,我可是姑娘生前最喜欢的丫鬟。想当初,姑娘可是连手板子都舍不得打我的。这,这您要是关了我,姑娘泉下有知可是会寒心的呀!” 不知道张管家是听着莺歌的说辞觉得在理,还是出于其他原因,当即改口对身后一众仆人说:“将她关去柴房。至于莺歌你,就在房间里反思。” ...... 左丘止来时,白露正瑟瑟发抖地蜷缩在柴房一角,她发丝凌乱,单薄的衣衫还有几处破损。 左丘止见状,眉头不由一皱,低声问:“怎么搞的?” 白露抬头,看着背光而站的暗蓝色身影,不知怎的眼眶就红了,有些委屈地说:“仙师,小女打架了。” “打架?” “还打输了。”话落,大滴大滴的泪珠儿便从眼眶里落了下来。 见当初腿断了都没哭的人,此时竟然哭了,左丘止忽然有些不知所措,“......本座帮你打回去?” 白露吸了吸鼻子,“仙师要帮我打架?” “嗯。” “可对方是个女子。” “......“ 要他去打个女子......这好像不大好。 “仙师你还要不要帮小女打?” 看着脚下女子可怜兮兮的样子,左丘止鬼使神差地点了下头,“打。” 030——本座会护着施主 白露噗嗤一笑,抹了把脸站起身来,“小女骗仙师的,其实方才我打赢了。” 左丘止浓密的睫毛动了动,心中更加不解了。怎么打赢了还哭? 随即视线扫过少女淤青的唇角和渗血的脖颈儿,他再次鬼使神差地轻声说道:“那,再去打一遍?” 白露惊愕地睁大眼睛,感慨:“原来仙师这么暴力啊。” 正当左丘止想要解释些什么的时候,就听她又眉眼弯弯地补充了句:“不过小女喜欢。” 喜欢...... 白露揉了揉酸痛的唇角,然后问一旁似乎因为什么而陷入沉思的左丘止说:“仙师您看,小女这样看起来够惨吗?” 左丘止抬眼,“尚可。” 闻言,白露点了点头,“那就好。” 然后,她从怀中掏出那精美绝伦的半遮面戴在了脸上。 见左丘止依旧一动不动的傻站在那里,白露说:“仙师若是来看小女的,现在可以回去了。小女只是受了些皮肉伤,并无大碍。” 左丘止眸色一动,开口问道:“施主这是苦肉计?” 白露似乎在他的语气中听出了不理解,于是解释说:“毕竟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本座想不到,施主竟然会为了几十两银子舍生忘死的。” “怎会?几十两银子可买不了白露的命。仙师不知,小女已经提前同胡商户打过招呼了,管家不会让小女受太多苦。” 左丘止捻了捻腕上的佛珠,意有所指地说:“本座以为你很聪明的。” 白露疑惑,“听这话,仙师您有更好的办法?” “本座。” “您?” 顿了顿,白露不解地问:“您是说借用您的身份?” “嗯。”左丘止的声音如他的人般透着空灵与疏远,面上亦是没有丝毫多余的表情。 白露歪头,“为什么呢?您可是一直将生死有命挂在嘴上的人。而且,您不是不想与他人有太多牵扯吗?” 左丘止刚要开口,白露又说:“别说是因为银子。小女并不觉得区区几十两银子,能让您割舍掉多年的坚持。您不也应该看出来了,我救席霄,也不单单是为了银子吗?” 白露走近两步,抬头认真地盯着左丘止那双幽深的眼睛,说:“就像方才,仙师您为何会愿意因小女出手伤人?这一切的一切,都不像是您会做的啊。” 在对视了几个呼吸后,左丘止才缓缓开口说:“只要是施主想的,本座会尽力帮施主完成。” 白露一尖微颤,默念:只要是施主想的,本座会尽力帮施主完成...... 明明是最动人的话,他却说得毫无感情。 随即,白露的眉头蹙得更紧了。她是真的不明白,左丘止为何要待她这么的好? 女子目光盈盈,“仙师,若小女问您如此待小女的真实原因,您会说吗?” 左丘止摇了摇头,语气淡淡地说:“不会。” 不会...... 白露的唇角勾起一抹讽刺的弧度。 是啊,她其实早就已经猜到会是这个答案了,不是吗?但为何真实听到时,还是不禁有些失落呢?她到底在期待什么? 似乎是觉得这柴房的空气有些沉闷,左丘止想了想,又开口道:“本座来之前去了一趟胡府的灵堂。” 灵堂? 白露先是一愣,随即想到胡绿娘的棺木就在那里,便问:“您是去验尸了?” “案宗上写,胡氏的死因是头部遭受了钝物的重击,而凶器是一个不起眼的烛台。” 白露点头,“正因为如此小女才怀疑凶手是名男子,且要满足和胡绿娘极为亲近的条件,才能不被她所提防。” 左丘止从袖中掏出一块布巾,打开后白露发现里面竟然是一根银针。 “这是——” “本座在胡绿娘的颅部上方发现的,而它才是其真正的死因。” “什么!所以,胡绿娘头上烛台的伤口是死后留下的?那......一定是为了掩盖她真正的死因。” 左丘止说:“或许是。” 白露顿时豁然开朗,“这也就是说,凶手并非一定为男性。” 若是女性的话,那最有可能的是......莺歌?或者紫娟?还是有其他与胡绿娘及徐贲有瓜葛的人,她没找到? 左丘止补充:“不过,也有可能是先用烛台将胡氏敲晕,再用银针使其毙命。” 白露眉头微微蹙起。先用烛台,后用银针......那么,这又说明了什么呢?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徐贲的声音:“关在这里?” “是这里,徐小郎。” 左丘止与白露对视了一眼,然后一个闪身,隐没到了房梁上的阴影里。而白露,则是重新回到了墙角,蜷缩了起来。 031——凶手是不是徐贲 吱—— 门开了。 “凡儿?” 白露缓缓抬头,“小郎?您怎么来了?” 昏暗的灯光下,少女雅致的小脸惨白,清冷的美目里含满了泪珠。真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徐贲心中一软,“徐某是来看看你。” 白露满眼感动,惨白的脸上泛起了微微的红晕。“小郎待奴婢真好。” 徐贲见状,舔了舔嘴唇,然后轻声问道:“徐某听说你同莺歌打了起来,是所谓何事啊?” 这就是明知故问了。 小手摸向左脸处的半遮面,眼神闪躲,“莺歌姐姐她......她说想要看看半遮面。” “看看?”这话,倒是与莺歌的说辞一致。 徐贲问:“你没给她看?” 朱唇微抿,“嗯。奴婢没给,所以姐姐就恼了。” 徐贲说:“若莺歌她只是想看看,你为何不给?” 白露抬眼,委屈又执拗地说:“因为......因为起初小郎将半遮面交予奴婢时,叮嘱过奴婢要小心保管的。凡儿知道此物十分名贵,您能借给凡儿戴已经是莫大的恩赐了。既然奴婢不过是替您收着,自当小心谨慎,怎敢在未经您同意的情况下再炫耀给她人?” 一个“替您收着”让徐贲心里十分舒坦。 不由点头夸赞她处理得当。 白露继续道:“更何况,当时莺歌姐姐看起来心情不太好的样子,还说了什么‘您的就是她的’的这种胡话。凡儿便更不敢将半遮面交出去了,不然老爷知道要作何感想?” “她竟这样说?” 白露点头。“嗯,莺歌姐姐她好像......好像还提到了过世的姑娘......” 徐贲双眸微眯,面色阴沉。竟有此事?刚刚他去问莺歌,莺歌竟然没有交代这事。 他冷声问:“她怎么说的?” “嗯......好像就是什么......出身啊......投胎什么的,凡儿没听太清。” “没听清楚?” 白露怯怯的说:“小郎赎罪,当时姐姐已经怒了,凡儿也就光顾着躲了,便没仔细听她到底都说了些什么。不过......或许,或许张管家听到了。” 言下之意是,当时我正在挨打,躲避讨饶还来不及,哪里听得见莺歌嘴里嚷嚷什么?搞不好门外赶来的管家听到了,不如你自己去问问? 徐贲确实心里一紧。若莺歌那妮子真说了什么混帐话被管家听到,那可就糟了呀! 思及此,徐贲不敢多待,随意又说了两句无关痛痒的话,就急匆匆地离开了。 “仙师。” 随着白露的轻唤,左丘止再次现身。 白露问眼前的男子,“您觉得,凶手会不会是徐贲?” 左丘止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是平淡地说:“你不是一直怀疑他?” “是啊,小女怀疑他。” 白露心头一动,难道左丘止的意思是,他根本就不在乎凶手是谁?他跟着忙里忙外,只因为自己怀疑且仅仅怀疑徐贲? “赵氏可以如若无人地闯入胡府闹事,还能如此轻易地刺伤比她强壮的徐贲,这说没有猫腻是不可能的。况且,胡氏平日里本没有午休的习惯,为何偏偏那日却说自己疲累的紧?” 突然之间,白露心中就产生了一种解释的欲望。她似乎是要说服对方,自己的怀疑并不是凭空而来。自己也不是没事找事,在这胡府瞎折腾的。 白露继续沉声道说道:“而且,之前在府尹处听那药安堂郎中所诉,徐贲的腿伤并没有很严重。所以,小女怀疑徐贲与赵氏合谋杀害胡氏,得手后徐贲怕事情暴露便将又赵氏弄疯。” “至于犯案过程嘛......小女猜想,或许是徐贲撺掇赵氏来胡府闹事在先,他趁乱假装受伤在后。在被搀扶回住处后,打发走下人,自己则偷偷从院落小门潜入胡绿娘休息的地方,将其杀害。” “然后......然后再回到自己的住处将腿划伤。但是,徐贲他对自己下手不够狠,所以郎中才会说明明下人通传时讲其血流如注,待见他到时却发现其伤势却并不严重。” 左丘止继续白露说道:“提前备好鸡血,并趁乱在推搡中捏破,这样确实可以在哄闹中蒙混过关。” 白露拧眉,诉说出了自己的不解:“若真按小女的猜测,那么,徐贲划伤自己的刀就成了关键。” 左丘止当即了然,“施主让池卮府尹安排你入这徐贲的院子,就是为了看他房内有没有作案时的匕首?” 白露气馁地说:“只是小女找了一天,什么都没找到。” 032——雨露散水落石出 左丘止说:“有没有可能本就是赵氏对徐贲下不了手,才导致他的伤口不是很严重?” “有可能,但是这样的话就说明徐贲当时真的受伤了,那么他便没有可能在短时间内跑到胡氏房间将其杀害。” “这就是难住施主地方?” 白露说:“是。不过直到方才您拿出了那枚银针,小女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终于有了方向。” “哦?” “凶手不是徐贲,或许也可以说他不是杀人者,亦或者他以为自己是凶手。”白露双眼黑亮如漆。 左丘止眼睫低垂,遮住了眸底的赞赏。心中也不由自主地再次感慨了声,聪明。 突然,白露瞳孔微缩,焦急地说:“仙师,那个莺歌恐怕要被灭口了,还烦请您帮小女留她一口气。” “好。” “仙师。”在左丘止要离开之时,白露又唤住了他。 左丘止回身看来。 只见黑暗中的少女纤细柔弱,山葡萄一样的瞳仁黑亮得像两颗浸在深海中的珍宝。 她扯了扯带伤唇角,浅笑盈盈地说:“不论您出于什么原因,多谢。” 左丘止眼睫微微动了动,他捻了捻腕上的佛珠,终是什么都没有说就转身离开了。 左丘止走后不久,池卮府尹就扭着他那肥胖的身子来到了柴房。 “姑娘,下官来接您了。” 白露错愕抬头,“大人您怎么来了?这是徐贲招供了?” “是是是,等于招供了。” “等于招供?” 见白露面有不解,府尹也愣了愣,问道:“诶......难道国师大人没同姑娘说?” “说什么?” “就是早在三日之前,仙师就已经叫下官派人蹲守在徐贲和那个叫莺歌的丫头的屋子附近了。” 白露有些蒙。 三日前.....那不就是他们发现莺歌与徐贲苟且偷腥的那天吗? 可是,当时左丘止明明同自己说他也不知道莺歌是谁的啊? “大人,是仙师亲口告诉您要看住那个莺歌的?” “是啊。”府尹从怀里摸出了一张叠得工整的纸,打开道,“姑娘您看,当日国师就是同下官说要看住这画上的人啊。” 纸上的女子,圆脸细眉,眼角上挑,生动形象。 看来,他的确不认识莺歌,但他却可以找到叫认识的人,比如胡商户。 白露忍不住感慨:“仙师的画工真是了得。” 府尹小心翼翼地将左丘止的墨宝再次收到怀里,然后满脸崇敬地说:““是啊是啊,咱们国师大人那可是样样了得。” “对了姑娘,下官已经派人将您的那位姓席的友人送去您落脚的那间客栈休息了。” 白露点头,突然她想到了什么,随即眉毛微蹙,问道:“大人,您是说......席霄已经被放出去了?” “对啊。”池卮府尹点头,脸颊上的肥肉随着他的动作抖了抖。 “所以是......结案了?” “结啦。” “......什么时候结案的?” “方才啊。哦,若真要认真算来,其实前日便可结案了。” 白露双眸圆睁。 前日?!那不就是她进入胡府、且被关进柴房之前的时候? 白露问:“大人是说,前日的时候,仙师与您就发现那徐贲有问题了?” “是啊。嗯?”池卮府尹眨眨眼,“不对。姑娘,凶手不是莺歌吗?” 白露再次一惊,“凶手是莺歌?” “对啊,诶......国师也没告诉姑娘?原本徐贲想要用烛台杀死胡绿娘,但是不成想他下手不够狠。最后,还是莺歌补了那致命的一针,才让胡绿娘殒命的。” “那徐贲的腿伤是赵氏所致吗?” 池卮府尹说:“不算是。赵氏只是轻轻划破了些他的皮肉,后面是徐贲他在砸伤胡氏后,回屋子他自己又在原来的伤口上补割的。” 白露追问:“那匕首呢?” “莺歌帮他处理了。”池卮府尹抓了抓脑袋说,“下官怎么听着,姑娘您好像对这案情的情况不是很了解啊。国师大人当真没和您说这些?” 白露干笑着摇头。 没。有。她当真什么都不知道。 “许是国事不想您过度操劳吧。” 池卮府尹想当然第就为左丘止找好了原因。 “姑娘,其实是这样的——徐贲本以为自己伤害胡绿娘的事情天衣无缝,却不想既没杀死胡氏还被莺歌给看到了。然后,莺歌那丫头发现胡氏没有被打死,就临时起意,拿出屋里刺绣的银针,将胡氏杀害。” 白露说:“可是小女听说,莺歌在胡绿娘那边颇为得宠,为何会帮助徐贲杀主?” 033——胡商户愿意割爱 池卮府尹说:“因为她本就是个不安分的,平日里常常不顾主子脸面与徐贲眉来眼去的。这不,就因为这,胡氏还同徐贲闹了一场。然后就出现了撞人的事情。胡氏恐怕是气急了,才将那席小郎带回了院中,想着也让徐贲嫉妒一番。” 白露明白了,徐贲见胡绿娘又带了个男子回来,担心自己唾手可得的胡府财富成为泡影,便生了杀心。 她又问:“徐贲知道自己没有杀死胡绿娘吗?” 池卮府尹摇头,说:“诶,他好似不知道。那莺歌也是个狡诈的,只和徐贲说是撞破了他杀人,没说自己补刀的事情。” 接下来的,白露便就都才出来了——应该是徐贲自以为自己是凶手,便同意了莺歌提出的条件,承诺事情稳定后纳了她。这也就是为什么,莺歌后面变得那么有底气的原因了。 “那徐贲划伤自己的匕首是莺歌帮他处理掉了?” 池卮府尹连连点头称赞:“对对对,姑娘聪慧。徐贲行动不便,本想将匕首随意藏于房间。是莺歌的出现,才得以将匕首埋到了胡绿娘后院内的树下。” 案件的脉络全部理清,白露又想到了另一个令人生气的问题。 “小女敢问大人,既然您前日已经知道了命案的真相,那您为何还同意安排小女到这胡府里来?” “哦,本官本也很是犹豫。后来还是国师发话,说姑娘您既然想来,那就让您来玩玩也好。” 粉拳在袖中握紧。 玩玩?她被打成这样,好玩吗? 脑中忽然浮现了方才左丘止说的那句“只要是施主想的,本座会尽力帮施主完成”。原来,他那话是这么个意思。 白露咬牙切齿,“小女真是谢谢仙师与大人了。” “呵呵,不谢不谢,姑娘玩的尽兴就好。” 被揍了这么一顿,她可太尽兴了。 白露抬手去摘脸上的半遮面。 “那个,姑娘。”池卮府尹却制止道,“这个半遮面您不需用还的。” 白露的手一顿,奇怪的说:“不用还?大人确定?小女听说这个鎏金掐丝雕玉兰的半遮面可是胡府的宝贝。” “确定,下官确定。虽说这玩意儿胡商户宝贝得紧,可是国师还是帮姑娘您给讨来了。” 白露愣住。左丘止讨了这半遮面?为她? “胡商户愿意割爱?” 池卮府尹尴尬地笑了笑,“额......这......胡商户他自然是愿意的,呵呵。” 见白露依旧拧着眉毛。池卮府尹笑道:“姑娘不必担忧,国师也不是白占他们胡府便宜的。作为交换,国师可是答应胡商户帮他过世的女儿诵经超度呢。” “诵经,超度?” “是啊,如此说来,胡商户那粗人倒还是赚了呢。” 原本,白露对池卮府尹口中对“赚了”持深刻的怀疑态度。直到她发现接连好几日左丘止都早出晚归的,才意识到这所谓的超度好像是个体力活。 “仙师,请留步。” 这日一大早,就当左丘止又要离开客栈去胡府的时候,白露叫住了他。 “仙师,小女敢问仙师,不知您为那胡绿娘超度到底需要几日啊?” 左丘止说:“七日。” “这么久?” “凡是生前无大功无大过的人,在死亡四十九日之内,灵魂会经过十殿阎君的一到七殿审查,每七日抵达一殿。四十九日后,要由‘目连厅四大判官’复审,最后由目连尊者判断死者获得了多少冥福。然后,每一旬(十日)举行法事一次,直至百日、一年、三年,过完最后的阎君三殿,方可过孟婆桥投胎发往转世。” 白露眨眨眼,“您的意思是......七日已经算短了?” “没错。”左丘止说,“不过,至今为止本座只为一人超度过七日以上。” “想必那一定是位西陵皇亲国戚吧?”白露说,“现在小女倒是明白,与仙师相遇那日,您为何用恩赐的口吻说,若是小女死了,便替小女超度。” 左丘止摇头,“那日,本座不是恩赐。还有,得本座超度过七日的也不是皇亲国戚,而是本座的一个小师弟。” “仙师有师弟?” “嗯。曾经,有两个。” 曾经...... 白露说:“那么您的另一个师弟也......” 左丘止清清淡淡地说:“死了。” 白露抿了抿唇,“对不起仙师,小女提到您的伤心事了。” ”无妨,生死有命。来世对于他们来说或许是另一番机遇也说不定。” 是啊,生逢乱世,生死本就在一瞬之间。既然掌控不了,改变不了,那么活着的人也就只能选择接受了。 034——仙师小女好看吗 白露突然有一点点理解,为什么左丘止一直将“生死有命”挂在嘴边了。 其实这话听起来冷漠,但却包含了乱世中面对无数生生死死的人们的无奈,和看透一切无常后总结出来的大智慧。 “还有问题吗?” 白露连忙将枕头边的半遮面拿了过来,“仙师,这半遮面......” “施主收着便是。” “小女收着?您从胡商户那里讨它来不是为了换银子?” “换银子?” “不是吗?” “本座换个说法,”左丘止说,“施主戴着便是。” “您的意思是,送给小女了?可是,这半遮面很是名贵,换作盘缠不是更好些?” “施主不是担忧世俗人的眼光吗?” 白露睫毛颤了颤,心中不知为何觉得满满的。“仙师,您是......” 她顿了顿,没有说下去。而是抬手将半遮面戴在了脸上,然后问左丘止:“仙师,小女好看吗?按照世俗人的眼光来看。” 女子肤白如玉,柳眉杏眼,巧笑倩兮,俏丽无匹。 “好看。” 白露灿然一笑,捋了捋耳边的鬓发,说:“有了这半遮面,日后,他人再不会嘲笑、厌恶小女了。” “不会了。” “小女谢仙师。” “举手之劳。” 房内突然萦绕起了一些奇妙的氛围。 左丘止不太适应地捻了捻腕上的佛珠,道:“施主可还有其他问题?” 白露摇头,“没了。” “那,本座去胡府了。” 白露点头,“嗯,小女等您回来。” ...... 左丘止前脚刚走,席霄后脚就来了。 他袍子一撩,就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然后,一边毫不客气地嗑着桌子上的瓜子,一边委委屈屈地说:“我说小娘子,你还真是薄凉。爷都在你隔壁住了好几日了,你都不去关心关心,还得等着爷亲自来找你。” “你可以不来。”白露依旧没有抬头,也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 席霄伸着脖子往白露身前的桌案上瞄了一眼,问:“你这是在画画?这......画的什么啊?” “一个丫鬟。” “是个人?” 白露笔尖一顿:“......” 席霄说:“别说,这人衣服的样式倒是有点儿眼熟啊。嗯......该不会是胡府的人吧?” 白露:“嗯。” “嚯!当真?!”席霄再次伸着脖子看了两眼,“男的?不对,这像是丫鬟的装扮。可是,胡府有这么丑的丫头?嘶——爷咋没见过?” 白露紧咬着后槽牙,她决定死都不要和席霄这货说自己在画莺歌。 “等下离开前,把瓜子皮扫干净。” 闻言,席霄拿着瓜子的手一僵,看着满地的狼藉,辩道:“这,这可不都是我弄的,我才嗑了两颗。” “嗯,不然就请席小郎找出你方才吐的那两颗瓜子的瓜子皮,至于其他的晚些小女自己再清理也行。” “这,这我哪里找得出来?每颗瓜子长得都大差不差的。” 白露耸耸肩,“那就没办法了。”一副没有商量的余地的样子。 席霄转了转眼珠子,忽然笑着道:“嘿嘿桂花,你今日戴着的这金丝镂空半遮面可真是好看啊。配上你这容颜,真可谓是......嗯......尝矜绝代色,复恃倾城姿,对对,倾城姿。” 白露说:“阿谀奉承也没用。” 席霄将手中的瓜子往桌上一放,扁着嘴说:“桂花,你还真是绝情。爷自问也没惹到你吧?更何况,爷这才从牢里出来,你不帮爷接风洗尘就罢了,怎么还使唤爷呢?” 白露放下手中的笔,好笑地问:“席琼枝,你忘记是谁费心尽力的救你出来的了?” “爷叫席霄啦!席琼枝那根本就是个娘们儿的名,和爷这英武不凡的气度配吗?” 白露真是佩服他这说话抓不到重点的本事。 应付地扫了眼席霄,点了点头说:“小女觉得,琼枝这名儿与席小郎甚是相配呢。” 席霄惊愕地睁大眼睛,道:“桂花儿,你,你这么好看的眼睛......莫不是瞎的吧?” 白露翻了个白眼,走到桌边拉了凳子在他旁边坐下,说:“说吧,席小郎来这里到底所为何事?” “还能为了什么,你不去看爷,只能爷来看你了啊。” “是吗?” “啊,是呀。” 白露挑眉,“琼枝,你这么大颗的脑袋,莫不是空的吧?” 席霄叹了口气,说:“......你还真是一点亏都愿意吃啊。” 白露说:“吃亏不仅要看场合,也要看人的。”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真的傻啊。” 席霄:“......” 他真是活该问了找骂。 035——一枚铜板也没剩 见对方吃瘪,白露言归正传,重新问道:“你来池卮是为了什么?” 席霄恍然大悟地说:“原来你刚刚说的‘这里’指的是池卮啊。” “不然呢?” “爷以为你问爷为什么来你屋子呢。” 是啊,所以她才说他傻的啊。 白露问:“你不是西陵人?” 席霄惊讶:“你怎么知道?” “席小郎偷小女银子那日,身后的奴仆是雇的。” 席霄不解,“雇的又如何?” “那茶馆的管事说你成日里在街上晃悠,没有下人也没有亲人。” 席霄撇嘴,“哼,别和爷提那黑心茶馆儿,他们竟然妄图要将爷卖去公冶逸的澜月宫,可恶!着实可恶!” 白露敲了敲桌子,提醒他不要再岔开话题。“说吧,你来池卮是为了什么?” 席霄拍了拍手上的瓜子皮,又掸了掸袍子,说:“我为什么要说?嘁,你不也不是西陵人嘛。” “你这是不打自招了?” 席霄浓眉一跳,“我招什么了?” 白露不答反问:“你在池卮游荡这么久,是在等什么人?” “我是魂吗?还游荡?” “总不能是在等我吧。” “桂花,你有在听我讲话吗?” 白露拧眉,继续自顾自地说:“还是你不是在找人......你在等人来找你?” 席霄伸手在白露眼前晃了晃,“喂桂花,爷一个大活人坐在你面前,你看不到吗?这,你对我视若无睹的模样,当真让我有种自己或许是个魂儿的错觉。” 白露看向男子晶亮的眼,说:“你爹真是南边儿有名的贪官?” 席霄说:“怎么又绕回这个问题了?” “是,还是不是?” “是,真的是。” “你确定?” 席霄将手举到脑袋边儿,说:“确定确定,我还能发誓呢。” 白露打掉他举到头边的手,“发誓就不必了。先把欠小女的银子还了吧。” 席霄无辜地眨了眨眼,“怎么又说道银子了?不过......额......没了。” “什么没了?” “银子啊,银子没了。” 白露:“......” 这银子没了,不知道仙师会不会再将他关回去啊? 席霄见白露脸色不大好,连忙解释:“这也不能怪爷啊。” 他将自己的俊脸往前凑了凑,说:“你看啊桂花,爷在牢里待了那么些日子,还能这么细皮嫩肉的,不都是靠着口袋里的银子打点得来的嘛?” “一枚铜板也没剩下?” “没。就连如今的房账我都是请掌柜的记在你头上的。” 白露目光逐渐阴沉,放在桌上的小手也我成了拳头。 席霄这才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恐怕此地再多做逗留,他会有血光之灾啊。 思及此,席霄当即站起身子,道:“那个,小桂花儿你先忙,爷就先回去了,呵呵。” 话落,就大步如风地走了。 晚膳前,左丘止回来了。 白露放下手中的筷子,“嗯?仙师您今日回来得早些啊,刚好可以一起吃晚膳。” 左丘止扫了眼桌上的两个空碗,听对方语气似乎不知道他会回来,但还是备好了他的碗筷。 “今晨出去前你说会等本座。” “啊,那个啊......” “有事?”左丘止沿桌坐下。 白露说:“晚些想请仙师陪小女去一趟赵氏那里。” “赵氏?” “这次胡绿娘的案件虽然结束了,但是只有莺歌被处以了斩刑。而那罪魁祸首徐贲,却因为蓄意伤人但不致死,紧紧被判了四十大板并驱逐出了池卮。” 左丘止知道白露是觉得徐贲被判得轻了,他解释说:“西陵的刑法向来不是很严厉。” 白露说:“是啊,圣上以仁治国。但是,白露记得之前听您说赵氏疯了,而造成她疯癫的原因如今却是无人问津。” “你觉得是徐贲所为?” “不是觉得,而是肯定。” 左丘止说:“如今徐贲已经被赶出了池卮,人在哪里,是死是活也无从得知。施主若是还想追究他毒害赵氏的责任,怕是有些棘手了。” 白露摇头,“小女知道,不过小女还是想去看看赵氏,看她的疯病能不能医治。” 左丘止挑眉,“施主会医术?” “只是知晓些香方,或许对疯病有效。” “好。” 见左丘止像是要起身的样子,白露连忙制止,说:“仙师不急。咱们可以先吃饭。” “好,那就吃饭吧。” 左丘止抬手去拿筷子,却在碰到筷子的那一刹那停了下来。 “仙师,怎么了吗?”白露问。 “无事。就是这筷子用不太习惯。” 白露瞬时想到了前些日子左丘止帮自己正骨后,绑在腿上的银筷。 “那您最近都如何吃东西的?” “用筷子。”左丘止叹了口气,“只是现在本座还没习惯。” “要不然......小女将腿上的那双还您?” “银有利于取湿气,对施主的恢复有好处。” 左丘止扒了口白饭道:“吃饭吧。” 白露点头。 036——咱怕会嗝儿屁啊 “仙师您尝尝这个豆腐,很是入味。” “还有这个白菜,您也试试。” “哦对了,这个萝卜,这个萝卜也是不错的。” 半晌后。 左丘止看着眼下逐渐变成一座小山丘的饭碗,持着筷子的指尖动了动。 他问:“施主,你是不是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同本座说?” 白露咬了咬筷子头,笑眯眯地问:“嗯......仙师,明日过后您就不用再去胡府了,对吧?” “嗯。” “那咱们是不是......不日就要再次启程了?” “嗯。” “那,那小女可以问您,咱们此行的目的地是哪里吗?” 原来是想问这个。 左丘止缓缓开口道:“杏花岭。” 什么?杏花岭? 白露惊愕地睁大水眸。“您是说那个南诏境外槐荫林旁的杏花岭?” “嗯。” “当真?” “本座从不说谎。” “您去杏花岭做什么?” 白露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身侧的男子,狐疑地问:“嗯......仙师您身上有什么隐疾?” “......没有。” “那便是......圣上,或是西陵皇室中有人生病,需要您亲自前往杏花岭,去请那位传言中能够活死人肉白骨的衡弥神医?” 左丘止心道,她还真敢说“休得胡言。” 白露黛眉皱起,喃喃道:“都不是啊......总不能是您平日里太过无聊了......所以跋山涉水,千里迢迢地去寻找一个传言中的人物,单纯是为了好玩吧?” 左丘止:“......” 见对方没有说话,白露杏眼圆睁,道:“该不会真让小女说中了?” 她凑近左丘止两分,苦口婆心地说:“仙师啊,您平日里长居宫廷之中,养尊处优的,定是不知这外面世道的险恶啊。不是小女危言耸听,您国师大人的身份在这西陵境内或许是有些用处,但是出了西陵,怕是还不如一颗肉包来得有价值呢。” 左丘止推开白露的头,淡淡地说:“哦?施主不妨展开来说说。” 说说就说说。 白露大眼眯出一个危险的弧度,沉声道:“您不知道,这外面啊流民无数,恶匪猖獗。就连易子而食、析骨而炊的那也是不在少数。您看,若是咱们还没找到神医就先......” 白露将手掌在自己喉咙前一抹,道:“嗝儿屁了呢?” 左丘止眉头跳了跳,说:“施主放心,有本座护着你,你定不会成为人家交易的食物,也不会变作他人锅里的羹汤。” 白露眨了眨眼睛。 看不出来,这西陵国师还真会吹牛。他以为自己轻功还不错,能爬得了胡商户家的墙头,就能斗得过乱世中成群结队的恶匪了吗? “仙师,您不是仅善于观星测命吗?” 左丘止纠正她:“是善于,不是仅善于。” 这其中有什么差别吗? 难不成,他还是个深藏不露的绝世高手? 怎么可能。若真如此,又怎会没人知晓? 白露想了想,还是决定继续劝说:“仙师,可是小女还听说,那位衡弥神医不仅神出鬼没,所住的杏花岭外更是迷雾重重、沼泽遍布,根本就是个有进无回的诡异之地呢!” “嗯。”左丘止依旧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 “仙师,咱们可不可以不去杏花岭啊......” “不可。” “为什么?”白露不解。 左丘止反问:“那施主可否告知本座,你为什么不要去杏花岭?” 白露张了张口。 自然是因为那里离南诏很近啦! 她虽然想要报仇,但是前提是要先韬光养晦、积蓄力量,再待机而出、待时而动。现在,她好不容易靠假死暂时躲开了巫后的杀手,自己再堂而皇之的跑去,岂不是千里送人头,礼轻情意重? “嗯......小女说是为了您好,您信么?” “为了本座?” “对啊。您看,世人都说那位衡弥神医的身上藏有无数旷古至今、无人能解的谜题。就算有人侥幸寻得了他,那也要解出他的谜题才能请他出手救治。” 白露清了清嗓子,继续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道:“所以啊仙师,就算是咱们真的可以找到那位神医,也不一定能解出谜题啊。到时候,您堂堂西陵国师在杏花岭碰壁,悻悻而归的事情恐怕会传遍天下。那么一来,您多年来营造的大好名声不就完了吗?” 营造......左丘止还不知道,原来他的名声是靠他自己努力营造出来的。 “本座不需要解题。” “仙师,那位神医就连东启皇帝的面子都不给呢,又怎会理咱们?” 左丘止说:“衡弥是本座师傅的故友。” “哈?”白露傻眼。 “施主不必担忧本座的名声。本座,自有办法让他出手帮施主医治。” 白露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凝固了,“您说什么?” “本座自会让他出手帮施主医治。” 白露眸光微闪,心里似翻山倒海,“您去杏花岭,是为了......小女?” 037——你竟然见异思迁 “砰——” 就在这时,房间的木门被人一脚踹了开来。 只见席霄俊脸涨红,以一副捉奸见双的姿态对着白露嚷嚷道:“好哇好哇,原来你多日不来看爷,是移情别恋了!” 白露:“......” 左丘止:“......” “人赃俱获,桂花儿,你,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左丘止看向同样面色不太好看的白露,有些错愕地问:“桂花?” 白露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压着声音说:“他傻。” 没想到席霄耳朵还挺灵。 他怒目圆瞪,“嚯!你还说我傻!” 好嘛,被听到了。 “你你你你......他他他他......” 白露揉了揉眉头,说:“有话好好说。” “好好说?行,那爷就好好说。” 席霄一撩袍子,坐到白露对面,委屈地质问道:“桂花儿,你说,他到底哪里比我好,值得你见异思迁?” 白露歪头,反问:“你觉得呢?” “我觉得......我觉得......”席霄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几番左丘止。好嘛,长相,比不过,气度,比不过,现在连银钱,他怕是也比不过了。 席霄哼了一口,双手交叉于胸前,不服气地说:“总之,桂花你这样见异思迁是不对的。” 白露问:“席小郎今儿个是水喝多了吧?” “?”席霄不解。 “把脑袋里的面粉和成浆糊了。” “!!!桂花,你又在嫌我!” 白露懒得理他,扭头对左丘止说:“仙师,这位就是席霄。” 席霄一听,哟,这是介绍他呢? 于是连忙整理了一下仪容,然后昂首挺胸道:“没错,爷就是席霄。” 左丘止看向白露身边傻了吧唧的男子,这就是那个价值二三十两的银袋子? 如同黑夜般宁静与深幽的眸子落在席霄的腰间。 白露瞬间明白过来,有些尴尬地说:“他没钱了。” 左丘止:“......” 好吧,那就当真只是个傻了吧唧了。 白露心道:小女也很无奈啊。 “你们两个当我的面还眉来眼去的做什么呢?”席霄道。 “你又来做什么?”白露问。 “我不来怎么知道你移情别恋了?” 白露发现就不能同这人正常对话。于是,握紧拳头,在席霄面前扬了扬。 这招果然屡试不爽。 席霄立刻认怂道:“哎哎哎,桂花,你看你,认真作个娇滴滴小娘子不好?,天天口吐芬芳,扬拳摆腿的,也不怕嫁不出去。” “席小郎这是凑够了银子,来还钱了?” 席霄理直气壮地说:“没有啊。” 白露眯眼,“那你便是故意来找茬儿咯?” 席霄吞了口口水,谄媚地说:“嘿嘿,桂花,你别说啊,你这生气的样子也甚是好看呢。” “阿谀奉承不好使。” “好啦,爷来是想和你告别的。” 白露挑眉,“你要走了?” 席霄点头,“吃饱喝足了,再待下去好像也没什么意思。” 白露垂眼。 如此说来,他在池卮等的,并不是自己,也不是左丘止? “不过,刚刚我在门外听你们说,你们这是打算要去杏花岭?” 白露眼底精光一闪,果然还是来了。 她缓缓抬头,看向席霄清清淡淡地说:“嗯,本来是要去的,但是现在也不一定了。” “为啥?杏花岭不是挺好的,怎么不去了?” “哪里好了?若是走错了路,误闯了旁边的槐荫林,岂不就是一命呜呼了?” 席霄拍了拍胸脯,信心十足地说:“不会的,不会的,有爷在,不会走错路的。” “听席小郎这话,是要和我们一道儿?” “是啊!”席霄毫不客气地说,“咱们刚好顺路,同行的话还能彼此有个照应。” 白露:“哟,这么巧?” 席霄:“嘿嘿,谁说不是呢?” 白露问:“所以,席小郎你身上有银子吗?” 席霄皱眉,“桂花,你怎么又扯到银子上了?” “难不成席小郎与我们同行时,不止要坐我们的马车,还要吃我们住我们的?” 左丘止清了清喉咙。 白露立即改口:“难不成小郎不止要坐仙师的马车,还要吃仙师,住仙师的?小郎自己说说看,这合理嘛?” “这,这......”席霄为难地舔了舔嘴唇说,“爷虽然长得人高马大、英武不凡,但是食量小得很,吃不了你们什么东西。而且,堂堂西陵国师还差这几个钱吗?” “差。”左丘止斩钉截铁地说。 “你们放心,我爹是南边儿有名的贪官,他是不会少了你们银子的!” 白露问:“所以啊,小郎的爹到底是南边儿的哪位贵人?您倒是说出来让小女开开眼啊。” 席霄欲言又止。 038——爷这叫纨绔子弟 “行,那小女自己来猜猜看。嗯......话说世上有五大世家‘王纪袁李席’,即东平王氏,江南纪氏,姑藏袁氏,陇西李氏,曲阜席氏。其中曲阜(fù)刚好位于南诏,小郎又自称姓席。难道,你是出自世家席氏?” 席霄说:“嚯,桂花儿,你行啊,这你都猜出来了?” 白露说:“小郎当真有想要隐瞒过?” 席霄嘿嘿笑了两声,“那你信吗?” “小郎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实不相瞒,我爹他怕是还不知道有我这号人。” 白露了然,“所以,你整日里在这池卮装大爷,就是为了引起席家人的注意?” 席霄撇嘴,“什么叫装大爷?爷这叫纨绔子弟!” “纨绔子弟是指那些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富贵人家子弟。而席小郎你嘛,顶多算是游手好闲、不务正业。” 席霄不服气了,“诶?我爹是席家子,我便也是席家的苗苗,我怎么就不是富贵人家的子弟了?” 白露讽刺:“哪有二三十两银子都拿不出来的贵人?” “那还不是虎落平阳了嘛。” 白露扭头看向一直默默看戏的左丘止,右眼不着痕迹地轻眨了下,说:“仙师,您觉得他能值几两银子?” 席霄大惊失色:“嚯嚯嚯,桂花儿,你几个意思?” 收到眼色的左丘止,答:“大致......十几两有的。” 白露面露难色,“有些少啊。” 左丘止提议:“倒是可以卖到宫中。” “哦?仙师是说......宦官?” 左丘止点头,“本座听闻,那些被选去内廷服侍的均可得三十两断根的纹银。” 白露双眼一亮,小手一拍道:“这个好!这个价儿合适。” 随后,两人纷纷看向面如土色的席霄。 席霄狠狠地打了个冷颤,觉得似乎有一股阴风吹过他的两腿 之间,使他头皮发麻。 他瑟瑟地说:“喂,你们,你们这样根本就是强买强卖,逼良为娼,作奸犯科,丧尽天良!” 白露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还,爷没说不还啊!等爷有钱,一定一分不少地还给你还不行嘛!” 白露站起身,拿了张崭新的宣纸在桌案上铺开,“口说无凭,席小郎来立个字据吧。” “好好好,我写便是了。” 一盏茶后...... 白露将手中的字据来来回回看了两遍后,才满意地将之收到了怀里。 这时,席霄也从惊恐中回过神来。他吸了吸刚刚为了画押咬破的拇指,眼带幽怨地说:“小桂花儿啊,你们方才那一出儿,不会就是为了虎爷立字据的吧?” 白露装傻,“不会,怎么可能。” 席霄头皮跳了跳,他突然觉得自己真是小瞧了这小女子。“你说你,都是吃什么长大的,脑子里怎么这么多阴谋诡计?” 白露笑了笑,“这话席小郎应该问问你自己。乱世之中,如小郎这般的,怎还能好好活到这等年岁?” “......什么叫如我这般?我是哪般?” “你当真想知道?” “不想!你千万别说!免得给爷添堵。”席霄揉了揉脑袋,“和你们说话太费神了,爷要回去了,回去好好休养休养生息。” 白露做了个请的手势,“慢走。” 席霄撇撇嘴,自觉地走出房门,并把自己关在了门外,道:“不送。” 白露收回目光,对左丘止说:“不成想,原来仙师您也会做戏啊。” “做戏?本座不过是陈述了事实。” 白露挑眉,“难不成方才您还真打算把那货卖了?” 左丘止纠正她说:“是施主要卖的。” 白露无言以对。 好吧,的确是她最先打的这个“坏”主意。 就在这时,左丘止突然长眉微皱,起身朝着窗边走去,这一站就是好半晌。 见他一直盯着夜空出神,白露也好奇地跟了过去。 白露看了看下面清清冷冷的街道,又看了看月明星稀的夜空,感慨道:“今日的天气真是好呢,就连星星都格外的大颗。” 左丘止没有回答,而是仍旧一脸正色地盯着头顶。 白露疑惑地问:“仙师,怎么了吗?” 左丘止缓缓说道:“五星聚房、昭理四海。” “五星?所以,您是在观天象?” “嗯。” “那这星象预示了什么吗?” 左丘止捻了捻腕上的佛珠,沉声道:“怕是要发生大事了。” “大事?会是什么大事?” “这个,等时机到了我们自会知晓。” 白露点头。 她扭头看了眼桌上已经冷掉的饭菜,问:“这饭您还吃吗?” “不要浪费。” “那小女去叫小二热一热。” “好。” 039——爷以身抵债如何 第二日。 席霄又趁着左丘止不在的时候,挤进了白露的房间。 “桂花儿,你和爷我说实话,那个石头块儿有没有占你便宜?” 白露整理行李的动作顿了顿,扭头问:“石头块儿?小郎值得是谁?” “就是那西陵国师。” 白露:“啊?” 他竟然说仙师是石头块儿?仙师他,最多算是尊好看的玉佛好么。 席霄左右看了看后,将手放在唇边低声说:“你别不好意思,受了委屈别自己往肚子里吞。和爷说,爷替你做主” “啊??” “啊什么啊?你傻啦?” 白露说:“你才傻了吧。” “爷这是为了你好。”席霄说,“小桂花儿,你啊可千万别被他那张脸给蛊惑了去才好。哼,有些人最喜欢成日里装作一副正人君子、清静无为的模样,实际上不知道内地里包藏着什么祸心呢。” “包藏祸心?席小郎,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嘁,爷怎么不知道啊。爷是看你不清楚才对。你看看,这客栈生意这么差,空房那么多,他左丘止再怎么清高也是名男子,那他为什么偏偏要同你一个小娘子挤在一间?” 白露心平气和地解释说:“小女觉得席小郎你怕是弄错了。不是仙师挤在小女的房里,而是小女硬霸着仙师的床榻。” “哈?” 席霄的嘴张得能吞下三颗鸡蛋,“你你你,到头来,原来是你这个小娘子主动的?” 他恨铁不成钢地说:“哎呀,哎呀,你说你怎么这般胆大妄为?你可知像是这种倒贴的行为,很没有前途的啊!” “瞎说什么呢!”白露指了指方桌旁的条椅说,“仙师都是在那里休息。” 席霄满脸不信的说:“你说这硬邦邦的条椅?” 白露点头。“嗯,就是这硬邦邦的条椅。” “这能睡人?” “这就是小郎没见过世面了。仙师他不需要同我们一般卧睡,只要坐着便可休整。” 席霄满脸怀疑,“真的假的,他又不是神仙。” 白露挑挑眉,“或许他就是神仙呢。” “得得得,你的仙师是神仙,吾等凡人不啻云泥,不能同日而语。” 白露笑道:“席霄,你这么酸言酸语的是为何?别忘了,当初救你出来的是仙师,如今供你吃住的也是仙师。” “可是他抢我媳妇儿。” 白露惊讶,“你有媳妇儿?” 突然,一根手指倏地指在了她的鼻尖。 席霄道:“哝,不就是你咯。” 白露一下子就愣住了。 席霄见白露没有反对,于是得寸进尺地将手指又靠近了白露两分,直至轻轻捏住她的下巴。 然后,席霄俯身温温润润地问道:“那日狱中相见后,爷就想明白了。桂花儿啊,你若是想,爷也不是不可以收了你的。虽然咱俩嘛,这家世相差得远了些,不过好在爷风流倜傥,你秀色可餐。咱们郎才女貌的,也算是登对儿。” 白露先是粲然一笑,随后一个大嘴巴子呼了过去:“你丫的鱼刺儿卡脑袋了?” 席霄“嗷呜”一声,抱着爪子跳开两步,“痛啊!好险爷身手矫健,就你这铁砂掌真的打爷脸上,爷可就毁了容了!” “席小郎还知道痛?若你再乱说,小女便真让你尝尝铁砂掌刮脸的痛也未尝不可。” 席霄努嘴,“你就对我凶!” 他还委屈上了。 白露唇角微弯,亲切地解释道:“小郎错了,小女我对一切欠小女银子的人都凶。” 席霄闻言眼一亮,“这么说来还有别人欠你的银子?谁啊谁啊,快快快和爷说说,爷去取取经。” “不巧,至今为止就席小郎一人。” 席霄浓眉紧皱,委屈巴巴地说:“说到底,不还是只对我凶。” 白露说:“这样,徐小郎只要能现在把欠小女的银子还来,小女就对你如上宾般温柔细语如何?” “听起来不错,可是......”席霄抖了抖腰间空落落的荷包,可惜地说,“可是爷这不是没有银子了吗?” 白露耸耸肩,“那就没办法了。” “哎,桂花儿,不如咱们再寻思个别的方法抵债如何?”说完,席霄就挺了挺胸膛,还理了理衣襟,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见他意有所指的样子,白露说:“小郎莫不是指......以身抵债?” “对啊对啊,怎么样?”席霄双手捧着自己的俊脸,眨眨眼道,“桂花你看,如爷这模样的不给你丢人。” 白露上下扫了他两眼,然后秀美一挑,点头说:“行。那就......一次三文钱。” “哈?才三文?” “嗯,徐小郎有意见?” “不是吧桂花,这三文钱是不是少了点?” “少吗?” “少啊。” 席霄戳了戳手指,咬着下唇难为情地说:“毕竟......毕竟爷还是会费些体力的嘛。” 白露说:“打一次,抵三文,价格没得商量。” “哈?打?打什么?” 040——五星聚房的大事 白露揉了揉手腕,重复道:“小女打徐小郎一次,可抵你欠小女的三文钱,这价格没得商量。” 席霄震惊,连退数步。“哎,别啊!咱们,咱们君子动口不动手哇。” 白露举着拳头向前逼近。“可小女又不是君子。” “那也是,也是应该以和为贵,以德服人。” “此话怎讲?小女这不是在听徐小郎的,圆了你以身抵债的想法吗?” ”别别,桂花,咱们有话好好说嘛!这样,你说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直到把银子还清还不成嘛!” 白露脚步一顿,“小郎确定不要这种以身抵债?” 席霄连连摇头,“不要不要。” “也行,那等会儿请小郎出去和马夫说一声,明日启程不用他了。” “你,你竟然要让我做马夫?” 白露问:“怎么,不好吗?” 席霄连连摆手,“不好!不好!风吹日晒的,会伤皮肤!” “既然如此,那么还是第一个提议......” “马夫就马夫!” 随后,他揉了揉鼻子还小声嘟囔了句:“嘁,还真没眼光。” 白露唇角一勾,伸出右手,“成交。” “......成交。” 啪! 两掌相拍,击掌为誓。 离开池卮城的那日,池卮府尹亲自来到了城门口送行,并郑重其事的将一封密信交给了左丘止。 池卮府尹问:“诶......国师大人,不知您还有什么要吩咐下官的吗?” 左丘止看了眼白露,淡淡地说:“她有。” 府尹先是一愣,随即笑眯眯地问白露,“姑娘有事但说无妨。” 白露对府尹微微行了一礼,说:“是这样的,您记得之前那位与胡绿娘案情有关的赵氏吗?” “记得,下官听说她好像是得了疯病。” “本是那样没错。不过,前几日幸得仙师出手,想来不出个三五日她便可恢复正常了。”白露说,“届时大人便可以押赵氏去府尹大堂,就之前的事情审问一二。若是她有罪便可罚之,有冤也好申之。” “是是是,下官记下了。”府尹看着一旁左丘止的侧颜满目崇拜,“只是下官头次听说,咱们的国师大人竟然还会治病啊。” 白露倾身凑近,小声说:“呵呵,大人您也知道的,皇室的药向来神奇。” 皇室的药? 池卮府尹点了点头,“那也是国师大人仁善,愿意将如此珍贵的良药给赵氏那一个像野村妇服用。诶......姑娘放心,下官等会儿便会派人去那赵氏家门外守着,自不会让她跑了去。当然,也不会让她有冤无处申了去。” “大人真是造福一方的父母官啊。哦对了,小女还听闻,咱们池卮城内会有人打着开茶馆儿、饭堂的名义,私下干着拐卖的勾当,不知是真是假?” “竟然还有这等子事儿!?姑娘放心,下官定会彻查严惩。” “如此小女便多谢大人了。” “嘿嘿,应该的应该的。” 白露再次行了个礼后,走回了左丘止身边。 “仙师,小女要讲的都讲完了。” 左丘止点头,“那走吧。” “好。” 然后,白露对着正站在马车旁生闷气的席霄摆了摆手,“喂,走咯!” 席霄扁了扁嘴,心不甘情不愿地跳上了马车,并将其赶了过来。 马车上。 左丘止掏出怀里的密信,缓缓打开。 “果然。” 白露发现左丘止眸色有异,赫然想起了之前夜里他提到的五星聚房、昭理四海。 “仙师,是您说的大事?” 左丘止说:“也不算。就是南诏七皇子楼席兮的宿疾治好了。” 白露水眸一顿,“楼席兮的宿疾治好了?” 左丘止点头,“他还带回了南诏六公主。” “什么?”白露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左丘止重复,“南诏七皇子楼席兮不仅让衡弥治好了之前的宿疾,还将失踪了八年的六公主带回了南诏。” 南诏六公主回到南诏了? 怎会......她明明在这里啊! 若是楼乐沂真的被找到了,那她又是谁?若楼席兮都是骗她的,那她之前所遭受的,又是为了什么? 好似晴天霹雳当头一击,又好像被人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凉水,白露觉得自己此刻全身都有些发麻。 “仙师,您这消息......可靠吗?” “皇室来的消息,错不了。” 白露心下百感交集。 这时,席霄的声音从马车外传来:“哎,你们两个聊什么呢,大点声儿呗!爷一个人赶车,风吹日晒不说,还无聊的紧呢!” 白露心下正烦,没好气儿地对着外面说道:“席霄,我劝你不要总‘爷’来‘爷’去的了,莫要忘记如今的你也不过只是个马夫而已。” “桂花,爷......我又哪里惹你不高兴了,怎的态度如此差。” 白露说:“小女只是一如既往地对徐小郎态度差而已。” “行行行,说不过你。驾!快跑啊,你这笨马!” 041——你今夜来我房间 一连几日,三人都是在郊外随意的休息,直到今日抵达临淄(zī)。 白露提议:“仙师,咱们的干粮需要吃完了。” 左丘止说:“那今日便在临淄城内落脚吧。” 于是,白露掀起车帘一角对着外面的席霄说:“席小郎,找个客栈吧。” 席霄闻言,开心回头,“今儿个终于可以住店了?” 看他那兴奋样儿,白露忍不住提醒了句:“找个便宜的。” “知道了知道了。嘁,真小气。” 来运客栈。 白露扫了一眼四周,心道席霄看来是将她的提醒给听进去了。这来运客栈确实不大,还冷冷清清的,不过好在也算干净整洁。只是,这进门的灵位,倒是有些显眼和晦气了些。 掌柜的似乎头次见到这么多人来住店般,亲自上前招呼:“几位贵人要住店?” 白露说:“劳烦掌柜的给我们两间房。” “好嘞,不知您是要楼上的房间,还是楼下的?” “有什么差别吗?” “哦,这楼上的客房啊多了个侧榻和一架古筝。” “古筝?” 白露没想到,这么一家不起眼的客栈,竟还设置了乐器在房间内。 掌柜的笑着解释道:“呵呵,不瞒贵人,不是小的雅致,而是我的夫人生前很是喜欢听曲儿。但是,那时候店里生意忙,她帮小的里里外外忙前忙后的没时间听。后来啊,她累出了病,又尝尝卧榻休息,没机会听。而如今,她却是再也听不着了。” 白露明白了,方才那灵位应该就是这掌柜去世的夫人的。而这家客栈之所以生意不好,恐怕也和掌柜的将妻子的灵位放在显眼处有关系吧。 “来运,来韵。掌柜的对夫人真是情深意重。” “呵呵,姑娘过奖了,小的只是想通过这时不时的琴音提醒自己,不要在有生之年忘了她罢了。” 掌柜的吸了口气,再次笑问:“不知姑娘,你们是想要楼上的房还是楼下的呢?” “楼上的。” “好嘞,您这边请。” 就在白露准备跟着上楼的时候,席霄忽然将她拉了过来,耳语道:“桂花啊,丑话说在前头,爷可不要同那石头块儿睡一间房间。” “那是你我的金主。” “反正我不要。” “怎么,怕自惭形秽?” “嚯,爷有什么好自惭形秽的?爷可比他有烟火气多了。” “是,外面的肉贩,里面的小二也都很有烟火气。” 席霄撇嘴,“你这小娘子真是句句不吃亏。” “多谢。” “谢什么谢,我又没夸你。” 白露笑了笑,“放心,仙师同小女一间。” “哈?又是你们两个?之前在马车上也就算了,如今在客栈里......不好不好。月黑风高,孤男寡女的,着实有伤风化呀。” “那席小郎有什么好主意呢?” 席霄想了想,爽快地说:“算了,还是爷委屈些,你今夜就来我房间吧。” 白露杏眼微眯,寒声说:“小郎是认真的?” 席霄认怂地缩了缩脖子,“嘿嘿,开玩笑的。只是,我是真心想不明白,那人干嘛偏要同你睡一间,若不是要祸害你,那便是要监视你了吧。” 监视? 白露看向二楼处的左丘止,他监视她做什么? 收回目光,白露对着席霄说:“别瞎想了,你不是成天嚷嚷着想好好休息休息?” “对啊。” 席霄闻了闻自己的袖子,然后皱着脸说:“嗯嗯,今儿个可得好好泡个热水澡,好好休整一番。” 说完,他就准备回自己的屋子里。 “徐小郎等一下。”白露叫住了他。 “嗯?怎么,小桂花这是想到一刻见不到小爷就舍不得了?” “你先同小女来一下。” 说完,白露便拉着他一起来到了左丘止身前。 白露对左丘止说:“仙师,咱们的干粮快要吃完了,小女去买一些。” “嗯,本座随你一道儿去吧。” “不用,您休息吧,赶了这么多天的路您也累了。席霄陪小女就行。” 席霄闻言一愣,“为啥?明明是爷当马夫赶了好几日的马车,爷才是那个需要好好休息一下的人吧。” 左丘止深邃的眸子扫了眼哇哇叫的席霄,然后点头:“好。” 白露接过左丘止递过来的银子,“那小女去了。” “嗯。” 大街上。 席霄愤愤不平地说:“哎哎哎,桂花,那石头块儿不都说要陪你了吗,你干嘛不要啊?好事儿想不起爷,苦累事儿倒是一个不落下。” 然后,他还指了指自己的脸,满眼幽怨地说:“你看爷的脸,吹了几日的风都干成什么样了?难得可以落脚在屋檐下,我应该赶快泡个热汤,再舒舒服服地睡个好觉才是。” 白露说:“仙师最近这两日常常锁着眉头夜观天象,再加上之前池卮府尹的密信。小女猜想,应该有什么大事快要发生了。” “什么大事?就算真有大事,和爷要好好睡觉、认真泡澡又有什么关系?” “若是小女猜得没错,仙师应该已经观测出了什么。而他之所以同意咱们在临淄落脚,一方面是要咱们采买路上的物资,另一方面怕是要亲自去临淄县衙找县丞交代些什么。” 042——定让你心服口服 “哈?是吗?不过这些还不都是你猜的吗?” 白露点头,“是啊。但是,方才席小郎不是还说仙师不反对同小女挤一间房,或许是为了监视小女吗?可是你看啊,现在他明明毫无顾虑地放我一人出来了啊。” 一人?他不是人吗? 席霄说:“额......所以,你还是为了证实这件事才拉着我出来的?” 白露点头。 “可是,那也不过是我瞎猜的啊。” 白露说:“哦,所以说,席小郎你一个欠债的人,话怎么这么多呀?” 席霄登时浓眉一挑,愤怒道:“我,我不就欠你二三十两银子吗,怎么就连说话的权利都没了?” “有有有,席小郎您尽情说吧,小女啊不理会便是了。” “你,你这是赤裸裸的漠视!杀人诛心,诛心啊!” “诛心?漠视就是诛心了?好吧,那小女还告诉你一个不找仙师却找你来采买的原因,如何?” “什么?” 白露拉了拉围帽,“仙师长得太俊,小女怕带他出来会引起不必要的骚动。而带小郎你来嘛,呵呵,当然就没有这个顾虑咯。” 席霄:“......” 这是人话吗?他明明也长得仪表堂堂、丰神俊朗好不! ...... 走着走着,席霄突然拉住白露,指着不远处的人群说:“诶,桂花你看,那边怎的挤了那么多人?” “少管闲......”白露还未说完,就见席霄已经一蹦一跳地朝着人群中央挤了进去。 白露叹了口气。如今,她开始有些后悔带着这货出来了呢。 人群中央,一个矮胖的妇人用力的推搡着一名身着紫衣的纤瘦的女子。嘴里还骂骂咧咧道:“你个小蹄子,还不快将老娘的钗子还来!” 紫衣女子被推得一个踉跄。“不是我,我没偷。” “还想狡辩?老娘是亲眼见你偷去的。” “那是你眼瞎呗。” “好哇,你个小蹄子,还敢顶嘴?哼,老娘定让你心服口服。” 说着,那矮胖妇人撸起了袖子碎步上前,在紫衣女子身上里里外外的翻找了起来。 而那紫衣女子虽然衣服被拉得松散,发髻也变得凌乱,但仍旧高昂着下巴,小脸上堆满了倔强。 白露的目光不由落在她额头的紫褐色胎记上,或许那就是她被欺负的原因? “这......这......怎会没有......”矮胖妇人抹了把脸喃喃道。 席霄感同身受地小声嘟囔:“桂花儿,你看看,又一个被污蔑偷东西的可怜人。哎,爷懂她心里的苦啊。” 白露问:“席小郎怎知她是被污蔑的?” “这不是明摆着吗,那妇人没有搜到赃物哇。” 白露却朱唇微勾,没有言语。 紫衣女子理了理衣服,说:“如今搜你也搜过了,还想怎样?而且,你既然没在我身上找到你的钗子,那就说明你是在污蔑我。既然污蔑了,那么就快些同我道歉。” 白露挑眉,眼中满是趣味。这倒是个有脾气的丫头。 矮胖妇人登时眉毛倒竖,叉着水桶腰再次破口大骂道:“你个小丫头片子,竟敢在这里给我泼脏水!老娘都说了,老娘是亲眼看到你偷了的!” “我也说了,你眼瞎呗。” “你,你说谁眼瞎呢,你个丑八怪!“ “你才是矮冬瓜,母大虫。” 矮胖妇人当即气得跳了起来,“好哇,老娘不给你点颜色看看是不行了!” 一言不合,两人又开始推搡起来。严格点说,是那紫衣女子在单方面被虐打。 “看我不打死你的!叫你不学好,长得丑就算了,还偷人东西,活该娘跟人跑了,爹生了恶疮!晦气的胚子!” “打死你!老娘打死你!” 突然,矮胖妇人不知怎的身子一歪,跌在了地上。 紧接着有谁说了声:“哎,别打了,别打了。” 然后,周围看热闹的众人也慢慢附和,最终合力,才将这两人分开。 紫衣女子见得救了,用袖子随意擦了下唇角的血,然后又对着仍旧涨红着脸的矮胖妇人呸了口:“母大虫。” “你!你!你个小蹄子有种别跑!”矮胖妇人作势又要挣扎着要去打架,奈何手臂被人拉着,只能狠狠地提着她那两条小胖腿。 “来啊,来啊,你过来啊,母大虫,矮冬瓜。”紫衣女子还不怕死地做起了鬼脸。 席霄:“......”好吧,这丫头才是嘴上一点儿亏都不想吃的主儿。 白露对席霄使了个眼色,然后走上前去,拉住了那女子的手臂。 紫衣女子:“!你干嘛?” 白露低声说:“走了,再不走,对方可真的要再来揍你咯。” 043——梨花院落溶溶月 “你们是谁啊?不是咱临淄的人吧?” 白露笑了笑,“你怎么知道我们不是临淄的?” 紫衣女子说:“如果你们是临淄的,便不会拉着我离开了。” “这又是为什么?” “我爹可是得了恶疮,你们不怕传染?” 席霄闻言,连忙捂着鼻子后退数步,“还传染?” 白露满不在乎地说:“若是会传染,你怎会无事?而且若真是会传染,刚才那妇人便不敢上前打你了。” 席霄听着有道理,“对吼。” 紫衣女子理了理鬓发,道:“总之,你们要是临淄人定是不会救我。” “可是,方才那些围观的临淄人明明也帮你拉开那妇人了。” “他们是今日看戏看完了。想着先不要将我打死,改日才能还有新鲜的段子看。” 白露说:“看来你很是仇视你的乡民。” 紫衣女子说:“乡民?哼,是他们以貌取人在先,我溶月倒也不屑同他们往来。” “原来你叫溶月。”白露说,“‘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是个好名字。” 溶月隔着围帽看向白露,“是啊,那你呢,你叫什么?” “白露。” 席霄大步跳来:“你叫白露?” 溶月诧异地看了眼满脸疑惑的席霄,奇怪地说:“你们两个不是一伙儿的吗?” 白露说:“不用管他。你住哪边,我们可以送你回去。” “不用。那母大虫不会追来。” 不用啊....... 白露点点头。 然后,她隔着围帽抬眼看向天空的艳阳,意有所指地说:“今儿个的这日头真大。” 席霄不知是听懂了,还是真的觉得太热了,跟着附和说:“是啊是啊,热的人从心里燥的哼。诶,不如咱们两个找个地方,吃口凉茶解解暑?” 白露问:“溶月,这附近可有还不错的茶馆?” 溶月歪头想了想,说:“临淄城小,没什么好茶馆儿,而且茶馆儿里的茶也都是些骗人的次品。” “次品啊......这可如何是好。” 席霄奇怪地看向白露,这小娘子今日的嘴巴怎么突然变挑剔了? 这时,只听溶月说:“嗯——这样,你们若是不嫌弃,倒是可以去我那里喝口水。” 白露围帽下的水眸划过一抹笑意,她说:“那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 溶月的家与其说是家,还不如说是一个虽有屋顶却四面透风的地方。 院里荒草没膝,土墙龟裂,蜘蛛丝随风摇曳,蚊蝇四飞,鼠蚁乱跑。 只见席霄和白露站在门口,一人手里拿了一个半旧不新的水舀子。 而溶月则直接大剌剌地坐在了房门坎儿上,豪气十足地对他们说:“喝啊,别客气。” 席霄听着屋子里面时不时传出来的男人疼痛的呻吟声,闻着四周腐朽破旧的霉味,这手里的水是说什么也喝不下去。 倒是白露,掀开了围帽,痛快的喝了起来。 席霄刚巧抬眼,目光刚巧落在了白露左脸的伤疤上,瞬时间手上的水舀子就砸到了地上。 “桂花,你的脸......” 溶月也不由眸光一紧。 白露干脆摘掉围帽,将自己的面容暴露于阳光下。女子半脸清丽优雅,半脸形如鬼魅。 溶月说:“原来你也是个丑女。” 白露毫不避讳地承认道:“是啊。” 席霄却突然窜上前去,双手捧着白露的脸,左看看右看看,然后颇为惋惜地颤抖着声音问她:“桂花啊,你,你啥时候弄成这样了?” 白露嫌弃地拍开他的手,“小女一直这样。” 席霄痛心疾首,“你一直这样?那么,之前都是骗爷的?亏得小爷还想以身相许,你,你真是......辜负了也的满腔真心啊.......呜呜......” 随即,他用手狠狠地捂住自己的唇,似是因为太过悲痛说不下去了。 溶月:“......你们当真不是一伙儿的?” 白露:“我真同他不熟。” 溶月似信非信地点点头:“那方才砸中那母大虫的石子是不是他丢的?” 白露挑眉,“石子?” 她看向旁边彷佛没长脑子的席霄,狐疑地问:“你丢石子了?” 此时的席霄还沉浸在自己“心上人”突便丑女的噩耗之中无法自拔,压根儿就没听她们说什么。 白露叹了口气,又问溶月:“你觉得他那样儿,像吗?” “不大像。”溶月皱了皱眉,“可是,刚刚我明明见那石子是从他那边丢过来的。” “有没有可能是别人?” “临淄人可没那么好心的。”溶月十分肯定地说。 白露说:“或许是同我们一般,从外地来的人呢?” “也许吧。”溶月耸耸肩道,“管他呢,不论是谁,我溶月都在这里谢谢他了。” 说罢,她将手中的水向着天上一敬,然后洒在了脚前。 白露:嗯......怎么看着好像有点儿不太吉利的样子。 044——柳絮池塘淡淡风 “对了,你们来临淄为了什么?”溶月问。 “刚巧路过,顺便采买些干粮。” 说到这,白露才想到自己似乎忘记做正事了。连忙对旁边仍旧沉浸在惊愕与悲伤中的席霄招了招手,说道:“席小郎,席小郎?” 席霄扭头,泪眼汪汪。“嗯?” “劳你去买些干粮。” 席霄眨眨眼。“那你嘞?” 白露举了举手中的水舀子,说:“喝水。” 席霄:“哦,那你快点儿喝,我等你。” 溶月的目光从白露和席霄脸上来回了两趟后,说:“看来你们真的不是一伙的。” 白露无奈一笑:“是啊,我们的确不太熟。” 溶月点了点头,然后对着席霄道:“喂,你去买干粮吧。” 席霄一愣,怎么这小丫头也命令他?他可不欠她的银子。 撇嘴道:“为啥?” “你是听不出来白露在支开你?” 席霄子夜寒星般的眼睛再次眨眨,问白露:“你支开我作甚?” 白露:“说你坏话。” “说我坏话干嘛要支开我?平日里当面你也没少说啊。” 溶月忍不住了,不耐烦地说:“你一个男的,怎么比婆娘还啰嗦?” 席霄浓眉高扬:“你一个小娘子,怎的比汉子还粗俗!” 白露揉了揉眉头,“算了算了,席小郎你等我吧。” 席霄一听,当即笑开了花,也不同溶月一般见识了,乖乖地蹲在了白露脚边。 溶月嫌弃地看了眼席霄,从门槛上站起身,问白露:“你说有什么要话同我说的,现在说罢。” 白露说:“我想问问看,你方才是如何将那妇人的钗子变没的。” “你怎能确定是我拿的她的钗子?刚刚她搜我身时你们也都在的,不是吗?” 白露浅笑着说:“不知道你信不信,我很会看人。” 溶月撇嘴:“别说这些神乎的。” “姑娘看起来是个直爽的。” “所以呢?” 白露说:“刚刚你逼那妇人向你道歉时,说的是‘既然没在我身上找到你的钗子,那就说明你是在污蔑我’。溶月,自始至终你都没有否认自己偷了她的钗子不是吗?” 席霄这时候才听明白,插嘴说:“真是她偷的?” 溶月昂头,“是我又如何?怎么,你们现在是想替那母大虫讨公道了不成?” 白露摇头说:“当然不是。我只是单纯好奇,你是如何将那钗子给变没的。” “当真?” “当真。”水眸中满是真诚。 突然,溶月伸出右手,手指一屈一伸间,一支崭新的金钗就赫然出现在了她的掌中。 溶月说:“你说的是这支金钗吗?” 席霄揉了揉眼睛,震惊地说:“嚯,你这小丫头还会这手?再一次,再一次,爷还想看!” 白露压下眸底的异色,若有似无地问道:“方才你也是这样将金钗藏起来的?” 溶月颇为得意地说:“没错。这钗子自始至终就在我身上,可是只要我不想,那母大虫就绝不可能找到。” 白露感慨:“是啊,哪怕周围这么多围观看戏的,竟无一人发现。” “当然不会被发现。所以白露,你还是很厉害的,至少发现了我话语中的漏洞。” “那你可以和我说说,你这一手是如何做到的吗?” 溶月挑眉,“怎么,你想学?死了那条心吧,你学不会的。” “为何?” “这种戏法儿要从小练,不然很难掩人耳目的。” 白露点头,有些遗憾地说:“想来也是如此。还好今日有幸碰上了姑娘,不然白露竟不知世上还有这般厉害的手法。” “那还是你见识少,我听说真正厉害的还可以将一个活生生的大活人变没呢。” 白露袖中的手指一紧,不露声色地惊呼:“还可如此!” “是呀!” “这么厉害啊......那你见过吗?不会只是谣传而已吧?” “才不是谣传呢,我爹就可以!” 白露清冷的眸底骤现冷意,可以无中生有,可以移花接木,可以大变活人的戏法,原来真的有人会。 她状若无意地重复道:“你爹啊。” “是呀,只可惜八年前我爹他忽然得了恶疮,不止导致四肢无力,竟然连话都不会说了。” 八年前,还真是巧呢。 就在这时,里屋男子断断续续都的呻吟声突然停止了。 溶月面色猛地一紧,对立面喊道:“爹?” 仍旧没有声音。 溶月蹙眉,“你们先在这儿呆着,我去看看我爹。” 说完,就焦急地跑了进去。 八年前,甄?代替甄涴坐上了南诏巫后的位置。八年前,接二连三的噩耗传遍南诏——六公主楼乐沂死于元宵节,尸骨无存;大皇子楼中星面容被毁,痛失太子之位;七皇子楼席兮被发现身中奇毒。 白露看向里间,怎么没有声音了? 眉头蹙紧,不好。 席霄站起身,问:“哎,你干嘛去?” “你等着,我进去看看。” 然而,白露刚刚掀起里屋的门帘就觉得后颈一个闷痛,瞬时间,她便晕死了过去。 045——施主比袍子重要 “扑通!” 突然袭来的窒息感迫使白露猛地睁开双眼,可是浑浊的河水让她看不清周围。 她欲要挣扎,却发现手脚全都被人绑死,腰间还拴了块巨大的石头。 她竟然被人沉河了!有人要溺死她! 白露张大嘴呼救,救命——救命—— 咕嘟,咕嘟...... 可却只是引起了水面上的阵阵波澜。 河水顺着鼻腔、嘴巴灌入身体,使得白露的肺部几乎要炸裂开来。 绝望的窒息感使得她的四肢渐渐开始麻木,意识也在一点点地脱离。 救命...... 在白露以为自己就将这般孤独地坠入黑暗泥泞的最深处时,一个朦胧的身影似乎在浑浊的河水中出现,并向着她而来。 贪婪地呼吸空气过后,是身体的抽搐,和猛烈地咳嗽。 “咳咳咳......” 白露的双眼微微睁开些缝隙,身侧与她一样滴着水的男子那般熟悉。 “仙师......” 左丘止见她终于恢复了意识,轻轻“嗯”了声,将她抱起,向着客栈飞去。 客栈房间内。 白露一连喝了好几碗姜汤,还是觉得浑身发寒。 “可还要?” 白露抬眸看向左丘止。 只见他还未换衣衫,暗蓝色的绸衫上还粘着泥巴,长若流水的发丝也贴在身侧。 “仙师,您的衣服这次怕是真的不能要了。” 左丘止没有回答,而是晃了晃手里的空碗,再次问了一遍:“还喝吗?” 白露摇头,“够了。” 左丘止点点头,将碗放到了桌上。 “仙师,您怎么会来救小女?” “席霄跑来找本座,他说你待的小屋失火了。” “失火了?可是,小女明明是被人沉河了啊。” “嗯。那火只是掩人耳目,为的就是要耽误别人救你的时间。” 白露眉心一跳,“仙师,那屋中的父女呢?” “不知道,本座没去席霄说的小屋。” 白露水眸大睁。 左丘止说:“席霄慌慌张张地跑来临淄县丞府门口大喊,说是你才进了某间小屋的内室,就着火了。他说那火起得蹊跷,且火势极大,不稍片刻就几乎吞噬了整间屋子。” “当真?” “嗯,席霄说他听着里面传来了女子惊恐呼救的声音,虽然着急却束手无策,所以才想到了本座。” 白露蹙眉,不稍片刻火就大到吞噬了整间屋子吗?还有女子的尖叫,难道是溶月?所以,她没有同自己一般?那么是谁要淹死自己呢? “仙师不去那失火的小屋,是断定了小女不在里面?” “嗯。本座以为,你若在那里,即便大火冲天,与其困在屋内等死,你会选择咬牙冲出来自救。” 女子清冷的眸子闪了闪,“仙师倒是了解小女。不过,您又是怎么知道小女被沉河了呢?” “是施主命不该绝。本座只是围着席霄所说的小屋附近寻找,刚巧到那河边是看到了水面上泛起的涟漪。” “仅凭水面上的波纹?若是那波纹仅仅由里面的鱼儿所致呢?” 左丘止无所谓地说:“是不是鱼儿,看过后才知道。” 心底划过一股暖流。“仙师为了小女,毁了你最爱的袍子啊。” 左丘止低头看了看脏兮兮的衣袍,面无表情地说:“本座还是觉得,施主比这袍子重要些。” “仙师真会讨人欢心。” “是吗?本座只常听人说本座不懂风情。” 白露低笑出声,原来他也知道。 “仙师日后唤小女白露便好,叫施主难免生分了些。” “生分?”左丘止沉吟了一瞬,点头说,“依你。” 白露笑了笑,随即问道:“对了,席霄呢?” 左丘止细密的乌睫微垂,“他说他也受了惊吓,在屋子里压惊呢。” 白露不以为意道:“也是,他向来胆子小。” 左丘止走到窗下古筝胖坐下,手指轻轻划动几下,便有悠扬的琴音跃出。亦扬亦挫,悠远绵长。如青峦间流动的山泉,如山谷中飘的清风。 微风从半开的纸窗间吹来,素色的幔帐随风飘动。 瞬时间,一股疲惫之感袭来。 白露侧身,对着窗畔异常认真的左丘止轻轻开口:“仙师还是先换袍子吧。” “无妨,施主休息就是。” 白露嘟囔出声:“仙师真是健忘,才答应过小女的事情就忘了。” 左丘止沉默片刻,僵硬着语气道:“白露,你先睡一下。” 朱唇不可抑制地弯出一个愉悦的弧度,白露掖了掖被子,安心地缓缓睡了过去。 直到榻上的女子睡得沉了,左丘止才停下了手中动作。 琴音停歇的瞬间,大堂中的掌柜的收回了望向二楼的意犹未尽的目光,转而看向了旁边的灵位。 “老婆子,好听吗?” 046——怪我挡了他的路 隔日一早,左丘止前脚出门,后脚席霄就偷偷摸摸地钻进了白露的房间。 他先左右警惕地看了看,确定没有看到左丘止的身影后,才松了口气,道:“桂花......你怎么样了啊?” 白露正坐在古筝前,她没有抬头,仅是随意地说了句:“还好。你呢?” “我?” “听仙师说,小郎昨日也被吓到了。” 素指一勾,一串清丽婉转的琴音便回荡在房内。白露手按琴弦,停下了动作,眸底似乎有什么划过。 席霄一屁股坐到凳子上,说:“是啊,小爷我昨儿个可要被那石头块儿给吓死了。” 白露挑眉,“你是说,仙师?” “不然嘞?爷这么大个人了,还能被一点小火苗吓到?嗯,你怎么不弹了?” 白露说:“小女不会弹琴。” “刚刚不是弹挺好吗?” “刚刚是头一次弹。” “头一次就弹那样?桂花儿,你糊弄谁呢?” 白露垂眸看向指尖,道:“确实是记忆中的头一次,但也确实不像是头一次。或许......小女天赋异禀吧。” 席霄撇嘴,“再怎么天赋异禀也需要师傅教指法吧,爷看你方才明明就很是熟练。” 是啊,她也觉得,自己似乎本身就会这些。难道,又是同《秘香》、《秘术》一般,她是失意前学过? 收回思绪,白露问席霄:“小郎刚刚说的是仙师吓你,是什么意思?” 席霄张了张嘴,刚想说话,就听左丘止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本座只是说,不要挡路。” “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左丘止没有说话,而是自顾自的走了进来。 “桂花,你看他,他不理我。” 白露说:“席小郎没听过西陵人关于西陵国师的传说吗?” “传说?” “都说国师是佛祖身边童子,因世上有太多的糊涂人,才下凡帮世人解惑。这仙人向来与凡人考虑问题的方法不同,自然沟通的方式也不同咯。” “嘁,都是你自己瞎编的吧?” 白露耸肩,“这世上的传言本来多半就是他人杜撰的啊。” 席霄撇嘴,“你就护着他吧,走有你后悔的时候。” “明明就是仙师在保护小女,就像这次,若没有他,白露早就溺毙了。” “爷不是那个意思。”席霄说,“爷是在告诫你,他啊,是佛性极高,是博爱天下,唯天下而存。但也不为世事动容,不为疾苦寒心。” “像这种没有七情六欲,不懂喜怒哀乐的人,根本就和个石头块儿没两样嘛。所以啊,小桂花儿,你再维护他,他也是不会感激你的。” 白露说:“为什么要他感激呢,小女只是说了自己想说的,做了自己想做的,从而也痛快了自己所痛快的。” 目光投向正在一旁眼闭目养神的左丘止,她继续说道:“更何况,席小郎,若是换作旁人,又岂会容你在这儿当面议论自己而无动于衷?” 席霄说:“哼,你别被他的表象骗了。他昨儿个可不是这样的。” 白露挑眉,看来昨天还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啊。 席霄凑到白露身边告状:“桂花,我和你说。昨儿个你不是落水了吗?我怕你着凉,特地不辞劳苦地端了姜茶过来给你喝,结果刚上来就好死不死地与他打了个照面儿。然后,他看了眼我手中的东西,不知为何突然摆出了一副寒气四射的摄人模样,还怪我挡了他的路。” 听罢,白露眼尾微微上扬,问:“你端了姜茶?” “是啊!桂花你评评理嘛,我也是好心,他怎的就嫌我挡路呢?凶我就罢了,还拿走了我的姜茶。” 白露刚想说话,就听那清冽淡漠的声音再次响起:“马刷了?” 席霄一愣,怒道:“我还要刷马?” “马夫当然要刷马。” “我爹可是南边儿有名的贪官。” “现在你是马夫。” 席霄嘴一憋,“桂花,你看他!” 左丘止睁眼,阔袖一甩,席霄便被“哎哟”一声摔出了房间。然后,左丘止赏了一个冷漠的眼神给席霄,便面无表情地将门给关了起来。 回过身来,他发现白露正双手托腮噙着浅笑看着她,清冷的水眸亮晶晶的。 想了想,左丘止还是决定简单解释一下将席霄丢出去的原因。“太呱噪。” 白露轻笑出声。 她问:“仙师,您昨日给小女的姜茶是席霄准备的啊?” “是客栈的厨娘煮的。” 他是说,也不算席霄准备的吗? 思及此,女子唇角的弧度更大了。 “做什么如此看本座?” 白露不答反问:“仙师怎的不唤小女的名字?” “......白露。”声音似冰雪落入山泉,似清风拂过山峦。 不知怎的,白露觉得自己的名字从左丘止的口中讲出来,都变得好听了。 “仙师能帮小女算个命吗?您不是曾经许诺白露,只要是小女想的,您都会尽力帮小女完成吗?” 少女目光狡黠,似是认定了对方不会应承般。 左丘止无奈地说:“可曾听说过太玄门?” “太玄门?”白露摇头。 047——本座会护着施主 “太玄门的门人可以借用龟壳、蓍草、铜钱、竹签等小物,根据太极、八卦、阴阳、天干、地支、五行、生克、神煞等,来推断未来的吉凶祸福,分析运势,从而为人指点迷津。” “这么厉害?” 左丘止说:“太玄门会教授门人一种以小明大、以微见著的本领。” 白露眨眨眼,“哦,所以呢?” “本座乃太玄门之人。” “仙师您这是在......自报家门?” “施主若是对命运局势感兴趣,可以入我门内。” 白露睁大双眼,“哇,仙师您是那太玄宗的掌门?” “不是。” “不是掌门也可以收徒弟?” “不可以。但是本座可以。” “也是,仙师向来厉害。”白露浅笑盈盈,“可是,小女对算命不感兴趣,只是想知道小女以后可否还会落入如昨日那般生死一线的境地。” “那个算不出来。” “您方才明明说,你们可以用一些方法来替人推断未来的吉凶祸福、分析运势不是吗?” “是。但‘推断’与‘分析’存在主观性,见仁见智。” 白露噗嗤一笑,“您是说您怕自己算不准?” “本座从未算过那些。” “也是,仙师向来都是观测些国运大事,这些江湖术士所精通的,倒用不着您来学。” “凡事都有变数,你所言的江湖术士或许算得本身没错,但未来一经转折、选择,便出现了分歧。所以,本座才说,生死有命,有些事情不必强求,也无需提前得知。” “不知仙师可为自己算过?” “未曾。” 白露嘟囔了句:“那多无趣?” “你想让本座帮你看命格,是为了......有趣?” “当然不是。小女只是想知道,以后我还要经历几次险境,哪一次又会真的使我殒命。” “不会。”左丘止说,“只要你日后时时刻刻跟着本座,便不会身陷绝境。” 白露心头一颤,“仙师这话是什么意思?” “本座会护着你。” 本座会护着你...... “......仙师想要如何护着小女?” “尽我所能,保你无虞。” 白露觉得自己怕是要沉溺在左丘止清冽真挚的眸底了。 “这些日子,仙师您与小女同车同房,为的就是时刻确保小女性命无虞?” 左丘止轻轻颔首。 “明明只要掐指一算便可知晓白露的劫数何时到来,您却偏偏要用最麻烦的方式帮小女避祸......”白露无奈的说,“仙师当真是清闲。” “嗯。本座有的是时间。” “这话您之前就说过,如今看来倒还是真的。” 左丘止说:“本座从不说谎。” 是啊,但是她却是谎话连篇啊。只是不知道,她的谎话到底有没有一丝半点儿的骗过左丘止那双睿智深沉的眼呢? 白露说:“如果仙师有时间,可否陪小女去一趟昨日着火的小屋?” “现在?” “嗯,躺了一夜,小女已经没事了。现在刚好出去走走。” 左丘止点头,“好。” 两人一路来到了溶月的家,可是此时那简陋的小木屋已经被昨日的大火付之一炬了。 “仙师您等小女一下。” 说完,白露就撸起袖子走到那焦黑的木屑、土墙中翻找了起来。 在几根粗壮的房梁木下,有一个黑漆漆圆滚滚的东西,若是没错,这便是人的头颅了。它的旁边,还有几段躯干被焚烧后留下的残骸。 白露蹙眉,眸中满是深意。 怎么只有一具尸骨。 “仙师,您来帮小女瞅瞅,这是男子还是女子的尸骨?” 左丘止闻言走近,仅粗粗扫了一眼便肯定地说:“男子。” 男子。和她想的一样。 若是没错,这人便是溶月的父亲。那溶月本人呢?难道也同她一般被沉河了? 不,不应该。 昨日自己是紧跟着溶月进屋的,她被打晕丢在河里,而溶月家却是被大火焚烧殆尽了。 席霄说,当时他的的确确听到了屋里有女子凄厉的求救声,由此可见,溶月多半是遇害了的。 可是,倘若溶月当时在屋子里,为何此时废墟中只有一个男子的残骸?倘若她不在,那当时火海里女子的呼喊声又是谁发出来的? 白露黛眉紧拧。 她怀疑,这场大火,多半是因为她的到来才着起来的。 要不然,如果对方是冲着溶月来的,又何必等到昨日? 假使是冲着她......想她死的便只有南诏后宫里的那位了...... 难道说,是她假死的事情暴露了? 毕竟之前在池卮,自己虽戴着围帽,但跟着左丘止处理胡绿娘的案件,还是多少有些惹人耳目的。 可是,仙师也说过,南诏六公主已经回南诏了啊。要是她只是白露而已,就算假死被发现了,又能如何呢? 白露眉头越拧越紧。 048——要活到阿姊回家 就在这时,一股若有若无的有些奇妙的香味传了过来。 白露目光忽地一凝。 青赤莲木香。楼席兮身上的味道。 她状若无事地拍了拍手,对左丘止说:“仙师,咱们回吧。” “嗯。” 回到客栈,白露也如席霄一般要了一桶热水,说要泡汤,并拜托左丘止去采购前一日未能买完的干粮。 白露站在木桶边,看着蒸腾的水汽,淡淡一笑,说:“跟了我一路,出来吧。” 忽然,幔帐微动,一道黑影出现在了屏风的另一侧。 透过屏风,白露看到的男子身量不高,却煞气逼人。 不是楼席兮。 也是,如今他应该在南诏皇宫中,又怎会出现在临淄? “小七派你来的?”白露问。 “主子让属下将这个交给姑娘。”黑衣男子从怀里掏出一个巴掌大小的木盒,并双手举过头顶。 “那是什么?” “属下不知。” 素白的指尖划过水面。白露说:“听说南诏六公主回南诏了?” 黑衣人回:“主子只和属下们说,虽然六公主回来了,但是他的阿姊却依然在外面。” 阿姊依然在外面...... 白露收回手,说:“知道了。” “姑娘可有什么话需要属下带回去的?” 水眸微眯,白露淡淡道:“和小七说,让他好好活着,至少活到阿姊回家。” “是。” “去吧。” “属下告退。” 随着黑影再次一闪,屋子里重新安静了下来。 白露绕过屏风,拿起了桌上的小木盒,打开发现里面竟然躺着一张薄如蝉翼的人面和一小罐药水。 楼席兮这是知道了自己被频频追杀后,为她想出来了这么一个改头换面的方法吗? 如此是不是也就说明了,她假死的事情瞒不住了? 白露不由苦笑。 楼席兮以为自己是为了她好,毁了她的容貌。以为带了个假的楼乐沂回去,她就会逃过一劫。以为给她个人皮 面具,她就可以逍遥自在。 可是那一切的一切都不过是他的自以为是罢了。 他何曾问过她这个阿姊意见? 她想要的,他又可曾真的关心? 白露将木盒与自己的贴身衣服打包到了一起,然后宽衣坐进了浴桶里。 蒸腾的水汽,如笼轻烟,如罩薄雾。 或许是身体太过舒适,白露心里反而越来越生气。 她什么坏事都没有做过,为何就沦落到了这般境地? 尤其是你,楼七,你个要死的,平日里吃饭都吃脑袋里去了吗?既然有那么厉害的属下,煞气外漏,来去自如的,怎么就不知道借给你阿姊用一用? 什么人皮 面具,什么秘香、媚术,不都是要她自食其力的吗?可是,纵使她再怎么厉害,都是个弱质纤纤的女子好不。 真是,笨死了!笨死了! 白露气得猛拍胸前的水面。 若是楼七能早些时候派个八九十名高手保护她,她又何苦落到这般境地? 或许是之前的毁容、巨变,和数月的胆战心惊,让白露积压了太多的郁气。现在难得安全又四周无人,她不用武装,终于可以好好的发泄一下了。 渐渐的,拍打水面已经不能使白露解气了,她干脆双脚也不闲着,用力地蹬了起来。 “哐当——” “啊!” “砰!” “!!!!!” 谁知道,固定木桶的木条突然的绷了开来,木桶如花开般四散成了一片片木板,而白露就那么赤条条的躺在了地上。 而在这个时候,左丘止刚巧好死不死地买完干粮走进了客栈。 他听到屋子内传出的少女的尖叫声,清眸瞬时一凝,猛地飞身来到了二楼,踹开房门就冲了进来。 于是乎,耳聪目明的左丘止便顺理成章地将一丝不挂的白露看了个真切。 ...... 白露赫然见到出现在身前的素衣男子,大惊失色,竟然连尖叫都忘记了。左丘止也没想到自己会看到这么一副香艳的画面。 两人纷纷怔愣了好半晌,最终还是左丘止率先反应了过来。他背过了身子,并大掌一挥,屏风上搭着的袍子便飘落在了白露赤条条的身上。 “起得来吗?” 白露臊得头晕目眩,耳朵也嗡嗡作响,恨不得当场昏死过去。 “白露?”见她不说话,左丘止又唤了一声。 “起......”白露撑住身侧想要坐起来,可是......她的腰......扭到了!害! “......起不来。”她声如蚊虫。 “本座帮你。”声音清清冷冷,好似肯定,又好像在征求她的意见。 难得平日里如玉佛一般不食人间烟火的左丘止,能想到白露此时的窘迫。 他补充了句:“本座不看。” 轻咬朱唇,“嗯。” 现在看不看还重要吗? 毕竟该看的不该看的,仙师大人您刚刚怕都看完了呀。 左丘止合起眼眸,回身摸索着白露的呼吸声将她抱起。 男子指尖的温度和身上清冽的味道使得白露不由轻颤。 左丘止以为她是觉得冷了,手臂缩紧加快了脚步。待将她稳妥地放在榻上后,他复又转身道:“本座去后厨要壶姜茶。” 白露见他离开,才连忙红着脸拉过身侧的被子,连头顶都缩了进去。 049——要不要溜之大吉 离开临淄那日,在上马车前,客栈掌柜的拿了两提姜茶追了出来。 他对白露说:“这两日小的听厨娘说姑娘似乎很好这口,小的便给您包了些,您可以路上喝。” 白露有些尴尬地接过,“多谢掌柜的。” 一连几日,白露都无法正视左丘止那双平淡如水的眸子,除了是因为自己被看光光而窘迫,还因为自始至终好像只有她一个人不自在而气恼。 她垂眸看了看自己,除了左脸上的疤痕外,她也算是身量苗条,柳腰纤纤,左丘止怎会无动于衷呢? 似乎是女子的叹气声太过频繁,让一旁闭眼打坐的左丘止不得不睁开双眼,道:“咱们要出西陵了。” 白露仍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黛眉紧蹙,纷拳有一下没一下地捶着身下的皮毛。 左丘止浓密的睫毛动了动,再次开口道:“想不明白就先别想了。” 白露游离的思绪渐渐回炉。“仙师,您说什么?” 左丘止说:“有时候放轻松顺其自然,问题反而会迎刃而解。” 白露反应过来,他怕是以为自己还在想小屋着火的事情。 她点了点头,附和道:“仙师说的对。” 又过了一个多时辰,席霄望着头顶的日头对里面的人说:“哎我说,这天气实在是太热了,咱们找个地方休息会儿?” 于是,他们在一个驿站停了下来。 “这天真真是热死人也。”席霄刚一坐下,就灌了一壶茶水到口中,“小爷我都要晒成肉干了。” 说完,招手唤道:“来人,给爷再上壶茶。” 见无人回应,席霄皱眉看去,“你你你,说你呢,傻愣着做什么呢?” 伙计回神,连忙躬身小跑过来,不好意思地说:“贵人您说什么?” “爷是问你刚才傻愣着干嘛?” 伙计抓了抓脑袋,“嘿嘿,小的,小的刚刚以为自己见到九重天上神仙了。” 席霄闻言,浓眉一挑,“嚯,不成想你小子还是个有眼光的。爷的确是仙姿绰约、英俊非凡。” 白露暗暗戳了戳席霄的手肘,“人家说得不是你。” 席霄:“哈?” 扭头看去,果然见伙计正双眼发直盯着左丘止。 席霄当即嘴一撇,大掌拍向桌子道:“茶!爷的茶呢!” 伙计被吓得一个哆嗦,连忙告饶了句,就脚步匆匆地去取茶了。 白露好笑:“席小郎何必生气呢?毕竟,但凡有眼睛的,就能......” “打住!你别说,我不想知道。”席霄扁嘴道,“哼,你们都是些不识货的,石头块儿有啥好的,一点儿都不如爷这种知冷知热的来得珍贵。” 白露懒得理他,扭头问左丘止:“仙师,您要吃些什么吗?” 左丘止淡淡道:“随意。” 席霄一看要点吃的了,举手说:“爷要吃猪肘子。” 白露招手,“掌柜的,给我们来六个馒头,再加两盘青菜。” “爷要吃猪肘子。” 白露补充,“再一碗豆腐清汤。” “桂花,我说我要吃猪肘子。” 白露:“行了,就点这些。” 伙计:“好嘞。” 席霄:“桂花,你又无视我!” 白露将围帽摘下,放在手边,说:“席小郎赶车风吹日晒的,容易上火,所以还是吃些清淡的好。” “你知道爷的辛苦就好。” “是,自是知道的。” “不对,”席霄看向左丘止说,“我怎么觉得,你是为了给他省银子?” 白露说:“席小郎,如今咱们两人也是同仙师花一处儿的银子,所以省着些总是没坏处的。” 席霄:“好吧。” 不会儿,饭菜就被端了上来。 左丘止拿着筷子的手一顿,沉声说:“快些吃。” 白露不解,“怎么了吗,仙师?” “莽匪。” 席霄:“!!在,在哪儿?” “你身后。” 席霄瞬时间俊脸变得煞白。 “此地仍处于西陵境内,怎么会有莽匪?” “边关本就多缺乏治理,盗寇猖獗。” 白露的视线穿过席霄的肩膀,果然看到驿站门口走进来数名彪形大汉,而其中一个面中带疤的刚巧也看了过来。 白露心下一惊。不好,她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贪欲。 一定是自己佩戴的半遮面太过精美华贵,所以才让他们产生了夺取的意图。 白露低声说:“仙师,他们似乎是看上了半遮面。” 左丘止没有应声,倒是席霄唉声叹气地说:“真是……祸水红颜啊。小爷我怎么每次都能因你遇到这些个破事儿啊。” “席小郎错了,人情贱恩旧,世议逐衰兴。你遇险不怪小女,要怪应该怪人心不足,和世态炎凉。” “行行行,每次都说不过你。那咱们现在还吃吗?要不要——先溜之大吉?” 白露垂眸:“走不了了。” 就在这时,一个沙哑的声音从席霄身后传来。 050——大开杀戒的莽匪 “几位面生得紧啊。”说话的人胡子浓密,甚至从耳畔鬓边一直延伸到了鼻孔边。 “哪里来的,又要上哪儿去啊?”附和的是那名刚刚与白露对视了的刀疤男子。 紧接着又有几个像是小娄娄的汉子也纷纷围了过来。 席霄缩了缩脖子,指着左丘止说:“各位好汉,不认识他吗?” “他?哈哈哈哈,我们兄弟几个除了土地公和关二爷倒是不认识什么其他人了。” 胡子男咧着大嘴,看向低眉顺眼的白露说:“哟,这小娘子生的不错,这赤金的面具嘛,也不错。” 说话间,他抬起自己粗糙的大手就向着白露光洁莹润的脸颊摸了过去。 就在这千钧一刻之时,突然间一双来自白露右手边的筷子夹住了胡子男的手腕。 顿时间气氛变得紧张异常起来,所有莽匪都戒备地摸向了自己的家伙事儿,似乎随时准备好干架般。 白露看向男子执着筷子的手,想了想,又偷偷将手中的药粉再次收回了袖子里。 席霄一看这形势,心道不好。 毕竟他们双拳难敌四首,人少势弱,为求安稳还是尽快示弱划算些。 思及此,他吞了口口水,忙笑着劝说道:“别别别,各位好汉,咱们有话好好说嘛。” 胡子男黑脸涨红,额头青筋暴起,他不可思议地看向面色平静的左丘止,心中惊骇不已。 他人此时仅仅看到了对方轻飘飘的样子,却不知事实是无论他如何用力,竟然都无法将自己的手从对方的筷子中抽离。 最吓人的是,他虽然手腕不可移动分毫,但却不会感到疼痛。 这个人,到底有多么骇人的内力啊! “大哥。” 周围一众小娄娄们不知道自己大哥此时心里的苦,还等着胡子男的指示,似乎只要他一发话众人便会大开杀戒般。 胡子男心下害怕极了,他磕磕巴巴地道:“都,都别冲动。” 不知情的席霄也慌张到了极点,附和道:“对对,都别冲动,呵呵,咱们出门在外还是以和为贵,以和为贵。” 谁料刀疤男却冷哼:“去你娘的以和为贵,爷爷们可都是......” 胡子男连忙打断刀疤男的话:“没错。和气生财,生财。” 刀疤男:“???” 众娄娄:“???” 席霄见状有戏,连忙接口道:“还是胡子哥眼界宽广。” 左丘止扫了眼胡子男惊惧的眼,手中力道一收力,筷子顿时断成了四节,掉落在了桌上,而胡子男的手也随之恢复了自由。 胡子男后怕地后退数步,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招呼兄弟们赶快撤。 “走?”刀疤男又看了眼白露,不甘心地说“大哥,这难得的肥鹅,你怎的说放就放了?” 说完,他小眼一眯,拔出腰间大刀就朝着席霄的脑袋劈来。 电光火石间,只见左丘止袖子一拂,桌边的瓷碗瞬间砸向了刀疤男握刀的手。那刀口一转,直直飞去了无人的墙角。 刀疤男心头一惊,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下来。握刀的手瞬间化作力拳,再次捶向席霄的后脑勺。 左丘止神色不变,倒是桌下的脚顺势一抬,一脚踢开了席霄所坐的长条凳。促使席霄成功在一个四仰八叉的情况下,躲过了刀疤男那带风的拳头。 紧接着,左丘止右手虚晃一招,左手捏起了桌上的一颗热腾腾的馒头,朝着刀疤男的心窝子丢去。 “噗!” 顿时间,刀疤男飞出数米远,砸在地上吐了半米远的血。 驿站内所有人都被方才两人过招的情形给惊呆了。 胡子男看着滚落到自己脚边的馒头,瞪得大大的小眼睛里布满了惊恐。一众小娄娄们也纷纷不约而同地垂下眼帘,不敢抬头。 席霄哼哼唧唧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揉着屁股对左丘止道:“石头块儿,你,你踢我凳子作甚?” 看来,现在唯一状况外的就是这个劫后余生的席霄了。 “嗯?桂花儿,你这是什么眼神?诶?胡子哥,你这又是什么眼神?额,大家怎么都怪怪的?” 胡子男颤颤巍巍地说:“那那那个,以以和为贵,和为贵。” 席霄一听,也不揉屁股了,笑着说:“对对对,和气生财,生大财。” 他的话音刚落,就见胡子哥与手下人架着晕死过去的刀疤哥逃也似的跑远了。 席霄看着驿站门口因莽匪们离开而卷起的尘烟,喃喃自语道:“嗯......什么时候爷说话这么的好使了?“ “多谢仙师。”白露说。 席霄看向白露:“??你谢他做什么?刚刚可是小爷我,以我这三寸不烂之舌将那些莽匪游说走的。” 左丘止说:“本座既答应过护着你,就会说到做到。” 席霄看向左丘止:“??石头块儿,你护着小桂花儿干嘛?你也欠她银子?” 白露说:“仙师,饭也吃完了,要不要启程了?” 席霄:“我还没吃完啊,而且汤还没上呢。” 左丘止站起身,“走吧。” 席霄跺脚,“你们,你们又在对我视若无睹!可憎,可恨,可恶!” 051——冷露无声湿桂花 几人正准备牵马驾车,忽然听到旁边的草垛有窸窸窣窣的动静传来。 “这是,还有潜伏的莽匪没走?” 席霄双眉一挺,说:“都闪开些。来让爷再与之舌战几百回合。” 白露与左丘止对视一眼,不做言语。 只见席霄信心满满地走近草垛,伸脖子一看,惊呼道:“咦,怎么是你?” 白露挑眉,看来是个熟人。 席霄对着这边招手,说:“哎,桂花儿你过来看啊,是那个会变戏法的小娘子。” 竟是溶月?她,没死? 白露快步走近,只见草垛后的女子身上满是泥污,头发也如布条般黏在脸上。 溶月看了眼面前的几人,张了张嘴,气若游丝地说了句“救我”便昏死了过去。 白露心下一惊,连忙蹲下去探了探她的鼻息。 还好,还有气。 纵使心中有无数疑问,但是当务之急是先救人。 “仙师,这就是小女之前和您提起的溶月。仙师?”白露发现,刚刚左丘止深邃的眼底好像划过了一丝她看不明白的情绪。 左丘止蹲下身子,看着女子脸上的紫色胎记问:“她叫溶月?” 席霄说:“是啊,和桂花儿那个‘白露’的名字的意境很像,是不是?一个‘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一个‘中庭地白树栖鸦,冷露无声湿桂花’。梨花对桂花,柳絮对冷露,溶月对栖鸦,院落对中庭。” 白露忍不住说:“席小郎这对字的方法小女倒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那是自然,爷的见识可不是你们一般人能比的。” “父母惨死?”左丘止忽然又问。 白露虽然心下疑惑,还是点头说:“若是没错,当初那火烧后的残骸应该就是她父亲的。” “火那么大,她怎么逃出来的啊?”席霄喃喃,“怎么这年头儿的小娘子都是属猫儿的吗,有九条命?” 是啊,这个溶月是如何从大火中离开,又是如何仅靠着自己的双脚跑来了几千公里外的驿站的? 想到这里,白露忽然也觉得席霄刚刚说得有些道理,这个溶月与她还真是有几分相似。 她容貌被毁,溶月天生长有胎记。 她的养父母是巫后身边人安排的,溶月的父亲很有可能也与甄?偷梁换柱有关。 而且,他们一个被做成了肉包,一个被烧成了焦黑的残骸。 还有就是,她之前为通过假死而逃过一劫,这溶月也不知如何从火海里死里逃生了。 再者...... 白露看向面前绝世风华的男子。 她们都遇到了这位西陵国师。 白露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刚刚仙师看溶月的眼神不太一样。就比如此刻,淡漠的仙师一连问了两个关于溶月的问题,这个就十分的奇怪。 越想越觉得似乎有什么她一直弄不明白的事情再一点点变得清晰。 白露犹豫了片刻,问左丘止:“仙师,咱们可以带上她吗?” 虽然她觉得溶月身上有很多问题,但是她也是白露弄清八年前的事情的切入口。 ”仙师......” 左丘止缓缓站起身,平静地说:“带着吧。” 他答应了。 ...... 马车上,白露简单的检查了一遍溶月的伤势,发现她身上不过是一些轻伤而已。于是便没有着急,而是想着等她自行醒来。 可是一转眼两日过去了,溶月竟然还是没有要醒过来的迹象。 “仙师,溶月她会不会是受了什么内伤?” “本座不会把脉。” “那,咱们要不要去临近的村子给她找个郎中?” 左丘止说:“这是去杏花岭的路。” 对啊,她怎么忘了,衡弥可是神医,这世上又有哪个郎中能比得过他? 但是,尚且不说杏花岭外的迷雾林,单论衡弥在不在杏花岭他们还不知道呢。 白露有些犹豫:“会不会耽误了?” 左丘止似乎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他沉默了片刻后,从怀中摸出一个玉白瓷瓶,说:“你将这个喂给她吧。” “这个是......” “西陵皇室的药。” 白露瞬间就想到了之前郎中给自己看病时所发出的奇叹。 “仙师,当初您就是给小女吃了它?”白露问。 “嗯。” 白露小心翼翼地接过瓷瓶,打开却发现里面竟然孤零零的只躺着一颗药丸。 抿了抿唇,她为难地嗫嚅:“仙师,药丸只有一枚了......” “嗯。”男子的声音平淡如水,毫无波澜。 最终,那句到嘴边的“您当真愿意割舍吗”白露没有问出口。 她说不出自己现在心里突如其来的纠结是因为什么,毕竟当初说要救溶月的是她。 052——可听过赫连君祺 这日午后,忽的刮起了大风。树枝在呼啸的狂风中剧烈地摇晃,像是一条条暴抽的马鞭。 席霄被狂风吹得五官狰狞,他一收缰绳将马车听到一边,然后钻进了车里,抱怨道:“丫丫的,这马夫的活儿真不是人干的。” 透过飞舞的车帘,白露看向阴云密布的天空,叹道:“这是要下大雨了。不行,咱们不能在这里久留,要先找个地方避雨。” 席霄连连摆手,“不要不要,外面的飞沙让人都睁不开眼,爷根本就没法赶车。” “不能走也要走。这里树木茂盛,旁边又山脉,很容易吸引雷电。若是真遇到狂风暴雨,还会引起泥石坍塌。到那时候,就不是你想不想走,而是走不走的了的问题了。” “这么严重?” 白露肯定地说:“嗯,所以,必须赶快找一处平整宽敞的地方躲雨。就比如......土地公庙或者......” “佛堂。”一个虚弱的女声响起。 白露惊喜地说:“溶月,你醒了?” 溶月轻扯了下嘴角,虚弱地说:“我知道......前面不远处应该......应该有一处破落的佛堂,咱们可以......可以去那里。” ...... 围墙半塌,杂草丛生,满目的藤蔓沿着破败的门楣和梁柱缠绕而上。这,是佛堂? 溶月说:“十几年前,这里曾经烟火极盛。” 席霄满眼怀疑,“就这里还烟火极盛?” 左丘止看着正殿中被蜘蛛网缠绕的金佛,沉声说:“昭德寺。” 白露与席霄齐齐惊愕地瞪大眼睛。怎么可能,昭德寺可是曾经四国最最有名的寺庙啊。 “没错,这里就是昭德寺。”溶月舔了舔苍白得嘴唇说,“你们可听说过一人?” “谁?” “赫连君祺。” 北卑王赫连甫诚的亲生弟弟,赫连君祺? 席霄率先开口说:“赫连君祺爷自然是听过。他可是一个难得智勇双全又不贪恋权势的人。年少时赫连君祺因放荡不羁,不喜宫中拘束,常年在外游历。后来恰逢北卑内乱,经由赫连甫诚的召唤,他才回宫帮兄长平定内乱、夺权立威。” 席霄眼中流过赞赏。 “后来赫连甫诚成功坐稳皇位,赫连君祺便又提出想要远离朝堂,同妻子过闲云野鹤不问世事的日子。” “只可惜,后来他们夫妻竟然还是被北卑乱臣余孽找到,并残忍杀害了。” 席霄惋惜地说:“真是天妒英才啊!世人传说,那一日,纵使是赫连甫诚亲自率众皇家卫赶去营救,也没能从贼人手中救下赫连君祺夫妻两个。所幸的是,他们唯一的女儿活了下来。哦,也就是那位现在正在东启和亲的惊羽公主赫连静。” 白露扭头问溶月:“溶月,赫连君祺和这昭德寺又有什么关联?” 溶月说:“当初,赫连君祺夫妻就是在这里被杀死的。” 一语惊人。 “什么?” 溶月咳了两声,说:“当初,不仅赫连君祺乔装成了鸣钟的老僧,他的妻女也都做了曾弥的装扮。” 席霄叹道:“果然是个才智过人,毕竟谁也想不到他会藏匿于寺庙。” 白露眸子动了动,“可是他还是被找到,并杀害了。” 席霄跟着唏嘘:“果然自古英雄如美人,不许人间见白头啊。不过话又说回来,他们是怎么被北卑的乱臣余孽发现的端倪呢?” 白露说:“恐怕不是乱臣欲孽?” 席霄不解:“嗯?这又是什么意思?” 白露说:“你席小郎想啊,赫连君祺那么个雄才大略的人,怎会让自己露出马脚?” “这......好马也有失前蹄的时候,况且他确实被找到,还被杀死了啊。” 白露摇了摇头,说:“小女且问席小郎,若是你,你会将自己藏身之处告诉谁呢?” “我?我都藏起来了,干嘛还要告诉别人?” “是啊,若是赫连君祺如你所说,是想过闲云野鹤的日子,便会找一处景色宜人又远离喧嚣、与世无争的地方生活。但是他却选择同妻女乔装成了僧侣。由此可见,赫连君祺不止不想他人知晓自己的藏身之处,而且预料到了自己隐退后可能会面临危险。” “对啊,桂花,我刚刚就是这个意思。” 白露接着说道:“既然如此,那么北卑王赫连甫诚是如何在听到风声后,就及时地赶来了这昭德寺,并在贼人的刀下救走了赫连静?” “这......”席霄摸了摸下巴说,“那定是赫连君祺将自己的藏身之处告知他大哥的呗。” 白露挑眉:“所以啊。” 席霄猛然反应过来,“你是说,是北卑王将赫连君祺的藏身地告诉那些乱臣的?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呵呵。 053——功高震主国公爷 白露冷笑一声,说:“小女再问席小郎,若你是北卑王,你的敌人是弟弟帮你斩杀的,你的皇权是弟弟帮你稳固的,你的新政是弟弟帮你出谋划策的,就连你的国民都在歌颂你弟弟的英雄才智。 席霄,若你是北卑王,在你成为万人之上的权利者后,在你周围无人敢发出议论反对之声时,你最大的敌人会是谁?又或者说,你觉得到那个时候谁会是你最大的隐患?” 席霄觉得头皮发麻,浑身的汗毛瞬间都炸立了起来。他捂住嘴巴说:“小桂花儿,我,我好像明白你的意思了。” 白露站到左丘止身侧,也抬头看向那面带微笑、满眼慈悲的金佛,继续说道:“或许......或许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乱臣余孽。有的,不过是一个功高震主的国公爷,和一名疑心太重的帝王罢了。” 左丘止不由侧头,看向身边侃侃而谈的少女。 她没有戴半遮面,但左丘止像是看不到她左脸处的疤痕般,只觉的少女碧眼流光、灿若星斗。 溶月说:“白露,你比我想得要聪明。” 白露回头,问她:“所以你也同我的看法一致?” 溶月目光看向远方,她说:“不,是有人和你看法一致,但不是我。” 白露笑了笑没有追问那人是谁,毕竟这一切也不过是她的猜测而已。 这时,席霄看了看外面倾盆的大雨说:“额......那个......管他们谁杀的谁,谁设计的谁。咱们是不是应该先生点儿火,然后再弄点儿吃的?” 许是狂风暴雨的原因,夏日的夜晚竟也泛起了寒气。 “咳咳......咳咳......” 伴着雷雨声和劈劈啪啪柴火燃烧的声音,溶月会时不时的咳嗽两声,而她这一咳嗽就一直持续到了寅时。 白露心下觉得不太对劲,起身来到了溶月旁,并将手探向了她的额头。 嘶——好烫! “咳咳......咳咳......” 她的咳嗽还在继续,但是双眼却闭得死死的。 “溶月?醒醒,溶月?” 靠在一旁梁柱上休息的左丘止缓缓睁开了眼睛,“怎么了?” “仙师,溶月她高热了。”白露皱着眉说。 高热不散,怕是会伤了脑袋,这可如何是好。 忽然,白露想到之前她在池卮,曾经管看病的郎中要了许多药粉,这其中就有帮助退烧散热的。 思及此,白露连忙起身小跑去马车上的包袱里拿药粉。回来后,也顾不得擦拭自己身上的雨水,蹲到火堆旁就开始煮水。 “咳咳......咳咳......” 溶月还在不停的咳嗽,长着紫色胎记的脸也泛着不正常的红晕。 左丘止想了想,起身来到她身侧,两指指背轻轻覆在溶月的额头。 果然很烫。 然而,当左丘止想要收回手时,袖角却被人一把给拽住了。 “爹......”溶月呢喃出声,“不要走......” 左丘止看着被拉得皱巴巴的袖角,眉心蹙了蹙。心下犹豫着是否要将袖子拉回来。 白露回头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 病痛中的纤弱女子紧紧拉着身侧男子的袖角,而蹲在一旁的男子则正静静地看着她。 没来由的,白露的胸口有些发闷。 她握着药碗的手指紧了紧,调整了下呼吸,才又走了过去。 白露又扫了眼揪着左丘止袍角的手,面色平静地说:“劳烦仙师扶住溶月的头,小女要给她喂药。” “本座?” “嗯。” 白露用下巴指了指不远处睡得像死猪一般的席霄说:“现在能帮忙的恐怕只有仙师了。” 闻言,左丘止眉头皱得更紧了。 白露见他神色,难道是在为难? “仙师?” “施主的腿,恢复得如何?” 白露一愣,不知道他为何会突然问起这个。眨了眨眼,回:“应该是好的差不多了。说起来还多亏您那日帮小女正骨,小女最近走路好像都没有跛脚了。” 左丘止点头,“你伤筋动骨,还是需要些时日才能好全。不过,本座的筷子,倒是可以卸下来了。” “筷子?”白露这才反应过来,“您是指绑在小女腿上的银筷?” “嗯。” 没有问他为何在这喂药的档口要之前的筷子。 白露只是看了眼席霄,确定他睡死了,才缓缓撩起裙摆并乖乖解下了伤处的银筷。 “小女帮您擦擦。” 左丘止拒绝,“等下再擦,不然药凉了会有损药效。” 这话有理,于是乎,白露仅是随意地将筷子在自己身上蹭了蹭就递还了过去。 左丘止没有立即接过筷子,而是垂头试探性地再次拉了拉衣。 纹丝未动。 054——仙师请怜香惜玉 白露打趣说:“没成想溶月虽然昏迷身子虚,但是这手上的力气却是不小。” 然而,她的话刚刚说完,就见左丘止那被溶月拽着衣袖的胳膊赫然加大了力气,与此同时还在昏迷的溶月就顺势被他拉起了身子。 然后,左丘止另一手拿过银筷,将其一头往溶月嘴里那么一塞,再一扭。瞬时间溶月的苍白的小嘴便被他给撬了开来。 白露瞠目结舌。啊这......还真是粗鲁。 左丘止催促说:“灌药吧。再等下去她若放了手,怕就灌不了了。” “额......好。”白露不敢耽搁,连忙将手中的汤药顺着那被银筷撬开的缝隙倒了进去。 见药碗见底,左丘止似乎也终于耗完了耐心般,手一用力,一把将自己的袖袍给拽了出来。与此同时,溶月便砸在了干草堆上。 “咳咳咳......咳咳咳......”溶月被摔得再次咳嗽了起来。 白露忍不住说:“仙师,您慢些,她还病着。” 左丘止认真地拍着被攥皱的衣摆,浑不在意地说:“不是喝了散热的药了?” “话是这样没错。但是......” 左丘止不以为意地说:“她吃了皇室的药,死不了。” 白露忽然觉得,自己方才可能是误会左丘止了。这人根本还是如以往般冷漠无情。 突然间,心中的闷气消散。 白露歪头说:“溶月她毕竟是个女子,仙师多少也应该怜香惜玉些。” “本座记得,施主不是曾经告诫过本座,同女子相处应注意这些,以免遭人误会?” 白露轻咬了下下唇,喃喃道:“小女的话,仙师倒是记得清楚。” 左丘止见袖袍的褶皱拍得差不多 ,停下了手中动作。然后,拿过白露手中的空碗,站起身,走到火堆旁,又舀了一碗热水,将银筷放了进去。 白露问:“仙师不是说不用擦?” “那是方才,现在脏了。” 白露不由一笑,“小女帮您。” 夏日的暴雨来得及急,去得也快。而溶月在喝药后不久也醒了过来。 席霄伸了个懒腰,看着头顶的烈日,皱眉说:“今儿个怎么又是个艳阳天?” 溶月看了他一眼,说:“怎么,你还怀念起昨儿的雷雨了?” “那是你坐车人不知道爷赶车人的苦。这么大的太阳,很伤皮肤的。” 溶月嘲讽:“伤皮肤?你一个儿郎,怎的比小娘子还墨迹?” “我墨迹?”席霄不服气地说,“爷长得这般俊俏,多爱惜些那是理所当然,不像你,长得丑,便破罐子破摔了。” 这时,白露走了过来。她说:“还烦请席小郎将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席霄心知自己怕是一句话将两位姑奶奶都给得罪了。这两人一个比一个巧舌如簧,他自认说不过,打不过,怎还敢多待? 于是,席霄眼珠子轱辘一转,说:“嘿嘿,我去看看马车,是不是还能用。” 说完就甩着袖子走了。 溶月与白露并排站在那里,看着席霄离开的方向不约而同地嫌弃地摇了摇头。 白露侧头看向溶月,开口道:“溶月,关于你父亲......节哀顺变。” 溶月深吸一口气,说:“爹他......是遭人所害的。” 白露点头,“的确,你家的大火起的很是蹊跷。所以,你知道幕后黑手是谁吗?” “不论是谁。” 溶月扭头迎向白露的目光,一字一顿地说:“不论是谁,总之我会让害死我爹的人,遭到应有的惩罚。” 不知为何,白露觉得溶月看向自己的目光中有些意味不明的恨意。 “溶月,你是如何从火里逃出来的?” 她扭过头去,看着湛蓝的天空漫不经心地说:“不记得了。” “你是如何来到的驿站?” “也不记得了。” 白露又问:“那你如今要去哪里?” 溶月反问:“你呢,你要去哪里,白露?” “杏花岭。” “哦。那我也去杏花岭吧。” 白露没有说话,而是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溶月说:“不行吗?” “倒也不是。” “那不就得了。当初你来我家不也是不请自来,如今我无处可去,便就赖着你们了。” 白露知道她是对那日大火的事情耿耿于怀,而她也确实有可能是她家出事的起因。 抿了抿唇,她说:“溶月,那日我跟去你家确实有我的目的,但是却从没想过会......” 溶月打断她的话,意有所指地说道:“你承认就好。” 白露张了张嘴。 她竟是不知,对方的敌意竟然如此大。不过也是,若是换作是她,对于间接害死自己亲人的人,怕也无法轻易释怀吧。 “走吧。”这时,左丘止从两人身侧走过。 溶月收回落在白露脸上的视线,莞尔一笑道:“哎。” 然后就迈着轻盈的步子跟了上去。 白露看着溶月的背影,心中徒然生出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055——当初你可曾害怕 马车上的气氛有些诡异。 溶月坐在白露身侧,是不是会同白露说上两句话,虽语气不佳但也与方才在寺庙门口针锋相对的样子判若两人。只是说话间,她的那双眼睛却始终一眨不眨的盯着左丘止。 左丘止则一直闭着眼睛,好像是在打坐,好像是在调息,也好像只是单纯为了躲避溶月那过分炙热的视线。 出发前,白露提前在昭德寺煮了些姜茶,现在已经不烫了。 她倒了一碗,想到今晨溶月还在发热,便对她说:“喝一点姜茶吧。” 溶月没有推拒,一口气一饮而尽后,扭头对左丘止说:“国师也喝一些?” 左丘止依然没有睁开眼睛,好像没有听到溶月的声音。 白露倒好姜茶,递了过去,“仙师,姜茶。” 男子浓密的长睫动了动,随后眼睑掀开,清冽无底的眸子扫过白露手中的茶杯。 “你喝吧。”声音淡淡,听不出喜怒。 溶月抢过白露手中的茶杯,“国师您昨日也淋了雨,还是多少喝一些吧。” 左丘止拢了拢袖袍,身手接过茶杯。 溶月眼中瞬间就露出了一抹喜色。 就在这时,只见左丘止却再次将那姜茶塞到了白露的手中。 他重复道:“你喝吧。” 依旧听不出喜怒,却有着不容拒绝的威压。 白露垂眸,看着手中的茶杯,然后乖巧地喝了下去。 温热的姜茶兜兜转转还是到了她的手里,不过不知为何,白露却觉得这杯的味道有些不同,而她喝得心里十分畅快。 溶月的视线从两人身上划过,然后她问白露:“白露,你是怎么遇到国师的?” 白露简单的总结:“我受伤昏迷在野外,是仙师救了我。” “哦,那同我很像呢。” 溶月又说:“那你为什么会一直跟在国师身边,难道你没有自己要做的事情?” 白露说:“仙师刚好与我同路。” “同路?你该不会是为了寻求国师的庇护吧。”溶月笑着拆穿。 白露不答反问,“与仙师同行,顺带寻求庇护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溶月瞄了一眼不做言语的左丘止,笑道:“我也不是说不可以,只是国师毕竟是咱们西陵的国师,要庇护自然也应该庇护咱们西陵的人才是。” 白露黛眉浅弯,“哦?溶月你怎么知道我并非西陵人?咱们相遇的地方是临淄,自始至终我只是承认过我并非临淄人而已啊。” “我......你的口音,不像西陵人。” 白露说:“西陵光是城池怕是就有不下百来座,若是再算上一些边远的村落,渔村和山林中的猎户......这么多人,这么多不同的乡音,溶月你都认识?都能分辨得出来吗?” 忽地,白露倾身凑近溶月耳边,低声说:“还是说......有人同你说过我的来历,或是有人指点过你的去出?” 溶月心下一惊,一把推开白露,否认道:“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白露的手臂撞到了车厢上,发出砰地一声。虽有些闷痛,但她却还是不由低笑出声。 “你笑什么?”溶月问。 “没什么。” “那你做什么笑?”溶月又问。 白露看向有些慌张的溶月,说:“溶月你多大了?” “十六,怎么了?”她满眼戒备。 十六啊,那么八年前,她还只是个八岁的小丫头啊。那是一个应该不谙世事,应该在父母身边童言童语,追逐打闹的年纪。 “临淄的乡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欺负你的?” 溶月眼神闪了闪,“你问这些做什么?” “不做什么。” 白露知道,这时候的溶月对自己心含怨怼,她说什么关心的话在对方听来都不过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所以,比起好言相劝,这种略带疏远和讽刺的语气反而能激起对方的好奇,并可以让对方接受。 果然,溶月说:“不做什么你问它干嘛?” 白露耸耸肩,毫不在意地说:“你可以不说啊。” 又叫她不说? 溶月抿了抿唇,没好气地说:“我自记事起他们就没少因为我长得丑嘲笑我。后来爹生了疮,不能下榻,娘看着没有希望便也在一天夜里跑了。自那之后,周围的人也就更加肆无忌惮了。他们不止会将吃剩的饭菜丢在我家门口,还会将一些死去的猫狗放到我家。” 白露皱眉,“当初你可曾害怕?” 溶月说:“怕?起初我自然是怕的,不过后来见的多了,便就也没什么好怕了。因为我知道,我越害怕,他们就越开心。他们越开心,就越会得寸进尺的捉弄我。” 056——浮云世态纷纷变 溶月看向白露的眼睛,说:“怎么,你可怜我?” 白露笑了,“你觉得自己可怜吗?” “哼,我觉得可怜的是那些临淄人。他们自己的日子不如意,就从别人的痛苦里找乐子,这样的人才是可怜。” 白露点头,“对啊,既然你都不觉得自己可怜,我又干嘛同情你?更何况,在这世上比你更加不幸的人根本就是比比皆是,多如牛毛。” 溶月似乎没想到白露会这么说,又以为她不过是因为不知人间疾苦。“呵呵,你说得倒是轻松,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当然站着说话不腰疼。” 发生在她身上? 白露眼睫低垂。 难道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还少吗? “浮云世态纷纷变,秋草人情日日疏。”白露素手掀开车帘一角,说,“人世间的世态光景就如这窗外的浮云一般,游散变换,无情转移。而世上这无法定性的人情就像那秋日的枯草般疏远又淡漠着。哪怕没有经历过,谁人又不会感叹一句世态炎凉呢?” 溶月似乎有些触动,她握紧拳头,说:“你到底想说什么?” 白露说:“我想说,世俗人的感情好比一张张纸,张张都是一样薄。人世间的事情好比一盘棋,一局更比一局新。我们既然生活在这样的世道里,便不得不在泥泞里寻找一条自己的出路。” 溶月嘲讽一笑,“哦,我明白了,你是叫我不要拘泥于过去的仇恨。” 白露摇头,说:“相反。我是想说,哪怕要报复,也要找对报复的方式。毕竟,我们不过是那浮萍,若是棱角太深,蜷缩得太紧,都只会更快地沉入河底罢了。要知道,许多事情不像表面看到的一般,正如许多人也藏着另外一面。” 溶月皱眉,似是在思考白露说的话,也仿佛是在重新审视她。 而白露神色自若,面带微笑地回视着她。 半晌后,溶月说:“你当真是觉得,有仇报仇有冤报冤是对的?” “当然。”白露说,“因为我也和你一样,身上背负着一些我割舍不掉的仇恨。” 左丘止闭着眼睑动了动,没有睁开,但是袖中的手却伸向了腕上的佛珠,捻了又捻。 “你也要报仇?”溶月微微的意外而迷茫。 白露理所当然的说:“是。” “那你会怎么做?” “养精蓄锐,找准时机,一刀毙命。” 溶月一愣。 白露唇角一扬,笑道:“就比如,若是疯狗咬了我一口,我铁定不会傻得用嘴咬回去,毕竟论牙口是咱们是比不过畜生的。但是,我可以在水里下毒,或是先用美食诱之,再用棍棒打之。总之,报仇的方式千千万万,只要动动脑袋,总能找到合适的。” 见溶月听得入神,白露话语一转,“不过,这一切的前提是,你要找对人。” “找对人?这仇人还会错?” “会啊。” 白露从怀中掏出一条绣帕,遮在刚刚装姜茶的茶杯上,然后问溶月:“你说,里面有姜茶吗?” 溶月说:“当然没有。” 白露笑了笑,扭过身子,在溶月看不见的地方拿起茶壶,再次倒了一杯茶,然后又将绣帕盖在杯子上,转身问道:“那现在,里面有茶吗?” 溶月轻笑出声,自信地说:“有。。” 白露将绣帕揭开,茶杯颠倒,空无一物。 溶月睁大双眸,“怎么会?我刚刚明明听到你倒茶的声音了。” 白露回手,将身后另一个装满姜茶的茶杯拿出,说:“因为我倒在了这里。” 溶月说:“你这是使诈。” 白露说:“溶月,我是在告诉你,什么叫做一叶障目。” “一叶障目......”溶月小声嘀咕道。 “螳螂在捕蝉之前,会观察蝉的动作,等待时机时,为了不让蝉发现,总是躲在树叶后面,遮挡自己的身体。你说,就连树叶都能起到隐蔽的作用,更何况是我这绣帕,与这世间的万事万物呢?” 溶月若有所思地说:“就像是我的戏法儿?” 白露点头,“嗯,就像是你的戏法儿可以无中生有,有中生无般,许多事情不如表面上看起来的简单,许多人也不如你想的复杂。” “那要如何分辨真伪好坏?” 白露叹气,“是啊......如何明辨是非对错呢,毕竟有些人终其一生都活在谎言里。”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原本无一物,何处染尘埃。”男子清冽疏远,如飘在云端,飘渺而不带任何感情。 白露看向左丘止,说:“仙师,您这样讲她听不懂的。” 溶月撇嘴,不服气地说:“你听懂了?” 白露笑笑,“是,我也没听懂。仙师,不如您讲得通俗些?” 057——秋草人情日日疏 左丘止说:“世间万物无不是一个‘空’字,与其刻意的追寻强求,不如让事物从心而过,不留痕迹。放过他人,也是放过自己。” “仙师,我们没有佛根,悟性由不高,只怕是此生都达不到您这等境界了。” 溶月跟着附和:“是啊。明明心底有仇恨,不报了去,反而忍下来,我还不夜夜睡不着觉,日日吃不下饭?” 左丘止扫了眼突然间变得一个鼻孔出气的两人,说:“世上本就没有完全的善与恶,对与错,是与非。不同人,不同境地来看,也是不同的。” 他顿了顿,又补充:“因此有时也可‘但契本心,不用求法’。” 溶月不解地看向白露。 白露解释:“仙师是说,只要能真切地看透本心,并契合心中所想,也就不用求法了,毕竟心就是一切的法了啊。” “所以可以不论对错?” “若是追求本心,本就是在做你觉得对的事情了。这也是他人说的问心无愧的来源了。”白露告诫,“不过,正因为世上少有人可以做到问心无愧,所以也就很少有人能事事发于本心。” 溶月小脸皱成一团,嘀咕道:“真是越听越迷糊。” 白露笑了笑,看向左丘止,说:“人生的大道理本就是弯弯绕绕的,若是谁都可以弄明白,那么岂不是谁都可以坐上这西陵国师的位置了?” 溶月陷入了沉思。 而白露与左丘止对视一眼后也都不再说话,一个继续闭目调息,一个继续欣赏马车外的天色...... 又过了两个时辰。 “哎,这里越走越荒芜咯,不知道怎么的,爷总有个不好的预感。”席霄的声音传了进来。 白露闻言,扫了眼四周,正色道:“席小郎,邻近停一下。” “怎么了?哎,桂花,你干嘛?” 只见马车刚刚停好,白露就拎着水壶跳了下去,然后蹲在树底下开始活泥巴。 活好泥巴后,她又举着满是污泥的双手走到了席霄面前,神秘兮兮地说:“席小郎,你来看这是什么?” “哈?” 席霄以为有什么好玩意儿,傻哼哼地就伸着脖子看去。 白露眼中精光一闪,抓紧时机,猛地伸手一抹,就将手上的污泥抹了席霄满脸。 席霄:“哇呀呀,你做什么!” “不许擦,不然回头儿你被人吃了可没人救你!” 席霄惊呆了。 她这是在诅咒他? 但见白露神色又不像在开玩笑。 于是,席霄怀疑地问:“危言耸听?” 白露沉声说道:“听闻前些时日东启先遭逢洪涝,后又遇到了瘟疫。而南诏和北卑也有许多地方遭受了蝗灾、旱灾。席小郎你看,此处已经是西陵外的荒野,虽然白日里还不见什么流民、恶匪,但是到了晚上怕是连一只活着的饿狼都有可能被人宰了来吃,更别提你这种细皮嫩肉的小郎君了。” 席霄听得浑身发寒,“这么恐怖的吗?” “怎么,席小郎没听说过饿红了眼的流民别说卖妻卖子,就连吃婴孩的事情也常有的吗?” 席霄吧嗒了下嘴,“那......那些不都是说书先生为了多博取一些赏钱,而编出来吓唬听客的吗?” 白露擦了擦手,满不在乎地说:“若是席小郎不相信小女方才所言,那尽管将脸上的泥巴擦了去。” “额......”席霄眉头皱起。心想也是,之前西陵境内都有莽匪猖獗,现在恐怕恶徒更是数之不尽了。 思及此,席霄又有些苦恼地说:“可是,可是小爷的英姿又岂是这两把泥巴就能掩盖的了?不如......不如爷这碧霞云纹联珠对孔雀纹的袍子也撕碎些?” 白露拧眉想了想,说:“也好。” 席霄咬牙,说干就干。 “慢着。” 这时候,左丘止却打断了席霄的动作。 “不必那么麻烦,流民不会伤害我们。” 白露与席霄齐齐看去,“为什么?” 左丘止说:“这条路是去杏花岭和槐荫林的必经之路。” “所以呢?” “传言,听说过吗?” 席霄点头,说:“有传言称,凡是进入槐荫林的男子会被砍掉双手,倒挂在树上。至于女子嘛,则会被剥去面皮埋在地里。总之就是,但凡踏足槐荫林的人,都会被一种神奇的力量永远留在那里。” 左丘止说:“传言多了,忌讳的人就多了。久而久之,人们干脆就选择不走这一条路了。” “哦,所以这就是为什么周遭没什么人的原因吗?”席霄说,“可是仅因为如此,小爷就能免掉被觊觎的危机?” 058——杏花岭衡弥神医 左丘止说:“还因为衡弥不喜欢血腥气,而找衡弥求医求药的人也要走这条路。为了能多些求得医治的胜算,也抱着或许可以得到神医施舍垂怜,在这条路不开杀戒也慢慢成为了一条人人遵守的规定。” 席霄有些不信,“这么厉害?” 左丘止补充说:“衡弥的脾气也不是很好。” 席霄:“哈?” 左丘止:“奇奇怪怪的药粉也不少。” 席霄:“啊......哈?” 白露却是反应了过来。 之前左丘止所说的两个原因之外,还有一个就是衡弥不喜欢别人在他家门口打打杀杀,若真是有人迎难而上,怕是直接会被衡弥用个什么奇毒怪药给咔嚓了。 想明白后,白露也就不担心了。更何况,既然仙师这么言之凿凿,她还何必杞人忧天? 她又拍了拍手上的脏污,准备爬上马车去。 席霄见状,连忙伸手拉住白露,凑过去低声问道:“桂花儿啊,你说那石头块儿刚刚说的可不可信啊?会不会......会不会他根本就是为了摆脱小爷,而随口掰出来的?” 白露说:“席小郎多虑了,仙师若是想摆脱你,何必还费这些口舌?” “这话怎么说?” “直接将你打晕丢在路边不就好了?” 席霄点点头,“也对。那咱们真不用扮惨了?” “嗯,应该不用了。” 席霄摸了摸脸,“那,那爷的脸咋办啊,白抹了?” 白露狡黠一笑,说:“呵呵,席小郎气宇轩昂、人中龙凤,区区两把泥巴又岂能掩盖住你的英姿?” 说完,她就跳上了马车,仅留下席霄一人风中凌乱...... 又经历了一日的车程,几人终于到了杏花岭的下的迷雾林入口。 席霄将马车停靠在了一处树荫处后,马鞭一丢向着树丛跑去。 白露掀开车帘,对着席霄的背影喊:“席小郎,你这是要去哪里?” “小解,你要陪我吗?” 白露将自己丑陋的左脸往前伸了伸,道:“你确定要小女作陪?” 席霄剑眉一弯,认怂道:“玩笑,玩笑。” 白露将头收回,再次撞上了溶月投过来的意味不明的视线。白露心想,这丫头想了快两日了,还没想明白? 也是,毕竟自小没有人教过她这些。 白露唇角一勾,问:“怎么?” 溶月别过头,有些别扭地说:“没什么。” “有问题就问。” “我都说了没什么。” 白露无奈地摇了摇头,还是个小丫头啊。 这时,有马蹄声由远及近。 左丘止捻着佛珠的手一顿,掀开车帘,静如止水的眸子划过一抹笑意。 “世伯。” 紧接着,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从不远处的马背上传来。 “唷,福纸,福纸小儿!” 福纸?说谁? 白露扭头顺着左丘止掀开的车帘看去,就见一头灰黑色的银鬃马背上坐着一名着绀蝶色束腰劲装的男子,他手握缰绳,身姿挺拔、英姿飒爽,只可惜似乎有眼疾,双目上缠着一圈白色纱带。 白露心下惊愕,这有眼疾竟然还可以骑马? 而刚刚那个听起来很是熟稔的声音则来自他的身前——一个被如货物搬横搭在马身上的中年男子。 “吁——” 左丘止不紧不慢地从马车上下来,对着马背上有些狼狈的中年男子道:“见过世伯。” 白露眨眨眼。 世伯? 仙师的世伯是......谁啊? 不论是谁,为了礼仪,白露都觉得自己不应该继续坐在马车上。 于是,她对着溶月说:“你要下来吗?” 溶月好像还在别扭着,头看着里侧不说话。 “那我先下去咯。” 溶月仍旧没有吭声。 马车外,马背上趴着的中年男子歪着脑袋同左丘止打招呼:“哎哟,真的是你啊!许久不见,倒是长高了不少呢。” 左丘止斟酌着说道:“世伯或许要先下来?” “诶,对对对,先下去。” 然后,那人对着那有眼疾的男子道,“小友,敢快放老夫下去啊!” 左丘止则回头,对着白露言简意赅地介绍:“衡弥。” 白露跟着下车的动作一滞,双眼睁得老大。 衡弥? 这个中年男子是传言中可以起死回骸、枯骨生肉的......衡弥? 可是衡弥不是已然接近古稀?而这人,最多也不过是不惑之年啊。 紧接着,就见那个马背上有眼疾的少年郎大掌一捞一丢,衡弥便稳稳当当地站到了马旁。 白露心中赞叹,好身手。 衡弥拉了拉自己草灰色的袍子,又拽了拽身上斜挎的大袋子,在确定了里面的东西一样没少后,才笑呵呵地朝着这边走来。 他昂头看着左丘止,伸手往自己脑袋顶比了比,说:“呓——福纸啊,你没长高啊。” 左丘止说:“世伯上次见小侄似乎是数月前。” 衡弥摸了摸光秃秃的下巴,说:“嗯......好像是啊。也对,你及冠了,应该不会再长高了。” 随后,他的视线落在了左丘止身后的白露脸上,瞬时双眼放光。“唷,这位姑娘好哇!” 059——有眼疾的谢小郎 白露摸了摸自己疤痕密布的左脸,她忘记带半遮面了,也不知道会不会吓到他们。 衡弥忽然走到白露面前,笑眯眯地对她说:“小娃娃,你叫什么啊?” 小娃娃?叫她? 白露微微福身,“小女白露,见过衡弥神医。” “哟,你听说过老夫?” 白露说:“自然,都说能从阎罗王手里抢人的,恐怕就只有杏花岭的衡弥神医了。不过,百闻不如一见。” 谁也想不到,堂堂绝世神医竟然像个麻布袋一般被人横搭在马背之上。 “哈哈哈,是了,是了,小娃娃定然想不到老夫我竟是如此一个墨发童颜、保养得宜的模样吧?” 白露轻笑出声,“是,小女没想到神医会如此和蔼可亲。” “我说小娃娃啊,你这脸怎么弄的?”衡弥有些兴奋地搓了搓手。 “小女......” 话还未说完,就被衡弥打断。“你想不想治啊?” 白露是看出来了,这位神医似乎根本不在乎她的脸是如何毁容的,他只是单纯手痒,想炫技。 白露看了眼左丘止,思量过后,说:“小女听闻,若想请您出手救治,需要对上您出的谜题?” “诶......这个嘛......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儿。”衡弥说,“要不......你对对玩儿?对不上也没关系。” 白露反问:“对不上也没关系吗?” “倒是......有关系吗?” 衡弥摸了摸下巴,说:“小娃娃,你和福纸什么关系啊?” 白露又看了眼左丘止,问:“您说是仙师?” “对啊,就是福纸,福纸。” 白露说:“仙师救了小女的命。” 衡弥问:“你救了福纸的命?” 白露重复:“小女说,仙师救了小女的命。” 衡弥重复问:“你没救他的命,他却救了你的命?” 白露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轻轻颔首道:“是。” 衡弥眯眼凑近,“他为什么救你?” 白露心道,这也是她想知道的啊。 “或许是......仙师觉得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衡弥歪头呸了一口,“怎么可能?他就不是个有良心的。” 白露:“......神医,仙师能听到......” “他能听到?听到就听到呗。女娃娃,你来来来,你跟我说说,你是用了什么了不得的招数,才哄骗福纸那呆子就范的?” 就范?额......白露怎么觉得对方是误会了什么呢? 虽然那日,她确实是用了媚术,但是并没有成功啊。 “快说,快说啊。”衡弥催促。 白露不是推脱,是当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她求助地看向左丘止。 左丘止走了过来,对衡弥说:“还请世伯帮她看看。” “你说她这半张丑脸?放心,老夫会治的。” 丑脸......白露感觉自己有被冒犯到。 “还有别处。” “别处?”衡弥围着白露走了一圈,道,“小娃娃,你别处还有这么有趣的伤?” 白露有些迷茫,“应该没有吧。” “腿。”左丘止提醒。 “你腿怎么了?来,老夫看看。”话落,衡弥就欲去掀白露的襦群。 白露心头一惊,刚想伸手遮挡就见一个高大挺直的身躯挡在了她的身前。 衡弥挑眉:“诶?福纸,你挡住老夫了。” 左丘止没有作声。 衡弥看了眼马边的少年,又看向左丘止,狐疑地说:“额,你难道是怕这小娃娃被那个瞎子看到?“ 左丘止依旧没有作声。 “呓——你你你总不能是怕被老夫看了吧?老夫我虽然保养得宜,但都够做她爷爷了。” 白露连忙出声解释:“神医莫要误会,其实与仙师来此的除了小女,还有两人。” “还有两个?” “是。” “男的?” 白露点头,“嗯,有一个是男的。” 衡弥顿时双眼晶亮,绕过左丘止再次凑到白露面前,“呓——小娃娃,你是说福纸这呆子当真是怕你被别人看去?” 白露将身子往后蹭了蹭,“额......应该......不是的。” 衡弥明显没听她的辩解,又自顾自地说:“小娃娃,你是用了什么招数让这呆子对你如此与众不同、死心塌地的?来来来,快同老夫说说,老夫回头好说去气他那傻师傅用。” 这时,一根桃木棍准确无误地勾住了衡弥身上的布袋子,再一拉。于是,衡弥便被那有眼疾的男子给拉了回去。 衡弥气道:“顾......谢小友,你做什么拉老夫?老夫同那小娃娃相谈甚欢呢!” “前辈,正事儿要紧。” 衡弥撇嘴,“那是你的正事儿。” 白色纱布下的薄唇微勾,“前辈错了,是我们的正事儿。” 衡弥鼻孔大张,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 白露不由重新审视高马旁的这个年轻的男子,衡弥似乎......怕他? 似是能感觉到女子的视线般,男子率先说道:“在下谢衍。” 左丘止目色微动,好像是透过那人眼上的白色纱布看到了他皮囊里的另一个灵魂般。 随后,左丘止竟也自我介绍道:“左丘止。” 谢衍说:“幸会。” 左丘止说:“久仰。” 白露腹诽,怎么仙师认识他?可是,她怎么没听说过谢衍这号人物呢? 060——两个娃娃选哪个 左丘止忽然说:“世伯,还有一人,也劳烦你看看。” 衡弥一愣,说:“还有一人?” “嗯,在车上。” 白露知道左丘止说的是溶月,于是应声道:“是这样的神医,我们的马车上还有一位姑娘。” 衡弥问:“她也毁容了?” 白露说:“她之前一直昏迷不醒,还曾有高热,我们怕她身有隐疾,或是受了内伤。” “所以,你们是想让老夫给她调理身体?”衡弥怒道,“福纸小儿,你当爷爷这是寻常的郎中了吗?” 左丘止说:“世伯有何要求,本座愿意交换。” 白露忍不住抬眼看去。 衡弥拉了拉身上的布袋子,说:“好啊,那你先对出老夫的对子再说。” “请说。” “院发榴葵,数回期,端午时。七年宛颈黄鹄味,飘零不归,相思怎医?天涯海角心相系,懒画眉。云霞两鬃,一半变霜丝。” 左丘止皱眉。 衡弥得意地说:“怎么样,老夫这字谜可否是难住你这西陵的国师大人了?” “红花、当归、半夏、独活、浪荡子、没药、远志、轻粉、乌头、斑蝥。” 众人震惊看向白露。 白露再次重复道:“满院发榴葵,榴葵即红花。数回期,即君当归。端午时为半夏。七年宛颈黄鹄味,即七年独活。飘零不归,不归即浪荡子。相思怎医,即没药。天涯海角心相系,即远志。懒画眉,粉则轻,即轻粉。云霞两鬃,是乌发满头,即乌头。至于最后的,一半变霜丝,就是斑蝥无疑了。” 看着嘴张得老大的衡弥,与侧目看来的左丘止,白露千千一笑,问:“神医,小女可是说对了?” “这......这......” “既然小女解出了神医的谜题,还请您答应仙师的请求。” “小娃娃,你可知,福纸那家伙是请老夫医治另一个姑娘?” 白露点头,“小女方才都有听到。” “那你还帮他?” 白露浅笑回:“您不知,仙师帮小女的地方也远不止此。” 衡弥还是有些不甘心,他想了想,又赌气地说:“小娃娃,你虽然解了老夫的谜题,但谜题只有一道,所以老夫便只会为一人把脉。” 他看了眼安静的马车,说:“听你们说,那车上的人只是身子虚弱,随便找个郎中,喝点儿补药就成。但是你......小娃娃,你这脸上的伤,嘿嘿,在这世上怕是除了老夫,没人能医的了啊。“ 左丘止眉毛动了动,说:“那便请世伯再出道谜题。” “没了。哼,老夫哪来那么多谜题。” 白露袖子下的手握了握,强撑着笑说:“仙师不必为难。” “他为难个屁,是老夫为难好不,老夫才为难呢。” 衡弥心中那是一个气啊,他难得看到这么丑这么有趣的伤疤,这群人还不让他治。非要他去给别人调理身体。这不是大材小用,暴殄天物吗? 突然,那位名叫谢衍的男子突然说道:“各位,怎不先去看看你们口中马车上的女子。” 一语惊醒梦中人。 是啊,溶月在马车上这么久了,怎么都没有动静? “小女去叫她下来。” 白露掀开车帘,发现溶月正靠在里面睡觉。哎,真是不懂事。 “溶月,醒醒,不要睡了。” 白露翻过她的身子,赫然倒吸一口凉气,对外大喊道:“仙师,溶月她不好啦!” 只见溶月本就苍白的小脸此时几乎完全没有了血色,而她的眼角、口鼻却渗出了道道鲜血。 她这怕是中毒了! 衡弥来到马车旁,仅一眼便道:“呓——这是中了美人面了。” “神医可否说清楚些?” “行啊,不过老夫再说清楚些,她怕是就要没救了。”衡弥说,“福纸啊,现在好了,两个女娃娃都挺有趣,老夫我呀也都愿意出手。你选吧,到底要救哪一个?” 左丘止一袭暗蓝色素面绸衫白衣,临风而立,眉目清冽。清风吹来,衣袂飘逸如风,墨发飞舞如瀑,如仙如神。 他没有去看白露投来的视线,只抿了抿唇,清清淡淡地说:“救她。” 骨节分明的手,指向了白露怀中的少女。 白露的心猛地一缩,浓密的睫毛连忙低垂,掩盖住眸底难以抑制的失落。 虽然,她知道此时溶月身中奇毒,救她更加刻不容缓些。但是心里还是忍不住失落。 是啊,她纵使什么都懂,但还是失落,无法自控,无法自持。 “确定了?” 左丘止说:“嗯。” 衡弥对白露说:“嘿嘿,行。小娃娃,那你就下去吧,这里交给老夫便是了。” 白露将溶月轻轻放下,“劳烦神医了。” 然后便下了车。 061——美人面与望鹤兰 这时,席霄回来了。 “诶?爷这只是去方便了下,怎的就多出了个人?” 他凑到白露旁边,“桂花,这人谁啊?” 白露说:“谢衍,谢小郎。” “哦,谢衍,所以是谁啊?” 白露不想像往常一样和他围着一个问题打陀螺,于是说:“溶月中毒了。” “啥?那丑丫头中毒了?中了什么毒?” “好像是美人面。” “美人面。”席霄重复了一遍,“没听过。所以是什么毒?” 白露说:“等下神医出来就知道了。” 席霄再次震惊道:“神医?什么神医?” “衡弥神医。” “衡弥神医也来了?哪儿呢?”席霄左看看右看看。 白露揉了揉眉头,刚刚的烦闷都席霄这货给驱散了,随之而来的是新的躁郁。“溶月中毒了。” “是啊,我知道啊。” “所以,神医在给她诊治。” 席霄这才明白过来:“哦,原来是这样啊。你早说嘛。” 不一会儿,衡弥便从马车上下来了。 白露连忙上前问道:“神医,溶月她怎么样了?” 衡弥拍了拍自己的麻布袋,得意洋洋地说:“老夫出手,自然药到病除。” 白露松了一口气,“无事便好。” 衡弥扫了眼白露的左脸,又瞥了眼她的腰间,然后对左丘止招了招手,道:“福纸,你过来。” “您说。” “你听说过美人面吗?” 左丘止点头。“美人面的发病时长为五日。第一日会使中毒者体温降低,第三日会七孔渗血,第五日则会面皮脱落。” 席霄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这么恶毒的啊?” 衡弥说:“没错。这美人面说坏吧,会让中毒者再无脸面,说好吧,可以帮有心人得到一张全新的面皮。” 席霄小声嘟囔:“要人面做什么,血淋淋的,听着爷就觉得恶心。” “用处可多了。比如......比如可以做成人皮 面具。” “人皮 面具?有人竟然看上了这丑丫头的脸,要用来当面具?这年头儿,没有眼光的人还真多。” 衡弥又道:“福纸小儿,那你知不知道,要做这美人面,需要一味引子。那便是南诏的国花望鹤兰啊。” “南诏国花望鹤兰?”白露喃喃出声。 “是啊,南诏皇室独有的望鹤兰。所以,老夫倒是想问了,你们......谁是南诏的哇?” 白露与席霄面面相觑。 衡弥看向白露,说:“小娃娃啊,老夫看你刚刚很是轻易就解出了老夫的字谜。你懂医术或是药理?” 白露说:“小女只是懂些香方。” “香方?可是香与药听起来差不多,但是却有着很大的不同。不过,硬要说的话,香与毒倒是差不太远。” 白露一惊,“神医怀疑小女?” 她突然想到了,左丘止刚刚说中美人面到七窍流血需经历三日。而三日,前刚巧就是那昭德佛寺溶月发日的日子。也就是她熬煮散热散,给溶月服用的日子。 并且,中美人面的第一日,中毒者会体温降低......正如服用了散热散,有退热的功效。 白露瞳孔微缩,猛地看向左丘止,“不是我,仙师,真的不是小女。” 左丘止没有说话,幽深的眼看向腕上的佛珠,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白露又看向衡弥,问:“神医,您确定溶月中的就是那美人面吗?” “小娃娃,你也说了,老夫可是神医。神医又怎会错?若是你觉得冤枉,不如就将你腰间荷包给老夫瞧一瞧?哎——哎哎啊——你又拉老夫作甚?” 就当衡弥想要直接去抓白露腰间的荷包时,肩膀上的布袋子再次被谢衍的桃木棍给勾住了。 谢衍将衡弥拉到自己身旁,轻轻淡淡地说:“前辈,少管闲事。” 衡弥忿忿:“老夫怎么是管闲事呢?那道老头儿是老夫的老友,这福纸小儿是道老头儿的徒弟,而且福纸还叫老夫一声世伯,那老夫自然也就不是外人啦。” 白露蹙眉看向腰间的荷包,衡弥方才似乎是想要拿它? 纤指打开荷包,翻转倒在掌中。 顿时间,一瓣暗蓝转紫红的花瓣残片便和一个红色的流苏一起掉了出来。 白露忽然想起,楼席兮曾看着南方的天色说过:“南诏皇宫的彝斓殿最是漂亮,那里长满了一种花瓣暗蓝萼片橙黄,似紫红色的火焰,似展翼的蓝鸟的花。那里就是巫后的住处。” “你看!老夫就说吧,那便是望鹤兰的花瓣啊。” 白露浑身僵直,好似遭了晴天霹雳当头一击,又好像被人浇了一盆凉水寒气入骨。 怎么会这样。 “仙师......”白露看向左丘止,话到嘴边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因为她突然意识到,是否早在左丘止说让衡弥看看车上的溶月时,他已经怀疑溶月中了美人面了? 若真如此,他也怀疑她吗? 062——仙师是舍不得吗 席霄左看看,又看看,摸不着头脑地说:“你们这都是什么意思?这是在怀疑小桂花下毒毒害了溶月那丑丫头?怎么可能。” 白露嘴唇牵起一抹讽刺的弧度,真没想到,如今相信她的竟然只有席霄一人。 她用力吸了吸鼻子,将要夺眶而出的眼泪忍了回去。然后走到左丘止面前,微微福身道:“仙师,承蒙您多日照顾。小女品行有差,怕是不好再跟着您了。” 说罢,她将掌心中的东西重新塞回了腰间,决然转身。 “诶,小桂花儿,等等爷,爷跟你走啊。” 说完,席霄就向着马车跑走,收拾行李去了。 “白露。”左丘止出声。 一阵暖风吹过,吹起了他素色的袍子,和高束的墨发。 容貌如画,眉目冷冽,似神明降世。 他的眸中仿佛有唯天下而存的博爱,也有不为世事动容,不为疾苦寒心的淡漠疏离。就好像它的主人早已洞悉这世间的万事万物,就好像他的灵魂都已经裹上了厚重的云层,缥缈温柔,却又不见一丝温度。 “当初你说你感激本座的救命之恩,要如何报答来着?” 左丘止冷冽的声音让白露的脚步霎时停了下来,再也无法迈开。 白露咬唇苦笑,答:“温茶暖酒,驱车打马,撑伞掀帘。” “不作数了?” 白露回身,清眸中水汽氤氲。 她问:“仙师,您这是要做什么?” “要做什么?”左丘止好像是在反问,也好像在问自己。 白露上前一步,循循善诱:“您是不想小女离开?” 左丘止捏着佛珠的手指紧了紧,然后思忖片刻后,清清淡淡地“嗯”了一声。 白露继续问道:“您,不怀疑小女吗?”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小女不懂。” 左丘止说:“本座不在乎。” 白露的睫毛颤了颤,心尖儿也跟着颤了颤,“不在乎?” “嗯。” “若小女在乎呢?” “在乎什么?” 冷冽的声音在白露脑中回荡。 是啊,她在乎什么? 她刚刚之所以委屈,不是因为衡弥的误解。就像席霄的信任也没有另她愉悦一般。至始至终,她在乎的,似乎只是眼前这人的不言不语,和毫不动容罢了。 白露知道,她只是不想左丘止觉得自己是个坏人。 她看向五步外的男子,一字一顿地说:“小女没有下毒。” 左丘止平静地回:“嗯。施主说没有便没有。” 她说没有便没有吗? “仙师这是何意?” 左丘止说:“本座不在乎,但施主在乎。既然施主在乎,那本座便改一改方才所言又如何?” 白露美眸眯起,步步紧逼,“仙师想怎么改?” “本座从未怀疑过施主。” 霎时间,强忍住的泪水顺着眼角流了下来,白露哽咽:“仙师所言当真?” “当真。”左丘止说,“是也好,不是也罢。这世上并不只有是非曲直。本座只知道,本座承诺过,要护着施主。而本座向来说到做到。” 心中暖意腾腾。 白露摸了把脸,灿然一笑道:“那小女就只好继续为仙师大人您温茶暖酒,驱车打马,撑伞掀帘咯。” 左丘止从来不觉得白露脸上的伤疤难看,因为他看人从来不止看皮相。可是现在,眼前女子巧笑倩兮的模样,让他忽然想到一词——清秀绝俗。没错,哪怕脸上有伤,也是不俗的。 见对方没有说话,白露又唤了声:“仙师?” 左丘止连忙敛起心神,默念了几句符咒,待眸色再度恢复往日的淡漠清冽,才淡唇微勾,随意地回道:“甚好。” 不远处的衡弥抖了抖身子说:“哎呦喂,老夫这双眼睛啊,要不得了,要不得了。” 他推了推身侧的谢衍说:“还是你聪明,选择当个瞎子。” 谢衍说:“多谢前辈夸奖。” “客气客气,若是小友愿意,老夫愿意许你一辈子不见光明。” 薄唇微勾,“如此,在下可要好生思考一番了。” 衡弥没来由地背脊一寒,退缩道:“算了,算了,赶快办完事,你还是和你那心上人早些离开吧。离老夫越远越好,免得老夫成日里害怕遭你算计。” 说完,他又拍了拍布袋里的葫芦,补充:“不过,莫要忘了,你答应老夫的神仙醉,一两都不能少。” 谢衍说:“那是自然。” 这时,只听的席霄说:“诶,桂花儿啊,到底还走不走了?爷的东西可都收好呢。” 白露说:“不走了。” “哈......”席霄惋惜地拉了拉肩头刚刚收拾好行囊,“怎的又改变主意了......不走的话,那爷岂不是还要继续当马夫......” 063——壮阳神药益气丸 夜晚,树下火堆旁,白露有些出神。 她看着柴火幻化的黑烟如条条铁蛇一样圈圈盘绕,升高,最后渐渐远去,最后融入到头顶的夜幕中。 她起身来到衡弥身边,犹豫着开口:“神医,小女......” 衡弥抬手打断她的话,“哎,小娃娃,你不用同老夫解释什么,岂是老夫我啊根本就懒得管你们这些个弯弯绕绕的事儿。” 白露笑了笑,“小女只是想问神医,那美人面是否有气味,还有它的样子是丸状还是粉状,亦或是水状?” “你想问这个?” 白露点头。“是。” 衡弥摸了摸下巴,说:“这美人面闻起来无甚味道,成褐色粉状。” 白露心思百转,粉状......那么需要......“食用?” 衡弥说:“是啊,需要吞服而用。” 白露问:“既然闻起来没有味道,那吃起来呢?” “虽然老夫没有吃过,不过也知道定然苦涩难咽。” “神医确定?” “确定啊,老夫是神医嘛。” 白露心中思忖,既然苦涩难咽,中毒者若是清醒一定是知晓的。那么,溶月在中毒第二日,也就是她清醒时为何没有提到过自己吃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而且,这三日她们都在一起。若是说溶月是误服进去的美人面,那么就只有一个时间了可行了——便是她喂她散热粉的时候。 散热粉是她亲手所熬,又是她亲自喂给溶月喝的。白露敢肯定自己的药没有问题。 而在此期间又没有其他人接触过溶月...... 所以现在,真相便只有一个了——溶月自己吃下的美人面。 手指不由捏了捏腰间的荷包。 她的荷包里突然出现了望鹤兰花瓣残片,若要解释,便也只有......溶月所擅长的戏法儿了。 白露看向不远处马车的方向。 心中默念:戏法儿......美人面......南诏皇室......换皮......望鹤兰......巫后...... 溶月啊溶月,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难道你当真也和那甄?有关? 若是如此,她怕是就无法手下留情了。 这时候,衡弥忽然发现好像少了两个人。于是老眼一亮,捡起脚边的一块石子,冲着席霄的大脑袋就丢了过去。 “嗷!”席霄抱着脑袋愤怒地吼道,“谁!哪个杂碎丢爷?” “小儿,是你爷爷我。” 席霄看了过来,说:“老头儿,你丢我做什么?” 白露挑眉,没想到席霄虽然没有多尊敬衡弥神医你,但至少也知道没再用“爷”自称。 衡弥似乎不是很介意对方不太友好的语气,笑呵呵地说:“嘿嘿,小子诶,你来替老夫我跑个腿儿,老夫就给你个好玩意儿,如何?” 席霄兴致缺缺地说:“什么好玩意儿?我看你穿得破破烂烂的,也不像是有银子的样子。” “哎,银子有什么好玩儿的?老夫这里可是有比银子更珍贵的东西,别人求都求不来的哦。” “什么?”席霄问。 衡弥看了眼身边的白露,挡着嘴巴无声地说了三个字:益气丸。 席霄:“哈?什么玩意儿?” 衡弥说:“益气丸。” “那是什么玩意儿?我又没生病,不需要吃药。” “呓——你先别急着推诿,不然将来定然会后悔的。” 席霄撇嘴,“还后悔,嘁,我席霄这辈子做过的后悔的事情多了去了,不差这一件。” 白露忍不住开口问道:“神医,您说的这益气丸是治什么的?” 衡弥有些犯难:“额......这......它嘛......” “桂花,你别问了。看他吞吞吐吐的模样,八成是唬人的烂东西。” 衡弥嗖地跳了起来,“你个小儿,竟然敢说爷爷的药丸是烂东西?老夫这益气丸,可是世间少有的壮阳补气的神药!你没有眼光就算了,别污了爷爷的名声!” 白露:“......” 席霄:“......你个老头儿是要卖我壮阳药?“ 衡弥说:“老夫的药可是有银子都买不来的。这不刚巧有事儿让你办,便想着送你一枚,顺便看看药性如何。” 席霄难得脑子灵光一回,他当即反应过来,吼道:“嚯嚯,合着说起来你这是想要我替你试药!” 衡弥说:“那有什么关系,有老夫在,总之吃不死你。” 席霄:“......”这个意思是,他还得谢谢他? 白露不由捂嘴笑出声来,“神医,您是想听谢小郎和仙师都说了什么?” “是啊,是啊。”衡弥点头。 “若是他们说的是私事呢?咱们去偷听,是不是不大好?” 衡弥摆了摆手,说:“哎,他们初次相见,哪里来的什么私事。” “既然如此,他们恐怕也不会聊什么重要的事情,神医您又何必要派人去偷听?” 064——天纵奇才顾子辰 “小娃娃,这你就不知道了。他们这两个人可都是这世上难得一见的,现在又难得凑到了一起,咱们虽可能听不懂他们说些什么,但多少也能沾沾仙气儿,长长脑子。” 这世上难得一见的? 白露眉头动了动。 若说这世上能与左丘止相提并论的,也就是东启顾子辰,南诏楼席兮和北卑公冶逸。但是,若要抛开容貌,尽论气度与涵养,怕就仅剩那个曾经的光禄大夫之子,那个人称旷世奇才的顾子辰了。 听说,顾子辰五岁便能熟背东启刑事大小律令,七岁可帮助浔阳城县令破案,九岁为洪害出谋划策,十一岁更是编纂出了一套统筹方式,可将全国各县城的人力、财力归纳统筹,再总结出合理分配的方法。 正如西陵人崇拜左丘止般,那顾子辰如今虽没有品阶,但却被东启万民所推崇。 思及此,白露忽然眸色一转,说:“这样吧神医,小女替您跑腿,您也不必给小女什么益气丸,如何?” 衡弥双眼一弯,“这样不好吧......那小娃娃,你快去快去,晚了他们怕是就说完了。” 看着老远的身后,衡弥还在不停摆手叫她走快些,白露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衡弥神医,还真是个老顽童。 林子中,夜风徐徐,树影摇曳,两名身子修长的男子立于其中。 一个眉目如画、丰神如玉。 一个剑眉入鬓、气宇轩昂。 他们好似在谈论着什么。只是白露离得有些远,听不真切。 叹了口气,白露大大方方地从树影后走了出来。 “小女不请自来,还望两位莫怪。” 树下的谢衍侧过耳朵,疏离地说:“姑娘既然知道不妥,何不直接转身自行离去?” 白露浅笑走近,“因为,方才小女已经在那树后站了有些时候了。呵呵,谢小郎身手了得,必然早已发现。小女想着,既然你先前没有驱赶,是不是也就说明了你与仙师的谈话不介意多小女一人旁听?” 谢衍说:“姑娘如何确定在下早就发现了你?” “小女听闻凡是眼有疾者,其他四识会较之他人敏锐数倍。” 白露说:“况且之前谢小郎既能骑马带人,又能准确无误地听出神医的位置,想必定是一个身手了得的人。而小女,方才所站的地方不过十数米开外,脚下石子、树枝无数。所以,若说小郎您没有听到动静,小女可是如何都不会相信的。” 淡色的薄唇微微一勾,谢衍说:“姑娘仅凭这些就确定在下不会反对你来旁听?” 白露也跟着朱唇微弯,她看向一言不发的左丘止说:“不是。其实,小女是因为仙师的话。” “哦?他似乎并没有说话啊。” “是啊。小女不了解谢小郎,但是却颇为了解仙师的身手。他目达耳通,早在白露看到两位的时候,就发现了小女。也正是因为仙师的没有言语,促成了小女敢走过来的底气。” “有趣。”谢衍说,“在下却不知原来世人奉为神子的西陵国师的身边,会有一位如此能言善辩的姑娘。” 白露看向身侧的男子,长若流水的发丝随意的散在背后,暗蓝色的素面绸衫与腰间的墨黑色蟠离纹束带随风飘扬,幽深的双眸看向手腕处的佛珠,有种说不出的飘渺高深。 收回目光,她接着谢衍的话继续说道:“是啊,正如谢小郎所讲,世人知道只知道仙师他不近女色、清心寡欲。却不知,他并非表面看上去的疏离淡漠。谢小郎你看,小女不就是个例子?” “仙师表现的不为世事动容,不为疾苦寒心,只是因为凡事他都看得太过透彻了。” “他知道生死有命,就算挣扎也是徒劳。他觉得人之所以痛苦,或许就是因为在追求错误的东西。他觉得分离是必然的,生死是天定的,一念放下,万般自在。” 女子声音清脆,言语清晰,她那一字一句的“他知道,他觉得”,无一不打入了左丘止那好似平静了千万年的眸底。 谢衍语带赞赏地说:“没想打动白露姑娘也如国师一般是个明白人。” 白露刚想要摇头,却又忽然想到对方看不到她的动作,于是开口说道:“小郎错了,小女其实糊涂得紧。” 这下,不只是谢衍,就连左丘止都不由看了过来。 谢衍循循善诱:“姑娘这话,谢某倒是有些不解了。” 左丘止手指动了动,他知道谢衍是在引导白露说出些什么,他也知道自己应该制止的。可是此刻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无法动作。似乎,自己本身也很好奇白露接下来的话。 白露说:“小女觉得,人活一次,太过明白未免孤独无趣了些,还是糊涂点儿好。糊里糊涂的开心,糊里糊涂的伤心,糊里糊涂的喜欢,糊里糊涂的憎恶,再糊里糊涂的死去。” 065——盼千金游子何之 “糊里糊涂啊......”谢衍拉长语调,意味不明地问左丘止,“国师觉得,白姑娘所言可否在理?” “人生的真理,只是藏在平淡无味之中。”左丘止的声音如他的人般透着空灵与疏远,面上却无丝毫多余的表情。 谢衍轻笑出声,对着白露说:“姑娘说的对,他啊,果然无趣得很。” “不过这也就是仙师的魅力。” “魅力?呵呵,白姑娘这词用得怕是不太贴切了吧?” 白露说:“怎会?且道是,彼之砒 霜,吾之蜜糖。小女觉得仙师正因为与他人不同,才显得更加的珍贵。” 谢衍问:“姑娘没看出来,他虽然看起来好说话,但确是这普天之下最最固执的人吗?他天赋极高,佛根更是百年难得一见,再加上自幼修行,不近女色,不染世俗。这么一个人,怕是会白白浪费了姑娘你的一番心意啊。” 白露心头涌起一丝酸涩,是啊,她在来的路上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她好像是喜欢上这个人了。她喜欢上这个有可能一辈子都不懂何为“喜欢”的人了。 白露缓缓抬眼,漆黑的瞳仁里是清澈柔和的烟波,如春日的露水,如秋日的朝阳,又如雾夜的星光。 “仙师有仙师的坚持,小女也有小女的追求。虽矛盾,但也可以并存。” 她说:“人的一生本就不长,白露在过去的日子里却已经尝过数次生死一线的感觉了。既然,生命仅有一次,那白露当然要活的比谁都炽热。” 谢衍也不由动容。他说:“姑娘不怕你与他始终隔着深涧绝壑,落得个近不得、退不舍的地步吗?” “不怕。” 谢衍步步紧逼:“若是最终也只是徒劳呢?” 白露抿了抿唇,“那,小女认命就是了。” 认命...... 谢衍将手中的桃木杖在地上敲了敲,敲醒了树枝上昏睡的知了,敲醒了怔怔然的素袍男子。 纱布下浑浊的眸子泛起意味不明的笑意,谢衍意有所指地说:“夜月一帘幽梦,春风十里柔情。国师啊,在下祝愿你,真可以一念放下,万般自在。莫要等着像在下这般......才会相思时,已害相思,届时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空一缕余香在此,盼千金游子何之啊。” 等到左丘止回神时,谢衍已经走远了。只留着面前的少女,昂着小脸,歪着脑袋,星眸皓齿,浅笑盈盈。 ...... 衡弥一看,自己派去偷听的小耳朵没回来,倒是谢衍这煞星回来了。当即撇撇嘴,嘟嘟囔囔地又坐回到了火堆旁。 直到白露也亦步亦趋地跟着左丘止走了回来,衡弥才抱着葫芦红着脸再次凑了过去。 他略带责怪地说:“小娃娃,你怎么这么慢?” “抱歉,小女有事耽搁了。” 衡弥叹气,又问:“那你被发现了吗?” 白露想了想,方才是她自己出去的,所以应该算是...... “没有。” “没有便好,没有便好。你是不知,若叫那煞神发现老夫叫人去偷听,他铁定又得笑话老夫了。” 白露尴尬地笑了笑,“应该,不会吧。” “会,怎么不会?你别看他人模人样的,其实内地里腹黑得紧。那些个不长眼的还成日夸他什么公子绝世矜贵,风度翩翩......嘁,根本都是群只看脸的。” 绝世矜贵,风度翩翩? 白露疑惑地侧头看了眼不远处火堆旁的男子,这容颜顶多算是英武...... “神医,您说的是谢小郎?” “嗯?谢小郎?不是不是。老夫说的是他。”手指指向谢衍。 白露眨眨眼,那不就是谢小郎吗? 她鼻子动了动,然后又眯眼仔仔细细地看了看衡弥熏红的脸,问:“神医喝酒了?” 衡弥摇了摇手中的葫芦,说:“这可不是酒,这是神仙醉。” “神仙醉?” 衡弥一把拽开了葫芦盖子,说:“来,小娃娃你来闻闻。” 一股醇馥幽郁的酒香扑鼻而来。 衡弥炫耀道:“老夫同你说啊,这神仙醉可是那煞神的手下私酿的。虽纯烈,却不呛辣,容易入口,而且啊还有固本培元的功效呢。” 白露说:“这般厉害?” “可不是?若不是老夫贪恋这两口神仙醉,又岂会着了他的道?” 白露挑眉,“神医着了谢小郎的道了?” “都说了不是谢小郎。” 话落,衡弥忽然觉得后背一寒,他回头,刚巧看到那白布下微弯的薄唇。当即缩了缩脖子,装傻道:“额......啊呀,老夫喝多了,不记得咯,不记得说什么咯。” 然后,他将葫芦往白露怀里一塞,用嘴型说无声说道:小娃娃你尝尝,尝尝哈。 便摇摇晃晃地回到火堆旁,身子一歪,睡了过去。 白露看了看怀里的葫芦,又看了看火堆旁的人,犹豫片刻后,昂头浅尝了一口葫芦里的酒。 果然,幽雅细腻,丰满醇厚。 好酒。 066——禁欲惑人的仙师 喝了两口后,白露看到左丘止还是一个人站在树下,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难道方才自己的话让他为难了? 思忖片刻后,白露掖了掖鬓角碎发,抬步朝着那沉思的男子走了过去。 “仙师,要不要走走?” 似是怕他拒绝,白露又补充了句,“放心,小女打不过您,定然不敢做什么逾越之举。” 两人走到了湖边,找了块空地席地而坐。 月色明净,湖面波光粼粼。 白露看着湖面,缓缓开口:“仙师,方才小女对谢小郎说的话,您都听到了?” “嗯。” “那您......听懂了吗?” 左丘止眉头动了动,问:“本座应当听懂什么?” 他的声音很淡,很沉,深邃的眸子平静漠然,清隽的侧脸冷冽孤远。 白露握着葫芦的手紧了紧。 深吸两口气,她打开酒葫芦,独自饮了一口,继而递给左丘止,说:“仙师尝尝,这可是衡弥神医都宝贝的东西。” 然后,她捡起身侧的一块儿石子,丢进了湖里。 看着湖面漾起一圈圈圆晕,白露说:“虽然仙师不说,但是小女也明白,仙师救我,并待我好都是有原因的。就像小女,从一开始的求救,到后来的追随也不是毫无目的的。” “我们各有各的苦衷,各有各的道理,各有各的情非得已,但是没关系,因为我们追求的结果或许是一样的。您说会护着小女,而小女也确实需要您的庇护。” 左丘止垂眸看向手里的葫芦,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酒壮熊人胆 白露咬了咬牙说道:“可是在溶月被发现中了没人面的时候,小女突然想明白了一些事......也就是这突然的如梦初醒,促使小女在您和谢小郎面前说了那些或许逾越的话......” 再次捡起一颗石子丢出,待水波荡漾时,她忐忑地问道:“仙师,您会恼吗?还是......您仍然不在乎?” “呵。”这时,身侧突然传来了一声低笑。 白露一怔,扭头看去。 只见左丘止不知何时竟然侧躺了下来,一手托着头,一手搭在弯曲的膝盖处,指尖还捏着衡弥的酒葫芦。 而他那双往日里像落了冰雪的眸子此时正直勾勾地望着她。 白露被左丘止那过于热烈的眼神看得心下一颤。 吞了吞口水,她轻唤:“仙师?” “嗯?”语调上扬,充满了禁欲的诱惑。 “您......喝葫芦里的酒了?” “嗯?” 白露心道不好,左丘止怕是真的喝醉了。只是不成想,这往日里清风朗月一样的仙师大人喝醉时,竟是这样一个惑人的模样。目如朗星,眉分八彩,仿佛全天下的星月华光都聚集在了他的身上。 白露舔了舔嘴唇,目光落在了那晃晃悠悠的酒葫芦上。 心道:不行,不能再叫他喝了。 思及此,白露伸出双手,就准备去拿左丘止手中的葫芦。 然而,她的指尖刚刚碰到那酒葫芦,手腕就被人迅速给捏住了。 “我的。”左丘止语气霸道得像个孩子。 白露微怔。 “我的。”左丘止重复。 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明明看起来那么随意的一捏,白露却是如何都无法挣脱出来。 白露无奈,只能放软了声音,像是哄孩子般道:“是是是,是你的,是你的没错。不过,可否借小女看看?” 左丘止没有说话,而是依旧眼尾带笑的直勾勾地看着白露。 白露明明知道对方没有其他意思,却仍旧被他看得面红耳赤。 咬咬牙,白露一边瞄着左丘止的神情,一边再次用另一手尝试性地去拿那酒葫芦。语气也越发软了。“仙师,您的葫芦可真好看,小女也想瞻仰瞻仰。” 呼,拿到了。 然而,当白露刚刚松了一口气,就听左丘止兴奋地说道:“有鱼。” 紧接着,“扑通”两声,白露就被他带着跳到了河里。 不会游泳的白露,再加上之前几乎溺毙的阴影,本能地抱紧了左丘止的胸膛。 而左丘止却在进入湖里的一刹那,酒醒了。 他低头看着像只八爪鱼般挂在自己身上的女子,额头抽了抽。 “......白露......” 白露仍旧双眸紧闭,死死地抱着面前男子的胸膛。 左丘止强忍住想要直接把她掀飞的欲望,说:“......水......不深。” “嗯?” 白露缓缓睁开眼睛,这才发现湖水竟然只是没过了左丘止的腰部。 “!”小脸刷地一下红到了耳根子。 左丘止:“先下来吧。” “......是。” 白露松开缠绕在左丘止腰间的双腿,然后,生平头一次支支吾吾道:“那个......仙师......小女......我......小女先行一步了。” 说完,就垂着头小跑着离开了。 左丘止看了看少女落荒而逃的背影,又看了看漂在一旁的葫芦,瞬间明白了一切。 067——想给福纸当媳妇 隔日一早,席霄又习惯性地凑到了白露身边。“桂花,你昨夜做什么去了,怎么弄得浑身湿答答的?” 想起昨夜的事情,白露不自觉地又开始双脸发烫。她眼神闪躲地说:“抓鱼。” “抓鱼?你怎么不叫上我啊?”席霄说。 “席小郎赶车太过劳累,很早就睡了。” “也是,我确实劳累。那鱼呢,你抓到了吗?” “没有。” 席霄一副就知道会这样的表情,道:“下次还是叫着我陪你吧。” 白露不吭声。 “听到了没有啊,小桂花儿。诶,你去哪儿啊?” 白露说:“我去看看溶月醒了没有。” 没走两步,她又听到衡弥询问的声音:“福纸,你昨夜怎的跑湖里去了?” “抓鱼。” “鱼嘞?” “跑了。” “......那你的身手可退步了啊,回头儿若是跟那道老头儿说,他怕是要没脸咯。” “咦?这是什么?” “葫芦。” “是啊,老夫分明把葫芦交给那个毁了容的小娃娃了,怎么会在你这里?还空了?” 白露一阵心虚,连忙加快了脚下步伐。 这时衡弥也发现了她,喊道:“诶,小娃娃,你过来。” 白露佯装没有听到,掀开车帘就赶忙地钻了进去。 溶月还没有醒来,昨日渗出的血也变成了黑褐色。她倚靠在哪里,长了胎记的小脸看起来又恐怖又可怜。 白露掏出帕子,用水壶里的水浸湿后,仔细地帮溶月擦起了血迹。 虽然她之前猜测这美人面是溶月自己服用下去的,但是她不能确定溶月知不知道那是什么。也不能确定,溶月是否就存了栽赃陷害给她的心思。 还有,关于溶月擅长的戏法,以及她的爹是否和八年前甄?狸猫换太子有关,都要一一弄清。 总之,在弄明白这一切之前,溶月不能死。 白露刚掀开车帘,就看到了立在一旁的左丘止,她下车的动作一顿,不太自然地唤了声:“仙师,您在等白露?” “嗯。” “有什么事吗?” 左丘止说:“昨夜,你为何要跑?” 白露想到了他会提起昨夜湖边的事情,却没想到他会问得这么直接。 犹豫再三后,咬着牙说:“小女内急。” 左丘止:“......” “仙师还有事吗?” 左丘止摇摇头。 扬了扬手里脏掉的帕子,她说:“那小女去洗帕子了。” “本座陪你。” 白露愣住。 “你不是怕水?” “小女就在湖边儿。”白露道,“仙师若是无事,可以问一问神医,溶月何时可以醒来。毕竟只有她醒了,小女的冤屈才可以洗清不是?” “好。” 湖边。 “小娃娃。” 白露回头,“神医,您怎么来了,是溶月醒了吗?” “溶月?哦,你说中了美人面的那个丫头啊,老夫没看。” “没看?方才仙师没去找您吗?” “有啊,就是因为他老夫才来这里的。” 白露越听越糊涂,难道左丘止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需要衡弥同自己说? “神医,仙师让您来湖边找小女是有什么事情吗?” 衡弥说:“还能有什么事情,自然是为了你的脸咯。” 她的脸? 白露明白过来。问:“神医愿意替小女治脸?” “是啊,开心不?” 白露疑惑。“为什么?您明明说过只会救一个人。” 衡弥说:“就......此一时彼一时。现在老夫改变主意了。” 略略沉吟后,白露问:“不知小女口否问问原由?” 衡弥也奇怪了起来,“怎么你个小娃娃,老夫都说帮你医治了,你还这么多问题?” 白露抱歉一笑,说:“小女知道,能得神医出手本该感恩戴德的接受。可是小女也明白,世上不会出现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既然是仙师请您来的,那么您改变主意多半也是因为仙师应允了些什么吧。而白露,不想仙师替我还债。” 衡弥眼珠子转了转,摸着下巴说:“呓——老夫怎么听着,你个小娃娃是要拒绝老夫的意思啊。” 白露说:“若是小女不能了解您愿意出手的理由,那么为了心安,小女宁可不医治这脸。” “你当真宁可一辈子都会顶着张阴阳脸?” 白露垂眼,毫不在意地说:“虽然世人多看皮相,但也总会有那一两个例外的,不是吗?” “你说......福纸那小儿?” 白露抿了抿唇,没有否认道:“仙师确实如此。” “哟哟哟哟,小娃娃,你该不会是想给福纸当媳妇儿吧?不是老夫没有告诫你啊,就连老夫这样的都知道,这福纸啊什么都好,就是这脑袋里啊缺了根弦,不巧还是根情弦。” “多谢神医告诫,小女知道。” 闻言,衡弥顿时双眼睁得溜儿圆,“小娃娃,你这是承认了?承认看上那呆子了?” “感情没有高低贵贱,有就是有,无就是无,喜欢就是喜欢,没什么好否认的不是吗?”白露唇角微微莞尔,说,“更何况,神医会说出去吗?” 068——挖坑儿给衡弥跳 “额......老夫觉得......你也不怕老夫我说出去啊。” 白露柔声说:“小女是不怕。因为......仙师觉得万般皆自然,小女觉得该悠然,随心,随性,随缘。坐亦禅,行亦禅,仙师有仙师的禅,小女有小女的自然。顺应内心,本就没什么好羞愧的。” 衡弥明显呆了呆,随即大笑起来,足足十几秒后他才又说道:“哈哈哈哈,有趣,有趣。你个小娃娃当真对老夫的胃口啊!这样吧,你呀干脆跟老夫回杏花岭,老夫不止给你治脸,还会教你一堆其他的本事。哦,刚巧,你不是懂香吗,老夫那山头头上可是种了不少奇花异草,到时候都可以给你拿来做香包,如何?” 衡弥越说越觉得有道理,伸手就要去拉白露,“走走,从这里去杏花岭倒也不远,老夫带你去。” “神医,神医等一下。” “嗯?你不愿意?” 白露说:“能得神医厚爱,小女自然是受宠若惊。可是现在,小女还有自己的事情没有完成。” “什么事情?哦,你说是嫁给福纸那呆子的事儿?哎呀呀,这个当真比六月下雪还难咯。小娃娃,你换个人不行吗?” 白露摇头说:“神医,小女说的不是那个。” “不是?” “不是。” “你不想当福纸的媳妇儿?” 白露咬了咬下唇,“想。”声如蚊虫。 “哈哈哈哈,这不就是咯。” 白露眉间春水褪去,沉声说:“不过小女确实还有疑惑未解,也还有仇怨未报。” 衡弥努努嘴,不好再追问。 “神医不是也有其他事情要处理吗?” “谁?老夫吗?” 白露指了指不远处蒙着白布的男子。 他拍了下额头,道:“对哈,老夫怎么把那个煞神给忘了。” 片刻后,白露也洗完了帕子,起身问仍然赖在一旁没走的衡弥:“神医,要一起回去吗?” 衡弥又瞄了一眼树下的谢衍,犹豫道:“不再呆会儿了?” 见他模样,白露觉得十分有趣。“神医怕谢小郎?” 衡弥哼哼道:“怕?老夫这不叫怕,这是忌惮。毕竟那人心思多,老夫担心自己一不留神会找了他的道儿。” 白露轻掀眼皮,意味深长地说:“这谢小郎倒是有几分像那为传言中的顾公子啊。” “他不本来就是......”衡弥猛地捂住嘴巴,怒道,“小娃娃,你,你竟然挖坑儿给老夫跳?” 白露装傻充愣。“坑?” “亏得老夫刚刚同你相谈甚欢,你,你......” 白露说:“神医怕什么,那谢小郎离得这么远,肯定不知道咱们说了什么。如此一来,只要小女不说,谁又知道您说漏嘴了呢?” 衡弥一听,也对。 “那小娃娃,你可要帮老夫保守秘密啊。不然,老夫那未来十年的神仙醉可就要泡汤咯。” 如此一来,他这是承认了。 白露狡黠一笑,说:“那是自然,毕竟是小女有求于人在先。” “有求于人?你有求于谁?” “神医忘了,小女不是还想求您帮小女治脸呢吗?” “诶?你不是说不用了吗?” “正如神医所说,此一时彼一时。但现在与您达成交换的不是仙师了,自然就要另当别论了。” 衡弥反应过来,“呓——原来你个娃娃,绕来绕去只是为了将福纸那呆子绕出去啊。” 白露浅笑不语。 衡弥撇了撇嘴,说:“行吧。” 反正他本来也要帮她医治来着。 白露福身,“小女多谢神医。” “起来起来,现在来这些个虚的顶什么用?有本事早些时候别算计人啊?”衡弥嘟囔道。 “小女一介女流,本就没什么本事,若不是神医您宅心仁厚、乐善好施,纵使我如何能言善辩,那也是无用的啊。” 衡弥哼哼两声,“别说,你这拍马屁的功夫倒也不错,老夫听着还算顺耳。” 白露勾了抹谦卑的笑,柔声说:“您顺耳就好。” 衡弥说:“话说老夫见了那么多毁容的皮囊,可如你脸上这般严重的倒还是罕见。小娃娃,你要明白,若想要容貌恢复如初虽不是不可能,但是这过程却会是常人所不能忍受的。” 白露说:“小女有心里准备。” “嗯,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衡弥说,“不过老夫这出门在外没带那么多家伙事儿。恐怕一时半会儿啊,还治不好你的脸。” “世伯需要什么?” 衡弥一个哆嗦,白着脸看向身后的男子,“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走路都不见声儿?” 左丘止说:“需要去杏花岭吗?” “前辈需要同在下先去趟南诏。” 衡弥再次一个哆嗦,“你怎么也来了?刚刚老夫同这小娃娃说的话,你们都听到了?” 白露附耳过去说:“神医放心,谢小郎刚刚才来。” 衡弥松了口气,好险。 069——又见蒙面黑衣人 衡弥拉了拉身上的布袋子,说:“老夫虽然带的家伙事儿不多,但是也足够先着手换皮的。只是有几味药材,需要先提前备着才好。” “什么药材?” “天楄、蓟柏、梨草、无条、黄雚(guàn),还有荀草。” 衡弥找了根树枝,蹲下身子,在脚下画了起来。“天楄,方茎而葵状;蓟柏,状如荆,白华而赤实;梨草,其叶状如荻而赤华;无条,圆叶而无茎,赤华而不实。” 忽然,他的手一顿,对着周围人说:“这些药草虽难找倒是还有迹可循,可是那黄雚与荀草......就颇为棘手了。” 白露蹙眉,黄雚她在《秘香》上见过。是一种一年生的草本植物。六至二十寸高。基部叶三裂,中部叶椭圆形,波状齿牙缘。花两性,穗状圆锥花序。胞果赤色球形。 《秘香》上说黄雚的花果对于治疗疥疮十分有效。只需先将花果溶于水中,再将患处浸泡其中便可。不止如此,黄雚水还具有消肿祛瘀等神奇的功效。 而且,白露还知道,黄雚南诏皇宫就有。 可是那荀草,到底是什么? 左丘止说:“若是没有黄雚与荀草会如何?” 衡弥丢掉手里的树枝,说:“当然是会影响她伤口的后续恢复了呗。” “世伯不是神医吗?” 衡弥一噎,撇嘴道:“神医也不是神仙。” 白露无所谓地说:“既然只是影响伤口的后续恢复,便也就不是什么大问题了。毕竟,再坏也坏不过现在不是吗?” 衡弥摸了摸下巴,“这话倒也有理。” 白露继续说道:“更何况,船到桥头自然直。小女相信神医的能力,也相信小女的运气。” 因为,能遇到左丘止,就说明了她运气并不算太差。 “那小娃娃,你打算咱们什么时候开始?” 白露略微沉吟后,说:“等溶月醒过来的时候吧。毕竟若是马车上一连有两个伤患,多少有些有碍观瞻。” 衡弥指着马车上探出的小脑袋,说:“那个丫头她现在不就醒了吗?” ...... 马车上。 “溶月,你可有什么话要说的?”白露问。 溶月目光闪躲,“你想问什么?” “你知道自己中了美人面吗?” “什么美人面,我听不懂。” 白露解释:“身中美人面者,第一日体温降低,第三日七孔渗血,第五日则会整张面皮如纸般脱落。” 溶月张着嘴,似乎是震惊也似乎是恐惧,竟是半天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摇了摇头说:“你在骗我。” “你要是不信可以问问仙师,他可是从来不说谎的。” 白露叹了口气,“溶月,你该庆幸的。要知道,若不是咱们刚巧在你毒发的第三日碰到了那位杏花岭能妙手回春衡弥神医,你此刻就算是不死,怕也是没有脸了。” 溶月眼珠子瞪得溜圆,浑身抑制不住地颤抖。 白露冷声逼问:“还不想说吗?难道,你对我的怨恨大到恨不得毁了自己?” “我......我也不知道......” 见她神色松动,白露语气放软了些,说:“溶月,性命只有一次,性命没了可就什么都完了。” 溶月咬了咬牙,片刻后说:“这里人太多了。” 白露眉头一动,“那就换个地方。” 说罢,她背着溶月偷偷将包袱中的一把匕首塞在了袖子里。 ...... 两人一路走到了湖边,溶月看了看还是觉得有些不自在,于是白露便带她再往林子里走了走。 直到完全见不到马车与众人的影子,溶月的神色才终于松动了些许。 她问白露:“白露,当初你跟着我来我家,可曾想过会害得我家破人亡?” “没有。” “那我问你,若是你知道会给我带来灾祸,是否还会来?” 白露睫毛动了动,“会。” “呵呵,既然如此,你又如何让我不恨你?” 白露知道,即使她有她的情非得已,有她的非做不可,但是却没办法解释,也没办法强求溶月理解。 “我没有要让你不恨我,我只是想和你说,若是仇还没报,人却没了,那便是得不偿失。” 溶月小声喃喃:“你说的对,仇人一定要死在自己前头。” 说完,她的眸子忽地一狠,素手扬起,顿时有一簇火光冲着白露的面颊袭来。 白露心下一惊,刚想闪躲,就见火蛇突然炸开,并散出了一阵白色烟雾。 紧接着,白露的脖颈儿就传来了一道凉意。 是他,那个追杀她多次的杀手。 蒙面男子说:“你果然还活着。” “是啊,小女也很是讶异自己竟然还活着。” 白露扫了眼溶月,对蒙面男子冷嘲道:“阁下现在终于又捉到小女了,还在等什么呢,难道忽然下不去手了?” “放心,这次定让你想死都死不了。” 说完,蒙面男子就将白露往肩上一扛。 “等一下。”溶月叫住他,“你们,你们要去哪里?” “你的事做完了,想活的话,其他的不要多问。” “不行,你若是这么走了,我要怎么同国师他们解释?” “啰嗦。”蒙面男子严重寒光一现,手中剑光一闪,溶月就抱着渗血的胸口倒在了地上...... 070——老身有个万蛇窟 夏日的暖风穿过破损的木质窗棂,破烂的窗纸飒然有声。残垣围绕的角落,满是蜘蛛丝缠绕。 那里此时正趴着一个纤瘦的女子——白露。 蒙面人好像是怕她再次使什么花招,于是便干脆卸了她的双臂和双腿。 如今的白露,如一只软啪啪的虫子般,趴在满是尘土青苔的地面上。又好像一直待宰的羔羊,安静地等着他人随意宰割。 “叮铃铃铃铃——铃铃——” 伴着诡异的铃声,一个佝偻的老头儿慢慢走入了白露的视线。 “老身倒是要看看,是什么丫头厉害到要老身亲自出马。”声音如干枝刮铁锅。 白露努力抬起脖颈儿眯眼看去,只见来人身披一个宽大的黑棕色袍子,脸戴黑色铜面,将鼻子嘴唇与下半张面容遮了个彻底。 铜面上那微微下陷的眼窝里,镶嵌着一双似笑非笑的浑浊的眸子。 他的黑眼珠极小,眼白极大,整双眼就如一对射着寒气的锥子,正一眨不眨地盯着白露。 白露浑身汗毛竖起,仿佛有阴森森的寒凉穿过夏日湿腻的热气向着她的脊背袭来,毛骨悚然。 “哟,这是死了?” 白露压下心中的惧怕,说:“老头儿,怎么天还没黑呢,你就看不见了?” 那人一愣,然后如乌鸦般低笑出声,伴着他身体的抖动,又有阵阵铃铛声响了起来。 “叮铃铃铃铃——铃铃——” “有趣,有趣,死到临头还这么不识抬举。” 白露无所谓地说:“既然都死到临头了,小女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嘿嘿,放心,你死不了。老身会让你好好活下去。” 白露没来由地打了个寒战,然后故作无事地笑道:“好哇,最好你能说话算话,保我长命百岁。届时等你死了,小女倒是可以大发慈悲,偶尔去你长草的坟头儿上柱香。” 那人也不恼怒,只阴测测地笑着说了句:“牙尖嘴利。” “是能言善辩。” 他蹲下身,满是皱纹的手紧紧地箍住白露的下巴,短粗的指甲嵌进白露的肉里。只听他哑着声音说:“真是可惜了,这么好看的皮子怎么就毁了呢。不然剥下来晒干留作纪念也是好的。” 皮子...... “溶月的美人面是你给的。”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嘿嘿,是啊。” “听说美人面很是难得,没想到你竟然为了诬陷我用的这般随意?” “谁让你身边一直有个难缠的人呢。” 白露听出来了,他也忌惮仙师。 白露心念一转,“说起来若不是你们契而不舍地追杀我,我也遇不到仙师。” “嘿嘿,小丫头,你想套老身的话?” 白露也不掩饰,“是啊,所以你要说吗?” “嘿嘿,告诉你又如何,反正他又不会来救你。” 那人松开她的下巴,说:“左丘止之所以救你并带你在身边,不过只是奉了他师傅的命令而已。但如今啊,有另一个与你相似的丑丫头在了,他怕是也会分不清自己要保护的人到底是哪一个吧。” 奉了师傅的命令......另一个丑丫头......分不清哪一个...... 白露将他说的话在心里仔仔细细过了两边后,终于缕出了头绪。 “你是说,仙师的师傅让他找一个容貌有损的女子。”她顿了顿,“不止容貌有损,还要年纪相仿,爹娘惨死,自身难保,还有......要和南诏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蒙面老头儿没有说话,但是那如锥子般的眼里满是笑意。 她猜对了。 可是左丘止的师傅,为什么要命令左丘止救像她这样的女子呢? 没时间想这些,现在当务之急是先想办法脱身。 眼珠子一转,白露说:“你不能杀我。不止如此,你最好放了我。” “老身没打算杀你,但是老身也不打算放了你。毕竟上面下了命令,说你既然那么想活着,就叫老身好好关照你,让你活得有滋有味儿的。” 白露咬牙,“哦?那你是想到了什么好法子关照小女?” “老身有个万蛇窟,里面养了不少小宝贝儿,刚巧可以让你开开眼。” 白露心中一阵恶寒,面上却风轻云淡地说:“不错,现在天热,蛇身湿凉,刚好解暑。” 尖细的白眉挑了挑,“你不怕?” “怕什么,你又不会让我死。说到底我也顶多是被蛇咬两口,恶心一下,有什么好怕的?” “嘿嘿嘿,别说老身都有点儿舍不得折磨你了,毕竟这年头儿聪明的人多,但聪明又有趣儿的人却不多。” 白露唇角微扬,“老头儿,你就不怕仙师找来?” “老身说了,他不会来救你的。” 071——就赌你破戒而来 “仅凭一个溶月?呵呵,你怎知仙师就能断定溶月是他要找的人?” “老身不能确定。不过,老身和世人却都知道,西陵国师向来只观天下大事,从不为儿女情长,个人得失占卦?” 那人得意地笑了笑,说:“所以啊,嘿嘿,他又要如何找到你?他又怎会来找你?” 原来,他是抓准了仙师不会为了找她而破例。 是啊,曾经她尝试过几次让仙师为她算命,他都拒绝了。甚至他宁可直接收她入宗门,也不愿意自己捏卦。 “呵呵呵呵。” “你笑什么?” 白露自信地说:“没什么,小女倒是要看看咱们是你比较了解仙师,还是我比较了解仙师。” “小丫头,你想和老身打赌?” “是。就这赌闻名天下不苟言笑又冷漠疏离的左丘止,是否会为了我这么一个毁了容的丑女破例。” “你就这么自信?” 白露心中其实毫无胜算,但是这个毫无胜算的赌,却有可能成为她现在唯一的希望。 白露反问:“怎么,你没有信心吗?” “老身为什么要同你赌?你现在已经在我脚下,搓扁揉圆任我所意,我何须要同你赌?” “你不是喜欢有趣儿的东西吗?难道你不想看我赌输的样子?还是你不敢?又或者,你是怕交代你抓我的人怪罪你?”白露讥讽道。 “小丫头,你这是激将法啊。不过,日子无趣,老身还就应了你这赌约了。”他说,“把你带来这里我们用了半日。老身就给你一日的时间又如何。按左丘止的能力,一日是绰绰有余的。但是,若是一日后,你的那位仙师大人还没有找到你,你就得乖乖做我的药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那人走前,将白露的卸掉的手脚给接上了。不过取而代之的,是两条婴儿手臂粗细的铁链,一条绑着白露的双脚,一条拴着她的脖子与头顶的房梁。 白露活动了一下胀痛的手臂和双腿,然后右手再次偷偷摸向袖里的小刀。 小刀还在。 她不知道左丘止会不会来找她。 按着刚刚那人的话,白露猜测,左丘止从一开始的救她到现在的护着她都是出于师傅的命令。 他对自己没有丝毫多余的感情。 也是。若非如此,当自己在他与谢衍面前说出那些话时,他又怎会表现得无动于衷?好像,自己倾吐内心所向的不是他,好像他就是个看客一般。 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白露也知道,左丘止他是一个很简单的人,简单到所有一切都可以不在乎,只是遵从一个局外人的视角,观测天意,并顺应天意。 或许对于旁人来说,为了救人而改变自己的原则,根本就不算什么,又或者可以看作是一件大义之事。 但对于左丘止,他认定生死本就在你降生的一日就注定了,一切灾难都不过是你在人世的经历,或劫或福,都会在你死的时候消寂。 左丘止看得太开,太透彻,于是对一切也就都变得无所谓了。 仿佛超脱了世俗,超越了红尘喧嚣。他的存在只是为了证明因果的存在,只是为了告诉世人,不强求才是真理。 再仔细想想,左丘止起初救她,是因为命数让她们相遇。左丘止帮她,也是因为一切水到渠成,他刚好能帮。 想来想去,这一路,左丘止都不过是顺势而为。从不曾强求过什么。就连当初白露溺水,左丘止也是恰好看到了河面的波澜,才救起了她。 当时白露只顾着感动了,却没有想过,若是自己真的困于那场大火之中,怕是早就死了。就比如,初遇左丘止时给她看诊的郎中,不也是左丘止刚巧遇到的? 左丘止虽然对她很好,但是这庇护确实都是顺理成章的。他的行为无一不遵从了他心中的缘法。 思及此,白露心中越发的发虚起来。 水眸看向破窗。 他会来救她吗? 打破自己的缘法,打破自己的准则,只为救她...... “吱呀”一声,破旧的木门从外面被人推开。夏日的艳阳顺势照了进来,将里面所有的黑暗全部洗去。 白露被刺得闭了闭眼,再睁开,迎着阳光她看到了门口站着一欣长的素色身影。 他衣袂飘飘,逆光而战,看不清面貌,却如下凡的神仙飘然出尘。 他就那样站在风中艳阳下,如乘着祥云,踏着清风,专为救她而来。 白露心头微动,呢喃出声:“仙师......” 072——身中纹铃噬神蛊 “嘿嘿,小丫头你输了。” 树枝刮铁锅般刺耳的笑声将白露从梦魇中吵醒。 她动了动僵硬的身子,看了眼窗外昏黄的天色,苦涩地说:“嗯,我输了。” “嘿嘿,你看。” 白露看向男人的掌心。 只见上面有一只指甲大小的蠕虫。黑色的身子上布满白色的斑点,中段有一个近乎透明的鼓包,一动一动的,好像是颗跳动的心脏。 蠕虫的嘴上有一对弯弯的尖牙,开合中发出如蝉鸣般的声响。它的屁股上还有一根长长的尾刺,好像一把锐利的小剑。 白露本能地往后蹭了蹭。 那人见她神情,不由再次嘿嘿地笑了起来。 “小丫头,终于知道怕了?” 白露右手摸向袖中的小刀,幽幽地说:“我不是怕。而是这肉 虫长得实在恶心,就像你一样。” 恍然间,白露手腕一番,袖中的小刀脱手而出,化出一道流光。 棕袍老头儿,侧头看了眼自己肩头袍子的破口,说:“嘿嘿,小丫头,你以为单凭你这把小刀就能伤得了我?” “能不能总该试一试不是吗?这不,小女多少也费了你一件袍子呢。” “看来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啊。” 那人老眼一斜,之前与白露打过数次照面的黑衣人便现身出来,一把固定住了白露的身体和头。 棕袍老头儿摸了摸手中蛊虫的头,说:“这可是老身的纹铃噬神蛊,嘿嘿,就算是衡弥也解不了呢。” 说完,他将手中的蛊虫放在了白露白皙的侧颈。 耳畔蝉鸣般的虫鸣声,和肌肤上滑腻的感觉让白露浑身汗毛竖起。 那蛊虫扭着肥嘟嘟的身子在白露侧颈转了两圈后,像是才找到了方向,张着镰刀似的嘴,爬向了白露的耳朵里。 紧接着,白露耳朵深处传来一阵刺痛,几滴鲜血从耳廓流了出来。 原来是蛊虫找准位置后,用尾巴上的小剑划破白露的耳朵,然后它开心地从那破口挤了进去。 汩汩——汩汩—— 这是皮肤被撑开的声音。 吱吱——吱吱—— 这是蛊虫在皮肤里欢鸣雀跃的声音。 片刻后,棕袍老头儿又从自己宽大的袍子里摸索出一个半指大的银铃。 “小丫头,你看,纵使你骨头再硬,怕也要一生屈服于老身的这个小铃铛咯。” 说罢,他的手轻轻一摇。 “叮铃铃——叮铃铃——” 一阵阵嘶心裂肺的疼痛从脑中传来,仿佛有千万根银针要顺着头皮飞出般。 白露痛苦地抱着脑袋倒在地上,极度的痛让她竟然连尖叫的声音也发不出来。 棕袍老头手指头一开一合,将银铃攥在掌心。 铃声停止,脑中的剧痛才终于停了下来。 “怎么样啊,小丫头。” 白露随意地抹了一把脸上的冷汗,说:“不过尔尔。” “嘿嘿,真是嘴硬。” “叮铃铃——叮铃铃铃——” ...... 南诏姑藏城。 自从中了纹铃噬神蛊,白露常常耳朵嗡嗡作响,头晕目眩。 正午的太阳正烈,白露一阵眼花,身子一歪就倒在了地上。 随着她脖子上的铁链一紧,一阵窒息感瞬间传来。 直到白露被拖了好几米,马车内的人才发觉了异样。 “吁——” 马夫勒紧缰绳,跳下马车,来到后面探了探白露的鼻息后,再次走回到马车旁,回禀道:“老爷,您新买的奴隶晕了。” 马车帘掀开,里面是一个窄脸的中年男子。他皱眉抱怨道:“这哑奴,怎的这般娇气没用?” 马夫问:“老爷,那咱们还走吗?” “走,怎么不走了?才值一贯钱的哑奴,死了就算了,晦气。” “是。” 马匹一声嘶鸣后,再次走了起来。与此同时,白露脖子上的锁链再次一紧,将她如破布一样被拖行了起来。 突然,“叮”的一声,连接白露脖子与马车的铁链被利器斩断。白露滚了两圈,停在了路旁。 “吁——”马夫再次拉紧马绳。 “什么情况?!”窄脸男掀开车帘看了出来。 “人都要死了,你没看到吗?” 说话的是一个二八少女,一身窄袖束腰紫衣,脚踏锦缎小靴子。坐于赤色高马之上,手持软剑,腰间飘穗,面颊红润,双眼精亮。鲜活、艳丽而又张扬。 “你是何人?” 少女将手中的软剑甩了个剑花,道:“席家三娘。” 窄脸男听后,果然眼带畏惧。但他见女子仅仅孤身一人,便又扯着嗓子说:“这哑奴是我花了一贯钱买来的,她的生死便是由我说了算,任凭你是席家女,你也管不着吧?” 少女从手腕上摘下一支玉镯,说:“我这镯子够你买一车奴隶了,不过那个,我要了。” 说完,她手腕一转便将镯子丢了过去。 镯子擦着窄脸男的耳畔直直砸进车里,吓得他一个哆嗦。 “怎么,不够?” 窄脸男捡起镯子掂了掂,又看了看马上朝气蓬勃的女子,笑眯眯地说:“够了,够了。” 说完便吩咐马夫赶快驾车离开了。 073——这哑奴不是哑奴 白露睁开眼,看到的便是一张俏生生的小脸。 席三娘见白露终于睁开了眼睛,连忙拉过一旁垂头丧气的郎中道:“郎中你快看,她醒了。” 年过半百的郎中被拉得一个脚步不稳,废了好大的功夫才站稳了身型,说:“诶是啊,席姑娘,这哑奴既然醒了,那药钱您也可以付了吧。” “行。”席三娘摸了下手腕,“啊呀,忘记了,刚刚已经把镯子给人了。” 眨了眨眼,她又抬手在头顶摸了摸,“簪子好像也给人了。” 郎中见她架势,就知道要钱铁定是没有希望了。于是,满眼恳求地商量道:“席姑娘啊,老夫这也是小本儿的生意。您这既然是没有银子了,那......那老夫的百年人参是不是可以还给老夫了啊?” “你说这个?”席三娘从怀里掏出一根人参,摇头说,“这个不行,我的红毛儿最近身子虚,需要补补。” 郎中一听,欲哭无泪道:“席姑娘啊,您的红毛儿只是一匹马,它,它若是需要进补可以多吃些上好的草粮,用不着糟蹋老夫的百年人参啊!” “谁说红毛儿只是匹马?它形同本小姐的亲妹妹。”席三娘说,“就说我那红毛儿平日里什么山珍海味没尝过,今儿个怎的不配吃上你这一根儿破人参了?” “配吃,它当然配吃。这不是您没银子了不是?”郎中甩了甩袖子说,“席姑娘,你看要不这样吧,您先去筹银子,等银子够了老夫自然会将这根百年人参双手奉上。” 席三娘琼鼻一皱,“银子银子,怎么人人眼里竟是银子。这破人参,本姑娘还你就是了。” 说完,她就甩手将人参丢还给了郎中。 郎中慌忙接住,细细数了一遍,在确认了他的宝贝人参一根儿须子都没少后,才小心翼翼地将它放回了身后的架子上。 席三娘再次低头看向白露,见白露也正看着她,咧嘴一笑道:“你想吃人参吗?” 郎中一听,对方还在打他百年人参的主意,连忙又将它从将架子上取了下来,警惕的抱在了怀里。 白露已经将刚刚两人的对话全部听了个真切。她张了张嘴,发出了“啊......啊......”的声音。 她被之前那棕袍老头儿喂了哑药,无法说话。 想着对方可能不明白自己的意思,白露伸出手指在掌心比划着:多谢姑娘出手相助。 白露刚写了一个“多”字,就听席三娘说道:“不用谢。” 白露手上的动作一顿。 “你直接说吧,我好像能听懂。” “啊......啊啊......” 席三娘眨巴了两下眼睛,回头对郎中说:“你来看看她的嗓子,是不是还有得救。” 白露震惊。这个席三娘竟然真的听懂了她的意思。 郎中说:“席姑娘,她不是哑奴吗?这哑奴历来都是要被提前喂了毁嗓子的药,没救的。” 没救吗? 白露手指紧握。 “啊......啊......啊啊......” 席三娘说:“可是她说喂她药的不是奴贩子。” 郎中疑惑:“席姑娘,您确定听得懂这哑奴说什么吗?有没有可能......她只是渴了或者饿了?” 席三娘说:“不能,红毛自小都是我亲自照看的,它说话也这样啊啊的。” 原来她是将白露与自己的大红马归位一类了。 郎中扯了扯嘴角说:“......可是席姑娘啊,你也知道的,咱们南诏虽然盛行买卖哑奴,但是所有哑奴都是罪有应得的人。而且他们必须由袁家筛选、管理再分发给各个奴贩售卖。也只有卖出后,买家才可随意处罚并转手。这私自贩卖哑奴需杖责七十至一百,可若是将良家子毒哑并扮作奴隶卖出,可是要处以绞刑的啊。” 他言下之意是,白露一定是哑奴,也必须是哑奴。 “嗯,你说得也有理。”席三娘想了想说,“不过是与不是,咱们看看不就知道了?” 因为正如凡落入军营红帐,沦为妓的罪女,后颈则会烙一个“妓”字一般,凡是获罪被贬为奴的,后颈都会烙一个“奴”字。 白露听后,马上明白了她的意思,自动侧过了身子。 席三娘拉开她颈部的衣领看去。只见满是污泥的粗布衣下是莹白细腻的肌肤,而那纤长的后颈处光滑无比。 “你看,她不是奴隶。” 郎中也吓了一跳,老眼中满是惊慌。 “这这这,这还真是......哎呀呀,那这可怎么办啊......清白的姑娘被人毒哑,装做哑奴贩卖进咱们姑藏......啊呀呀,席姑娘哇,咱们还是赶紧报官吧!不然,不然将来要是查起来,恐怕会牵扯到老夫的药堂啊!” “报官?报什么官?我爹不就是官吗?” “可是,可是席姑娘,纵使您的父亲的官位再高,也一时半会儿来不了咱们姑藏城,管不了这哑奴的事情啊。” 席三娘说:“你不就是怕遭连累吗?放心,你不说我不说,她又说不了。谁又会知道这哑奴不是哑奴,而是良家子呢?” 074——今夜纱厨枕簟凉 “这......这样好吗?”郎中犹豫不绝。 “有什么不好?你若去报官了,不还是搀和到里面了?届时又是盘问,又是排查的,你这药堂子到底是开还是不开?” 郎中一听有理,点头道:“那,那席姑娘您打算什么时候离开啊?” “离开?” “是啊。只有您尽早带着您的哑奴离开,小的的药堂子才算尽早脱离了麻烦啊。” 白露:“啊......啊啊......” 席三娘听懂了白露的意思,狡诈一笑,对郎中说:“谁说本姑娘要走了?” 郎中惊呆了,“这......席姑娘你这又是什么意思?” 席三娘叉腰道:“我没钱了,走不了了。” 郎中脸色难看至极。他算是明白了,合着这人是想管他讹钱! 尽管他惧怕官府、惧怕席家,可是他也是本地出了名的铁公鸡,一毛不拔。 郎中梗着脖子恼道:“老夫的药钱您还没给呢!” 席三娘不以为意地说:“那你就再佘我几百两,回头儿一块儿还你就是。” 郎中一个踉跄,捂着胸口道:“姑娘还是杀了老夫吧。几百两......你就是把我这店面兑出去,也兑不了几百两啊。” “那你有多少?” 吼,这是干脆问他家底儿了? “没有!老夫就是有也不会给你的!”郎中红着脸道。 席三娘见状,眼珠子一转,放软了些声音说:“我不都说是借了吗,你怕什么?这样,我给你写个借据还不行吗?” 见郎中面上稍有缓和,她又道:“我,曲阜席三娘。我能少了你银子不成?放心放心,只要你拿了我亲笔写的借据,别说是几百两银子,就是几千两也是能讨得回来的。” 郎中思忖了好一会儿后,犹豫地伸出三根手指头说:“那......那老夫要三成的利息。” 席三娘眼易弯,说:“成交。” 后来,两人在那药堂子磨了些药材,又住了两天,才在郎中百赶千催中慢慢吞吞地离开了。 席三娘摸了摸身边高马脖颈儿处的红毛,问白露:“会骑马吗?” 白露摇头。 “行。那我带你。” 说完,只见她右手一扯马颈的鬃毛,左手攀在马背借力一跳,便翻身上了马。 动作娴熟又利落。 席三娘对着白露伸手,道:“来。” 白露拉着她的手也成功上马,坐在了马前。 “啊啊......” 席三娘说:“我也没想好要去哪里。嗯......不如咱们先去衣服铺子,给你换一套干净的衣服吧。” 说着,两人就来到成衣铺子。 席三娘环顾一圈,伸手就指向了最里面挂着的明兰色镂花交领窄袖襦裙,豪气地道:“那个,拿下来给她试试。” 白露一看,儒裙不宜骑马,样式又过于反复,价格应该也不便宜。于是,摇头拒绝。 席三娘却说:“没事没事,你先穿来看看,其他到时候再说。” 随即,她还选了支银累丝缕空白玉牡丹的簪子,外加一对珠儿耳坠子,一并给了成衣店的管事婆子,并嘱咐:“去,好好帮我家妹子打扮打扮啊。” 妹子...... 白露看了看席三娘还有些婴儿肥般圆润的小脸,没有说话。 席三娘搬了个凳子坐好,百无聊懒地玩了会儿腰间的飘带,然后询问:“好了没?” “姑娘,好了。”说完,婆子一拉帘子。 一袭明兰色儒裙的白露便娉娉婷婷地出现在了席三娘面前。 只见白露原本杂乱的头发被重新梳理过,随意地斜挽在头顶右侧。而婆子还特地在她左边留了一部分额发,使其刚巧能挡住她左脸上的疤痕。 白露浑身上下没有太多的首饰,仅一支银簪,一对耳坠子,更显其清丽之感。如入秋的海棠,极清极妍。 她眉不描而黛,肤无需敷粉便白腻如脂。或许是之前经历过许多磨难,水眸中满是历劫后的不屈和倔强。似秋霜下的素菊,似冬雪中的红梅。 席三娘连连赞道:“真可谓是面若含冰,眸若星河,态浓意远淑且真,肌理细腻骨肉匀。” 白露不禁挑眉,真看不出来,这个席三娘还是个出口成章的。 席三娘见白露神色,双眼一弯解释说:“那些我都是听我兄长说的。他常常偷偷摸摸地在屋子里看什么美人图,除了那两句,他嘴里还会念叨什么‘绛绡缕薄冰肌莹,雪腻酥香。笑语檀郎,今夜纱厨枕簟凉’。还有......‘款款摆腰肢,不住微微笑’......” 白露猛地一个机灵,也顾不得什么,上前就捂住了那滔滔不绝的小嘴儿。 身旁的婆子毕竟是过来人,她显然也听懂了席三娘方才说的那些诨诗,此时正目光诡异地在白露与席三娘身上扫来扫去。 075——姑藏袁家袁茉莉 席三娘不懂白露为啥要捂她嘴巴,只当是对方被自己夸得害羞了。 于是得意洋洋地扬起小脸道:“你若爱听,回头儿我多去找我兄长学两句。” 白露:“......” 大可不必。 她左右看了看,走到柜台旁,提笔写下:这些话以后莫要再说了。 席三娘不解:“为什么?” 白露继续写道:都是骂人的。 “骂人的?你确定?” 白露肯定地点头,还不忘指了指婆子那不自然的神情。 席三娘蹙眉,嘟囔道:“我兄长是疯了不成,整日里无所事事也就罢了,还在屋子练习骂姑娘?” 白露不好再说什么,转身准备去将衣服换回来。 席三娘连忙对那仍旧胡思乱想的婆子说:“这衣服我买了。哦,还有簪子和耳坠子一起,我全要了。” 白露惊愕转身看向席三娘那豪气四溢的小脸。 婆子倒是乐意了,赶紧笑呵呵地来拿银子。 席三娘如摸红毛儿般拍了拍白露的脑袋说:“没事儿,咱有银子。” 她说的是刚刚才从郎中讹来的银子。 于是乎,不到半日她们就成功将刚刚到手银子花掉了一半。 站到马前白露开始有些犯难。 虽然她很是感激席三娘给自己重新置装,可是这副打扮确实不太适合骑马,而且还有些招摇。 “怎么了?” 白露想了想,还是什么也没说。 这时,不远处传来了小贩的吆喝声:“糖人嘞,卖糖人。” 席三娘一听,双眼亮晶晶地问白露:“要不要吃东西?很甜很甜的哟。” 白露还没来得及回应,她就跑走了。 “哎,给我来两个糖人儿,要大个儿的。” 白露叹了口气,哎,这个席三娘还是小儿心性啊。不过,乱世中还能保有这等心性可真是难得。这也就说明,她身边的人给了她足够的依仗和保护。 曲阜席氏。那不是席霄要去找爹的地方吗? 一个红彤彤的糖葫芦出现在眼前。 席三娘说:“来,你快尝尝看甜不甜,不甜的话我去找他退钱。” 白露接过来,舔了口,水眸瞬间眯起。 “甜吗?甜吗?”席三娘追问。 白露点头。 真甜。她已经好久没吃过这么甜的东西了。 席三娘也舔了口自己手中的糖人,小脸瞬间如开了花般,幸福地哼哼:“好甜啊。” 见她天真的模样,白露的心情也不由好了起来,她唇角微勾,抬手用自己的袖子擦去席三娘嘴角处的糖滋。 席三娘拉过白露手,看着袖口的污渍说:“啊呀,袖子脏了。” 然后,她又舔了口手中的糖人,说:“没事,将来再买一身就是了。” 白露心中叹息,哎,看来从郎中那里讹来的银子很快就会被花光了。 待糖人吃得差不多了,席三娘一手牵起红毛儿的缰绳,说:“走吧。” 白露点头,没有问去处,径直跟在了她的身侧...... 越是往东走越是树影斑驳。 白露鼻子动了动,淡雅的清香,是茉莉。 两人直至走到城东最里面儿才停下了脚步。 暖风拂过,洁白的茉莉与树影摇曳,簌簌作响,暗香浮动。 白露抬头,入目的是一个龙飞凤舞的金漆牌匾——袁府。两米多高的红漆大门两旁是数棵参天大树,树木的葱葱郁郁中还有一簇簇茉莉点缀其中。 席三娘在树下拴好了马,就拉着白露走了过去。 “砰砰砰。” 随着拍门声,一个白白净净的小厮探出头来,“谁啊?” “新来的?” 小厮打量了几眼两人,说:“你们找谁啊?” 席三娘从领子里掏出一个糯种紫罗兰八卦太极吊坠说:“席家三娘,来找袁玄知。” 白露不动声色地扫了眼那八卦吊坠。 小厮一见吊坠,立即恭敬开门,“席姑娘,您里面请。” 红漆大门一开,入目的是两道超手游廊,雕甍绣槛。 顺着游廊步入,是花光似锦,碧叶如绸。 不一会儿,几人便在一名为松涛亭的地方停了下来。亭子中有一名身穿浅粉竹叶缎面镶边白色圆领长衫的男子。他懒洋洋地斜倚在栏杆上,手里抱着一筐鱼食,正在兴致勃勃地喂鱼。 席三娘对着那男子喊道:“喂,袁茉莉,我来了怎么都不出来迎迎?” 男子回头,“席马蜂,你怎么又来了?这次又是拆了谁家的狗窝,烧了谁家的草垛,还是填了谁家的鱼塘了?” “嘁,都没有,不过若是你想看,本姑娘倒是可以帮你把来这松涛亭一路的茉莉花儿给修剪修剪。” “可别,届时我被我爹骂就算了,还得被你爹念叨。” 076——不当男子又何妨 袁玄知目光落在席三娘的身侧,挑眉道:“哎呦嘿,你行啊,总算有点儿良心,这是要给袁某介绍姑娘来啦?” 席三娘一听,快步走到亭子里,抢过袁玄知手里的鱼食,就都一股脑儿地全部倒在了池塘里。 袁玄知悲痛欲绝地呼喊:“我的鱼!” “鱼撑不死,但是快被你美死了。”席三娘说。 ”你,你个马蜂窝,我今儿个也没怎么着你,你火气这么大干嘛?” 席三娘坐到一侧,拍了拍手说:“袁茉莉,我是来和你说正事的。” “你有正事?” “我没钱了。你借我些。” 袁玄知唇角抽了抽,“这就是你说的正事?” 席三娘说:“不是。这是大事。” 袁玄知无奈地叹了口,对着亭外的下人吩咐:“愣着干嘛,没听到这姑奶奶说没钱了?” “小郎是说......” “去我的私库里拿吧。” “是。” 不多久,下人就拿了一叠银票回来。 袁玄知有些肉疼地将银票递给席三娘,说:“还吗?” 席三娘毫不客气地将银票塞到怀里,说:“就凭咱们这关系,你计较这么多干嘛?” “咱们啥关系?见一次吵一次,针尖儿对麦芒儿的关系?” 袁玄知又问:“现在该说你的正事儿了吧。” 席三娘轻哼一声,拉过白露说:“这是我妹子,被人毒哑了,你给她拿个解药。” 她这话听起来是一句,却是三个信息。 袁玄知听得一愣一愣的,有些发蒙。 妹子? 他怎么不知道,这小马蜂窝席三娘什么时候多出这么一个像仙女儿一般的妹子了? 毒哑? 这么一个像仙女一般的姑娘,怎的有人下得去毒手? 解药? 这个小马蜂窝跑来管他要解药,还是治疗嗓子的药,也就是说明这姑娘是被人喂了他们袁家特制给奴隶的哑药了? 袁玄知不少片刻便听明白了那话中意思,开口问道:“她是哑奴?” 席三娘说:“她不是奴隶,不信你看。” 说着,她就要去扯白露的衣领。 好险白露一直都有关注着两人的对话,即时闪开,才将将躲过一劫。 席三娘也反应了过来,还不是她连袁玄知穿开裆裤玩泥巴的样子都见过,所以有时候压根儿就忘了他是个男子了。 袁玄知说:“她不是奴隶,却被人毒哑了?” 席三娘点头,“是啊。” “这是犯法的啊。” “对啊。” “那你不去报官?” “去干嘛?” 白露发现这席三娘的脑回路和席霄还真有那么一丝丝的相似。 袁玄知揉了揉额头,说:“你还真是每次来都没好事啊。” 席三娘一听,朱唇微微嘟起,“话真多,不就是要你一瓶解药吗?” “你也不是不知道,这哑奴的事情向来都是我爹亲自管的,我哪里来的解药?” “那你问你爹要一瓶呗。” “你没钱怎么不管你爹要?”袁玄知反问。 席三娘自认为颇有道理地说:“我爹又不在姑藏。” 袁玄知踢了踢脚边装鱼食的空竹筐,说:“反正要药你自己去要,我不去。” “什么要不要的,袁茉莉,你还是不是男子了,还要不要帮我了?” “反正你都叫了我十几载袁茉莉了,我不当男子又如何?” “你!” 见席三娘小脸涨红,似是真的生气了,袁玄知问:“不是我说,小马蜂窝,你干嘛非要帮她治嗓子?是她救你命了?还是她爹救你的命了?” 他这个问题,也是白露这几日一直想要弄明白的。 席三娘左右看了看,然后偷偷摸摸地从腰间摸出一个红色的流苏,低声说:“你看。” 白露定睛一看。这是......之前初遇席霄时,他抵押给自己的那个流苏。当时席霄说是他娘亲手编的。 稍微一想白露就明白过来,定是那日自己被牵在马车后拖行的时候掉出来的。而这席三娘竟然是因为这个流苏才出手相助的? 袁玄知扫了一眼那流苏,不知所以地说:“哦,看到了。” 席三娘似是发现了什么天大的秘密般,小声说:“你不知道,这个流苏我在我爹的书房也见到过一个,我爹他啊可宝贝了。” “所以呢?” “啧,你看啊,这个结,编的很繁复,以至于我曾经都以为世间仅有我爹书房那一个呢。” 袁玄知看向白露,眸中满是探究:“这流苏是她的?” 白露垂眼,避开了男子怀疑的目光。 席三娘再次将流苏塞回腰间,说:“对啊,就是从她身上掉出来的。所以啊,她一定是我失散多年的妹子。” “你怎么知道这玩意儿一定是她的?” 席三娘说:“我亲眼看到是从她身上掉出来的啊。” “从她身上掉出来的就一定是她的吗?” 席三娘说:“不然嘞,是你的?” 077——满架蔷薇一院香 袁玄知心知对方没听懂自己的言下之意,而且自己再说下去她怕是又要生气了。于是转移话题道:“你的红毛儿呢?” “你府门口啊。” “怎不让下人牵进来给它喂点儿好吃的?” 席三娘说:“你忘了,上次我就是听你的话将红毛儿牵了进来。然后它把你家一路的奇珍异草都给糟践了,害得你被你爹吊打了三日。” 袁玄知摸了摸屁股,“你别说,现在想起来我还疼呢。” “天色不早了,你赶快帮我把解药拿来,我还要赶路呢。”席三娘催促。 “这么急,你是要去哪里?” “还有哪里,自然是回曲阜找我爹,顺便告诉他我将他失踪多年的女儿找回来啦。” 袁玄知摸了摸脖子,说:“这样吧,你先去客房休息会儿,晚些时候我亲自带着她去找我爹要解药。” 白露睫毛微动。 袁玄知让席三娘这个常客去休息,反倒要她这个陌生人跟着去要解药? 要么,就是这袁玄知是个没有脑袋的纨绔。要么,就是他想要支开席三娘。 当世五大世家‘王纪袁李席’中的姑藏袁氏,又向来以管制奴隶出名的袁家,这样的大族养出来的公子又岂会是个简单的人物? 而此时,同样是五大世家的曲阜席氏的席三娘一听到袁玄知的话,当即小脸乐开了花,笑道:“哈哈,我就知道你够意思。” 晚膳前,袁玄知果然派了小厮来叫白露。 白露被带到了一处叫岚欣居地方,院中满架蔷薇,花朵硕大,颜色艳丽,珠光宝气、富丽华。 袁玄知正站在花架旁浇水,见到白露来了,对她勾了勾手,然后一边欣赏着自己的花卉一边问:“好看吗?” 白露点头。但是对方显然没有看见。 袁玄知见无人回答,才反应过来她说不了话。挥手屏退众人,随手拿起花盆边的众多琉璃瓶中的一个,丢给白露说:“诺,你要的东西。” 白露看着怀里的瓶子,眉头动了动。这随意丢在花盆边的,不是花肥,而是哑药的解药? 袁玄知见她有些愣神,说:“你听过一句话叫——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吗?” 灯下黑。 白露心中赞赏,这位袁小郎倒真不止是一个空壳子,内地里有点儿东西。 随即昂头,毫不犹豫地将瓶里的药水吞下。 顿时间一股刺辣的痛感从胸腔蔓延到喉咙,白露不由剧烈的咳嗽起来。 咳嗽了许久后,刺辣逐渐褪去,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清凉舒适之感。 白露敛衣行礼,道:“多谢袁小郎。” 虽然声音还是有些沙哑,但她终于可以说话了。 “小事儿一桩。” 白露挑眉,小事儿? 若是没记错不久前他可还同席三娘抱怨这解药很是难拿来着。 “你是想到我刚刚同那小马蜂窝说的话了吧?” “是。” 袁玄知说:“那是因为,若是我不说得难拿些,她怕是会干脆管我要上一桶解药,回头拿去卖钱。” 白露舒眉一笑,“袁小郎是担心她触犯律法吧。” 袁玄知不由深看白露一眼,“就不能是我心疼解药外流?” “您可才给了席姑娘一叠银票呢。” “袁某是说怕解药外流,哑奴就不是哑奴了。” “哑奴的重点不在于这个‘哑’字,而是‘奴’字。哑药可以再喂,但是一旦被烙了奴印怕就一生无法翻身了。” 袁玄知放下手中浇花的水壶,问:“你叫什么名字?” “白露。”不卑不亢。 “为什么来姑藏?” “不巧,小女是被人以哑奴的身份带来的这里。” 言下之意是,遇见席三娘是意外,被她带来袁府也是巧合。 “小马蜂窝手上那红流苏是你的?” 白露摇头,“不是。” 袁玄知没有想到她竟然回答得这么坦诚,这么干脆。 白露看穿了他的心思,说:“小女知道袁小郎在担心什么。您放心,对于席姑娘,小女只有感恩,绝无算计。而且小女也是直至今日才知道,席姑娘出手相助的原因。” 她将手上空的琉璃瓶递还给了袁玄知后,语气平和地说:“那流苏虽然原本不是小女的,但却是他人抵押给我的。小女想,若是没错,席姑娘所找的人,便是这流苏曾经的主人。” 袁玄知再次将放解药的琉璃瓶随意地放在花盆边,问:“你和它曾经的主人很熟?” “算是还可以。” “她叫什么?人现在又在哪里?” 白露淡淡一笑,柔声说:“望袁小郎理解,这流苏原主此时在哪里我确实不知道。因为,我们虽然本是一路,但后来我却被奸人掳走。而那原主自称姓席没错,但他到底是不是真的席家人,小女也不敢担保。恐怕将来还需要席家家主自己去分辨。” 白露想到起初在池卮初遇席霄时的场景,她被人偷了银子,而又在席霄身上闻到了与小偷同样的味道。 078——是我的心肝宝贝 虽然席霄从未承认过偷白露银子的人是他,却也将错就错地承诺归还给白露丢失的那二十几两银钱,甚至当起了他们的马夫。 白露一直觉得这其中藏有猫腻。 毕竟她相信自己的鼻子,也相信南诏皇宫珍藏数百年并奉为神书的《秘香》。 而且,席霄若真如他表现出来的那样冲动无脑,是如何单枪匹马在外晃荡这么久还安然无恙的? 怎么会这么巧,自己一去池卮就遇到了小偷,而那小偷又刚巧偷了席霄的香囊? 怎么会这么巧,席霄从蒙面男子手下逃跑后又回到了池卮,再次被衙役抓走时又被自己给看到了? 总之,有许多事情是白露想不明白,也解释不清的。所以此时此刻,她不敢保证什么。 袁玄知目色不由再深了深,叹道:“白姑娘和那小马蜂窝的性子还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席姑娘性子天真又热烈,世间难得。” “难得吗?” 白露语调柔和:“如今世道人情薄如纸,一阔脸就变。世人只喜添锦上之花,谁肯送雪中之炭?如席姑娘这种喜怒都表现在脸上,单纯又赤诚的人,真的是既难得又可贵。” “呵呵,她哪里有你说的那般好?不过是直肠子,倔脾气。”袁玄知说,“倒是白露姑娘你,若是方便倒可以多教一教那小马蜂窝待人接物的门道儿。不然以她那性子,哪天怕是真回捅个大篓子出来。” “袁小郎不怕小女危险了?” 闻言,袁玄知先是一愣,随即笑道:“你这是记恨袁某之前不让席马蜂救你的事情?” 白露扫了眼花盆边的众多琉璃瓶,说:“小女是庆幸,袁小郎给小女的是解药,而不是毒药。” “哈哈哈哈,白姑娘当真是个妙人。” “袁小郎也有趣得很。” 袁玄知收起面上的玩世不恭,正色说:“既然姑娘是个聪明人,那么袁某也就明人不说暗话了。” “袁小郎有话请直说便是。” “袁某不问姑娘从哪里来,也不问你要去哪里做什么,但是袁某希望姑娘知道有些人哪怕看起来再平易近人,也是姑娘你招惹不起的。” “袁小郎放心,倘若有一日小女真的需要席姑娘的帮忙,那也会是讲清楚后的等价交换,绝对不会是你所担忧的设计与利用。” “好,如此姑娘请说话算话。” 白露浅笑道:“小女虽然不是君子,但也知道言出如山、一言九鼎。” “袁茉莉,你在自个儿院里做什么呢,怎么还不去找你爹讨药去?” 袁玄知皱眉看向席三娘身后的下人。 下人连忙告罪道:“小郎,小的......小的没拦住席姑娘。” 袁玄知叹了口气,说:“行了行了,下去吧。你要是能拦住这小祖宗,也就奇了怪了。” 席三娘甩着袖子走近花架,嗔道:“喂,袁茉莉,我问你话呢,你在这儿做什么?诶?你怎么又养起了蔷薇了?” 她凑近闻了闻,眯眼道:“嗯,真香。” 随后指着开得最漂亮的两盆说:“等会儿这两株给我泡澡用正好。” 袁玄知一听,连忙用身体护住自己的爱花,“不行,这些可都是我的心肝宝贝。” 席三娘扁嘴,“心肝宝贝怎么了?你之前的心肝宝贝们也没少给我炖汤、给我喂马、给我卖钱啊?” “你还敢说!” 白露忍不住低笑出声。 这两人,还真是一对儿欢喜冤家。 “嗯?”席三娘疑惑地看向白露。 白露唇角微扬,笑道:“袁小郎刚刚已经把解药给小女了。” 闻言,席三娘忽地小脸一喜。她一把推开袁玄知来到白露面前,惊喜地说:“妹子,你终于好啦!” “席小娘,小女名唤白露。” “白露?嗯嗯,我叫席安予,就是那个‘将安将乐,女转弃予’的安予,不过你也可以叫我三娘。” “三娘。” “哎。嘿嘿。” 看着她单纯可爱的模样,白露唇角的笑意也不由扩大,她柔声说:“三娘,小女不是席家人,也不是你的妹妹。” “那你是我姐姐?” 一旁的袁玄知听不下去了,插嘴:“人家是说,没事儿别乱认亲戚。” 席三娘对他做了个鬼脸,道:“要你管!” 白露说:“三娘,我比你年纪大,你若是不嫌弃可以唤我声姐姐。不过你手中的那个流苏不是我的,而我的的确确不是席家的人。” 席三娘有些失落地问:“你确定吗?” 白露点头。 “那我白开心了。” 白露安慰,“我认识那流苏的主人,想来他和你迟早会相见的。” 席三娘歪头问:“他长得好看吗?” 白露想了想席霄的脸,客观地评价道:“剑眉朗目,算是一表人才。” “男的啊?” 白露点头。 “男的有什么用?我都已经有两个兄长和一个弟弟了。”席三娘丧气地嘟囔,“哎,这年头儿想要个姐妹,怎么这么难。” 079——人人都是麻烦精 门口的下人再次蹭了进来,“小郎......” “什么事?” 下人说:“晚膳好了。” 袁玄知看向席三娘,“我要用膳了。” 言下之意,是要逐客了。 席三娘毫不客气地说:“晚膳?那一起啊。” 袁玄知说:“你的晚膳应该已经在厢房了。” “那你去我那里吃。我要吃你的。”席三娘说,“你的肯定比我的晚膳丰富。” 袁玄知叹气,对下人吩咐:“去,将席马蜂的晚膳也端过来吧。” 饭桌上。 席三娘一连吃了两大碗饭。 “白姐姐,你也多吃些,吃饱些,等明个儿咱们一走怕就吃不到这么好吃的饭菜了。” 袁玄知看了眼白露,对席三娘说:“人家都说不是你姐姐了,你还要带人家回曲阜?” 席三娘又喝了一大口羊羹,说:“关你什么事。” 袁玄知扭头唤道:“来人,给我把这饭菜都撤了。” “哎,别啊,袁茉莉。”席三娘抱紧羹碗,“这么小气做什么?” “我小气?小马蜂窝,你先摸摸自己怀里的银票子,再同我说话。” 席三娘吐了吐舌头,扭头问白露,“白姐姐,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白露放下筷子。 是啊,她有什么打算? 找巫后报仇?痴人说梦。 找楼席兮?他怕是自身难保。 还是去寻左丘止? 可是,此刻他在哪里?他又是否想要自己去找他? 而且,她身上还有着那棕袍老头儿种下的蛊虫。 当务之急,她应该要养精蓄锐,先想办法把那纹铃噬神蛊给解了。不然,总有一日,她还是会沦为那人手下的傀儡。 “白姐姐?” 白露说:“或许我会先找个平静的地方住下。然后再慢慢思考,以后的事情。” “平静的地方......那不就是我们席府吗?”席三娘说,“白姐姐,你就同我一起回曲阜吧。” “三娘,我怕会给你带来麻烦。” 若是棕袍老头儿知道她被救了,若是巫后知道她在席家,那么席家怕是会被她牵连。 席三娘不以为意地说:“麻烦?我就是个大的麻烦。没事的,白姐姐,我家人人都是麻烦精。” 袁玄知摸了摸下巴,“这话倒是没说错。” 白露还想拒绝,就听席三娘小脸一绷,说:“而且白姐姐,你是我花钱买来的。我不管,你要是要走,就先把我赎你用的玉镯子的钱还我。” 白露犯难,她哪里有银子? 席三娘拉着白露的袖子说:“好啦,白姐姐,你就同意了吧。” 袁玄知心想,就算这白露再麻烦,那席家也应该是可以摆平的。若是席家实在摆不平,不还有他们袁家吗? 再看看席三娘那小样儿,他心下一软,附和道:“白姑娘,你若是还没决定在哪里常待,不如就随了她的愿吧。实在不行......你待在我们袁府也成。” 白露没想到袁玄知会这么说,微微诧异。 “袁茉莉,你竟然和我抢人!我就知道,你是个见色起意的伪君子!” 袁玄知大囧,“你真的是......都十五了还分不清好赖啊。” “我怎么分不清?你刚刚明明就说要把白姐姐留在自己的院子,明明就是图谋不轨。” “谁说我要留她在我院子?” “不然呢?难道,难道你要把白姐姐安排到你爹的院子?!你......” 袁玄知生怕她再说出什么惊天泣地的荒唐话来,连忙打断道:“就不能住在你待的小院?” 席三娘一怔,“她住我的厢房,那我呢?” “你不是要回曲阜?” “你赶我走?” 白露揉了揉眉头,这个席三娘和席霄思考事情的能力还真是旗鼓相当啊。 “三娘,你吃饱了吗?” “快了。白姐姐你吃饱了?” “没事,你慢慢吃,我等你。” 席三娘一口气干完碗里的羊羹,道:“我也吃饱了。” 白露用袖子帮她擦了擦嘴角,“吃饱了要不要去走走?” “好哇。”席三娘看向袁玄知,“你们府里有哪里好玩的?” 袁玄知说:“我们袁府哪里是你没去过的?” 席三娘歪头想了想,然后双眼一亮,道:“奴库。” 袁玄知正色道:“那里不行。” 白露说:“不如我们就去白日里遇见袁小郎的松涛亭?” “白姑娘说得是,那里的确是个赏月的好地方。” 说走就走,三人携手来到了松涛亭。 袁玄知看着头顶的月色,忍不住赞叹:“真是皓月当空,群星璀璨啊。” 席三娘对白露说:“他平日里就自来喜欢看这些星星月亮的。” 说完,她也往栏杆上一倚,叹道:“啊,真是月光如水,繁星漫天啊。” 白露抬眸看向夜空,也不由感概:“是啊,好漂亮的夜色。” 就像那日湖边的月色一样漂亮。 “你们说,若是那位西陵国师看到这夜色也会这般感慨吗?” 袁玄知说:“当然不会了。人家可不会像咱们这般赏月,他只会透过星辰大海观测时局的变换,和朝代的更迭。” 席三娘扁嘴,“那多无趣。” “那是你觉得无趣,搞不好人家乐在其中也说不定。” 080——月光浸水水浸天 白露说:“小女听袁小郎这语气,好像很是崇拜那位西陵国师啊。” “当然,这世上会有人不崇拜他吗?就算有,那就一定是还不了解他的过往和传说,不然就定然在逐渐崇拜的过程中。” “你别听他的,白姐姐。哼,他啊,还不是话本子看多了?” “话本子那是小娘子们看的,本公子看的那叫小传。” 白露忍不住挑眉。“什么小传?” “就是西陵国师过往的小传。” 左丘止有小传?她怎么没听说过。 袁玄知见白露疑惑,解释道:“白姑娘你没听说过也是正常,因为这小传啊世上仅此一本。” 席三娘补充:“他是从他爹那里讨来的。” “那是巫后四年前赏给我爹的。” 四年前巫后赏的? 白露眉头动了动。 “袁小郎,不知您那小传可以借小女看一下吗?” 袁玄知为难:“这......应该是不太方便。” “白姐姐,是这样的,之前我和袁茉莉抢过那小传,后来他就再也不敢拿出来了。” “你还好意思说,当时你可是直接把它掉在了花肥里。袁某也不是宝贝那本小传,而是自那以后我根本就没法儿拿出来了。” 白露微微一愣,很快抿唇一笑。“三娘你与袁小郎是自幼相识?” “可不是吗,也不知道我爹他们怎么想的,竟然给我们俩定了娃娃亲。白姐姐你看,就他这副软软绵绵的样子,我怎么能......” “三娘。”白露瞥见袁玄知眸中一闪而过的神伤,连忙打断了席三娘的话。 席三娘:“嗯?” 白露说:“那你看过吗?” “什么?你说西陵国师的小传?没看过,但是我倒听袁茉莉讲过许多遍了。” “可以给我也讲讲吗?” 袁玄知问:“白姑娘也感兴趣?” 白露浅笑说:“是啊,正如袁小郎所说,世间谁人不崇拜那位西陵国师呢?” 袁玄知似是找到知己般,理了理衣襟,一本正经地说道:“话说那西陵国师左丘止一出生便没了爹娘,又或者说他根本就不是爹娘生的,而是一尊千年古玉幻化而成。” 白露心中好笑。千年古玉幻化而成? 说得好听点儿,人如玉佛,说得难听些那不就是妖怪了? “他自幼沉默寡言,一双眼睛却好似可以看透世间万事万物,让谎言、诡计无处遁形。” 席三娘也忍不住插嘴道:“他是神仙吗?” 袁玄知说:“就算不是神仙,也是佛祖身侧的仙童。” 他似乎是生怕白露不信他的话,继续讲道:“说是左丘止四岁那年, 突然一天半夜和他师傅说天罡在西,太白临于北。北方怕是有什么大凶之事要发生。他师傅没当回事,毕竟左丘止刚接触了玄学不过两载,还是些皮毛。谁知,五日后,北卑便传来了赫连君祺夫妇遇害的消息。” 白露震惊,“仙师......我是说西陵国师他竟然推算出了赫连君祺陨落的事情?” “是啊!重点是他当时才四岁啊!说起来,我四岁的时候在做什么?应该还在玩泥巴吧。” 席三娘说:“你十岁前都在捣鼓茉莉花。” 袁玄知不想提自己小时候的囧事,继续说道:“左丘止十岁那年曾因为样貌太过出众,被一户财大气粗的人家看中,非要养他作女儿未来的小郎君。谁料,他虽不愿,但也并没有拒绝。” “几日后,那人家因为下人报复,女儿闺房遭逢大火,若不是左丘止提前将那小姐支走,她恐怕会同房内丫鬟、奶娘一般命陨于火中。他也因得这救女一命的大恩,免去了那当童养夫的命运。” “后来,有人问左丘止,既然知道那日会有大火,为什么不将其他奴仆也救出来。左丘止说,那是天意,天意让奴仆葬身火海,也是命数让小姐免于灾难。言下之意是哪怕没有他,那小姐也不会死,他只是让其免了些皮肉苦罢了。” 白露蹙眉,这不就说明仙师为那小姐占命了吗?可是,他曾对自己说过,从未替人占卜过命数。 如此看来,这袁小郎手中小传的内容也不一定是真实的。 可是,若不是真的,那它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呢? 还有,它是谁攥写的呢? 总不能是甄?无聊时拿来打发时间的吧。毕竟,左丘止四岁的事情,她甄?又怎么会知道呢? 袁玄知继续滔滔不绝道:“左丘止不仅生来佛根难得一见,自己悟出了观星的本事,就连文房四艺、内功身法也是一绝。” “这你又知道了?”席三娘说。 “小传上写的啊。” 白露踟蹰问:“袁小郎你确定......你的小传上写的就一定是真的吗?” “自然。那可是巫后赏的。” 席三娘说:“巫后赏的,就一定是正确的吗?” “巫后赏的还能有假?你看,你家那些瓶瓶罐罐,古玩字画又有哪个是假的?” 081——一派空明互回荡 “就算有假的我也不知道啊,它们可都被我爹珍藏着呢。” 白露心下一动。 席家得了巫后很多的赏赐? 所以,席家家主是甄?的靠山?亦或者,席家是甄?想要笼络的势力? 只听袁玄知继续满目崇拜地滔滔不绝道:“且说左丘止在当西陵国师前,其实已经响彻天下了。他不止在流民的炊火旁救下过等待烹食的稚童,还替衙役寻过丢失的令牌,帮青楼女平息闹事的欢客,为渔民揍过祸乱的土匪恶霸,助郡守捉过为非作歹的采花贼......” “不论大事小事,凡是左丘止遇到的不平事,他都会出手平息。不论高低贵贱,凡是左丘止碰到的遇难人,他都会出手相帮。” 白露思绪翻飞。 的确,虽然仙师常把“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挂在嘴边,但是不论是她、席霄、或是溶月,还是胡绿娘的案情、和赵氏的疯病他都没有视若无睹。 凡是不违背天意的事情,仙师都没有吝啬出手。 但是,他又从不为个人得失而捏卦...... 这不也就说明了,只要你有求于左丘止,他必定都会帮忙吗?因为,他也不知道,你遇到的这个劫难是不是你命数里天定的死劫。 白露顿时醍醐灌顶。 原来,仙师说从不为人捏卦的深意在此啊。 他是为了自己能帮助更多的难人、难事而找退路。 因为不曾为你算过卦,所以不知道你会在这场劫难中弥足深陷。因为你刚巧遇到了他,他的出手相帮也就理所当然的可以被算作是顺应天意的举动。 而左丘止,往往又有能力帮人解决掉眼前的困难。 于是,他就借着他冷情冷性的面目,掩盖住了心底无限的温暖、善良与人间大爱。 袁玄知说:“总之,西陵国师左丘止,不仅淡泊名利、志存高远,还足智多谋、料事如神。” 白露不由再次看向夜空中的月亮,人们往往只看到了月色的皎洁幽静,却忽略了山林间、人世上的无数生灵也因为这月色的而抚平了焦躁,也因为这月光的指引而找到了方向。 目光再落在池塘上的明月,“月光浸水水浸天,一派空明互回荡。” “白姐姐你说什么?” 白露说:“我在感慨今夜的月色真美。” “是啊——”席三娘伸了个懒腰,说,“晚上吃得太饱,现在就开始有些发困了。” “那就休息吧。” “嗯嗯。白姐姐,你同我一起吗?” 袁玄知疑惑,“哎小马蜂窝,你刚刚不还说,不想白姑娘住你那间厢房来着?” 席三娘拉住白露的衣袖,摇头否认道:“我何时说过了?” 白露浅笑说:“若是三娘不嫌弃,我可以坐在你榻边陪你。” “不嫌弃,不嫌弃,我开心还来不及呢。走吧走吧,白姐姐,咱们去睡觉了。” 于是,席三娘便拉着白露蹦蹦跳跳的离开了。 待两人走远,袁玄知还未收回线。只见他自言自语地低声说了句:“傻丫头,但愿你傻人有傻福吧。” ...... 厢房中。 白露问席三娘:“三娘,你为什么会跑来姑藏?” “曲阜离姑藏不远,我常来这边玩的。” “那也是。你一个小姑娘单枪匹马的,多少还是有些危险。” “危险吗?”席三娘说,“白姐姐,我功夫很好的。” 白露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圈,不相信地说:“你是说嘴上的功夫?” “白姐姐!你,你......”席三娘眼睛一眯,小手就伸向了白露的腋下嫩肉。 白露被痒得不行,连连告饶道:“哈哈哈,好了,好了三娘,我不逗你了还不成嘛。” 席三娘得意地收回手,说:“嘿嘿,不过我也是说真的。白姐姐,你不知道,我自幼就不喜欢那些个平常小娘子们喜欢的琴棋书画。因为,我总觉得那些东西要么是学来讨好男人用的,要么是附庸风雅用的。” “所以,你就弃文从武了?” “对啊。主要也是因为我们曲阜席家不是什么寻常的人家,我爹他够有钱,不需要卖女求荣。所以啊,我五岁那年,我爹就给我请了个功夫极好的师傅,教我软剑。如今啊,我已是学有小成,几乎很难找到敌手的。” 说着,席三娘摸了摸腰间,炫耀道:“白姐姐你看,这就是我的软剑。” “原来三娘竟然这么厉害啊,竟然都打遍天下无敌手了。” “那是自然......没有咯。因为若我真的遇到了麻烦,其实用不着亲自动手。” 白露挑眉。“哦?” 席三娘歪头,“因为我们席家有暗卫啊。” “原来如此。” 那一夜,白露给席三娘讲了许多她过往的趣事儿,席三娘也说了许多自己曾经的见闻。两人聊了许久,笑了许久,最后同榻而眠...... 082——叼着一只活老鼠 夜幕降临,今夜却寂静异常。 忽然,厢房的门外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响动,紧接着是蟋蟀被惊扰越跳越远的声音。 床榻上白露的睫毛先是动了动,然后忽地她睁开了眼睛,望向头顶的水眸中冷意乍现。 有人。 白露侧头看了眼已经睡沉了的席三娘,犹豫了一瞬后缓缓起身,披上衣服开门走了出去。 黑沉沉的夜,仿佛无边的浓墨重重地涂抹在天际,连星星的微光也没有,有的只是一个如细钩的残月。 这屋子的后侧是半人高的花草,而此时那高草丛中隐约有一个黑影在晃动。 白露素手握紧了白日里席三娘给她买的簪子,咬紧牙关,屏气凝神地走近两步。 她低声道:“是谁,谁在那里?” 草丛里的黑影听到白露的声音后,手中动作一顿,然后缓缓回过头来。 白露定睛一看,瞬时胃中翻腾。 只见这是一个看不清面貌的男子,头发油腻腻的,甚至打着绺,额前刘海掩住那双浑浊的眼珠,嘴巴里还叼着一只鲜活的老鼠。 那人看到白露后,先是咧嘴一笑,然后继续咀嚼起来。 “吱——吱——” “嘎吱嘎吱。”黄黑的牙齿上沾满了死老鼠的血迹和毛发,甚至有串串血红从他干涩的唇角流了下来。 直到对方将老鼠全部吞入腹中,白露才压下恶心低声问道:“你是谁。” 男子傻乎乎地看了白露许久,没有说话,而是不停地用舌头舔着唇角残留的血迹,脸上全是满足和意犹未尽。 白露见这人似乎并不怕自己,也没有要伤害自己的意思,便也放下了防备,继续打量。 他身上披着件堪堪可以遮挡身体的破衣,裸露的肩头处有几道黑红的血印子,看样子像是被粗绳或是铁链摩擦捆绑造成的。而他脏黑的脖颈儿处,若有若无地烙着一个“奴”字。 这是......哑奴? 白露再次看向他不远处的矮墙,高草遮挡的后面好像是一个残破的狗洞,狗洞旁边还有一些碎裂的墙体。 若是没错的话,刚刚这个人就是从那里进来的。 白露知道,整个南诏的罪臣子女但凡被判为奴的,都会送来这姑藏袁家,经由袁家家主亲自判断,看看哪些人被划为哑奴,哪些人为乐奴,那些为草奴。 哑奴一般都是一些身体健康的年轻人。他们会被喂食一种专门的哑药,丧失说话的能力,然后再被分发给奴贩子,贩卖给需要的人。 乐奴则待遇最好,多为年幼且漂亮的幼女。会被送往各地的乐坊,传授一些乐理与男女之事,专门服侍乐姬、舞姬,或者给欢客们尝鲜用的。但是,若有人不听管束,则有可能被送去花柳巷弄,沦为最低贱的妓子。 而草奴,则是最惨的。多为一些年老色衰的妇人、或是体弱多病的老者,这些人被认为没什么价值了。所以会被直接送去苦寒之地做苦力,虽然没多大功效,但是积少成多,只要活着就要劳动,直至咽气。 白露面前的这男子虽让人看不清面貌,但从牙口白露可以判断他的年岁也就在四十左右。身上虽伤痕累累,但双手有力,胳膊精壮,甚至能徒手刨开狗洞周围的土墙。 所以,白露断定,这人定然不是草奴,而是哑奴。 晚膳时席三娘曾提到过——奴库。 那么,这个哑奴是从奴库跑出来的? 白露黛眉紧蹙。 不对。 他若是哑奴,脚上为什么没有铁链?而且看样子,他似乎不是在这里一两日了。 白露扭头看了看院门的方向,如过往的每一个平凡的夜晚一般,安安静静。 袁家有哑奴不奇怪。奇怪的是,这哑奴既不像是要分出去发卖的,也不像是留在袁府供自己人使唤的。反倒像......偷偷藏起来养的。 没错,像是背着人偷养的。 袁家管理奴隶不是一日两日了,奴库的守卫也定然是滴水不漏的。所以,如果这哑奴是自己偷偷从奴库跑出来的,又岂会到现在都没人发现? 思及此,白露疑惑更深。 她向前一步,想要看仔细些那人的容貌。 谁知她的动作却是惊吓了那男子,他猛地一跳,推开白露,倏地就从院门跑走了。 白露从地上站起,看着男子逃走的方向若有所思。 ...... 绕过迷雾林,就是槐荫林。因着传说,那里成为了人人唯恐不及、绕道而行的地方。 此时,槐荫林旁的小径上,停着着一辆马车。 席霄坐在车辕上,朝槐荫林的方向看了眼,夜幕中他隐隐约约看到槐荫林里棵棵粗壮的槐树上都挂满了下垂的麻绳,就像是死后人们无力垂下的手,晃来晃去的,诡异的很。 他缩了缩脖子,立即转头望了向天上的残月。 心道:哎,还是月亮好看些,真是不知他们进去那鬼地方干嘛了,不会出不来吧。 083——有去无回槐荫林 槐荫林中。 左丘止面色平淡无波地站在那里。他的身后一颗四米多高的槐树上,倒挂着一个没有没有手的男子尸体。似乎死得久了,面色肿胀黑紫。 左丘止居高临下的看着脚边的女子,冷漠开口:“还不说吗?” 溶月看着身下因血迹染得黑臭的土地,和四周阴森的死尸瑟瑟发抖。她白着脸说:“我,我真的不知道啊,国师,真的。” 那一日,溶月本来以为自己要死了,结果却被及时赶到的左丘止给封住了穴道。 虽然她终于逃脱了失血过多,命落黄泉的结局。但左丘止也仅仅是封了她的穴道。既没有给她吃药涂药,也没拦住说要离开的衡弥请其给她治病疗伤。 溶月本来还不理解左丘止到底是何用意,直到现在她才明白过来,左丘止似乎想要耗死自己。他是想让自己时时处于濒临死亡的恐惧中,为的是惩罚她将白露弄丢的事情,为的也是让她自己主动交代白露的去处。 突来一阵大风,吹起了左丘止素色的衣袍和漆黑的长发,也将他身后槐树上挂的那具无手的尸体吹得微微摇晃。 溶月害怕极了,她觉得眼前的西陵国师不像是世人以为的那样温润如玉、飘然出尘,反而充满了令人发怵的孤傲冷寂。 “国师,你,你不能这样!不能这样!” “本座怎样?” “你不能杀我,对,不能!你是西陵人们的崇拜和向往,你怎么可以滥杀无辜草菅人命!” “滥杀无辜?本座何曾说过要杀你了?”声音冰冷无比。 溶月觉得头皮发麻,身子也不由自主地抖起来。“你,你不救我,不就是要看着我死?这同杀人有何差别?!” “差别?差别就是......两日前你就应该死了。” 溶月瞳孔猛缩。所以,她多受了两日精神上的折磨,还应该谢谢他? “你,你不是左丘止!你是假的西陵国师!真正的西陵国师是如仙人一般博爱无私、慈悲宽仁。而你......你见死不救......你......” 左丘止上前一步,睥睨着她说:“博爱无私,慈悲宽仁?本座从未说过。仙人?呵,本座也从未做过。” 他再次向前一步,低声问:“是谁带走了白露?” 巨大的威压让溶月不由福低了身子,她弱弱低说:“你为什么非要找她?” 她昂起脸,眼中满是希冀。“国师,你看看我,看看我啊。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你师傅让你救的人本是我溶月啊!” 左丘止眉色一动,师傅...... 见对方没有说话,溶月吞了口口水,大着胆子爬到左丘止脚前,想要伸手去拽他的袍角,最后却又退缩了。 “国师,您看,我天生容貌有残,自幼被人欺辱,还多次九死一生......这一切不就是您要的?而且,而且我的父亲,也曾和南诏皇室有关联。” “关联?” “对,关联。”溶月为了说服左丘止,干脆说道,“溶月的父亲,曾为南诏巫后做过事。” “做了什么?” “我不知道。但是我没有说谎,不信,不信您看。”溶月从怀里掏出一条半旧的帕子。 左丘止拿过帕子,发现帕子的一角果然绣有一个“甄”字。他的目光闪了闪。 溶月继续道:“国师,你看,所以小女才是你要守护的人。” “呵。”男子略带嘲讽的轻笑让溶月的心再次缩紧。 “国师?你还是不信吗?” 左丘止感慨:“本座的事情,你知道的可真多啊。” 他虽然似乎在笑,但是他那幽黑的眸底却是蚀骨的冰寒。溶月只觉得自己仿佛坠入了冰窟全身僵硬,又像是堕入无尽黑谷动弹不得。 “国师......” 溶月还想辩解些什么,然而,左丘止似乎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干脆利落低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走之前,他还不忘袖袍一晃,揭开了溶月胸口处止血的穴道。 于是,溶月几日前胸口的剑伤又开始往外渗血。 “国师!国师你别走!国师!!!左丘止!你站住!!!!” 溶月挣扎着趴了两步,但因为伤口太痛,又失血过多,只能爬到了刚刚左丘止站立的位置就停了下来。 她对着左丘止那早已经看不到的背影不停地呼喊着嘶吼着,也祈求着他突然的怜惜。 然而,溶月没有发现,此时她头顶处正巧是那个倒挂着的男子尸体。他眼眶突出,爆血的眼球正在一眨不眨地盯着溶月的头皮,见证着她那毫无意义的挣扎。 席霄见左丘止终于从槐荫林走了出来,跳下马车,道:“你可算回来了,这里风水着实不好,光在这外面坐着我都觉得后脊背发凉。诶?怎么就你自己?那个丑丫头呢?” 左丘止淡淡说:“她不来了。” “不来了?不来了,是什么意思?”席霄眨眨眼,“她要呆在槐荫林里?” “嗯。” “真假?!她疯啦!哦,我知道了,虽然大家都说这槐荫林有去无回,但也有人传是埋藏着佛祖登天前留下的秘籍,有幸得到之人,可以如佛祖般永葆青春,长生不老。额......那臭丫头是去挖宝藏了?” 左丘止没有回答,而是径直上了马车。 “嗯嗯,一定是这样。不过,那丫头还真是胆子大,要挖宝藏好歹也找个白天来啊,偏偏选这么个月黑风高夜,啧啧啧,女人的心思果然难猜。” 席霄又看了眼漆黑一片的槐荫林,也跳上了马车。 “喂,石头块儿,现在要去哪里?” “南诏。” 084——有贵客要来袁府 隔日一早,天才蒙蒙亮,席三娘就从榻上爬了起来。 她见一侧的白露还在睡觉,于是小心翼翼地从白露身上翻过,然后穿上衣服就蹑手蹑脚地准备出门。 “三娘。” “白姐姐,我把你吵醒了?” 白露揉了揉眼睛,坐起身子,说:“不是,我是睡饱了。你这是要去哪里?” 席三娘拍了拍平坦的腹部,苦着脸说:“去叫人赶快准备些吃的,我肚子饿了,都快要饿死了。” 白露看了眼天色,问:“袁府的早膳一般都是什么时辰啊?” “他们不吃早膳的。” 白露疑惑,“还有人不吃早膳?” 席三娘说:“是啊,袁府的人常常为奴隶的事情忙到后半夜,所以他们都会睡到晌午,他们的‘早膳’也就等于是咱们的‘午膳’咯。” 原来如此。 一两句话间,席三娘肚子越发叫得厉害了。 “白姐姐,你先收拾着,我去后厨看看有什么可以吃的。” 白露点头,“去吧,跑慢点儿,别摔着。” “嘿嘿,知道了。” ...... 一盏茶后。 丫鬟甲:“两位姑娘,这是三果酥、咸真酥、银丝酥。” 丫鬟乙:“这是甘露饼、鲜花饼、芝葱饼。” 丫鬟丙:“这是蛋松果、蜜食果、石狮甜果。” 丫鬟丁:“还有八仙糕、麦芽糕、双色马蹄糕,和席姑娘要的茉莉花香片茶。” 然后,丫鬟甲乙丙丁齐齐福身:“两位姑娘请慢用,我等退下了。” 待四名丫鬟离开,白露才指着这一桌子的点心愣愣地开口说:“三娘,你昨晚也没少吃啊,怎的这一早竟就饿成了如此这般?” “我是肚子饿,但也还好。” 白露:“那你怎么要了这一桌的糕点,咱们两个也吃不完啊。” 席三娘捏了块儿鲜花饼丢到嘴里,说:“我是见后厨难得有这么多好吃的,就捡了几种合心意的,每样要了些。” 白露给她倒了杯茶,“喝点儿水,别噎着。” “嘿嘿。”席三娘笑着接过茶杯说,“有姐姐真好,我们家那些糙汉子平日里都只顾自己。” 白露待她喝完,又给她填了点茶,问:“你娘呢?” “早死了。” 她又咬了口麦芽糕,说:“白姐姐不用在意,我从小就没见过我娘,所以提起来也不伤心。唯独就是有些郁闷,她怎么不在死前给我生个姐姐或妹妹。” 白露摇头温声道:“休要胡说了,尤其以后在他人面前,这些话能免则免。” “为什么?” 她席三娘无拘无束管了,向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白露说:“三娘,你虽贵为曲阜席家女,但是也是名女子。纵使不用为了嫁人故作贤良淑德、知书达理的样子,但也不好背上一个议论父母的恶名。” “我知道,你现在或许觉得他人的看法如何并不重要。但是,人言可畏、人心难测,若是能少给别人留些拿捏你的把柄也是好事儿。毕竟,你家中还有人为官。” “站的高望的远,权利也大是没错。但是不要忘了,站得越高,脚下面妒忌你的人就会越多。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席三娘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哦。” 白露知道她没听太进去,但是自己也不过是个外人,不好再多说什么。而且,这一时半会儿的,她也没办法跟席三娘完全讲明白这炎凉世态里的弯弯绕绕。 随即,白露叹了口气,也夹了一块儿糕点放入了嘴里。 席三娘歪头问:“白姐姐,好吃吗?” “好吃。” “你再常常这个蛋松果,咸咸香香的,也很是好吃。” 白露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三娘,你方才说......后厨难得有这么多好吃的?” 席三娘说:“是啊。他们袁家人都不吃早膳的,而午膳也不会吃这些糕点才对。所以我猜啊,他们这两日怕是有贵客要来,今儿个后厨才会试菜。” 贵客...... 白露握着筷子的手动了动,想到自己身上的纹铃噬神蛊,她试探性地问席三娘:“三娘,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曲阜?” “本来是打算今天走的。” 听她话中意思,是改变主意了? “那现在呢?” 席三娘抹了把嘴,歪头说:“嗯......现在我想......至少要看看是什么贵客再走吧。” “若是真如你说有贵客要来,那袁家家主会让咱们留在这里吗?” “会啊,为什么不会呢?我爹与袁茉莉的爹是世交,我还是他名义上未过门的媳妇儿,袁家不就等于是我家吗?” 他家等于是我家这话......自己说来好吗? “可是我是外人。” “谁说你是外人了。而且就算你是外人,那又怎么了?他们难不成还怕你是刺客?” 白露垂眸想了想,说:“我觉得,还是先问问袁公子的意思吧。” “行。那咱们现在就去问他。” ...... 085——帮自己相看人家 “哐当。” 伴着一声脆响,席三娘大剌剌地推门闯进了袁玄知的卧房。 “席茉莉。” 袁玄知好像已经习惯了席三娘的不请自来,拉了拉身上的被子,又扫了眼房门口收拾被席三娘撞掉铜盆的下人,懒洋洋地说:“吃饱了?” “你还没起啊。” “我是不向来巳时才会起嘛,忘了?” “忘了。”席三娘直奔主题,“你家要来贵客了?” “是吗?没听说啊。” “后厨准备了几十种糕点吃食呢。” 袁玄知无所谓地说:“那便是要来贵客了呗。” 席三娘说:“我想看看贵客是谁,然后再离开,行不?” 袁玄知挑了挑眉,“哎哟嘿,你什么时候学会提前知会我一声了?这是终于长大了啊!” 席三娘白了他一眼,说:“是白姐姐,她非要来问问你的意思。” 袁玄知当然知道白露之所以有顾虑,是因为自己之前曾对她有过猜忌。 于是,他又拉了拉被子说:“你们想留就留呗,我爹都管不了你,我又能说什么?” 说完,他就再次倒在榻上,睡起了回笼觉。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席三娘也不在再多待,拉着白露就蹦蹦跳跳地走了。 “三娘,咱们这是要去哪里?” “当然是要去打听打听这要来的是什么贵人咯。” “过几日不就知道了?” “诶,提前知道才好提前做准备不是。” “准备?”白露疑惑,“你想准备做什么?” 席三娘眼中精光一闪,“还能是做什么,自然是帮自己相看人家咯。” 白露:“......” 那袁小郎若是知道和自己定了娃娃亲的未来媳妇儿打了这个歪心思,会不会后悔死刚刚同意她留下啊。 白露犹豫着问:“三娘,你好像很是看不上袁小郎,是有什么原因吗?” “也不是说看不上。嗯......就是自小儿他就娇娇弱弱的,喜欢花草风月不说,打架还打不过我,一点儿男儿气概都没有。” “那你觉得什么样子才算是男子气概?” 席三娘歪头想了想,说:“嗯......应该要勇猛,就像......就像猛虎一般。” 白露点头:“你是说——武夫?镖头?或是,寻常的猎户?” “不是不是,我说错了,应该是要头脑好文采好。” 白露点头:“哦,那就是——师爷,私塾的夫子,亦或者满口仁义道德的学士?” 想起那些酸臭的文士,席三娘小脸立即嫌弃地皱成了一团。她又改口说:“那就,那就身手矫捷,言出必行,还要嘴硬有骨气。” 白露再次点点头,问:“你们席家有死侍,或者暗卫吗?哦对了,你同我说过,好像有的。” “我才不会喜欢暗卫呢!” 席三娘反问:“白姐姐,那你觉得什么样子的儿郎才算是有男子气概?” 白露思忖片刻后,说:“三娘,其实你刚才说的那些都没有错,只是要评价一个男子好与不好,单单只看那些却是不对的。” “怎么不对了?白姐姐,我不太明白。” 白露说:“其实人很复杂,是好是坏很难分辨,更何况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说的英勇、聪明、身手好......这些都不难,但要对你好,且独独对你一个人好才难得。” “独独对我一个人好?”席三娘喃喃道,“那我要怎么知道他是不是独独对我好?” “相处。” 见席三娘似乎在思考自己话中意思,白露接着说道:“三娘,你先想想,在你的身边有没有那么一个人,但凡你开口就会帮忙,只要你需要便会出现?又或者说,当你遇到困难或是受了委屈,第一个想到的人是谁?” “我身边......”她似懂非懂地说,“白姐姐,你是说袁茉莉?” 白露浅笑道:“不是我说的,而是你自己说的。” 席三娘踢了一脚脚边的碎石,嘟囔说:“可是,可是他连我都打不过。” 白露笑了,“袁小郎又岂会连你都打不过呢?不说别的,就说你们都还年幼的时候,都还没有接触一些刀枪棍棒的时候,他身为男子力气天生就应该比你一个女儿家要大一些,但他却回回被你欺负。三娘,袁小郎或许不是打不过你,而是不舍得你哭鼻子罢了。” 席三娘微怔。 “我且问你,以你的性子,若是吵架吵输了,会不会夜不能寐?若是打架打输了,会不会食不能安?” “白姐姐,你是说......袁茉莉他在让着我?自小到大,都一直让着我?” “我也不知道。你也知道,我才见了袁小郎几面而已。所以事实是什么,三娘,还是要你自己去想。” 白露苦口婆心地说:“但是经由这一日的相处,我却的的确确看到了你可以擅自闯入他的卧房,可以在整个袁府像个主人一般来去自由,还看到了他拿自己的私房钱贴补你,甚至压根儿就没打算让你还。” 086——这狗子像熊一样 “更何况,刚刚我问你,当你受了委屈第一个想到的人是谁。你的答案不是你爹或是你的兄长,而是袁小郎。这不也就说明了,他在你心里是不一样的?至少,你自己潜意识也明白,他对你的好是真的。” 片刻后,席三娘懵懂地喃喃道:“我......我们光屁股的时候就认识了......虽然有娃娃亲,但是我却从未将他当男子看过。” 白露摸了摸她的头,说:“我也没说让你认定他。我只是说虽然你们很熟悉,但是也不用完全不考虑。就像你说的,你们之间还存在着一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呢。” “......哦。” 忽然,白露问:“还去吗?” 席三娘有些茫然,“去哪里?” 白露说:“去打听打听是哪家的公子哥儿要来做客,顺便帮你相看相看好人家咯。” 席三娘嗔怒道:“吼白姐姐,你好坏,竟然打趣儿我。” “呵呵,那不是你自己说的吗?” ...... 三日后一早,天还未亮下人们就开始里里外外的忙碌碌了起来。 不止如此,还有丫鬟婆子端着十来套女子袍裙和各色钗镮首饰来到了席三娘与白露的房间。 “白露姐姐,你来看看,你喜欢哪一件?” 白露扫了眼那件件繁复异常的花样后,说:“你先选吧。” 席三娘干脆利落地指着第一件妃红蹙金海棠花襦裙道:“就这个吧,顺带配那个三翅莺羽朱钗和赤金缕空海棠步摇。” 丫鬟:“好的姑娘。” “白姐姐,换你选了。” 白露看着倒数第二件淡紫色绣梨花对襟齐胸襦裙说:“我......就那个吧。” “好淡雅啊。”席三娘说,“不过与姐姐清冷的气质倒是也挺合的。” “三娘,今儿个到底是什么样的贵客会来啊?” “我也不知道,大家都神神秘秘的,袁茉莉说他只听他爹提起好像是什么难得一见的活神仙。” 活神仙? 白露眸光闪了闪,难道是他...... “叮——”丫鬟手里的钗子突然掉在了地上。 “奴婢该死。” 白露看了眼丫鬟惶恐不安的神情说:“无妨,起来吧。” 席三娘也看了过来,原来是丫鬟想重新为白露梳妆时看到了她脸上的疤痕。 “白姐姐,你这脸是怎么弄的?” “不记得了。” 白露不是防备席三娘才这么说,而是她心思单纯,很容易刨根问底。而自己,不愿意骗她。 “不记得了?”席三娘眨了眨眼,随即笑道,“不记得也好,总归不会是什么好记忆。” “是啊。” “对了白姐姐,晚些时候袁家夜宴会分五部分,即琵琶演奏、观舞、宴间休息、清吹、品酒五段。当然,咱们两个算是闲客,如果乏了可以不用从头坐到尾。” 白露疑惑:“中途退席也行?” 席三娘理所当然地说:“可以啊,从小到大我就没有哪次宴会是从头熬到尾的。白姐姐你放心,咱们南诏不像是东启讲究那些奇奇怪怪的礼仪,也不像西陵天天神神叨叨的。咱们比较随心所欲。” “你确定是南诏人比较随心所欲,而不是你席三娘自由随心、无所顾忌?” “嘿嘿,差不多意思,反正我也是南诏人啊。” 白露无奈地摇了摇头,“晚些若是真的来了什么尊贵的人,你还是安分些好,若是想做什么提前问问袁小郎。” “问他干什么?” 见白露目光不容拒绝,席三娘努了努嘴,泄气地说:“好吧,我听姐姐的就是。” 白露水眸微弯,“乖。” 申时末,有下人来禀,说是贵客快要到了,让小姐们准备准备,晚些入宴时会有其他下人再来通传。 当时白露还在练习画画,只是应了声“好”。 而在榻上无所事事的席三娘一听,却是立马跳下了床榻。 她窜到白露身边,一把抽出她手中的毛笔丢在一旁说:“白姐姐贵客到了,咱们去瞄一下吧?” “方才你也听到了,若是入宴,会有下人再来通传。” “所以说啊,现在咱们可以先去偷瞄一眼。” “若是被发现了呢?” “咱们藏得好些,自然不会被发现的。” 白露摇头,“不妥。” “怎么不妥了嘛。白姐姐,你就不想知道到这来此做客的是谁吗?神神秘秘的,说不定是什么妖魔鬼怪,蚊蝇鼠蟑。” “三娘。小心祸从口出。” 席三娘吐了吐舌头,“哎呀,白姐姐,走啦走啦。你看你也没什么画画的天赋,这狗子画得像熊一样。” 白露:“......” 她画的是红毛儿。 “你若不去,我可就一个人去咯。届时闯了祸,你可别说我。” 看着席三娘迫不及待的骄横模样,白露叹了口气,将书案上画了一半的红毛儿攒成团,说,“真拗不过你。行了,走吧。” 席三娘闻言嘴一咧,拉起白露的手就往外冲。 “慢点儿。” “不行不行,慢了他们就不知道跑哪儿溜达去了。” 087——绛绡缕薄冰肌莹 袁府府门外乌压压围了一堆人,而袁府门内也不遑多让。 此时,不远的假山后,有两个小脑袋正贼兮兮地向着这边看来。 只见,为首着深青色锦边弹墨袍服的中年男子带领着袁玄知与袁家众人站立在侧,等着贵人下车入内。 “呀,那人可真好看。” 突然,耳边传来了席三娘的惊呼声。 白露抬眼看去,只见率先踏入府门的是一容貌绝色男子。他身穿一件起草八团排穗枣红锦袍,宝蓝色缎面腰带,头戴一白玉螭龙金冠。面如桃瓣,目若秋波,一颦一笑,勾人摄魄。 白露心头一颤。 楼席兮! 他怎么会来姑藏? 白露看见楼席兮跨入袁府后就与为首的袁老开心地聊了起来。这时,紧接着他的身后又有两个熟悉的身影闯入了白露的视线。 左边的人三十出头的模样,身高六尺,穿着件半旧的草灰色袍子,肩头还斜背了个编织的大袋子。 另右边的人身着绀蝶色束腰劲装,双十年纪,长身玉立、气宇轩昂。只可惜双眼缠着白布,左手背于身后,右手则持了一支探路的桃木棍。 衡弥和谢衍,也来姑藏了?还是和楼席兮一起? 白露伸着脖子,有些期待地再向着府门外眺望。可是,没有旁人了。 突然,没来由的她心下一空。 一旁的席三娘还在感慨:“哎,你说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俊俏的小郎君啊。面如傅粉、唇若涂脂,真是绛绡缕薄冰肌莹......” 白露一个哆嗦连忙捂住那又要念荤诗的小嘴,低声警告道:“不是和你说过,这些诗不要再背了。” 席三娘无辜地说:“我忘了。刚刚一时没忍住,就有感而发了。” 白露再三叮嘱:“以后千万要记得。” “哦,知道了。” “走吧。” “哈,咱们不看了?” 白露说:“再看下去就要被发现了。” 席三娘只得意犹未尽地又看了两眼人群中绝色的男子后,说:“好吧,反正等会儿就要入宴了。” 回去的路上,席三娘的小嘴就没有停下来,一直嘟嘟囔囔着。 知道楼席兮并非善类的白露最终还是忍不住提醒了句:“三娘,方才那人不是你可以肖想的。” 席三娘一听,眼一亮道:“白姐姐,你认识他?” “那是七皇子。” “咱们南诏的七皇子楼席兮?” “没错。” “哇,七皇子果然是位闻名遐迩的美男子啊。”席三娘眼睛发亮,小脸也像是开了花儿般。 “白姐姐你看,他是皇子,我是席家女,我们是不是很相配啊?” 白露停下脚步,正色道:“三娘,我是认真的。” “我也是认真的啊。” 席三娘不解地看向白露,“白姐姐,你怎么脸色不太好?” 白露说:“他有宿疾。” “可是......那宿疾不是都被治好了吗?全天下都知道了的呀。” 真的被治好了吗?白露不清楚。但她却知道,自己的这个弟弟的灵魂已经被仇恨侵蚀殆尽了。 若是楼席兮知道席三娘对自己有意,他一定会抓住机会将玩弄、利用,直至将她的价值全部榨干。而这也是白露不想要看到的。 席三娘歪头凝视了白露好一会儿,突然深吸一口气,问:“白姐姐,难道你......你也看上他了?” 白露一愣,“胡说什么。” “当真不是?” “不是。”斩钉截铁 “嘿嘿,可是我看上他了。”席三娘小脸红扑扑地说,“白姐姐,我想好了,明儿个一早咱们就启程回曲阜。我要同我爹说,我要做七皇子妃。” 看着一旁眉飞色舞的席三娘,白露蹙紧眉头,“三娘,你不是喜欢有英雄气概的男子吗?这位七皇子可是与你所喜欢的男子模样大相径庭啊。” “白姐姐不也说,喜欢的不一定就是适合的吗?而且,搞不好他只是看起来瘦弱,骨子里却是个英武刚毅的呢。” 白露有些心不在焉。 “白姐姐,你到底在想什么呢?” 白露委婉地说:“三娘,你现在只是见了他的皮囊,心生倾慕。” “才不是呢。而且,就算是也没有关系啊。这世上有那么多尊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女子,甚至入门前连夫君的面都没见过呢。再者说了,你看我和袁茉莉,认识这么久了,不还是没有倾慕倾心的感觉吗?” 席三娘越说越激动。 她看着一旁若有所思的白露,有些不耐烦地问:“白姐姐,我终于找到了心仪的男子,你难道不为我开心吗?” 白露知道现在的席三娘正在兴头儿上,她说什么对方都听不进去了。看来不能急于一日一时说服她,不过还好来日方长。去曲阜的路上,她可以慢慢劝说席三娘。 于是,白露放软了声音转移话题道:“好了好了,你说的也有道理。可是,现在咱们是不是要先回去等下人的通传?其他的,咱们以后再慢慢聊好吗?” 席三娘点了点头。 088——阿姊这是生气了 两人前脚才回到房间,通传的下人后脚便到了。 于是,白露和席三娘稍稍有点整理了一下妆容,就随着丫鬟们向着宴客的庭院走去了。 待楼席兮等人入席后,袁老爷子才带着袁玄知与一众袁家人入席,白露与席三娘当然也在其中。 白露本想找个不显眼的位置坐下,奈何所有人加起来一共才十人,无论坐哪里都甚是显眼。所以,白露只能随着席三娘坐在了袁玄知的旁边,也就是衡弥与谢衍的斜对面。 衡弥一见到白露就作势要过来打招呼,但却被一旁的谢衍给拽了下去。所以,他只能隔着一群乐姬对白露挤眉弄眼。 “??,诶,小娃娃,???。” 见白露微微浅笑颔首,表示看见他了。他才安分下来。 “前辈还真是天真烂漫。” 衡弥知道对方那是嘲笑自己。但是奈何自己既打不过对方,也算计不过对方,只能轻哼一声道:“这就是老夫容颜不老、青春常驻的秘诀。小友你难得跟着老夫就趁机多学学吧,别成日里老气横秋的。要知道,城府太深、攻于心计容易老的快。不然将来年老色衰,色衰而爱迟再后悔可就晚咯。” 谢衍毫不在意地说:“多谢前辈提醒。” “嘁,你不就是仗着自己底子好?” “哦,原来前辈觉得在下底子好啊,多谢前辈夸奖。” 衡弥上唇抽了抽,不再讲话。 白露的水眸衡弥与谢衍,不着痕迹地落在了对面满面春风的楼席兮的脸上。 自始至终楼席兮都没有看过白露,似乎不认识,也似乎不关心。他正认真地听隔壁的袁老爷子说着什么。 突然,他们好像聊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楼席兮那双细长的桃花眼愉悦的弯起,流光潋滟,微红的薄唇也勾起了一个令人目眩神迷的弧度。 身侧随之而来传来了各种各样的吸气与赞叹声。 不止是席三娘这种不谙世事的小娘子沦陷了,就连周围的丫鬟婢子们也都开始头脑晕眩了。 席三娘撑着小脸喃喃道:“太好看了。真的是天人一般啊。” 天人吗? 白露再次看向对面的楼席兮。 或许因为楼席兮是自己弟弟的原因,白露并不觉得他有多好看。至少比起那人,少了些骨子里散发的矜贵清傲,多了些被世俗侵染的虚伪与盘算。 “白姐姐,为什么我觉得这七皇子有些神态和你甚是相似?” “有吗?” 席三娘点头,“有啊,不信你看,七皇子此刻挑眉的样子和你是不是如出一辙。” 白露收回视线,说:“你和袁小郎斗嘴的时候也是一摸一样呢。” “哈?我同袁茉莉很像吗?不是吧?” “呵呵,人难免都有相似,更何况你们自小就认识,互相被影响也是情有可原的。” 席三娘摸了摸自己的脸,憧憬地说:“若是我也能有几分像七皇子,是不是也是个美人了?” 白露捏了捏她肉嘟嘟的小脸,说:“你魔怔啦,你本身就是个小美人啊。” “是吗?” “是啊。” 或许是白露的眼神太过真诚,席三娘瞬间又开心了起来。“嘿嘿,我就说嘛,我在我们席家那也算是数一数二长得俊的了,至少在娘子里面排头一个。” “呕——”一旁的袁玄知很不合时宜地干呕了声。 “袁茉莉!” 袁玄知被吓了一跳,愣愣转过头来,“怎么了?” “你过分了!” 看着席三娘气噗噗的小脸,袁玄知不明所以的说:“我怎么过分了?” 他只是吃了口酸梅而已,这小马蜂窝生什么气? “哼!” 席三娘不想再理他,扭过头来,随手捡了颗酸梅丢在了嘴里。顿时间,“呕——好酸。” 袁玄知:“哈哈哈哈,是吧是吧,超级算的。” 席三娘赶忙将嘴里的酸梅吐到一旁,嗔怒地说:“你们厨子疯啦,上这么酸的梅子。” “我爹喜酸,你忘了。” “忘了。” 袁玄知无语,“席马蜂,你多少也长点儿心吧。” 席三娘不服,扬着小下巴说:“我怎么了?我怎么了?你看看你自己才对吧!” 白露看着这对欢喜冤家,忍不住也笑弯了眼。 这时,白露忽然觉得似乎有一道目光向自己射来,她扭头看去,果然对上了楼席兮带笑的眼。 白露黛眉突然轻挑了下。 紧接着,楼席兮也随之挑了下眉毛。 白露缓缓收回视线,对身侧的席三娘说:“三娘,我离开一下。” 席三娘扭过头来,问:“白姐姐,你去哪里?” “如厕。” “哦,那要我陪你吗?” 白露摇头,说:“不用,我跟着下人不会迷路。” “好吧。那你快些,等下琵琶演奏完就是观舞的环节了。袁茉莉说,他爹特意找了一群会跳宫中御舞的舞姬呢。” “嗯。我去去就回。” 089——我没有在开玩笑 袁府后院离宴席有段距离的花园里。 “阿姊。”一声带着笑意的轻唤从身后传来。 白露缓缓转身,冷眸平静无波。“七皇子认错人了,你的阿姊此刻不是在皇宫里吗?” 楼席兮眉头微微一动,抬步走近,道:“阿姊这是生气了?勿问没将我的话转达给你吗?” 勿问......看来勿问就是在临淄那日给她送木盒人面的手下的名字。 白露说:,“传了,不过我没听懂。” “呵呵,这世上还有阿姊你听不懂的话?” 白露轻笑一声,说:“你怕是把我当神仙了。” 楼席兮再次走近两步,“阿姊,你般阴阳怪气的,是为了什么?难道——” 他将脸凑到白露耳边轻声,委屈地说:“难道,阿姊见到小七不开心吗?” 白露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后退一步,看着楼席兮那白皙得近乎透明的脸与黑如墨漆的眸底,认真地说:“你先告诉我,你怎么会跟衡弥在一起?” 楼席兮老实回答:“衡弥神医突然出现在南诏附近,父皇便派我来请其进宫。” “就派你一人?” “是啊。毕竟,整个南诏也就我与衡弥曾经打过交到。”楼席兮甩了甩袖子,“而且我一个不重要的皇子放在宫中也是碍眼,还不如派出去跑跑腿不是?” 他自嘲的语气让白露黛眉微微蹙起。“你的宿疾不是被治好了?” 楼席兮没有说话,只是唇边的笑容却逐渐放大。 白露的眉头蹙得更紧了,她问:“什么意思?衡弥没有给你治?不对,是连衡弥都治不好你?” 楼席兮眨眨眼,似问似答地说:“阿姊你觉得呢?” 一个她不想要的答案跃于心底。白露不忍接受,只得迎向楼席兮那似笑非笑的眼睛,冷声确定道:“我没有在开玩笑。” “小七也没有不正经啊。” 倏地,白露的心脏有些抽疼。 她认真地看向楼席兮那流光溢彩、盈满笑意的双眼。他明明在笑啊,为什么里面还是黑漆漆、空洞洞的,没有丝毫活人的光亮? 双手不由在袖中握紧。 楼席兮,这样一个璀璨耀眼的人啊,他本该如明珠一般绚丽夺目、明亮光辉。本该如正常儿郎一般爱情美满、前途似锦。本该乐情在水,静趣在山,过着无拘无束的日子的啊。 但是,他却早早的尝受了人世间的最苦最难。 没了疼爱自己的母亲,意气风发的兄长失意,亲密无间的姐姐“去世”,本身甚至还被下了男子最屈辱的奇毒。 楼席兮啊楼席兮,虽然是巫王亲生,却从小就被看作了一个宫廷内羞耻般的存在。虽然贵为南诏高高在上的皇子,却时时遭人指点,处处被世人耻笑。 尽管如此,楼席兮却还是爱笑的。 白露知道,这笑意不过是他的保护壳,是他不得不逢迎他人的手段。毕竟,他生得极好...... 对视了两息后,白露突然抬起右手,覆上了楼席兮含笑的眼。 “小七,不要这样看人。这样,阿姊会心疼。” 女子的声音清清淡淡,却带着楼席兮不曾听过疼惜,不曾感受过的温度。 瞬时间,楼席兮浑身上下都僵住了,就连他唇畔眼角那习以为常的笑意也滞住了。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了一个错愕的吸气声。 白露浑身一震。视线越过楼席兮的肩膀,她看到一个穿着妃红蹙金海棠花襦裙的娇俏身影。 “白姐姐......” 白露迅速收回覆在楼席兮眼睛上手,有些慌乱地说:“三娘,你怎么来了。” 席三娘瞪大的双眼来回在白露与楼席兮的身上往返,自来红润的小脸也有些发白。 她颤声质问道:“你们,你们刚刚在做什么?” “我......”任凭白露能言善辩,此刻却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白姐姐,你不是和我说你不喜欢七皇子吗?”席三娘觉得自己如被人当头一棒,气得浑身都在发抖,就连血管都要爆炸开来。 “你,骗我?你骗我!” 闻言,楼席兮的眉头动了动。 他扫了眼慌乱无措的白露,眸子眯了眯。 然后,缓缓扭过身来,他看向怒不可遏的席三娘,笑吟吟地问说:“难道你喜欢楼某?” 白露心下一惊,斥道:“楼席兮,你闭嘴。” “你才闭嘴!”席三娘怒吼道。 “三娘你误会了,我与七皇子之间不是你想的那样。” 席三娘吸了吸鼻子,努力抑制住自己心下的愤怒,说:“好,那你说,我误会什么了?” 白露嘴唇动了动,眼神闪烁,一时间却不知从何处开始说起。 “你说,快点说啊!” 白露抿唇,一字一顿道:“我只是把他当作弟弟。” “弟弟?” “是。”白露眼神坚定又真诚。 090——听说你喜欢楼某 忽然,席三席嗤笑出声道:“呵呵呵,弟弟?呵呵。白姐姐,你忘了,你只是一个哑奴。而他,却是巫后的亲生儿子,咱们南诏的七皇子啊。” “我知道,但是我说的是真的,三娘你信我。” “这么天大的笑话你叫我怎么信?白姐姐,我是想法简单,但我不傻。” 席三娘顿了顿,随后又自嘲地说:“不对,我是傻。明明袁茉莉提醒过我,让我不要完全相信你,我不听。明明知道你与我长得不像,却还任性地当你为亲生姐姐。” 楼席兮在听到“亲生姐姐”四个字时,桃花眼危险地眯了眯,若有若无的寒光一晃而过。 “白姐姐,我最后问你一次,你到底喜不喜欢七皇子?” 看着那冷冰冰的小脸,白露咬了咬牙。 “咳咳......” 然而,就在白露要开口回答的时候,楼席兮却是身型一动。 于是,他瘦弱却又高大的身躯便当在了剑拔弩张的两人之间,隔绝了两人互看的视线,打断了两人的交谈。那时机巧的就好像楼席兮根本就不想听到白露的答案一般。 “楼......” 白露刚欲说话,就见到楼席兮背在身后的手,给她做了禁言的手势。 她敛下眼睑,收回了即将脱口而出的话,也收回了眼底的复杂。 是啊,她不能说太多,做太多。就算不是为了自己,也要为了小七。尤其是此处为袁家,人多眼杂。 只见楼席兮背着手向前几步来到席三娘的身前,然后微微俯身问道:“你叫......三娘?” 那带笑的声音低沉得满是惑人的力量。 看着突然凑近的俊颜,席三娘刚刚的火气瞬间就消失不见了。她小脸一红愣愣地点头,说:“小女席家三娘。” “席家啊......”楼席兮又问,“你喜欢楼某?” 白露因为被楼席兮挡着视线,看不到两人的表情。但是她知道三娘心思单纯,又因的楼七扎眼的容貌倾心在先。所以,此时哪怕楼七不使用媚术,怕都可以让席三娘唯命是从、神魂颠倒。 就在白露再次犹豫着是否要开口时,席三娘咬了咬下唇,当即红着脸小声说:“喜欢。” 白露皱眉,“三娘......” 楼席兮的大笑声打断了白露话。只见他右眼微微一眨,趁着对方有些意乱情迷时,再次开口说道:“呵呵,楼某也很是心悦席姑娘啊。” 席三娘瞳孔一缩,她震惊道:“七皇子,你,你说......你也心悦于我?” “是啊。不如——明日你就随我一同回去,请旨赐婚吧?” 白露心下一凉。完了...... 后面发生了什么,白露就不知道了。因为,她没有再回宴会。而席三娘也跟着楼席兮离开了花园。 白露回到与席三娘的住处坐了一整夜,可始终都不见席三娘回来。 于是,一个不好的猜测逐渐在白露的心中形成。 待第一缕晨阳的微光透进窗棱,白露才缓缓从桌边站起。 她先活动了一下变得有些僵硬的身体,然后换下了昨日袁家给的衣裳,叠好放在了榻上。 带她来此处的人已经不待见她了,所以她也不好再留了。 白露本打算收拾一下包袱可是,左右看了看,却发现自己本就空无一物。就连此时身上的衣裙都是当初席三娘买给自己的。 不由自嘲地轻笑了下,然后推开房门准备悄无声息地离开。 白露刚走出院子,忽然就看到了游廊中恭候多时的袁玄知。 他还是穿着昨夜宴会时的那件长袍。 白露叹了口气,看来昨夜失眠的人也不止她一个。 重整心情,白露扯了扯嘴角,对着正背对自己的袁玄知故作惊讶地说:“袁小郎,今日起得这般早?” 袁玄知回身看来,笑道:“袁某猜到了白姑娘会离开,便特地早起了两个时辰来送一送。” “呵呵,能得袁小郎亲自相送,小女真是受宠若惊了。” “怎会?白姑娘既然来了我们袁府,便是缘分,便是客人。袁某自然是应该送一送的。”袁玄知伸手,“这边请。” “多谢。” 两人一道往府门的方向款款走去。 走着走着,白露还是犹豫着问出了心底的话:“袁小郎,不知道三娘她......还在府里吗?” “没。那个小马蜂窝昨儿个夜里就随着七皇子离开了。” 白露脚步一顿,看着强颜欢笑的袁玄知说:“怎么没拦一下?” 袁玄知苦笑:“不瞒姑娘,这自小到大啊,袁某我就没拦得住过那小马蜂窝。而且......而且袁某也早就习惯顺着她了。” “袁小郎......抱歉。” “白姑娘有什么好抱歉的?席马蜂已经及笄了,不再是个小丫头了,我们总不能永远圈着她吧。让她真正出去见见世面也好,了解一下酸甜苦辣、人生百态。” 白露问:“袁小郎舍得?” 091——祝愿你心想事成 “袁某舍不舍得重要吗?”袁玄知怅然地说,“不过没关系,不论她闯了什么祸,都有我兜着呢。” “那小郎不怕三娘她受伤吗?” “怕。但是伤口总会愈合的。大不了袁某陪她。” 白露垂眼,没有再多说什么。 到袁府门口时,袁玄知突然叫住了白露。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他不知道白露的真实身份,但脑中总有一个声音告诉他,她不简单。 “袁小郎,还有什么事情吗?” 袁玄知凝视着白露,认真地说:“白姑娘,你曾说过不会利用她,是真的吗?” 白露没有丝毫犹豫地点头,“是。”语气坚定,目光真诚。 “好,那袁某就多谢姑娘了。” 白露微微福身,“小女就此别过。” “等一下。”袁玄知再次叫住了她并从袖中掏出一袋碎银子,递给白露说,“不论姑娘目的是什么,袁某都祝姑娘可以心想事成。” 白露抿了抿唇,伸手接过,“多谢袁小郎。白露也祝愿你可以......称心如意,如愿以偿。” “后会有期。” “就此别过。” ...... 白露没走多远,就在路边树下看到了一匹高头大马和两个熟悉的身影。 “小娃娃,这儿呢,这儿呢。”衡弥一手拉着肩头的大袋子,一手举到头顶,用力地挥舞着。那生龙活虎的样子佩着他鹤发童颜的面庞,真真是一点儿都不像是古稀之年的人。 白露走了过去。“神医,谢小郎,你们怎么在这里?” 谢衍说:“我们在等姑娘。” “等我?” 白露说:“你们是想询问小女之前不告而别的原因?” “不告而别?”衡弥说,“你娃娃你不告而别了?什么时候?” 闻言,白露一愣,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谢衍率先明白过来,说:“也许是在姑娘离开之时,刚巧前辈与在下也离开了。” 衡弥与谢衍那一日也走了? 那么,身中剑伤的溶月呢,她是死了还是没死? 若是她记得没错,仙师那能救命的药丸应该是已经没了的。 “小娃娃,你也没和福纸一道儿?” 白露摇头。 “你不是喜欢......你怎么不跟他一起了?”衡弥问。 “小女......” “算了算了,你们小孩儿的事情老夫不问了。” “多谢神医体谅。” 衡弥摸了摸光滑地下巴,笑说: “嘿嘿,老夫本就是个善解人意的人啊。不过小娃娃,你现在要去哪里?” 白露说:“还没想好。或许......会去曲阜吧。” “你去曲阜?那咱们顺路。” “神医是要去......金陵?” “呓,你怎么知道?” 白露说:“昨日宴席上,与您一起的那位可是南诏七皇子楼席兮?” “对啊。就是那小子。” “想来他是特意来接您去金陵见驾的吧。” “是啊,这你也猜到了?” 白露没有回答,而是眼睛一转,继续问道:“神医,您和谢小郎原本也是要去金陵吗?” “这你又是怎么看出来的?” 白露看着谢衍遮住双眼的白纱,淡笑道:“猜的。” 东启那位旷世奇才的顾子辰,既然出现在了南诏,那目的地多半会是南诏的皇城吧。只是他为何会单枪匹马的来到这里,白露却是猜不透了。然而,不管对方的目的是什么,和她的似乎都不冲突。 “现在的小辈们真是神秘。”衡弥嘟囔。 “神医,你们是要和七皇子一起回金陵吗?” “老夫才不要和那楼七一起呢,成日里笑得跟个没安好心的狐狸似的。” 衡弥腹诽:更何况,现在自己身边已经有个比狐狸难缠无数倍的人了,他才没有脑子进水,再多给自己徒增烦恼了。 听了衡弥的话,白露忽然问道:“神医,不知道那七皇子人现在在哪里?” “老夫怎么知道?或许他昨夜就离开了也说不定。” 衡弥眼睛忽然睁大,凑近道:“怎么小娃娃,你又看上那楼七了?不好不好,他是个短命鬼,你还不如继续在福纸那棵树上吊着呢。” 白露皱眉,“神医你说什么?” “老夫说什么了?哦,楼七那小子昨夜就走了。” “不是这个。您方才说他是个短命鬼?” “额......是啊。小娃娃你不知道吗,楼七那小子小时候就被母乳喂了毒,活不长的。” 白露说:“小女知道。不过,小女也清楚地记得,仙师曾说过不久前您已经将七皇子的宿疾治好了啊?” 衡弥这才想起来,还有这档子事。他眼神闪躲,“额......好像......也是啊。” 而且,仙师当时曾十分肯定的对她说,这消息一定错不了。 白露再看了眼衡弥心虚地表情,心道:难道......不是西陵皇室的消息错了,而是这消息本身就是错误的? 小七他的宿疾根本就没被医治,或者,就连衡弥也无能为力? 想到这里,白露忽然觉得心脏有些抽痛。 092——谢小郎觉得如何 闭了闭眼,白露说:“神医,您说七皇子昨夜就离开了袁府,回金陵了?” 见白露转移了话题,衡弥抹了把额头不存在的汗水,说:“是吧,应该是回金陵了。” “那他走时,将席家的那位小姐一起带走了?” “席家的小姐?”衡弥疑惑地看向身旁一直很安静的男子。 谢衍说:“他们一起离开的袁府。” 白露听出来了,谢衍......啊不,顾子辰简简单单九个字中却含有两层深意—— 第一,并不是小七带走了三娘,而是三娘自愿地随着小七一起离...... 《媚中香》092——谢小郎觉得如何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093——永不入南诏朝堂 “小女知道。但是,女儿家的心如果一旦被伤透了,怕会很难愈合。而且,小女不想三娘承受那些。” “谢衍”薄唇微勾,“这话听起来,那席家三娘反倒更像是白姑娘的亲人了。” 白露无奈地笑了笑。 突然,她猛地抬头看向“谢衍”,惊恐地说:“谢小郎,你......你......” 只听对方泰然自若地开口说:“现在也无旁人,姑娘既然已经猜出了在下的身份,又何必继续如此称呼?” 白露抿了抿唇,“顾小郎。” “正是在下。” “顾小郎...... 《媚中香》093——永不入南诏朝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094——拉人下地府陪他 眉头再次蹙紧。 可是,他顾子辰并不是东启王家的人,与皇权帝位之争没有半分关系。就连他那曾经作的光禄大夫父亲,如今也已经辞官归乡颐养天年了。他又何必插手南诏的事情?南诏的皇位空悬,对他而言又有什么好处? 突然,顾子辰再次出声道:“白姑娘,你若是想不通不如直接问在下。顾某因着国师的面子会适当提点的。” 仙师的面子? 白露说:“若是小女记得没错,之前在迷雾林入口,顾小郎也是第一次见到仙师吧。” “没错。不过顾某佩...... 《媚中香》094——拉人下地府陪他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095——处心积虑的驯服 似是想到了什么,顾子辰又道:“在下还想劝姑娘一句,若是姑娘心系国师,那么委婉怀柔怕是一条没有尽头的长路。” 没想到对方会突然说起这个,白露的小脸顿时有些发烫。 想到好险对方看不到,她才摸着发红脸颊羞赧地说:“顾小郎怎的忽然说起了这个?” “嗯?在下与姑娘不是一直在说这个?” 白露:“......” 所以,自己刚刚说的什么殚精竭虑、煞费心机,也是被听成了怎样处心积虑的想要“驯服”不近女色的仙师了? “在下在开玩...... 《媚中香》095——处心积虑的驯服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096——踏足乐坊曼音馆 曼音馆。 “请问,这里管事的人在吗?” 被拉住的小丫头见到来人是个绝色佳人,不由眼露惊艳道:“姑娘你是找长卿?” 长卿?是这里的管事?倒是个风雅俊逸的名字。 白露点头,“应该是。” “姑娘您坐一下,奴婢这就去叫他。” 不多久一个身着银丝钩花白色长衫的男子便出现在白露眼前。 白露抬眼看去。 好一张吹弹可破的......大饼脸。 “小郎是——长卿?” “正是。姑娘找长卿是想入我曼音馆?” 白露说:“您误会了。小女只是想与曼...... 《媚中香》096——踏足乐坊曼音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097——与长卿做个生意 白露摇头,“小女的香不过一块儿敲门砖。若想长久的生意兴隆,仅靠它是不够的。” 长卿深深地看向面前这清雅脱俗的女子,“那桂花姑娘有何高见?” “首先应当筛选客流,其次嘛......” 长卿伸长耳朵凑近,“其次如何?” 白露将拇指咬破,按在了纸上的名字处。然后狡黠一笑说:“这其次嘛,日后小女再慢慢与管事探讨如何?” 长卿登时明白过来,这姑娘是存了个心眼儿,事儿留一手话儿说一半,就想让自己好吃好喝的招待着,以免自...... 《媚中香》097——与长卿做个生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098——转轴拨弦三两声 “乐奴虽为奴,但也算是门面的一部分,不然长卿管事为何都会选样貌清秀的来曼音馆?不过,若是管事的实在坚持......乐奴倒也不用分出差别,可以统一共用一种清淡的味道。就比如......” 白露左右看了看,拿起长卿手边的毛笔在一张白纸上边写边说道:“就比如可以用沉香、安息香、乳香、白芷、小茴香、蜂蜜做出来的‘晨曦’香。” “晨曦?” “这是小女自己起的名字,‘晨曦’即‘沉息’,安魂定魄、平定沉浮烦躁气息之功...... 《媚中香》098——转轴拨弦三两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099——曼音馆长卿旭墨 接下来两日,隔壁的琵琶声都连绵不断,昼夜也不知停歇...... 过了几日,白露成功做出来了四种香,并把它们分别交给了馆里比较出名的浮桑、莫鸢、浅画,还有凡尧。 “桂花,你这给我的是什么味道的皂香啊?”浅画问。 “给姑娘的香小女起名为‘流年’。” “流年?呵呵,名字倒是好听。” 白露说:“此香主要成分为郁金香花、熟沉香、苏合香、茱萸子等等。所以,它既甘甜又温和,与浅画姑娘您妩媚多姿的风华极为相得益彰。” 浅画一...... 《媚中香》099——曼音馆长卿旭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00——假面示人的巫祝 白露黛眉微挑,“竟然这么神秘?” 春喜毫不在意地耸耸肩,说:“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毕竟这年头儿但凡有些本事的都喜欢神秘些。” 眼皮微动,白露说:“听你这话,是还有其它不爱露真容的神秘人?” 春喜说:“桂花姑娘不是南诏人?” 白露:“......这和是不是南诏人有什么关系?” “咱们南诏的人谁不知道巫祝都是以假面示人的?” 巫祝...... 白露恍然大悟地说:“原来你是说巫医和祝女啊。” 六年前,南诏忽然设立了一...... 《媚中香》100——假面示人的巫祝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01——那活下去的执念 白露思忖片刻后点头,“那就这么办吧。” “既如此,那我现在就去回了席家的下人。” “席家特意派了下人来问?” “是啊。可见姑娘的香确实一绝。” “管事的过奖。” 待长卿离开,白露的视线透过窗户看向了远方的天色。 三娘,我们终于又要见面了...... 入夜,隔壁的琵琶声再次响起。 还是那首轻快明亮的俚曲,不过如今的琴音已经与几日之前大相径庭了,这其中不止有了高超的技艺,还有充足的情感。 白露听得入神,伴着曲调不由回忆...... 《媚中香》101——那活下去的执念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02——不小心堕其术中 浮桑咬了咬嘴唇,没有拒绝,但也没有说出那个到了嘴边的“谢”字。 白露当然也不在乎浮桑觉不觉得她承了自己的好,毕竟自己也只不过是随心随性罢了。 又过了一会儿,身旁终于有人坐不住了,开始议论道:“都申时三刻了,席府的人到底还来不来了?” 旁人附和:“难不成是取消了?毕竟今日的雨下得这样大。” “有可能。不过就算是取消,也应该派个下人来知会一声吧,不然咱们还要傻等多久?” “浅画你就别说了,长卿不是都没说什么吗?...... 《媚中香》102——不小心堕其术中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03——掺了迷药的糕点 白露扫视一圈,发现长卿还没有回来,浅画和凡尧已经睡死,两名乐奴却清醒着,而浮桑和莫鸢竟是不见了身影。 “桂花姑娘,你回来了?” 白露“嗯”了一声,问:“春喜,浮桑姑娘与莫鸢姑娘呢?” “她们被席府的下人唤去弹曲儿了。” “只唤了她们两个?” 春喜点头。“或许是因为其他姑娘们都睡了吧。” 白露眉头一跳。是啊,其他姑娘怎么会都睡着了呢? 忽然,她发现睡着的浅画和凡尧手边都放着一盘被吃了些许的糕点。 瞬间,脑中有什么东...... 《媚中香》103——掺了迷药的糕点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04——清清白白地离开 诺大的院子,竟然连一个下人都没有。 白露越发心慌意乱起来。她连忙加快脚步,向着住屋跑去。 “放开!你放开我!不要!不要!!” 女子撕心裂肺的呼喊声从前面的紧闭的红旗雕花木门里传出。 白露心下一紧,顾不得其他,拔下头上席三娘送的那根银簪就一脚踢开了房门。 “砰——” 房门被踹开的一刹那,屋内的景象便一下子猛地撞进了白露的眼中,刺得她心底发寒。 海青石的琴桌上是已然没了呼吸的莫鸢,她的桃色衣裙被撕得破烂不堪,白皙的...... 《媚中香》104——清清白白地离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05——去碰碰运气而已 曲阜最西边儿的土地公庙。 白露已经被带出来有一会儿了,但是看着一旁背对着自己的左丘止还是有些发愣。 身上的酸痛提醒着她,她没有做梦,仙师真的来了。 左丘止正一手拿着稻草木柴,一手拿着火折子,想要生火取暖。可是,他已经捣鼓好久了,却一点儿起色也没有。 “仙师。”白露轻唤。 “嗯。”左丘止没有回头。 他想不明白,这生火怎么就这么难?比上天入地,研究佛法道义还难。 “仙师您怎么会出现在席家?” 左丘止手上的动作不停,“...... 《媚中香》105——去碰碰运气而已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06——仙师是个小哑巴 白露盈盈一笑,道:“也对。毕竟您还曾在流民的炊火旁救下过等待烹食的稚童,还替衙役寻过丢失的令牌,帮青楼女平息闹事的欢客,为渔民揍过祸乱的土匪恶霸,助郡守捉过为非作歹的采花贼......” 左丘止挑眉,“施主知道得还真多。” “所以,小女说得都确有其事吗?” “半真半假。” “那您当初真的还曾被富户强留在府中当童养夫吗?” “这个......是有这么一回事。” 白露问:“那您是如何知道那小姐的院子会着火的?” 左...... 《媚中香》106——仙师是个小哑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07——若温山软水万千 左丘止忽然问道:“施主现在有什么需要本座帮你做的吗?” 白露思忖了片刻,不客气地说:“还真有一件事情,小女想要请您帮忙。” “什么?” “小女想要见一个人。” “谁?” “曼音馆掌柜,长卿。” 左丘止看了眼庙外面的天,淡淡道:“好,明日子时末本座将他带来这里。” 白露诧异。“仙师您也认识长卿?” “不认识。” “那您要如何帮小女找到长卿?” 左丘止说:“施主同本座说一下他的长相便可。” 忽然间,白露想起了之前池卮府尹给...... 《媚中香》107——若温山软水万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08——愿你可长久以待 一瞬间的安静过后。 一声清清淡淡的“可以”猛地传进了白露的耳朵。 白露瞳孔放大,手一松,头顶的袍子忽然滑落。 左丘止扫了眼地上的袍子,说:“不冷了?” 白露嘴唇动了动,缓缓道:“仙师您说什么?” “本座问,施主你不冷了?” “上一句。” 眸光微闪,左丘止唇角一侧微扬,说:“可以。” “可以什么?”白露穷追不舍。 “施主可以喜欢本座。” 水眸一眨不眨,步步紧逼:“小女的名字?” 左丘止老实回答:“白露。” “那,白露可以喜...... 《媚中香》108——愿你可长久以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09——土地公庙的对话 “对。而且,身在金陵的席家家主,也就是如今的太尉席攸,应该也要赶回曲阜亲自过问。” 白露冷笑道:“呵,明明是席淮安将曼音馆内的姑娘们骗到了他们席府在先,派下人提供了带有迷药的花生酥在后。怎么,这铁钉铁铆般的事实他们席家人想要如何查证?这席家大郎将浮桑姑娘与莫鸢姑娘折磨致死的事实,他们可敢公之于众?” 长卿说:“你说的这些到头来也是无凭无据的,又岂能让人相信?” “厢房内吃剩的花生酥是凭证,两位姑娘被侵犯...... 《媚中香》109——土地公庙的对话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10——如日中天的席家 白露又问:“后来呢?” 长卿说:“搜完身后,席二郎说今日之事先不要声张,并逼着我们每个人都签了一个守口如瓶的切结书后才放我们离开的。再后来,就是我刚安抚完大家还没来得及休息,就被你的人给抓来了。” 白露没有说话,低垂的眸子中暗流涌动。她在思考长卿话语的真实性,也在思考席行舟此番作为的目的和本意。 按理说,席大郎死了,席二郎不该这么淡定才对。他就算不严惩曼音馆的人,至少也应该扣押他们入刑部,并一一进行审问...... 《媚中香》110——如日中天的席家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11——偶遇新手采花贼 长卿离开后,白露看向左丘止,正色道:“仙师,刚刚那长卿所言不似作假。所以,席淮安真的死了,而且还被人割掉了家伙事儿。” “嗯,本座都听到了。” “真不知道那人是谁。不过想来那人应该本就恨着席淮安,而且刚好在咱们打晕了他后去了安庭轩,于是将错就错,还可以栽赃嫁祸洗脱自己的嫌疑。” 左丘止说:“也有可能不是在咱们离开后才去的。” 白露思忖了一会儿后,说,“昨夜真不知道为什么席府竟然没什么人,我跑了好一会儿才见...... 《媚中香》111——偶遇新手采花贼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12——注定在昨夜殒命 而那刚刚被卢欢打发走的小厮刚刚走下楼,就见夜色下自家主子如一块儿上等的肥肉般,光溜溜地趴在地上。 他大惊失色,连忙捂着嘴颤颤巍巍地上前查看。 好险,卢欢只是摔晕了过去,人还有气儿。 因为他们自己本身干的就是偷鸡摸狗的事情,所以那小厮也不敢声张。只能先将自己的外衣脱下来给主子披上,再准备去扛那比他胖出一倍的卢欢。 奈何,这卢欢自以为身手了得,又为了彰显自己的英明神武,向来喜欢选些手脚不顶用、头脑也一般,胜在...... 《媚中香》112——注定在昨夜殒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13——葵面簪花过花市 两人趁着天刚凉,来往的人不多,来到了一家叫作慧娘布坊的成衣铺子。 这家的老板是位名叫慧娘的女子,听说曾经给某大户人家当过外室。后来,她的存在被正室夫人发现了,结果闹上门去。 两人打闹中,那正室不小心将慧娘腹中三月有余的孩子给弄没了。按南诏律法,这杀人可是要偿命的。 这一般人恐怕不管不顾地让对方偿命,可谁知那慧娘倒是个心狠的。她不求偿命,只是狮子大开口,要了近百两纹银作为补偿。 再后来,她辗转来到了曲阜,并...... 《媚中香》113——葵面簪花过花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14——那小女吃甜的咯 白露见好戏演完了,便痛快地从怀中摸出铜子交给了那妇人。 慧娘一点,蹙眉道:“小郎这才五枚铜子啊。” 白露刚想开口,就听左丘止说道:“对折。” 她连忙点头,继续扮演哑奴。 慧娘一听左丘止的话,先是愣了愣,后又悔恨地叹了口气。心道,她怎么就把自己的话忘了呢? “额......小郎真的不再看看葵面和簪花吗?” 白露拉住了准备离开的左丘止,抬手指着墙边不显眼处一个普通的葵面看向慧娘。 慧娘说:“那个是去年妾身戴过的,旧...... 《媚中香》114——那小女吃甜的咯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15——久处不厌的喜欢 左丘止正色道:“不妥。” 白露先是一愣,然后警惕地左右看了看。 她没看到什么鬼鬼祟祟、意图不轨的人啊。 “仙师,是怎么了吗?” 左丘止低声解释道:“施主方才说话用的是你的本声,也就是女子的声音。所以,现在你若是摘掉葵面,可就露馅儿了。” 白露的手不上不下的,“那......那现在小女应该怎么办才好?” 左丘止汤匙一勾,将白露身前的那碗甜豆花也勾到了自己的面前,缓缓道:“本座再委屈些,帮施主把你的这碗也吃了好了...... 《媚中香》115——久处不厌的喜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16——用冰来保存尸首 这时,又有两人来到了这豆花的摊贩。 路人甲打了个哈欠,道:“哎,你今儿个这么早是有什么急事吗?” 路人乙:“当然是发财的好事了。” “什么好事?” “别多问,总之赶快吃完东西就和我走。” 路人甲:“去哪儿啊?” 路人乙神秘兮兮地说:“去席府。” “席府?” “嘘嘘嘘,小点儿声。” 路人乙说:“不是我说,席府虽然有钱,但是和咱们有什么关系?你平日里最多也是送些柴火到席府,如今盛夏柴火本就需要得不多,怎会又有什么发财的...... 《媚中香》116——用冰来保存尸首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17——两日后是簪花节 “没错。”左丘止说,“施主你已经找到答案了。” 她找到答案了? 白露敛目,立即将自己刚刚说的话再次在脑袋里过了一遍。 冰......保存......放屋内...... 突然,她猛地抬眼,“那些冰......那些冰该不会是要用来保存席淮安和莫鸢、浮桑的尸体吧?” “极有可能。”左丘止说,“正所谓事出反常即有妖。他们忽然需要如此大量的冰,必然不是为了日常所需。所以本座想,这冰也多半不是要给活着的人用的。” “可若...... 《媚中香》117——两日后是簪花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18——屋内捏诀燃符咒 小厮劝道:“小......小郎,咱们不......不如先回府吧。” “回去做什么?回去我娘不就又要逼我看书了?我才不回去呢。” “那......那小的陪,陪小郎去看个郎中?” 卢欢皱眉说:“不看。药太苦了,我才不喝呢。” “小郎想去哪里?” “我想去找归荑。” 闻言,磕巴小厮那干瘦的脸再次一白,“小郎,小郎您......您千万三思啊。” 卢欢没好气地说:“算了算了。这天真是让人燥得心烦,走,随小郎我去喝冰豆儿汤...... 《媚中香》118——屋内捏诀燃符咒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19——的确是两袖清风 于是,两人走向了下一个同样围满了人的摊位。 白露看了眼摊位前摆着的豆青釉花觚,指着人群前面对左丘止说:“仙师您看呀,这个也有骰子!” “这是樗蒲,又叫五木之戏。”左丘止说,“五木有枭、卢、雉、犊、塞为胜负之彩。博头有刻枭形者为最胜,卢次之,雉、犊又次之,塞为下。” 白露眨眨眼,“听不懂。” 说完,她就又跑去了下一个摊位。 “这个我知道,这个是斗鸡。哦,您看那边,那边还有斗花斗草!嗯?仙师?” 人头涌动中,哪里...... 《媚中香》119——的确是两袖清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20——猜灯谜魁首之争 白露葵面下的笑容一僵,转头看向声音的方向。那是一个身型欣长高挑,着蟹壳青交领长袍的男子。他的葵面也是青黑色,看着神秘又沉稳。 小贩说:“公子不信可自行来验一验。” 那三号男子却说:“阁下不如看看我那册子最后一页,最后一个灯谜的谜题,鄙人多写了一个谜底在那里。” 小贩依言翻过手中的纸:万点旌旗影重重——邡和......防。 小贩笑道:“哈哈,公子说的极是,是小人看少了。” 说罢,他又举了举怀中那满满当当的龙泉...... 《媚中香》120——猜灯谜魁首之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21——这是想要敲竹杠 被拍的人脚步一顿,缓缓扭过头来,当对上那双半旧葵面下的笑眼,他不由心道一句:好漂亮的一双眼睛。 白露清了清嗓子,压着声音笑道:“哈哈,兄台收获颇丰啊。” 闻言,那人看了看自己怀里的竹筐,再看向对面人的眼睛,再次腹诽:哎,这么漂亮的眼睛怎么就瞎了呢?看不出来他只是一个下人,手里抱着的是主子赢来的簪花吗? 白露说:“小弟看兄台这是要去点花了?” 川柏点了点头。 这时,只见白露叹了口气,惋惜地道:“哎,可是兄台你...... 《媚中香》121——这是想要敲竹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22——席家二郎席行舟 那人打断了白露的动作。“不必了。” 然后,他从川柏手中的竹筐中捡起一支簪花,道:“是不是女子鄙人这看一看不就知道了?” 说着,他手腕一转,手中的簪花便扫向了白露白皙的颈项间。 千钧一发之际,两根修长的手指夹住了那准备已然抵向白露喉头处的花枝。 白露后怕地摸了摸脖子,退到左丘止身侧,并拉了拉他的袍角。 随即,左丘止两指一松,收回了袖中。 青黑色葵面男子看着几人中间纷飞的花瓣儿,赞道:“好功法。” 然后,他将手中残...... 《媚中香》122——席家二郎席行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23——媚术蛊惑左丘止 想了想,白露又说:“可是仙师,您觉得那席家二郎是个什么样的人?” 谁料,左丘止却说了句:“本座记得,施主曾说过自己很会看人。” “啊?”白露有些不明所以。 左丘止意有所指地说:“不要因为本座在,就自我怀疑。” 他想说,乱世之中,纵使依仗再大,自己也要成长。哪怕不能独当一面,至少也要具备临危不乱,保持处变不惊的本事。 毕竟在困境面前,但凡是心慌意乱、无所适从的人,都会危如累卵。临危不惧、从容不迫的人才有机会想...... 《媚中香》123——媚术蛊惑左丘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24——三教九流的人才 白露说:“嗯......就比如双陆摊位的汝窑蕉叶雷文觚、五木之戏的豆青釉花觚、灯谜处的龙泉窑花觚、还有汝窑美人觚、孔雀绿釉觚......这些花觚可都是名品,访间难得一见不说,寻常贩夫走卒铁定是买不起的啊。” 左丘止说:“施主倒是见多识广,那么罕见的花觚都认得。” 白露张了张嘴。她认得是因为《秘香》中有画啊。 白露耍赖道:“仙师您不要转移话题。” 左丘止说:“或许他们在找人。” 白露一愣,找人? “仙师您是说....... 《媚中香》124——三教九流的人才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25——席三娘被软禁了 左丘止不再勉强,捻了捻腕上的佛珠道:“席家三娘回来了。” 白露问:“所以您昨夜是去了席家?” 左丘止微微颔首,“施主不是一直想知道她的消息吗?” “是没错,但是......” “她被软禁在自己的院子里。” 白露微怔,“软禁?” 席三娘被软禁了? 之前白露还这奇怪,为什么席家没有派人寻她,曲阜也没有通缉她的画像。原来是三娘被软禁了,也就是说席三娘或许根本就没有看到自己刺在席淮安肩头的银簪。 左丘止再次开口道:“席攸...... 《媚中香》125——席三娘被软禁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26——调戏良家小娘子 果然不一会儿的功夫,左丘止就又回来了。 白露还是依着习惯没有询问他去了哪里。而左丘止也如以往一般没有说话,只是陪着白露静静地站在树后。 忽然,席府内似乎有骚动声响起。 听起来是有下人们叫喊丢东西了。 白露挑眉。心道,原来仙师刚刚是去偷东西了? 左丘止见她神情,主动解释:“本座只是丢在了湖里。” 白露扑哧一笑,“刚巧之前席行舟就说是席家进了窃匪,如今他倒算是一语成谶了。” “来了。”左丘止说。 白露看去,见席府后门...... 《媚中香》126——调戏良家小娘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27——主子他想见姑娘 “我才没胡说。我们席家的玉佩可是有专门的印记,不止象征了身份,还可以......” 席三娘忽然顿住。 “还可以什么?”白露追问。 “你问这些做什么?” 白露挑眉,哟,这小丫头长心眼儿了。 知道再问也没有结果,只会物极必反。于是,搓了搓手,表情尽量猥琐地说:“算了,我也不想知道了。因为啊我后悔了,又不想放小娘子你走了。” 白露的话音一落,席三娘登时就脑袋一歪,整个人倒在了白露的怀里。 左丘止现身,说:“施主这是又...... 《媚中香》127——主子他想见姑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28——近乎癫狂的楼七 “不好。若是我不看着甄?那贱人恶有恶报,我死也不会瞑目的。” 楼席兮恨恨地说:“我要让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要让宫屹抽筋剥皮、受尽折磨。我要让所有伤害过我的人千刀万剐、抽魂炼魄、永世不得超生。” 白露手一抖,颤声道:“席兮,你魔障了。” 楼席兮唇角一边勾起,一字一顿近乎癫狂地说:“是他们将我变成这样的。不过,我很喜欢。呵呵,但愿他们在被我挫骨扬灰的时候也会喜欢。” 白露闭了闭眼,有气无力地说:“小七,...... 《媚中香》128——近乎癫狂的楼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29——脚竟然连着脖子 “席兮......” “不要再说了!就叫你不要再说了!” “呃——” 忽然间,眼带血红的楼席兮猛地抬右手狠狠地扼住了白露纤细的咽喉。 他厉声警告白露说:“阿姊,你若是再多说一个字,席兮恐怕都无法保证你能安然无恙地走出这个房间了。” 白露满目涨红,呼吸困难,却还是倔强地开口:“小七......收手吧......” 掐着脖颈儿的指节收紧。 “呃......小七......请你至少......至少放了席三娘........... 《媚中香》129——脚竟然连着脖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30——天外飞鞋的灾祸 “奴家哪里在怕了?不过,郎君这些话最好不要到处乱说才是。那席家人可不比咱们舞坊的姑娘好说话,小心郎君你啊,一不留神就没了舌头。” “那是自然。” 孤云说:“两位郎君若是没有其他的事情,还请离开吧,奴家真的要换衣裳了。” 白露勾唇,“在下还以为是姑娘不想让我等离开呢。” “郎君此话怎讲?” “房门不是孤云姑娘亲手关上的吗?” 孤云说:“奴家不过是习惯了,顺手为之。” 白露意有所指地说:“姑娘这习惯真好。” “奴家听...... 《媚中香》130——天外飞鞋的灾祸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31——通晓天机的和尚 可是才跑到客栈门口,她便看到刚刚那个小和尚已经被几名带着卢家下人腰牌的护卫给围住了。 白露连忙一个侧身,躲在了廊下的柱子后。 只听为首的护卫对那小和尚说:“哎,小和尚,你腰间的这鞋子哪里来的?” “捡的。” “哪里捡的?” 小和尚指了指云梦巷的方向,“那边捡的。” 护卫们面面相觑,这是找到了?还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为首护卫说:“你这鞋子给我吧。” 小和尚谨慎后退一步,“不行。” “为什么不行?” 小和尚反问:“为什...... 《媚中香》131——通晓天机的和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32——本座怕要离开了 小和尚突然说:“我都按你说的做了,你可以放过我了吧。” 白露再次震惊。 仙师竟然威胁人了?而且,还是威胁一个五六岁的小和尚? 左丘止看穿了白露的心思,说:“他不是和尚。” “竟然连和尚也是假的?” 小娃娃说:“但是你的鞋子的确是我捡的。” 他再次看向左丘止,“你可以放过我了吧?” 左丘止冷冷地说:“待事情完全解决再看吧。” “那我......” “死不了。” 白露听着两人的对话,有些云里雾里的。 “去吧,卢家的护卫差不...... 《媚中香》132——本座怕要离开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33——擅长琴曲的姑娘 那是有什么突然改变了,所以才导致她如此不适应?导致她开始不自觉地依赖仙师吗? 改变...... 忽然,火堆旁清冽低沉的嗓音,和深沉如潭的眸子出现在白露的脑海里—— “施主你本就特别。” “白露可以喜欢左丘止。” 白露腾地从榻上坐起。 她用力拍了拍脑袋,强迫自己不要乱想了。最主要的是,现在仙师又不在,她在这胡思乱想有什么用? 现在的当务之急不是情情爱爱,而是洗脱她杀人犯、偷窃贼的嫌疑。若是可以,她还想要帮死去的莫...... 《媚中香》133——擅长琴曲的姑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34——小女可以去卢府 少女又补充说:“不过待我找到爹爹,我们还要去省亲呢。” 长卿问:“姑娘要去哪里省亲?” “不知道。” 竟是什么都不知道? 长卿眼睛一转,说:“那不然,姑娘你先在我曼音馆里住下,既可以等你爹爹,还可以与馆内姑娘探讨一些琴艺诗曲,你看如何?” 少女问:“住在这里要银子吗?” “不要不要。姑娘若是每日可在我这曼音馆里弹上两首曲子,长卿还可以给姑娘银子。” “给我银子?”少女书卷气的小脸一皱,狐疑道,“你们这里难不成是...... 《媚中香》134——小女可以去卢府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35——佛祖馈赠的布鞋 来钱有些不耐烦了,“你,你们两......两个说......说什么呢?” 少女走了过去,说:“没什么。走吧,我同你去见你家小郎。” ...... 卢欢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着俏立在床榻前的少女愣了愣,道:“你哪位?” “映霜。”少女说。 “谁?”卢欢看向瘦骨嶙峋的磕巴小厮,问,“这人是谁?” 来钱道:“曼曼音馆的新......新人。” 映霜说:“卢小郎要听什么曲儿?” “你会弹曲儿?” “小女若是不会,来这里干嘛?” 《媚中香》135——佛祖馈赠的布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36——只需要退位让贤 “好不好小女不知道,但小女知道,若小郎能摆脱了第一纨绔的称号,令堂或许就能对你少些管束,而且外面的小娘子们或许也可以对你另眼相看啊。” 闻言,卢欢双眼一亮。 对啊,若是他名声变好了。他爹会不会就不让他早晚供奉那破鞋了?他娘会不会就不成日里逼他看那些枯燥无味的书本了?还有归荑,说不定也能给他些好脸色了啊! “小郎意下如何?” “甚好甚好。” 忽然,卢欢脸上的喜悦一扫而光,他皱着脸问:“但,这个不是比你之前说的...... 《媚中香》136——只需要退位让贤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37——卢欢的德行风姿 映霜挑拨说:“小郎,你若不想去就不要去。说句不好听的,席家大郎怕也根本就不在乎。” “他敢!我千百年来第一次送拜帖,他敢不在乎!” 映霜斜睨了卢欢一眼,说:“可是,小郎你可以不在乎啊。不论席家大郎接不接你的拜帖,你都可以不去啊。” “也是,我自来都是说话不算话的。” 卢欢想了想,忽然道:“不对,你现在怎么跟刚刚说的不一样了?刚刚你让我下拜帖,不就是要我改变那第一纨绔的名声?可若是我还是和以前的做法一样,那...... 《媚中香》137——卢欢的德行风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38——我们是伯牙子期 映霜瞥见了卢欢的神色,掩下眼底的幽深与锋芒,对那下人说:“等会儿你只需要附和小女,其余的,一个字也不要讲。” 下人看向自家小郎。 卢欢说:“都听她的。” “如此,小女先告退了。” 卢欢又不放心地问:“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一个时辰后。” “成。”卢欢还忍不住威胁了句,“小丫头,你若是赶跑路,小郎我定叫你好看。” 映霜浅浅一笑,说:“小郎若真想小女死心塌地的帮你,不如就先支付一些酬劳?” 卢欢对那下人吩咐:“去拿...... 《媚中香》138——我们是伯牙子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39——小郎是一厢情愿 沾着茶渍的手指在桌子上点了点,白露喃喃道:“他们到底是要做什么?” 还有,那每日的冰,真的是为了保存尸体吗?可是,他们保存尸体又是为了什么? 不过,如今,卢欢下了拜帖。 她倒是要看看,席家怎么凭空变出一个席淮安来,接受卢欢的拜访...... “叩叩叩,映霜姑娘在吗?” 白露先将桌上的水渍抹开,才道:“进来吧。” 下人开门来报:“映霜姑娘,小郎他请您过去。” “席家的来人了?” “是的。” 白露站起身,“走吧。” 当到...... 《媚中香》139——小郎是一厢情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40——胆小怕事的石头 卢欢牢牢记得白露方才的话,所以没有吭声。 石头见无人回应,再次说了一遍:“奴才是来给我家小郎带话的。” 仍旧无人回应,落针可闻。 这是石头第一次出门帮主子回话,他本就惶惶不安的。谁知到了卢府,才说明来意就被稀里糊涂地关在了府门外。他忐忑地等了许久,好不容易被带了进来,见到了卢小郎,可人家却又是这种不冷不热的态度。 石头天生胆子小,又向来琢磨不明白这些贵人们脑袋里的弯弯绕绕,再加上此时的状况,心下更加揣揣不...... 《媚中香》140——胆小怕事的石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41——咄咄逼人慑人心 “何人?”卢欢看了看身侧的来钱儿,说,“难不成将你和来钱儿当作一类人了?” “小女刚刚与来钱一同站在桌边您身侧,对方自然会将小女当成小郎的丫鬟了。” “所以呢?”卢欢还是不明白。 “自来丫鬟都不过是揣测主子心意,再传达给别人听。所以,刚刚那个叫石头的绝对认为小女说的那些‘道理’都是您事先交代好的。” 卢欢眨眨眼,“他会觉得那些是我说的?” 白露点头。 卢欢大笑着鼓起掌来,“哈哈哈哈,那我真是你刚刚说得什么才思...... 《媚中香》141——咄咄逼人慑人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42——平沙落雁湘妃怨 “来钱儿,去拿纸笔。” 白露说:“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去席府,这样,晚些回来的时候小女再帮你写,如何?” “不不不,去席府不着急,你刚刚那话若不现在写,晚些我怕你忘了。” 白露无奈,只得在桌边将方才所说写了下来。 卢欢接过那写得密密麻麻的纸张,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后折好收在了怀里。 “对了,若是万一小郎不止见到了席家大郎,还有其他人,也不必紧张。” 卢欢不明白,“啊?什么意思?我见别人做什么?” 白露没有回答,而是转...... 《媚中香》142——平沙落雁湘妃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43——御赐的明玉白虎 眉心微底,白露急忙在心中整理着头绪。 怎么会?难道是长卿骗她?席淮安根本就没死?毕竟当初仙师说了,自己留了几分力气。 忽然间,有三个字出现在了她的脑中——美人面。 白露不动声色地又看了眼堂中主位上的“席淮安”。 他虽然与那夜白露见的席淮安一摸一样,但是眉眼之间少了些萎靡的色欲。 是了,应该是美人面没错了。 前几日,席家一直让人搬大量的冰来府里,是为了保存席淮安的尸体,也是为了制作美人面。 因为从最开始使用美人面...... 《媚中香》143——御赐的明玉白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44——品茶的针锋相对 席行舟一进来,白露就闻道了一股妙篆香的味道。 此香是用沉香、紫苏、松香、降真香、龙脑香所致。多以香粉压印成万字、寿字、云纹等于模中,在于香炉中点燃。 这席行舟身上的妙篆香味如此浓烈,是熏燃了整夜吗?可是,簪花节那日,他身上却没有这股味道。 席淮安说:“二弟,你来啦。” 席行舟在卢欢对面坐下,道:“卢小郎这脑袋好些了吗?” 说着,他身后的仆人开始布茶。 卢欢摸了摸头顶的纱布,刚要说好些了,却又记起不久前白露提醒...... 《媚中香》144——品茶的针锋相对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45——拿川柏来换映霜 “那日护在姑娘身侧的人。” “映霜自幼孤苦,除了一个不知所踪的老父亲,并无什么兄长。”白露神色从容,似乎当真不知道席行舟在说什么一般,在加上这斯斯文文的面容,看起来着实坦诚又无辜。 席行舟手指点了点茶盏,说:“姑娘是何时成为卢府的婢女的?” 白露依旧神色从容地说:“小女为何不能一开始就是卢府的婢女?” 席行舟身后的川松一听这人就是簪花节那日难缠的少女时,当即没好气地说:“我家小郎问话,你就好生回,不然有你...... 《媚中香》145——拿川柏来换映霜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46——初见笑面虎太尉 席淮安咳嗽了几声,道:“咳咳......你们继续。” 席行舟眯眼,“映霜姑娘月银五百两?” 卢欢想了想,若这映霜当真在一个月内帮他得偿所愿,自己的确要给她五百两。于是,他点了点头,说:“是这样的。” 白露继续道:“还有就是,小女在您这里是否也可以像是在卢府一般,说话做事不受拘束,痛痛快快地,想说什么说什么,想做什么做什么?” “你在卢府可以畅所欲言,任性而为?” “可以啊。” 主要是她才来卢府一日,就这一日而...... 《媚中香》146——初见笑面虎太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47——旭墨袁玄知到访 席攸饶有兴致地摸了摸下巴,说:“既然如此,那老夫倒要大饱耳福了。” 席淮安摆手,示意中间奏曲的艺人退下。 然后卢欢说:“那卢欢就献丑了。” “哈哈哈哈,好好好。” “唱个什么呢......就来个席大郎也爱听的《玉簪记·琴挑》吧。” 说罢,卢欢就站起身,先像模像样地理了理袍子,又清了清嗓子,随即开口唱道:“月明云淡露华浓,欹枕愁听四壁蛩。” 白露不由暗叹,别说,这卢欢戏曲唱得还真是不错。不深不浅,不腻不淡。 “伤...... 《媚中香》147——旭墨袁玄知到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48——侃侃而谈的卢欢 “干嘛不让我说话?”卢欢问白露。 “小郎莫要忘了今日来的目的。” 这句话,是对卢欢说的,也是白露对自己说的。 她费尽心机来席家,并不是想要简简单单地说两句话来气席行舟。她要确定,席淮安是否真的死了。她要确定此时卢欢旁的长案后坐的,是不是赝品。 然而,卢欢在心中也思考着:目的?他有什么目的来着?哦,对了,他是来彰显自己的“本事”的。可是如今......除了唱了一段小曲儿外,他也没看到其他的机会啊。 白露看穿了...... 《媚中香》148——侃侃而谈的卢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49——开口解围的旭墨 卢欢扭头看了眼白露,道:“席二郎也认识映霜?对了,方才在听音阁你还同我讨要过她呢。” “还有这事儿?”席攸一听也来了兴趣。 他这二儿子和大儿子截然不同。大儿子最喜欢那些个莺莺燕燕、千娇百媚的小娘子。而这二儿子身边却连个丫鬟婆子都没有,一水儿的男子。 卢欢点头,指着一旁的席淮安说:“是啊。席大郎可以作证。” 席攸看了眼席淮安,然后问席行舟道:“舟儿啊,你喜欢卢贤侄的丫鬟?” 席行舟说:“谈不上喜欢,不过觉得她...... 《媚中香》149——开口解围的旭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50——席府门前的警告 卢欢问:“当真?” “传言当时那少年挑起花灯说,自己写的四句诗其实是一个谜题,而谜底是针线的‘针’。他之所以写在灯笼上也不过为了给富户助兴,并没有讽刺之意。那富户一听,也不好发作,只能悻悻地将那红灯笼给收了起来。在这件事情传开的第二年,开始纷纷有人效仿,将字谜写在花灯上,供人猜射取乐。而这就是灯谜的来源。” 卢欢又喝了一杯花酿,道:“真是有趣啊,这故事我还头一回听呢。” 席攸说:“说道这里,老夫倒想起来...... 《媚中香》150——席府门前的警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51——虽怕却别无选择 这不可乱杀无辜的法令是白露的母亲甄涴位及后位的那日提出的。 从那时起,哪怕人真的有罪,也要用事实证据证实后得审判定罪。 从那时起,乐姬、舞姬有了心气儿。恶霸、狂徒也不敢随意再祸害良民。 从那时起,南诏的穷人有了活着的权利,哪怕是贱民也不能随意被斩杀。 席行舟咬牙切齿。他第一次觉得,女子最好不要太聪明,太聪明的女子真是让他想要立即毁掉。 “我虽不能杀你,但却可以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当然,二公子乃席家之子...... 《媚中香》151——虽怕却别无选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52——弄个魁首来玩玩 莫鸢、浮桑、席淮安确实死了,他们也确实签了封口的切结书。但是,曼音馆内知道席淮安也身死这件事的,却只有长卿而已。 白露猜测,姑娘们签的切结书应该只是让她们不许提那日去席府的事情。 她们或许以为,浮桑、莫鸢只是受了点委屈,并没有什么大碍。毕竟贵人府中从来不缺这种偷香窃玉的龌龊事。 而那个旭墨,他看起来和袁玄知很相熟,和席家人关系也甚好。那么,有没有可能,他才是曼音馆的真正老板,而他的依仗本来就是席家或者袁...... 《媚中香》152——弄个魁首来玩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53——喜欢她难以捉摸 此时,恍然大悟的白露的心思明显不在卢欢身上。 她眼眸低垂,脑中思绪万千。 虽然花市内没有贩卖簪花的商贩,但就像当初她将自己赢的簪花给了席行舟一般,他也可以拿别人的。 曲阜席家是百年世家,豢养的人才门客定然不少。所以,只需派那些能人异士全都将自己在过花市时赢来的簪花偷偷给席行舟,他必然会是魁首无疑。 那么问题来了。簪花节盛行已有数年,为何今时今日席家才要自家的二郎拔得头筹? 今年,有什么不同吗? “喂,映霜,喂...... 《媚中香》153——喜欢她难以捉摸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54——去天舞斋找孤云 白露眉头突突直跳,“卢小郎,那花街柳巷什么的,你还是少去的好。” “为什么?那里的小娘子环肥燕瘦应有尽有,还最是知冷知热了。”说到此处,卢欢还不禁舔了舔嘴巴道。 白露好心提醒:“小郎小心得花柳病。” “不会的不会的。有病的娼妓都不会留在曲阜。” “小小郎,映霜姑娘她......她没法子进,进花柳......柳巷。”磕巴小厮耳语道。 卢欢这才反应过来,那地方女子是进不去的。哪怕是丫鬟,一旦进了花柳巷也容易被欢...... 《媚中香》154——去天舞斋找孤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55——砸酒壶孤云受伤 她将酒杯举到卢欢嘴边,“卢小郎您看,等会儿就是咱们姑娘们的飞花舞了,要不小郎您先凑合着看看?” 卢欢接过酒杯,昂头饮尽。 瞬间,胸腔不知为何燃起了一股莫名的怒火,卢欢不满地说道:“哼,休想用这些话来糊弄我。孤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同席淮安的那些事儿。你能给他单跳,为什么不能给我跳?” 孤云诧异,“哟,今儿个是谁惹了小郎了,怎的火气这般大?” “哼,还不就是你。” “呵呵,这是吃味了?” 说着孤云的身子一歪,就让...... 《媚中香》155——砸酒壶孤云受伤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56——卢小郎怒闯席府 “听听,都听听,她都说是她自己摔的了。” “可就算是奴家自己摔倒的,小郎您也有责任。” 卢欢眉毛竖起,“我有什么责任?!” 孤云用帕子捂着手,在几名乐奴的搀扶下站起身,说:“小女之所以失神跌倒,还不是因为小郎方才的胡话。” “胡话?”卢欢想了想说,“昨儿个席淮安确实是说要送两个小娘子给我。” 闻言,孤云神色微深,“当真?昨天小郎当真见到席家大郎了?” “骗你作甚。他弟弟席行舟还作陪来着。” 孤云再次确认道:“他...... 《媚中香》156——卢小郎怒闯席府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57——栽赃嫁祸的死局 席行舟走到白露身前,看着她阴测测地问:“又是你搞得鬼?” “二公子可是错怪映霜了。”白露摸了摸喉咙间的淤青,满脸无辜地说,“昨夜你的警告小女可是铭记于心呢。” 席行舟眯眼打量她良久,才缓缓扭头看向面色发白的孤云,“是你?” 孤云被看得一个哆嗦,“二郎,奴家,奴家也不知道是怎么搞的。卢小郎来我天舞斋喝了两杯后,就要硬拉着奴家来这里找席大郎。” 白露不由侧目,这孤云姑娘看起来很是惧怕席行舟。可是,她又为什么要...... 《媚中香》157——栽赃嫁祸的死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58——我想要席家覆灭 白露回头给孤云使了个眼色后,轻描淡写地说:“孤云手上的伤可怪不得我们小郎。他虽然酒意上头,但是也没到动手伤人的地步。况且曲阜谁不知道,卢家的卢小郎身材壮硕却下盘不稳,满身肥膘,一点儿腱子肉都无。再加上他来时脚步踉跄,别说是杀人了,恐怕想打人都打不着吧。” 孤云连忙附和说:“是啊,奴家的手是自己划伤的。天舞斋的众人皆可作证。” 席行舟的脸瞬间一阵青一阵白。 这丫头又在耍他了! 不过更可气的是,他此时竟不知道...... 《媚中香》158——我想要席家覆灭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59——柴房内搏斗反杀 看着看着,孤云的双眼就开始有些发怔,紧接着她的瞳孔开始涣散。恍惚间,面前的女子似乎突然从白露变成了另一个翩若惊鸿的男子。 那人皮肤很白,病弱的苍白,但是他的双唇却像是涂了胭脂般的红润。他出身虽矜贵,却比任何还要可怜。似乎因为生活里了无乐趣尽是黑灰,他素日里总喜欢穿着一拢艳丽的红衣...... 就这样,孤云逐渐思绪飘飞,神不守舍了起来。半晌后,她竟是看着白露喃喃自语,唤了一声:“主子......” 闻言,...... 《媚中香》159——柴房内搏斗反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60——席太尉私审映霜 “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露眉眼低垂,看起来平静,实际上她的脑袋快要炸掉了。 孤云既然能够轻而易举地将川松杀死,说明她也可以轻而易举地逃离席府才对。 她为什么要自杀?她为什么要来席家? 忽然,白露想到了孤云死前插在席行舟肩胛处的那一簪子。 那一日,她为了救浮桑也插了席淮安一簪子。而她插的位置,与今日孤云插的位置好像是在同一处。 白露的睫毛狠狠地颤了颤。 孤云今日来席府,是为了帮她洗脱杀害席淮安的嫌疑。 “问你...... 《媚中香》160——席太尉私审映霜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61——你也逃不了干系 席行舟狠狠地剜了白露一眼后,坐在了下手的位置。然后,他对席攸道:“儿子怕现在不来,父亲和卢大人就被这个巧舌如簧的丫头给骗过去了。” 骗? 卢宽说:“席二郎,那你来说说看,当时到底是发生了些什么?” “当时行舟带着川松去放她们离开,不成想这两人却是心怀不满直接对我们痛下杀手。川松为护我而死,而行舟也身受重伤,幸得父亲与卢大人及时赶到才保得性命。至于她为什么死了......” 席行舟看了眼白露,继续道:“行舟...... 《媚中香》161——你也逃不了干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62——映霜遭拶刑夹指 “是啊,小郎自己也说了,你以带孤云找席淮安为理由带着我们闯进了席府。 这一点,就算是席家上上下下全部否认,但是还有天舞斋的人,曼音馆的人,还有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和席府门外交头接耳看热闹的人。所有人都能证明是卢小郎你带我们进来的。 而且,今日孤云的死也一定瞒不住。 如此一来,各位觉得卢小郎还能全身而退吗?湘阜公您觉得,您还能不闻不问吗?” 卢宽被白露的问题逼得皱眉,他说:“是你二人趁我欢儿酒醉,设计他带你...... 《媚中香》162——映霜遭拶刑夹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63——旭墨再出手相救 “啊——” 指节上撕心裂肺的痛楚传来,白露顿时冷汗涔涔。 卢欢不由闭起小眼,将脸扭到了一边。 见少女脸色惨白,比自己还痛苦的模样,席行舟跨步上前,捏住白露的下巴,得意地说:“知道我的厉害了吧?” 护卫对视一眼,停止了拉绳子的动作。 白露哑着嗓子说:“二公子想要屈打成招?” 席行舟冷笑,“你会招?” “既然如此,那干嘛不直接杀了小女,就像是在柴房一样。此时没了孤云,你要拔刀而来,我必死无疑。” “你以为我不敢?” 白...... 《媚中香》163——旭墨再出手相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64——小女也别无选择 旭墨打断了白露的话,直接点出了其中的关键,问道:“二郎为什么关你们?” 白露说:“今日席二公子似乎心情不大好,认为卢小郎之所以硬闯席府是因为孤云的蛊惑。而且,他也向来不喜欢小女。” 她继续说:“后来不知为何,二公子气急败坏地又带着人来柴房要杀我们灭口。却不想,孤云是个深藏不漏的,她竟然将那个要下杀手的川松反杀。好在孤云念着与席大郎的情分,对二公子手下留了情。不过可惜,她的留情却害死了自己。” “可惜?” 《媚中香》164——小女也别无选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65——奈何桥上奈何魂 终于,白露身子一歪,不甘又无悔地砸在了身下的血泊里。 席攸满意地说:“旭儿,你做得很好......” 这是白露死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此桥为界,开始新的轮回。青石桥面,五格台阶,桥西为女,桥东为男,左阴右阳。你们都别搞错了。” 忽然间,耳畔传来了一个女子声音,声如黄鹂。 白露缓缓睁开眼,竟发现自己置身在一个黑石木桥上,桥下河水黑红,腥臭不已。四周黑乎乎一片,青烟缭绕,毫无生气。 这里是地府吗? 忽然...... 《媚中香》165——奈何桥上奈何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66——想要仙师帮呼呼 竟是在她怀里么? 白露眉头动了动,然后问道:“神医,您发现小女的时候,小女长什么样子?” “啊?什么是什么样子?”衡弥指了指她道,“就是这样啊。” 果然,她的人面被摘了。 是了。方才白露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现在想明白了。 如果她是戴着那映霜的人面,衡弥神医如何能在三更半夜就认出她来?若是认不出来,以神医的性子定不会出手相救才对。 是旭墨吗? 他不止手下留了情,在席攸面前帮她假死。还知道她戴了人面? 楼席兮竟然将这...... 《媚中香》166——想要仙师帮呼呼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67——是哪个宫哪个屹 “她来这里了?”白露问。 衡弥点头,“就在福纸去南诏皇宫给你偷黄雚的那日,也是小娃娃你还在昏睡的时候。” 左丘止纠正道:“世伯,是借。” 白露惊讶地看向左丘止,“仙师您......您只身潜入南诏皇宫帮小女拿黄雚了?” 左丘止说:“加上施主带来的荀草,只需黄雚世伯需要的药便就全了。” “可是,皇宫大内不比其他地方,您怎么可以为了小女孤身犯险?” “本座不是没事?” 是啊,他竟然真的安然无恙地拿到了黄雚。 左丘止看出...... 《媚中香》167——是哪个宫哪个屹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68——小渔村的双生子 良久后,夕阳西下时,一声轻似低喃的“仙师”从屋内传了出来。 门外的左丘止心中松了口气,闪身再次出现在了白露的床榻边。 他递出一个药丸,道:“止痛的,不会让你昏迷。” 白露接过放入嘴里,有些疏离地说了声:“多谢。” “施主心中的疑惑本座可以帮你解释。” “您愿意说了?” 之前,她试探性地问过很多次左丘止为什么要待她如此好,他不是避而不答,就是回答得模棱两可。 所以现在,他终于愿意说了? 左丘止轻“嗯”了声,然后撩袍...... 《媚中香》168——小渔村的双生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69——仙师认识楼中星 片刻后,白露朱唇轻启,略带殇然道:“如此也好,仙师既然什么都知道,小女也可以更自在了。” “嗯。” “既然仙师清楚白露的身份,您应该也知道小女心中所求是什么吧。” “嗯。” 白露想到了之前楼席兮同她说过的话,于是说道:“若小女说,小女要让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想要让宫屹抽筋剥皮、受尽折磨。让所有伤害过小女的人千刀万剐、抽魂炼魄、永世不得超生。如此,您还要护着小女吗?” “你不会。”左丘止斩钉截铁地说。 “为...... 《媚中香》169——仙师认识楼中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70——旭墨的真实身份 忽然间,扎满银针的左脸上传来一股凉风。 白露从顾子辰离开的背影回过神来。 左丘止又吹了两口气后才缓缓将身子坐直,淡淡道:“施主既然觉得疼,就不要皱眉了。” 砰砰砰...... 白露手指不由攥紧胸前的衣襟。 “仙师忘记了,您给小女麻沸散了。” 幽深的黑眸看向白露紧握胸口的素手,问:“当真不疼?” “不疼了,小女只是......有些心慌。” 左丘止以为她想到自己前途多舛所以才心慌,于是开解道:“不用担心,以后本座不走...... 《媚中香》170——旭墨的真实身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71——只需做你想做的 衡弥扭头对着左丘止说:“呓......福纸啊,你怎么还在这里,你的药喝完了吗?” 白露捧着药碗的手一僵,错愕地看向左丘止。 “仙师您也受伤了?” 她上上下下打量了数遍,可是什么也没看出来。用力吸了吸气,也没有血腥味。 左丘止说:“本座无碍。” 衡弥说:“对对对,有老夫在,你死不了,他也死不了。” 死不了...... 这形容得真是让人无法放心。 白露蹙眉问道:“仙师,您是怎么受伤的?” 左丘止刚张口,就听衡弥抢答道:...... 《媚中香》171——只需做你想做的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72——今夜想不想同宿 白露走出顾子辰房门时,果然看到对面的屋顶上站着一个衣袂飘然的男子,他腰间的日月星辰束带与墨发阔袍随风飘扬。好似一个天界的修行者,俯瞰着世间渺小的众人。 左丘止见白露出来,脚下一个轻点,瞬间就落在了她的身前。“想问的都问完了?” 白露打了个哈欠,有些无奈地说:“早知道瞒不过仙师,小女就不要等到半夜三更去问了。” “施主原本想瞒着本座来着?” “就......总得试试看嘛。谁知道,您当真如神仙般都不用睡觉的。...... 《媚中香》172——今夜想不想同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73——你笑得这么阴森 “就是小女泡脸的这药水啊......就算它再好、再难得,也是时候换一盆了吧。这天天用同一盆,不会脏吗?” 衡弥说:“脏什么?你自己的脸,自己的口水,你自己还嫌脏?” “啪!啪啪!” “呓,这个核桃还真是耐拍。哇呀呀——吃老夫一掌!” “啪!!” 白露有些无言以对,无奈地说:“那神医至少可以给小女找一个铜镜吧。这么久过去了,白露很想看看自己这脸到底恢复得如何了。” “恢复得很好,不信你用盆里的药水照照?” 铜盆里...... 《媚中香》173——你笑得这么阴森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74——无妨多挨一顿揍 白露明眸微动,好一个白日遭贼,好一个轻推就倒的院墙。 “想必顾小郎为了让那院墙松动也费了不少功夫吧。” “还好,就几拳头的事。呓——小娃娃方才说......顾小郎?” 白露眨眨眼,点头说:“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衡弥摸了摸光秃秃的下巴,怒道:“闹了半天,都知道了啊。早说嘛,老夫一个人瞒得着实辛苦了些。” 白露只是笑了笑,没有告诉衡弥,自己能猜出顾子辰的身份还都是他的功劳呢。 衡弥又说:“小娃娃,你是不知道,...... 《媚中香》174——无妨多挨一顿揍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75——消肿活血通经络 闻言,左丘止面色稍缓。楼席兮却是俊脸一僵。 “呵,小七真是伤心啊,阿姊竟然狠心要让他人揍死小七。” 白露拢了拢头上的青丝,毫不在意地说:“反正你也不惜命,多挨一顿揍也不算什么。” 楼席兮假意思索了一番,笑道:“嗯,听起来甚是有理呢。国师,若是楼某欺负了阿姊,你尽管出手,这样总可以了吧?” 待左丘止与衡弥走后,白露给楼席兮到了杯水,说:“长话短说吧,想必你也不能出来太久。” “经过上次,六姐还是会关心席兮呀。...... 《媚中香》175——消肿活血通经络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76——修理自家弟弟呢 这时,白露话语一转,说:“我给你配香,但作为交换,你也需要答应我一件事情。” 楼席兮挑眉,“交换?刚刚不才说是同仇敌忾吗?” 白露微微抬手,指间抚过鬓边的碎发,浅笑盈盈地说:“正所谓是亲兄弟明算账。总之,咱们提前先把话说清楚,提前先把条件讲明,于你于我都没什么不好的。” 楼席兮说:“若真要明算帐,那席兮可是还白给了阿姊你两副人面呢。” 白露点了点自己光滑的左脸,意有所指地说:“是啊,才两副姿色差强人意的人...... 《媚中香》176——修理自家弟弟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77——底牌是姑藏袁家 白露摇了摇头,“就是好奇。” “阿姊好奇,不就是说明这旭墨有问题吗?难道,他也是甄?的人?若是如此,那一起除了就是。” 白露说:“不要轻举妄动。” “放心,除掉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于我来说还是易如反掌的。” 白露心中叹息。他啊,还是目光短浅了些。 “他曾救过我。” “哦?旭墨救你?为什么?” 白露随意地说:“不知道,所以我才会问你认不认识他。” 楼席兮拄着脸说:“原来是这样啊,那他不是甄?的人咯?” “你这...... 《媚中香》177——底牌是姑藏袁家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78——席淮安有个癖好 “不过话说回来,整个南诏都是父皇的,袁家听从于父皇的吩咐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谁料,白露却是板着脸讳莫如深地说:“袁家是巫王的势力是不奇怪。但是,他们帮助一个连巫王都放弃的皇子,却是奇怪的。” 楼席兮语塞。 眸光微动,白露又说:“这席家三娘与袁家小郎的联姻,看起来是帮助甄?与楼延风巩固势力,但实际确是帝王的制衡与牵制。不过......谁也没想到,这中间竟然出现了一个插曲。” 楼席兮指节一顿,“阿姊是在说我...... 《媚中香》178——席淮安有个癖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79——啸动千山的蛰龙 白露疑惑地看向左丘止。 左丘止淡淡地说:“太呱噪。” 楼席兮:“!!!!” 白露看着左丘止眸底的深色,有扫了眼吃瘪的楼席兮,心中明了,仙师应该是在替自己报上次天舞斋之仇呢。 白露说:“那就先让他闭一会儿嘴吧......等下,小女若再有问题要问他,您再帮忙解开就行。” “施主剩余的问题,本座可以回答。” 白露惊讶,“什么问题都行?” “嗯。什么问题都可以问本座。” 白露错愕地说:“仙师,您怎么会突然之间茅塞顿开了?...... 《媚中香》179——啸动千山的蛰龙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80——施主不是想见他 看着脚下的青瓦,白露叹气,早知道她就应该提前问上仙师一嘴他们要去哪里看戏,怎么看戏。这不,稍不留神,仙师大人又带她来上房揭瓦了。 哎,好高啊。 心好慌,好害怕...... 脚下时不时传来戏子的咿咿呀呀声和看客的欢呼叫唤声,白露自我安慰,至少这里真的是个戏楼。 扭头看着身侧如履平地的男子,白露问:“仙师,您怎会突然想起要听折子戏了?” 左丘止回看过来,说:“施主自己写的画本子,不想自己听听看?” 闻言,白露一惊...... 《媚中香》180——施主不是想见他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81——杀席淮安的真凶 白露说:“后来,咱们守株待兔席三娘的那日,席兮与小女见面的地方刚巧又在孤云的房间。所以......” 左丘止说:“所以,施主便想借着卢欢来接近孤云,顺道儿联络楼席兮?” 白露点头,“不止如此。最初小女同曼音馆的姑娘们一起去席府的时候,曾撞到过一个小厮。并且那小厮与小女拉扯间,还不慎打翻了自己手里拿的食盒。当时小女看得真切,那食盒中并无吃食,而是放了两本香艳的画册,画册上的男女分别是席淮安与孤云。” 左丘...... 《媚中香》181——杀席淮安的真凶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82——差池已经出现了 正如刚刚白露在屋子中所说,席家三娘席安予同姑藏袁家的袁玄知定有娃娃亲,若是不出差池,明年两人就应该要讨论嫁娶事宜了。如果席淮安死掉的消息被放出,那么作为妹妹的席安予恐怕三年内不可谈婚论嫁。 左丘止却说:“不对。” 白露疑惑,“怎么不对?” “施主也说了,若不出差池,席家三娘会在明年嫁到袁家。但是,‘差池’已经出现了。” 白露瞬间反应过来。 是啊,”差池“已经出现了。而楼席兮,便是那个变数。 当初在姑藏袁家,席...... 《媚中香》182——差池已经出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83——狭路尘间黯将暮 怕她心中委屈,所以让她做个卢家的恩人来消遣? 唇瓣微扬,浓密的睫毛下闪着慧黠的灵光。白露问左丘止:“那——那若是小女不愿,也可以让卢欢一直疯傻下去吗?” “嗯。” 一时间,白露愉悦地笑出了声来。 “怎么了?”左丘止问。 白露揶揄地说:“仙师,您变坏了。” 左丘止右眉微挑,“有吗?” 白露歪头,反问:“没有吗?” “本座一直如此。” 身侧的男子墨发飞扬,清绝出尘。 白露的眸子闪了闪。 或许左丘止真的一直如此,只不过别人没...... 《媚中香》183——狭路尘间黯将暮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84——想要我怎么陪你 那一日,太尉之子,今年簪花节魁首,曲阜席家二郎席行舟走在大街上,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然被人给掳走了。 身上的钱财被洗劫一空不说,还被人换上了小娘子的襦裙,丢在了太尉的府门口。 据当时席行舟身侧过路的行人、和街道四周的商贩回忆,那一日那位席家二郎是走着走着就自个儿消失了的,并没什么撸劫的悍匪。 所以,有人私下议论,他难不成是撞了邪了?更有人说,他应该是惹了神仙了。 后来,惹怒了神仙这一说辞被普遍百姓所接受...... 《媚中香》184——想要我怎么陪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85——云间月色明如素 白露拉回话题,继续尝试与左丘止聊天。她问:“仙师,您上一次见您师傅是什么时候?” “半年前。” “那当时,您和您师傅都聊了些什么呢?” 左丘止说:“没什么。本座不过是先帮着五师妹清除了身上的死劫,然后又帮三师弟收了尸入了土。” 白露头皮跳了跳,还真是吉利。 “那......那您小时候和师傅在一起候都会做什么?” “做什么?”左丘止不解。 “嗯......就比如......您的师傅有没有给您讲过睡前故事?或者........ 《媚中香》185——云间月色明如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86——想将仙师给扑倒 砰砰......砰砰...... 白露连忙将头侧向别处,不敢再看那染了星光的清眸。 “小女觉得好喝就不亏?” “嗯。” 白露觉得脸有些发烫。 她羞涩地捏着手指小声地嘟囔道:“仙师您怎么人看起来清心寡欲、不苟言笑的,却这么会哄小娘子?” 虽然声如蚊虫,但是以左丘止的武功定是可以听得清清楚楚。 可是白露说完后,却无人回应。 咬了咬牙,白露红着脸说:“仙师,您之前说小女可以喜欢您,那您自己呢?您,是否也在努力喜欢小女呢...... 《媚中香》186——想将仙师给扑倒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87——同美人儿做没事 白露当即就否定了自己这个色欲熏心的想法。 不行不行! 这里是屋顶,她要是敢乱来,就算不被左丘止拍死,也会摔死。 白露无语望青天。 “仙师,您不想我走?” 埋在女子掌心中的男子轻轻“嗯”了一声。 “想要小女陪您也行,那您得答应小女一件事。” 见对方没有讲话,白露又道:“知道《般若波罗密多心经》吧?” 仍旧没有回应。 这是将她弄得面红耳赤、意乱情迷的,他自己却睡着了? 手指用力,白露大胆地捏了捏掌中的俊脸,说:“问你话呢...... 《媚中香》187——同美人儿做没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88——帮施主得偿所愿 然后,他缓缓起身,一步一步向着床榻走来。 白露看着桌子上的佛珠,瞳孔猛地一缩。她坐直身子,慌乱地问:“仙师,您摘佛珠干嘛?” “佛祖喜静。” 喜静?所以呢?他干嘛摘了? 直至来到了床榻边,左丘止微微俯身,凑近白露局促不安的小脸,气定神闲地开口问道:“所以施主,本座该怎么做?” 语气单纯又真诚。 白露吞了吞口水,磕磕巴巴地问:“仙师,您......您到底要做什么?” 左丘止说:“帮施主得偿所愿。” 闻言,白露的脸刷...... 《媚中香》188——帮施主得偿所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89——就奖赏一张字据 但是,在席攸那个老狐狸看来,甄?越是迫切地想要除掉楼席兮,也是说明楼席兮有他的价值。 且不说别的,在外人看来,七皇子楼席兮和如今的太子楼延风都是巫后所生。 就算巫后偏心小儿子,就算她不喜欢那个背负了数年笑名的三儿子,也用不着对自己的亲生骨肉痛下杀手才是。 所以,席攸一定会思考,到底是什么让巫后下此狠心? 有思考,就有疑虑。有疑虑就容易产生隔阂。 虎毒不食子。在席攸看来,关于巫后为何忍痛舍弃楼席兮最佳的解释便...... 《媚中香》189——就奖赏一张字据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90——借下仙师的轻功 说着,衡弥低头从身上的布袋子里翻出了一面巴掌大的铜镜,递给白露说:“给你,看看吧。” 说着,衡弥低头从身上的布袋子里翻出了一面巴掌大的铜镜,递给白露说:“给你,看看吧。” 终于可以照镜子了? 白露激动地接过铜镜。 她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看向铜镜。 只见镜中的少女淡眉秋水、素面朝天,虽然左脸仍然有些红肿,却仍旧难掩清冷秀丽。 是她,她的脸真的要恢复如初了。 莫名地,白露的眼眶有些湿润。 “本座还以为施主不在乎容貌。” 《媚中香》190——借下仙师的轻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91——祭礼召唤乌鸦群 这一日天还未亮,银河耿耿,玉露零零之时,祭祀的天坛周围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地挤满了围观的百姓。有的打着哈欠,有的揉着眼睛,有的交头接耳,姿态各不相同,但却都是翘首以盼。 天坛昨夜已经布置好了。 只见其外围的地上分布了七盏大灯与各色香花祭物,内围有四十九盏小灯,中心位置是一个巨大的金漆青龙八窍贡鼎。 不多久,乐府的鼓乐师傅也到了。 直到寅时末,围挤的人群中有人率先出声惊呼:“来了!快看,来了!” 周遭众人听到后,...... 《媚中香》191——祭礼召唤乌鸦群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92——这是在下的娘子 就当所有人都惴惴不安、战战兢兢的时候,有人发现台上专心跳舞的祝女的动作似乎有些变形了。不止如此,她口中吟唱的祭曲似乎也变了调。 “朱鸟凌天,神威内张,山源四镇,鬼井......鬼井逃亡,神池吐......气,邪.....根伏......藏,啊——啊啊——” 忽然见,原本仿若神女的祩史祝女突然好像疯癫了般,撕扯着自己的头发哭闹了起来。 百姓哗然,四周都变得鸦雀无声,只留头顶乌鸦群的刺耳的叫声。 护卫、乐师与...... 《媚中香》192——这是在下的娘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93——郁气难消的席霄 白露明白过来,自己之所以停止了疼痛是因为铃铛声停止了。 她勉强地撑起身子坐直了些,说:“那也要多谢。只不过,现在小女该叫你什么?是旭墨,还是席霄?” 闻言,男子干脆抬手,直接将脸上的半张黑色面具给摘了下来。俊朗的脸上带着有些欠揍的邪笑,他凑近白露说:“随你。你开心叫什么就叫什么,反正都是我。” 白露抬手,毫不留情地拨开男子的俊脸,说:“你怎么会在这里?” 席霄不解地说:“和你一样,为了看祭礼啊。” 白露冷声...... 《媚中香》193——郁气难消的席霄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94——因为爷看上你了 听着他前言不搭后语的胡话,白露轻声问道:“那席小郎莫不是忘了,你要认祖归宗的地方,也正好是小女要报仇的地方。” “若真这么说,那爷我还是你的救命恩人呢。一恩一仇......哦不对,是三恩抵一仇。小桂花儿,你应该还算是赚了呢。” “言下之意是,席小郎你已经归入族谱了?” 席霄拿着糕点的手一顿,“额......这......该怎么说呢?” 白露将垂在耳畔的一缕青丝别在耳后,浅笑说:“没事,席小郎你可以慢慢说,...... 《媚中香》194——因为爷看上你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95——乌鸦是他抓的吧 席霄见状,立即指着袖子上的一点血渍解释道:“爷可不是得寸进尺啊!你看,这里,这里沾上血了。就刚刚抱你的时候沾上的。你吐的。” 扫了眼他指尖下微不可查的血点,白露妥协地说:“等小郎还了银子,小女可以陪你一身。” 席霄有些失望地说:“哈......买的啊......” “小郎若是不喜欢小女买的,也可以自己去买。毕竟令堂是个有名儿的贪官,不差银子。” 席霄撇嘴,“我听出来了,你这又是在套我话了。” 他拍了拍手,说...... 《媚中香》195——乌鸦是他抓的吧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96——席行舟没脸见人 白露叹了口气,说:“好,那席小郎心仪什么类型的姑娘,小女帮你物色物色。” 席霄指着她说:“就你这种,长得好看的,做事儿鲁莽的,脾气火爆的,还有就是......说话不留余地的。” 白露:“......小女多谢小郎的青睐了。“ “不客气不客气。” “只是,小女觉得方才小郎形容的那些话儿,也就第一点相对贴切,其它的着实是毫无根据。” “不会啊。你看你,第一次见面就敢当街拉爷衣裳,在黑心茶馆儿还差一点儿踢掉爷的命根...... 《媚中香》196——席行舟没脸见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97——嚼舌根的老头子 衡弥说:“还不就是那样?一堆无聊的人,说一些不走心的奉承的话。不过,山珍海味、美酒佳肴倒是不少,老夫还算吃得尽兴。” “可是,那样的场合,您是在哪里听到的人嚼舌根谈论这席行舟的囧事?” 衡弥虽然医术了得,但是并无内功身法,所以他耳力哪怕再好,也不会听到太远的窃窃私语。 所以,白露很是好奇,到底是谁胆敢在那种场合公然说太尉家公子的闲话。 衡弥回忆了一下,说:“就一个坐在老夫旁边的老头,绿豆眼睛、招风耳、蒜头...... 《媚中香》197——嚼舌根的老头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98——不请自来的旭墨 衡弥说:“是啊。哪怕这巫王老儿看起来和善,但老夫也不喜欢在这种皇城贵地儿多呆。不然,万一哪一天那巫王他忽然不喜欢自己养的那个什么巫医、祝女了,改来觊觎老夫这无人能及的医术了怎么办?老夫啊,还是早日回杏花岭才安全哟。” 白露眼眸微深,浅笑着说:“神医放心,有仙师和顾小郎在,没有人能强留得了您。” 衡弥没有反应过来白露是在给他下套,想也不想就说道:“那煞神也得赶紧回东启。还有福纸,他也不能多呆。” “为什么...... 《媚中香》198——不请自来的旭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99——爷要你嫁给小爷 白露听出了席霄的话外音,于是问道:“那传到了谁的耳朵里?” “还能是谁,巫王呗。” 白露追问:“当时巫王什么反应?” “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捏碎了一个上好的青白玉镂空螭纹酒杯。” “还有呢?” 席霄疑惑。“还有什么?” 白露说:“连你都发现了巫王的异常,旁人岂会没有察觉到?” 席霄说:“旁人哪里有爷耳聪目明?况且,当时正巧是那六公主楼乐沂与七皇子楼席兮进献寿礼的时候,所以巫后的心思都在那精美绝伦的礼物身...... 《媚中香》199——爷要你嫁给小爷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00——只手遮天不好吗 “为什么是我?” 席霄理所当然地说:“除了你,我也不认识别的姑娘啦。” 白露抿了抿唇,刚想开口拒绝,就听席霄又说:“哎哎哎,别急着拒绝嘛。我只是需要个娘子来助我拿到这席家下一任家主的位置,放心,若是你不愿意,我不会占你便宜的。” 沉默片刻,白露开口:“席淮安已死,席行舟等同废人,席安予又是女子。所以,你若是成功地认祖归宗了,便一定会是下一任的席家家主。” 席霄摇头,说:“还有一个席沐休。” “他不是才四岁?...... 《媚中香》200——只手遮天不好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01——席行舟隐疾来由 闻言,席霄端着茶盏的手一顿,挑眉说:“嚯嚯,所以,你还是对我说的感兴趣了啊。” 白露避开“嫁娶”的敏感问题,浅笑说道:“小女确实是很想了解一些贵府二公子陈年的逸闻趣事。” 席霄拍了拍衣襟,说:“好哇,那你打算用什么来同爷交换呢?” 样子有些拿乔。 白露歪头问他:“小郎想要什么?” 这话听着耳熟,若是没记错,是不久前他才说过的。 席霄摸了摸鼻子,说:“小桂花儿,你这样子看起来不是很可靠啊。” 白露坦诚地说:“是有...... 《媚中香》201——席行舟隐疾来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02——进退得宜的纨绔 那日白露假装成卢欢的丫鬟,同他去席家品茶。 她清楚地记得,在席行舟刚刚踏入安庭轩的时候,自己就闻到了一股浓烈的妙篆香的味道。 这妙篆香不同于皂香与香囊,多以香粉压印成万字、寿字、云纹等于模中,并放在于香炉中点燃熏屋子所用。 当时席行舟身上的妙篆香味如此浓烈,应该是熏燃了整夜所致。 白露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若席行舟真的十分喜欢那妙篆的味道,为何在簪花节那日他的身上却没有熏呢? 所以,这一切只有一个解释——那便是...... 《媚中香》202——进退得宜的纨绔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03——是自己看轻自己 白露扶额,说:“小女觉得你还是做梦比较快。” “啧,别这么看不起人。” 握了握手中的玉佩,白露说:“小女记得,凡是席家儿女皆有一块儿这般的八卦玉佩,这是身份的象征。” 席霄点头,“没错哦。” “方才小郎说,小女可以凭此玉佩去南诏最大的懿祥钱庄找你......所以这玉佩还......” “价值连城,万金难求。”席霄抢先说。 “既然这般珍贵,小郎为何还要随意给别人?” 席霄说:“我没随意给别人啊,我给的是你。” 现在...... 《媚中香》203——是自己看轻自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04——偷听顾小郎墙角 还没到小院,隔得老远白露就注意到了院门口停靠着一辆繁贵富丽的马车——四面绣着的金莲纹栀子色的丝绸,以及窗牖上缃色的绉纱。 白露当即反应过来,来人应该是位身份矜贵的贵女。 衡弥曾说,今日他要进宫一趟...... 白露袖中手指微动。 是她。 小七找来代替她的“楼乐沂”,也就是顾子辰的心上人。 摸了摸脸上的纱帕,白露再次抬步走了进去。 “呓,小娃娃你回来啦。”刚好从顾子辰屋子里出来的衡弥看到了白露,对她说道。 白露扫了...... 《媚中香》204——偷听顾小郎墙角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05——太玄门福包师妹 或许也因为这个,楼席兮才会选了她来南诏陪他吧。毕竟,他过去的生活实在是太过灰暗了。 闻言,小六扑哧一笑,对着满脸宠溺的顾子辰道:“哈哈哈,公子你看,大家都知道你老气横秋呢。” 白露尴尬地眨了眨眼,“......小女......” 小六忽然上前一步拉住白露,说:“白露你不用怕公子。他呀,虽然看起来不苟言笑、冷漠严肃,但其实很好说话的。” 好说话? 顾小郎吗? 这话,恐怕就连屋外翘首以待的衡弥神医都不会同意吧。 小...... 《媚中香》205——太玄门福包师妹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06——三灾九难与十劫 小六说:“公子说,我是有些小机灵,却远不如你机敏。若我真的活在这尔虞我诈的皇宫里,楼七为了护我只会更惨。还不如他一个,虽然孤独了些,但也算是毫无顾虑、不必瞻前顾后。” 听小六的语气,白露便可知道她与楼七还是有些交情的。 咬了咬下唇,白露忽然拉过小六的手,满脸恳求地说:“小六,我知道第一次见面就这般不太好......但是......但是,可不可以请你帮小七说说好话,让顾小郎留他一条命?” 小六歉意地抽回自...... 《媚中香》206——三灾九难与十劫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07——千生万死后新生 “顾小郎同小女说过一些太玄门的事情。只是小女不知道,这人的身上还有死劫这种东西......如此说来,小女这一辈子还真是死劫无数。” “人生本身就充满了悲欢离合、爱恨情仇、生离死别。不过死劫,只会有一次,因为你一旦遇到,便死了。” 袖子中的手握成拳,白露面上风轻云淡地问:“那除了死劫,还会有什么呢?” 小六说:“除了生死劫还有很多。譬如说,贫苦劫、执念劫、贪欲劫、得失劫、离别劫、疾病劫、还有感情劫。当然,...... 《媚中香》207——千生万死后新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08——醉桃花萍水一画 白露垂眸,犹豫着说:“或许......或许是因为宗门亏欠。” “你比我聪明,连我都能明白光是靠着宗门亏欠这一点,他是不会为自己的坚持妥协的,你竟会不懂吗?” 小六吸了吸鼻子,说:“更何况,师傅的话,在师兄看来根本就无关痛痒。 是,师傅将他养大对他来说是有恩的。但是那养育的恩情换来的,不过是让他帮我解除我身上的死劫。 所以,你还不明白吗,在师兄看来,世间万物都是因果关系。有情来下种,因地果还生,无情亦无种,...... 《媚中香》208——醉桃花萍水一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09——自此相忘于江湖 闻此言,白露美目中光华流转,似是拢了半世的烟雨。“小女当真可以随心随性?” “可以。” 忽地,白露伸手握住了左丘止放于身侧的大掌,“那小女现在想这般牵着仙师,可以吗?” 感受着手中的有些发烫的柔荑,左丘止目光闪了闪。 “不行吗?”明眸微动,媚眼如丝。 左丘止心神一晃,抿了抿唇,随即大掌一开,将白露收回的小手紧紧握在了掌心,然后再次放于自己的身侧,清清淡淡地道:“可以。” 白露妩媚一笑,一对春潭似的亮眼,闪着动...... 《媚中香》209——自此相忘于江湖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10——世间最薄凉的人 再加上两人交谈间,小六的话题转得过于快了些,彷佛是故意引着因为楼席兮的消息而心神不宁的白露去陷入某种思维里,从而维护些什么,舍弃些什么。 心思百转间,白露便想明白了其中的问题所在。 左丘止应该知道自己心中对两人的相遇存在怀疑,也知道她必定不相信仅仅是因为宗门亏欠他便会对她如此的好。 所以,左丘止想出了这么一个法子。 将白露心中的疑虑,通过另一个人的嘴巴直截了当地说出来。然后,再经过一些引导,以及刺激的言语...... 《媚中香》210——世间最薄凉的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11——像待嫁的新娘子 “你说你想要的是‘容不下别人的喜欢,久处不厌的喜欢’。但是,你可曾考虑过,若是我真的给了你你想要的,我会如何?你会如何?我们之间又会如何?” 看着被擦红的眼角,左丘止心中竟在暗叹,脸还没好全,这般是还想挨针扎吗? “仙师现在是被揭穿了,也都懒得听小女说话了?” “会如何?”左丘止说,“施主会如何?本座会如何?我们之间又会如何?” 那冰冷明澈的眸中,带着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柔情。 吸了吸鼻子,白露说:“不如仙师...... 《媚中香》211——像待嫁的新娘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12——妾身再敬您一杯 “呵呵,阿姊这是眼睛哭瞎了么,怎么连小七这么一个大活人都看不到了?” 白露说:“红得像是待嫁的新娘子,很难让人发现不了。” “那阿姊怎么都不看我呢?” 白露缓缓将目光移回到榻边的楼席兮赤红的身上,不咸不淡地说:“看了。” 楼席兮轻挑了下眉毛,好奇地说:“哟,阿姊这是怎么了,怎么神伤至此,就连说话的力气也没了?让我猜猜......莫非是被那位西陵国师抛弃了?” 水眸中的伤痛一晃而过。 白露扭开头不去看楼席兮眼底...... 《媚中香》212——妾身再敬您一杯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13——落花不解伊人苦 “王,下人们可都听着看着呢~”嘴上虽是嗔怪,但面上满是女儿家的羞赧。 “哈哈哈,哪儿有什么下人?” 话落,巫王便在甄?的颈项间用力一嗅,并开口赞道:“香。” 甄?似是被他弄的有些痒,娇羞地扭了扭纤细的腰肢,拳头地在男子的胸膛轻轻地推搡道:“痒~” 巫王见状,知道她是在欲拒还迎接。于是,再次大笑着将头埋到了甄?的颈项间,“涴儿真是肤如凝脂啊。” “王~”声音娇媚入骨。 推攘间,男子绣有黼黻(fǔ fú)长袍变得...... 《媚中香》213——落花不解伊人苦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14——谁又怜惜伊人情 白露将她脸上的泪水擦干,说:“袁小郎他来曲阜了。” 席三娘眼神飘忽,似是回忆起了年幼时无拘无束的时光。然后她歪头,学着记忆中自己曾经美好的模样嗔怒地说:“他来做什么,又是来同我爹爹说我的坏话吗?” 只是此时的她,眼睛里已经没了最初的光芒。曾经的单纯、热烈全都消失不见了,剩下的只有溃败后的沧桑。 指甲扣入掌心,白露轻声道:“怎会,袁小郎怎会舍得你伤心。” “是啊......他最是让着我了。” “三娘,你想见他...... 《媚中香》214——谁又怜惜伊人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15——直道相思了无益 “不是吗?”楼席兮轻笑着问。 “不是。”斩钉截铁。 “呵呵,难不成还是为了我?因为你不想看我一错再错?” 楼席兮调笑的语调让白露的心像是被刀子剜了般生疼。 她垂眼,自嘲地说:“还真是奇怪,明明没有关于你的记忆,明明都不确定自己到底是谁,我却还是因为那虚头巴脑的骨肉亲情,为你担心。” 楼席兮沉默了一会儿,若有所思地说:“骨肉亲情.....” “是啊。你说我是楼乐沂,但是你有证据吗?就算你有,又曾拿给我看了吗?” 《媚中香》215——直道相思了无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16——要眼观鼻鼻观心 “呵,说了这么多,你不就想让我放她回去吗?”桃花眼里露出一丝不悦和不屑。 白露摇头,说:“我想,可惜她自己并不想回去。” 楼席兮一怔。 “小七,在砍了三娘的手后,你就没有仔好好地同她聊过天了吧。其实她不逃跑并不是因为害怕你,而是因为她不想回去。” 楼席兮拧眉,不解地问:“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她真的很傻。哪怕今时今日,她却还是傻得不愿意给你带来麻烦。你看啊,小七,这就是少女的心思。你看不起,看不上,但是...... 《媚中香》216——要眼观鼻鼻观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17——七殿下的新丫鬟 白露沉思,这个芫花真的是楼席兮的人吗? 若不是,为何楼席兮突然出现在小院外面时她没有惊讶,又为何会不闻不问地放任楼席兮钻到自己肆无忌惮地主子的马车里?又为何要提点她这个跟着楼席兮的面生的丫头? 就在这时,殿内传来了瓷器碎裂的声音。 白露不着痕迹地扫了眼宫殿门口的黄金辇,再瞥了眼院子内噤若寒蝉的众人。心下明了,这发怒的应该就是巫王无疑了。 现在甄?血崩,巫王先是请自己的“女儿”亲自去请神医衡弥,后又让巫医前...... 《媚中香》217——七殿下的新丫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18——尊贵而命不该绝 席攸正色道:“七殿下这是在说什么胡话呢。” 楼席兮轻描淡写地说:“怎会是胡话?本宫还想着,这丫头长得这么像父皇,说不定就是父皇失散多年的亲骨肉呢。” 席攸大惊失色。“七殿下不可妄言啊!” 楼席兮说:“呵呵,太尉怕什么呢?该在的、不该在的,此刻都不在了。现在这巫后的寝殿里除了你我二人和映霜之外,也就只剩下里面听不到话的母后与八弟了。太尉何须惧怕?” 楼席兮将白露拉到身前,对席攸说:“来来来,太尉大人,您凑近...... 《媚中香》218——尊贵而命不该绝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19——置之死地而后生 楼席兮侧目看来。 白露说:“他是因为不知道甄?除了李代桃僵外,是否还混乱了皇室的血脉。儿子没了可以再生,但若是甄?就这么死了,那么真相便就永远被淹没了。” 楼席兮讽刺道:“呵呵,这就是薄情的帝王心。” “帝王的权威不可撼动,天颜有损就等于皇权遭到了质疑和挑衅。” 白露收回视线,看向楼席兮说:“不过说到薄情......你还好意思说别人?” 流光猎艳的眸子眨了眨,他装模作样地说:“哎,薄情转是多情累。我这不是身...... 《媚中香》219——置之死地而后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20——与席攸谈个交易 看着面前少女的眉眼。席攸心中一凛。 “你是......你是......六公主楼乐沂!” 白露重新坐直,“太尉好眼力。” 席攸不可置信地说:“怎么会......若你是六公主,那此时皇宫里住着的是谁?” 白露闻言,不咸不淡地问席攸,说:“太尉今晨去崇犀宫见过巫后了吧?” 席攸知道她不会无故突然问起这个,于是问道:“你想说什么?” “小女想说,这天下之事无奇不有。连堂堂南诏巫后都有可能是个李代桃僵的冒牌货,那么她人...... 《媚中香》220——与席攸谈个交易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21——她会是我的娘子 似是怕暴露了两人的关系,席攸连忙开口说道:“旭墨,你怎么来了?” 然而席霄却像是没眼力见儿的傻儿子般,直接忽视了自家贪官父亲的眼色,拱了拱手请安道:“父亲大人安好。” 席攸身子一僵。 心道,这下完了。并思索着,为了保密,是否要对白露再下一次杀手。 忽然,席攸好像意识到了什么。 抬眼看向桌旁神色如常的少女,脑中稍微一思忖便就明白过来了怎么回事。 席攸问席霄:“上次是你手下留情了?” 席霄理所当然地说:“是啊父亲,...... 《媚中香》221——她会是我的娘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22——一小片晦暗阴影 “你怎么来了?”白露问。 席霄说:“救你啊,感动不?” 天亮了。 白露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墙角,明朗的蓝天白云之下,那里却有一小片晦暗阴影,突兀醒目又理所当然。 “问你话呢,小桂花儿,有没有被爷感动得一塌糊涂?” “这次,他不会再把我怎么样了。” “你何以如此笃定?” 白露说:“你应该还不知道,宫里出事了。” “你是说太子以命救母?啧啧啧,看不出来,楼延风还真是个大孝子啊。” 白露脚步一顿,扭头看向身侧的席霄,心道,...... 《媚中香》222——一小片晦暗阴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23——直道相思了无益 “沧海横流,谁说女子就不如男儿?谁说女子就不能大刀阔斧,铁骨铮铮?” 席霄闻之一愣,随后连连点头,道:“是是是,桂花儿说得对。你是飒爽英姿、秀外慧中的巾帼须眉还不行嘛。” 白露说:“与其解释这些,小郎还是将之前的话说明白些吧。” 清冷澄澈的目光似乎要将眼前之人看穿一般。 席霄呆了呆,疑惑地问:“之前的哪一句?” 白露袖子中的手紧了紧,说:“为什么楼乐沂的事情不用处理?为什么小女不用去七皇子府了?为什么楼席兮...... 《媚中香》223——直道相思了无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24——郎如石佛本无心 见她出神,席霄笑着重复道:“我觉得喜欢是‘一生一代一双人’,是‘夜月一帘幽梦,春风十里柔情’。” 这时,他话锋一转,说:“不过,你若是心悦了错的人,那喜欢就便会成了‘妾似胥山长在眼,郎如石佛本无心’咯。” 妾似胥山长在眼,郎如石佛本无心...... 好一个郎如石佛本无心啊。 白露捂住空落落的胸口,深吸一口,重新回到原来的话题说:“小女敢嫁给小郎,是因为小郎说了,若小女并非心甘情愿,你定不会勉强的。” 席霄顿...... 《媚中香》224——郎如石佛本无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25——银汉红墙入望遥 待白露醒来时,已然日上三杆。 她扫了眼空荡荡的房间,然后又理了理衣襟走下床榻,推开了房门。 夏末夕阳的余晖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白露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叹道,没想到自己这般没心没肺,竟然能睡得那么深那么沉。 “娘子,您醒啦。” 门口候着的是一个十岁出头身穿丫鬟服饰的小丫头。 “席霄让你来的?”白露问。 “是旭墨公子让奴婢在这里守着。” “旭墨?他让你守着我做什么?” “旭墨公子说,等娘子醒了让奴婢带您去用些东西。” 去?...... 《媚中香》225——银汉红墙入望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26——风摇翠竹箫声断 话落,袁玄知将手中的玉箫放在了石桌上,对白露说:“白姑娘,在下可否麻烦你一件事情?请姑娘替在下将这玉箫转交给那小马蜂窝。” 目光落在玉箫上,白露问:“袁小郎为何不亲自去看一看她?” “在下害怕。” 袁玄知苦笑道:“不怕姑娘笑话,其实袁某胆小得很。若不胆小的话......早在几个月前在下就不会放任她随着七殿下离开了。” 白露说:“你是顾虑太多。” “袁某是袁家的独子,许多事情不得不三思再三思。毕竟,一步错步步...... 《媚中香》226——风摇翠竹箫声断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27——海棠经雨胭脂透 席霄撇嘴,不甘心地收回手说:“知道了,假的。” “说吧。” “再等几日。” “原因。” “给他们运作的时间。” “他们是——” 席霄不答反问道:“想不想进宫?” 白露挑眉,“你能让我进宫?” “自然。席家儿郎要成婚了,多大的事啊。” 白露惊愕道:“你是要带我进宫面圣?” “丑媳妇儿也要见公婆嘛,更何况那是你爹。” “那宫里的楼乐沂怎么办?” “所以,我刚刚才说让你再等几日嘛。” 白露了然,“你刚刚的那句‘给他们运作的时间’...... 《媚中香》227——海棠经雨胭脂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28——既碎就要碎一双 片刻沉默后,席霄怔怔然道:“他何德何能......” 白露说:“是小女何其有幸。” “呵。我还以为,你是终于茅塞顿开了、想明白了,才离开的他。” “席小郎,小女是想明白了,也是离开了他。”白露轻抿了下唇,“但是,若这人的一生只能倾心于一人......能遇到他、并倾心于他,小女不亏。不止不亏,仔细算来小女还是赚了呢。” “啪!”瓷杯碎裂的声音。 白露看向地上的瓷片,感慨道:“可惜了这上好的青瓷冰纹酒盅了。“ “...... 《媚中香》228——既碎就要碎一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29——你还真是命大啊 这小丫头竟然还会功夫?虽好似只会些皮毛,但也够不同寻常的了。 好在她年纪尚小,看起来经历也不多,所以还算单纯好骗。 将发红的手背到身后,白露浅笑着一步步走近川连,说:“我虽然刚到席府一日,但也是你的主子。怎么,你想弑主?” 清冷的眸底闪烁着妖异邪魅的光芒,令心神不定的小丫头感到莫名的战栗和恐惧。 “没有!娘子,川连没有!” 川连再次跪在地上,额头点地颤抖着说:“娘子,川连......川连真的是被告知自己的名...... 《媚中香》229——你还真是命大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30——赤金南珠挂珠钗 透过铜镜看着男子瘦削的脸颊,白露浅笑说:“这句话难道不应该是在说二郎您自己的吗?小女听说,几日前您突发奇想竟然学起了那天上的嫦娥要去奔月,结果不慎从云层掉了下来,给摔吐血了。” “你!咳咳咳咳......”被戳到痛脚的席行舟一口气没喘上来,猛地咳嗽了起来。 白露慵懒地摸了摸鬓角,似笑非笑地说:“哟,这才多久不见二郎你的身子怎的就糟践成这么一个弱不禁风的模样了?依照小女看啊,你既然身子不爽利还是早些回去...... 《媚中香》230——赤金南珠挂珠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31——举头三尺有神明 白露与席霄一同坐上了去往皇宫的马车。而太尉席攸,已经先他们一步进了皇宫,因为楼延风的丧事还需要他处理。 车轮辘辘。白露钗环叮咚。 今日,身着锦缎发髻高束的席霄倒还真有几分君子如竹的架势。 他看了眼身旁正襟危坐的白露问:“紧张吗?” “尚可。” “那笑一个给爷看看。” 白露白了他一眼后,说:“小郎看起来倒是不怎么紧张。” “都说别喊得这么生分了嘛。” “你常进宫?” “还行吧,我不是要给巫王搜罗天赋异禀的花匠嘛。” “...... 《媚中香》231——举头三尺有神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32——惊魂未定的风波 箭在弦上,她无法推拒。 咬了咬牙,白露缓缓抬起右手,对着马车外的苍天一字一顿道:“苍天在上,厚土在下。小女白露愿意......” 席霄打断她,“楼乐沂。” “小女楼乐沂今生愿意作席霄的妻子,而且今生也只会是席霄的妻子。若有违背,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白露扭头看去,“这下满意了?” “满意了,也踏实了。” 白露问:“席霄,你这么快就先将咱们要成婚的消息散布出去,就不担心巫王不认我么?” 席霄说,“我为什么要担心...... 《媚中香》232——惊魂未定的风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33——月明白露澄清光 白露不着痕迹地看了眼身侧的席霄,只见他也看着自己脚下的石子有些出神。是啊,皇宫内的地上连灰尘几乎都没有,又哪里来的石子呢?更何况,这条路还是通往巫王明政殿的。 白露蹲下身子准备去捡刚刚不慎掉落的钗子。 然而,手指还没碰到那珠钗就是一僵。 这珠子上竟然有个微不可查的小孔,而且它掉落的地方似乎有一些白色的粉末。 “两位,咱们继续走吧。巫王陛下还等着呢。” 于是几人继续向着明政殿走去了...... 明政殿是巫王议事...... 《媚中香》233——月明白露澄清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34——东平王氏的娘亲 白露福身说:“回巫王,小女的‘白’是‘梅须逊雪三分白’的‘白’,小女的‘露’是‘草木摇落露为霜’的‘露’。” “你这两句诗词选得颇有风骨啊。”巫王说,“秋夜长,殊未央,月明白露澄清光,层城绮阁遥相望。白露......是个好名字。” “谢巫王谬赞,您更是文采斐然。” “大胆!陛下岂会需要你来褒奖?!”刚刚回来的孙公公听到白露的话后,当即掐着嗓子斥责道。 巫王摆了摆手,说:“无妨,哈哈,寡人倒是许久没见到如此...... 《媚中香》234——东平王氏的娘亲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35——有爷我这个靠山 席攸跟着笑了笑,说:“陛下过誉了,老臣哪里算是什么温润公子?年轻时的老臣也不过是个眼高于顶的浪荡子。说起来,还好都有陛下您在一旁管束着,老臣这才没有惹出什么祸事来。” “哈哈哈哈,确实,确实是眼高于顶。话说当日,若不是你看那小娘子长得俊俏,应该也不会救她吧。” 席攸不好意思地低头,算是默认了。 扫了眼一旁垂头不语的席霄,巫王再次问道:“对了,当初她是为什么要轻生来着?” “老臣若是没记错的话,好像是因为她...... 《媚中香》235——有爷我这个靠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36——巫王为她而做戏 后来,席霄和白露就先退下了,而席攸仍旧留在了明政殿中。 白露想,巫王应该是有问题要单独问席攸。 譬如,巫王或许会询问她的身份是什么。 毕竟,让谁都不会认为席攸会让自己的儿子娶一个毫无用处的民女。 譬如,如今上一任太子楼延风的孝名已经响彻四国,而下一任的太子人选也应该定了。那么,谁可以胜任呢? 再譬如,审问甄?的事情谁来做,何时做?以及,甄?最后的结局应该是什么? 待白露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时,发现刚刚引路的小...... 《媚中香》236——巫王为她而做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37——你还可以翻身吗 崇犀宫门外的禁卫军虽然被提前调开了,但是寝殿门口守卫的人却仍旧直挺挺地站在那里。 看着那两位凶神恶煞的带刀侍卫,白露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 席霄小声笑道:“原来你也会胆怯。” “小女向来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尤其是在真正的武力面前。” “是武力?不是实力?” “小女缺的实力就是武力。” 嗯......不知道为什么席霄觉得自己被内涵缺失智力了。 “小郎,现在刚巧到了您展现的实力的时候了。”白露低声说。 “瞧好了。” 摸了...... 《媚中香》237——你还可以翻身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38——杯深旋被香醪涴 白露从腰间掏出帕子满脸嫌弃地擦了擦手后,说:“敢,我有什么不敢的。不过,虽然敢,但我也确实是不应该亲自动手的。毕竟,怪脏的。” 甄?听了,不由得一股怒火“腾”地一下蹿上来。 “你这个下贱胚子,竟然说本宫脏?你不想活了!” 白露一把将擦过手的帕子丢到甄?的身上,居高临下地说:“我看不想活了的人是你吧,甄?。” 闻言,甄?浑身猛地一颤,她双眸圆睁,惊疑不定地说:“你,你叫本宫什么?” “甄?。” 甄?摇头,“不,...... 《媚中香》238——杯深旋被香醪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39——生绡画扇盘双凤 “我就是要在你夫君的身下承欢,我就是要让你的孩子叫我母亲,我就是要毁了你,就是要将所有属于你的东西都抢来,哈哈哈哈哈......”女子的笑声尖利刺耳。 无可救药。 眸子一寒,白露扭头对席霄说:“开窗。” 席霄虽然不解,但还是依言照做了。 风吹进来,甄?眼睛中的迷离开始逐渐消散。 白露看差不多了,再次开口冷声说:“甄?,你的儿子也死了。” 笑容在脸上僵住,“你说什么?” “就是因为你,你的儿子被抽干了身上的血。” 《媚中香》239——生绡画扇盘双凤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40——罗袖裛残殷色可 “呵呵,那就好。不过,我很好奇,你既然没之前的记忆,又怎么知道甄?同巫后小时候曾经偷偷看过才子佳人的画本子?” 白露说:“因为甄?说自己名‘涴’时,引用的是‘杯深旋被香醪涴’。” 罗袖裛残殷色可,杯深旋被香醪涴。绣床斜凭娇无那,烂嚼红茸,笑向檀郎唾。 这句诗词,本就写了男女情人之间的趣事。而且,它常常出现在一些谈情说爱的画本子中。 席霄瞠目,“原来你真的很爱读书。” “这是画本子。” “一样。而且你察言观色、...... 《媚中香》240——罗袖裛残殷色可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41——有节有香有傲骨 白露闭了闭眼。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她在将计就计。是她在借用席行舟、席霄、乃至巫王的手,干净利落地除掉她的仇人甄?。 而且,后续就算是有人问查起来,她也可以推脱说是钗子之前掉过一次。珠子恐是那时就松动了,只是不巧后来又掉落在了崇犀宫中。 总之,人证物证均在。 到那时,真要追究责任,遭殃的也只会是席行舟这个始作俑者。 所以,这一次,白露是一石二鸟...... 深吸一口气,白露再睁开眼睛时,眸子深处已经恢复了往日的...... 《媚中香》241——有节有香有傲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42——趁醉徒手捏仙师 待院子中再次安静下来,忽然窗棱微动,一道修长的身影落在了白露休息的厢房里。 闻着屋子里熏人的酒气,左丘止好看的眉头微皱。 “唔......” 似乎是有些热,床榻上的少女忽然翻了个身。随着她的动作,她身上的被子掉落到了床下。 左丘止叹了口气,走上前将榻角的被子捡起,并俯身再次盖到了女子的身上。 忽然间,卷翘的睫毛颤了颤。 “仙师......”是梦喃。 她梦到了自己吗? 左丘止看着白露依旧紧闭的双眸,没有出声。 忽然,...... 《媚中香》242——趁醉徒手捏仙师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43——自作孽者不可活 她这话问得川连也是一愣,“嗯......这不去宗祠,没拜见过列祖列宗,就不能算是席家的人。” 白露不以为然地说:“我又还没嫁进来,现在不算是席家人不是正常的么?” 川连再次怔住。 虽说白露的话很有道理,但是川连却是没想过,在这世上竟然还会有人不想要早点儿成为席家的人。大树底下好乘凉,这么一个简单的道理她这个小丫头都明白,对方这看起来读了不少书的疯癫美人竟然会不懂? 见白露已经走下床榻,川连急忙起身,拿过木...... 《媚中香》243——自作孽者不可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44——如今肯忆故人姝 七殿下府。 门口的侍卫以及府中的下人们显然都认识白露,又或者是被提前交代过。所以,白露与川连两个外人竟然可以在七殿下府里随意走动,来去自如。 果然,楼席兮不在。 找不到楼席兮,白露便径直向着席三娘住的院子走去。 川连忍不住偷偷看向前面的倩丽背影,心道原来这疯癫美人竟然还与皇子相熟!甚至这皇子府都像她自己的家一般,可以来去自如!怪不得......真是怪不得她底气十足呢。 川连暗暗下定决心,以后需更加谨言慎行,...... 《媚中香》244——如今肯忆故人姝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45——净香嗅罢万缘空 “娘子,您要去哪里?”川连小跑着追了过来。 白露脚步停下,回身问:“川连,你知道金陵哪里有花坊吗?” “花坊?这......咱们南诏人人都爱花,各个都识花,户户皆养花,所以根本就没有什么专门卖花的花坊呀。嗯......除了簪花节时会有卖花的小贩外,平日里根本就没有卖花的地方。” 是啊。 川连忍不住问:“娘子想买花?您想要什么花,搞不好咱们席府里就有现成的呢。” 对呀,她怎么将太尉的席府给忘了? “茉莉,有吗?...... 《媚中香》245——净香嗅罢万缘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46——此一时非彼一时 七殿下府,白露曾经住的厢房。 “仙师,衡弥神医已经离开了南诏,那您怎么还在?” “世伯走了,为什么本座就要走?” 白露一愣,“因为......” 左丘止说:“况且随本座来的人是施主,施主还在南诏,本座自然会在。” 眸光闪了闪。“皇宫内的小石子是您丢的?” 左丘止说:“那钗子,戴不得。” “可,小女不是已经和仙师您闹掰了吗?”白露问,“既如此,您为什么还要帮小女?” “施主和本座闹掰了吗?” “小女已经夺门而出了。” 《媚中香》246——此一时非彼一时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47——会许你一生长安 好一个此一时彼一时。 白露朱唇微扬,“好哇,那仙师您来说说看,您觉得什么是喜欢?” “喜欢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忽地,柳眉竖起。白露不满地说:“小女问的是您,您将席霄话说出来搪塞小女是个什么意思?” 左丘止眉头动了动,“本座记得当初施主听到这话后很是感动。” 感动? 那夜扇面亭,仙师也在? 白露狡黠一笑,问:“您这是吃味儿了?” “吃味儿?”左丘止说,“本座不知道什么是吃味儿,只是当时本座很想将席霄丢...... 《媚中香》247——会许你一生长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48——尸横遍野的西郊 白露还没走到府门口,就见川连又急匆匆地跑了回来。 “这么快马车就备好了?” 川连说:“娘子,席霄郎君来了。” 目色一凛。真的来了...... “在哪里?”白露问。 “府门口。” 马车上。 “恭喜席小郎入族谱。” “呵呵,多谢。今日睡饱了?” “尚可。只是没想到会错过去宗祠的时间。” 席霄说:“无妨的。之后有的是机会。” 白露微微一笑,掀开车帘一角看了看,说:“这不是去席府的路,席小郎这是要带小女去哪里?” “城外西郊。” 《媚中香》248——尸横遍野的西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49——楼席兮溺入樊笼 蓦地,白露突然想到了这马车的主人。也就是说,这里应该还坐了一个假扮楼乐沂的少女。 思及此处,白露顿时就反应过来,眼前那戴鬼面的男子应该就是褪去了“谢衍”的伪装的东启第一公子顾子辰。 是了,不会错的。顾子辰认识楼中星。小六还在南诏,顾子辰也一定还在。 芫花快速地跳下车辕,小跑到了楼中星的面前。然后,单膝跪地恭敬地又唤了一声:“主子。” 楼中星点了点头,说:“你做的很好,去吧。” 于是,芫花便退到了最后侧。 白露...... 《媚中香》249——楼席兮溺入樊笼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50——是在威胁天下人 “你去了也于事无补。”席霄低声说,“就如同左丘止所说,“生死有命。” 白露口不能言,身子也不能动。只能双眸一眨不眨地,紧紧盯着小径上剑拔弩张的人群...... 楼席兮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但事到如今他也没什么好怕了。 他毫不在意地对着眼前众人说:“能在这么个艳阳高照的日子里死一死倒也是不错,总归是好过了数着日子无望地坐等咽气。而且......” 他邪笑着在臂弯处的女子耳边嗅了嗅,“而且,有佳人陪着一起下地府,...... 《媚中香》250——是在威胁天下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51——相伴的清风朗月 曾经在曲阜,席霄以旭墨的身份出现时曾对白露透露过,他与楼席兮自幼相识。但是当时的白露并没有多想,也没有相信他的话。 可是后来在席府,白露发现袁玄知竟然能以旭墨的装扮来见她,这也说明袁玄知与席霄的关系非同一般。 再加上之前楼席兮曾对白露讲过,他背后的依仗是姑藏袁家,连身侧的勿问都是袁家给他的。 而且,上次面见巫王时,白露发现席霄对皇宫内的各条道路极其熟悉。而且,戴了面具的他可以随意使唤皇宫内的宫人。 由此白...... 《媚中香》251——相伴的清风朗月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52——找个结实的浴桶 当白露再次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她在楼席兮府中的那间厢房。 撑起身子,准备下榻。刚好左丘止端着铜盆走了进来。 他见到白露已经苏醒,将铜盆放好,轻声问道:“好些了吗?” 白露浅笑着点头。 “仙师,咱们怎么会在小七这里?” 左丘止说:“如今他不在,他这诺大的府邸空着也是空着。” 白露眨眨眼,“额......好有道理。” 看了眼铜盆,问:“仙师,您拿水是想净脸?” 左丘止说:“方才施主出了不少的冷汗,本座是想...... 《媚中香》252——找个结实的浴桶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53——不需要权宜之计 “施主还是准备与他做朋友?”左丘止忽然问道。 “啊?”白露点头,“多一个盟友总好过多一个敌人,不是吗?” 左丘止垂眼,面无表情地说:“本座从不需要盟友。” 好狂妄。但是白露好喜欢。 她浅笑着凑近左丘止,柔声道:“仙师,席霄他不坏的。” “是吗?” “仙师您知道的呀,他做事都给人留了余地的。” 就像是席霄设计楼席兮今日陷入死局是真,但是他早在几日前就将这件事情透露给了白露也是真。 而且,虽然楼席兮是被利用了。但是也...... 《媚中香》253——不需要权宜之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54——先说我俩的恩怨 席霄看着面前只能用“落魄”来描述的少女,扶额问:“额......桂花儿啊,你这是......流放途中逃跑了?” “你才被流放。” “那你的鞋子呢?” 白露不好意思地拉了拉裙摆,尴尬地说:“忘记穿了。” 事实是,她方才下榻和仙师说话本就是托着鞋子的。然后,仙师带她飞来,鞋子就......丢了。 忘记? 席霄看向白露身侧衣冠工整的左丘止,摇了摇头,嫌弃地道:“怎么手忙脚乱的就你一个?” 白露咬了咬下唇,不知如何回答...... 《媚中香》254——先说我俩的恩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55——半路杀出拦路虎 席霄也唾弃说:“是啊。不过,我爹娘他们两人当时私定终身,却并不完全是因为那英雄救美之后的心意相投、芳心暗许。” “难道这其中还有内情?” 白露之所以诧异是因为那日在明政殿,她依照席攸说的话来看这其中就应该是简单的郎有情、妾有意才对。 席霄摸了摸鼻子说:“我爹那时确实是酒意上头,再加上见色起意。不过我娘却不然。” 白露一听来了兴趣,“烦请席小郎展开说说。” 席霄说:“我爹救我娘时,曾不小心将他能自证席家子身份...... 《媚中香》255——半路杀出拦路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56——仙师说你娘克夫 似是被说中了痛处,席霄面色发白,嘴唇紧抿。 白露说:“小郎,你心中也是明白的,不是吗?也正是因为如此,你才会放任楼席兮,甚至是小女祸害席家。” 从席淮安,到席行舟,再到席三娘,席霄都是在放任他们的飞蛾扑火、自掘坟墓。所以,他或许恨左丘止,但是他更恨的是席家。 毕竟,他不蠢。他知道,当初左丘止的话不过是一个导火索。但是就算是没有这个导火索,席攸也一样会后悔,一样会放任他娘被王家人带走。 席霄苦笑:“小桂花儿...... 《媚中香》256——仙师说你娘克夫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57——骨肉亲情不重要 回去后,左丘止坐在桌旁闭眸休憩。 而白露则安静地想着那些个令她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 甄?怎么会结识到东平王家的呢? 就算席攸曾和那王家的庶女有过一次的露水情缘,但是后来两人却再未见过面了。 而且,被用来当棋子的庶女忽然失身,王家人应该对席攸恨得咬牙切齿才对,定然不会再帮衬他所支持的甄?。 忽然,一只手指推开了女子蹙紧的眉头。 “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左丘止问。 白露抬头看向身前的男子,见他眼神中已经恢复了一片清明...... 《媚中香》257——骨肉亲情不重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58——王稽好大的胃口 “还想查吗?”左丘止问。 “想。”白露说,“哪怕真相真的不堪入目、令人恶心,小女也想要知道。因为它和小女有关,所以小女有权知道。” 看着水眸中的坚定不移,左丘止问:“顾子辰同施主说过巫觋宗吗?” 虽然不明白仙师为何突然提起这个,白露点头说:“说过。顾小郎同小女说,巫觋宗同太玄门一般,是一个神秘的门派。” 左丘止说:“神秘的只有巫觋宗。” “因为巫觋宗的人可以预测未来?” 左丘止轻轻颔首,“谁不想知道自己将来会...... 《媚中香》258——王稽好大的胃口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59——以三声惊雷为约 白露知道,自己这斩草除根做得有些绝。抿了抿唇,她说:“仙师,前几日小女曾和席霄说过,想要席淮安从这世上消失。他同意不插手了。” “你想知道曲阜那边的消息?” 白露惊讶仙师竟然没觉得她狠毒。暗暗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侧头惋惜地说:“哎呀,刚刚小女竟然忘记问席霄了。毕竟,这曲阜的事情直接问他最是简单明了。” 左丘止“嗯”了一声后,又说:“施主,除了席淮安的事情,应该还有别的人和你有关。” 别的人? 思忖片刻,忽地白...... 《媚中香》259——以三声惊雷为约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60——本座是天赋异禀 白露问左丘止:“仙师,小女记得您当时明明说是观测天象得知的。” “嗯。” 水眸眨了眨,“您说谎了?” “嗯。” “您还说过自己从不说谎的。” 左丘止面不改色地说:“这句,也是谎话。” 好吧...... “有时谎话是形势所迫的权宜之计。” 白露一愣,仙师这是在同她解释?不过,这说辞听起来有点儿强词夺理的意味。 白露好笑地说:“这话听起来真不像是您会说出口的。” “这是本座的师傅说的。他说得多了,本座便就记了下来。” “说...... 《媚中香》260——本座是天赋异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61——送一个祝女给你 待两人都休整了一段时间后,他们才不慌不忙地来到了楼中星的府里。 彼时楼中星正在与心腹门客谈事情,忽然两道身影破门而入,顿时所有人都是为之一愣。 大惊失色的门客率先反应过来,他瞬间挡在了仍旧傻眼的楼中星的身前,并扯着嗓子喊道:“来人啊!有刺客!保护大皇子!!!” 眨眼之间,训练有素的府卫们就冲进了议事厅,将左丘止与白露团团围住了。 白露看了看脚下的木板,心道,难道这就是仙师所说的光明正大? 楼中星终于缓缓回过...... 《媚中香》261——送一个祝女给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62——与您谈一笔买卖 白露心中叹气,她很清楚地知道,左丘止并没有瞧不起他们。又或者可以说是左丘止没有他面上表现出来得那么的瞧不起他们。 但是,若是再让左丘止这么说下去,这次的合作谈崩了便罢,恐怕还会得罪了楼中星。 思及此,白露开口柔声解释道:“大殿下,我们是来诚心与您谈合作的。” 这话,顿时让屋子里本就有些紧张的气氛变得更加诡异了起来。 好半晌后,楼中星才不敢置信地问道:“姑娘说什么?” 白露重复:“仙师与小女想与大殿下谈一笔买...... 《媚中香》262——与您谈一笔买卖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63——秘密不再是秘密 这时,门客也附耳过来小声道:“殿下,她长得有几分像巫王。” “你到底是谁?”楼中星问。 白露却不回答,而是继续跟着自己的计划,循循善诱地问道:“大殿下以为,巫医前些日子为何闭关?” 楼中星刚要说话,就见身侧的心腹门客摇了摇头。于是,他道:“姑娘想套本宫的话?” 白露轻笑一声,“有仙师在,小女何须套话?” 似是觉得她说得有理,楼中星说:“巫医闭关,是在研制丹药。” “什么丹药?”白露追问。 楼中星眉头动了动,这个...... 《媚中香》263——秘密不再是秘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64——来自仙师的威胁 白露与左丘止对视了一眼后,缓缓说道:“小女要见一下当事人。” “你要见父皇?不行。”楼中星立即摇头否定。 “殿下担心小女对巫王不利,还是担心小女触怒天颜后连累了您?” “本宫并不知道你是什么人,出于各种考量自然无法带你入宫。” “不需要你带。”左丘止忽然开口道,“大殿下只需向巫王引荐一名祝女便可。而且,本座可以保证,就算发生了什么,也牵连不到你。” 得到左丘止的保证后,楼中星再次拧眉沉思起来。 这时,那门客却...... 《媚中香》264——来自仙师的威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65——小女不喜欢皇宫 就在白露思忖着是否再次出声缓和气氛,就听左丘止忽然又道:“不过,既然效果已经达成,本座也可再浪费一些精力给你将死劫的时间改回去。” 那门客一听,顿时心花怒放。他舔了舔下唇谨慎又恭敬地说:“国师您此言当真?” “嗯。” 于是乎,又是随随便便的一个弹指。 门客摸了摸脑门儿,“这就......好了?” “嗯。” 看起来这么轻巧的事情,真的如左丘止所言耗费极大? “国师不会是在骗人吧?”楼中星的眉间有一道犀利转瞬即过。 《媚中香》265——小女不喜欢皇宫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66——你真是蠢笨如猪 翌日,晨光熹微,旭日东升之时,阴暗潮湿的刑狱中出现了两道与周遭不相符的突兀的身影。 两人踩着地上的水坑一路走到了最里面的一间牢房才停下脚步。 牢房里面的草堆上蜷着一个红色身影,修长却瘦弱。 白露抬手敲了敲面前的铁栏。 听到声响的楼席兮这才缓缓地睁开眼睛。 他先是回头懒懒地看了眼铁栏外的人,然后极其缓慢地坐起身,略带不满地说:“来了?” “来了。” “真慢。” 仔细打量了一边眼前人,见他除了皮肤更加苍白了些,似乎并...... 《媚中香》266——你真是蠢笨如猪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67——是否想寿终正寝 白露说:“你看起来比我还要开心。” “呵呵,开心,有人的如意算盘要落空了,我当然开心。” 水眸略深,“你说谁?” 楼席兮说:“大哥啊,不然还能有谁。” 看着他眼底的笑意,白露说:“不止吧。” 楼席兮歪头,“是么,那阿姊觉得还有谁?” 左丘止忽然开口道:“楼施主若想寿终正寝最好有话直说。” 楼席兮咳了几声后,说:“双十年纪的寿终正寝对楼某来说确实没什么吸引力啊。” “那本座换个说法,若楼施主想要完好无损地寿终正寝,...... 《媚中香》267——是否想寿终正寝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68——化作黑烟的邪祟 楼席兮摇头,“阿姊,他不止是你儿时的‘心上人’,还是如今你名义上未来的相公,说白了比这个国师还算你的自己人。咳咳,你何不亲自去问上一问?” 她问了,但是席霄没有说什么,就像是不好开口一般。也不知道席霄不愿意透漏是因为她带了仙师一起,还是怕隔墙有耳,又或者是因为他还有什么其他的苦衷。 楼席兮似乎是乏了,打了个哈欠后问白露:“阿姊现如今还有什么想知道的么?” “我会面圣。”白露突然道。 “我知道啊,你不是想要...... 《媚中香》268——化作黑烟的邪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