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道音惹尘动,玄门为君开 第一章 稚鸟舒翅离巢去 烈日悬空。 稍低处,两团炽比灿阳的火球正遥遥对峙着。 在这两阳之下,大地龟裂,乔木成灰,宽逾数尺的可怖裂痕错杂排布。 “离,当真要赶尽杀绝吗?咳咳。” 干涩声音伴着一阵干咳在空中响起,而那处火球也是随之光华一黯,自其中显露出一身着白衣的俊逸道人。 在其身后,一株参天柏树摇曳枝桠,点点绿芒洒下,将扑天热浪尽数挡下。 毫无征兆的,另一团火球自原处消失,下一刻便就轰然撞上了那白衣道人,滔天火光霎时间便将其吞入其中。 光华散去,白衣道人的修长脖颈之上已是多了一只白皙手掌。 白衣道人面带惨笑,眼带哀伤之色看向前方之人,却是一金发金眸的红衣道人。 “莫怪我算计于你,你若不死,我又怎能超脱呢?” 言罢,其人手掌之中力道渐重,随一道清脆骨裂声后,白衣道人终是闭上了双眸。 见白衣道人已是气绝,被称作“离”的道人轻叹一声,眸中金光散去,一头长发也是由金转黑。 再看两眼身侧,“离”抬手往那柏树之上降下一道天火,而后便是往天边飞遁而去。 夕阳西沉,一道清风徐徐吹过,熄灭了那柏树之上的熊熊烈火。 随火光敛散,一道羽衣星冠的道人自星光中现出身形,他缓步行至那柏树根茎处,指尖印诀轻掐,而后便见树根处裂开一处一人高的洞口。 此时,一道坚毅声音自树洞中传出:“可是风尊在外?” “阿德,是我。” 话音方落,里间那人便已是冲了出来,其方一见羽衣道人,便是跪将下去,而后便是颤声道:“风尊大人,您来迟了,主上他,他已是为火尊所杀,阿德无能,无能啊。” 眼见面前涕泗横流的魁梧男人,风尊似是心有不忍,长叹一声后道:“少阳虽于我有恩,然此番来接你与那孩子已是我可为之极限了,莫要伤悲了,且随我走吧。” 片刻后,清风拂过,只留下一片泾渭分明的原野。 十六载后。 西若巽洲,云寂山 灿阳高悬,细密的竹林中,清风乍起,与葱茏的竹叶汇聚为一阵碧海金波。竹海深处,隐约可见一清秀少年郎正盘坐于一块平整巨岩之上。 巨岩上,柏鸣鸿自入静中退出,目中现出喜色,忽又仿若忆起什么,旋即微闭双目探查起来。 片刻后,柏鸣鸿睁开双目,再也难掩心中欢愉,放声大笑了起来。 “数日修持,终是得偿所愿。”柏鸣鸿喃喃自语道:“今朝得以引气入体,再观这天地,果是处处新鲜。”此时柏鸣鸿眼中所见,比之昨日,仿若那日出雾散,万事万物间再无隔阂。 这方天地名曰源墟,欲要在此界一窥仙路,便必得先通脉,后炼腑,再筑骨,方可得成气象。欲入仙门,通脉在先,欲要通脉,则必得引气入体。 柏鸣鸿如今便是成功勾连灵气入体,已然窥到那通脉之门径。 柏鸣鸿正欣喜时,却见一道白光闪至当面,只在那处发着白濛濛的光华。 见此,柏鸣鸿笑意愈浓,将之招入手中,待光华散去,只见一道飞符正卧于手心。 “鸣鸿,既已入得通脉,便速来殿中,为师有话与你交代。” 读罢飞符,柏鸣鸿轻笑道:“师尊这便已是知晓了,那还需快些动身,不可让师尊久待了。” 言罢,柏鸣鸿便自起身,脚尖轻点间,身侧光影变幻,须臾间已出得竹林,辨了辨方向后便一路远去。 日光偏斜,山道之上,柏鸣鸿拭去额上汗水,抬头望去,只见一片香榭楼台落于上方,天光普照之下,琉璃瓦顶光华熠熠,殿身紫气流转,好似不在人间。 再往上去,柏鸣鸿理了理衣袍,便往中间主殿行去。到得殿门口,瞧见一匾挂于门楣,上书“清风殿”三字。 却此时,一头戴南华巾的白发老者自殿内迎出,其执礼言道:“柏郎君,殿主有命,若郎君你来,只管入殿便是。” 柏鸣鸿打了个稽首道:“有劳德叔相迎,我这便去见师尊。” 言罢,柏鸣鸿便自入了殿去。 殿内,地面光洁如镜,殿顶却又好似有万千星辰蕴藏其中,两相交映下,柏鸣鸿只觉眼中混沌一片。 此时,一道清亮声音传来:“鸣鸿,既已入殿,还不快上前来。” 听得此声,柏鸣鸿兀自醒转,抬头望去,见一羽衣星冠的俊朗道士正端坐于榻上,正是自家师尊风思邈。 柏鸣鸿快步上前,深深一揖,羞赧言道:“愚徒拜见师尊,方才失态,还请师尊见谅。” 那道人颔首笑道:“鸣鸿莫要苛责自己,你方才入道,此般表现不足为奇。” 柏鸣鸿再一揖,道:“往日上得殿来,未曾如今日这般,却不知其中缘由,莫非与师尊方才所言之入道有关,还请师尊解惑。” “鸣鸿无需多礼。我辈修行,少不得引气通脉,但若通脉,你我这具肉身,便与我辈存身的这源墟界勾连起千丝万缕地联系了。”风思邈拂尘微托,道:“而我这殿顶内蕴周天星辰之光,每一缕都与这源墟一界真切相连,你往日未入道途,故无有感应。” 闻言,柏鸣鸿心中疑窦尽解,打一稽首,问道:“谢师尊解弟子疑惑,敢问今日师尊唤我所为何事?” “鸣鸿你先入座,而后为师在与你细细说来” 待柏鸣鸿坐下,风思邈笑言道:“今日唤你来,一来是知你修有所成,故为师欲赠你几件法器,以作护道之用。二来呢,为师欲和你商议一番今后之事。” 说罢,风思邈一挥袖,两道流光自袖间飞出,光华散去后,现出一条古朴小舟,一件玄色法衣。 “此二件法器,一为扶摇舟,作遁行之用;一为诸天星罗法衣,作护身之用,但你需记住,一切法器,皆为外物,还需打磨自身,方可行得长远。” 正说着,忽一青芒自风思邈袖中冲出,而后便盘绕于柏鸣鸿身侧。 见此景,风思邈轻叹一声,“也罢,本不欲将此物交予你手,然天意难违。既如此,那这少阳羽你且收好,切记莫要叫旁人窥见,至于其中缘由,你暂不需过问。” 逢此变故,柏鸣鸿微愣片刻后,朝风思邈拱了拱手,道:“弟子全凭师尊安排。” 说罢,便起得法力探向空中三件法器。前两件法器方一接触到法力便自化作光华投入柏鸣鸿袖中,而方才一直躁动不定的少阳羽却在此时归于沉寂。 “鸣鸿,你且取一滴精血。”见此,风思邈出言指点道。 闻言,柏鸣鸿划破指尖,将一滴精血引入少阳羽之中,一阵耀眼光芒随之迸发而出。 片刻后,光芒敛散,少阳羽却是不见踪迹。 “师尊,,”柏鸣鸿刚欲出声问询,忽感眉心似有异样,便止住言语闭目运神识探去。 只见少阳羽正浮于黄庭之内散发着温煦光芒,而柏鸣鸿却无法挪动其分毫,也不知该如何令其为己所用。 片刻后,柏鸣鸿神识自体内退出,双眸睁开,言道:“师尊,少阳羽究竟为何物?为何我从它之上感受到了一丝熟悉?” 风思邈微抬衣袖,示意噤声,言道:“莫要多言,此物为何,你暂且不必知晓,只需谨记为师方才所言。” 闻言,柏鸣鸿言语微滞,道:“弟子知晓了,还请师尊恕弟子唐突之罪。” 风思邈一甩拂尘,示意无事,便自开口言道:“鸣鸿无需挂心。为师下来便与你商议一番这将来之事。” “鸣鸿,今你已踏入通脉之门径,往后你便需细细钻磨此境。须知通脉,炼腑,筑骨三境乃是道之根基,再如何用心都不为过。然此三境之修炼,则缺不得一处与自身灵根相和的道场。” 在这源墟界,是否能踏入仙途,一看灵根,二看灵机。所谓灵根,便是修炼之资格,是自身与道相合部分之具象。而所谓灵机,便是那感应天地灵气之能力。二者缺一不可,若只得其一便是此生与无上大道无缘。 “故为师欲遣你去往那东曜离洲,那处地界与你根底相合,你去往那处当可修行顺遂。” 听罢此言,柏鸣鸿面色微红,急急言道:“师尊这是何意,弟子自幼侍于师尊膝下,而今方才入道,尚未能与师尊分忧,怎可离去。” “糊涂,以你之境界修为,能为我解何忧。”风思邈笑骂道:“勿要多言,你去那东曜离洲后,便寻机拜入曜阳宗内,待你入得气象境,方可回还。” 柏鸣鸿闻言后蓦然半晌后言道:“师尊好意,弟子愧领,在外必不会坠了师尊脸面。待弟子归来,再师尊侍奉左右。” 风思邈颔首道:“你有这心便好,但还有一言为师须得说在前头,你在外面求道时,可再拜师,但不可透出我之名姓。你可记得?” 柏鸣鸿自座上起身,郑重稽首道:“弟子谨记。” “既如此,那你便早去准备,临去前也不必来我这里辞行了。” “弟子必修行不怠,以期早日修至气象境界。”柏鸣鸿一躬身,再起身时眼眶微红,言道:“那弟子这便走了,师尊保重。” 言罢,柏鸣鸿便就缓步退出殿外。 方才出得殿外,却见德叔自殿前门柱后绕出,似已等待多时。 见此,柏鸣鸿稽首道:“劳德叔在此等候,却不知所为何事。” 德叔上前一步,拉住柏鸣鸿衣袖,黯声道:“郎君,老奴服侍殿主与你年久,今日听闻郎君你将要远行,实是不舍啊。”话罢,脸上愁色更浓了几分。 柏鸣鸿眼眶愈红,扶住德叔肩膀,宽慰道:“德叔切莫神伤,鸣鸿此回远游并非无有归期,待我入得那气象之境,便会回返。” 听得此言,德叔眉间郁色稍淡,开口道:“也罢,是老奴矫作了,你我修行者寿元充沛,倒也不怕这区区几载分隔,那郎君便早些回府准备吧,到时老奴送你下山。” 言罢,柏鸣鸿再一拱手告辞了德叔,便直往洞府奔去。 待柏鸣鸿行远,德叔行入殿内,执礼恭声道:“殿主,阿德自知人微言轻,但仍是要问一句,殿主此举究竟何意?小主此行岂不是羊入虎口?” “阿德,我不会害了鸣鸿的。” “殿主,小主若有什么差池,阿德便是拼上这条老命,也不会再躲下去了。”德叔眼眸通红,深吸口气道:“还请殿主恕阿德无礼,属下告退。” 片刻后,柏鸣鸿到得洞府之内,洞府中别无长物,唯有几卷经书散于桌面。柏鸣鸿来至榻前,取出扶摇舟及那诸天星罗法衣。先前未曾细看,现下观来却觉两物皆是非凡。 柏鸣鸿起得神念,在两物之上细细刻下法印,自此这两件法器便真正归柏鸣鸿所有,旁人再也不得门径驱使。 片刻后,柏鸣鸿寻出一块方布,将衣物细软裹成包裹,又将散落经书归整一处。 思量之下,其又取出星罗法衣套在身上以作外袍,再起得神意,须臾便将法衣星光尽敛,旁人看去,却只道是一件寻常法袍。 此间事了,柏鸣鸿发一道飞符,稍待片刻,便出得洞府,唤出扶摇法舟,往山门去矣。 行有盏茶功夫,山门已在眼前。远见德叔正立于山门下,柏鸣鸿降下法舟,行至当面打了个稽首道:“烦请德叔久候。” 德叔摆了摆手道:“无妨,我这里也不再多言,只盼郎君此行顺遂。”说着,德叔自腰间取下一只袖囊,“此间有殿主命我交予郎君的经卷,还有我为郎君准备的些许灵石杂物,便同这乾坤袖囊一并交予郎君。” 待柏鸣鸿接过袖囊,德叔又道:“郎君切记,在外行走时不可漏财,免得招来祸事。” 柏鸣鸿灿然一笑,言道:“鸣鸿记下了,德叔且留玉趾,我这便走了。”说罢,又是一稽首,便自登上法舟乘风而去。 此时,清风殿后殿之内,风思邈立于一形如黑炭的枯木前,眸中哀色流转,怅然喃喃道:“少阳,莫要怪我。” 片刻后,风思邈自后殿行出,见德叔正恭敬立于阶下,便就言道:“可是已走了?” “是。” “知晓了,鸣鸿既已离去,那便封山吧,下来一段我需静心修持。” 待德叔离去,空荡的大殿中,一道叹息悄然响起。 第一卷:道音惹尘动,玄门为君开 第二章 逐云乘风入南阳 出得山门,柏鸣鸿辨了辨方向,便驾起法舟一路向东而去,期间所过,群峰叠嶂,飞瀑巨木,种种景色应接不暇,正可谓夺天工之造化,极尽自然之伟力。 看罢了景色,柏鸣鸿定了定道心,思忖道:“那东曜离州地遥路远,我今既已通脉,下来一步当要通贯更多经脉,不妨就乘这赶路之机潜心修炼一番。” 思定,柏鸣鸿便起得法力开启舟中禁制,刹那间,法舟身影便自空中隐去,再难探查分毫。见一切尽已安排妥当,柏鸣鸿便入得舟内,上榻闭目入静去了。 入得通脉境后,修士欲再前一步,必得通贯全身之经脉,通贯愈多,则日后灵机愈旺,法力愈厚。凡人身练气者,脉有十二,经分阴阳,若得通贯,则按周天自然流转以连五脏六腑之正气。此般,方可更进一步,入那炼腑之境。 法舟之内,柏鸣鸿端坐榻上,双手结作法印,正勾连起天地灵气灌入体内。内视之下,只见一缕精纯灵气正在柏鸣鸿地指引下流向肩部。此处为中府之穴,为太阴肺经之起点,此一经起于中府,终于少商,中历十一孔穴。柏鸣鸿所引灵气,醇厚非常,轻轻一触便已开得此穴,往下一空穴流去。 恰在此时,柏鸣鸿眉心黄庭之内。少阳羽所散发的青芒似是微不可察地闪烁了一下,随之闪动,方才通贯的中庭穴似是也蒙上了一层淡淡青光,对此,柏鸣鸿却是丝毫未察,任自运转着灵气。 日月轮转间,过有半月。 柏鸣鸿自静中醒转,双眸开合间,只觉周身清灵,仿若与天地又亲近了几分。 此番闭关,柏鸣鸿已是贯通第一条经脉,本欲再进一步,然时日将近,便只得出得关来。 柏鸣鸿出得法舟,极目远眺,远远可望见一条白线贯通南北,不见首尾。再行有半个时辰,方才的白线已变为一堵拔地参天的千丈高墙。 望着这般奇景,便是柏鸣鸿早已在典籍中知晓此物根底,但终归年岁尚小,仍不免心生激荡,呆立半晌。 源墟界内蕴有八块地陆,分可唤作南阳乾洲、北阴坤洲、东曜离洲,西渊坎洲、东桑震洲、西若巽洲、东参兑洲、西辰艮洲,其间七块地陆连作一块,独余一西渊坎洲浮于海外。 此墙崇墉百雉,乃是那八洲中,南阳乾洲内扛鼎宗门钦天宗之手笔。此墙环绕一洲之地,一为显钦天宗之底蕴,二为划定洲陆,与别洲分疆。其余六洲亦有类似手段,但皆不比此墙恢宏大气。 待回过神来,柏鸣鸿便降下法舟,落于地面。这白壁每隔万里设有一洲关,此刻,柏鸣鸿所在前方正是一道百丈巨门,这巨门无有城门,唯见一层金色光幕嵌于壁内,不时有修士穿行而过。 凡欲入南阳乾洲的人,俱得穿过此层光幕,这光幕中蕴有钦天宗之妙法,凡心怀不轨者,但若触及光幕,便会如冬雪遇烈阳般消融殆尽。 柏鸣鸿足下轻点,刚欲往那门下光幕行去,忽见一道流光自幕中疾射而出,擦肩而过之间,依稀可见流光中乃是一衣着破旧之人。 不待柏鸣鸿有所反应,光幕中便又是飞出一道金色光芒,那金光遁速极快,须臾间便是追至那遁出之人身后。 那金光忽一闪烁,而后便是化作一铸有倒刺的金色网绳,那人被其所缚,痛呼一声便是摔至地面。 见此,柏鸣鸿眉头微颦,正欲早早离了此地,忽见光幕之上又起涟漪,便就脚步轻移退至旁侧。 “无知鼠辈,不知从何处寻来一张劣质遁符,莫不是当我几人是饭桶不成?” 随着阴冷嗓音传出,三名身着甲胄的魁梧修士自光幕中行出,当头一人眼神阴翳,侧首对身后二人说道:“去把他抓来,稍迟一些在广场凌迟示众。” 见那二人往自家这处行来,那被绳网束缚的男子面如土色,强压下身上疼痛,哀声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小的只是一时糊涂,小的回去一定给三位大人当牛做马。” 为首那道人似是极度厌弃地上那人,听其不住哀嚎,又是颦眉催促道:“快些快些,记得那贱民的嘴堵了。” 那两修士来至近前,先是取一符箓封于那人口上,而后便是一人执一角将其抬了起来。 这般作为下,金网之上的倒刺皆是深深刺进那人体内,偏其又口不能言,挣扎扭动间,鲜血霎时间便是流淌一地,其中惨象路人无不避视。 柏鸣鸿心下不忍,但也心知不宜多管,故而只是侧过身不去看那人惨状。 待四人穿过光幕,柏鸣鸿待有盏茶功夫,而后便是缓步走入光幕,几息后便自光幕另一端行出。 柏鸣鸿正回味方才感触,忽闻近侧有人召唤自身,便循声望去。 只见城门不远处,一身着甲胄的短髯修士正向自己喊话:“这位小兄弟,是否初次来我南阳乾洲,速来我处领了那洲符。” 听得此言,柏鸣鸿理了理衣袖,缓步上前,打了个稽首言道:“有劳尊驾,在下确是初次光临贵洲,不知阁下如何知晓?” 短髯修士挥挥手,大声道:“哈哈,无需多礼,李某在此洲关迎来送往,谁是旧客,谁是新人,我一眼便知。” “原是如此,某一时失态,倒是让李真人见笑了。”柏鸣鸿一拱手,言道:“在下尚有一问,敢问真人先前所言洲符是为何物?” “不敢不敢,我一区区炼腑期修士,怎敢被称作真人,称我一声李大哥便是。至于何谓洲符,此物乃是钦天上宗数十年前所宣新令。新令言,凡外洲来客,具得走一遭那獬豸幕,无有问题者,便可得一洲符,以为洲内行走之凭证。” 闻言,柏鸣鸿喃喃道:“原是数十年前的新令,难怪此前无有听闻。” 思虑下,柏鸣鸿又一拱手问道:“不知李真,,大哥可知设此新令之缘由?” “这我却是不知,这等政要岂是我这等低修可窥探得。”李姓修士自袖中取出一雪白符令,而后言道:“此便是洲符,在其中注入你的法力后即可在洲中自在游历了。” 如此这般,柏鸣鸿只好接过洲符道声谢,往洲内行去。 待柏鸣鸿走远,李姓修士却是啐了一口,道:“穿得人模人样,怎的这般一毛不拔。” 而柏鸣鸿那处,却已是来至一处依洲关而建的集市,其左右看了看,沿着街道一路行将下去,来到一处茶楼,寻了个座位便坐了下去。 店中小二倒也机灵,一见柏鸣鸿坐下,便来至桌前说道:“这位道爷,是否来些茶水点心。您别看咱这小店不大,灵茶却是一等一的好。” 柏鸣鸿抬眼看了小二一眼,对其热情略有不适,言道:“来一壶灵茶,再来一盏灵果。”说着,便自怀中取出两块灵石放在桌上,“剩下的便作赏你的了。” 小二听得此言,更是眉开眼笑,又是鞠躬,又是拱手,欢喜着往后厨去了。 柏鸣鸿自怀里取出方才所拿的洲符,只见洲符约两寸长宽,呈八卦之形,上刻獬豸之相。 看罢,柏鸣鸿起得法力注入洲符之内,待有几息,洲符光华一闪,柏鸣鸿便将法力撤将出来。 待有一炷香的工夫,只见小二托一圆盘行至桌前,其放下柏鸣鸿先前所点之物,道声道爷慢用,便欲转身离去。 恰在此时,一脚踏云履,身着华贵道袍,头戴逍遥巾的少年道人拦在了小二身前。 那道人急急言道:“小二哥,且慢且慢,给这桌再上几盘你们店里招牌的糕饼。”说罢,那道人闪至柏鸣鸿身侧,一个稽首,言道:“贫道唐雨粟,还请阁下施以援手,舍贫道几盘糕饼。” 小二遭此一变,回过身来,面露难色看向柏鸣鸿。柏鸣鸿也是讶然,看了看身前仍在行礼的道人,冲小二微微颔首。 小二如释重负,飞也似地奔向后厨。 “多谢道友。”唐雨粟拱了拱手,便在柏鸣鸿对面坐将下来。柏鸣鸿细细打量着面前道人,此人剑眉星目,气宇轩昂,一身道袍看去便知不凡,偏生得一头华发,甚是怪异,也不知何以落得乞食这般田地。 端详片刻,柏鸣鸿提起银壶倒了两杯灵茶,一杯分与唐雨粟,一杯自端起抿了一口。 茶水在舌尖滚了滚,咽下之后口中留香,柏鸣鸿不觉点了点头,这小二倒也不算吹嘘,此茶确是不错。 饮茶之际,柏鸣鸿心下暗自盘算着如何开口,半晌后,其抬眼看向对面道人,压低嗓音道:“这位道友,当真没有什么言语要和贫道说吗?” 见正主发问,唐雨粟再不能练那闭口禅,苦笑言道:“道友高节,非是在下不愿与尊驾解释分说,实是难以启齿也。” “方才见唐道友能言善辩,怎得此刻倒是有那难言之隐了。”柏鸣鸿笑道:“唐道友不妨先饮杯灵茶,再来与贫道细细分说。若说不出个子丑寅卯,可莫要怪贫道翻脸不认。” 说罢,柏鸣鸿目光一聚,直盯唐雨粟看去。方才他已是查探,此人也不过刚通脉的修为,便是拼斗起来,他也怡然不惧。 见再不能含糊其词,唐雨粟站起身打了个稽首,言道:“道友莫要误会,贫道绝无恶意。贫道乃是东曜离洲唐氏之人。今朝沦落至此,实是受小人欺骗,丢了灵石细软。贫道又未练至那炼腑之境,尚不能辟谷,无奈只得出此下策。还请道友莫要怪罪。” “东曜唐氏?口说无凭,阁下可有信物?”柏鸣鸿问道。 唐雨粟忙把衣袖撩起,将小臂伸至柏鸣鸿面前,道:“自是有的,族印在此,道友尽可查验。” 源墟界内,凡名门望族,皆喜以族印为象征。凡氏族中新生孩童,皆得在小臂上刻下族印,以证血脉纯正。 而唐雨粟小臂之上,便有一块独特印记正散发着淡淡光华。 感应着印记散发出的独特波动,柏鸣鸿心知唐雨粟所言非虚,便开口道:“果是东曜唐氏子弟,贫道一人在外难免多些防备,还请道友见谅,请坐。” 唐雨粟坐回椅上,摆摆手道:“本就是唐某无礼在先,道友谨慎些也实属应当,还未请教道友名姓。” “倒是我疏忽了,贫道柏鸣鸿,自西若巽洲而来。” “原是西若巽洲高士,幸会。” 二人寒暄几句,柏鸣鸿便又开口问道:“唐道友既是东曜唐氏子弟,却又为何沦落至此。” 听此一问,唐雨粟微一叹息,刚欲开口,那店小二却托着一盘糕饼放于桌上。 待小二走后,唐雨粟看眼桌上糕饼,又抬眼望向柏鸣鸿。 柏鸣鸿哑然一笑,道:“唐道友请便。” 话未落地,唐雨粟便狼吞虎咽起来,毫无名门望族应有之仪态。 足足盏茶功夫后,唐雨粟又是饮下一满杯灵茶,这才朗声笑道:“痛快痛快,可算吃了一顿饱餐。贫道这里再谢过柏道友赐饭之恩。” “无妨,不过几块糕饼罢了。” “道友方才所问,贫道这便细细说来。”唐雨粟抬手拭下嘴角,言道:“我此番来这南明乾洲游历,但求一自在无拘,是故未曾带一名随行。此行起始倒也舒畅,可谁知途经此地时却遭了小贼欺盗。” 讲到此处,唐雨粟饮口茶继续言道:“那小贼初时与我现下一般无二,衣衫褴褛,不名一钱。偏她又是个弱质女流,我一时动了恻隐之心,便带她寻了一处食肆,谁知这小贼趁我不察,竟窃走了族中赐予贫道的袖囊。” 听罢唐雨粟所述,柏鸣鸿沉吟一阵,道:“唐道友这也是遇人不淑,既已如此,那便莫要再挂心此事,徒增烦恼了。只贫道此间却还有一问,还请唐道友不吝赐教。” “道友但问无妨,唐某必知无不言。” “贫道有一惑,唐道友与那贼人应具是有修为在身的,为何连一份赖以为生的差事都未曾寻到。那贼人且不说,唐道友应也不是那等好逸恶劳之人,不知此中可有何说法。”柏鸣鸿拱了拱手,言道。 闻言,唐雨粟面色微肃,沉声言道:“此中缘由,说来话长 。” “柏某洗耳恭听。” 第一卷:道音惹尘动,玄门为君开 第三章 少年豪言荡层云 唐雨粟深深看眼柏鸣鸿,道:“此地人多眼杂,不若先寻一处清净所在,到时贫道自会与柏道友分说。” 听得此言,柏鸣鸿略微思忖一二,含笑起身道:“也好,那便劳烦唐道友带路了。” “不敢不敢,柏道友且随我来。” 二人出得茶楼,沿街而行,却见人群愈稀,待行至一处广场,竟是再不见半道人影,好似这处广场内含凶机一般,城中之人皆是有意无意间避而远之,是故其中竟是空旷至此。 柏鸣鸿顿下脚步,微讶道:“奇哉,这广场莫不是暗藏什么凶险?” 唐雨粟微微一笑,道:“看来柏道友也是看出些许端倪了。” “还请唐道友为在下解惑。” 唐雨粟微叹一声,道:“这广场之事先且不谈,柏道友先前与我共行那一段,可曾观察过城中其他修士?” 柏鸣鸿颦眉思忖一会,道:“这城中修士繁多,但先前所见似是皆行色匆匆,如你我这般随性而行之人不过一掌之数。” “柏道友所言不虚,这城中修士,与其说是行色匆匆,倒不如称其为行尸走肉。”唐雨粟将手背至身后,言道。 方才未察,现下听得此言,柏鸣鸿也渐感不妥。 这城中人群熙攘,但莫要说那游街寻欢之人,便是驻足闲话者,除自己二人外,便再也难寻一处了。更有甚者,沿街采买货品者,都未曾见其与店家讨价还价。 唐雨粟继续言道:“柏道友你出自西若巽洲,故不知这源墟界中各洲之严规苛律。” “在这源墟界内,凡天下之人种,俱有其司职,欲得修行之资源,便必得完成己身之职司。若只这般,倒也算是理所应当,然此般职司,多是繁复不易,且其人一日所得往往只可勉力存续己身,再欲修炼那却是痴人说梦。而贫道先前不谋一职司以图果腹,却是因这职司一旦接下,便是再难脱身了。” 听到此处,柏鸣鸿微蹙眉,发声道:“履行职司所得怎会少到这般田地,此般做法,岂不是自绝我辈修道之路。” “非也,我方才所言,只是最下层修士之现状。每隔五载,各洲扛鼎宗门便会在各自疆域内筛选修道种子,资质最为上乘者便被其吸纳。资质稍次者,则分与其他零散宗门。再次者,便与那无修道天赋者共划为那需行职司者。此外,名门望族之嫡系自不在此列,而支系则仍需履行职司。”唐雨粟徐徐言道:“因此制度,九成九的天材地宝,灵石灵材都被汇聚在那所谓资质绝佳者手中。” 柏鸣鸿又是发问:“听唐道友先前所言,西若巽洲似有何不同之处?” “道友所来之西若巽洲与其余诸洲皆是不同,此洲不行职司之制,但却极度排外,外洲修士难能入内。且这一洲域无有那扛鼎宗门,因此洲内修士多是出外求道。” “原是如此。” 听罢唐雨粟所言,柏鸣鸿不禁陷入思虑之中。 看了眼柏鸣鸿,唐雨粟接着开口道:“柏道友是否觉得此事优胜劣汰,不可称错。” 柏鸣鸿双眉纠结,其心中确有此想法,但听唐雨粟所言,似是还有后话,便抬手示意其继续。 “柏道友,修道一途讲求合乎自然,自在随性。然此般职司之制下,那般多所谓资质不佳者,被强自堵在了大道之外。这般体系下,修道之土壤已然腐朽,再无生机。” “唐道友意欲何为?” “我唐雨粟自认天资不差,也不觉会输于谁人,此般因这职司之制而行于前列,为我所不愿,亦为我所不齿。待我踏入那浮生之境,我必要一改这天下之气象。” 气象之上,修道者便需过造境一关。造境之后,便是万物,红尘,浮生三境,入得这三境方可称作大神通者,而一旦入得那红尘境,便可开得一族,八洲之中所谓名门望族便是出自这般。 闻此犀利言语,柏鸣鸿心生激荡,其过往所读之典籍具是些功法道术、灵材法宝,这般述天下格局之言却是闻所未闻。 半晌后,柏鸣鸿抚下心绪,言道:“唐道友名门嫡后,却作此般慷慨言论。贫道敢问一句,道友许下此般宏愿究竟所为哪般?” 唐雨粟朗声一笑,言道:“修道以先立志为本,志者心之所行也。万事必先务本,立志者即修道之本也。唐某之志,只为一窥大道,唐某之心,只在自在天然。然这道途波澜壮阔,若只我一人不免无趣,是故,我欲要与天下人并起,自在随性,共攀巍巍大道!” 此言一出,柏鸣鸿只觉唐雨粟此人大不简单,他不觉躬身,郑重打个稽首,言道:“唐道友字字珠玑,一句一言,直入柏某心间。大道难行,知音难觅,今得识唐道友,是贫道之幸。” 唐雨粟忙扶住柏鸣鸿,笑言道:“你我之间就莫在意这些繁文缛节了,今日与柏道友一番言谈,也算得上相谈甚欢。我二人也不必再道友来道友去了,日后我便唤你鸣鸿了。” “唐兄…” 闻言,唐雨粟一瞪眼,柏鸣鸿苦笑改口道:“雨粟,还未请教这广场空旷至此的缘由。” 闻言,唐雨粟正欲开口,却忽闻城中一道洪亮声音响起:“城中所有身有职司的修士,限你等半刻内赶至城中广场,误时者律法处置。” 听得此声,唐雨粟眉间厉色渐起,沉声道:“鸣鸿,想来无需我再与你分说了,且待上片刻吧。” 柏鸣鸿闻言若有所思,言道:“莫不是与今日在洲关之前所见那人有关?” “哦?鸣鸿你知道些什么?” 见唐雨粟发问,柏鸣鸿便将先前所见尽数吐露而出。 听罢柏鸣鸿所述,唐雨粟面色铁青,怒骂一声:“混账!这城中兵士怎这般残暴?竟敢行那凌迟之事。” 柏鸣鸿此时也是面色难看,先前所见历历在目,实为其所不喜。 过有片刻,二人只闻身后人声喧杂,似有千万人纷至沓来。 回首望去,果见城中修士此刻正行色匆忙往此处汇集而来,与其一道而来的还有一队身着甲胄的兵士。 待半刻一到,那一队兵士立是分站于广场的各个入口,而此时还未入场的修士,则俱是被其等拦下。 不等那些修士分说一二,几道粗如手腕的长鞭便已是抽至其等身上,只一下,那几人便已是皮开肉绽,再两鞭下去,却已是晕厥过去了。 见此,柏鸣鸿心生不忍,刚欲上前劝说一二,却见身旁唐雨粟已是冲至那兵士面前。 唐雨粟一把夺下长鞭,道:“我若没记错,依据洲律,一鞭已是足矣,你等这般肆无忌惮,是视洲律如无物吗?” 那兵士见手中家伙被夺,当即暴怒道:“哪来的毛头小子,敢来管你道爷的事。” 其余几位兵士见此也是各持长鞭围了过来,正扬鞭欲打之际,唐雨粟却是将自家族印一显,喝道:“睁大你等的狗眼看清楚,一群无法无天的腌臜货。” 那几人见唐雨粟露出族印,身形一顿,互相看几眼,当先那人却是喊道:“还敢假冒上族,兄弟们给我打。” 见此,唐雨粟面显愠怒之色,足尖轻点,身形闪动间已是避开几道长鞭,而后便是径自冲入几人之中。 当先那兵士只见一拳头由远及近,待反应过来,已是在一阵天昏地暗中倒于地面,其只觉颜面大失,怒喝一声又是冲向正与其他几人缠斗的唐雨粟。 唐雨粟身法灵动,在几人间左突右冲,但终究双拳难敌四手,眼见便要被一道鞭影正中面门。 却在此时,一道人影忽地出现在唐雨粟面前,只见其抬手握住那鞭影,顺势一扯,便将一名兵士拖得向前倒去,而后那人便是脚掌一踏,重重往那兵士面门踢去。 突遭此变,几人各自退开,唐雨粟四下一看,寻到刚才那人,果是匆匆赶至的柏鸣鸿。 见对面一人已是满脸鲜血无力再战,唐雨粟低声道:“下手够毒啊,鸣鸿。” 柏鸣鸿苦笑一声,道:“雨粟你下回可不能这般莽撞了,险些我便是赶之不及了。” “这般无法无天之举,我怎能忍下去。” 那几位兵士眼见同伴重伤,各个怒不可遏,而其余各门的兵士听到此处动静,也是往这处聚集而来。 正剑拔弩张之时,天边一道炸响,一条金色法舟徐徐落在了广场之上,从其上下来四人,正是先前柏鸣鸿所见三人及被囚那人。 当先那阴翳男子见场中颇为凌乱,目中厉色一闪,沉声道:“何方宵小在此作乱?二弟,去料理一番。” 听得此言,其身后一大汉狞笑着往柏鸣鸿二人所在之处行了过来。 “炼腑期?三个?这下可不好办了。”唐雨粟颦眉说道。 柏鸣鸿略一思忖,沉吟道:“不宜硬拼,雨粟你先亮明身份,我见此三人形态桀骜,或许不是一般兵士。” “鸣鸿所言有理,既如此,那我便是试上一试。” 议定,唐雨粟便就对那阴翳男子打个稽首,亮出族印道:“这位道友,贫道东曜唐氏唐雨粟,还请道友稍安勿躁。” 听得唐雨粟所言,那大汉停下脚步,回首望了望阴翳男子。 那人嘴角轻蔑一笑道:“东曜唐氏?近来是有些名声。吾乃南阳乾洲蔡氏之人,至于吾之名姓,汝却是不需知道。” 闻言,唐雨粟面色微沉,道:“原是南阳蔡氏子弟,幸会。” 那人微一颔首,道:“此番乱象,汝作何解释?” “蔡道友,依洲律,集会误时者,罚一鞭以为告诫,然这几位道友却是肆意妄为,几欲置人于死地。”唐雨粟道:“故此,我兄弟二人只得出手制止一二。” “这般啊,那看在唐氏面子上,吾便就不追究了。”蔡氏修士嘴角含笑看向那几位兵士,道:“至于这几人。二弟,处理了。” 柏鸣鸿二人正不解何为处理,却只见那魁梧大汉已是冲至近侧,不过几息,那几名兵士便已是身首异处。 柏鸣鸿面色铁青,抬手拦住身边几欲暴起的唐雨粟,低声道:“雨粟,莫要冲动。” 唐雨粟心知自家无力做些什么,便就攥紧拳头,切齿道:“放心,我有分寸,待离开此地,我必修行不辍。这修行界,始终是实力为尊。” 此时那蔡氏修士又是言道:“二位道友,此间事了,还请离开吧,接下来的事情,吾想二位不会感兴趣的。” 二人闻言只得往场外走去,待行至场边,唐雨粟终是忍耐不住,回身道:“蔡道友,贫道还有一问。” 柏鸣鸿轻叹一声,藏于衣袖之中的手掌之上,点点法力不断汇聚。 蔡氏修士眉头微皱,而后又是舒展开来,淡声道:“何事?” “三位道友所携之人,是否犯有遁逃职司之罪?” “不错。” “那道友是否欲要对其施那凌迟之刑?” 蔡氏修士面色微沉,道:“道友有何指教?” “依洲律…” “放肆!区区一个穷僻之地的望族,也敢对吾指手画脚?莫不是以为吾真将你视作道友不成?” 随蔡氏道人暴怒之语落下,一阵恐怖威压向柏鸣鸿二人笼罩而来。 见此,柏鸣鸿唤出手中法舟,抬手一拽唐雨粟,法力急催下便是往城外遁去。 第一卷:道音惹尘动,玄门为君开 第四章 诡谲风起两相别 见柏鸣鸿二人似是早有准备,那蔡氏道人面上愠怒之色愈甚,其冷声对左右言道:“二弟三弟,去把那两个杂碎给我抓回来。” 其身后两人应声登上金色法舟,急速往柏鸣鸿二人遁逃方向追去。 扶摇法舟之上,唐雨粟言道:“此番是我莽撞了,这才连累了鸣鸿你。” “无妨,你之所言亦是我所欲说,其等那般行径同样为我所不喜。” 却此时,唐雨粟忽见那两人竟是追了过来,急声道:“鸣鸿,其等追上来了,我观你这法舟品质不凡,你且安心驱使法舟,身后之事便交由我来应付。” 柏鸣鸿双眉微颦,道:“境界有差,你且当心,莫要逞强。” 唐雨粟轻嗯一声,周身法力依一独特路径流转起来,如临大敌地看向那急速飞来的金色法舟。 过有盏茶工夫,唐雨粟渐觉不对,那金舟虽是气势汹汹,但这一番追逃下,其与自家法舟之间所隔却是不减反增。 “鸣鸿,你这法舟品质之高,却在我所想之上,竟是比那炼腑期修士御使的法舟遁速犹胜一筹。”唐雨粟奇道。 言罢,又看向柏鸣鸿道:“想来鸣鸿你之根脚也是不凡啊。” “唐兄可莫要取笑我,我之来处不过一闲散门派罢了。” “西若多隐士,此言可非是空谈。今日我倒是沾了鸣鸿你的光了,若非此舟,今日怕是极难脱身。” 闻言,柏鸣鸿只是付之一笑,心下却暗忖道:“原先看这法舟朴实无华,当无人注意。今日看来,在真正识货之人眼中,此舟竟是举烛夜行,无处遁形。日后却得小心了,不可再随意示出。” 再说金舟之上二人,此时其等也是觉出不妥,先前大开杀戒的魁梧道人言道:“那法舟有古怪,照此之势,你我今日怕是追不上这二人了。” 另一道人眉头紧锁,道:“不过两个炼气期的小辈,怎会有这般品质的法舟,那东曜唐氏这般阔绰吗?” “且不说那法舟,今番你我若是空手而归,大哥那一关可不好过。” “你说的这些,我又怎会不知,既如此,那便用‘绝穹天殒’将其击落吧。” 魁梧道人显是也有所考虑,当即便是颔首道:“只好如此了。” “绝穹天殒”乃是南阳蔡氏不传之秘,此技乃是蔡氏之祖所创,非蔡氏嫡系不可修习。 此技威能全决于修行者自身修为,据传练至绝巅,一击便可绝天陷地,也因此,此技闻名于八洲。 二人议定,当即便是盘膝坐于舟首之上,双手指诀连连掐动,点点白而剔透的灵力随之自空中显露而出,而后便是汇聚到了金舟之上。 待有片刻,金舟之上已是白濛濛一片,两人睁开双眸,喉中同时一声低喝,指诀随之一变,一道繁杂的法阵便是自手中凝结而出。 恰在此时,柏鸣鸿二人上方也是悄然凝结出两道法阵,其上纹路,赫然与蔡氏二人手中法阵一般无二。 扶摇舟上,柏鸣鸿见那金舟这般久也无有其他举措,只觉蹊跷,若说南阳望族只这般手段,他却是万万不信的。 唐雨粟身周法力运转不停,言道:“那两人当也不是蠢人,既知追不上我等,怎会这般久无有动静?” 柏鸣鸿颦眉思忖着,正欲开口,忽觉心头一悸,没来由地看向穹顶,只见一道金灿灿光华已是往自家所在直射而下。 见此,柏鸣鸿面色凝重,急步来至法舟机枢之处,而后便是将周身法力一股脑注入其中。 得此法力相助,机枢中登时迸发出几道绿色符文,几息之后,一道青色光幕便是将法舟尽数罩入其中。 唐雨粟早便有所戒备,此刻有所感应,当即运起先前所备道法,法力运转间,其修为层层增长,须臾间便是来至炼腑之境。 待二人做完这许多,那道金光已是携风雷之势轰然压下,方一触及青幕,柏鸣鸿便是面色一白,手中法力登时一顿。 无了法力支撑,那青色光幕立时便是黯淡几分,在金光轰击下,眼见便要不支。 见此,唐雨粟急步向前,将自家法力尽数往机枢中灌去,堪堪将那光幕稳定下来。 柏鸣鸿此刻也是调息妥当,当即与唐雨粟一道维系起法舟运转。 过有几息,金光敛散,柏鸣鸿二人正欲缓上一口气,却又见两道金色光柱击破残云又是来至舟上。 两人不敢怠慢,将各自法力毫无保留地注入机枢之中,其等心知,这等道法,便是此刻唐雨粟以秘法将自家修为强提到炼腑境,怕也只能堪堪挡下一道金光。 故此,青色光幕绝不容失,若无法舟以为庇佑,二人怕是都难逃身消道陨。 “绝穹天殒?此三人果是蔡氏嫡脉,我道怎那般目中无人。” 柏鸣鸿轻咳一声,道:“此技所费甚多,以其等炼腑修为,打出三次便已是极致,幸而雨粟你有秘法加持,否则此番我二人怕是难渡了。” 交谈几句,二人便就闭口一心维系起光幕运转,符文流转间,光幕虽偶尔破碎,但却始终未被那金光冲破。 再过有几息,又有三道金光依次击下,二人勉力抵御,终是有惊无险将之尽数挡下。 金舟之上,蔡氏二人面若金纸,魁梧道人切齿道:“咳咳咳,这二人怎可能挡下这般多道‘绝穹天殒’?” 另一道人沉声道:“这二人非是易于之辈,那法舟绝非凡品。现下你我皆是法力告竭,却是只能空手而归了。” 二人摇首顿足一阵,只得无奈回返。 柏鸣鸿二人处,唐雨粟见那二人终是退去,心下一松,鲜血自口中喷涌而出,气势也是霎时萎靡下去。 柏鸣鸿忙是上前扶住,自袖囊中取出一袋清水,待唐雨粟洗净口齿后,其又是取出一粒丹药塞入唐雨粟口中。 丹药入口,唐雨粟只觉胸腹充盈暖意,道:“无妨,先前我所用秘法颇有些遗害,下来我却需修养一番了。” “你且入舟内安心静养,法舟由我操控便是。” 数日后,唐雨粟自舟舱内行出,观其面色,当已是伤势尽愈,其四下打量几眼,见柏鸣鸿正自修持,便行至舟首,盘膝坐了下来。 柏鸣鸿心有所感,徐徐收功后睁开双眸。 “我今已是痊愈,不知鸣鸿下来有何打算?” 闻言,柏鸣鸿面露喜色,言道:“下来我却是无有什么成算的。” “既如此,你我二人不若携手共游一番这南阳乾洲如何。” “共游南阳洲吗?倒也好,只是下来我还欲去往那东曜州,以期拜入曜阳宗门下。说来。雨粟你可知曜阳宗下次招收弟子是在何时?” “鸣鸿你也欲拜入曜阳宗?” 柏鸣鸿讶声道:“正是,莫非唐兄也?” “不错,我原先所想,便是这趟游历之后,便回东曜洲入宗修行。鸣鸿你也欲拜入曜阳宗,这倒是天定的缘法了。”唐雨粟击掌笑言道。 “既是这般,那鸣鸿大可不必心急,这曜阳宗每隔十载便大开宗门,只要赶上此时且过得那入门试炼便可拜入宗内。现下距这十载之期,尚还有半载,你我兄弟二人大可畅快游历后再一同前去。” “原是如此,那确是不必着急。如此,那愚弟便就恭敬不如从命,随唐兄好生游历一番。” “这才是嘛,这里我还得先说上一句。前番说过,每隔五载,各大宗门便会遴选人种吸纳入宗。也正因此,凡修士自行拜宗的,皆得与这些人种竞争一番,方可入宗。” “竟是这般,我已记下了,定会好生准备。” 唐雨粟朗声一笑,言道:“鸣鸿莫慌,我观你之资质,怕是不在我之下。区区一个入宗试炼,不必放在心上。” “雨粟谬赞,咱们这便启程吧。”说罢,柏鸣鸿便是起得法力,驾起法舟往远方行去。 下来三月,柏鸣鸿随唐雨粟游遍了大半个南阳乾洲,期间着实见得许多先前闻所未闻之物。便是先前已在典籍中读到过得,亲眼看过也是别样观感。 这一日,二人游至南阳乾洲东部一处险峰下。天地间忽起一阵狂风,飞沙走石间竟是天光俱黯,如坠暗夜。柏鸣鸿忙停下法舟,寻得一处洞穴降了进去。 “雨粟,你可知是何缘由致使天象这般大乱。”柏鸣鸿沉声问道。 摇了摇头,唐雨粟答道:“这般场景,我也未曾见过。灵宝现世,大神通者渡劫,都未曾听闻有这般天象的,却是不知背后缘由。” “既如此,那便只能先在此地静观其变了。” “鸣鸿且宽心,此等天灾,已非我等之力可干预得了。一切皆看缘法罢,我观此处石窟甚是坚固,当可保我二人无事。” 过有盏茶工夫,外间风声渐息,天光又现。二人行出石窟,只见群山之间草木俱以不在,连碎散山石都不见分毫。唐雨粟咋舌道:“这番倒是长了见识,自然之伟力果是不可小瞧之。” “雨粟,还是快些离开罢,此风来得诡异,你我当早离这是非之地。”说着,柏鸣鸿便取出飞舟,先一步登了上去。 待唐雨粟上得舟来,柏鸣鸿便急催法力,架起飞舟绝尘而去。 经此一事,柏鸣鸿深感修为之重要,无论是天灾或是人祸,若修行不到家,便只能任其宰割,毫无还手之力。是故,下来一段时日,凡是有暇,柏鸣鸿便会入静修炼,以期早日通贯第二条经脉。 又过半月,柏唐二人终是行至南阳乾洲与东曜离州的交界之处。二人降下飞舟,便取出洲符往那洲关行去。还未走到关前,便有一身着甲胄的胖修士对二人喊道:“莫要向前了,此处洲关之獬豸幕有碍,还请绕行。如若不欲绕行,大可在这洲关之外就地等待,再有半日当可通行。” 说罢,胖修士拱了拱手便返身走回关内。柏唐二人回以一礼,言道:“多谢指点。” “鸣鸿,你如何看?” “那最近的洲关离此处也有万里之遥,不若你我就在此处入静修行,待半日后再过关便是。” 唐雨粟颔首道:“那便如此,我看那处山头便可供你我二人修行。”说着,唐雨粟抬手指向一处绿草葱茏的山丘。 柏鸣鸿自不无不可,二人便足尖轻点奔向那山头。到得丘顶,二人选好地方,唐雨粟便自袖囊取出了四面镶有银边的小旗,他看了看方位,甩手将小旗掷向了不同方位。 “此乃小迷踪阵,一人在外修行时布下,可起警示之用。”看到柏鸣鸿投来的目光,唐雨粟解释道。柏鸣鸿点点头,此阵他是知晓的,只是未曾学到布阵,此回出行也未曾带有。阵法既已布下,二人便各自坐下入静去了。 修有半日,唐雨粟先自静中醒来,他正欲唤醒柏鸣鸿,却忽感周遭灵机浮动,正向柏鸣鸿流去。 “竟是要突破了,那便再等上一等罢。”思定,唐雨粟也便干脆立于周侧,竟是做起了护法。 感受着身侧灵气的流动,唐雨粟暗自诧异道:“只是贯通第二条经脉,鸣鸿竟便能牵动这般多的灵气,果是天资不凡。此番与他相交,倒是做对了。” 待有一刻,柏鸣鸿自静中醒来,见唐雨粟正立于身前,忙起身打了个稽首,道:“多谢雨粟为我护法,此遭终是修为有所进益,贯通了这手阳明大肠经,得以与雨粟你共瞰一境。” “无妨无妨,倒是我该和你说句恭喜啊。”唐雨粟笑言道:“好了,此番既你已功成,那你我这便动身过关吧。” “自无不可。” 言罢,二人再是取出洲符,向洲关走去。 片刻后,二人终是过得洲关。一座山丘之上,唐雨粟言道:“鸣鸿,你真不与我回族内吗?有我引荐,你只管安心前去便是。” “不必了,毕竟外姓,多有不便,我便不与你添乱了。” “那便如此吧,两月之后,你我曜阳宗再相会罢。”唐雨粟无奈言道:“这小迷踪阵旗便送于你了,路上须得小心谨慎。” 接过阵旗,柏鸣鸿郑重一稽首,道:“多谢赠宝,千里送君终须别,便就此别过吧。” “也罢,我这便走了,告辞。”说罢,唐雨粟取出一架银色法舟,自乘风远去了。 再看眼天中渐远的法舟,柏鸣鸿辨了辨方位,便也乘舟向曜阳宗方向行去。 第一卷:道音惹尘动,玄门为君开 第五章 星稀观深邂佳人 自与唐雨粟别过,柏鸣鸿一路乘法舟向曜阳宗方向行去,过有十天,只见一处集市现于前路之上。 “离入门试炼尚有近两月光阴,不若我先在此处集市采买些符箓法器以备后用。”心中这般思量着,柏鸣鸿便远远降下了法舟,徒步向集市行去。 片刻后,柏鸣鸿便来到了市集之中。他缓下脚步,细细打量起了周遭店铺,只见此处市集虽小但却内涵丰富,一应法器符箓一应俱全。 转有半晌,始终未有何意之物出现,不觉间柏鸣鸿已是来到集市深处。到得此处,已是不见那些零散店铺,眼前俱是些精致阁楼,前者与之相比显是不值一提。 柏鸣鸿驻足环顾一周,看定一家便径直行去。到得门前,抬头只见门楣挂有一牌匾,上书“万珍阁”三字,略一思量,柏鸣鸿便抬脚跨过高高门槛。 刚入店内,便有一容貌姣好,身着纱裙的女子迎了上来。那女子微一欠身,开口言道:“欢迎贵客光临本阁,还请随我来。”说着,便引柏鸣鸿往一处桌椅走去。 待柏鸣鸿坐定,那女子取来一壶灵茶和几块玉简,她先将灵茶放下,而后言道:“这位道友,此处是我阁货品之清单,共分为凡俗,初入,登堂,奇珍,旷世五块玉简,还请道友量力仔细斟酌。若已挑选妥当,道友只需对桌上小钟敲上一下便可。”说罢,将玉简摆在了桌案之上,再一欠身,便自离去了。 待女侍走后,柏鸣鸿拿起桌上玉简逐块读了下去。片刻后,柏鸣鸿将神识自玉简中退出,自思量到:“这万珍阁倒也当得起这名号,玉简上所载商货颇有些不凡之物。” “符箓需得多买些,我现在还没有趁手法器,却也需采买一二。扶摇舟太过显眼,须得购上一件普通法舟。可惜那奇珍之上的宝物已不是灵石可以采买的了,此番只得作罢。” 思定之后,柏鸣鸿便取出一空白玉简将心中所需刻入其中。做完这些,他拈起桌上小锤轻轻叩向一小巧玉钟,悠扬钟声方才响起,便见一宽额女侍款款行来。 女侍到得桌前,道个万福,言道:“道友可是已选好所需货品。” “不错,我之所需皆在此中,劳烦你速去与我取来吧。”说着,柏鸣鸿便将手中玉简递向女侍。 女侍接过玉简,再一万福,言道:“还请道友稍待,奴家去去便回。”说罢,其便快步而去。 待有盏茶工夫,那女侍腰间挂一乾坤袖囊回到了桌案之前。只见其解下腰间袖囊,起得法力,自袖囊中取出一大三小四个漆木盒子置于桌面。 女侍抬手指向最大的木盒,言道:“此盒中装有道友所购符箓,依道友所言,烈火符、神行符、御风符、探灵符、匿踪符各两千张。”说罢,指尖轻移,指向右侧三个木盒,接着说道:“这三个木盒,自左向右依次是舞星剑,定厄鉴,以及破风舟。” 听罢女侍的介绍,柏鸣鸿颔首示意已是知晓。随后他便抬手将四个木盒一一打开,待检查无误后,便对女侍说道:“不错,货品无有什么问题。”话间,柏鸣鸿自袖囊中取出一小堆灵石置于桌上,接着言道:“所需灵石俱在此处,你可查验一二。” “道友说笑了,诚为立身之本,何况你我这般修行中人最怕这等因缘纠葛,怎会为了区区灵石而因小失大。”女侍将灵石收入袖囊,笑言道:“既如此,奴家这便送道友出阁。” 柏鸣鸿站起身来,随女侍往万珍阁外行去。待出得阁外,柏鸣鸿顿住脚步,对女侍说道:“道友留步,贫道在此谢过道友了。”说罢,便打了个稽首。女侍还一万福,言道:“道友慢走。” 采买完自身所需,柏鸣鸿不再逗留,唤出方才所购的破风舟,便就往曜阳宗方向行去。 下来一月,柏鸣鸿深居简出,潜心修炼,只偶尔看顾一下法舟。这般苦修之下,柏鸣鸿终是将足阳明胃经,也即第三条经脉所含的四十五处窍穴打通至最后一个,只差一步便可修为再进一层。 这一日,柏鸣鸿自静中醒转,喃喃道:“在这法舟内修行终是心有顾虑,这最后一处窍穴还须得寻一处清静之所细细熬炼才是。”柏鸣鸿缓步踱出舟仓,正思忖时,却见远处群山间隐隐可见有一道观坐落于山顶。 “这却是无巧不成书了,未曾想此等地界也有同道在此潜修。不妨前往此观中拜谒一番,若是个纯善道人,倒可以借此地修炼一番。” 法舟行至观前,柏鸣鸿刚欲出声叫门,却见这道观屋瓦破旧,周遭杂草遍布,无有半点通路,显是久不修缮,寥无人烟之所。 见此情景,柏鸣鸿微一颦眉,稍作思忖后又洒然笑道:“无人之所吗?倒也好,落得个轻快自在。”话虽如此,柏鸣鸿仍是做足礼数,恭敬叫了两次门。见确无人在此,他才下得法舟,推门行入观内。 柏鸣鸿花有一刻工夫,将道观里外俱是探查了一番,确认无有异常后才寻了一处偏僻所在以为修行之地。 正行时,柏鸣鸿余光瞥见一处占地颇大的奇异假山,柏鸣鸿打量其两眼,迈步向其行了过去。 过有两刻,柏鸣鸿终是寻到合意之所,便就取出先前唐雨粟所赠阵旗,小心插在了屋舍周遭。 布完法阵后,柏鸣鸿又取出一沓探灵符,将之散于法阵内外各处。这探灵符可自行探查灵气变化,若有人在探查区域内动用术法,此符便会引燃主符以为示警。 入了屋内,只见一应器具都是各安其位,未有半点杂乱,想来前任主人也是喜洁之人。 柏鸣鸿点点头,显是屋内陈列颇合其心意。他行至屋子正中,指尖轻点使了个避尘诀,顷刻间屋中便是窗明几净,再不见半丝纤尘。 柏鸣鸿坐至床榻之上,再取出一张探灵主符,将法力灌输其中后便任其浮于身侧。一切妥当,柏鸣鸿便自入静,潜心修炼了起来。 静中无岁月,不知不觉间三天时光悄然流逝。 这一日,柏鸣鸿只觉心境澄澈,对天地间灵气地感知愈加清晰。他知是时机已至,当即运起磅礴灵气往厉兑穴冲将过去,片刻后,柏鸣鸿只觉耳畔忽清,第三条经脉已是彻底贯通。感受着体内愈加充沛的灵机,柏鸣鸿按下喜悦,闭目熟悉起来。 观外,月明星稀,清风徐徐。忽一道倩影自夜色中现出,明亮月光下,可见其脸上似带着淡淡愠怒。 “咦~此处竟有一道观,倒可以借此避上一避。” 清脆嗓音响起,而后便见其身影闪动,须臾间便进入了观中。 片刻之后,道观前,两道人影悄然而至。站位稍靠后的一人开口言道:“大哥,清娘子应是进了这座道观之中,是否要入内寻上一番。” 当先那人点了点头:“自是要进去的。你我已来此处不短时日里,此次定要得手,若再带不回清娘子,怕是主上就要降下责罚了。” “是,大哥。” 此时观内,先前入观的女子一阵探索,此刻却已是不知不觉间靠近了柏鸣鸿所在的那处屋舍。 忽得,柏鸣鸿身侧的探灵符灵光一闪化作一团烈火,须臾间,便只剩下一摊灰垢与几缕青烟。 “嗯?”柏鸣鸿睁开双眸,看向地面的灰垢,思忖道:“竟真有旁人来此,不知来此地是为何故,须得出去查探一番了。” 柏鸣鸿自榻上起身,先自袖囊中取出一张匿踪符贴于胸口,而后取出先前所得三件宝物,注入些许法力后便将其等隐于衣袖中。至此,柏鸣鸿尤觉不妥,又取出两张匿踪符贴于两肩。 待一切妥当,柏鸣鸿催动法力附于足底,缓步向外探去。出了房门,他却不往方才示警之处探查,而是迂回一圈小心探去。 探有一炷香的工夫,柏鸣鸿见得前方屋舍中竟是有灯光闪动。柏鸣鸿顿时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他脚步再是轻上些许,缓缓往那处屋舍摸去。 待到近前,柏鸣鸿寻好藏身之处,便自破旧花窗向屋内看去。 昏暗灯光下,一头扎垂鬟分肖髻,身着素青色流仙裙的少女正与一胖一瘦两个身着同制道袍的中年道人分厅对峙。 柏鸣鸿细细望过去,观那女子面庞,应是及笄年岁,却不知因何事而招惹到对面两位道人。正打量时,那两位道人中身形瘦削者开口道:“清娘子,还请不要再与属下为难了。主上此番遣我二人来此,已是极为震怒,还请清娘子莫要自误。” 那女子轻哼一声,言道:“你二人真是惹人生厌,纠缠我这一路,翻来覆去不过那几句说辞。我早已说过,不会跟你二人回去,若再纠缠,就莫怪我对尔等动手了。” “既如此,那清娘子,属下只好得罪了。”言罢,那瘦削道人一躬身,随后便起身向那女子投出一方灰白古印。那古印迎风便涨,待飞至少女头上,已是涨至两丈见方。 古印罩定下,那女子竟是跌坐在地,面色涨红,似是正承受千钧重物一般。她勉力开口道:“你莫非以为这般便可擒住我吗?” “属下自是不敢小看清娘子,阿弟,取缚灵索。” 胖道人应了一声,自袖中取出一金灿灿绳索,言道:“清娘子,属下得罪了。”说罢,便往那女子走去。 听到此处,柏鸣鸿已是略知此事始末,应是那望族女子私自离族,故而遭家族强召。这般闲事,柏鸣鸿自是不愿沾惹,故而便打算悄然退去。 柏鸣鸿方才挪动脚步,便听屋内传出一声厉喝:“何方小贼?竟敢在外窥伺!”话音刚落,便有一道黄色气劲自屋内疾射向柏鸣鸿所在之处。 柏鸣鸿急急取出袖中早已备好的定厄鉴,气劲冲击下,他退有三丈方才堪堪止住脚步。待站稳,柏鸣鸿出声道:“竟是炼腑境前辈当面,小子无意冒犯,还请前辈恕在下无知之罪。” 可话音未落,第二道气劲已是到得面前,柏鸣鸿急往一旁闪去。脱险后,他还欲再开口解释一二,却见那瘦削道人衣袖翻飞间竟是不留一丝余路,显是不打算听什么辩解。 见此,柏鸣鸿沉下脸来,不停腾挪间言道:“既前辈这般咄咄逼人,那便莫要怪贫道以下犯上了。” 那道人嗤笑一声,喝道:“黄口小儿,口气倒是不小,我倒要看你如何对我以下犯上。”说话间,其手中术法却是未停半分,一招一式皆往柏鸣鸿身上要害打去。 柏鸣鸿心知若正面与那道人对上,怕是无有半分胜算。是故一番盘算下,便自起得法力将那定厄鉴祭出,令其环绕身侧以为策应。而后,柏鸣鸿先自袖中取出两道神行符箓贴于小腿之上,再于手中连连掐诀对自家使了个轻身咒。这番筹谋下,柏鸣鸿便算是稳住了局势,闪展腾挪间再不见半分吃力,终是得以分出心神谋划下来一步了。 那道人见寻常气劲竟无法制住柏鸣鸿,脸色不觉沉了几分,便又对胖道人言道:“阿弟且去拿下这跳梁小丑,清娘子这处全由我看顾即可。” 听得此言,胖道人收起缚灵索,自袖中取出一环首刀,应道:“是,大哥,这小贼且交予小弟便是。” 第一卷:道音惹尘动,玄门为君开 第六章 鸿飞雁随沐清风 胖道人得了令,疾步往柏鸣鸿冲去。 柏鸣鸿却不去与他纠缠,方才他已是查探过,这胖道人虽未至那炼腑境,却也至少有十脉以上修为,与其正面相争显是不智之举。 胖道人见柏鸣鸿身形矫健,便也对自家使了个轻身咒,其本以为这般再去收服那小贼当得是手到擒来,几番发力下,却惊觉自家竟仍是追之不上。 见此,胖道士惊声道:“大哥,这小子有古怪,他所施咒法的效用竟犹胜于我。” 瘦削道人微眯双眼,但偏又得无法抽手相助,只得恨声言道:“阿弟,莫再留手了,此贼不可留,且快些取其性命。” 听得此言,那胖道士恨一咬牙,自袖囊中取出一赤色符箓,指诀连连掐动间,将那符箓定在了自家头上,而后便是往其中倾力灌注起法力。 有感身后蓬勃非常的法力波动,柏鸣鸿心知不妙,脚步又是快上些许,迂回着往前方奔去。 却在此时,那符箓之上,道道纹路已是尽数亮起,胖道人狞笑一声道:“小贼哪里逃!” 话音方落,却见那符箓之中,一血气冲天的箭矢疾射而出,直往柏鸣鸿后背而去。 血剑只一个呼吸间便已是来至柏鸣鸿身后三尺之处,柏鸣鸿脖颈处汗毛竖起,足下竭力往旁侧闪去,却还是避之不及,于一阵轰鸣声中往旁侧摔去。 胖道人面色微白,然得此箭之助,其终是追至柏鸣鸿近侧,正欲再进一步擒住其人,却只见柏鸣鸿落于地面后就势一滚,竟是片刻不歇地往远处奔逃而去。 柏鸣鸿朝地上吐出一口鲜血,斜眼看向身侧灵光暗淡的定厄鉴,心中暗道侥幸,足下却是片刻不敢歇息。 胖道人自觉颜面有失,怒喝一声又是追了过去,二人一追一逃下,不觉间竟是进了一处占地极广的硕大假山之中。 入了假山,柏鸣鸿嘴角浮现起一抹戏谑笑容,脚步游动间却已将身形隐入了重峦叠嶂之中。 眼见寻不得柏鸣鸿踪迹,胖道人心下烦躁,左突右闯一通,片刻后便是失了方位,无奈之下,其正欲起法力破开这偌大假山,却忽感一阵炽热火浪自身后喷涌而来。 假山外,那瘦削道人迟迟不见自家兄弟身影,正隐隐担忧时,却只见柏鸣鸿身影自假山之上闪动而出,而后便听得一声巨响自假山中传出,轰鸣声中,一阵煌煌火光冲天而起。 见此,瘦削道人眼皮突得一跳,急喝道:“阿弟!” 冲天火光中,柏鸣鸿借着阵阵烈风向远处地面落去,方一落地,便又是取出一沓烈火符,尽数催动后,便将其掷入了火海之中。 此处假山在三日前便被柏鸣鸿看中,认为可以作为斗战之所,故是先行在关节处布下了许多烈火符,以备不时之需。 故而方才追逃之间,柏鸣鸿看似慌不择路,实则心有所指,将那胖道士诱入了假山之中,其便是引动烈火符将之重创后埋于这碎石之下。 做完这许多,柏鸣鸿心知此地不宜久留,若那瘦削道人动了真怒,自己是万难抵挡的,忙是唤出扶摇法舟朝远处遁逃而去。 也就在此时,重压下那女子见瘦道人方寸有失,当即果决出手,只见她自袖囊中取出一青色小钟,轻摇了两下,脸色便是白了几分,显是催动此宝所需甚巨。 不过这宝物之效用却也显著,那瘦削道士方闻钟声,便觉头痛欲裂,对那女子的压制也不觉松懈了几分。 清娘子自是不会放过这等脱身良机,足尖一点便是自灰白大印下脱逃而出,不及辨别方位,其便就往远处奔逃而去,观其所去方向,却是恰与柏鸣鸿不谋而合。 瘦削道人眼见胞弟遇险,偏又让这清娘子再度脱逃,一时间气急攻心,竟是运起全身法力朝远处清女子所在一气打去。 清娘子原只道已是成功脱困,且心中未曾设想此人竟真会对自己出手,一时躲闪不及,被那术法直直击中后背。 术法冲击下,清娘子如那断翅的黄莺般向远处重重摔去。 恰此时,柏鸣鸿乘着飞舟正从其上空飞过,清娘子强自压下喉间鲜血,对柏鸣鸿喊道:“还请道友施以援手,奴家乃是东曜唐氏之人。” 柏鸣鸿本不欲理会此女,但听罢此女言语后,踌躇一瞬后恨一甩袖,调转法舟向那女子急急飞去。 待至此女近侧,柏鸣鸿伸手将其拖至舟上,而后便再不敢多做停留,急急催动法舟往天边掠去。 然这一耽搁下,那瘦削道人却已是乘着法舟追了过来,只见其发髻散乱,气息粗重,恨声对柏鸣鸿那飞舟喝道:“竖子休走!今日定要将你剥皮抽骨。” 听得此言,柏鸣鸿自恃舟中有那女子在,那道人必会投鼠忌器,故而便就不予理会,只是催动起一股法力注入法舟机枢之中。 约莫半炷香的功夫,见那道人仍是紧追不舍,柏鸣鸿便转过身来,朗声喝道:“你这老匹夫,莫非不管你那胞弟死活了吗?我那假山之下可是埋有足足两千余张烈火符,你若现在折返,你那胞弟许还有些活气,再晚些,怕是连具全尸都未必见得。” “小贼休要胡言…” 不待这道人说完,柏鸣鸿又是言道:“贫道只是将实情告于阁下,信与不信,却全在阁下了。” “你…你…”那道人听得此言,直气得目眦欲裂,但偏又放不下胞弟,只得调转法舟往那道观飞去。 见这道人终是离去,柏鸣鸿暗自松了口气,袖中双拳也是渐渐松开。不敢有半分耽搁,柏鸣鸿又回至法舟机枢之处,将全身法力尽数灌注其内。 那女子此时也是松口气道:“多谢道友救命之恩,咳咳。”其话未说完,却是咳出了一口血。 柏鸣鸿目不斜视,淡声言道:“无碍,汝方才所言最好是真,若非看在一旧友面上,我断不会涉险救你。” “自…自是真的,道友还请看这袖…”一番死里逃生,此刻终得平安,这女子心绪放松下却是昏了过去。 看着女子手中的袖囊,柏鸣鸿眼神微寒,片刻后却是嗤笑出声,嘴角掀起一丝戏谑弧度。 一日后,一处隐秘山谷内,柏鸣鸿盘膝坐于一块平整巨石之上。 巨石对面,可见一道纤细人影躺在葱茏草地中,细碎阳光洒落,斑驳了少女的脸,然其手脚之上的禁制符箓却是打破了这份恬静美好。 日光偏移,阳光变得炽热了许多,似是感到了一些不适,那少女轻嗯一声便睁开了双眸。 天光刺目,少女刚欲抬手遮挡一二,却是发现手脚皆是被缚,体内法力更是不得动用半分。 少女挣扎无果,便将目光看向了巨石之上。 也在此时,柏鸣鸿亦是睁开双眸,看向了那女子。 少女怯声道:“道友这是何意?” “在贫道回答道友的问题之前,还请道友先为我解一惑。” “何事?” “敢问道友姓甚名谁,究竟是何方人士?” “原是此事,小女乃是东曜唐…” 柏鸣鸿摆摆手言道:“你也莫要再言什么东曜唐氏,贫道既是有此族旧友,自是有办法知晓你到底是否为此家子弟。” “道友可是说那族印?道友有所不知,奴家乃是那旁支末系,血脉早已驳杂,是故无有族印在身。” “哦?但道友可知你说拿出的那只袖囊,乃是真正嫡系所配之物,你却是何处得来?” 此言说罢,柏鸣鸿便似笑非笑看向了那女子,在他看来,此女之根脚他已是略知一二,就看接下来此女还会如何辩解。 那女子见再瞒不过,也便一改先前楚楚可怜的作态,呵呵一笑,言道:“道友当真好见识啊,既如此,那我也便不瞒你了,我虽非那东曜唐氏中人,却也出自一名门大族,此中根脚,却是恕我不能多言了。至于我之名姓嘛,你这人好生无礼,哪有这般问姑娘家名字的,我可还不知怎么称呼道友呢。” 柏鸣鸿不以为忤,打个稽首言道:“贫道柏鸣鸿,请教姑娘芳名。” “呵呵,奴家黄沐清,见过柏道友,只是还请道友恕奴家无礼,奴家现下境况却是不能还礼了。” 对于黄沐清的暗讽,柏鸣鸿不以为然,只淡淡开口道:“无妨,在下尚还有一言要问于黄道友。” “柏道友,不知可否先解了我手脚的禁制,这日光着实难耐啊。” 柏鸣鸿也不去理会她,自顾问道:“黄道友应是还记得柏某方才所言故友吧,我这一问,却与我这故友有关。前些日,贫道这位故友丢失了一个袖囊,而黄道友先前所拿袖囊,却是与我那故友所述一般无二。故此,贫道这里得问上一问,这袖囊,黄道友是自何处得来?” “原是此事,柏道友迟迟不愿为我解除禁制,究竟是为了给故友寻袖囊。”黄沐清眸中狡黠之色闪过,细声接着说道:“还是想要束缚住小女,行那不轨之事啊?” 柏鸣鸿神情微滞,愣有一刹,轻咳一声,呵斥道:“胡言乱语,快些回答贫道所问。”说话间,其却是抬手打出几道法力解了黄沐清手脚处的束缚。 “真不识逗。”黄沐清自草地中站起身来,寻了个大石头坐下,而后揉着手腕说道:“不错,那袖囊是我从一东曜唐氏子弟手中取来的,至于是不是你那位朋友,我却是不知晓了。” 似是觉得此言有些不妥,黄沐清又是言道:“我这却不可算作偷啊,不过是借来应急,日后自是会归还的。” 忆起初次相见时唐雨粟那副落魄景象,又看到黄沐清此时作态,柏鸣鸿不禁轻笑出声。 他起指朝黄沐清方向点了点,笑言道:“好一个应急,你可知你这一个应急,险些让旁人落到沿街乞讨的地步。” 黄沐清闻言不禁讶然,旋即又撇嘴道:“怎会这般严重?我看那人衣着华贵,应是身家不菲才是,怎的失个袖囊就落到那般田地,你可莫要唬我。” 柏鸣鸿苦笑摇头不再与她争辩,心思如今诸事皆已了结,当可重新启程往曜阳宗去了,至于这黄沐清,观其行止,虽颇有古怪之处,但却也不是个有心作恶之人,便也就任其自去罢了。 一阵思忖后,柏鸣鸿开口道:“黄道友,诸事已了,贫道这便准备启程了。至于你‘借’我好友袖囊一事,便也就作罢了。告辞。” 言罢,柏鸣鸿唤出破风法舟,纵身跃至其上,方欲将法力打入机枢之中,却见那黄沐清也是一跃而起,来到了法舟之上。 柏鸣鸿眉头微颦,问道:“黄道友这是作甚?” “哈哈,柏道友莫要误会,小女子如今有伤在身,难以驱使法舟一类法器。是故特来问询柏道友下来欲往何处,可否捎上小女子一程。” “且不说贫道欲往之处与黄道友是否同路,只说你我二人男女有别,怕是不便同行。你不若发个传讯符箓,在此地等候你族中之人前来接应。” 黄沐清听也不听柏鸣鸿所言,只自顾自入了船舱。 半晌后,清脆声音才自舱内响起:“你这舟内倒也宽敞,足够你我二人修炼之用了,况我一个女儿家都不在乎,你又在意些什么,呵呵,倒是我还得防着你呢。” 此言说罢,舱内便再没了动静,显是其中之人已打定主意要留于此地了。 柏鸣鸿面颊微微抽搐,张口欲要说些什么,最后却只是重重叹了口气。 法舟机枢前,柏鸣鸿刚又起得法力,正欲注入机枢之中,却在此时,黄沐清又在舱内言道:“快些启程吧,柏道友。” 听闻此言,柏鸣鸿法力一滞,待有片刻,方才苦笑着驾起法舟直往曜阳宗方向行去。 定好法舟前行方向后,柏鸣鸿便也入了船舱之内。看着盘膝坐于床榻之上的黄沐清,柏鸣鸿面色微紧,确认其已是入静,踌躇两下,便也就坐在了相对的床榻之上。 待坐稳身形,柏鸣鸿自袖中取出了几张探灵符,布置妥当后,方才安心入了静中。 第一卷:道音惹尘动,玄门为君开 第七章 八方客来会曜阳 “柏道友,你便这般怕我吗?” 柏鸣鸿缓缓自静中退出,睁眼便见黄沐清正坐于对面床榻笑吟吟看向自己。 “黄道友误会了,你我修道之人在外云游,总得小心些才是。” 黄沐清显是不喜这番论调,撇撇嘴言道:“莫要拿这话来搪塞我,我一个重伤未愈的弱女子,真不知你在怕些什么,且你我也算是生死之交了,你也不必再一口一个道友的称呼了,唤我沐清便是。” “沐清道友既是身体抱恙,那贫道也不在此叨扰了,你且好生休养罢。” 说罢,柏鸣鸿便起身往舱外行去,待行到门口,踌躇片刻,却又起袖朝黄沐清甩出一物,而后便就快步离去。 黄沐清刚欲说些什么,却见一物飞来,接下一看,却是一个小瓷瓶,其面露疑惑,打开瓶塞嗅了几下,神色微讶,低语道:“此人就不能当面予我吗,真是个怪人。” 半月光阴匆匆而过。 这一日,柏鸣鸿正自盘膝坐于法舟机枢前,半月修持下,他修为又是有所精进,已是准备开始通贯第四条经脉。 这通脉之境乃是众境之始,寻常人至多可打通十二条经脉,然据典籍记载,除这十二脉外,应是还有两脉,只是似无人能窥其门径。 轻微的脚步声响起,柏鸣鸿睁开双眸,望向船舱方向,来者正是半月未见的黄沐清。 黄沐清仍是那一身素青色衣裙,却似乎稍作打扮了一番,她本就生得明眸皓齿,明艳动人,今日略施粉黛后,更是秀色可餐,一时间柏鸣鸿竟是未能移开目光。 似是看出了柏鸣鸿的异常,黄沐清捂嘴轻笑道:“鸣鸿道友这是怎么了,莫不是小女脸上有什么异物不成?” 柏鸣鸿这才回过神来,轻咳一声,讪笑道:“黄道友今日出关,想来已是重伤痊愈,可喜可贺。”说着,便站起身来拱了拱手。 “那却要多谢鸣鸿兄所赠的丹药了,若非那丹药,小妹断是无法这般快出关” “区区丹药,黄道友莫要挂心。” 黄沐清也算知晓了柏鸣鸿之性情,便不再纠缠,走到舟首,笑呵呵说道:“还不知鸣鸿兄今朝年方几何?我这便抛砖引玉了,小妹前月可方才及笄哦。” “柏某年有十六。” “十六吗?那我称这声鸣鸿兄倒也不算吃了亏。”黄沐清回过身来,言道:“小妹看鸣鸿兄这所去方向,莫不是往那曜阳宗而去?是了,凡十八岁前可入通脉者,皆可去那曜阳宗进行入宗试炼。” 柏鸣鸿视线微移,言道:“不错,柏某此行确是为去曜阳宗参加那入宗试炼。” “那却是巧了,我本也就打算去参加这入宗试炼。”感受到柏鸣鸿投来的狐疑眼光,黄沐清不客气地回瞪了一眼,言道:“鸣鸿兄莫不是以为小妹又在欺瞒你不成?小妹此言可是字字真心,我确是欲拜入那曜阳宗。” 柏鸣鸿也不来与她争辩,笑言道:“既这般有缘,那这接下来之路,便劳烦沐清道友代为看顾法舟了,贫道这便去舱内修持了。” 说罢,柏鸣鸿又一拱手,而后便就转身快步往船舱行去。 “你…”黄沐清刚欲推辞,却见柏鸣鸿身影已是入得舱内,只得恨恨跺了下脚,嗔道:“堂堂七尺男儿,怎的这般小气。” 下来一月,柏鸣鸿自是未当那甩手掌柜,与黄沐清交替看顾起了法舟,这般一来二去,二人之间也是日渐熟络起来,彼此的些许芥蒂也是渐渐放下。 这一日,法舟行到一处开阔平原,柏鸣鸿心有所感,自入静中醒转。他抬眼看去,只见前方界空中似有一层若有若无的薄纱存在。 见此,柏鸣鸿心念一转,便将法舟停下,起身对舱内喊道:“沐清,你且出来一下吧。” 片刻后,黄沐清自舱内行出,目光寻到柏鸣鸿所在,便微笑行了过去。 待至当面,她才开口道:“鸣鸿兄此番唤我出来所为何事啊,这交接之日可还未到呢,你莫非想赖账不成?” 柏鸣鸿笑一笑,抬手指向舟前,言道:“你且看一看前方是何物。” 黄沐清顺着柏鸣鸿指尖方向看去,半晌后轻咦一声问道:“那空中是何物?看着倒像是一种法阵禁制。” “不错,此物正是曜阳宗设下的禁制。据典籍所载,设立此阵原是为警示之用,告知来此修士,三千里后便是曜阳宗地界,是故,此阵除禁空外并无其他用途,然除曜阳宗本宗修士外,但入此阵者,便是只得沿陆路而去,以示对曜阳宗之敬重。” “原是如此,倒是不负其名门大派的名声。”黄沐清点点头道:“那依鸣鸿兄之言,接下来你我二人便得由陆路去往曜阳宗了。” “正是如此,事不宜迟,如今距那试炼之期已是没多少时日了,你我当快些动身。”说着,柏鸣鸿便将法舟往地面降了下去。 “沐清,你可有什么需要收拾的?若是无有我便将这法舟收起来了。” 黄沐清拍了拍腰间袖囊,笑言道:“那却是没有,我的东西都在此处呢。” 此刻黄沐清所使袖囊,仍是自唐雨粟那处“借”来的那只,原先此袖囊已是被柏鸣鸿收走,但二人熟络后,却又被其以女子私物皆在其中为由讨了回去。 看着黄沐清毫不掩饰的得意之色,柏鸣鸿苦笑摇头道:“你且收好这袖囊,待几日后遇上雨粟,我看你怎么开脱。” 再被提起痛脚,黄沐清面色微红,辩道:“船到桥头自然直,此时想那些干吗?快些走,快些走,方才你还在说时日无多,怎此刻又磨叽起来。” “好好好,这神行符给你,借此物赶路,你我当能省下不少气力。”柏鸣鸿也不与黄沐清继续争辩,只是从袖中取出了一小沓神行符交予她手中。 接过符箓,黄沐清面露喜色,当即抽出两张小心贴在了足下蹑丝绣履之上,待将法力灌入符箓后,她便就蹦跳着越过那道阵法,一马当先向远处行去。 看着黄沐清灵动的背影,柏鸣鸿微微一笑,便也贴下两张符箓,迈步跟了上去。 两人在神行符的帮助下,不过几日,便已是到达了曜阳宗外三百里处。 在此处,已是可看到曜阳宗所设下的城邑,凡欲去往曜阳宗的修士,俱得在此验明正身,并通报至曜阳宗本宗,确认无误后方可继续往前。 城门前,黄沐清打听好情况后,便回首向柏鸣鸿招手道:“鸣鸿,鸣鸿,快到此处来。” 柏鸣鸿听到呼唤,便循声向黄沐清走了过去,刚到面前,黄沐清便抓住柏鸣鸿的衣袖往城门下一列队伍行去。 “快些快些,前面的道友,劳烦让一下,多谢,多谢。” 二人一路横行穿插,终是来到了城门之下,看着黄沐清火急火燎的模样,柏鸣鸿眼含笑意,问道:“先前赶路也未曾见你这般,怎得此番到了地界反倒是心焦起来。” “哼,你懂什么,你莫不是以为这城是想过就过的?” “哦?此中莫非还有什么关窍?还请沐清妹妹赐教了。” 黄沐清得意看向柏鸣鸿,言道:“我方才已是打听清楚了,欲过此城,须得先过心火鉴这一关。” 说到此处,黄沐清刻意一顿,见柏鸣鸿不为所动,暗道无趣,便继续言道:“南阳钦天宗有獬豸幕来甄辨善恶,东曜曜阳宗亦有类似之物,也就是方才所说的心火鉴。这心火鉴呢,可拓印修士心中之火,而后送至曜阳宗内主鉴处甄别善恶,通过者方可通过此城。” 听到此处,柏鸣鸿出言道:“这心火鉴虽也奇妙,但却无有那獬豸幕便捷,这一来一去,怕是得耗上个一两日。” “术业有专攻,这心火鉴本就是一件无上至宝,辨善恶不过其一效用而已。不过鸣鸿兄所言也是切中要害,正如你方才所说,你我得在此地盘桓一二,故此,你我得早些入得城内,不然这般多修士汇聚于此,怕是难寻一处落脚之地。” “原是如此,那确是得多谢沐清考虑周到了。”听罢缘由,柏鸣鸿倒也捧场,只是口风一转又言道:“不过你我修道之人,风餐露宿应是…” 黄沐清听得夸奖,本是欣喜非常,一听这话,抬手便将粉拳砸向柏鸣鸿腰腹,止住了柏鸣鸿下来的说教。 “你这人真无趣,就知道你说不到两句好话。” 柏鸣鸿连连讨饶,拱了拱手,言道:“此番是我行差了,今日一应食宿开销皆由我来担负,以作赔罪。” “嘁,本姑娘不与你计较,今晚我要住最好的房间,吃最贵的佳肴。” 待有盏茶工夫,两人终是来到了负责审查的曜阳宗弟子面前。那弟子也不抬眼,只问道:“名姓,年岁,籍贯,门派,师承。写于此册上即可。” 柏鸣鸿打了个稽首,提笔蘸墨,便就写下自家名姓、年岁以及籍贯,只是写到门派师承时却是微一顿,写了两个“无”于那册上。 待写完后,柏鸣鸿便将笔递至黄沐清手中,黄沐清下笔极快,除名姓年岁外竟是与柏鸣鸿所书一般无二。 见此,柏鸣鸿也不多言,待黄沐清搁下毛笔,便与其一道往旁侧一面古朴铜镜看去。 “这便是那心火鉴吗?”柏鸣鸿打量着面前铜镜,只觉此镜形制普通,除去其上透露而出的古朴气息,实在是无甚特别。 那曜阳宗弟子言道:“此乃心火鉴一分鉴,只具拓印心火之能,你且将手掌置于心火鉴之上,往其内注入法力即可。” 闻言,柏鸣鸿稽首称谢,便依言抬手往镜面上按去,手掌所触,只觉一片温润。 见无有异常,柏鸣鸿也就起得法力,往那镜中灌注了起来,几息后,镜面一阵光华闪动,柏鸣鸿心有所感,便就放下手掌将位置让于了身后的黄沐清。 片刻后,两人俱是已完成心火拓印,便就一道往城内行去。 一入得城内,黄沐清便直直往城中最大的一处客栈行去,说来也巧,客栈中刚好便只剩下两间上等客房,黄沐清当即便让柏鸣鸿掏出灵石定了下来。 落脚之处已是解决,二人便出了客栈。柏鸣鸿提议二人暂且分开,各去城中找寻是否有自身所需之物,谁知黄沐清却是不同意此议,柏鸣鸿虽是无奈但也只得带着她往城中宝斋行去。 到得宝斋门前,便有几名女侍款款迎上,在女侍地指引下,二人找了一处僻静角落坐了下去。 待女侍走后,柏鸣鸿熟门熟路地拿起桌上玉简浏览了起来。 见此,黄沐清也是学着柏鸣鸿取来一枚玉简,将神识往其中探了进去。 半个时辰后,二人自宝斋中行出。 柏鸣鸿倒是未有什么变化,只是黄沐清却是换上了一件鹅黄色衣裙,其上光华流转,一看便不是寻常衣物。 “鸣鸿兄,小妹这件法衣可还入得你眼?”黄沐清眉眼弯弯,显是心情不错,言语间也不禁逗弄起了柏鸣鸿。 柏鸣鸿看了几眼,也不多言,只是指尖掐诀,使了个咒法在黄沐清衣裙之上,那咒法方一触及法衣,便见其上光华再是不显,与凡俗衣物似无半分区别。 “这般方才能起到法衣应有之功效,如你方才那般,旁人哪还不知道你身有法宝。” “是是是,鸣鸿师父说的极是,那你我二人接下来该去何处大快朵颐一番呢?” 见黄沐清毫不将此放在心上,柏鸣鸿只得无奈摇头,言道:“方才听闻这城中有一酒馆名曰天外楼,其间菜品甚是不错。” “你倒是有心,那便莫要再耽搁了,这便去吧。” 不待柏鸣鸿将话说完,黄沐清便是当先一步往前奔去了。 柏鸣鸿面色微滞,扶额叹息道:“你且回来,酒楼不在那边。” “哦,你怎么不早些说,那现在该往何处去?” “唉,随我来。” 第一卷:道音惹尘动,玄门为君开 第八章 旧友新朋共聚首 画栋雕梁的楼阁间,人声鼎沸,觥筹交错。 角落一张方桌旁,黄沐清用玉箸夹起面前菜肴塞入口中,含糊问道:“鸣鸿,这城中同道之多尤在我先前所料之上,你可知这般多人都是为何而来?总不会是都要去往那入宗试炼吧?” 柏鸣鸿端起茶盏,啜饮一口,悠悠言道:“能吸引如此多低辈修士汇聚于此,除了那入宗试炼,怕是再无二事可做到这般地步了。” “这天下修道种子,不是已遴选过一番了吗,怎还会有如此多人至此。” 柏鸣鸿放下茶盏,眼神微移,言道:“你看那边一桌,其余几人对北侧那位公子执礼甚恭,应是家仆一类,故而此桌之上,应只有那公子哥一人是去参与试炼的,其余则皆是随行服侍之人。” 黄沐清顺柏鸣鸿目光看去,果是见一衣着华贵,生有一对丹凤眼的少年正在身侧众人簇拥下饮酒作乐。 那少年似是有所感应,眼神微眯,看向了柏鸣鸿这一边,他视线先在黄沐清身上停留了一霎,而后便越过黄沐清与柏鸣鸿对视了起来。 几息后,那少年举起手中酒樽,对柏鸣鸿言道:“东桑震洲樊晚秋,敬道友一杯。” 柏鸣鸿自黄沐清身前取过一只酒樽,对樊晚秋扬扬手,执礼道:“西若巽洲柏鸣鸿,谢过道友。”言罢,便仰首将樽中佳酿一饮而尽。 一杯饮罢,二人各是将目光回至自家桌上,樊晚秋身侧一仆从小心问道:“秋郎君,此人是何来历。” “不知,不过此人身上那件法衣可不是凡俗之物,你等且记下,莫要轻易招惹此人。” 听得此言,左右自是应和称是。 “鸣鸿,此人是何来历,神识倒是敏锐异常。” “此人若未杜撰身份,当是东桑樊家之人。”见黄沐清面露疑惑,柏鸣鸿又补充道:“东桑樊家的实力比起你的债主,却是要强上几分的。” “债主?你…哼,不与你计较。”黄沐清恶狠狠吃下几口菜肴,接着问道:“他这等名门望族之人也需要参加这种试炼吗?” “这等人来参加试炼,应有两类缘由,一是那嫡系之人心高气傲,不愿行使特权,自愿来参与试炼;二来呢,则是那旁系之人,无有特权,资质亦不足,只能自谋出路。” 黄沐清又是不解言道:“便是如此,那也不过将人数翻个数倍,但此城中却是远不止这般多人。” 柏鸣鸿啜口灵茶,继续言道:“除这两类人,其余之人皆是那天资不足,但却不愿碌碌一生之人,故而博个出路,此种人最是数量众多。” “竟是这般,但他们不应是各有职司吗,怎能得空来此处。” 听到此问,柏鸣鸿神色微僵,叹口气说道:“他们来此之前,便已签下契书,若是得以拜入门墙,那自是无事。但若是寻道未果,那归去之后便只能任人摆布,或是处死,或是罚去坐那最下等的职司,按上位者所说,修道本就物竞天择,此等人既不自量力,那就该有此下场。” “何至于此,心慕大道有甚过错,怎能这般对待其等。” “是啊,何至于此呢。” 半个时辰后,二人自天外楼中行出。 见黄沐清似是还在为之前对话而心中郁结,柏鸣鸿开口道:“沐清,要不要随我出城转转?” 城邑外,原野峡谷渐次相接,树木植被层层叠叠,参天巨树与曲折藤蔓纠缠成了一片绿色洲域。 黄沐清随柏鸣鸿来到了一处高丘之上,丘上别无他物,只有一株入云接穹,华盖如伞的参天古木扎根于此。 “我知你心有不忿,这世间本就有诸多不公不平之处,然你我如今之力太过微小,过虑此事对我等并无益处,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柏鸣鸿立于古树之前,看向天上点点星辰,徐徐言道。 黄沐清缓步走到古木根部,曲臂抱膝坐在了地上,喃喃道:“物竞天择,优胜劣汰,这般话我早已听够了。在家时,我父亲便是这套说辞,所以我便跑了出来,谁知这边也是如此。鸣鸿,难道不去迫害旁人便就不能修得大道了吗?为何他们总是要用杀戮和压迫去解决一切?为何就不能试一试别的方法?” 听着黄沐清浸满疲惫的声音,柏鸣鸿没来由得一阵气闷,长舒一口气言道:“沐清,为己所争本无错处,世间之人不过是在走那最简易之道,只是这般职司之制确是腐朽无理,此般制度,剥削无度,荼毒世间,若要探求你所说的第二条路,那便先得颠覆这般陋政。” 黄沐清抬起头,看向柏鸣鸿,言道:“那该如何做?” “你看这点点星光,无规可循,随意散布,然明月升起后,仿若整片星空都有了方向。”说着,柏鸣鸿转过身,看向黄沐清的清澈双眸,言道:“你我能做的,便是去成为那一轮明月,去引领漫天星光撕裂这如墨的黑夜。” 黄沐清眼眸闪动,问道:“若是有一天这明月熄了呢?” 柏鸣鸿微一愣,而后洒然一笑,朗声道:“星星之火尚可燎原,何况这星辰,若是有朝一日这整片天都是星光熠熠,那又何惧失去那一轮明月呢。” 黄沐清衣袖微不可察地掠过眼角,轻笑道:“呵呵,真不知羞呢,小小的通脉境修士,说什么明月昊日。” 柏鸣鸿知黄沐清已是暂时放下心结,便一甩袖转过身去,笑呵呵言道:“一道赏个月吧。” 黄沐清轻嗯一声,眼眸静静看向柏鸣鸿后背。 点点星光闪烁,仿若那早春初雨般洒落在年轻男女之间,照亮了这一座小小山丘。 翌日。 宽阔街道上,黄沐清及柏鸣鸿两人一前一后往前走着。 “都怨你昨夜非说带我去看什么星星,这下好了,白白给那客栈那般多灵石。” 柏鸣鸿嘴角含笑,也不争辩,只是缓步跟在黄沐清身后。 昨夜两人自那高丘返回城邑,却被告知已入宵禁,城门只出不进。 不得已下,两人只得寻一无人处设下阵法各自入静修持,直到拂晓之际方才入得城来。 柏鸣鸿苦笑开口:“沐清,说了这么久,该饿了吧,随我去用个早饭吧。” “哼,我要吃松子百合酥。” “悉听尊便。” 议定后,二人并肩来至一处小茶馆,择一无人角落坐了下来。 “二位客官,吃点什么?” 柏鸣鸿扭头看向黄沐清,后者自是会意,言道:“先上两碟松子百合酥,唔,再给他来一壶西井灵茶,劳烦小二哥了。” “这位客官客气了。”小二一躬身,便转身往后厨而去:“松子百合酥两碟,西井灵茶一壶~” 片刻后,小二将先前所点俱是上齐,二人便就闲聊着打发起来面前糕点。 “这位客官,小店的松子百合酥已是售罄,下一批糕饼出炉怕还得等上个一个时辰” “怎会如此,你这茶馆便不会多备些吗?” “客官莫要动气,非是小店不曾多备,实是近来各地道爷来得愈来愈多,超出小店所想啊” 听得争论声,柏鸣鸿和黄沐清循声望去,只见一头戴逍遥巾,身着月白道袍,脸廓微圆,颇为面善的少年道人正在急急和小二争执不断。 “你看,若非你一人便吃了这许多,那位道友又怎会为一盘糕饼在此处与小二纠缠不休。”柏鸣鸿收回目光,看向黄沐清取笑言道。 黄沐清转过头,拈起一块酥饼便扔向了柏鸣鸿,言道:“就你多嘴。” 柏鸣鸿抬手接住酥饼,笑着将其放回了碟中。 黄沐清往那道人招招手,出言道:“那位道友,我这处还有不少松子百合酥,道友若不嫌弃,大可来与我二人合坐。” 那道人微一愣,循声望来,只见一女子正对自家招着手,而其对座那少年也是微举茶盏含笑看向自己。 道人缓过神来,打发了小二,便往柏鸣鸿这一桌走来,待走至近侧,他便郑重打了个稽首,言道:“西辰艮洲,陈九阳,见过二位道友。” 柏鸣鸿起身回以一礼,道:“西若巽洲,柏鸣鸿,见过道友。” 黄沐清自也起了身,打个稽首道:“西若巽洲,黄沐清,道友快请坐吧。” 三人各自落座,陈九阳先开口道:“方才让二位道友见笑了,贫道平生别无他好,独爱吃些糕饼点心。此番初到东曜离州,自是要尝尝这闻名八洲的松子百合酥,故而方才一时心急便闹了这么个笑话。” 黄沐清闻言掩嘴轻笑了起来,柏鸣鸿也是嘴角含笑,言道:“无妨,凡世间者,皆各有所执,倒是道友这份率性天然,着实惹人生羡。” 陈九阳拱拱手,苦笑道:“道友谬赞了。” “陈道友,这碟中所余松子百合酥你若不嫌弃,便请随意。”黄沐清止住笑意,指了指盘中糕饼言道。 “那自是不嫌弃的。那贫道便不客气了,二位道友见谅。”说罢,陈九阳便是大快朵颐起来。 柏鸣鸿看了眼黄沐清,招手唤来小二,言道:“小二哥,烦请再来两碟桂花赤豆糕,还有一碗杏仁银耳羹。嗯…陈道友可需什么粥品?” 陈九阳抬首含糊道:“白粥即可。” “那便如此吧,劳烦小二哥了。” 半个时辰后,三人自茶馆中一道行出。 柏鸣鸿抬头望望天光,问道:“陈道友,接下来可有何打算?” “我欲去那曜阳宗驿站,看看我那通行凭证可曾颁下。” 黄沐清插口言道:“若是如此的话,我等三人大可同行,我与鸣鸿本也是要去做此事的。” 柏鸣鸿自无不可,故此三人便就结伴往驿站而去。 行有一刻,三人便来到了驿站门前,恰此时一位曜阳宗弟子自里间行出。 柏鸣鸿快步迎上,打了个稽首问道:“敢问这位道友,我等欲去往试炼者需在何处查看那通行凭证。” 那弟子停下脚步,先打量了几眼柏鸣鸿三人,而后回以一礼,言道:“除你等来时那处城门,其余三处城门皆有一块显影壁,其上会显现可通行者的名单。奇哉,你等入城时无人与你分说吗?” “谢过道友,那许是我等入城未曾仔细听讲。既如此,那我等便就告退了。” 言罢,三人行有两刻,来到了通往曜阳宗那一侧城门。 到得此处,果见一块无瑕玉璧正立于城门一侧,此时正有许多修士围于其旁找寻着自家名姓。 柏鸣鸿先让黄沐清留在原地等候,随后便与陈九阳挤入了人群中。 半晌后,二人自人群中现出身影。黄沐清迎上前去,笑吟吟道:“辛苦辛苦。不知那玉璧上可有我等名姓啊?” 柏鸣鸿笑言道:“我与陈道友之名姓皆在其上,至于你的嘛…” “我的怎么了?你可莫要唬我。” “也在。” “你…不与你计较”黄沐清轻哼一声,言道:“那我们这便可以往曜阳宗去了吧。” “不错,陈道友,可愿随我二人一道上路啊。” 陈九阳一拱手,笑言道:“道友不嫌,那确是贫道之幸。” “那还多言什么,这便启程吧。”说着,黄沐清就当先往那城门行去。 出得城门,行有旬日。 便见极远处一片连绵山脉间,星罗棋布着诸多形制各异的楼阁宫阁,而这些楼阁之上,袅袅云雾间,如众星捧月般建有数座巍巍宫殿,正是那曜阳宗本宗大殿所在。 三人脚步渐缓,行至此处,周遭已是有了许多结庐而居的同道。 “鸣鸿,这些人怎么都在此地停驻下来了?” “我也不知,且待我寻一位道友问询一番。” 柏鸣鸿四下环顾,正欲开口,忽见不远处有一皓首道人正往自家所在急急奔来。 那老道到得近侧,先打个稽首,而后言道:“可是柏鸣鸿柏郎君?老奴奉我家郎君之命,特此来接柏郎君前去相会。” “你家郎君?”柏鸣鸿看了眼黄沐清,回礼言道:“敢请教你家郎君名姓。” “回柏郎君的话,我家郎君乃是东曜唐氏嫡脉,唐雨粟是也。” 第一卷:道音惹尘动,玄门为君开 第九章 风卷云动试炼起 柏鸣鸿三人在老者指引下,穿过零星散布的棚舍,终是到得一处竹屋之外,这竹屋占地不大,但其中精巧却是其他棚屋无法相较的。 那老者顿下脚步,恭敬对竹屋里行了一礼,而后言道:“郎君,老奴已是接得柏郎君。” “辛苦福伯了,快请我鸣鸿兄弟进来。” 听着竹屋里传出的熟悉嗓音,柏鸣鸿心中戒备顿时散了大半,便回首对黄沐清及陈九阳言道:“随我一道入内吧,此间确是我之故友。” 听罢柏鸣鸿所言,黄沐清面色微僵,轻咳一声道:“走,走吧,鸣鸿的朋友那自然就是我的朋友。” 陈九阳倒是未曾多想,只是觉得柏鸣鸿这故友好大的派头,当是出身不凡之人。 柏鸣鸿嘴角微掀,对福伯拱拱手,便就当先行入屋内。 福伯自是回以一礼,道:“柏郎君莫要见外。” 入得屋内,便见一俊朗少年正端坐在床榻之上,看其面容,正是与柏鸣鸿阔别数月的唐雨粟。 唐雨粟睁开双眸,视线扫到刚入屋的柏鸣鸿,面露喜色,兴奋言道:“鸣鸿莫怪,为兄方才正在入静修行,还请鸣鸿恕我未曾出迎之罪啊。” “雨粟说笑了,你我兄弟许久未见,莫说这生分的话。”正说着,其余两人也是自屋外走了进来,柏鸣鸿便就言道:“雨粟,此番还有两位路上结识的道友随我一道来此。” “哦?还有其他道友,此是好事,鸣鸿的好友便就是我的好友。” 说着,唐雨粟目光便往柏鸣鸿身后看去,先入眼的是一位圆脸少年,看着倒是颇为面善。 再往旁侧看去,唐雨粟突得怒目圆睁,喝道:“小贼,我不去寻你,你倒是送上门来了!” 暴喝之下,唐雨粟已是起得法力冲将上去,哪还有半点高门子弟的模样。 黄沐清眼见此状,哪还敢多留,忙往旁侧避开,边跑边喊道:“柏鸣鸿,你还在看戏!” “还敢提我鸣鸿兄弟,哪跑,今日我非要给你些教训。” 柏鸣鸿本欲先自看会热闹,但眼见此景,心知不能再置之不理,便就足尖轻点,挡在了二者之间。 黄沐清如蒙大赦,忙将身形躲入柏鸣鸿背后。 “鸣鸿你且让开,此女虽是看似柔弱,但却绝不是个好相与之辈,你可莫要被她骗了。” 黄沐清自柏鸣鸿身后探出头来,反驳道:“你才是骗子呢,那袖囊我只是暂借,过后自会还你的。” “你还在这处摇唇鼓舌,有你这般借取他人之物的吗?” 就在此时,福伯也是循声冲至屋内,向唐雨粟言道:“郎君,出了何事?” 见事情越发麻烦,黄沐清忙是抓住柏鸣鸿衣袖扯了一扯,柏鸣鸿再不能装聋作哑,言道:“雨粟,其间有些误会,先莫要动怒,不若听愚弟先言上几句?” 闻言,唐雨粟气息渐平,转首对福伯言道:“福伯,此间无事,你且出去吧。” 福伯疑惑看几人一眼,而后便是执礼道:“老奴告退,郎君有何事唤我一句便是。” 待福伯走后,唐雨粟再瞪黄沐清一眼,而后抬手一指角落的茶桌,道:“坐下说吧。” 说完,唐雨粟便就先自坐到了主位之上,柏鸣鸿跟在其后,随意择一位置坐了下来。 黄沐清本欲坐在另一侧边,但目光方才触到唐雨粟眼眸,便就打了个寒战,搬了凳子坐在了柏鸣鸿身边。 见陈九阳不曾落座,柏鸣鸿回首对其言道:“陈道友,还请随意。” 待众人坐定,唐雨粟开口道:“鸣鸿,你且说罢。”说话间,目光却是向黄沐清扫去。 黄沐清虽是理亏,但也起了脾气,便也抬眼瞪了回去。 过有一刻,在柏鸣鸿多般劝说下,黄沐清与唐雨粟终是暂时放下彼此间的芥蒂,不再如刚见面那般剑拔弩张。 至此。唐雨粟才是想起陈九阳,便就执礼道:“方才我失态了,还望陈道友莫要见怪,今日不妨就留于寒舍,我自当备下宴席好生赔罪。” “唐道友如此盛情,陈某也就不推脱了。” “哈哈,道友痛快。来人,烹茶。” 唐雨粟话音方落,屋外便是走进一位宫装女侍,只见她行一万福,而后便是娴熟备起了茶具。 唐雨粟略一思量,而后扬手言道:“慢来,今日烹那西井灵茶。” 说完,他便就看向了柏鸣鸿。 “是,郎君” 柏鸣鸿眼蕴暖意,微笑言道:“雨粟有心了,亏你还能记得我之所好。” 话刚说罢,却听黄沐清微弱声音自身侧响起:“嘁,我也记得,怎不见赞我一句。” 柏鸣鸿佯装未曾听清,侧首低声道:“沐清在说何事?” 自家低语被其听到,黄沐清俏脸微红,言道:“无事,喝你的茶罢。” 下来半日,四人便就烹茶论道,一来二往间,在座众人皆感大有所获,彼此间关系也是熟络起来。 到得太阳西斜时分,唐雨粟抚掌言道:“三位道友,贫道专为今日之聚备下了宴席,还请移步外厅。” 柏鸣鸿三人自是无有不可,起身随唐雨粟往屋外行去。 过有两个时辰。 一场宴散,宾主尽欢,唐雨粟命下人为黄沐清及陈九阳各自安排好了临时居所。 至于柏鸣鸿,却被唐雨粟游说今夜同其抵足而眠,柏鸣鸿虽是不喜这般,但奈何唐雨粟盛情备至,且二者确实志趣相投,是故便就应了下来。 是夜,万籁俱寂。 竹屋里,柏鸣鸿与唐雨粟却是毫无睡意,二人躺在床榻之上,各自述说着近几月的见闻。 “如此说来,雨粟你此番回族竟是受得老祖青睐,难怪我见你之修为竟是连破两层关隘,直入五脉之境。” “却也是运气使然。倒是鸣鸿你,竟是与那小骗子混到一处。” 柏鸣鸿苦笑言道:“沐清她孩子心性,倒是没什么坏心眼。雨粟你也就莫要再小骗子小骗子的称呼人家了。” 唐雨粟促狭道:“这才几日啊,鸣鸿你便为一女子驳你兄弟我了,唉,真真是人心凉薄啊。” 柏鸣鸿面色微僵,欲言又止,半晌后言道:“雨粟可莫要打趣我了,我与沐清不过是寻常好友罢了。” “我也未曾说你二人是何关系啊。” “雨粟…” “天色不早了,为兄乏了,鸣鸿你也早些歇息吧。”说着,唐雨粟便是转过身去。 见此,柏鸣鸿张张嘴,无奈一叹,便也躺下身来闭上了双眸。 这一日,柏鸣鸿正与唐雨粟对坐饮茶,忽闻屋外似有山崩地裂之声传来,周遭空气也在这一瞬变得炙热了几分,二人对视一眼,心中皆是隐有猜测,而后便就一道起身向外行去。 到得外间,柏鸣鸿却见黄沐清不知何时已是来至屋外,便就往其那处行去。 “沐清,发生何事了?可是曜阳宗终是开得山门了?” “鸣鸿你来啦。”黄沐清回首望了望柏鸣鸿,言道:“我也不知,方才我正在与福伯闲谈,却突然听得一阵巨响。” 柏鸣鸿还欲再问,却见自曜阳宗方向有一红芒正急速往自家所在之地飞来。 几个弹指间,那红芒便已是飞至近前,待光华敛去,便只见一头戴混元巾,身着绛紫法衣的年轻道人自遁光中现出。 那道人垂眼扫视着地面,而后朗声道:“贫道林墨弦,乃是曜阳宗戒堂此代大弟子,奉掌门之令,来此携尔等去往我曜阳山门。尔等且听好,凡欲参与试炼者,皆可随我一道,至于随行仆役一类,却是不可随行的。现允尔等半刻时间稍作准备,半刻后,便随我出发。” 众人听罢林墨弦所言,当即忙作一团,各自打点起自家杂事。 “御空而行,这位林道长竟已是筑骨境修为,入得此境,果才算是有了几分仙家气象啊。”看着空中的林墨弦,柏鸣鸿喃喃低语道。 唐雨粟双手背后,自信言道:“鸣鸿莫要艳羡,以我等资质,此般境界不过是举手之间。” 黄沐清站在柏鸣鸿身侧,小声腹诽道:“一个比一个口气大,怪不得那般臭味相投。” “你之天资虽是稍欠,但此般境界却也是不难的。”唐雨粟嘴角微翘,促狭道。 黄沐清虽是心有不服,但奈何对唐雨粟仍是心存惧意,便就恨恨跺了下脚,不去与他争辩。 半刻后,林墨弦自袖中取出一漆黑法舟,法力灌注下竟是将其涨作数十丈大小,待唤得所有修士上得舟内,林墨弦便就立于船头驱使着巨舟往那曜阳宗山门而去。 柏鸣鸿四人寻了一处偏僻角落盘膝坐下,此番所去,便是要参与那入宗试炼,是故四人不约而同地入静调息了起来。 过有片刻,柏鸣鸿忽感巨舟遁速渐缓,便就睁开了双眸,却见船头处林墨弦正与两位身着同制道袍的道人说着些什么。 恰此时,唐雨粟悄声言道:“若我所料不差,舟头这三人应俱是东曜林氏之人。” 柏鸣鸿起手打出一道法力屏障,言道:“依你之意,此三人莫非…” “不错,当是你所思那般。莫要多言,筑骨境修士五识可是远胜我等,你所采所使法门虽是精巧,但怕是未必瞒得过他。” 柏鸣鸿深以为然,再看舟首一眼,而后便又闭起了双目。 半晌后,巨舟已是停在了曜阳宗主宗所在的云雾之下一个偌大法坛之上。 柏鸣鸿几人凭栏而站,向下四处打量着,只见法坛上方正悬有九个绘刻有繁复花纹的法驾,其上坐有几位气势如渊似海的道士,法坛两侧则各坐有一排年轻修士,各个身周灵机流转,看去便是不凡。 巨舟缓缓落在了法坛之上,待应试修士尽皆下舟,林墨弦便是收起法舟,郑重向法坛上方拜言道:“见过掌门,见过戒尊,见过诸位真人。此次各洲欲参与试炼者皆已在此。” 林墨弦身后,数万修士齐齐拜下,效仿林墨弦行起礼来。 法坛上方,正中处坐有一头戴五岳真形冠,面白无须的中年道人,此人右侧是一头戴法冠,身着绛紫道袍,面容不怒而威的长髯道人。 听罢林墨弦所言,中间那道人微笑颔首,稍一侧身,言道:“既如此,那便劳烦戒尊着人宣读一下这试炼的规矩吧。” 长髯修士打个稽首,言道:“掌门言重。” 说罢,他便是站起身来,如鹰般眼眸向下望去,扫视一周后言道:“轩泽,便由你来将试炼规矩说与今年受试者听吧。” 言罢,只见法坛右侧首位头戴混元巾的英伟道人站起身来,那道人向法坛上方郑重一拜,言道:“弟子领命。” 唐雨粟双眼微眯,言道:“此人便是蒋轩泽吗?” “雨粟你识得此人?观其座次,此人怕是地位不低才是。” “鸣鸿你有所不知,这蒋轩泽近几年在东曜洲可是好大的名气。此人乃是曜阳宗掌门朱夕端末徒,但因朱真人先前所收两位弟子,皆已得成长老,是故此人乃是此代曜阳宗大师兄,偏偏此人又天资绝艳,如今寿不过三百有余,便已是气象境修为。” 柏鸣鸿眼神微动,喃喃道:“此人确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而此时,蒋轩泽起身行至法坛正中,只见其人身量极高,鼻若悬胆,眼眶深邃,一身玄色衣袍洒脱自然。他两足微开,待站稳后朗声道:“诸位道友,贫道蒋轩泽,乃是曜阳宗当代大师兄。今日,便由我来为各位宣读这试炼的规矩。” “此次试炼,共分两试,一为资质之试,二为生死之试。在座诸位但若通过了第一试,便可入我曜阳宗,为外门弟子。而第二试,是否参与则全凭各位道友自行决断,过得此试即为我曜阳宗内门弟子,若能在此试中取得前三甲,便可入藏典阁自选一门功法,且会有宗门长老为其炼器一次。” 蒋轩泽话音一顿,而后言道:“除此之外,生死之试的前三甲还可获得一次火元淬体的机会!” 第一卷:道音惹尘动,玄门为君开 第十章 长路漫漫阻且长 蒋轩泽浑厚嗓音方才落下,法坛之上便是突得响起了一片嘘声。 “竟是火元灌体,今次试炼奖励怎地如此丰厚?” “这不是平白浪费了那火元吗?唉,怎我当日入门未有这般机缘。” 种种言语不断自法坛两侧传出,或是惊诧,或是不忿。 柏鸣鸿眉头微颦,低声道 :“火元吗?这曜阳宗此番怎地这般大手笔。” 听到柏鸣鸿所言,正一头雾水的黄沐清问道:“鸣鸿,你可是知道火元是何物?” “略知一二。”柏鸣鸿诧异看黄沐清一眼,点首言道:“这火元乃是令这天下火修都趋之若鹜的宝贝,此物可助通经脉,淬炼身躯,凡是以这火元贯通的经脉,皆可脱得凡俗,彻底化作那先天火脉。” “先天火脉?那倒难怪此间修士这般大反应了。不过此等好物,这曜阳宗怎舍得拿出来分于我等刚入门的弟子。” 陈九阳此时也是开口道:“这火元虽是难得,但此物所产,大半出自曜阳宗。今日拿出些许来以作奖励,对其而言应该也算不得什么。” “非也,便是在这曜阳宗,火元此物也并非易得,怕是十数年方才可得一颗。”柏鸣鸿双手背后,抬眼看向法坛之上,轻声言道:“曜阳宗今次出手这般阔绰,却不知背后藏着些什么。” 三人议论之间,忽闻身侧唐雨粟朗笑一声,言道:“既来之则安之,无论曜阳宗此举为何缘由,只要你我修行不辍,定可保身家无忧。” “唐道友说得是,陈某资质愚钝,这火元本也与我无甚关系,这般思前想后倒是徒增烦恼了。”陈九阳憨笑一声,摸摸自家头顶言道。 柏鸣鸿与黄沐清听得此言,亦是相视一笑,而后便将此事抛下,不再思虑过多。 待喧哗渐息,蒋轩泽轻咳一声,自袖中取出一枚玉简,言道:“此玉简内有一法门,你等需在三炷香的时间内习得并运转此法门,过时未能完成者,皆不可再参与下一步试炼。诸位道友可是已知晓了?” “已是知晓。”众人齐声应道。 见众人无有异议,蒋轩泽将手中玉简往空中一掷,而后起指一点,顿时天空中便是显现出道道金色字符,正是那玉简中所书的法门。 众修士见法诀已是投射而出,当即便是各自盘膝修炼了起来,不愿耽搁半分功夫。 柏鸣鸿倒是并未急于修持,他先是将那法门通篇读了一遍,读完后却是心中微讶,思忖道:“此法门莫不是那凝聚火元之法?” 想到此处,他立是将那法门逐字逐句地细细品读了一番,过后心下暗道:“我道这曜阳宗怎会这般不做防备的将此等法门拿出,原来不过是一残卷,此间只有那采撷之法,却无那最为关键的聚合之要,便是被外宗之人学去也是无妨。” 思定这许多,柏鸣鸿便是闭目入静修持起了这道法门,他以这法门所载方式驱使起自家法力,却只觉此诀仿若为自家量身打造般,稍一引导,便是已然自如运转起来。 柏鸣鸿睁开双眸,眼中光华流转,思忖道:“此诀竟如此易学?不对,修炼此法应是极为看重自身之灵根资质,若是灵根驳杂者修炼此诀,莫说三炷香,便是允其半载,怕也难以功成。” 法坛正中,蒋轩泽见柏鸣鸿这般快便已自静中醒转,只道此人应是修持中遇到了关隘,他正欲再闭上双眸,却忽见柏鸣鸿周遭空气中正有丝丝缕缕的赤红光华汇聚而出。 “怎会这般快?”蒋轩泽头颅微斜,看了眼上方诸位长老,喃喃道:“此番倒是捡到宝了,如有可能,当得请师尊将此人收入门墙之内。” 柏鸣鸿神色郑重,定睛打量着手中似雾非雾的赤色光华,轻声道:“此物便是火元吗?” 再细细探查片刻,柏鸣鸿摇首道:“果非这般轻易,此物并无火元那般的纯澈通透,或许称其伪火元才更贴切。” 过有片刻,柏鸣鸿便就收起法力,欲要闭目入静修持一番。 恰此时,唐雨粟也是睁开了双眸,见身侧柏鸣鸿不知何时已是醒转,淡笑道:“鸣鸿可真是深藏不露啊。” “雨粟你说笑了,还不快些试试这法门的功效。” “正有此意。” 言罢,唐雨粟便是起得法力汇于掌心,顿时便见几缕赤色光练凭空现出。“这便是那不全的火元吗?看去却是无甚奇异之处。” “呵呵,此法颇为看重灵根,又不惧外泄,拿来以为试炼之用倒是再合适不过了。” 二人正说着,却见黄沐清也是自静中醒转。 柏鸣鸿含笑望了过去,缓声言道:“沐清也是功成了。” 黄沐清本道自家修持中未遇一处关隘,应是无人可与自家相较才是,谁料方才睁眼便见这两位正笑吟吟看向自家,不觉大失所望,恨恨言道:“你二人莫不是早便学过此诀了。” “沐清你已是极快了,我与雨粟也不过是刚自静中退出几息而已,你便莫要说这气话了。” “哼,谁来信你。” 日光偏斜,第三柱清香眼看便要燃尽,而陈九阳却仍未自静中醒转,柏鸣鸿三人眼见此般,虽是心焦,但却是无从施以援手。 又过有片刻,法坛正中,蒋轩泽睁开双眸,开口道:“时辰已到,请各位道友运转自家所体悟的法门。” 却在此时,陈九阳忽得睁开了双眸,笑言道:“终是功成了。” 见陈九阳终于醒转,柏鸣鸿三人俱是松了口气,黄沐清耐不住性子,急急言道:“陈道友,你可真是急杀我三人了。” “哈哈,劳三位道友心焦了,陈某这便赔个不是。”陈九阳打个稽首,笑言道。 柏鸣鸿袖袍微扬,言道:“无妨,既都已习得法门,那便一道运转起来吧,可莫要误了时辰。” 随蒋轩泽话音响起,场中众人或是专心运转起所学法门,或是面如土色仰天长叹,或是抓住最后时机以期望有所顿悟。 半晌后,场中零星亮起了道道赤色光华,看其数目,竟是不足场中修士之千一。 蒋轩泽站起身来,视线淡淡扫过全场,沉声言道:“既如此,未能习得这法门的道友,便就此退下吧。” 似是察觉到什么,黄沐清脸色骤白,她走近柏鸣鸿身边,颤声道:“鸣鸿,这些人可是要,,,” “道途漫漫,阻且长兮,且先记下这些,来日方长。”柏鸣鸿轻叹一声,宽慰道。 “嗯。” 而在一旁,唐雨粟听得二人对话,眼中痛惜之色一闪而过,口中喃喃低语起什么。 在曜阳宗的强令之下,人群开始流动,片刻后便只余下了百余人。 这百余人多是衣着华贵之辈,柏鸣鸿先前在酒楼中所识的樊晚秋也正在其中。 见未通过考核者已是尽数退场,蒋轩泽再是开口道:“诸位能在三炷香内习得这法门,当都是悟性极佳,灵根精纯之人,然我辈修行,单有灵根尚且不足,还需以己身勾动起足够的天地灵机。” “是故,各位仍需过得一关,方才算是过了资质之试。下来一段时间,各位还请尽己所能去采撷这火元之种,若能在半个时辰内采撷到百缕火元之种,便算是过得此一关。”蒋轩泽声调渐高,言道:“诸位道友,这便开始吧!” “只百缕吗?易如反掌。”唐雨粟微微一笑,自信言道:“鸣鸿,此番你我再是比上一比,看看谁能先采撷到这百缕火元之种。” “好啊,正有其意。”柏鸣鸿含笑回道,转眼却望见黄沐清似仍有些怅然若失,便又开口言道:“沐清,要不要一起来比上一番。” 黄沐清低下头,贝齿轻咬朱唇,似是做下了什么决定,再抬头时已是恢复了往日神采,言道:“比就比,输了可莫要说本姑娘欺负你们。九阳道友,便就一道吧,好好杀杀这两人的威风。” “呵呵,那贫道便也就来凑凑热闹了。” 话罢,四人便是寻了一处角落盘坐下来,各自催动法力采撷起了那火元之种。 源墟界内,天地灵气是万物生长存续之根基,灵气本无属性之分,但其所诞之所不同,所处之地亦不同,故而便是自然带上了些许大道特质。而采撷那火元之种,便是将天地间火属灵气中所蕴含的那些许大道特质剥离而出,进而具象为那一缕似雾非雾的存在。 在柏鸣鸿地全力驱使下,其周身法力急速流转,不断吸收着天地间那最为精纯的火属灵气。且因柏鸣鸿与此门道法极为契合,是故往往灵气方才入体,便是有着一丝赤色光练自其体内往外游出,在身前渐次汇聚为一缕缕火元之种。 过有一刻,柏鸣鸿四人这处已是被红芒盖去,海量灵气汇聚而去,几已肉眼可辨。 此间声势最是浩大者便是唐雨粟及柏鸣鸿,二人吸纳灵气之速在伯仲之间,但唐雨粟面前火元之种却是比柏鸣鸿处多了一缕。 二人此番行径自是未被法驾上诸位长老看漏过去,一皓首老道对朱夕端一拱手,言道:“掌门真人,此二人之资质怕是都不在轩泽之下啊,如此良材皆入我曜阳门下,此乃中兴之兆啊。” “徐长老所言极是,我曜阳宗屹立万载,却始终只在诸洲扛鼎宗门中位列中游,也该是我等大放异彩之时了。”朱夕端笑呵呵言道。 再过有一刻,唐雨粟先是睁开了双眼,此时其身周赫然正有着百缕火元之种。再过数息,柏鸣鸿也是收起了自家法力,自静中缓缓退了出来。 “哈哈,为兄略胜一筹,鸣鸿你可莫要气闷啊。” 柏鸣鸿不与他争辩,只是出言调笑道:“雨粟兄法力着实浑厚,小弟是自愧不如啊。” 唐雨粟心知此番不过胜了几息时间,且自家本就是五脉修为,如此险胜,实无甚可夸耀之处。然他与柏鸣鸿相交莫逆,早已不拒这许多小节,自是不以为耻,反倒是坦然受下揶揄之言,颇有些自得之意。 柏鸣鸿见其这般作态,却也只得无奈一笑。 再过有一刻,黄沐清也是采撷到了足量的火元之种,其见柏鸣鸿唐雨粟二人又是这般神速,不免又是嘀咕几句,却也无他法可施。 半个时辰转眼便至,陈九阳此番又是刚巧在蒋轩泽宣布时辰已到时完成了这一考核。 而其他人却是无有这般好的运气了,此次考核后,法坛上所余修士已是只有五十余人。 “场中所余诸位道友,自今日起,你等便已是我曜阳宗的外门弟子了。”蒋轩泽高声言道。 闻言,场中之人自是欢欣鼓舞,个个面露喜色。 “贺喜之言先且放下,还有一言须得问询。”蒋轩泽这时却又是言道:“敢问诸位,可有人欲要参与那生死之试?” 第一卷:道音惹尘动,玄门为君开 第十一章 遍寻宝踪祸心藏 听得蒋轩泽地问询,原先还有些许喧杂的法坛顿时寂然无声。 如今法坛之上的众人皆已是成为了曜阳宗的外门弟子,此般身份地转变即便用麻雀变凤凰作比也是无有半分不妥。 却也在此刻那风险与回报并存的第二道试炼,竟是生生将众人心头喜悦压下,第二道试炼背后透露出的巨大凶险,如一道通天巨墙般,横亘在了众人与那丰厚奖励之间。 “既然各位道友如此举棋不定,那贫道便就先给诸位说一说这第二道试炼的规矩。”见无人应声,蒋轩泽便又开口言道:“这生死之试,规则极为简单。试炼开始后,你等需入我宗白驹秘境中寻找各类天材地宝,三日之内,所寻之物价值最高三位即为这生死之试的前三甲。这里我却有一言要先说与诸位道友,在这一试炼中,不忌争斗,无谓生死,故而,三日后还活着的诸位便就是我曜阳新晋内门弟子。” 听罢蒋轩泽所言,柏鸣鸿默然片刻,而后言道:“三位道友,我欲去闯一闯那第二道试炼,不知几位意下如何。” 闻言,唐雨粟洒然道:“鸣鸿你何必多此一问,我自也是要去的。” “我自当然也是要去的,此等趣事,本姑娘怎会错过。” 陈九阳思忖一会,而后却是对三人一拱手,言道:“三位道友,陈某资质有限,能入得曜阳宗外门已是侥幸之至,再不敢奢求许多,此行便就不再与三位道友同行了。” 黄沐清还欲再劝,柏鸣鸿却是伸手拦住她,打个稽首言道:“陈道友既已下决断,那贫道也便不再多劝,愿今朝过后你我四人仍是有重聚之日。” 陈九阳面含笑意,自袖囊中取出几个锦盒瓷瓶,言道:“自是会再聚的,此处还有些丹药符箓,于贫道却是无甚用处了,便就赠予三位道友了,但愿能助得三位平安归来。” “那便谢过九阳道友了。” 待有一炷香的工夫,蒋轩泽抬眸看向众人,问道:“诸位应是已有所决断了,欲前往第二试炼的道友这便随贫道来吧。”说完,其便是转身往法坛边缘走了过去。 待众人随蒋轩泽来至法坛边缘,柏鸣鸿再是四处打量了一番,却见同行之人已是不足四十。 恰此时,一玉白法舟却是徐徐落在了众人身侧,片刻后,便见有百余通脉境道士自此舟之上行将而出。 黄沐清扯扯柏鸣鸿衣袖,低语道:“鸣鸿,这些道士又是何来历?” “可还记得往日我与你所言的八域遴选之事?这些人应当便是此次遴选而出的天资优异者。” “原是如此。” 蒋轩泽见众人已是到齐,便就对着法坛上众长老郑重一拜,而后开口道:“诸位真人,可是能开启那白驹秘境了。” 朱夕端微一颔首,偏首问道:“诸位以为如何?” 众真人自无不可,齐声言道:“全凭掌门安排。” “既如此,轩泽你便持此物开了秘境吧。”说着,朱夕端便自腰间取下一火纹令牌抛了下去。 蒋轩泽起得法力接住了令牌,恭敬一拜,而后言道:“轩泽谨遵掌门法旨。” 见诸真已是首肯,自法坛两侧又是行出了两位年轻道人,其中一人取出一伏兽环,自内唤出了一只金色云雀,而另一人则是开口道:“稍后诸位入秘境前,可来我二人处取一金泽云雀,这金泽云雀可寻百里内宝材灵草,当可助诸位收获更多。” 正说着,蒋轩泽那边却已是将那令牌掷向半空,法力灌注下,那令牌之上火纹愈发灵动起来,好似果真有团炽烈火焰燃于空中一般。 待有片刻,令牌之上火光一敛,而后一道刺目白芒自上激射而出,后落于半空中一点,几息后,一处漆黑门径便就凭空现出。 “众弟子还不快快入内?” 蒋轩泽气息微沉,显是开得此门后,其所耗法力甚多。 见此,底下众人哪还敢耽搁,急忙带着刚到手的金泽云雀依次自坛边一跃而起,飞身入了那半空中的漆黑门径。 一片昏暗间,柏鸣鸿环顾四周,却发现自己正处在一处断崖石窟内,方才其跃入门径后,便觉眼前流光溢彩,须臾后便是落至此处所在。 平息了脑中残余的些许晕眩之感,柏鸣鸿眼眸微闪,思忖道:“看来此地传送并无定则,这才致使我一人独落此地,眼下第一当做的,便是尽快寻得雨粟二人,此外却还需得仔细探查一番这白驹秘境。” “啾啾啾。” 思定后,柏鸣鸿刚欲动身先出了这石窟,便闻身侧金泽云雀忽得一阵急鸣。 柏鸣鸿眉尖轻挑,诧然言道:“莫不是有什么天材地宝藏于此处?竟这般凑巧吗?” 见柏鸣鸿无有什么动作,那金泽云雀却是急不可耐起来,抛下柏鸣鸿便往石窟内飞去。 柏鸣鸿微微颦眉,自袖囊中取出一沓探灵符,往金泽云雀所去方向打了过去。 半晌后,见探灵符未有什么反应,云雀的叫声也仍是清晰,柏鸣鸿便就唤出定厄鉴绕于身侧,使个昼明诀往石窟里间行了过去。 洞窟并不如何深远,柏鸣鸿行有百步,便已是来至石窟尽头,昼明诀光辉照射下,只见一潺潺清泉现于眼前,而那金泽云雀此刻却是正在其上盘旋飞遁着。 “原是一处灵泉吗?”柏鸣鸿抬起手摩挲着鼻尖,喃喃道:“原来如此,这云雀应是只能感知灵气多寡,而无法分辨其究竟为何物。若是这般,那接下来可需当心了,说不得便有人以此作什么文章。” 再是细细探查一番,确认此间再无其他宝材,柏鸣鸿便就取出一白玉瓶,起得法力御使其在灵泉源头处接了个满满当当。 做完这许多,柏鸣鸿便就抹去自家痕迹往石窟外行去,行有半刻,便觉天光乍现,入目间尽是葱茏巨木。 往自家身上打上几张匿踪符及神行符,柏鸣鸿便是自断崖上一跃而下,待落于地面,就择一方向往远处探索而去。 一处烟雾缭绕的山谷里,唐雨粟面色阴沉,脖颈处一道极长伤口触目惊心,其怒目直视前方,沉言道:“我与二位应该并无仇怨吧,却不知为何要行偷袭这般下作勾当。” “你死的时候,我自会告诉你。” 寒风吹过,雾气渐散,唐雨粟对侧两人的面容显露而出,正是法舟上与林墨弦攀谈的林氏二人。 潮湿泥泞的丛林深处,柏鸣鸿身影闪动而出,足尖轻点下,已是立于一古木枝桠之上。 “这林间巨木藤蔓交织丛生,繁茂之势几可蔽日。”柏鸣鸿眉头紧锁,低语道:“我在此林间已是兜转有半个时辰,却还是未能寻得出路,不可再这般了,须得另想个法子。” 正思忖着对策,前方树林却忽得传来了一阵树枝断裂之声,柏鸣鸿当下警惕之心大起,脚步轻挪,用繁茂枝叶将自家挡了个严严实实。 几息后,一白衣道人自前方踉跄着奔了过来,待到得柏鸣鸿藏身的古树前,其却是停下了脚步。 只见那白衣道人自腰间将袖囊取下托于手中,而后对密林间颤声言道:“贫道全部身家皆在此袖囊中,今日尽数奉于道友,还望道友手下留情,饶在下一命!”说完这许多,那道人竟是不再奔逃,只是托着袖囊瑟缩站在原地。 柏鸣鸿眼神微凝,暗道林中那人当是个狠角色,否则树下这道人好歹也是个三脉修士,怎会如此不堪,心中想着,柏鸣鸿便已是自袖中将定厄鉴及舞星剑取了出来。 须臾后,一道尖细嗓音自林间传出:“无知小儿,你莫不是以为贫道会在意你那不值一提的身家吗?”随着刻薄言语落下,一生有三白眼,手持鬼首大刀的瘦削道人自密林中缓缓行了出来。 “阁下当真要赶尽杀绝吗?我与东桑樊家可有些交情。” “你的话太多了,领死吧!”那瘦削道人眼眸中厉光一闪,手中鬼首大刀猛一劈砍,一道碧绿刀芒便是直奔白衣道人而去。 白衣道人惊慌失措间匆匆起得法力挡了过去,却只见那刀芒如红铁入雪般,只一刹便是打破那屏障,将那白衣道人首尾斩作了两半。 巨木之上,柏鸣鸿正冷眼看向那道人尸首,却未曾想那刀芒斩毙白衣道人后,非但未曾消散,反倒是直直往柏鸣鸿立足之处而去。 柏鸣鸿心下暗道不妙,足尖一点向邻侧躲去,但在仓促之间却仍是露出了一丝气机。 “哦?还有一只老鼠在偷吃啊。那便也就给贫道死来吧。” 柏鸣鸿方才站稳,便见一道碧绿刀芒往自己斩了过来,其脸色微沉,抬手祭出定厄鉴挡住了那刀芒,而后便是翻身下了巨木,翩然落至地面。 柏鸣鸿眼眸紧盯那瘦削道人,咽下喉头鲜血,沉声道:“足下这般不问青红皂白肆意打杀同道,莫非便真的毫无顾忌吗?” “嘿嘿,论出身,论修为,尔等都还不配让贫道有什么顾忌。”那道人阴笑几声,言道:“闲话少说,看你还算有点本事,将那金泽云雀交出,我便就不要你性命了。” 听罢此言,柏鸣鸿言语间反倒是多了些淡漠,开口言道:“好一个不要贫道性命。阁下当真觉得贫道好欺不成?既如此,那便就手底下见真章了。” 柏鸣鸿心下思忖着:“先前交手,此人应是四脉修为,若是斗了起来须得寻机速决,不可与其久耗。除此外,其人手中那鬼头大刀应是件极厉害的法器,接下来须得当心才是。” “哈哈哈,还真有人是不怕死的,等你死的时候,贫道会再问你是否后悔的。” 不等那瘦削道人说完,柏鸣鸿已是挥手打出了数十张烈火符,符方才离手,柏鸣鸿便是闪身遁入了一旁的密林之间。 熊熊烈焰间,一道手持鬼头刀的人影缓步行了出来,其环顾四周欲要自其中寻出柏鸣鸿所在,却在此时,一道耀眼光芒自其身后林中现出,他立是反手背过鬼头刀,一阵金铁交错声间,舞星剑显露而出,而后便往林中急速退去。 “哪跑!”瘦削道人低喝一声,起得法力往舞星剑遁去方向连连斩出三道绿芒。 刀芒刚至林中,那道人便也是冲到了同一处,草泥纷飞间,却是不见柏鸣鸿身影。 正疑惑间,那道人只觉汗毛竖起,其忙是驱使法力,欲要架起一道屏障,然不待其准备妥当,一道璀璨火光便是自他所在之处冲天而起。 “竖子便只会使烈火符这般小道吗!!”伴随着一声怒喝,瘦削道人踉跄着自火光中冲了出来,只见其衣袖略有破损,脸上也是焦黑一片,再不复先前气象。 “只你此人,还不配言何为小道何为大道。”柏鸣鸿戏谑声音响起,却已是欺身至其背后,冷峻剑光闪过,一道可怖伤口自那道人脖颈处延伸至脸颊。 “啊!无耻小儿!”瘦削道人惨呼一声,堪堪避过了柏鸣鸿几乎能将自家身首异处的一击,待其止住痛意再欲还击时,却见几团炽热火球又是来至当面,躲避不及下竟又是被砸了满怀。 如此一来,先前伤势更是雪上加霜,痛感一阵阵袭来之下,那道人几是丧失了理智,鬼头刀四下乱挥间荡起一道道绿芒。 见敌手已是乱了分寸,柏鸣鸿也不近身,只是御使舞星剑遥遥攻去。 手中攻势不减,柏鸣鸿足下却也是绕着那道人转起了圈,且每行几步,便是会留下几张符箓。 转有两圈,柏鸣鸿身形退去,双掌一合,引动了先前留下的符箓。 只见烈火符渐次燃起,好似一堵火墙般将那瘦削道人层层围堵,而后柏鸣鸿手中再掐一诀,又是引动了先前留下的另一符箓,只见阵阵狂风吹起,风火相携下,一道赤色龙卷冲天而起。 待有一刻,火光渐息,蓄势良久的柏鸣鸿足尖重重一踏,持剑冲将而去。 待柏鸣鸿身影再度现出,一颗大好头颅也是重重落至地面。 第一卷:道音惹尘动,玄门为君开 第十二章 凶机暗含惊变生 终是灭杀了这言辞桀骜的瘦削道人,柏鸣鸿长舒一口气,转身行至其尸首处,起法力将那袖囊召来,草草摘选一番后,便是弃于足下。 “果是名门之后,袖囊中竟有这般多好物。”柏鸣鸿嘴角含笑,轻声道:“不过此战最大的收获当还是那鬼头刀。” 说着,柏鸣鸿便是起手召过了那柄鬼头大刀,起法力将那道人所留印记一摧,而后便将之收入了袖囊之中。 “此地不宜久留,方才动静不小,须得尽早离去才是,免得让旁人做了那黄雀。”思忖之下,柏鸣鸿先是将自家所留痕迹尽数除去,而后便是启了几张神行符扬长而去。 柏鸣鸿离去后,约莫过有一刻,一青衣道人自密林中疾步行出而出,四下查探一番后,他将视线定格在那瘦削道人首级处,而后便是重重一叹,择一方向去了。 行有半个时辰,柏鸣鸿渐渐出了这处茂密丛林,眼前所现,乃是一道陡峭石壁。 柏鸣鸿停下脚步,打量起了面前石壁,半晌后其目光看向了石壁上一处不起眼的裂缝。 “此处倒还算是隐蔽,时间仓促,却也无法再寻他处,便就在此地将就一番吧。” 既已思定,柏鸣鸿先自抬手对自家施了个轻身咒,而后便是沿着石壁一路行至那裂缝旁,微一查探,却发现这裂缝入口处虽是极窄,然内里却是颇为广大,足可容数人藏身。 柏鸣鸿躬身入了其间,手诀变化间使了个点星诀,只见一点极亮光芒自其指尖蓦然而现,而后便是悬浮在了洞窟之内。 做完这些,柏鸣鸿盘膝坐下,自袖囊中取出了小迷踪阵阵旗,掐诀默算方位,而后便是将那阵旗一一投去,这般施为,外间方是再无法窥视这洞窟一二。 见一切皆是妥当,柏鸣鸿终是安下心来,其先是自袖囊中取出一粒丹药服下,而后便是闭目入静细细修持起来。 先前一战,虽看似柏鸣鸿是占尽上风,然这般局面乃是其精心谋划下的成果,除去初次交手那一下,柏鸣鸿始终在避免与那道人正面相抗,即使这般,仓促间接下的那一道刀芒仍是让柏鸣鸿受了些许内伤。 盏茶功夫后,柏鸣鸿自静中醒转,略一思忖后,自袖囊中取出了那柄鬼头刀,先前未有时间细看,此番观下,只觉此刀甚是不凡,虽无法与师尊所赠相比,却也是远在那舞星剑之上。 柏鸣鸿再是细细感应一番,确定这法器上再无有其他印记,而后便是起法力往其上刻注下了自家印记。 半刻后,柏鸣鸿已是立于崖顶之上,徐徐清风间,其喃喃自语道:“此秘境地域极广,欲要寻出雨粟二人怕不知会耗上多久时日,到那时怕是这试炼也已结束了,现下看来却是只能二事并行了。” “欲夺前三,目前看来应有两途可行。一是如先前那恶道般肆意杀伐,此法太过激进,为我所不喜;二便是利用那金泽云雀尽快去寻那宝材灵药,此是正途,但我先前已是耽搁了许久,欲行此道须得尽快,万幸此番我已是有了三只云雀。” 思定对策,柏鸣鸿自伏兽环中取出了三只金泽云雀,而后便是唤其等往三处不同方位搜寻而去。 过有一刻,其中一方向的云雀便是啾啾鸣叫起来,柏鸣鸿面露喜色,往身上打上几张匿踪符,而后便是寻了过去。 此番来回下,一日时光匆匆而过,这期间柏鸣鸿再未遇到其他参与试炼的修士,因此其也是收获颇丰,采集到了颇多宝材灵草。 只是始终未见唐雨粟与黄沐清的身影,却是让柏鸣鸿心间蒙上了一层忧色。 翌日,天色方才破晓,柏鸣鸿便是自藏身的洞窟中悄然而出,今日他欲要再往其他地区探索,以图早日寻到唐黄二人。 嶙峋河谷中,一只金泽云雀不时发出啾啾的鸣叫声,柏鸣鸿缓步跟在其身后,行有半刻,一人一鸟来至了一处怪石错落的河滩,而后那云雀便是振翅钻入了石林之间。 柏鸣鸿抬手打出几道符箓,片刻后见无有动静,在原地留下几张已是灌注法力的探灵符,而后便也就动身往里行去。 行至里间,却见那云雀正在一处碎石堆上盘旋着,显是其所感之物便在这碎石之下。 柏鸣鸿唤出定厄鉴绕于己身,而后便是打出一道御风符,狂风随之骤起,几息后便是将那些碎石尽数吹去。 风势渐息,那碎石堆原先所在已是被一深坑取代,只见坑中隐隐有赤红光芒透射而出,显是寻对了地方。 柏鸣鸿略一思忖,提刀往那洞口劈出几道火红刀芒,轰鸣声后,便是又打出了一道御风符。 此般运作下,那洞穴中的宝材终是漏出了庐山真面目,竟是一块形似鸟禽之卵的金红矿石。 “此物莫非是那凤鸣石?” 柏鸣鸿起得法力将那石卵召至手中,而后便是往其内注入了一道精纯法力,那石卵立时光芒大涨,发出一声如凤似凰的鸣叫声。 柏鸣鸿面露喜色,笑言道:“果是此物,此番却是寻到了宝贝。” 正欣喜时,柏鸣鸿忽得面色一紧,回首打出了数道烈火符,喝道:“何人窥探!” 火光中,身后石林顷刻间便是塌了大半,一清朗声音自其间传出:“柏道友还请停手,在下无意冒犯。” 听着这似有几分熟识的嗓音,柏鸣鸿将手中凤鸣石收入袖囊,而后袖中暗自掐诀,目光紧盯向那人方向。 须臾后,烟尘间行出了一生有丹凤眼的紫衣少年,却是那东桑洲的樊晚秋。 樊晚秋见到严阵以待的柏鸣鸿,打了个稽首言道:“柏道友无需这般警惕,先前是樊某失了礼数,不该在外窥探道友。” 柏鸣鸿打量此人几眼,而后打个稽首言道:“原是樊道友当面,是贫道唐突了,不知可有伤到道友。” “无妨,贫道虽修行浅薄,但还是有几分自保之力的。” 柏鸣鸿将手收到袖间,言道:“不知道友方才是如何识出我的?” “贫道在识人音容之上颇有些擅长,是故道友一出声在下便是认了出来。”樊晚秋眼神微眯,言道:“既柏道友先到一步,那此间宝物便是与我无缘了,在下这便就告退了。” 言罢,樊晚秋打个稽首便是择一方向去了。 柏鸣鸿见此人已是远去,也就舒一口气,散了手中法力。 “此人先前所言不知几分真假,不过他似是有所顾忌,虽不知此人在忌惮些什么,但还是早些离了此地为好。” 思忖之下,柏鸣鸿便是往樊晚秋所行另一方向急速行去,须臾间便是没了身影。 片刻后,樊晚秋又是回到了河滩之上,见四下无有柏鸣鸿之身影,低首喃喃道:“先前动静,应是凤鸣石不假,也罢,这柏鸣鸿这般谨慎,此宝当是与我无缘了。”说罢,其人便是离了这河滩而去。 如此下来又过有半日,柏鸣鸿再是来到一处密林,这处密林虽不似先前所见那般不见天光,但却实烟雾缭绕,难辨远近。 柏鸣鸿见这密林如此诡秘,实非善与之地,再打量两眼便就打算绕道而行。却在此时,云雾散动,似是有人自内往外行出。 见此,柏鸣鸿正欲暂避一旁,但足下方才有所动作,雾中人便已是出得林外,其抬眼看去,不禁颦起眉间,只见眼前之人正是来时法舟上的林氏二人。 柏鸣鸿不欲于此二人过分纠葛,便就打个稽首准备另寻他处而去,但那二人显是不愿就这般让柏鸣鸿离去,其中一人开口道:“可是柏鸣鸿,柏道友当面?” “正是在下,不知阁下是自何处知晓贫道名姓的?”柏鸣鸿顿下脚步,手掌背到身后,警惕开口道。 “柏道友莫要误会,我二人是自唐道友那处得知尊驾名姓的。” 听得此言,柏鸣鸿脸色又是沉了几分,低声道:“唐道友?雨粟兄?敢问足下是在何处见到雨粟兄的?” 先前开口那道人上前打个稽首,言道:“柏道友有所不知,我二人乃东曜林氏族人,贫道林天丰,我身边这位是愚弟林天宗。我林氏与唐氏交好已久,今次试炼凑巧与唐道友落于一地,故我三人结伴同游,谁知在这密林间遇了一极强的守护灵兽,唐道友义薄云天,为我兄弟二人断后,我二人自知修为浅薄,故此出得林外找寻帮手。” 那林天宗也是上前一稽首,点头称是道:“一切皆如阿兄所言,还请柏道友随我等一道入林以作唐道友援手。” 听罢二人所言,柏鸣鸿脸色一变,沉声言道:“竟是这般吗?二位道友莫要多言了,快些带我入林找寻雨粟吧。” “柏道友高节,这密林雾大,还请跟紧贫道,阿弟,你在柏道友身后以为策应。” “是,阿兄。” 议定后,三人便不再耽搁,疾步往林中行去。 方一入林,柏鸣鸿只觉雾气森冷,初一沾身,竟是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这般之下,柏鸣鸿脑中却是一阵清明,方才听得这林氏二人所言,关心则乱,一时未曾辨明真假,此刻再细细思量,只觉此事有着说不出的诡异。 一来,此二人出现时机实在太过巧合,且言辞间条理清晰,仿若早有腹稿;二来,此二人自言其等方才死里逃生,但身上衣袍却是不见一点凌乱,气息间更是无半分紊乱。 思忖至此,柏鸣鸿脚步渐缓。 见此,林天宗言道:“柏道友还请跟紧阿兄,这林间雾气浓重,可莫要走散了。” “谢过道友提醒,贫道方才分神了。” 草草应了林天宗之言,柏鸣鸿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双手隐在袖间,暗自催动起了法力。 行有半刻,林天丰停下脚步,见此,柏鸣鸿及林天宗也是顿下身形。 柏鸣鸿故作急态,开口道:“林道友,怎地停下了?唐道友现在何处?” “柏道友莫急,你且去那前方一看。” 柏鸣鸿依言往前走去,待其行过林天丰身侧,却见林氏二人同时暴起,取出各自法器便往柏鸣鸿脖颈处袭去。 锵锵两声响起,却只见柏鸣鸿含笑回身,脖颈处闪出一铜鉴挡下林氏二人的法器,而后便是将袖中早便藏好的烈火符尽数打出。 符箓一经打出,柏鸣鸿便是足下连连踏下,急急往后退去。 轰隆声过,林氏二人衣衫略带焦黑自烟雾中现出。 柏鸣鸿冷眼看向二人,沉声言道:“再问尔等一句,唐道友现下究竟身在何方?” 第一卷:道音惹尘动,玄门为君开 第十三章 烟消雾散终得聚 见偷袭无果,林天丰面色一沉,气急败坏道:“何时一个区区三脉的修士也能这般与我林氏说话了?” “阿兄,莫要与他废话了,先前与此人称兄道弟那许久,他倒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 柏鸣鸿气极反笑,冷声言道:“看来二位是不打算答复贫道所问了,既如此,那便只有手底下见真章了。” 说罢,柏鸣鸿也不待其等应声,便是唤出舞星剑大步冲上前去,林氏二人还欲再言,却见柏鸣鸿已是冲至当面,忙是往两侧闪去,险险躲过了柏鸣鸿的剑锋。 “呔!好一式出其不意,给我拿命来吧。”林天宗自觉先前躲闪有失颜面,怒喝一声便是提剑杀向了柏鸣鸿。 这林氏二人不过俱是三脉修为,故此柏鸣鸿也便就不再躲闪,剑身一架挡住了林天宗地劈砍,而后便是顺势一记扫剑将其逼出近侧。 一击无果,林天宗大感恼怒,提剑上前一阵左突右刺,招式间却是毫无章法可言,故而皆是被柏鸣鸿轻易挡下。 见此,林天宗更是气急,足下也是渐渐失了分寸,右手将剑提至腰间,大喝一声便就往柏鸣鸿直刺而去。 柏鸣鸿侧身避过其锋芒,足尖重踏一下已是到得林天宗身侧,而后却忽得一提腕,剑尖猛向林天宗手腕处啄去。 却在此时,一道森白剑光自柏鸣鸿腰侧亮起,原是那林天丰伺机发难,柏鸣鸿无有其他对策,虽心感遗憾,却也只得闪身退开往林间奔去。 险些便是落败,林天宗一阵后怕,旋即便是怒不可遏往柏鸣鸿方向追去。 追有两步,林天宗只觉柏鸣鸿身法迅捷,于是便就鼓起法力往前打出数十张符箓,以图暂缓柏鸣鸿脚步。 符箓逐一爆开,而柏鸣鸿也是脚步一个踉跄,似是真被那符箓牵制一般,林天宗见状大喜,骤然提速往前追去。 见此,林天丰也是面露喜色,却不知为何心中一悸,忙是不假思索喊道:“阿弟,莫要再追!” 再看林天宗那处,其方才追至近侧,却见柏鸣鸿忽得回过身来,手中一柄鬼头刀正闪烁着森寒光华。 林天宗心知不妙,立时便打算躲闪,但却终是为时已晚,赤色刀芒闪过,其左臂已是被齐根斩落,鲜血顿时喷涌而出。 柏鸣鸿见蓄势一击未能收下这林天宗的性命,便是回身欲要彻底了结此人,却听到一声怒喝自不远处传出:“竖子怎敢!” 喝声方才入耳,柏鸣鸿就是感到一股蓬勃法力正急速靠近,便立时止住脚步,往林天宗所在掷下十数张烈火符,而后就急速往后退去。 柏鸣鸿脚步方才移动,便见一团硕大火球正正击在先前所立之地,心下暗道侥幸,而后便是抬眼看向了林天宗方向。 此时林天丰已是赶到林天宗所在之地,他急急施展咒法驱散了炽热火焰,而后便是入内托起林天宗,喂其服下了一枚丹药。 视线扫过林天宗的断臂,林天丰看向柏鸣鸿,目眦欲裂道:“柏鸣鸿!你怎敢伤我阿弟至此,便不怕我林氏屠你亲族吗?” “可笑至极,分明是你二人先欲加害贫道,现下又说这般无有脸面的话是何意思?”柏鸣鸿提刀指向林天丰,冷声道:“怎样?阁下现在可愿解一解贫道先前所问了?” “你…嗯?啖鬼刀?此刀怎会在你手中?”林天丰正欲驳斥一二,却忽见柏鸣鸿手中兵刃,惊疑问道。 “哦?你识得此刀?那却是不巧了,此刀主人已是贫道剑下亡魂了。” “这如何可能?”林天丰大惊失色,一番思量后自怀中取出一玉简抛向柏鸣鸿,言道:“唐雨粟所在之地就在此玉简中,你我就此别过吧。” 柏鸣鸿将那玉简定在空中,神识探查确认无有暗手后,才将之取过置于掌中,而后便是起得神意往里探去,几息之后,其面露微笑看向林天丰,言道:“果是豪门望族,竟有这般详细的舆图。” “哼,道友既已得手,还不快些离开,还留在此地看我兄弟二人笑话不成?” 柏鸣鸿眸中光华闪动,淡声道:“道友既然已是认出这啖鬼刀的来历,莫不是还以为贫道会放过你二人?” 林天丰脸色骤白,急急言道:“道友这是何意,只要道友愿就此离去,贫道自不会四下多言。” “道友可莫来与我说这稚童之言,贫道虽不喜杀生,但我却也知道死人最是守口如瓶的道理。” 见柏鸣鸿这般咄咄逼人,那林天丰便又自怀中取出一青色圆珠,而后恨声道:“道友若是执意相逼,那便莫怪贫道与你玉石俱焚了。” 柏鸣鸿眼睛微眯,看向林天丰手中之物,开口道:“莫不是青罗咒炎?道友竟还藏有此般好物。既如此,那便就此别过了,贫道告辞。” 说罢,柏鸣鸿辨了辨方向,便往来时路行去。 见柏鸣鸿终是离去,林天丰低首阴恻恻言道:“狗奴才,下次见面就是你死期了。” 约莫一刻之后,柏鸣鸿自密林中现出身影,他停下脚步,思忖道:“此人手中竟有青罗咒炎,此物若是数目足够,便是筑骨期修士也是难全身而退。我虽有法衣护身,但却不知他有几颗在手,此番确也不得不退。” 思量间,柏鸣鸿便就往密林一侧绕道行去,在他所想,虽此二人言语不甚可信,但其等应确是见过唐雨粟,往其来时路去搜寻一二,许是能有所收获。 这一路行下,待到夕阳时分,柏鸣鸿终是绕过了这片密林,眼前所现,却是一片连绵山脉。 柏鸣鸿四下打量一番,正欲选一方向继续前寻,却忽见远方斜侧似有一高一矮两道人影自一山坡行下,欲要往柏鸣鸿先前所在的密林而去。 柏鸣鸿立时心生警惕,在自家身上贴下几张符箓,而后便是悄然靠了过去。 落日余晖洒下,山坡那两人急急行着,却正是柏鸣鸿苦寻许久的唐雨粟,黄沐清二人。 “唐大哥,你我二人沿此路过去,必能追上那两个小贼,可惜鸣鸿不在,不然先前定不会让其走脱。” “黄道友莫急,此二人与我之仇怨已是难解,这秘境就这般大,遇上其等乃是必然之事。” 两人正你一言我一语地交谈着,忽见路边闪出一道人影,那人影口中言道:“雨粟,沐清,你们怎地在此处?” 唐黄两人刚摆出应敌姿势,便是听出来者乃是柏鸣鸿,不禁面露喜色,一道往前迎去。 柏鸣鸿行至二人面前,笑言道:“你二人可是让我一番好找啊。” 唐雨粟朗笑一声,上前拉住柏鸣鸿手腕,开口道:“我也是寻你许久,怪我未先行打探好这试炼细节,我若是先前知道此节,此刻你我兄弟早便是赢下这试炼了。” 二人正寒暄着,黄沐清却是自唐雨粟背后没好气道:“还在鸣鸿面前说大话,若非我恰好经过,此刻某人怕是早便身首异处了。” 唐雨粟闻言面色一滞,张张口却是说不出话来。 柏鸣鸿听出事有变故,沉声道:“沐清,雨粟出了何事,可是与那林氏二人有关?” 黄沐清讶然道:“你怎知是那林氏二人所为?莫非你也碰上这二人了?你可曾遇险?” “不错,我先前已是遇到这两人。这二人谎告我雨粟遇险,诱我入了这山下雾林中欲要加害于我,被我识破后已是退去了。” 唐雨粟插言道:“原是如此。鸣鸿你未曾出事却是幸然,先前为兄一时不察错信了此二人,被其偷袭得手,所幸黄道友及时出现,这才未曾身死道消。” 柏鸣鸿眼中厉色一闪,沉声道:“下次定不会让这二人走脱的。” “无妨,此次是我大意了。这样吧,既你我三人已是聚首,那便在这山峦之间找一处隐蔽之地歇息一夜吧,刚好也可为明日做些打算。” 柏鸣鸿点点头,言道:“雨粟此乃持重之言,便就如此吧。” “如此甚好,那我便就去寻觅一番合用之所了,鸣鸿你与黄道友便在此处稍待片刻吧。” 柏鸣鸿还欲再言一二,唐雨粟却已是起身往山峦之间行去。 待唐雨粟走远,柏鸣鸿行到黄沐清身旁,言道:“沐清,先前多谢你搭救雨粟。” 黄沐清侧首瞪了柏鸣鸿一眼,质问道:“何谢之有?唐道友便不是我之友人吗?还是说你二人从未把我看做同道啊?” 见黄沐清语气中颇带些愠怒,柏鸣鸿心知自家方才冷落了她,便就柔声言道:“我一时失言,沐清你可千万莫要放在心上,你与雨粟皆是我至交好友,在我这处可从未有过半分差别。” 黄沐清听得柏鸣鸿道歉之言,本已是消去大半怨气,但其听得那句无有半分差别后,却又是一阵莫名烦闷,索性不再理会柏鸣鸿,径自往旁侧走去。 见黄沐清似是更加不耐,柏鸣鸿虽是心有不解,但仍是上前柔声道:“沐清,莫要气了,先前你救雨粟时自家未曾有失吧?那二人下手可是颇为阴毒。” 黄沐清却是扭过脸颊,也不去搭理他。 见此,柏鸣鸿无奈摇头,自袖囊中取出一木盒递至黄沐清眼前,道:“沐清,你看看这是何物。” 黄沐清回首看眼柏鸣鸿,踌躇一下而后便接过木盒,打开后却是一盒松子百合酥。 黄沐清身子一僵,半晌后言道:“当我是那黄口小儿吗?一盒酥饼就打发了?” 柏鸣鸿嘴角含笑,看向黄沐清,言道:“这可不是赔礼,只是刚巧袖囊中不知怎地多出一盒此物,便就请沐清妹妹替我了结了它吧。” 黄沐清微一愣,扭过头去,嘟囔道:“那赔礼呢?” “待你我出了这白驹秘境,我带你去尝遍八域美食如何?” 黄沐清纤手拈起一块糕饼放入口中,含糊道:“一言为定。” “甜吗?” “嗯…嗯。” 过有一刻,唐雨粟身影自坡上现出,他停下脚步,朝柏鸣鸿二人所在使了个点星诀。 柏鸣鸿此刻正与黄沐清相谈甚欢,却见旁侧似有灿星闪烁,便就对黄沐清言道:“应是雨粟回来了,这便走吧。” 黄沐清轻嗯一声,起身随柏鸣鸿往唐雨粟处行去。 待三人汇合,唐雨粟喜不自禁地言道:“鸣鸿,沐清,快随我来,此番我不但寻到了合用的容身之所,还寻到了一处了不得的所在。” 第一卷:道音惹尘动,玄门为君开 第十四章 妙法佳缘宝入囊 如镜湖边,一处石窟之内,两道人相对而坐,在其二人旁侧,还有一模糊身形正躺在粗榻之上。 精巧火堆中,枯枝劈啪作响,暗淡火光闪烁间照亮了其中一人面庞,正是先前逼退柏鸣鸿的林天丰。 林天丰向对坐之人一拱手,郑重言道:“樊兄,此事经过便是这般,我兄弟二人确是一时大意,这才中了那柏鸣鸿的奸计。” 乍时风起,火光偏斜,石窟另一侧顿时晦暗尽褪,深处那人也是现出身影,却是与柏鸣鸿有过两面之缘的樊晚秋。 樊晚秋摩挲着下巴,思量片刻,开口问道:“依林兄所言,这柏鸣鸿乃是个无根脚的散修?” “不错,我家堂兄便是此次护送弟子来曜阳宗的林师兄,他早便将参与此次试炼之人的卷宗交予我二人,这柏鸣鸿是散修无疑。” 樊晚秋目光紧盯林天丰,似笑非笑道:“哦?那樊某的底细相必两位道友也是熟稔于心的。” “樊兄误会了,你我天下望族连气同枝,本就应守望相助,独那唐雨粟偏偏愿与那些杂种来往。”林天宗面露尴尬,急急辨道:“樊兄威名震震,贫道早便是仰慕已久,今日来寻樊兄,却是信樊兄为人的。” “呵呵,林兄何必解释这许多。”樊晚秋摆摆手,笑言道:“林兄所言之事我应下了,到时若有需要,我自会设法拖住那唐雨粟,至于那柏鸣鸿和黄沐清如何,便就全凭二位处置了。” “樊兄高节,小弟先前所言报酬,待事成后必是双手奉上。” “此事无妨,我还是信得过林兄的。只是还有一事,道友需如何寻出此二人?” 林天丰面露傲色,言道:“此事樊兄尽可放心,我林氏功法道术妙用无穷,寻那三人出来不过是举手为之。” 樊晚秋眼眉低垂,淡声道:“既如此,那便无事了。下来贫道却需静心修持了,林兄还请自便。”说罢,樊晚秋便就闭上双眸,入静修炼起来了。 见此,林天丰双眸盯向樊晚秋,眼中厉色一转,嘴角掀了掀,而后便也是闭目入了静中。 月华散落,披散在群峦之间,一处僻静山谷外,柏鸣鸿三人自一羊肠小道中逐个行出。 “鸣鸿,黄道友,我所寻之地便就在这山谷之中。” 柏鸣鸿足下不停,打量着面前山谷,言道:“未曾想这群山环抱间竟是有这等隐秘之所。” “我也是托得一点气运方才寻得此处。” 说话间,三人已是到得谷内,柏鸣鸿方一入谷,便只觉周身一阵舒泰,讶声道:“此间灵气竟这般浓厚。” 黄沐清也是颔首道:“这等灵气浓度,已是可与一些高修的洞府比肩了。” 唐雨粟含笑言道:“不过些许灵气,你二人随贫道来,我领你们看真正了不得的东西。” 见唐雨粟这般神秘模样,柏鸣鸿二人也是起了兴趣,动身随唐雨粟而去。 三人一路往谷内走去,直走到尽头,却见一低矮石洞现于眼前。 “那处便就在此洞之后,我先入内,你二人且跟紧我。” 柏鸣鸿二人点头称是,待唐雨粟躬身入内,二人便也就紧随其后入了洞去。 洞内不过数步隔距,三人片刻后便是来至另一端,却见此处竟是一处谷中之谷,其间有淡淡雾气流散。 再往谷内看去,只见小谷正中竟是错综生长着许多灵药,柏鸣鸿粗略一看,便已是瞧见数株外界难见的稀罕灵草。 黄沐清面露喜色,道:“此处竟有这般多珍贵灵草,若将之尽数收入囊中,你我三人岂不是拿定那前三甲了?” 唐雨粟颔首笑道:“怎样?我早便说了此处有了不得的东西,先前我可是一株未采,就待与你二人共取呢。” 几句话罢,二人正欲上前采摘灵草,柏鸣鸿却是忽得开口道:“且慢。” 唐雨粟停下脚步,回眸看向柏鸣鸿,问道:“鸣鸿,可是有何不妥?” 柏鸣鸿点点头,自袖囊中取出一玉简,正是先前林天丰给出的那一份舆图。柏鸣鸿闭目起得神意沉入其间,半晌后便将手中玉简抛给唐雨粟。 待唐雨粟和黄沐清看罢玉简,柏鸣鸿言道:“此舆图出自林氏之手,方才你们也是看过此图了,在这舆图中绘有此地,且注有‘万药谷’字样。” 唐黄二人似是觉察到什么,面色微沉,各自思量起来。 柏鸣鸿继续言道:“据雨粟先前所言,这林氏二人也是自这群峦间逃遁而出的,其等既有这舆图,便就无有理由不取此间这般多灵草。” 黄沐清颦眉道:“那二人许是恐我与唐大哥追上其等,故才置此地不理,一路远逃而去。” 柏鸣鸿轻摆头颅,言道:“且不说当时雨粟有伤在身,便说此处之隐秘非常,本就是匿身的绝佳场所。” 唐雨粟豁得抬起头,言道:“除非…” “除非此地本就有问题。”言罢,柏鸣鸿便是起得法力,御起足边碎石往谷中疾射而去。 碎石落处,一阵烟尘扬起,须臾后三人只觉足下大地没来由地一阵振动,而后便见谷中深处一处土堆忽得爆开,霎时间尘土漫天,地动山摇。 柏鸣鸿一道御风符打出,狂风骤起,还了谷内一片朗朗乾坤。 此时现于眼前的,却是一长逾百丈的丑陋蠕虫,其口中利齿无数,腥臭毒涎自其中滴落而下,刹时间便已是污浊了大片土地。 见此,柏鸣鸿三人忙是寻了一处巨石,将身形藏于其后。 “果是如此,我道那两人为何不要这天大的好处。”柏鸣鸿冷笑一声,看向唐雨粟道:“雨粟,你可能看出此妖是何修为?” 唐雨粟神识探出,而后面色沉重道:“看不透,应不会弱于我人族六脉修士。” “六脉吗?那倒确是棘手得很。雨粟,沐清,你们可有何高见?如若无其他办法,说不定我们也唯有避其锋芒一途了。” 唐雨粟眉头紧锁道:“气象境之前,同级之中本就是妖修占优,何况此妖乃是六脉修为。若是争斗起来,我虽可保自家无忧,但若想取胜,却是无有办法的。” “这般的话,沐清你怎么看?” 见柏鸣鸿主动发问,黄沐清眼中狡黠之色一闪,言道:“唐大哥五脉修为都尚且无法,何况我这三脉小修士。” 柏鸣鸿知其又在顽皮,便就走上前去,抬手轻敲一下黄沐清的额头,笑道:“你且少来,快些说说你的办法。” 黄沐清面色微红,捂住额头瞪柏鸣鸿一眼,而后得意道:“你们有所不知,驯养妖兽,本就是小妹家中赖以存续的手段,此番却要给你们两位好生开开眼界了。” 听得此言,柏鸣鸿及唐雨粟皆是面露喜色,齐齐看向黄沐清以待下文。 见此,黄沐清接着言道:“此虫从其体态便已是可以看出些许端倪。其一,此虫皮肉肥厚,显是不宜从外界破之;其二,此虫口中毒涎毒性甚烈,须得小心对待,且此类体态硕大的妖兽,多是不惧外间烈毒的。” 说到此处,黄沐清自袖囊中取出一皮袋,道:“是故,欲破此虫,须得自内里下手,用那钝刀割肉的法子,慢慢消磨其生机才是。我手中皮袋内有万数截生虫,专擅行那消散生机之事。” 唐雨粟抚掌道:“此法极妙,只是这截生虫是何种灵虫?还请黄道友解惑。” 黄沐清微一愣,道:“这是家父自研出的灵虫,故而名声不显。” “原是如此,能够行这无中生有之事,令尊实为大神通者啊。” “那是自然。”见唐雨粟这般称赞自家父亲,黄沐清自是有荣与焉,喜不自禁。 柏鸣鸿看她几眼,含笑道:“既然有此虫相助,那下来便由我和雨粟来牵制这妖兽,沐清你寻机投入此虫便是。” 黄沐清点头应声道:“你且放心好了。” 议定后,便见唐雨粟自袖囊中取出一金色宝珠,他先是起得法力将那宝珠定在了头顶一寸之处,而后那宝珠便就散出了点点金色光华,将唐雨粟首足皆是照定在内。 做完这些,唐雨粟又是取出一柄如雪长剑,而后便是朝那蠕虫妖兽直冲而去。 与此同时,柏鸣鸿也是自旁侧向那妖兽迂回而去,神行符及轻身咒地加持下,速度比之唐雨粟也是丝毫不慢。 到至近侧,二人各是劈出几道剑光。 那妖兽被惊扰了清梦,本就恼怒异常,此番又被柏鸣鸿二人这般挑衅,立是往二人所在蠕动而去。 两个时辰后,那蠕虫一声悲鸣后重重倒在了地上,而后便见数万只黑色甲虫自其口中涌出,随着甲虫不断涌出,这蠕虫竟是只剩下了一层厚实皮囊。 见此情景,柏鸣鸿及唐雨粟皆是心头怵然。 柏鸣鸿感慨道:“此次能击毙这妖兽,沐清当居首功,我提议此间灵草应让沐清先行摘选。雨粟以为如何?” “此议甚好,本就应如此。” 黄沐清却是插言道:“我不同意此议,此间灵草你我三人平分便是,一个人入那前三甲有何意思,你我三人一道入那三甲,这才算是不虚此行啊。” 唐雨粟还欲再劝,柏鸣鸿却是将其拦了下来,他是知道黄沐清性子的,便就言道:“那就依沐清之言吧。” 言罢,三人便就一道上前采摘起了灵药,且是再次为此间灵草品类之盛,数目之多而惊叹不已。 待将这许多灵草商分完毕后,三人便就在这内谷之中各寻一地修持起来了。 翌日,天光照射下,谷中薄雾消散殆尽,柏鸣鸿三人也是先后自静中醒转。 三人会于一处,而后便是一道出了这谷中之谷。到得外间,柏鸣鸿言道:“今日已是试炼最后一日,我们欲要寻那林氏二人便就只有在今日了。” 听得此言,唐雨粟面色肃然道:“鸣鸿,你向来有办法,你可有何办法能寻到这二人?” 柏鸣鸿抬手摩挲着下颌,思索半晌,正欲开口,却见唐雨粟忽是转首看向了天边。 唐雨粟冷笑言道:“鸣鸿,却是不必你费心了,此番这是新客旧友一道送上门了。” 第一卷:道音惹尘动,玄门为君开 第十五章 青罗炎灭尘埃落 言罢,唐雨粟便是激荡法力,唤出了自家法器。 柏鸣鸿面色微沉,脚步微移站于黄沐清右前,侧首道:“沐清,得小心了,切记保全自己。”说着,便是自袖囊中取出了趁手法器。 黄沐清自是不敢怠慢,自袖囊中取出一道金色符箓及一柄细细长剑,她先自把符箓贴于身上,而后便是提起细剑严阵以待起来。 待有十数息,便见一玄色飞舟自天边现出,舟头之上正有三人并肩而立,当中一人却是那东桑震洲的樊晚秋,林氏二人则是立于其两侧。 到得近侧,樊晚秋见柏鸣鸿三人显是待有多时,便就微微一笑稽首言道:“三位道友久候了,此番我本也不欲与三位道友相争,但奈何林兄已是寻上我门,,” 不待樊晚秋言毕,林天宗便就怒不可遏地打断道:“还与他们废什么话,柏鸣鸿你这杂种,竟敢断我一臂,今日定要将你剥皮削骨。” 林天丰心知不妥,厉声道:“阿弟无礼,那些杂种自是要教训的,你心急什么。”而后便对樊晚秋一稽首,道:“舍弟鲁莽惯了,樊兄千万莫要在意。” 自家言语被林天宗这般粗暴打断,樊晚秋却是不动声色,只是嘴角带着一些笑意道:“无妨。” “三位道友这般自说自话辱我兄弟,是当唐某不在吗?”樊晚秋三人正言语着,唐雨粟愠怒声音便是响起。 樊晚秋再是一抬手,可礼还未行出,便已是被唐雨粟打断道:“你三人既然联袂至此,那便就是蛇鼠一窝,也毋要做什么礼数了,手底下见真章吧” “既如此,樊某便就失礼了,敢请唐道友高明。” 话方才说罢,林天宗便就如离弦箭般自法舟上直冲而下,林天丰也是随之而出,口中喊道:“阿弟,你去寻那黄沐清,你的仇阿兄替你报了。” 唐雨粟刚欲迎上前去,便就被樊晚秋遏住了去路,唐雨粟微一颦眉,便也就提剑往其身上杀将而去。 却说柏鸣鸿那处,其见林氏二人已是直往自家所在而来,便就对黄沐清言道:“沐清,那林天宗修为粗浅,性格鲁莽,且前番被我断去一臂,你且放心应对。” 柏鸣鸿话音方落,便觉身后气机流动,再看时黄沐清却已是持剑冲出。柏鸣鸿神情微滞,忙是足下发力追上前去又是耳语了几句。 林天丰提剑往柏鸣鸿处急速奔去,待两人相隔不过一两丈距离时,只见柏鸣鸿大袖一挥,数十张黄纸便已是激射而来。 见此,林天丰冷笑一声,似是早有准备般从容往一侧闪去,而后便是面带不屑道:“早知你要用这等下作手段,真当我不会有所防备吗?” 却在此时,林天丰只觉身侧一阵凌冽风起,一时不察间,其已是被吹出了数丈之远,耳边则还萦绕着柏鸣鸿的戏谑声音:“自作聪明的蠢货。” 待林天丰强自停下脚步,却见柏鸣鸿已是往林天宗所在疾冲而去,其登时大惊失色,经先前一番躲闪,此刻他距林天宗已是足有十丈之远,显是难以驰援。 柏鸣鸿施计支开林天丰后,便是往自家身上捏了个轻身诀,身形几番闪动下,已是来到林天宗近侧。 见柏鸣鸿忽是杀将过来,林天宗不可自抑地一阵慌张,竟是一时间顿下了脚步,也在此时,柏鸣鸿一声轻喝:“沐清!” 而黄沐清那处,听到柏鸣鸿呼喝后,就自袖囊中取出一青色小钟,略一运法力后便是轻敲而下。 纤手落下,钟声轻荡,林天宗本已举起手中长剑欲要挡下柏鸣鸿的凌厉剑光,此番之下却是忽得面露痛苦之色,全然放弃了守御之事。 柏鸣鸿这边却是毫不迟疑,蓄势一击重重劈砍在林天宗肩头,只一击便是削去了他所余的那条手臂。 遭此重创,林天宗霎时间目露清明之色,却也是这一刹,一道冷冽剑影在其眼中不断放大,而后便是脖颈一凉,天光不见。 “阿弟!”林天丰见自家兄弟这便是丢了性命,登时便是目眦欲裂,咆哮着往柏鸣鸿二人所在冲了过来。 亲自手刃了林天宗,黄沐清邀功似得看向柏鸣鸿,柏鸣鸿面露无奈道:“做得不错,不过此间敌手可还未除尽呢。” 远处,樊晚秋见林氏二人这般快便已是折了一人,不禁皱起眉头,略一思量下,他闪开唐雨粟一击后便是退开几步道:“唐兄,你我本不必这般生死相斗,不若先各自自罢手,待那处分出胜负后再做择断。” 唐雨粟嗤笑道:“我若现下便将你斗败,那又何须再做什么择断。”说罢,便又是欺身而上。 樊晚秋见交涉无果,只得祭出法器勉力应付起来。 言语间,林天丰已是冲至柏鸣鸿二人身前,柏鸣鸿提剑一挑,林天丰却是不闪不避,直直往舞星剑上撞来,而后便是一把扯住柏鸣鸿衣袖。 柏鸣鸿心下一阵怵然,暗道一声疯子,而后便是起得法力使柔力推开了身侧的黄沐清。 黄沐清正为林天丰此举不解,忽被推开,刚欲开口,便感到一阵炽热风浪扑面而至,她忙是起法力撑起一道障壁。 热浪冲击下,黄沐清的障壁不过坚持了几息便是轰然溃散,热浪眼见便要直直轰在其身上,却只见那金色符箓在此时现出了耀眼光华,将黄沐清包裹其中。 而柏鸣鸿所在之处方圆五丈内,却是被一团妖异的翠绿火焰尽数覆盖,周遭土地则是片片龟裂,竟是刹那间被烘干了水分。 黄沐清见此场景,不禁花容失色,慌乱中便是欲要冲入其中寻找柏鸣鸿,但奈何火浪肆虐,无有办法靠近,更枉论入内之说了。 听得此处轰然巨响,唐雨粟手中长剑劈出一道灿如星辰的剑光,而后便是将目光投了过去。 待看清那处模样,唐雨粟瞳孔微颤,惊疑道:“青罗咒炎?这林天丰竟是如此不顾生死吗?” 樊晚秋竭力卸下唐雨粟势大力沉的一击,略微气喘地看向那团翠绿火焰,恨一叹息,而后竟是取出法舟直往远方逃遁而去。 见此,唐雨粟有意将其拦下,但奈何着实焦心柏鸣鸿此刻境况,故也只能任由其离去,而自家也是急急往黄沐清那处奔去。 待到近前,唐雨粟急急言道:“黄道友,鸣鸿可是在这青罗咒炎中?” “青罗咒炎?唐大哥,你可是知晓这诡异绿火的来历?有何办法可以将之扑散吗?” “黄道友先莫要着急,此刻我也是心焦无比,但奈何这青罗咒炎乃是林氏不传之秘。此火诡异霸道,但凡沾染上便只能待火中之人身陨,或是熬到此火自行消散,旁人无从干涉。” 黄沐清面色惨白,嘴唇微颤,喃喃道:“怎会如此,便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唐雨粟摇摇头,沉声道:“若有修为远高于施术者的修士出手,应可强行镇压。然我看此火这般久仍未消散,当是鸣鸿有何抵御之法,我们且在此处等候一番吧。” 黄沐清心中气闷难疏,眼神定定望着那团火,不断呢喃着:“定要平安无恙啊。” 青罗咒炎之内,柏鸣鸿正竭力将法力灌注到星罗法衣之中,而在其身前,却是已成一抔灰烬的林天丰以及裂作数块的舞星剑。 方才情势紧急,柏鸣鸿判出林天丰以身为媒,引动青罗咒炎之意图后,便只得空将黄沐清远远推出,而自家却是只得与林天丰一道被咒炎包裹其中。 “虽这林天丰修为浅薄,但我此刻竟是丝毫炽热之意未曾感到,师尊所赐赠的法衣果是不凡啊。”柏鸣鸿心下暗道。 过有盏茶功夫,柏鸣鸿只觉咒炎所给压力似是有所消退,不觉精神一振,更是用心看护起了星罗法衣。如此再过有半刻,眼前青罗咒炎“噗”地一声,便就化作了无有。 唐雨粟及黄沐清见咒炎终是消散,而柏鸣鸿则是周身散发着点点星光,安然无恙立在那处,皆是喜上眉梢,迈步往柏鸣鸿奔去。 “鸣鸿!”唐雨粟先到得当面,他重重一拍柏鸣鸿的肩膀,道:“无事便好。” 说罢此言,唐雨粟便就移步到一侧,将位置让给了身后的黄沐清。 柏鸣鸿正欲与唐雨粟打趣几句,却见其忽得退开,正疑惑时,眼神却是对上了黄沐清泛红的双眸。 柏鸣鸿先前之举其实是笃定自家定会无恙且欲要试一试这青罗咒炎,这才只将黄沐清退开,未曾想这一推却是让黄沐清心伤这般模样,当下不禁有些手足无措。 “沐清,你这是?莫要难过,我此番不是完好无碍吗。” 黄沐清鼻头微皱,移开双眸,瓮声道:“无事就好,下回可不许那般推我了。” 这时唐雨粟确实轻咳一声,揶揄道:“鸣鸿你有所不知,方才你遇险时,黄道友可是恨不得一头冲进那青罗咒炎中去。” “你胡说些什么!” 见这两人又是争吵起来,柏鸣鸿一扶额,无奈道:“二位且停一停,如今大仇得报,我们也该是时候重新着眼这试炼了。” 黄沐清却是打断道:“林氏二人虽已枭首,但那樊晚秋却是脱逃去了。” 话到此处,柏鸣鸿也是看向唐雨粟,问道:“雨粟,我本欲之后再问,现下既沐清提了出来,那我便说了,那樊晚秋可是有何让你忌惮之处?否则以你神通道法,当可轻易拿下才是。” 唐雨粟微叹一口气,苦笑道:“瞒不过你,那樊晚秋是东桑樊氏之人,此事你二人是知晓的。但你们有所不知,此人虽是不足为惧,但其大兄樊江星却是声名鹊起,且实力只逼各派当代大弟子。” “试炼之中,生死不论,便是这樊晚秋有何闪失,想那樊氏也是无话可说吧。” “确是如此,但那樊江星极为护短,且两兄弟感情甚笃,我若杀他,怕是会引来后患。” 柏鸣鸿微一颔首,道:“原是如此,雨粟此番顾虑倒是不无道理。” 黄沐清却是揶揄道:“怕是唐大哥学艺不精,斗不过那樊晚秋呢。” 唐雨粟还欲再说,却被柏鸣鸿拦了下来,黄沐清那处便也就此作罢。 此间事了,三人便就将各自家所得金泽云雀尽数遣出,以图寻得更多天材地宝,去夺下那前三甲的位次。 翌日。 天光方才显露而出,一道极为悠远的声音便就在秘境内众人耳畔响起:“恭喜各位道友通过此次试炼,还请各位闭目入静,贫道这便渡各位出界。” 第一卷:道音惹尘动,玄门为君开 第十六章 命中有无谁人知 高耸凌云的山巅,柏鸣鸿三人正于晨光中演习道法,却忽闻耳畔响起这般传音。 三人各是相视一眼,便就盘膝坐下,平心静气入了静中。 半晌后,柏鸣鸿只觉周身一阵轻灵之感,仿若下一瞬便会浮空而起。 又过几息,便觉身下所触一片温润,柏鸣鸿睁开双眸,却见自家已是回返至那法坛之上。 “这等道法玄妙无比,应不是那蒋泽轩可使的。”心下思忖着,柏鸣鸿抬眼往法坛上方正中的法驾看去:“莫不是朱真人亲自出手?” “鸣鸿,你看那石碑。”却此时,黄沐清清脆嗓音于旁侧响起。 闻言,柏鸣鸿视线四下打量起来,终在法坛一角瞥见一玉白石碑,其上勾画有诸多繁复纹路,久视之下竟是感到周身一阵酷热炎意。 柏鸣鸿若有所思道:“此前曾在典籍中看过,七洲大派皆有一传承石碑,里间载有其自建派伊始的所有功法道术,莫非此碑便是曜阳宗的传承石碑?” 黄沐清点点头道:“竟还有这般奇物。” “沐清你在家族之中便不曾听说过这些吗?说来奇怪,你虽是出身名门,见闻却好似那避世已久的苦修者。” 黄沐清面色一窘,辨道:“我只是不喜读那些典籍罢了,且我父亲本就不喜与外间过多牵扯。” 柏鸣鸿不置可否,也不知对黄沐清所言有几分相信。 这时黄沐清却是突得发现两人身侧少了一人,便问道:“唐雨粟呢?怎不见他人?” 听得此言,柏鸣鸿也才是想起这事,当即便欲起身寻觅,恰此时,一道揶揄声音响起:“亏你二人还能想到我啊。” 柏鸣鸿二人忙是回首看去,却见唐雨粟正拢起衣袖站在自家身后,柏鸣鸿立时起身打个稽首道:“雨粟莫怪,先前我与沐清只顾看那传承石碑,却是一时忘却你之所在。” 黄沐清也是陪笑道:“唐大哥莫怪,若要怪,那怪鸣鸿一人便是了。” 唐雨粟甩甩手道:“不与你二人计较。”而后便是迈步来到柏鸣鸿身侧,擦肩这时却是低声道:“见色忘义,记你一顿酒。” 柏鸣鸿重重咳了一声,言道:“雨粟你看那处,那处应当便是曜阳宗的传承石碑。” 三人正闲谈时,蒋轩泽又是自侧座之上起身来至法坛之中,他双手背于身后,轻咳一声,众人见此,立是止了喧哗,正襟而立起来。 见众修士此般作态,蒋轩泽微微一笑,而后朗声道:“恭喜诸位道友,自今日起你等便就是我曜阳宗内门弟子了。” 众修听得此言,自是欢欣鼓舞,蒋轩泽待众人再度安静之后接着言道:“诸位师弟师妹,入门前尚且有一事未完,即那前三甲的席位归属,还请诸位将自家所采的宝材灵药俱是取出吧。” 黄沐清早便是不耐了,还未待蒋轩泽言罢,便已是自袖囊中将所寻之物一股脑取出,刹时间灵气四溢,占尽风头。 “这女娃娃不错,竟能寻到这般多宝材。”法驾之前,朱夕端和蔼对左右笑道。 看着黄沐清的得意模样,柏鸣鸿眼中满是笑意,偏头对唐雨粟言道:“雨粟,你我也不能落了风头才是啊。” “哈哈,鸣鸿说得极是。” 话罢,两人便是同在场众修士一道将袖囊中宝材灵草取了出来,整座法坛之上灵气骤然便是浓郁起来,各样宝材流光溢彩,各类灵草药香四散。 而这般多宝材灵草中,却以五处最为突出,犹如鹤立鸡群般远胜其余修士,这四处所在,三处为柏鸣鸿三人所据,另一处则为樊晚秋所占。 见众人皆是收获颇多,蒋轩泽不禁点点头,而后向法坛之前深躬一礼,道:“还请柴长老定夺一二。” 随蒋轩泽话音落下,法驾之上,一神情木讷的皓首道人飘然落至法坛之上,只见他也不与旁人多言,只是细细打量着场中宝材灵药。 半晌后,柴长老行至蒋轩泽身侧,对其耳语几句后,便就飞身回到了法驾之上。 蒋轩泽以礼相送,而后回身对众修士言道:“本次试炼前三甲为,唐雨粟,柏鸣鸿,以及黄沐清!” 此言说罢,场中人神色各异,有惋惜怅然者,亦有不甚在意者,而樊晚秋却是面色微沉,打量柏鸣鸿三人一眼,便就低头不语了。 再看柏鸣鸿此处,三人皆是一副理所当然的神情,显是对自家名次并不意外。 蒋轩泽抬手虚压两下,示意众修肃静,而后言道:“前三甲既然已经决出,那该是给各位入宗之礼的时候了。那三位道友之礼先且不谈,在场其余诸位还请看我右手边这块石碑。” “此间道友俱可获得一次从这传承石碑中获取功法道术的机会,当然,内门弟子还可从所寻宝材中择选三件留下。” 言罢,蒋轩泽轻拍一下手掌,便见近侧行出一架法舟,其上所立,正是先前入门的外门弟子。 待人齐至,蒋轩泽继续言道:“这传承石碑可依你等灵机体质来择选道法,但所选道法的契合度究竟如何,却是与你等如何用它息息相关。外门弟子只许立于石碑两丈外,内门弟子则可以手触之,前三甲则可入得碑内,直达藏典阁所在。” “诸位,便按我所言依次上前来吧。” 听罢蒋轩泽所言,众弟子自是不敢不从,自外门弟子起,依次上前将法力探入传承石碑之中。 首位上前的乃是一面色黝黑的壮硕道人,只见其大步行至那传承石碑两丈外,而后便是运起法力探将而去,然其法力却好似石沉大海般,未能激起石碑一丝一毫地变化。 黝黑道人面露尴尬,激荡起全身法力,一气朝石碑打了过去,此番之下,那传承石碑终是散发出一片暗淡光华,而后便又是归于沉寂。 道人还欲再试,蒋轩泽却是言道:“师弟,这传承石碑非是以修为来择人相授的,一切皆有其缘法,切莫执着过甚。” 黝黑道人愣在当场,半晌后才是面带恼怒自上退下。 在其之后,外门弟子皆是上前试了一遭,其中结果,自是几家欢喜几家哀愁。 两刻之后,外门弟子已只是余下一人,正是与柏鸣鸿三人相交甚深的陈九阳。 见四下已是只余自家一人,陈九阳便也就脚步轻缓走上前去,他先是对法坛之上诸位尊者行了一礼,而后对蒋轩泽打个稽首道:“大师兄,我这便开始了。” 蒋轩泽含笑点头,示意陈九阳自便。 行罢礼数,陈九阳将目光移到传承石碑之上,深吸一口气,将法力小心探了过去。 待陈九阳法力入得碑内,却是异变突起,只见那石碑上的繁复花纹在此刻皆是映射在了空中,而碑体自身则是散发出耀眼光芒,几欲与天上昊日争辉一般。 见此景象,蒋轩泽目中异彩连连,不着痕迹地看了眼法坛上方那正中的法驾。 法驾之上,众长老本是松散坐姿,这异象一起,皆是挺直腰身,往朱夕端处望去。 见诸位长老俱是看向自家,朱夕端轻笑声道:“不错,这确是‘火曜正法’出世之兆。此是天意啊,我之门下又添一人。” 众长老齐一拱手,言道:“恭贺掌门真人再添佳徒。” 朱夕端笑眯眯回礼道:“诸位长老客气了,且再看看此子行止吧。” 法坛中,众修皆是讶然看向陈九阳,而陈九阳却是被此般景象唬得失了神,一时手足无措起来。 柏鸣鸿自震惊中回过神来,含笑道:“陈道友果非那池中之物啊。” 再看陈九阳处,却见种种异象忽是往那传承石碑中急速敛去,待有几息,一道金光便是自碑中射出,直直入了陈九阳眉心之间。 陈九阳登时如遭雷击,身形一晃,便要往地上倒去,一旁蒋轩泽却似是早有所料,法力及时打出,将其平稳托去了法坛一侧。 众人还未知晓此番出了何事,蒋泽轩便是抚掌言道:“陈师弟是有大机缘的,诸位切莫因此动摇了道心,下来内门弟子便就上前来吧。” 又是待有一刻,樊晚秋作为最后一位内门弟子来至石碑前,其面色淡然,也不见法力流转,只是将手掌贴在了石碑之上。 便是此般,石碑却是放出了一道耀眼光华,虽难与陈九阳那次相较,但也是无有其他弟子可与之比肩了。 须臾之后,一道紫色光华自石碑中射入樊晚秋眉间,其闭目感知一番后,便也是退了下去。 待樊晚秋站定,蒋轩泽含笑看向柏鸣鸿三人,言道:“现下轮到你三人了,你们欲要依次入内,还是一道入内?” “一道入内!”三人异口同声道。 “如此甚好。”蒋轩泽眼中笑意更甚,自袖中抛出三道符箓,言道:“那便莫要耽搁了,这便持此符入内吧。” 柏鸣鸿三人探手接下符箓,对法坛之上及蒋轩泽各是一礼,而后便是入了那石碑之中。 一阵天地翻覆后,柏鸣鸿只觉自家正浮于一处奇妙存在,此地如那星空一般散落有诸多光团,而在深处隐约还有一处楼阁存在。 见周遭无有黄沐清及唐雨粟二人,柏鸣鸿略一思忖便就取出法舟往那楼阁飞去。 行有半刻,柏鸣鸿终是到得那处阁楼所在,只见此阁,楼分九层,其间雕梁绣柱,画栋朱帘,尽显仙家气派。 柏鸣鸿驭舟转有半圈,寻到那门户所在,便就将法舟往那处落去,待到得门户之前,其才是收起法舟,盘膝坐了下来。 待有盏茶功夫,唐雨粟也是到得此地,再待有一炷香的功夫,黄沐清也是驭一绣船落在此间。 三人聚首一处,而后便是一道入了这藏典阁之内,里间不见台阶,却见一处平整玉台,也在此时,三块形制与传承石碑一般无二的玉碑自台面徐徐升了起来。 唐雨粟拢起袖子道:“想来此碑用法应是与外界无疑,这便去试上一试吧。” 柏鸣鸿二人自是不无不可,三人于是便一道往那玉台行去。 行至玉碑之前,柏鸣鸿左右望一眼,而后便将手掌按了下去,法力勾动间,柏鸣鸿只觉玉碑中有一物似是隐隐与自家有所勾连,不觉法力一催,往碑中深处探了过去。 半晌后,黄沐清与唐雨粟先后将手掌自玉碑上拿下,看其等神色,显是有所收获,而柏鸣鸿那处,却还是如一潭死水般毫无波澜。 两人待有一刻,忽闻殿中一道尖啸响起,一团白色光华缓缓自柏鸣鸿面前玉碑中浮现,而后在其头顶散裂而下。 几息后,柏鸣鸿睁开双眸,眉间微颦,口中喃喃道:“少阳经?” 第一卷:道音惹尘动,玄门为君开 第十七章 万般皆备入玄门 见柏鸣鸿所引异象与旁人相较多有不同,唐雨粟关切言道:“鸣鸿,可有何不妥之处?” 柏鸣鸿回过神来,摇首言道:“无碍,只是觉得此功法与我渊源不浅。雨粟,沐清,你们可曾取到合意的功法?” 黄沐清脚步轻快来至柏鸣鸿面前,笑言道:“我所取之物并非是什么功法,而是一卷密藏道法。” 唐雨粟此时也是颔首道:“我亦是取了一卷密藏道法。” 修士谋求大道,法侣财地缺一不可,而在这“法”字之中,却又囊括了种种功法道术,功法即为修行之要,道术则是斗战之要。 道术之中,又分作寻常道法及密藏道法,寻常道法自不必多言,密藏道法则多是出自名门大派的不传之秘,其中玄妙非是寻常道法可比的。 柏鸣鸿微一愣,而后戏谑一笑,言道:“这也难免,毕竟你二人可都是家大业大的。” 唐雨粟却是抬手止住了柏鸣鸿话语,而后便是揶揄道:“你若要与我说这些,那不妨先将你身上这件宝衣的来历说上一二吧,你可莫要与我说什么家传之宝之类的插科打诨之言。” 柏鸣鸿却是不理他,反倒是指向黄沐清道:“且莫要说我,说起来沐清才是你我中最神秘那人。” 黄沐清见柏鸣鸿这般祸水东引,忙是言道:“怎地还说起我来了?谁还没点不足与外人道的事了。” 三人打趣片刻,又是议起那铸炼法器之事,一番计较下,唐雨粟言其现下不缺法器,故而先将此事搁下,而黄沐清却是打算铸炼一件守御法器。 柏鸣鸿则是心有成数,他所得《少阳经》中不但有修行之功法,更有与之相配的道术法器载于其上,故他此刻已是定下了自家所需。 见此间再无他事,柏鸣鸿三人引动先前蒋轩泽所给予的符箓,几息后,各有一道光华自符箓中蓬勃而出,而后便是裹挟三人往碑外遁去。 法坛周遭,众修正各自入静修持,忽地见那传承石碑闪烁几下,蒋轩泽眼眸开阖,心知柏鸣鸿三人当已是回返。 果不其然,须臾之后,三人身影便是显露在法坛之中。 朱夕端坐于法驾之上,眼带笑意,言道:“既已回返,那本次试炼便就到此为止了,诸位入我山门之后,还望修行不辍,早日得窥大道。” 言罢,朱夕端起指在法驾上一点,便就往云端宫殿行去,其它长老见此,也是化作飞虹随朱夕端而去。 见此,法坛中众多低辈修士往云端齐齐一拜,和声道:“谨记掌门教诲。恭送掌门,恭送诸位长老。” 待几位高修身影再是不见,蒋轩泽站直腰身,回身对诸弟子言道:“诸位新入门的师弟师妹,且接好这宗门舆图,稍后你等便先自去迁天司取那宗门配给新弟子的物什,而后再择选一处合意洞府以为日后修行之所。” 说罢,蒋轩泽挥袖洒下了足数玉简,而后便将目光定在柏鸣鸿三人处,含笑道:“你三人做罢这两事后,可来潜江云台寻我。” 柏鸣鸿会意,携唐黄二人郑重打一稽首,言道:“谢过大师兄!” “毋需多礼,诸位且去吧。” 其余弟子见此,也是三三两两向蒋轩泽致礼,而后便各自离开法坛,寻那迁天司方向而去。 柏鸣鸿三人也是唤出法舟,按图索骥,径直往迁天司行去。 法舟行有一刻,三人来至一浮空孤岛之上,此岛方圆不过数十里,其上只见一处典雅阁楼,其余各处则皆是绿树葱茏。 三人下得法舟,缓步往那阁楼行去,待到得门前,抬首一看,门楣匾额所书正是“迁天司”三字。 见寻对地界,柏鸣鸿三人便也就推门而入,到得屋内,却见已是有四人来至此处,其中一人正是樊晚秋。 黄沐清当即言道:“真是阴魂不散。” 樊晚秋不以为忤,打个稽首道:“黄道友何出此言,前番大家身处试炼,樊某确是有所冒犯,然现下你我既为同门,那便该化干戈为玉帛才是。” 黄沐清还欲再言,柏鸣鸿却是微一牵其衣袖。 黄沐清惑言道:“鸣鸿,拦我做甚?” 柏鸣鸿微不可察地摇摇头,低声道:“无需与此人多言。” 言罢,柏鸣鸿便向另外那三位道人打了个稽首,笑言道:“柏鸣鸿,见过三位道友,日后还望多关照。” 唐雨粟会意,嘴角笑意牵动,同样一礼道:“唐雨粟,见过三位道友。” 黄沐清见二人这般举动,便是理会了柏鸣鸿之意,也是依样学了一遍。 那三人虽是看出柏鸣鸿等人与樊晚秋之间隐有龃龉,但碍于柏鸣鸿三人前三甲的名头,便也就只得回礼起来。 “余景明,见过三位道友。” “范朗浩,见过三位道友。” “陶惜玉,见过三位道友。” 见几人全然不管自家,只是自顾自在那处寒暄,樊晚秋面色铁青,几欲拂袖而去,思忖之下却又是隐忍下来,寻一座位坐了过去。 过有一炷香的功夫,一头戴月牙冠的老道自后殿转出,而此时前殿之中已是陆续到了十二位新晋弟子。 那老道看在座修士几眼,道:“我曜阳宗修士洞府共分洞天,福地,云台,精舍,陋室五等” 说到此处,老道却是咳嗽几声,而后沙哑言道:“你等新晋弟子,外门可择一陋室,内门可择精舍,试炼前三甲可择一云台。规则已是知晓了吧,那便自家择选吧,选定后告知老道我一声便是。” 说罢,老道朝空中打出一道法力,而后便见一曜阳宗的精细舆图浮现而出,那老道自家则是取出一藤椅躺下假寐了起来。 见此,在场众人沉寂片刻后便就议论纷纷,各自择选起中意洞府。 黄沐清看有半晌,抬指往舆图一处点去,言道:“鸣鸿,你看那处,有三座云台相隔甚近,不若我们便选定那处吧。” 柏鸣鸿顺其指尖所指方向看去,只见一处山水相依的宝地中,有一地势极高的山峦巍然耸立其间,在其上还有三座险峰直插云霄,而那三处云台便是分落于这三峰之上。 唐雨粟这时言道:“此处灵气浓厚,几不在福地之下,怎会空置在此处无人择选。” 柏鸣鸿略一思忖,道:“你我修行中人,多是清淡寡交之人,修炼一事又私密非常。此处云台,说是三座,但却与一座无甚差别,是故无人择选。” “鸣鸿所言有理,但你我三人却无有这般顾忌,既如此,那便就选定此地吧。” 三人议定,便就一道往那老道行去。 到得近处,柏鸣鸿打个稽首道:“这位前辈,我三人已是选定洞府所在,还请前辈审查一二。”说罢,便是起指点出三道法力往舆图而去。 那老道慵懒睁开双眸,瞥一眼图中光点,自袖中取出三道玉符,而后淡声道:“既已选定,那便自去打点吧,此处乃是洞府禁制符箓。” 柏鸣鸿三人恭敬接下符箓,齐齐一礼。 老道点点头,指尖法力闪动,却见三个乾坤袖囊自后殿飞出,而后稳稳浮于柏鸣鸿三人身前。 “此处是新晋弟子应得之物,你三人取后便可自行离去了。” 柏鸣鸿三人执礼接下袖囊,而后便是往殿外行去。 待三人行出迁天阁,那老道声音却又是传来:“修士多是无情辈,愿你三人可不忘此刻初心。” 柏鸣鸿微一怔,与唐雨粟黄沐清对视一眼,而后便是回身一拜,郑重言道:“谢过前辈指点,敢问前辈尊名。” “山中无用之人罢了,去吧,去吧。” 柏鸣鸿三人再是一拜,而后便就唤出法舟行出了这处浮岛。 法舟中,黄沐清感慨道:“这位前辈真是位纯善之辈,却不知为何这般意志消沉。” 唐雨粟也是言道:“这位前辈当是筑骨修为,且法力运转拿捏极为巧妙,按理不该在此干这种杂役才是。” 柏鸣鸿怅然一叹“豪门大派,盘根错节,若非是修为绝巅,无不是那砧上鱼肉,不得自由,先前家中长辈曾与我这般言说,现下算是窥见一斑了。此种事雨粟你当是身有体会才是。” “不错,此间种种,不言也罢。所幸能与你二位相识,日后当可携手并进了。” 见舟中氛围似有些许沉重,黄沐清轻咳一声,道:“现下我们是先去洞府安顿下来,还是先去大师兄府上拜谒一番?” 柏鸣鸿也是适时言道:“你我初来乍到,虽我观大师兄非是那刻薄之人,但仍是不宜让大师兄久待,便就先去拜谒一番吧。” 唐雨粟自然也是应允此举,而后三人便就驱动法舟往潜江台而去。 法舟于云端行有三刻,三人视线中现出一处孤峰,此地已是曜阳宗极西之地,每日皆可最先受那天光普照,在峰顶之上,隐约可见几处宫殿散落,正是蒋轩泽道场所在。 相传曜阳宗掌门一系所修功法于修炼时极是依赖天光,是故掌门一系的弟子多是将洞府选定在宗门内西侧群山中。 柏鸣鸿法力一滞,将法舟向下落去,待法舟落于峰顶,三人便就自舟中一跃而下,缓步往蒋轩泽道场行去。 到得殿门前,便见一头扎发髻,约莫始龀年岁的道童自门内行出,他打一道揖,稚声道:“可是唐师兄,柏师兄,黄师姐当面?真人早有交代,若三位到了,且自去前殿便是。” 三人只觉此道童伶俐可爱,各自执礼相谢后,便就往里行去,柏鸣鸿行于最末,待来至道童身侧,自袖中取一瓷瓶塞入其手中,不着痕迹道:“谢过师弟指引之恩。” 那道童本欲退还,但回首时却见柏鸣鸿已是行远,无奈只得将瓷瓶打开,轻嗅几下后便是面露喜色,心下暗道这师兄实是个妙人。 却看柏鸣鸿三人,此刻已是步入前殿之中,三人视线所及处,蒋轩泽正自端坐于殿中主榻之上,周身光华流转,俨然已是有几分高修之姿。 柏鸣鸿三人并肩立作一排,打个稽首齐声道:“见过大师兄。” 见三人已是来至,蒋轩泽温和开口道:“无需多礼,此番寻你三人至此,却是那火元灌体之事尚有几点需言说一二。” 闻言,三人神情微肃。 第一卷:道音惹尘动,玄门为君开 第十八章 炼心锻脉暗流涌 蒋轩泽见三人这般态势,轻笑一声,言道:“如今你我皆是同门,无需这般拘谨,只当我作自家兄长便是,快些坐下吧。” 说罢,蒋轩泽手中拂尘一抬,指向下首处一排蒲团。 柏鸣鸿三人一礼后便就依言坐下,但仍是正襟以待下文。 见三人已是入座,蒋轩泽又是言道:“火元此物,若用作灌体,便是那最见成效的筑基之物;若用作铸炼火属法器,那便是不可多得的绝佳注灵之物。言至此处,相必你三人已是了解这火元灌体的机会是何等珍贵了。” “这火元灌体无有甚么贻害之处,但过程中却是有几处关窍,其一是在那火元入体时,你等切记毋要干涉其流动之势,只顺其自然便是。其二是在那火元流至经脉窍穴时,你等有两途可自行抉择,即‘借力贯之’及‘借力孕之’二途。” 说到此处,蒋轩泽略作停顿,却见黄沐清似是面带困惑,便就抬手示意其无须顾忌。 见此,黄沐清便就言道:“大师兄,你方才所言‘借力贯之’当是以火元之力贯通窍穴,那敢问何为‘借力孕之’?” “师妹果是有此一问,这‘借力孕之’说来其实并无甚么出奇之处,不过便是在火元流经窍穴时截留下少许,以此来孕养那处窍穴。这般之下,待日后以自家之力贯通窍穴时,此穴便可承载更多法力,且与火之一道更为亲近。” “原是如此,多谢大师兄解惑。” “无妨,我所欲言便就这些,你三人可还有何事不明?” 柏鸣鸿略一思量,道:“师兄所言二事中,其一为顺其自然,愚斗胆猜测,此举深意,当是借火元之力熬炼脏腑,浸染百骨,为日后修行奠定基石。” 蒋轩泽眼中讶色一闪而过,笑言道:“柏师弟倒是个有悟性的。不错,此举之意你已是道出大半,所缺那些许,非是你疏漏,实是那事本就过于缥缈。” 柏鸣鸿面露谦色,执礼道:“敢问是为何事?” “也罢,便就与你多言几句。你三人可曾听闻过离阳体?” 唐雨粟言道:“火修圣体怎会不知,相传,这离阳体躯壳经脉暗合天地间火之大道,若是得入道门,修炼起火法那是事半功倍。” 蒋轩泽赞许颔首道:“不错。这离阳体乃是大道之宠儿,若是我曜阳宗可得一人,那便就不难更上一层楼了。而我先前所说的,便就是以火元孕养之法造出一个后天的离阳体,然此想过于石破天惊,至今无一人寻到其中法门。” 三人听罢也是深以为然,这离阳体乃是受道之庇护的存在,岂是后天之法可轻易复制的。 “吾言已尽,你三人可还有未明之处?” 柏鸣鸿左右看看,执礼言道:“我等已是知晓,谢过大师兄指点迷津。” “无妨,你等可先往铸星院走上一遭,而后自会有人带你等去那火元灌体之处。” 听得言中送客之意,三人自蒲团之上起身,郑重一礼告退后,便就一道出了大殿。 出得殿外,那道童却又是主动迎上,一路引三人出了潜江台,而后方才折返殿中。 法舟上,唐雨粟及黄沐清还在为方才道童的举动而讶然,而柏鸣鸿则是面带笑意,心知这是方才那瓶丹药的效用,但他却是属实未曾想到那道童竟会这般躬亲。 这倒是柏鸣鸿想差了,一来这道童日夜在潜江台值守,迎来送往之客多是门中修为高深之辈,其等至此,已是无需行这般小惠;二来,柏鸣鸿方才随手拿出的丹药可非其心中所想那般寻常普通。 三人按舆图所指方向行有半个时辰,终是来到一处建于地穴之上的恢宏宫殿,在其之上,则悬有三座浮岛。这宫殿形制古朴,不加点缀,但却处处散发出法图禁制的气息,显是戒备甚严。 法舟悬于空中有半晌,三人正不得门路时,却见浮岛中飞出一梭形法舟,其上立有一玄色衣袍的年轻道人。 到得近侧,那道人打量三人几眼,冷声道:“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三人自是执礼各自应了一声。 那道人见三人皆是内门弟子,也便就草草还了一礼,耐住性子道:“三位来此意欲何为?” “我等此番却是为那宗门赏与我等的法器而来。”说着,柏鸣鸿自袖囊中取出一瓷瓶,道:“还请这位师兄行个方便。” 见此,那道人眼前一亮,目光闪动间却是一甩衣袖道:“道友这是何意?” 柏鸣鸿一拱手,道:“师兄莫要误会,此处不过一些补气丹药,今日幸识师兄,日后修行上若有疑难,可少不得麻烦师兄您,此药便就权当拜礼了。” 那道人面色稍缓,抬手收下瓷瓶,窃喜言道;“都是同门,无需这般客气,且随我来吧。” 说罢,那道人便是驱动足下法舟往下方宫殿行去,柏鸣鸿三人自也是紧随其后。 行至那宫殿正门外,那道人自袖中取出一墨色符箓,起法力点燃后,往殿门打将而去,却见那符箓飞至门前时,便就忽得如烟火般散裂而开。 几息后,殿门之上咒文浮现,光华闪动几下,而后便是门户大开。 “三位道友,随我来吧。” 说罢,玄衣道人便就当先往殿内行了进去。 也在此时,云端之上,朱夕端来至一处隐秘楼阁外,只见他自腰间取下一玉佩,而后将之嵌入了阁门之上的一处凹槽内。 做完这些,朱夕端退后两步,郑重一拜,而后言道:“弟子朱夕端,求见火尊。” 待有半晌,一道干涩声音自朱夕端脑中响起:“夕端啊,且进来吧。” 言罢,那阁门便是吱呀一声地打开了,其内漆黑一片,而那玉佩则仍是悬浮在那处,散发着微弱光芒。 朱夕端面色恭敬,步履沉稳,缓步往里行去,显已非初来此地,待其身影尽数没入晦色之中,那两扇阁门便就自行合了起来。 再睁眼时,朱夕端已是到了一处酷日烈土之地,此地天地间灵气极为纯粹,但却炎热非常,几是全为火之一属。 往前行有片刻,朱夕端来至一处平缓山丘,此间绿草葱茏,与其外诸地景象格格不入,唯一相同的便是那浓郁非常的火属灵气。 到得此处,却见山丘顶端,有一身着赤色衣袍的年轻男子正散发坐于蒲团之上。 朱夕端缓步行至其面前,跪拜而下,轻声道:“火尊,此来有两事欲要向您禀告。” 那男子眼眸微睁,言道:“说吧,何事。” “其一,今次试炼,我宗又是收获一引动‘火曜正法’相投的弟子,且弟子查验后发现,此子当是具有亘古难见的离阳体质。” “哦?离阳体吗?那倒是有些意思,你可酌情栽培一番。” “是,弟子定会好生照看此子。” “还有一事为何?竟能被你置于离阳体后再言说。” 朱夕端再是一礼,郑重道:“火尊容禀。这第二件事,却是与‘少阳经’有关。” 那男子眼中厉色一闪而过,淡声道:“此次之人可是与先前几人有甚相异之处?” “火尊明鉴,此人姓柏。” 此言一出,朱夕端只觉周身灵气一阵激荡,而后便听那男子阴沉言道:“可用心火鉴查验过?” “自是验过,但确是无有不妥之处。” 火尊面色稍缓,起袖一甩,言道:“盯紧此人,若有逾矩,即刻诛杀。” 拜伏在地的朱夕端只觉眼前一黑,再见天光时却已是来到阁楼之外,而火尊方才之言却还在其耳边回荡。 见此,朱夕端再是对阁楼郑重一拜,而后便就架起云雾腾身而去。 一座奇峻山峰之上,柏鸣鸿三人正随一中年道人往山巅而去,此山乃是曜阳宗存放火元之地,是故不可飞遁其间,只能这般沿山道而上。 半个时辰之前,柏鸣鸿三人便已于铸星院内敲定了铸炼法器之事,而后便在这中年道人指引下来至此处。 “三位道友莫要心急,再行有两百步,便可到达那贮藏火元之地。”那中年道友回首言道。 柏鸣鸿含笑拱拱手,言道:“无妨,此行还得多谢胡师兄引路之恩。” “哈哈,宗门之命,当得尽职才是。” 言语间,一行四人已是来至山巅一处平台之上,这台上空无一物,唯见中心处有一不知几许深的竖井。 “便是此处了。三位道友且取出方才铸星院长老赐下的玉符,往其中灌输几分法力后,便可入得井中了。” 唐雨粟一拱手,自袖囊取出一锦袋,言道:“谢过胡师兄,此间是我等些许心意,师兄你可不能推脱。” 胡师兄自是连连摆手,但耐不住三人劝说,还是将之收下了,而后言道:“三位道友这般盛情,胡某惭愧,还请快些入井吧,为兄在此处为你等护法。” 诸事皆了,三人便就引动手中玉符,依次往井中跃下。 潜江台,大殿之中,蒋轩泽与陈九阳相对而坐。 蒋轩泽含笑对面前少年道人言道:“陈师弟,该叮嘱你的,为兄皆已是言明,切记毋要将你身为离阳体一事传出。” 陈九阳面带拘谨之色,言道:“师兄放心,我已是记下了。” 恰此时,一道金色飞符自殿外射入,而后便是停在了蒋轩泽面前。 蒋轩泽接下飞符,略一查探后言道:“师尊相召,师弟,快些随我去拜谒师尊。” 言罢,蒋轩泽便是起身往殿外走去,陈九阳跟在其后,忐忑道:“师兄,师尊此番相召所为何事?” “师弟莫要紧张,咱家师尊可非那严苛长辈,无需拘谨。”似是觉得言语有差,蒋轩泽又回首道:“但该尽之礼数仍需做足的。” 陈九阳闻言自是作揖称是。 “师尊此番相召,当是为正式纳你入门墙以及一载后演武二事。” “何为演武?” “此事待你见罢师尊自便就知晓了,现下却是无须多言,切莫让师尊久待了。” 说罢,蒋轩泽便就唤出法舟,携陈九阳急速往云端之上遁去。 火元井下,柏鸣鸿三人各据一方,静心吸纳着此间数目庞大的火元,其三人各有三日光阴可滞留此间,三日一过便就必须得出井离开。 随着柏鸣鸿静心吸纳火元入体,其黄庭之中的少阳羽似有所感,忽得绽出异样光芒,凡入体的火元,俱是被其吞吸一净。 柏鸣鸿心下暗急,但却无法左右一二,略一思忖后,索性便就尽全力吸纳起外间火元,以图彻底填满这少阳羽。 然这少阳羽却是像极了一处无底深渊,任凭柏鸣鸿怎样鲸吞虎吸,其皆是来者不拒,这般过有两日多,仍是不见丝毫疲态。 眼见时日无多,便是柏鸣鸿再怎般沉稳,此刻也是有了一些慌乱,但偏其又无计可施,一时之间心境难安。 过有几个时辰,柏鸣鸿气息渐紊,体内法力蠢蠢欲动,眼见便要失去掌控,却在此时,那少阳羽发出一声尖啸,刹那之间,柏鸣鸿便是回复清明,原先失稳的道心也是安定下来。 忆起方才种种,柏鸣鸿暗道侥幸,细细查探一番后,却是发现自家元神似是壮大了些许,而少阳羽也终是停下了对火元地吸纳。 柏鸣鸿怔然片刻,轻叹一声,喃喃道:“祸兮?福兮?” 片刻后,柏鸣鸿渐是按下心头思绪,重自入静,潜心吸纳起火元来。 第一卷:道音惹尘动,玄门为君开 第十九章 一载为期复再争 峰顶之上,胡道人正自闭目修持,忽感身侧那座日晷闪烁几下,便就调息收了自家功法,起身往井边行去。 待行至井沿,胡道人自袖中取出一小巧铃铛,摇摆几下,一阵清脆铃声便就随风往井下飘去。 一炷香后,只见三道人影自火元井中鱼贯而出,正是已在其下待有三日的柏鸣鸿三人。 见三人俱是安然无恙,胡道人打个稽首,浅笑开口道:“我观三位道友目中光彩熠熠,当是功行见涨,贫道这便就道声贺了。” 三人自也是回了一礼,待礼毕,唐雨粟言道:“师兄久待了,这几日为我等护法之恩,唐某记下了。” “无碍,此我本职也。” 四人寒暄几句,而后便就一道往山下行去。 过有三刻,几人已是来至山脚,柏鸣鸿自袖中唤出法舟,回首向胡道人言道:“便到此处吧,胡师兄不必再送了,下回若有机会,当再来拜会师兄。” 唐雨粟及黄沐清也是各自道几声谢,而后便就登上了法舟。 胡道人憨笑一声,拱拱手道:“三位道友慢走,恕愚兄不远送了。” 眼见三人驾舟而去,胡道人抬手摩挲几下自家脑袋,喃喃道:“再来拜会吗?你等内门弟子身家显赫,日后又怎会想起似我这般的杂役呢。”说话间,其便也是唤出一架法舟,往铸星院飞遁而去。 一块平整青石之上,蒋轩泽自静中缓缓退出,如雾灵气自其周身四溢而出。 “轩泽醒啦,此番可曾窥得万物境之一二玄妙?”在其身前两丈处,朱夕端手持鱼竿含笑问道。 蒋轩泽恭敬起身一礼,道:“弟子愚钝,此番并未窥得玄妙,还望师尊恕罪。” 朱夕端摇摇头,无奈道:“谁要怪你了,你就是这性子太过迂腐,我早便言说,你我师徒无需循那繁缛礼节,且随意些才好。” “师尊待我如若亲子,传道授业之恩更是时刻难忘,轩泽岂敢僭越半分。” “罢了罢了,破境之事你也莫要心急,你现下寿元充沛,且先潜心打磨几十载也不迟。” 凡俗之人若无机遇,捱过几十载便已算是长寿,但若是一朝得入仙门,那便再不可同日语焉。 通脉者寿百载,炼腑者寿二百,筑骨者寿四百,若当真天资出众,得入那气象之境,则可寿至千载。气象之后,一境一天堑,是故每行一步,寿元便是愈发延长绵远,若是得缘入了浮生之境,便是几可生机不消,永存于世。 “弟子知晓了。”蒋轩泽看向那渺无边际的湖面,又是言道:“师尊,小师弟他…” 朱夕端摆摆手道:“九阳那处你无需挂心,他底子太薄,需得再于我这里修行几日,你且自去吧。” 蒋轩泽执礼道:“既如此,那弟子便就不打扰师尊清修了。” 言罢,蒋轩泽便就腾起云雾,往自家洞府飞遁而去。 柏鸣鸿三人此时却已是来到自家选定的洞府,三人才将法舟降于山巅,便见一皓首老道迎上前来。 那老道面露殷勤之色,言道:“恭迎三位上师,敢问哪位是唐郎君,小的乃是宗门派下打理洞府内外的执事。” 唐雨粟跃下法舟,和善言道:“贫道唐雨粟,敢问这位道友名姓。” “郎君可莫要折煞小人了,郎君若不嫌弃,且唤我一声阿才便是。”那老道连连摆手道。 “唐某岂是那无礼之人,日后便称您一声才伯了。” 老道还欲再言,唐雨粟却是抢先言道:“才伯毋要多言了,且带我几人往府宅去吧。” “好,郎君且随我来。” 却在此时,柏鸣鸿言道:“雨粟,我欲先去我那处云台走上一遭,你之府宅便就待日后再看吧。” 唐雨粟微一怔,而后笑言道:“如此也好,那便等我将府宅好生收拾一番再聚。” 见此,黄沐清也是出言道:“那我也便不叨扰唐大哥了,鸣鸿,咱们一道走吧。” 言毕,两人便就登上法舟乘云而去。 法舟上,黄沐清问道:“鸣鸿,你怎不先去唐大哥那处看上一遭呢?” 柏鸣鸿将法舟定好方位,而后淡声道:“雨粟初入洞府,必是要设下些禁制机巧的,虽我二人与雨粟相交莫逆,但仍需注意一二。” 黄沐清眉间微颦,似是并不赞同柏鸣鸿此言。 柏鸣鸿继续言道:“我非是对雨粟有何防备,只是欲在彼此相交时留些分寸,这样于人于己都会更加舒畅。” “那你对我也要这般吗?” 柏鸣鸿看一眼黄沐清,柔声道:“我虽言要留有分寸,但那不过是我一人之为,你二人如何做我却是不以为忤的。” 黄沐清眉间舒展,笑吟吟道:“那我要去你洞府看上一看。” 柏鸣鸿自是满口答应。 说话间,两人便又是来到一处峰顶,而其上则是有一皓首老道及数十婢女立于崖边。 柏鸣鸿将法舟缓缓落下,起身同黄沐清一道跃至草地之上,而后便见其将法舟收起后递至黄沐清面前,言道:“这法舟便就送于你了。” 黄沐清含笑接下法舟,道:“那我便就不与你客气了。” 那老道此时已是与婢女一道迎了上来,一众人齐一躬身道:“见过柏郎君。” 见完礼,老道上前一步,躬身道:“老奴姜凡,乃是宗门派下为郎君打点杂务的执事。”而后其便是又朝黄沐清一躬身,道:“这位娘子可是郎君家眷?” 柏鸣鸿暗道不妙,抬手便就抓住已是迈出脚步的黄沐清,对那老道言道:“凡伯误会了,此位是黄道友,也是新晋内门弟子。” 听得此言,那老道忙是赔罪道:“黄娘子莫怪,是老奴我有眼无珠,还请黄娘子责罚。” 黄沐清羞恼道:“我先去我那处云台了,你这处不错,就是人多了些。” 言罢,黄沐清便就自袖中唤出法舟,驾云乘风而去了。 目送法舟远去,柏鸣鸿无奈摇摇头,却是听到凡伯仍在身侧不停请罪,便就和善道:“凡伯,不碍事的,你也莫要自责了。” 凡伯却是道:“老奴我可担不得郎君这称呼。” 柏鸣鸿不以为意,笑言道:“无需这般生分,且引我去府宅吧。” “该是如此,郎君且随我来。” 行在路上,柏鸣鸿瞥一眼身侧婢女,再一想黄沐清去时所言,便就开口道:“凡伯,我这人不喜喧哗,且无有甚么杂事,这些婢女便就不必在我处盘桓了,且散去吧。” 周遭婢女听得此言,面露失意之色,但却怯不敢言。 凡伯则是一拱手道:“全凭郎君安排。” 行有半刻,柏鸣鸿目中景色一换,只见两排垂柳夹道而栽,如绸缎般的枝条垂落而下,清风拂过却是荡漾起一片绿潮,在其尽处,则有一制式典雅的宅邸若隐若现。 眼看柳叶纷飞之景,柏鸣鸿仿若回到云寂山上那片竹海之中,侧首怅然言道:“凡伯,先前一路行来,我观这山间犹有许多白地,你若得闲暇时,便就着人种上些翠竹吧。” “郎君雅致,明日我便差人去做。” 柏鸣鸿微一颔首,缓步往前行去,不过半柱香的功夫,便已是来至宅邸之前,其抬首望去,却见门楣之上悬有一无字匾额。 正自疑惑时,凡伯却是上前一步言道:“柏郎君,我曜阳宗众修洞府,每历一主,便是易一名号。” 说罢,凡伯便是抬手一指那匾额,而后执礼道:“还请郎君题名。” 柏鸣鸿略一思忖,而后便是催动法力,起指往匾额上刻下了“曲阳”二字。 “曲阳?听着倒像是个地名,可是郎君故乡所在?” 柏鸣鸿轻笑声道:“不过胡乱起得,凡伯,先带我转转这宅邸吧。” “是,柏郎君且往里去,老奴再与郎君分说。” 两刻之后,柏鸣鸿已是盘膝坐于一玉榻之上,此间屋舍坐落在府宅最深处,四壁皆由灵玉辅以各式法阵打造,且地下暗藏一聚灵阵法,乃是柏鸣鸿选定的修炼之所。 柏鸣鸿思忖道:“这处府邸占地颇大,阵法屋舍一应俱全,更难得灵气浓郁非常,确是不堕其云台之名。但这阵法终究是宗门随性赐下的,若在平时,倒也算当用,但却不可不多做准备。” 心下思定日后定要寻一套合用阵法,柏鸣鸿便就安心入静修持起来。 先前于火元井中,柏鸣鸿无有多余时间去孕养经脉窍穴,故而只是将所纳火元散于体内,现下却是要趁此闲暇好生熬炼一番了。 不出片刻,便见柏鸣鸿周身萦绕起一层赤色光晕,这却是他将体内未彻底吸收的火元被再度激发之象。 如此过有两个时辰,柏鸣鸿自静中醒转,双手抬起,用力一握拳,只觉浑身似有使不完的气力。 “失之东隅,则收之桑榆。此番虽是未能孕养经脉,但这火元熬炼肉身也是效用极佳。如今我之气力,便是比那初入炼腑之人,也当是犹胜几分。” 功行见涨,柏鸣鸿自是心头欢悦,本欲去寻黄沐清二人,然起指掐算几下后,却是暗道天色已晚,便就取出几日前自迁天阁得来的袖囊。 柏鸣鸿指尖轻点几下,便是将袖囊中所存之物俱是取了出来。 定睛看去,却是一套道袍,一双云履,一顶黄冠,一只阵盘,一柄短剑,两本道书,及一沓白色飞符。 柏鸣鸿将那衣帽等物先是收入袖囊之中,而后招手取来那柄短剑,见其品质实属寻常,便就将之用袖囊收了去。 而后柏鸣鸿便是自剩余之物中先取来那阵盘,查探之后,便见其内蕴有一小迷踪阵,阵盘品质虽是不及唐雨粟所赠那套阵旗,但胜在布置简易,只需起法力掷于地下便是。 将阵盘收好,柏鸣鸿又是取来那沓飞符,这飞符制样简单,只可承载寥寥几句传音,且无有御守之能,乃是最次一级的符箓。 这飞符用法极简,只需在其上刻印欲寻者之气息,便可自去找寻那人,但却有一点,如那人正处匿踪阵法之中亦或是有意隐去自己气息,那这飞符便就无有用武之处了。 所余那两本道书,其一为曜阳宗入门功法,其二则是一本制符之法。 柏鸣鸿拿起那功法,含笑道:“这曜阳宗倒也是考虑周到,竟是备下了这么一本基础功法。” 随手将功法收起,柏鸣鸿郑重拿起那本制符之法,细看之下,却见其上载有一应低级符箓的制炼之法。 “此书却是价值最高之物,得鱼不若得渔,现下我在曜阳宗无甚根底,似符箓之道,当还是自家懂些为好。” 下来一夜,柏鸣鸿先自将这册道书翻看一遍,而后便是继续入静修持去了。 翌日,柏鸣鸿自静中醒转,略一调息,而后便是行出了修炼之所。 外间殿上,凡伯见柏鸣鸿出关,忙是迎上。待到得近前,他先是行一礼,而后自袖中取出一金色飞符,言道:“恭迎郎君出关,此乃宗门所传飞符。” 柏鸣鸿含笑接下飞符,和善道:“辛苦凡伯了,你且去忙吧。” 凡伯再是一礼,而后便是往大殿外退去。 柏鸣鸿展开飞符,却见符中如是写道:“新晋内门弟子柏鸣鸿,汝虽得榜眼之名,但仍需勤加修炼。一载后,宗门将行大比,新晋弟子届时皆需参与,此次大比采擂台之制,败者一应身家皆归胜者所有,而后逐出宗门。” 读罢飞符所载,柏鸣鸿眉头紧锁,喃喃道:“怎这般酷烈。一载时光吗?那倒是可以寻雨粟,沐清好生合计一番了。” 心下思定,柏鸣鸿快步行出了大殿,待到出得府邸,便是自袖中唤出法舟,辨好方向驾云而去。 第一卷:道音惹尘动,玄门为君开 第二十章 任尔风起自岿然 上得法舟,柏鸣鸿略一思忖,便就驱舟往黄沐清那处云台行去。 行有半柱香的时间,只见远处有一法舟迎面而来,待到近处一看,却正是黄沐清来寻。 柏鸣鸿停下法舟,朗声道:“沐清这般风尘仆仆是要去何处啊?” 黄沐清足下轻点,跃至柏鸣鸿舟上,没好气道:“除了你那处,我还有别处可去吗?”言谈间,黄沐清衣袖一挥,将自家所驾法舟收入了袖囊之中。 没来由的一阵暖风吹过,柏鸣鸿含笑道:“呵呵,想来你也是为那一载后宗门大比之事而来吧。” “是啊,确是为那事,这宗门大比的规矩未免也太过无情了吧?我读罢飞符便就来寻你了。” “确是酷烈非常,先去寻雨粟合议一番吧。” “如此也好。” 言罢,柏鸣鸿便就调转舟头,起法力急速往唐雨粟洞府而去。 过有约莫一刻,两人便是来到唐雨粟府邸之前,待将法舟降下,才伯已是自门内迎出。 “小的见过柏郎君,见过黄娘子。”才伯对两人各一躬身,言道:“我家郎君有言,若您二位来,则无需通报,且随小的来吧。” 言罢,才伯便就当先往府邸内行去。 柏鸣鸿跟在其后,抬首却见匾额上书有“青山”二字,便就偏首问道:“沐清,你可曾为洞府取个名号?” 黄沐清也是瞥见那匾额,言道:“我那处现下唤作‘云浮台’。” “云浮?好名字。” “你呢?” “曲阳” 黄沐清念叨几遍,刚欲点评一二,却见柏鸣鸿已是行远,忙是快步追了上去。 穿过几进院落后,三人来至一处流水环绕的亭榭之处,周遭乔木葱茏,奇葩遍栽,倒是颇有些奇思妙趣。 才伯引二人入亭中坐下,而后执礼道:“柏郎君,黄娘子,您二位且稍待一会,我家郎君正行早功,稍后便至。” 柏鸣鸿含笑道:“无妨,谢过才伯了。” 黄沐清也是言道:“才伯不必如此客气,你自去忙吧,我与鸣鸿在此处便是。” “那小的便就退下来,您二位如有何事,只消敲动亭中那铜钟便是。” 说罢,才伯便就执礼往外退去,待到院门处,他便就招手唤来一婢女,道:“快些看茶,这两位可是咱家郎君至交,切莫怠慢了。” 片刻后,三位女婢便就款款行至亭内,其中一人立于桌边烹茶,另二人先自放下数碟糕饼,而后便是立于旁侧以待听用。 黄沐清看几眼烹茶婢女,言道:“三位妹妹下去吧,这茶我来烹便是。” 闻言,三人踌躇相视一眼,而后各是道个万福,便就应声退了下去。 待三人出得院外,柏鸣鸿才似笑非笑望向对座佳人,打趣道:“沐清还会这烹茶的手艺?” “嘁,少瞧不上人。”黄沐清拿起那婢女留下的茶具,举手投足颇有章法,显是常行此事。 少顷,黄沐清斟出一盏茶递至柏鸣鸿面前,轻声言道:“以往在家中时,父亲他总爱在闲暇时来上一壶灵茶,为了多亲近父亲,我便就练了许久这烹茶之道。” 柏鸣鸿接过茶盏,轻啜一口,只觉香溢唇齿,口舌生津,微苦茶液在口中滚过几遭后却又带出一丝醇厚甘甜。 一口饮罢,柏鸣鸿不禁赞到:“当真好手艺,沐清你还真是真人不露相啊。” 黄沐清面露喜色,得意道:“那是自然,我烹的茶,便是父亲也是赞不绝口的。” 下来二人便就饮茶论道,待有半个时辰,唐雨粟也是手持飞符来到了亭榭之中。 待前来添置茶盏的婢女走后,唐雨粟扬扬手中飞符,言道:“你二人联袂来此,想来便是为这飞符吧。” 柏鸣鸿颔首道:“不错,确是为此事而来,不知雨粟心下可有何成算?” 唐雨粟略一思忖,而后沉吟道:“这大比规矩严苛异常,显是欲要将我等再行筛除一遭,此举深意,如那养蛊之术一般。” “养蛊?唐大哥如此一说,倒确有些相像。” “雨粟所言不虚,自此番外出求道始,我便一直不喜这修行界之风气,修道之人非但无书中所载那般随性飘逸,反倒如凡俗中那两国备战的军士一般,激进非常。” 唐雨粟沉声道:“多思无益,你我眼下还是需先着眼这大比之事。” 柏鸣鸿饮口茶水,言道:“此言不假,你我此番得了这三甲之位,想来眼热之人当是不少,且不说旁人,樊晚秋此獠,便就是个不大不小的麻烦。” “怕他做什么,上次若不是他缠住唐大哥,鸣鸿你也不会遇险。”黄沐清此事却是忽得开口道:“此次大比便是他不来寻我,我也是要去寻他的。” “沐清莫要冲动,须知此番与我等角力的可不只是那些同道,更有其背后家族。” 唐雨粟附言道:“不错,便是我唐氏,若能有族人在这曜阳宗站稳脚,那也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故此,那些隐于背后之人,此番怕是都得出力了。” “那我们当如何应对呢?” 柏鸣鸿拈起一块糕饼递给黄沐清,而后言道:“不必多想,以你二人族中底蕴,又岂会怕了那些人,到时无非就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闻言,唐雨粟抚掌道:“却是被这规矩乱了心神,你我修行之人,修为乃是根本,只消自家本事过硬,管他是谁,一力推过便是。” “不错,我…黄家道法可不输给谁。” 见这二人如此自信,柏鸣鸿适时提醒道:“只有一点须得注意。” 闻言,二人皆是看向柏鸣鸿,其接着言道:“一载太短,大家同为新晋弟子,修为无法拉开距离,故此,你我需在斗战之法上下些功夫。” “这却好办,不若这样,每隔旬日,我三人便聚在我这青山台切磋道法,如此这般,定可在斗战一道更进一步。” 柏鸣鸿二人自也是不无不可,当即便就应下此事。 诸事议定,三人便就坐于亭内,各自谈起近日于修行之上的感悟,一番畅谈下,三人都觉收获颇多。 却此时,才伯来至亭边,其言已是备下了丰盛宴席,只需招呼一声,便可以随时开宴。 听得此言,三人合计一番,便就起身一道往那处偏殿行去。 过有数个时辰。 觥筹交错间,星光已是铺满夜空,唐雨粟再是饮罢一杯,而后言道:“鸣鸿,沐清,我观天色已晚,不若今日便就到此吧。” 柏鸣鸿颔首道:“也好,大比在即,不宜纵乐过度。” 黄沐清虽是觉得尤未尽兴,却也知柏鸣鸿所言不虚,便就应声道:“那便就来日再聚吧。” 言语间,三人已是来至崖边,柏鸣鸿自袖中取出法舟,而后便就同黄沐清一道跃至舟上。 “便以明日为始,旬日之后再来你这青山台相聚。”说话间,柏鸣鸿打一稽首,道:“雨粟兄且留玉趾,愚弟这便告退了。” “唐大哥,旬日后再会。” 唐雨粟还一礼道:“慢走。” 法舟遁速极快,不过一刻功夫,便已是行至云浮台,目送黄沐清行入府邸后,柏鸣鸿就调转舟头,往自家洞府行去。 片刻后,柏鸣鸿也是来至自家峰头,视线扫下,却见山石之间已是植下许多茁壮青竹,不觉满意点头几下,法力一催便是将法舟落在了宅邸门前。 见柏鸣鸿回返,凡伯忙是自门内迎出,一礼之后,其恭声道:“郎君回来了,老奴未曾远迎,还望郎君恕罪。” 柏鸣鸿缓步往院内行去,淡声道:“无碍,我之府上无需拘礼,凡伯你大可随性而为。” “那却不可,老奴可不敢僭越。” 柏鸣鸿心知这非是一两句之工,便就又说到:“竹林之事做得不错,凡伯上心了。” 凡伯面上喜色一显,恭声道:“郎君谬赞了。” 柏鸣鸿瞥一眼凡伯,见其似是有话欲说,便就言道:“凡伯有何话不妨直说。” “郎君见笑,郎君这府宅甚是广大,老奴一人实是力有不逮,是故欲要招入一两杂役,不知郎君以为如何?” “可。所招杂役的月饷你自定便是。”柏鸣鸿颔首道:“日后这府中似这般事宜,凡伯你便就自行决断吧,无需问我。” 曜阳宗内,凡是在册弟子,每月所得修行物资皆是有所定数,而其等手下仆役,除宗门指派的主管外,却俱是由其自家出那月饷。 闻言,凡伯喜上眉梢,作一躬身,道:“感念郎君这般信于老奴,老奴定当殚精竭虑。” 柏鸣鸿挥挥袖,含笑道:“我下来一段时日除去修炼,还需常与同门论道,烦请凡伯你每隔旬日便来我洞府处唤我一声。” “老奴记下了。” 交代完此中细节,柏鸣鸿便就迈步入了洞府。 待来至玉榻之上,柏鸣鸿盘膝而坐,起得法力将腹中酒气驱散一尽,而后便是闭目修持起来。 洞府内灵气极为浓郁,柏鸣鸿依少阳经所载纳气之法收敛起周遭灵气,只觉呼吸间所纳灵气磅礴异常,与先前作比,仿若接天长河与山涧溪流之差。 说来也奇异,这少阳经中所载功法虽是看似艰涩,然柏鸣鸿修炼之时,却觉如水到渠成般自然,仿若这功法是为其量身打造一般。 灵气入体后,柏鸣鸿便是将之细细提炼后引向了隐白之穴,此处窍穴乃是通脉境所历第四经脉足太阴脾经之中的第一穴。 若能开得此穴,那此脉除最末一处窍穴外所余的十九穴,便就只是水磨工夫罢了。 待有半个时辰,在灵气持续不断地冲击下,隐白之穴终是轰然洞开。 柏鸣鸿面露喜色,正欲引动灵力往下一窍穴行去,却忽见那隐白穴蒙上了一层深沉青芒。 柏鸣鸿正自疑惑时,却是忽感流经那隐白穴的灵气骤然削去了近九成,其眉间微颦,起神识细细往其上探去。 查有半晌,柏鸣鸿却是未能验出那青芒为何物,实则往日修炼时,柏鸣鸿便已是对这灵气削减有所感应,但那时所损灵气少之又少,故也就未曾留意,只道是自家运转功法不够圆满。 柏鸣鸿一番思索后,再是起神识往那所余的一成灵气探去,却见此缕灵力精纯异常,非是初纳入体时可比。 柏鸣鸿心中隐有猜测,自气海中抽出一道法力往那隐白穴而去,待法力流过隐白穴,却也是被削去了近九成。 一番查探后,柏鸣鸿心下暗道:“竟是如此吗,这青芒似可提炼法力灵气,如此看来却是桩好事,但这青芒是自何处而来?莫非?” 似是心有所感,柏鸣鸿兀自闭目将神识往那黄庭之中的少阳羽探了过去。 第一卷:道音惹尘动,玄门为君开 第二十一章 潜心修玄枕戈待 神识探查下,少阳羽却是一片沉寂,只在那黄庭之中静自悬浮着,与往日唯一不同之处,便就是其上所散发的青芒似是多了些许炙热之感。 查探无果,柏鸣鸿又是运起少阳经,密室中灵气霎时间便是往其身周涌动而来。 待灵气入体,柏鸣鸿自是引其往下一窍穴行去,灵气冲击下,那处窍穴之外的壁障眼见便是摇摇欲坠起来。 待有片刻,那处窍穴终是通贯开来,如瀑灵气登时便是涌入其中,不过须臾间已是将之填满。 在此之前,柏鸣鸿早是心神二分,一刻不失地紧盯着少阳羽,待窍穴满溢灵气之时,果见其微不可察地颤动一下,而后便见一道青芒射出,再见时已是覆在了刚贯通的窍穴之上。 “果是这般,不愧为师尊所赠之物,竟有这般精纯灵气法力的功用。”柏鸣鸿心下喜道:“只我现下功行不足,无法御使这少阳羽,当得加紧修行了。” 再是坚下苦修之念,柏鸣鸿自袖中取出一粒辟谷丹服下后,双手便是指诀轻掐置于双膝之上,须臾后便是入了静去。 山中无年月,旬日光阴匆匆而过。 这一日,柏鸣鸿忽闻耳畔响起一阵悠扬钟声,心知时日已到,便就收起功法,自静中缓缓退将而出。 出得洞府,果见凡伯正立于洞府门扉旁侧,其见柏鸣鸿出得关来,忙是执礼请安。 柏鸣鸿含笑摆手道:“无需多礼,下来几日我须得去那青山台一趟,府中一应便交由凡伯了,若有不可决断之事,飞符寻我便是。” “郎君放心,老奴定会用心打点。” 再是言语几句,柏鸣鸿缓行出至府外,一阵清风吹过,其便已是驾法舟远去。 法舟之上,柏鸣鸿似是想起什么,法力一转,却又是调转舟头往黄沐清那处云台行去。 不过盏茶功夫,柏鸣鸿便已是被黄沐清府上主管迎入府中。 待柏鸣鸿坐下,那老媪言道:“柏郎君稍待,老奴这便去唤我家娘子出关。” “秀婶请便。” 待有片刻,柏鸣鸿正自饮茶,却见后堂中行出一俏丽女子,正是方才出得关来的黄沐清。 “鸣鸿你便不怕我已是先一步到得唐大哥那处吗?”见了柏鸣鸿,黄沐清眼眸微弯问道。 “这些许自信,贫道还是有的。” 对柏鸣鸿的揶揄置若罔闻,黄沐清又是言道:“好了,咱们这便出发吧。” 约莫一刻之后,二人御使飞舟来至青山台之上,在才伯地指引下,便就熟门熟路的往府宅中行去。 “柏郎君,黄娘子,您二位可算来了,我家郎君一早便已是在殿上等待二位了。” 才伯话音方落,三人前方殿阁中便是传来了唐雨粟的声音:“才伯,怎可这般与两位道友言语?” “郎君莫怪,老奴愚钝,一时失言,还请郎君恕罪。”才伯闻言立时停下脚步,对殿内稽首道。 黄沐清正欲言语,柏鸣鸿的声音却是在其心中响起:“沐清且先稍待,此乃雨粟府上私事,你我就莫要插手了。” 闻言,黄沐清侧首看向柏鸣鸿,却见其唇齿未动,显是用的传音之术。 几句言罢,才伯躬身退了下去,而后唐雨粟便是面带喜色自殿中迎出。 柏鸣鸿往前行去,稽首道:“让雨粟久待了。” “我主你客,何来久待之说。何况你我几人何须在意这许多。” 二人寒暄之际,黄沐清也是上前,不解言道:“唐大哥,方才你何故那般对才伯?” 唐雨粟抚手一笑,道:“我可非那苛责部下之人,只是这才伯心思不纯,其虽未入道途,但好歹身处玄门,却不知何处学来一套溜须拍马的功夫,是故我才敲打一二。” “原是如此,可惜福伯因是你唐氏之人而无法入得宗来。” 言语间,三人已是行入殿内。 正欲坐下,唐雨粟忽得言道:“鸣鸿,方才我便欲问,你可是已入得四脉之境?” 还不待柏鸣鸿应答,黄沐清却是言道:“嗯?鸣鸿你进境如此快?那你现下通了几处窍穴?” “尚余十处。” “看来鸣鸿确是得了一部不凡功法啊。”唐雨粟面露喜色,感慨道。 似是不甘这般落于人后,黄沐清银牙一咬,言道:“不坐了,不坐了,你我这便去后山演练道法吧。”言罢,其便就急急往殿外行去。 见此,柏唐二人相视一笑,也就迈步跟了上去。 半晌后,三人来至青山台后山所在,此处占地极阔,除三两假山怪石外便皆是平坦草地,极为适合切磋道法。 三人寻一天光漫射之地盘膝坐于地上,而后便是依先前之约各自讲述起自家这旬日中的修行体悟。 因唐雨粟此时已是五脉之境,故此次交流便权以其为主,而柏黄二人则是对修行之上所遇关隘多有问询。 一番畅谈下,三人自是收获良多,便是唐雨粟,也以此为契机对自家过往修行所历更深了几分感悟。 “三人行必有吾师,此言不差,修行一途果不是闭门造车之事。”唐雨粟心下愉悦,抚掌言道。 “我三人立这旬日之约本就为互通有无,有所获自是好的。既如此,那下一步便就着手演练道法吧。” 闻言,唐黄二人自无不可,当下便是议论起了演练次序。 再下一刻,唐雨粟已是来至草地正中,其微一思量,而后言道:“寻常道法自是无需多言,而我族中秘法则须得佐以功法方可习之,故我此番所演乃是一道密藏。” 柏黄二人心知密藏珍重,听闻此言皆是神色微肃,正襟危坐起来。 却此时,柏鸣鸿忽是忆起什么,言道:“雨粟,你所言密藏莫不是前番自藏典阁中所得?需知门中可是严禁私授道法的,除入宗一次,其余时候再欲取得道法神通,皆得以功换之。” “鸣鸿且安心,此规矩我自是知晓,此密藏所来且容我卖个关子,你二人用心学了便是。” 柏鸣鸿闻言微一颔首。 见此,唐雨粟轻吐口气,周身灵气循一玄妙节奏微荡而起,而其双手之上则是顺势掐出数十指诀。 过有十数息,随唐雨粟手中动作停格,其背后浮现起一道精巧法阵,阵图之上,火属灵气纠结为一副古木图像,观其形貌当是荒古之前的扶桑神树。 法阵凝实之际,唐雨粟身遭三尺内忽得现出许多赤色树叶,其等随风飘扬而下,落地便是化作一簇烟火,似是毫无威能一般。 唐雨粟气息微促,言道:“此密藏名曰‘霜天红叶’,虽施展起来颇耗时间法力,然此技但若使出,同境之中便已是立于不败之地了。” “当真这般霸道吗?鸣鸿,你快去试上一试。”见唐雨粟放出大话,黄沐清起手扯了扯柏鸣鸿的衣袖言道。 柏鸣鸿本便欲要上前一试,此言之下便就站起身来,打个稽首道:“那便让我领教一番这密藏之威吧。” “哈哈,求之不得,我自当以四脉修为与你切磋,但鸣鸿你却是无需留手。” 柏鸣鸿道声知晓,而后便是唤出自家法器往唐雨粟处行了过去。 未至近侧,柏鸣鸿便在心中盘算着下来该如何提防唐雨粟身周那些不知来历的赤叶,其虽不知那红叶为何物,但其乃密藏所化,还是莫要沾惹为好。 心下思定,柏鸣鸿先是御使那定厄鉴环游于身侧,而后便是取出数张符箓往唐雨粟那处打去。 眼见那符箓急速射入唐雨粟身前三尺之内,片片赤叶落于其上,但却是未见半分波澜,似是那红叶果如肉眼所见那般毫无攻伐之力。 柏鸣鸿本欲借这符箓探出这红叶的一两分底细,但此下这般情景却是让其颇感意外。 未作多想,柏鸣鸿便是掐动指诀,欲要引爆这几张符箓,然则下来一幕却是让其始料未及,只见那几张符箓非但未曾迸发威能,反倒是被唐雨粟信手收入袖中。 “多谢鸣鸿赐符。”唐雨粟笑吟吟道。 见此,柏鸣鸿眉尖微挑,若在平日斗法时遇此情景,其定还需再出几种手段试上一二,但今日乃切磋之举,故而他便也就不再顾忌,自袖中唤出那啖鬼刀便就杀将而去。 见柏鸣鸿疾步而来,唐雨粟也是取出长剑,挥袖间,数道剑光便已是掠过草地往前方劈出。 柏鸣鸿足下脚步微动,避过那几道凌厉剑光,须臾间便已是提刀杀入唐雨粟身前。 唐雨粟不见慌乱,手中攻势不减,剑身稍斜,一记剑光便是朝柏鸣鸿面门劈砍而下。 见此,柏鸣鸿身形稍滞,手中啖鬼刀猛一下垂,刀身沿左肩贴背绕过右肩,使一记缠头刀将唐雨粟攻势格挡而下,而后便是震开长剑,足尖重踏下反向将刀刃劈砍而下。 唐雨粟手中长剑不及应对,只得足下轻点向后退去,身形闪动间,片片红叶随风飘荡,但却俱是被柏鸣鸿使那定厄鉴挡了下来。 两人刀来剑往,一招一式间皆是暗藏凶险,眼看局势将要这般僵持不下,柏鸣鸿却是忽感自身法力似有不逮,不觉心中惊诧,刀尖一扫便是退出战局。 唐雨粟也不追击,只是含笑看向柏鸣鸿。 一番查探下,柏鸣鸿似有所察,又是御使定厄鉴接下了几片红叶,而后目中异色一闪而过,言道:“无需再斗了,此叶落于我之法器后,我御使其所需法力竟是凭空多出一成。此中是何缘由?还请雨粟说明一二吧。” 听得此言,黄沐清也是面带惊异,此般可耗人法力的密藏,便是她也是未曾听闻过。 “鸣鸿方才所说,不过是这‘霜天红叶’诸多妙用中的一个。”唐雨粟得意道:“此密藏但若施展,便会在施术者身周构筑起一名作‘霜天域’的特殊法域,凡是祭入此域的符箓法器,遭红叶沾染后,沾染愈多,沾染愈久,则御使所耗法力愈多。” “竟是这般,难怪我留于符箓之上的法力无有效用,原是其量已是不足引动,那若是敌手自身沾染上这红叶呢?” “若是真有这般莽撞之人,那他便就惨喽。入我这霜天域而不设防者,但若沾染红叶,则其所使一应神通道法皆是需耗比往日更多法力方可驱动。” 话到此处,唐雨粟稍顿片刻,而后言道:“除此外,这法域之所以称为‘霜天’,乃是因为如此域者,若是长久不得出,则其周身法力便会艰涩难行,犹如十月霜寒一般。” 听罢唐雨粟所述,柏黄二人皆是心神微荡,此法当真无愧于密藏之名,竟是这般诡谲霸道。 “此法口诀我已是拓印两份,这便交予你们,若有不明之处,下次相会再来问我便是。”唐雨粟自袖中取出两枚玉简,言道:“此法妙用无穷,且随我等修为日涨,其威能也是日涨,当得好生修持。” 因先前早便言妥,故此番柏黄二人也未曾推脱,只是默默接下玉简,将这份人情记了下来。 一人语罢,柏鸣鸿接着言道:“这几日闭关我尚未参修‘少阳经’中道法,故此番我欲要教给二位一道基础道法。” 听得此言,黄沐清眸中光华一转,言道:“莫不是你那与我等迥异的轻身咒?” “轻身咒?”唐雨粟心知柏鸣鸿既是在此时提出,那便断不会是那寻常道法,不觉就来了兴趣。 柏鸣鸿含笑道:“正是轻身咒,先前我未曾察觉此咒与旁人所使有甚么区别,然那日与沐清初识之时,却是以此咒在一几近炼腑的修士手下侥幸脱身。” 闻言,黄沐清颔首道:“确是如此。” “哦?当时鸣鸿你怕是只得三脉修为吧,且鸣鸿你向来不把话去说满,说是侥幸,怕是实则绰绰有余,此咒竟有如此效用,定不是个寻常道法。” “不错,之后我亦是寻过你等所修轻身咒之口诀,却发现此诀比我所修那卷缺了少许,但偏是这寥寥数语,却是其中机枢所在。” 言罢,柏鸣鸿便也是取出两枚玉简交予唐黄二人手中,二人一番修持试验下,皆是为之效用而动容。 “如此甚好,这般下来,日后斗法中,辗转腾挪间又是多了几分变数。” “鸣鸿既已传下道法,那该是轮到我了。”黄沐清颔首以为认可,而后言道:“小妹今日欲要交予二位的,乃是一道符箓炼制之法。” 言毕,黄沐清自袖囊中取出先前试炼中所用的金色符箓,而后继续言道:“此符名曰‘太上升玄符’,依铸符所用宝材之品类,可分做消厄,护命,替亡三等,我使这枚便是‘太上升玄护命符’。” “不错,此符守御之能确是不凡,那日鸣鸿你被青罗咒炎卷入之时,沐清她便是凭此符才得以安然无恙。” “哦?那倒确实要请沐清不吝赐教了。”说罢,柏鸣鸿朝黄沐清拱了拱手。 见此,黄沐清自是坦然承下,含笑言道:“好说好说。” 下来几日,除却参习制符之道,三人各是切磋了几番,皆是有所体悟。 青山台崖边,柏鸣鸿及黄沐清立于飞舟之上,待与唐雨粟告别后,便就往自家云台驭风而去。 待送罢黄沐清,柏鸣鸿便就回了自家洞府,这几日收获颇多,其正需一次闭关来好生参悟一番。 这一日,柏鸣鸿正在修持那‘霜天红叶’之法,却忽闻耳畔一阵钟声,心下诧异道:“此番可还未至十日,怎地凡伯这便唤我出关。” 略一思忖,柏鸣鸿便就收了功法,往洞府外行去。 第一卷:道音惹尘动,玄门为君开 第二十二章 宝胎天成锦添花 见柏鸣鸿出得洞府,凡伯立时迎上前去躬身道:“郎君莫怪,非是老奴有意惊扰郎君修行,实是门中有要事相寻。” 柏鸣鸿摆摆手道:“无妨,门中此番有何示下?” 闻言,凡伯便自袖中取出一金色飞符,小心呈上后束手言道:“此乃门中急讯飞符,老奴不便私阅,郎君且自看罢” 待柏鸣鸿接下飞符,凡伯再是一躬身,而后便就转身出得殿去。 待凡伯走后,柏鸣鸿将那飞符拆开,略一审读后,面上现出淡淡喜色,口中喃喃道:“原是门中长老已为我筑好法器,那确是得走上一趟了。” 回身打点好洞府中诸事后,柏鸣鸿便就大步流星往府宅外行去,待行至府门,却见凡伯正立于门楣之下,似已是等待良久。 见此,柏鸣鸿暗自点头,待行至近侧便就言道:“凡伯,我此行欲往铸星院走上一遭,府中诸事仍依前例处置便是。” “但凭郎君安排。” 此间事了,柏鸣鸿正欲唤出法舟往云浮台而去,却忽见一法舟径自落于府宅前的空地之上,定睛看去,却是黄沐清登门。 “沐清?你怎地到我这处了?” “少在那与我装蒜,往日若有何事,俱是你去寻我,今日本姑娘便给你个面子,也让你乘上一趟顺风舟。” 闻言,柏鸣鸿目露柔色,应声道:“那却是我三生有幸了。”而后便就足尖轻点上了黄沐清的法舟。 眼看二人乘风而去,凡伯拢起衣袖,感慨道:“当真是少年春光无限好啊。”话罢,其便是叹口气回身入了府去。 法舟之上,柏鸣鸿四下打量几眼足下法舟,言道:“沐清,这法舟可非我前次赠你那架凡品,我观此舟品质颇高,可是你自族中寻来的?” 闻言,黄沐清面色微僵,含糊道:“明知故问,你那法舟品相太差,我这才寻了这么一架。” 似是觉得所言不妥,其又是道:“你那法舟我可未曾弃了,现下尚还在我袖囊中呢。” “不过一架法舟罢了,无碍。”柏鸣鸿摆摆手道:“倒是你我此行,我原先只道门内不过为我等铸件上品法器罢了,却未曾想竟是那法宝一流。” 源墟界内,修行者所使器具,依其品质,自下而上分作法器、法宝、玄器、道器四属。 法器一流寻常修士所用皆可用得,法宝一流则只见于望族大宗嫡脉弟子之手,若到了玄器一等,便多为镇族立宗之用,至于那道器,则非八域扛鼎宗门不可见。 “此事我亦是未曾料到,我原先以为这曜阳宗不过弟子众多,现下看来,其果是有那大派气概的。” “沐清还需慎言,现下你我俱是这曜阳宗的弟子,议论宗门之语还是少言为妙。” “这我自是知晓的,若非是你,旁人面前我是断不会作此言论的。” 言语间,法舟已是来至地穴之上,二人一道向下打出拜帖,而后便是立于舟头静候起来。 过有片刻,上回来此地时所见那玄衣道人便又是迎了过来,其人见是柏鸣鸿二人,面上不觉带上笑意,稽首道:“两位道友此番到访,想来是为取上回所铸法宝吧,且随贫道来吧。” 二人还以一礼,与其寒暄几句,而后便是御使法舟随这道人往铸星院落下。 片刻后,那道人已是开得门户,柏鸣鸿再一稽首道:“此番又是劳烦师兄了,前日贫道于自家云台之上采得一株火芝,现下已是炼作一炉丹药,师兄可愿替贫道试上一番此丹效用?” 言罢,柏鸣鸿便是取出一小瓷瓶递于那道人手中,那道人面露喜色,笑言道:“好说好说,此等小事贫道自是乐意效劳。” “既如此,那我二人便就入殿去了,师兄且留步。” “二位道友好走。” 待入得殿内,黄沐清侧首望向柏鸣鸿,言道:“鸣鸿,此人不过一介接应,道行更是不及你我,你怎地几次三番予他好处。” “如他那般迎来送往之人,虽看似不值一提,但你若是与他相恶,那日后若要入这铸星院便是少不得麻烦。”柏鸣鸿似是早知黄沐清会有此一问,笑道:“你我现下功行低微,舍去自家所不需之物来换取一些便利,却算不得是什么亏本买卖。” 闻言,黄沐清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道:“你之所言也算是在理。” “毋要思虑太多,此间繁琐之事交予我便是,现下你我还需先去寻那闫长老才是。” 铸星院内遍布机巧,二人足行有半个时辰方才来至一处铸器之所,其间热浪四溢,于一地火坑旁正立有一头戴莲花冠,身着玄火袍的魁梧老道,正是前番承下铸器之事的闫长老。 柏鸣鸿二人缓步上前,齐齐打一稽首道:“弟子柏鸣鸿(黄沐清)见过闫长老。” 那老道也不回首,只是目不转睛看向火光冲天的地火坑,口中却是应道:“来啦,你二人的法宝已是锻铸至最后一步,下来只需你二人以精血激之,待开得宝胎,就算是功成了。” 法宝锻造时,须得采九天清气与那极渊浊气相合,炼就一点胎光,而后再以修士精血与之相合得一宝胎,长久孕养下,若得灵性,则可称之为玄器。 也正是因这宝胎所在,寻常法器与法宝相较,不过是一堆堪堪可承载法力的破铜烂铁罢了。 柏鸣鸿二人立于地火坑旁待有一个时辰,忽感足下地面微一颤动,而后便见两道璀璨宝光自坑中飞出。 见此,闫长老大袖一挥便就将之拦下,再一挥袖,便见两件法宝已是来至柏鸣鸿二人身前,正自上下浮动着。 “你二人此番算是走运,所寻宝材俱是贴合我曜阳功法,尤其是柏小子你那凤鸣石,若非此物,你那法宝可不会得此般灵气。便是黄丫头那法宝,也是沾了与你一炉之光。” 柏鸣鸿拱手道:“宝材虽好,然若非闫长老用心锻造,鸣鸿怕也难得此宝。” “鸣鸿此言确是说对了,我哪里是沾了凤鸣石的光,分明是沾了闫长老你的光。” “哈哈,莫要在这里奉承老夫了,快些启了宝胎吧。” 三人一阵笑谈后,柏鸣鸿终是将目光投向了面前正上下浮动的一片洁白翎羽,观其形制,竟是与那少阳羽一般无二。 然此般形制却非是柏鸣鸿自家所定,此乃是《少阳经》中所载,也正因此,其才断定自家必与这《少阳经》当是有着不浅的渊源。 心中念头一闪而逝,柏鸣鸿抬手将那翎羽招入手中,而后便是自指尖逼出一滴精血往上滴了下去。 随精血沁入那翎羽之中,柏鸣鸿只觉自家心神似是入了一处不明之所,举目四望皆是白茫茫一片,不知过有多久,那无边际的苍白中现出一簇青色火苗,柏鸣鸿的心神也是不自觉往其靠拢而去,待行至近处,那火苗却又忽得不见了踪迹。 正疑惑时,柏鸣鸿忽感体内法力竟是沿那《少阳经》所载路径自行流动起来,过有片刻,其只觉周遭一亮,自家心神竟是变作了那簇火苗。 却也在此时,柏鸣鸿兀自醒转过来,其目露茫然看向身遭,却见黄沐清与闫长老正看向自家,而那翎羽却已是化作百零八数环绕在自家身侧。 无暇查看那翎羽,柏鸣鸿开口言道:“已是过了多少时日?” “已是过有五日,你也莫要焦心,闫长老方才与我言说,所开宝胎灵性愈高,则宝主醒转愈迟。” “黄丫头,我可未曾说于你听,分明是你自家忧心之下问询我老道的。” “闫长老!” 柏鸣鸿此时却是言道:“已是过有五日吗?那雨粟那处,,” “我三日前便已是使飞符将我等境况说与唐大哥了,你就莫要忧心了。”黄沐清面色微红,得意言道。 不待柏鸣鸿再说些什么,闫长老已是开口道:“柏小子,既已开得宝胎,我却有几句要叮嘱你。” “还请闫长老赐教。” “我为你所铸法宝与那寻常子母法器不同,其无有那子母之分,百零八刃,任一可载宝胎。”闫长老抚须言道:“然此宝仍存一弊端,在其未晋入玄器之列前,其宝胎便不可轻动,唯有静修祭炼方可易位。” 柏鸣鸿眉头微颦,沉吟道:“依闫长老所言,此法宝斗战之时始终会留下一丝破绽。” “不错,所幸你这法宝灵性极高,想来晋入玄器之列几率极大,到时宝胎便可随意挪动,不惧损坏了。” “鸣鸿已是知晓了,定当铭记于心。” 闫长老含笑点点头,而后便是一挥手道:“诸事皆了,你二人已是可打道回府了。” 黄沐清做个万福,正欲拉着柏鸣鸿离了这铸星院,却闻柏鸣鸿又是言道:“闫长老且慢,可还记得小子上次托付于您之事?” 闫长老面色微滞,抬掌一拍自家头颅,歉声道:“老夫却是忘记那事了,只今天怕是无有空闲了,稍后老夫还有贵客接待,过几日老夫遣人将那物什送到你府上便是。” “无妨,此事倒是不急,只这几日多谢闫长老为我二人护法了,小子这便就不多叨扰了。” 说罢,柏鸣鸿便是郑重打了个稽首。 “哈哈,客套话就不必了,只要你和黄丫头偶有闲暇时,能来听老道絮叨几句便就足够了。” 黄沐清笑吟吟道:“只要闫长老不觉得我二人聒噪便是。” “沐清你倒也有些自知之明。” “你…” 黄沐清闻言一阵气急,轻哼声后,也顾不及拜别,便就往殿外行去。 见此,柏鸣鸿再是对闫长老一拱手,而后便就循黄沐清背影往外追去。 铸星院内,另一廊道之中,一位白衣少年正在数名杂役的指引下往闫长老这处行来,几人兜兜转转过有半刻,终是来至地火坑旁。 火光闪动间,依稀可见那白衣少年的微圆面庞,正是已被朱夕端收入门墙的陈九阳,再观其周身法力,竟是在不到一月间连通三脉,如今已是来至那五脉之境。 打量着面前的憨厚少年,闫长老心下思忖道:“这便是掌门末徒吗?看去倒是个忠厚人儿,也不知来日可否担起我曜阳振兴大业。” 正思量时,陈九阳已是恭敬打个稽首道:“可是闫长老当面,弟子陈九阳奉师尊之命来取法宝。” “不错,正是老道我,师侄且随我来,你那法宝正在最深处那地火坑中孕养。” “有劳闫长老了。” 半刻后,一行人来至深处,却只见一不过两丈方圆的地火坑中,一面古朴铜镜正在其中沉浮不定。 “便是此镜吗?烦请闫长老替弟子取出。” “自无不可。”闫长老挥袖将那铜镜卷至陈九阳面前,而后言道:“师侄现下便可尝试以精血开宝胎了。” 陈九阳恭敬拱了下手,自指尖逼出一滴精血注入了铜镜之中,而后便就入了静中,如此待有九日,其竟是仍未醒转。 这一日,众人正百无聊赖时,却忽见陈九阳怀中铜镜在此刻迸发出千百道霞光,周遭灵气亦是躁动不已,纷纷往铜镜中投将而去。 见此情景,闫长老目露惊异,涩声道:“这是…启胎通玄?” 第一卷:道音惹尘动,玄门为君开 第二十三章 汇融诸家胸有竹 曲阳台,后山竹林。 柏鸣鸿正盘坐于一怪石之上,其手侧放有枚青色玉简,身前则有道翎羽悬空,随其一呼一吸间,那翎羽也是闪烁着淡淡青光。 自那日取得法宝后,柏鸣鸿又是几次去往那青山台。 却在前次,三人俱是以为自家近些时日所学道法神通颇多,须得一段时间融会贯通才好,是故三人相约各自修持,待半载后再于青山台聚首。 现下柏鸣鸿所修,便是那《少阳经》中所载的御器之法。 此法共分六变,以柏鸣鸿现下修为,却是只得修行前二。此二变,一为“分羽”,二为“凝锋”,乃是法器分合御使之法,若习至精妙处,则可令那百零八数的翎羽如臂指使。 料峭山风拂过山岗,一阵悉索声间,数百翠绿竹叶便是纷扬落下。 也在此时,柏鸣鸿身前那翎羽几次颤动间,百零八道寒芒已是朝四下飞射而出,不过几息后,那数百竹叶便已是被尽数钉于地上。 寻常修士,莫说是通脉境,便是那炼腑强者,若要驱使这般多子刃,怕也多是力有不逮,但此刻柏鸣鸿所为却是不见丝毫吃力,这便全是仰赖“分羽”之变的玄妙。 柏鸣鸿睁开眼眸,手掌微抬,而后便见那翎羽渐次飞起,于空中两两相合,最后只得一枚飞入其手中。 望向手中熠熠生辉的翎羽,柏鸣鸿轻声道:“此番习得‘分羽’神通,当才算是真正为你主也,既如此,当得为你取个名头。” 心下思量着,柏鸣鸿没来由地忆起那片白雾中的一点孤火,便就喃喃道:“便唤你做‘孤鸿’罢。” 此言方落,柏鸣鸿手中孤鸿羽便就是绽出光芒,似是此器亦是对这名姓颇为欢喜,查探之下,却发现其竟是真的又多了几分灵性。 有感自家与法宝愈加相合,柏鸣鸿自是兴致大起,复又拾起身旁玉简细细品读起来,显是欲要一气将那“凝锋”神通也是修成。 不过盏茶功夫,柏鸣鸿便是心有所感,只见其将食指与中指相拢,起指对身前孤鸿羽轻轻一点,指尖所及处一点灵光显现,而后便见那翎羽跃至空中,几下振动间又是化作了百零八之数。 看着空中沐浴天光的羽刃,柏鸣鸿指诀一转,御使一道羽刃斜斜斩下,只一击便就在地面留下一道宽有一寸,深逾数尺的裂缝。 柏鸣鸿指诀再是变幻,将三道羽刃合作一道,再欲合入第四道时,却发现已是力有不逮,其便也就不再强求,只是将三刃相合的翎羽往地下斩去。 轰鸣声起,待尘土散去,地面之上竟是现出一丈许深坑,其威能固然可怖,但却散而不聚,当是“凝锋”神通掌握尚不够纯熟之故。 见此,柏鸣鸿眉头微颦,又是做出方才那道指诀,显是欲要再做尝试。 日月轮转,一月时光匆匆而逝。 “一月苦修,‘分羽’、‘凝锋’二道神通终是小有所成,虽未到那融会贯通之境,但在当下却也是足用了。”柏鸣鸿负手立于后山崖边,口中喃喃道:“大比将近,御使法器一道便就先到此处吧,下来却需潜修一番,以期早日入那五脉之境。” 心下思定,柏鸣鸿便就回身往自家府宅行去,待至府门,其又是交代凡伯几句,而后便是一头扎进了洞府之中。 这一日,柏鸣鸿正自熬炼窍穴,却忽闻洞府外悠扬钟声响起,其心知凡伯定不会轻扰自家,故而立时收起功法,自榻上起身往洞府外行去。 洞府外,凡伯见柏鸣鸿出得关来,便就恭声道:“惊扰郎君清修了,此番乃是铸星院闫长老差人到访,故而老奴才来此相唤郎君。” 闻言,柏鸣鸿目露喜色,抬手示意凡伯不必拘礼,而后便就言道:“闫长老所差那人现在何处?” “正在偏殿吃茶。” “凡伯你且去忙吧,我自去寻他便是。” “是。” 言罢,柏鸣鸿快步来至偏殿之外,微一整理衣冠后,其便是迈步入了殿去,只见一头戴逍遥巾的面黄道人正坐于客座之上。 殿中那人见有人入殿,忙自座中站起,冲柏鸣鸿打个稽首道:“可是柏师兄当面,贫道乃是闫长老座下童子。” 柏鸣鸿还以一礼,言道:“师弟无需多礼,未曾请教名姓。” “贫道袁谋,师兄若不嫌弃,唤我一声袁师弟便是。” “何来嫌弃之说,袁师弟且先坐下吧。” 闻言,那袁姓道人面色微红,自袖中取出一锦盒,双手递于柏鸣鸿面前,而后言道:“既已见到正主,贫道便就不坐了,此行乃是奉闫长老之命将此物交予师兄的。” 柏鸣鸿含笑接过锦盒,翻手将之收入袖囊,而后又是取出一小瓷瓶塞入袁道人手中,言道:“此瓶丹药可祛散火毒,算不得什么珍贵玩意,便就请师弟代劳送于闫长老吧。” 袁道人刚欲推脱,听得此言便就一拱手道:“师兄有心了,师弟定会亲手交予长老,此间事已了,师弟这便就告退了。” 言罢,其也不待柏鸣鸿相送,打一稽首便就往殿外去了。 府门前,待袁道人法舟远去,凡伯恭声言道:“这位袁道长确是个忠厚之人,想来怕是个痴于炼器的。” 柏鸣鸿微一颔首,此人性子他自是喜欢的,倒也愿意结交一二,故而方才以闫长老为由让其收下丹药,闫长老的性子他却是知道的,断不会让这袁道人白走这一趟便是了。 “府中既已无事,那我便就回洞府潜修了,外间一切便就照旧托于凡伯了。” “郎君且放心便是。” 送罢袁道人,主仆二人便就一道回身往府内行去。 却在此时,一道银色飞符自天边飞掠而下,柏鸣鸿眉间微挑,抬手将之收下,而后便就将之拆开查阅起来。 “原是如此,雨粟倒是有心了。”读罢飞符,柏鸣鸿言道:“凡伯,过几日将有青山台的杂役送一批灵材来此,你到时便替我接待一番罢。” “是,那批灵材该如何处置,还请郎君示下。” “放于我洞府之外便是。” 言语间,柏鸣鸿自袖中取出袁道人送来那锦盒,只见其中正放有三座精巧阵盘,此物乃是柏鸣鸿前次以数瓶珍贵丹药为偿,请闫长老出手所制。 此阵名曰“北斗星参阵”,虽是小巧,但却分作内外两阵,颇具守御之能,以之护守宅院再是合适不过。 柏鸣鸿取出其中一块阵盘,起法力将之置于宅院正中,而后便是依闫长老所传将其中机枢尽数激活,几息后,一道光幕便是将整个宅院罩定,而柏鸣鸿用以潜修那处洞府,则是被一道更为凝实的光幕罩入其中。 一切妥当,柏鸣鸿将外阵开合之法诀交予凡伯后,便就迈步往自家洞府行去。 再过有旬日,柏鸣鸿自静中醒转,此番潜修,其已是将第四经脉除最后一处大包穴外其余窍穴尽数通贯,体中法力较之前又是强盛了几分。 此番停下修行,便是估算着先前唐雨粟所言那批灵材,现下当已是送至自家洞府之外,故而须得处置一遭。 开得洞府之门,果见一鼓鼓袖囊正置于府门旁侧。 取了袖囊,柏鸣鸿又是回至榻上,待坐稳,其便是将神识探入了袖囊之中。 一番查探下,柏鸣鸿睁开双眸,轻声道:“此处所含宝材,莫说一道太上升玄符,便是三道怕也是绰绰有余。” 前番黄沐清将太上升玄符的炼制之法倾囊相授,奈何此符虽制艺并不繁难,但所需宝材实是罕见,故而便就将炼符一事暂时闲置,幸而唐雨粟此番为自家寻来这般多宝材,倒是可现下便着手炼制此符了。 心中记下此情,柏鸣鸿端坐榻上,闭目调息约莫盏茶功夫,而后便是起指运法力于洞府地面勾勒出一道道玄妙纹路。 片刻后,柏鸣鸿画下最后一笔,轻吁口气看向方才完工的精妙法阵,而后便是自袖囊中取出数十种稀罕宝材掷入其中。 待宝材落入阵中,柏鸣鸿自气海中催出一缕真炎,法力催动下,真炎迎风见涨,几息便将此处宝材尽数裹挟而下。 此间所用宝材,任一取出,皆可炼一上好法器,若非借这法阵之能,便是柏鸣鸿在此烧灼上数载,怕也难见其效。 便是如此,柏鸣鸿此番也是足足耗有三日,方才将此处宝材尽数熔作一斑驳液团。 又过有三日,柏鸣鸿眼见便要法力不支,终是将那液团中杂质祛散一尽,此刻那液团已是比先前小了数倍,而其颜色也是自斑驳变得五彩。 见此,柏鸣鸿自袖中取出一玉盒,将那五彩液团收入,而后便是取一团真炎将那玉盒包入其中。 做完这些,其便是回至榻上闭目调息起来。 过有一日,柏鸣鸿法力尽复,便就自静中醒转,再调息片刻,便就是下得榻来。 来至阵前,柏鸣鸿自袖中取出一黄色符纸端正至于法阵中央,而后便是抬手挥灭玉盒上真炎,取那五色液团于符纸上勾画起来。 三日后,在历经十数次挫败后,柏鸣鸿终是制出了两道金光四溢的太上升玄符。 “倒是小瞧了这制符之道,不过是那最低一等的太上升玄消厄符,便是这般难制,幸而此番侥幸制得两道,想来在那大比中当是保命无忧了。” 这太上升玄符所耗宝材罕见至极,便是以唐雨粟之底蕴,也不过堪堪能凑齐最低一等的灵材。 然此符却也无愧这般代价,便是这最低一等的消厄符,也可保施展此符者于高自家一境之修的攻伐下保得一刻性命,若是那护命符,则可于高两境修士手中保得一命,而那替亡符,则是符如其名,有那替死之效。 宝符入手,柏鸣鸿却是未敢有半分懈怠,半载之期至今已过有三月,故而柏鸣鸿欲要继续潜修,以期早日入那五脉之境,而后便就可腾出手脚去参悟那“霜天红叶”之法了,此法威能甚妙,其是定要将之参悟纯熟的。 三月时光转瞬即逝。 这日,柏鸣鸿终是出得关来,明日便到了三人聚首之日,故而今日其欲要再修持一番法器御使之法。 行至后山竹林,清风骤起,裹挟着片片竹叶自柏鸣鸿面前拂过。 这几日日夜参悟那“霜天红叶”之法,此刻见这叶随风动,柏鸣鸿忽得脑中灵光一现,自袖中唤出孤鸿羽,而后便是指诀变幻令其疾射而出,羽刃所过之处,自是带起一道劲风,漫天竹叶也是随之而去。 见此情景,柏鸣鸿目中喜色闪动,喃喃道:“果是可行,明日却得寻雨粟好生试上一番,若能得行,那此番大比便就又是多了一道制敌手段。” 翌日,青山台后山。 柏鸣鸿正御使孤鸿羽与唐雨粟斗作一块,其身周红叶飘荡,而唐雨粟那处则是空无一物,却不知为何,竟是未曾使那“霜天红叶”神通。 柏鸣鸿再是自身前翎羽中分出数道羽刃射将出去,却只见翎羽所过,道道劲风竟是裹挟起数片红叶,将之贴于羽刃之上,而后便就一道往唐雨粟那处疾射而去。 唐雨粟那处显是不欲以法器接这羽刃,只是一阵辗转腾挪间将之尽数躲了过去。 再过几个回合,唐雨粟将手中长剑收起,示意就此罢手,而后言道:“无需再试了,鸣鸿你此举确是将这霜天域的威能又是提升不少啊。” “只可惜这‘风随刃起,叶随风动’的法子只可载着红叶行出三尺距离,其后这红叶便就会自行消散了。” 听得此言,一旁的黄沐清立是笑骂道:“鸣鸿你此举可是将这霜天域所覆范围生生扩了一倍,我二人称羡还来不及呢,你怎地还在这处犹不知足。” 唐雨粟也是上前再柏鸣鸿胸前重重擂了一拳,而后言道:“沐清此言不差,鸣鸿你小子这般不知好歹,该罚才是。” 见二人发难,柏鸣鸿忙是抬手讨饶道:“是在下得意忘形了,这两副阵盘便就权作赔礼了。” 接过柏鸣鸿手中所持阵盘,唐雨粟先是问道:“此法阵制样精巧,不知鸣鸿你是自何处得来?” 未等柏鸣鸿作答,黄沐清却是发现端倪,便就言道:“这阵盘上有闫长老的标记,想来鸣鸿你是自闫长老那处讨来的吧。” “不错,此阵确是出自闫长老之手,现下且先容我为你二位说一说这阵盘的驱使之法罢。” 第一卷:道音惹尘动,玄门为君开 第二十四章 他洲客来云雾遮 曜阳宗内,一处遍栽槐木的山峰之上,一身着紫金长袍的挺拔男子自云雾中缓步行出,在其身后还跟有一人,观那人面容,却正是与柏鸣鸿等人多有嫌隙的樊晚秋。 “听闻阿弟你方才所言,似是与那东曜唐氏弟子多有不和?” 闻言,樊晚秋先是一揖,而后恭声道:“确是如此,此事愚弟自会处置,无需大兄忧心。” 紫袍男子微一摇头,含笑道:“那东曜唐氏近些年风头渐起,我樊氏虽是不惧其等,但现下却是不宜与之交恶,待我稍后见罢朱掌门,便就替你走上一遭。” “那便劳大兄费心了。” “无妨,倒是你这修行之所,怎地这般灵气稀薄?” 樊晚秋面色微沉,低声道:“愚弟技不如人,未能博得那三甲之名,故而只得择选这一处精舍。” “竟是有这般规矩吗?那三甲之位却是落入了何人之手?” “三甲之位乃是落入方才所言那唐氏子弟及其庇佑的两位散修之手。” 紫袍道人轻啧一声,淡声道:“晚秋,此事你却是做差了,榜首让于那唐氏之人倒还罢了,然我樊氏子弟怎可落于那无根脚的散修之下。” 听得此言,樊晚秋忙一躬身,恭声道:“大兄毋怪,四月之后,门中将有大比,到时愚弟必当一雪前耻,断不会再堕了我樊氏之名。” “愿你当能如此吧。”那紫袍道人回身扶起樊晚秋,正欲再说些什么,却见天边一道火光落下,其抬手接下,略一查看便柔声道:“阿弟你也无需过分自责,且自去修行吧,朱掌门已是得空,为兄这便去拜谒了。” 言罢,那紫袍道人便就化作一道遁光往曜阳宗正殿行去。 眼见自家大兄已是行远,樊晚秋袖中手掌悄然握紧,目中透出一道锐利光彩,而后便就大袖一甩往洞府行去。 也在此时,青山台之上,柏鸣鸿三人正自唐雨粟府宅中行出,在其等身后,内外两道光幕已是将那府宅尽数罩入其中。 “鸣鸿你这阵盘果是不凡,只这般自行运转下,怕已是可将炼腑以下修士尽数拦下了。” 黄沐清也是附和道:“不错,虽我等置身于山门之内,然多此一阵相护,确是可心安不少。” “能派上用场便好。”听罢二人言语,柏鸣鸿摆摆手道:“大阵驱使之法我已是尽数相授,此事便算是告一段落了,现下却需再度着眼于那大比之事了。” “鸣鸿所言不差,眼见大比将近,虽我等俱是进境斐然,但却仍是不敢说那十拿九稳之言。” 柏鸣鸿颔首道:“当下有两件事最是要紧,第一件事,雨粟你手中仍缺一趁手法宝,若我未曾看错,你所用宝珠长剑应当俱为上品法器吧。” “确是如此,我虽为嫡系,但奈何排名最末,族中断不会赐下法宝一流的。然此事鸣鸿你无需忧心,前日我已是去寻过闫长老了,且以我之手段,法宝不过是添彩之物罢了,倒也算不得多重要。” “那确是无须忧虑了,那这第二件事便就成了当下头等之事了。”柏鸣鸿看向黄沐清,而后言道:“沐清,你现下当还是四脉之境罢。” 闻言,黄沐清轻咬唇瓣,再无先前欢脱,小声言道:“近些时日确是修行受阻,但也不知症结何在。” “沐清你也莫要消沉,且先将你之境况说于我二人,我三人集思广益,定可助你破除关隘,更进一步。”见黄沐清情绪低落,柏鸣鸿柔声宽慰道。 “也好。” 曜阳宗正殿,紫袍道人正肃然立于殿外。 待有片刻,一垂髫童子自殿中行出,其来至紫袍道人身前,稽首道:“樊真人,掌门真人请你入殿。” 紫袍道人道声谢,而后便就迈步跨过门槛,往殿内行去。 待行至阶下,其郑重打一稽首,恭声道:“晚辈樊江星,见过朱真人。” 台阶之上,朱夕端正端坐榻上,其看眼阶下,含笑言道:“樊小友无需多礼,我与你家老祖也算是故交,不知他近来如何啊?” “谢朱真人挂念,晚辈此来拜谒,便就是为我家老祖之故。” “哦?樊小友此言何意?” 樊江星再一拱手道:“晚辈今日来此,只为替我家老祖求得一枚离殒清魂丹。” 朱夕端眸中精光闪动,言道:“果是到了这一步吗?樊小友莫怪老夫直言,依你家老祖之境况,我便是将那丹药给了你,怕也是回天乏术啊。” 闻言,樊江星面色一白,神色愈恭,涩声道:“还请朱掌门赐下神丹,我东桑樊氏必当将此恩情铭记于心。” “赐丹之事且不说,只有一言老夫得先问上一遭。” 樊江星低垂眼眸中露出希冀之色,拱手道:“朱真人请讲,晚辈必知无不言。” “你此番是以何种身份求丹,樊氏嫡子?亦或是紫槐宗弟子?” “晚辈既执我樊氏拜帖,那自是以樊氏嫡子身份来此求丹。” 朱夕端双眸微眯,淡声道:“若你是以紫槐宗弟子身份来此求丹,老夫尚可看在七宗同气连枝的份上考虑一二,然你乃是以樊氏嫡子之身份至此,那确是要告歉一声了,老夫虽与你家老祖有几分交情,但那离殒清魂丹之事可非我一人可定。” 似是早有所料,樊江星虽是面色难看,却仍是执礼言道:“可还有其他之法,还请朱真人示下。” “唉,念你颇具孝心,老夫便就予你一个机会。”朱夕端含笑言道:“实则门中尚有一闲余的离殒清魂丹,然此丹前日已是下赐于一弟子,故而你若欲要取得,怕是少不得要与他切磋一番。” “敢问这位道友姓甚名谁?” “正是我门中大弟子蒋轩泽是也。” 此言一出,殿中顿时寂静无声,樊江星低首看向足尖,心下暗恼,只道果是这般。 “樊小友也无需现下便做出决断,大可在我这曜阳宗住上些时日再做打算。” “无妨,贫道应下了。” “如此甚好,恰四月后便是我门中一次大比,届时老夫自当安排你二人切磋一番,樊小友便就在我曜阳盘桓几日吧。” “全凭朱真人安排。” 青山台,后山崖边,柏鸣鸿三人正成三角之势盘坐于此。 “原是这般,果是我自家想岔了,今日得你二人解惑,当真是将先前郁结一并扫除了。” 眼见黄沐清的欣喜模样,柏鸣鸿笑言道:“修行一事,本就不是闭门造车,日后若有何疑难之处,大可拿出来共议一番。” 三人笑谈几句,正自兴致高涨时,却有一道飞符自唐雨粟府宅方向疾射而来。 唐雨粟接下飞符,展读一番后却是眉头微颦,喃喃道:“是才伯所发飞符,言说有一道人登门,其自称是那东桑樊氏之人。” “可是那樊晚秋,本姑娘还未去寻他,他却是还敢来此。” 柏鸣鸿却是摆摆手道:“来者何人去看上一遭便是,我等这便过去吧。” “鸣鸿所言在理,事不宜迟,这便就动身吧。” 言罢,三人便就起身往府宅方向行去。 待至府门之前,果见一紫袍道人正立于那处,其人面皮白净,一对刀眉斜飞入鬓,观其气度,颇有几分高位之感。 才伯此时却已是来至三人身侧,其躬身对唐雨粟言道:“郎君,便是此人,其言此行只为与郎君说几句话,故而不愿入府安坐。” 唐雨粟微一颔首示意知晓,待屏退才伯后,便就当先一步走上前去,打个稽首道:“贫道唐雨粟,见过道友,敢问道友尊名?此来所为何事?” 那人回过身来,打量三人几眼,而后言道:“你便是那唐氏嫡子?贫道樊江星,听闻胞弟与道友略有龃龉,故而此来欲要调和一二。” “原是樊真人当面,今日阁下亲至,贫道自不会驳了阁下的面子,但却还有一言不得不问。” “哦?且说来听听。” “阁下可确信知晓此事前后之缘由?” 樊江星衣袖微抬,含笑道:“我那胞弟的性子我却是知晓的,其必也是行止有差,然贫道以为,你我同为望族子弟,却是无需为些许小事伤了和气,毕竟你我望族才是这源墟界之根基,断不该因小失大才是。” 听得此言,唐雨粟眉间微蹙,旋即又是舒展开来,只淡声道:“樊真人既已亲自下场和说,那贫道也只得承下这份好意,往日之事便就此一笔勾销罢。” “如此甚好,那贫道这便就告辞了。”樊江星含笑点点头,言道:“最后还有一言赠予唐道友,需知近朱者未必自清,然则近墨者却势必沾污自家。” 此言一出,唐雨粟面色骤变,正欲发动,忽感身后有人扯住自家衣袖,便就强自忍下怒火,干涩言道:“樊道友好走,恕贫道不远送。” “无妨。”那樊江星再是看柏鸣鸿一眼,而后便是足尖轻点化一道紫色遁光往天边飞去。 待其行远,黄沐清先是忍耐不住,冷笑一声道:“好一个笑面虎。” 唐雨粟也是愤一甩袖,恨声道:“真真气煞我也。” “雨粟,沐清,此人虽眼高于顶,但却属实是一修道种子,这般岁数便就入得气象之境,想来与大师兄作比也是并不逊色。” 黄沐清却是不忿道:“鸣鸿你怎长他人志气?” “修道一途本就无谓先后,其现下虽是高高在上,然待我百余载之后,定是可超越此人。”柏鸣鸿目中自信之色闪过,言道:“雨粟,此人你还了解多少,可否告知一二。” “这樊江星在东桑洲可谓声名鹊起,其不但是东桑樊氏低辈子弟中天资最高之人,更是在东桑洲扛鼎宗门紫槐宗此代弟子中位列第二,且据传言,此人之所以位列第二,只是因那紫槐宗大师兄入门较早,实则斗法之能二人应是不分伯仲。”唐雨粟冷声道:“然此人鲜有出手,并无几人知其真正底细。” 柏鸣鸿颔首道:“原是这般,此般地位,倒也难怪其人这般孤傲。” “谁知道此人可是一个绣花枕头,这般徒有虚名的人本姑娘见多了。” 对于黄沐清的负气之言,柏鸣鸿与唐雨粟相视一笑,而后便就言道:“多说无益,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欲要超过此人,当下便是得修行不辍才是。” “鸣鸿言之有理,你我这便就再是切磋一番吧。” “乐意奉陪。” 言罢,三人便就一道往后山行去。 遍山槐木间,一道紫色遁光从天而降。 洞府之中,樊晚秋心有所感,当下便是收起功法,起身出了洞府。 本是有些气闷的樊江星见自家胞弟迎出,却是不觉间心绪轻快了些许,其快步上前,随樊晚秋一道入了府宅之内。 “大兄,此行可还顺遂?” 樊江星方欲掩下今日所遇不平之事,目光掠过,却是瞥见了樊晚秋那明亮眼眸,略一踌躇,而后便是将所历之事尽数吐露而出。 对于这一胞弟,樊江星向来是狠不下心的,但今日在曜阳宗正殿上那般遭遇,却是让其明白,也许该是时候让自家胞弟成长起来了。 听罢樊江星所述,樊晚秋心神激荡,涩声道:“家祖怎会突然至此,前番我在族内拜见时,不还是那般英伟吗?” “此中缘由现下不便与你分说,阿弟你切记住一点,我等修士,唯有自家功参造化,方才能从那任人驱使之辈变作那指点江山之人。”樊江星长叹一口气,负手立于窗边,沉声道:“为兄定会成为第二个家祖,我等望族子弟,没有道理让那些跳梁小丑在我等上方肆意聒噪。” 樊晚秋定下心神,目光炯炯道:“愚弟定当加倍苦修,以期早日为阿兄分忧解难。” “为兄对此自是不抱疑虑的,下来四月我便就在你这处安顿下来,你修行之上若有何难处,尽可来我处问询。” “谢过大兄。” 曜阳宗正殿之上,蒋轩泽正自立于阶下。 朱夕端斜倚榻上,对其言道:“轩泽,下次七宗斗法是在何时?” “七宗斗法百载为期,前次斗法距今已过有六十载。” 朱夕端颔首道:“不错,七宗斗法在即,故为师特为你寻来一试手之人。” 蒋轩泽讶然道:“不知师尊所言试手之人是哪位道友?” “东桑樊氏,樊江星。” “竟是此人,那确是位劲敌,弟子定当准备妥当。” 言罢,蒋轩泽略一踌躇,又是执礼道:“敢问师尊,往日那七宗斗法也未曾先行寻人试手,怎地此番,,” “此事你却是不必问了,若无它事便就退下吧。” “可,,知晓了,弟子告退。” 待蒋轩泽走后,朱夕端自榻上起身,身影随风而动,转瞬便是来到那古朴阁楼之外,其跪伏而下,恭声道:“火尊,已是设法将那樊氏子弟拖住。” 片刻后,干涩声音自阁楼中传出:“知晓了,且去吧。” 第一卷:道音惹尘动,玄门为君开 第二十五章 大比伊始涛浪起 光阴匆匆而逝,眼见大比之期便是日渐临近。 这日,深沉如水的夜幕中,一道略显黯淡的遁光自天际划过。 片刻后,那遁光落至一处古雅宅院之中,一长髯道人自内现出,其理理袖袍,而后就一路往宅院深处行去。 待来至一处灯影绰约的厢房之外,其轻叩下房门,恭声道:“林师兄,师弟来了。” 一阵悉索声后,房门自内侧打开,灯影下现出一紫袍道人,正是先前接柏鸣鸿等人入宗的林墨弦。 林墨弦将身一侧,抬手将那人引至屋内坐下,含笑言道:“吴师弟来啦,为兄方才在参修道法,却是怠慢师弟了。” “无妨,敢问林师兄此番唤师弟我是为何事?” “呵呵,为兄听闻,此番门中参与大比的新入门弟子名册,乃是师弟你所编纂。” 闻言,吴道人目光闪烁,含糊道:“确是如此,不知师兄有何指教。” “倒是无甚大事,为兄欲要借你那名册查阅一番。” “此事怕是有些难办,师兄你有所不知,非是师弟不欲助你,只是此般名册向来只供门中诸位上真审阅…” 林墨弦嘴角微动,将身子倚在桌案之上,低声道:“吴师弟,前日我拜见恩师之时,偶闻他老人家对戒堂中不劳而食者颇为厌恶,似是有意整治一番。” “师兄此言当真?” 林墨弦坐直身子,不置可否道:“我此番借阅名册,不过是为了看看今次门中可曾觅得良材,师弟你大可放心。” 吴道人面上青白一阵,半晌后自袖囊中取出一竹简,涩声道:“师兄这般心系宗门,师弟敬佩,那这名册便就借予师兄罢。” 林墨弦接过那竹简,含笑道:“师弟你平日恪守本职,修行不辍,自不会是戒尊他老人家口中那尸位素餐之人的。” “谢过师兄,若无他事,师弟这便就告退了。” “为兄来送你。” 待送走吴道人,林墨弦坐回屋内,将桌案上那竹简打开,只见其上不但载有诸弟子名姓,更是将其等现下修为细细记录其中。 看有一刻,林墨弦合了竹简,思量片刻后抬手打出了一道飞符,而后便是提笔在纸上写下了几个名字。 过有一炷香的功夫,一头戴黄冠的面黑道人行入屋内,其先向林墨弦打个稽首,而后言道:“见过林师兄。” “刘玉麟,我记得令堂乃是我林氏旁系出身。” “师兄所言不差,母亲她却是出自上族旁支。”那刘玉麟一躬身道。 林墨弦微一颔首,言道:“玉麟,你可愿独享一云台以为修行之所。” 闻言,刘玉麟目中现出一抹惊喜,但仍是执礼道:“师兄这是何意?愚弟怎敢做此妄想。” “莫要说这许多,我只问你一句,愿?亦或是不愿?” 言罢,林墨弦锐利目光便就紧紧盯向刘玉麟双眸。 刘玉麟踌躇片刻,又似忆起什么,目光霎时坚定下来,执礼道:“玉麟愿凭师兄差遣。” 林墨弦一抚掌,将案上纸条递与刘玉麟,言道:“好,你且先去将这几人寻来。” “是。” 如墨夜空中,一片浮云掠过,本便惨淡的群星霎时便被掩于其后,失去所有光彩。 曲阳台,洞府之内。 鸣鸿自静中醒转,此番潜修,其终是入得那六脉之境,此脉自少泽穴始,至听宫穴终,期间共蕴窍穴一十九数。 柏鸣鸿数月间修行不怠,终是将此脉中除却那听宫穴外其余诸窍穴尽数贯通,现下只觉周身通泰,身轻欲去。 “这听宫穴之壁障竟是这般坚实,欲要通贯而去怕是非得花上数月水磨工夫。” 正思量时,柏鸣鸿似有所感,抬首望向府门方向。 过有几息,一阵悠扬钟声响起,柏鸣鸿便就自榻上起身,迈步出了这经月未离的洞府。 见柏鸣鸿出关,凡伯一如过往那般恭声道:“郎君,门中遣人传来急讯,言说三日后卯时于千秋峰上行大比之事。” “三日后吗?此事我已知晓,凡伯你且自去忙吧。” “老奴告退。” 待凡伯走后,柏鸣鸿自袖囊中取出两道飞符,起神识附上欲说之言,而后便就抬手将之自窗边打出,观其方向,当是去往云浮、青山二座云台。 做完此事,柏鸣鸿便就回返洞府继续潜修下来。 三日后,寅时方才过半,柏鸣鸿却是自静中醒转,这几日他细梳经年所学,已是将自家调整至最为意满志昂之态。 万般皆备,柏鸣鸿自榻上起身,理理自家衣冠,而后便就大步出得洞府,一路行至宅院前那处空地之上。 待有盏茶功夫,两驾法舟自天边缓缓落下,舟中所立,正是唐雨粟、黄沐清二人。 “劳鸣鸿久待,为兄却是来迟了。” “雨粟言重了,却是不晚的,这便就出发吧。” 言罢,柏鸣鸿便就自袖中唤出法舟,当先往千秋峰方向乘风而去。 眼见三架飞舟飞远,凡伯上前几步,稽首高声道:“祝郎君武运昌隆!” 其是真心不愿自家主子旁落,在这偌大曜阳宗内,如柏鸣鸿这般敬待下仆之人,其蹉跎这几十载,却是未曾见过多少。 两刻之后,三人法舟来至一处奇绝山峰前,此山形貌甚是奇异,虽并不如何陡峭,但其峰顶之处却有半数地界如遭人截断打磨般平整如镜。 黄沐清立于舟首,兴奋言道:“这便是千秋峰吗?此前倒是有所耳闻,今日终是得以一见,果是不同凡响。”其本就是个欢脱性子,此前碍于大比之事,只得日夜苦修,此番终是行至最后一步,自是难抑心中喜悦。 柏鸣鸿也是言道:“这天下奇妙险峻之地数之不尽,待日后我等修行有成,自当亲去游历一番。” 三人正谈笑风生,却见千秋峰上飞来一道暗淡遁光,待至三人舟前,其中现出一长髯道人,正是与林墨弦相熟的吴道人。 三人只见筑骨修士当面,自是不敢拖大,齐齐执礼道:“见过师兄。” 吴道人微一颔首,言道:“你三人可是要参与大比?且随贫道来吧。” 言罢,吴道人便是回身往千秋峰上落去,三人不敢怠慢,便就御使飞舟紧随其后。 待至峰顶,三人收了飞舟,却见那长髯道人已是坐于一桌案之前,在其前方,近百座擂台以五行之势摆列开来,而在正中则是有着五座更为高大的擂台,除此外,擂台四周还散落有数百蒲团。 再往远处看,便是高耸平整的一片岩壁,其上设有数千供修士观摩的席位,依旧例而言,今日乃是新入门修士比试,观战者应是寥寥无几。 “那三位道友,且来此处写下自家名姓,而后便去擂台下候着吧。”吴道人朝柏鸣鸿三人招手喊道。 三人应声上前,依序写下自家名姓,朝吴道人道声谢,而后便是往擂台下择一蒲团坐下静候起来。 闭目调息约有半个时辰,柏鸣鸿忽闻周遭嘈杂一片,便就睁开双眸,却见数十道遁光落于岩壁之上,而后便是三三两两择选席位坐了下来。 柏鸣鸿不以为意,仍旧闭目调息起来。 再过有一刻,却是又见一鎏金法驾自空中落下,其上坐一头戴星冠的英伟道人,正是蒋轩泽来此。 眼见此景,吴道人忙是迎上前去,在其指引下,蒋轩泽最终择一居中坐席安身了下来。 待其坐定,先前到此的修士们俱是起身前去拜谒,好一会功夫方才安歇。 柏鸣鸿此刻亦是抬眼看向那岩壁,半晌后,其眉间微颦朝左右言道:“雨粟,沐清,事有蹊跷,虽未必与我等有关,但仍需小心些才是。” 场中气氛唐黄二人亦是有所感应,故而皆是郑重点了点头。 果不其然,一刻之后,见参与大比者皆已是到齐,吴道人便就起遁光行至蒋轩泽那处,言道:“大师兄,大比可否开始了?” 蒋轩泽睁开双眸,淡声道:“师弟辛苦,且再稍待片刻,师尊及诸位上真今日也会前来。” 闻言,吴道人面色一惊,好半会才执礼回道:“师弟知晓了,便不打扰大师兄清修了。” 再待有一盏茶的功夫,空中忽得乍现出朵朵祥云,九座形制繁杂的法驾自云中缓缓行处,后方七驾乃是六只虬龙所拉,其上坐有门中诸位真人。 居中所行法驾,却是由四只狰狞蛟龙所拉,法驾之上,戒尊头戴法冠,身着绛紫道袍正自端坐着,而在其身后,则有数十戒堂弟子随行左右。 最前一座法驾由六蛟共驾,其上有一朱袍道人斜倚榻上,正是曜阳宗掌门朱夕端。 待其等将法驾悬于岩壁之上,场中弟子皆是站起身来,而后齐齐执礼恭声道:“弟子见过掌门,见过诸位真人。” 吴道人见诸位真人齐至,忙是抬头看向戒尊,戒尊心有所感,侧首言道:“掌门,可否开始大比了?” 朱夕端似是心情极佳,开口道:“无需问我,一切照旧例便是。” 得掌门首肯,那吴道人便起遁光飞至正中五座擂台上空,而后朗声道:“诸位弟子,此次大比采擂台之制,场中擂台之数,便是你等可最终存留下的人数。自今日至三日后申时止,你等皆可自择比试之人,除不可伤人性命外,别无其他禁忌。” 见场下诸弟子无有异议,其又是言道:“诸位弟子且看我下方这五座擂台,入宗试炼摘得前三甲者,现下可上前各据一座,而其余两座,则全凭各位本事,待大比结束仍可立于这五座主擂者,皆可获一云台以为修炼之所。” 闻言,柏鸣鸿三人便就一道上前,各择一主擂后便就安坐下来。 待三人选好擂台,吴道人才是言道:“规则便是这般,诸弟子若无他论,便就开始吧。” 吴道人话音方落,便见数十道身影自原地暴射而起,观其去向,竟皆是去夺那正中五座主擂中所余的两座。 几人方才到得主擂之下,却是忽见一白袍少年已是不知何时落在了其中一处擂台之上。 这般快的遁速,便是柏鸣鸿也是不禁侧目,其转首看去,却见那白衣少年乃是许久未见的陈九阳,观其周身气息,竟是比自家也是尤有胜之。 陈九阳心有所感,侧首望向柏鸣鸿,打个稽首含笑道:“鸣鸿兄别来无恙。” 柏鸣鸿还以一礼,道:“九阳道友当真是资质奇佳,贫道佩服,愿今日之后,你我还可在这曜阳宗内一同问道。” “当是如此。” 两人正寒暄时,一魁梧大汉已是跃至陈九阳那处擂台之上,那人也不说些什么,竟是一个箭步便就挥拳砸向陈九阳那处。 见此,陈九阳也不闪躲,只是自眉心放出一斑驳铜镜,天光落至镜中,霎时间便是化作炽烈火焰,直往那大汉射将而去。 那大汉也不知是对自家炼体法子信心备至,还是真的莽撞无脑,竟是不闪不避直往那火焰之上撞去。 二者相撞之后,仅一息,那大汉便是急速倒射而去,其口中鲜血喷涌而出,周身上下焦黑一片,眼见便是只余下了一口生气。 岩壁之上,戒尊轻咦一声,侧首问道:“掌门真人,此镜可是出自您手?” 朱夕端看向陈九阳,欣赏之色溢于言表,言道:“非也,此镜是我命闫师弟仿照心火鉴而制,本来此镜应只是个上品法宝,然则我这徒儿为其开宝胎时,竟是引得‘启胎通玄’,这才使其成了件玄器。” “竟是‘启胎通玄’,掌门真人你这徒弟却是个有大气运的。” 对于戒尊的夸赞之言,朱夕端却是笑而不语,只默默看向擂台之上。 陈九阳这处闹出这般大动静,本在争夺擂台的众人俱是往他这处看来,眼见那大汉的凄惨模样,再看那悬于陈九阳身侧的铜镜,“玄器”二字已是浮现在众人心头。 玄器一出,陈九阳这处主擂再是无人敢去染指,是故其余擂台处的争斗便就愈发激烈起来。 柏鸣鸿虽也对陈九阳那玄器有所忌惮,但其自知以二人的关系大可不必思虑过多,便就准备闭上双眼调息一二。 却在此时,一道熟悉声音自柏鸣鸿身前响起:“柏鸣鸿,能从青罗咒炎中逃脱,你确是有几分本事,若是有可能,贫道并不想与你为敌的,你且认输吧。” “樊道友,此刻可已是卯时,怎地还在说些毫无效用的梦呓之语?” “贫道耐心不多,现下好言与你分说,道友切莫自误。” 听得此言,柏鸣鸿站起身来,打一稽首淡声道:“若道友此言只是为动摇贫道,那却是要让道友失望了,咱们还是手下见真章吧。” 言罢,柏鸣鸿便已是自袖中唤出孤鸿羽,指诀变幻间,百零八道羽刃已是将樊晚秋围入其中。 第一卷:道音惹尘动,玄门为君开 第二十六章 旧怨得报惊变生 见再无什么周旋余地,樊晚秋便就收了面上笑容,只打个稽首道:“那便莫怪贫道不留什么情面了。” 言罢,一道虚幻钟影便是突兀自樊晚秋身外现出,凭此钟影,其足下急急后撤两步,一息间便是退出了柏鸣鸿数百羽刃的围堵。 柏鸣鸿却并不如何失望,若说先前这般便能轻易留下此人,那才真的是闹了笑话。 故而,不待樊晚秋站稳脚步,柏鸣鸿便已是御使那数百羽刃激射而去,翎羽错杂落于钟影之上,一时间金铁交错声响彻场内。 樊晚秋自也不是那无有手段之人,足下重重一踏,身形急速旋转下将那羽刃尽数弹向远处,而后便是自袖中取出一精巧折扇,展扇几下摇动下,一道冲天火柱却是自柏鸣鸿足下喷涌而出。 此招一出,樊晚秋只道可略做调息一番,却未曾想,周遭羽刃非但未曾停下,反倒是于这一刻齐齐抹上一层青芒,而后便是劈头盖脸劈砍而下。 “倒是难缠。”樊晚秋冷哼一声,腾挪间起指将手中折扇转动而起,此般之下,道道火矢自那扇面呼啸而出,竟是一时间与柏鸣鸿那羽刃成了僵持之势。 而柏鸣鸿那处,滔天火焰终是消散,其身影也是自内现出,却见其身周,七十二枚翎羽正自首尾相接不断游动着。 此法乃是柏鸣鸿依那“游甲”神通粗浅模仿而出,虽现下其修为不足施那神通,但用此法仍是可做些护身之事。 见柏鸣鸿竟是毫发无伤,樊晚秋面色微凝,再是弹开那数十翎羽后,竟是仗着钟影相护,急步往柏鸣鸿冲将而去。 心知不可放弃远战优势,柏鸣鸿后撤几步,使个轻身咒在身,便就沿擂台与其周旋起来。 眼见此般非但无法近身,反倒会被柏鸣鸿白白耗损自家,樊晚秋当即止住脚步,手中指诀掐动,不过几息间,便见一绘有蛟龙之影的法阵自其身前浮现。 柏鸣鸿自是不会任其自在施法,袖袍一挥,便是御使十枚翎羽两两相合,往樊晚秋身前法阵疾射而去。 眼见威能暴涨的翎羽飞至身前,樊晚秋嗤笑一声,只是平稳往法阵中送入自家灵气,须臾间,那法阵之上的纹路便是由虚转实,一条眼眸暗红的赤色蛟龙自上呼啸而出。 锵锵声起,附有“凝锋”神通的孤鸿羽竟是只在那蛟龙鳞甲之上留下了几道微小裂痕。 见此,柏鸣鸿目中现出凝重之色,正欲暂避锋芒,却见那蛟龙几下摆尾间竟已是来至两丈之外,当即打出几道翎羽后往旁侧遁行而去。 再看那樊晚秋,此刻面色已是有几分苍白,显是施展此术所耗颇多,但其现下却是无有温养调息之意,足下重重一踏便也是往柏鸣鸿那处奔去。 遁行之间,柏鸣鸿却是招得数枚羽刃入手,指诀掐动间已是凝出一翎羽作格的三尺雪白长剑,而后便是将此剑变至数寸长短隐入袖中。 此乃是少阳经中“凝锋”神通的又一变化,唤作“铸灵“,凡修习此神通登堂入室者,皆可将翎羽铸化为趁手法器,且所得法器品阶比之原来尤要高出一阶,是故此刻柏鸣鸿袖中长剑已是为一玄器了。 过有半柱香的功夫,那蛟龙终是摆脱众多羽刃的纠缠,龙尾几下摆动便是来至柏鸣鸿身侧,血盆大口也便在此刻狰狞现出。 眼见柏鸣鸿便就要命丧蛟口,其却是忽地往旁侧行出一步,而后便见一道璀璨至极的剑光自其袖中现出,不过一个照面,竟就将那蛟龙自口舌处一气斩作两半。 剑光纵横间,便是旁侧几座擂台之上的修士,也是只觉脖颈处一阵凉意,齐齐惊恐望向柏鸣鸿这处,而那岩壁之上,众真人也是为此处所吸引,皆是将目光投注而下。 一身着玄色衣袍的中年道人挑眉言道:“此子手中竟也有一件玄器?何时玄器这般随处可见了?” 旁侧一老道放下手中竹简,言道:“名册有载,此子乃是前番入宗试炼中的榜眼,且所得之法乃是《少阳经》。” “竟是《少阳经》吗?那倒是难怪了。”玄袍道人恍然道:“与其对垒那人又是何来历,我观其所修功法,当是我门中那《九龙焚天诀》。” “那小辈乃是东桑樊氏之人,入宗试炼时位列第四。” “樊氏?那却是有趣了。”言语间,这玄袍道人却是有意无意地瞥了眼正中法驾上的朱夕端。 却看柏鸣鸿那处,其方才斩了那蛟龙,正欲回身去寻那樊晚秋,却只觉背后一阵劲风袭来,当即将长剑背于身后。 锵琅声过,柏鸣鸿只觉持剑那手一阵酥麻,而后便是顺势俯身往前滚去,其另一手掌则是指诀连掐,唤来数十羽刃往自家身后疾射而去。 一阵叮当声中,柏鸣鸿转过身来,却见樊晚秋正执一丈许长枪将那数十羽刃尽数挑飞而去。 “名门望族也行这偷袭的腌臜之事吗?” 樊晚秋只冷言道:“斗战之际,何须遵循那些个礼数。”言罢,便就舞个枪花急步刺向柏鸣鸿。 柏鸣鸿却不来与他纠缠,只是连连向后退去,待樊晚秋一击力竭,其便是持剑携数十枚翎羽迎击而上。 眼见柏鸣鸿欺身上前,樊晚秋却并不避闪,只见其右足超前一步落作弓步,而后便是将枪杆紧贴腰间,使手腕将那枪尖旋出。 锵一声,柏鸣鸿将左手按于剑脊之上,以之格住樊晚秋攻势后顺势往枪柄旁侧滑落而下,眼见便要削至其人持枪之手,却只觉一阵巨力自剑身传来,身形不自觉便是被扫开而去。 见柏鸣鸿露出破绽,樊晚秋当即足下重重一踏,持枪那手移至枪柄末端,翘腕上扬间,枪尖直往柏鸣鸿身下划去。 却在此时,十数道翎羽依序击在那枪柄之上,生生将那闪烁寒光的枪尖击偏数寸去,而柏鸣鸿也是趁此时机于空中稳下身形,足尖所落,竟是恰在樊晚秋枪柄之上。 樊晚秋持枪那手本就极为靠后,在那十数下重击之下早便是酸涩非常,此刻再遭此一击,登时便就难以维系,丈许长枪竟是被柏鸣鸿从其手中踩脱而去。 蒙此大辱,樊晚秋再难平静,连退几步后狰狞言道:“好,好,竟能将我逼至这一步,现下你便是立毙当场也是不冤了。” “虚张声势!” 柏鸣鸿也不去追他,只是收了那孤鸿剑,指诀连连掐动间,御使起百零八道羽刃于空中两两相合,而后便就一气往樊晚秋那处打去。 于此浩荡之势下,樊晚秋竟是未做丝毫守御之势,其只在那处闭起双眸,以双手结作一古怪印结,似是在为甚么咒法作序一般。 柏鸣鸿心中暗觉不妙,手中法诀再是一变,于掌中凝作一精巧法阵,而后便是抬手对那空中那五十余道翎羽隔空一握,此般之下,那翎羽之上立时燃起了熊熊烈火。 此神通名曰“星火燎原”,乃是《少阳经》中所载通脉境道法之一,此法本是一群攻术法,然柏鸣鸿福临心至,机缘巧合下将之与“分羽”神通相合,这才有了现下这般景象。 星火翎羽转瞬即至,在此攻势下,樊晚秋身外那钟影仅是坚守数息,而后便就在熊熊烈焰中轰然破碎。 待那些翎羽尽数落下,樊晚秋所立之处已是陷入一片烟尘之中,柏鸣鸿抬手召回孤鸿羽,其虽对自家术法颇具信心,但现下却并不敢松懈半分。 这樊晚秋乃是名门之后,且有那样一位兄长,若说其没有一二压箱底的手段,柏鸣鸿却是万万不信的。 待有片刻,场中碎石忽得震动起来,而后便见一道紫色雷光自烟尘中激射而出。 眼见此景,柏鸣鸿目露惊诧,喃喃道:“这是?莫非,,” 不待柏鸣鸿有所反应,数道如臂粗细的电光便已是将场中尘土一扫而净,而后便见樊晚秋正赤裸上身立于一深坑之中,在其身侧,则有八道如梭利刃正自上下浮动着。 见此,岩壁之上一片哗然,一坐于蒋轩泽近侧的筑骨修士大着胆子上前问询道:“大师兄,此子莫非?” 蒋轩泽眸中异彩连连,低声道:“不错,这位樊师弟乃是火雷双亲之体,假以时日,必又是我曜阳宗一栋梁之材。” 云端之上,诸位真人正议论纷纷,朱夕端却是在那处喃喃自语道:“火雷之体吗,这樊氏二子倒皆是有大才之人,惜哉,惜哉,你樊氏何故去触那不该触之事呢。” 擂台之上,烈火雷光争相迸发,直演出一番末日景象,再是一次分合后,台上二人皆是停下手中术法。 看向对面战意昂扬的柏鸣鸿,樊晚秋眼中恨意已是退去,只是朗声言道:“柏鸣鸿,此战至此,便是你乃一介散修出身,我也免不得对你生出几分敬佩。” 柏鸣鸿眉间微颦,淡声道:“你我生于天地,本便是一般无二,又何必对那门第之见这般执着。” “望族之所以为望族,乃是我辈先人代代奋起之故,我虽不觉你等为贱民,但我却知道,强者为尊的道理。”樊晚秋目光灼灼,言道:“现下说这些却是不合时宜,你我便就一击定胜负罢,我可不愿耗尽法力后被宵小所趁。” “正有此意。” 言罢,二人各立擂台一角,周身灵气动荡,显是皆已动用了自家底牌。 柏鸣鸿再是幻化出那孤鸿剑,双眸闭合,以双手握柄将剑立于身前,而后便见空中所余羽刃皆是化作流光,于天边盘桓一周后鱼贯投入剑身之中。 此技乃是《少阳经》中所载攻伐神通之一,名曰“碧帆远影”,乃是一门蕴剑之法,以“铸灵”所得法器为载,蓄势愈久,所纳羽刃愈多,则威能愈宏。 再看樊晚秋那处,八道如梭利刃此时已是绕作一圈急速旋转着,随其转动,道道雷光逸散而出,落于地面后便是将碎石尽数轰作齑粉。 随这二人气势渐起,周遭擂台之上的比斗亦是停了下来,显是众人皆欲知晓此战结果,唯一不同处,却是黄沐清所守那处擂台,其上术法轰鸣不断,显是战况焦灼。 片刻之后,柏鸣鸿及樊晚秋一道睁开眼眸,二人感知着对方术法的恐怖波动,皆是面露凝重之色。 “此技,名曰碧帆远影,请赐教。” “此技,名曰紫极旋雷,请赐教。” 言罢,柏鸣鸿便是往前踏出一足,以弓步之姿将手中长剑竭力斩下,青色剑芒凌空射出,却恰是如一张青色船帆掠过大地,所过之处,擂台寸寸崩裂,碎石横飞,而后尽数被蹍作齑粉。 “来得好!” 樊晚秋大喝一声,起指一点,早已散开的发髻迎风而动,而其身前急速旋转的兵刃此时则是如脱缰的野马一般呼啸射出,电光闪动间,直将朗朗乾坤都染作一片紫色。 碧帆与紫电于擂台正中相撞,一股炽烈风浪霎时间便是席卷整个大比之地,其余擂台上众人忙是稳下身形,更有不堪者已是竖起壁障。 轰鸣声起,众人只觉足下一阵晃动,而后便见一团紫云冲天而起,过有几息,却又见一黯淡青芒自中将那紫云切作两半,过后任自存有几息后方才散于天地之中。 烟尘散尽,偌大擂台已是一分为二,樊晚秋面色煞白立于一侧,而另一处,一阵金光退散,柏鸣鸿身影亦是自内现出,观其形貌,竟是不染纤尘,衣袖随风而动间说不尽的诗情写意。 见此,樊晚秋惨笑一声,正欲抱拳认输,却见柏鸣鸿抬起手掌言道:“樊道友,且慢。” 樊晚秋正自疑惑,却见柏鸣鸿未曾看向自家这处,便就顺其目光看去,却见那处擂台之上,一面黑修士招招狠辣至极,而其对手却正是黄沐清,但观其仪态却好似法力不支一般。 再过有片刻,黄沐清终是被那道人自擂台打落而下,樊晚秋心有所感,便就望向柏鸣鸿,果见其面色铁青,显是恼怒至极。 “樊道友,可否打个商量。” 听得柏鸣鸿饱含愠怒的问话,樊晚秋怅然一叹,稽首道:“柏道友自便。” 得此一言,柏鸣鸿转眼望向旁侧记录战局的戒堂弟子,稽首言道:“这位道友,贫道认输。” 第一卷:道音惹尘动,玄门为君开 第二十七章 月桂花开落谁家 便是柏鸣鸿之言尤在耳边回荡,那戒堂弟子仍是不可置信,讶然言道:“汝此话当真?” “自是当真,师兄且公布结果吧。” 那道人再看眼樊晚秋,见其低头不语,便就只得朗声道:“火字擂台,樊晚秋胜。” 场中立时一片哗然,唐雨粟此刻正与一七脉修士缠斗,闻言便是使手中长剑横扫一记,待屏退敌手后往四下一看,当即便是猜出一二缘由。 “这位道友,贫道却是不能再留手了,得罪了。” 言罢,唐雨粟便就持剑往对面那道人杀将而去。 火字擂台,樊晚秋轻咳声道:“柏道友,本你之事我不该多问,但你确觉此事值得吗?” “樊道友可有一二至交好友?” 言罢,柏鸣鸿径自跃下擂台,急步往黄沐清那处奔去。 樊晚秋望向柏鸣鸿背影,喃喃道:“大道无情,又何必牵绊过深呢。” 不过数息,柏鸣鸿便已是来至黄沐清身侧,将佳人扶起后,其先是喂下颗丹药,而后便关切言道:“沐清,现下感觉如何?” 闻言,黄沐清心头微暖,摇首道:“咳咳,无妨,不过是法力耗损过多,有些力竭罢了。” 看着面色苍白的黄沐清,柏鸣鸿心头愠怒更甚,扶其到一蒲团上坐定后又是取出一瓶丹药,轻声道:“此事究竟为何?那人不过六脉修为,断不可能将你耗至这般田地。” “我也不知是谁人暗手,自大比开始,我已是连战六位六脉修士,而台上此人更是手握一威能莫测的法宝。” 闻言,柏鸣鸿目光闪烁,心中已是隐有猜测,便就柔声道:“此事我已是知晓,你且在此处好生修养,待我去为你讨个公道。” “嗯,你当心些,莫要伤着自家。” “放心便是。” 行至擂台之下,柏鸣鸿足下重重一踏,身形闪动间已是立于擂台之上。 见此,台上那黑面修士却是一派淡然神色,言道:“贫道刘玉麟,见过阁下。” “你背后之人是谁?樊氏?还是林氏?” “道友此言何意,贫道不过一介散修。” 柏鸣鸿面上不耐之色浮现,寒声道:“既是不愿吐露正主,那便莫怪贫道不给你机会了。” 刘玉鳞面色涨红,沉声道:“阁下神通道法的确不凡,但未免太过目中无人了,我却不信,你方才那一战后当真还能与我争锋。” 相谈至此,二人已是剑拔弩张,当下便是各唤出法器战做一团。 片刻后,二人各是退至场边,刘玉鳞已是气息紊乱,衣衫褴褛,而柏鸣鸿则仍是一派气定神闲之色。 “无有时间与你玩闹,再允你一次机会说出你那背后之人。” 闻言,刘玉鳞只觉蒙受奇耻大辱,自袖中取出一麻布口袋,怒声言道:“休要在那猖狂!” 柏鸣鸿对此却是不予理会,只是又启了张太上升玄符,而后便就再度持剑闭上双眸。 心知此技威能宏大,刘玉鳞忙是催动起自家法宝,不过数息,便见一股墨黑烟尘自麻布口袋中喷涌而出。 此烟看似寻常,但却有污浊灵机垢污法器之效,任谁道术通玄,但若被此烟裹住,便就再无半分回旋余地。 片刻后,黑烟便就将柏鸣鸿罩入其中,刘玉鳞见此长吁口气,面上得意之色显露而出,啐一口言道:“蠢货,为一女子落得这般下场,当真是死不足惜。” 却在此时,一道澄青剑芒忽自黑雾中斩将出来,剑芒所过,擂台之上一片狼藉,而那黑雾更是消散一空。 见此,刘玉鳞大惊失色,正欲闪躲,却见那青色剑芒已至面前,当即驭起自家全数法力欲要将之挡下。 几息后,光华散尽,那刘玉鳞当即便是瘫软在地,欲要站起,却是再提不起半分气力。 待柏鸣鸿来至刘玉鳞身侧,其却是恨言道:“不过尔尔,若非我不得妙法,又怎会敌你不过。” 柏鸣鸿伏下身子,低声道:“己若不争,何来妙法,你这怨天尤人之辈,莫非以为这便就结束了吗?” 言罢,留下不明所以的刘玉鳞,柏鸣鸿朝擂台旁正欲公布结果的戒堂弟子打一稽首道:“贫道认输。” 那戒堂弟子闻言眉毛一竖,言道:“胡闹,你当这是何地,容你这般肆意妄为。” 柏鸣鸿再打一稽首,恭声道:“这位师兄,大比规则中可曾有不许认输这一条?” “那自是无有。” “那贫道便就是输了,谢过师兄。” 言罢,柏鸣鸿便就跃下了擂台。 那戒堂弟子正自语塞,却见方才下台的柏鸣鸿又是跃至擂台之上,不待其有所反应,柏鸣鸿便是对刘玉鳞执礼言道:“刘师兄,还请赐教。” 岩壁上空,朱夕端轻笑一声,道:“此子倒是有趣得紧。” 一旁戒尊却是眉头紧锁道:“掌门,此子肆意妄为,是否敲打一二?” “无妨无妨,修道之人本就应自在天然,此子却是个真性情。” 闻言,戒尊便也就不再多言,只是那目光却是不再放于柏鸣鸿那处。 岩壁中,林墨弦目露怨毒之色,切齿道:“柏鸣鸿,且让你再嚣张几日,莫非真以为我林氏之人是这般好杀的?” 擂台之上,刘玉鳞周身血迹斑斑,每每欲要吐出认输之言时,俱是被柏鸣鸿以一重击打断。 眼见其人已是气息奄奄,柏鸣鸿终是停下攻势,对戒堂弟子道声认输,而后便是纵身跃下擂台。 路过唐雨粟那处擂台之时,柏鸣鸿抬首望向面露问询之色的唐雨粟,含笑摇下头,而后便就往黄沐清那处行去。 待至近处,见黄沐清仍自闭目静修,柏鸣鸿便也就在其旁侧寻一蒲团坐下闭目调息起来。 过有一刻,柏鸣鸿耳闻似有异动,便就睁开双眸,果见黄沐清已是醒转,便就柔声道:“可感觉好些?” 黄沐清微一摇首,轻声道:“本便只是力竭,其等那些下作手段尚还伤不到本姑娘。” “无事便好,现下你却是可以亲去出气了。” “哦?”黄沐清这才忆起往擂台上看去,却见那刘玉鳞仍是瘫软在地,便就讶声道:“你这却是如何为之?” 柏鸣鸿轻笑声,而后便将方才所历一五一十说与了黄沐清。 听罢,黄沐清直笑得花枝乱颤,半晌后言道:“原你是这般蔫坏之人,我以后可得小心些了。” 柏鸣鸿起指轻弹下黄沐清光洁额头,言道:“还在这说些胡话,快去将那人收拾一番,免得被人捡了便宜。” 黄沐清捂住额头,瞪柏鸣鸿一眼后便就起身往那擂台行去。 见此,柏鸣鸿无奈摇摇头,而后便是再度闭目入静,方才连施两记“碧帆远影”,便是柏鸣鸿法力纯厚远胜他人,现下也确是需得好生调息一番了。 过有一个时辰,柏鸣鸿法力已是恢复了七七八八,便就自静中醒转过来,其起身后先是往那五座主擂望去,却见其中四座已是为唐雨粟、黄沐清、陈九阳、樊晚秋所据。 再看那所余一处主擂,正有两七脉修士于上激斗,术法浮动间,显也非是寻常散修可得。 再待有一刻,其中一人终是被另一人抓住破绽,而后便是被一掌击至擂台之下。 见此,柏鸣鸿便就缓步往那处擂台行去,待上得台去,便就对那道人打个稽首道:“敢问这位道友名姓。” “贫道东曜甄氏甄弘宇。” 东曜甄氏也是东曜洲中一修仙氏族,虽称不上名门望族,但当代家主却也有着万物境的修为,是故也算是颇具盛名。 “贫道柏鸣鸿,不知阁下可需调息一二?” 甄弘宇面色微变,半晌后却是稽首道:“那便就谢过道友了。” 言罢,其便是席地而坐,闭目入了静去。 柏鸣鸿眸光闪动,心下暗道这氏族之人似乎也并非皆是那般盛气凌人。 约莫一刻后,那甄弘宇自地上起身,稽首言道:“阁下以六脉战七脉,却仍是这般气定神闲,贫道着实佩服,只这宗门大比关系甚大,现下却是只能得罪了。” “请。” 过有两刻,甄弘宇看着自家脖颈之上的如雪长剑,怅然一叹后言道:“是贫道输了。” 听得此言,柏鸣鸿便就收了长剑,而后言道:“甄师兄却也不必妄自菲薄,你甄氏那‘无明焱掌’威能莫测,贫道此般不过是借法器之力侥幸胜了道友。” “柏师弟莫要说这些唬人的话,日后门中若有何事,贫道但愿出一份力。” 言罢,二人互执一礼,而后便闻戒堂弟子朗声道:“木字擂台,柏鸣鸿胜。” 至此,五座主擂各有其主,其余众人见除黄沐清外,其余四人皆不是易相与之辈,便也就熄了攻擂之心,而黄沐清那处,却因柏鸣鸿之缘由,一时间也是无人敢去染指。 过有一天,所余数十座次擂的争夺愈发惨烈,眼见便已是有数人被打至重伤,更有甚者,交战双方竟俱是力竭晕死过去。 一处擂台下,两黄衣修士正往黄沐清那处主擂指指点点,其中微胖一人言道:“那小娘皮不过五脉修为,何德何能独占一主擂,不若你我兄弟去做过一场。” 另一人立是言道:“可使不得,你怎忘了木字主擂上那个疯坯,那小娘皮显是与其关系匪浅,莫说你一人,便是你我一道,怕也是敌不过此人啊。” 闻言,那胖道人恨一跺脚,嘴中虽依旧喋喋不休,但却是再未敢提那攻擂之事。 实则场中有次心思者并不在少数,且已有人寻出此间漏洞,也即柏鸣鸿那处若无人去攻擂,那柏鸣鸿便就无法下场相助黄沐清。 又过有半日,终有一六脉修为的坤道再是忍耐不住,身形几下闪动便就上了黄沐清那处擂台,此女早便就看黄沐清不惯,若非忌惮柏鸣鸿余威,怕是早半日就已是出头。 方一上台,那颧骨高隆双唇窄薄的坤道便就尖声道:“你这倚靠男人的小娘皮,竟真好意思以五脉修为立于此地,还不快给老娘滚下台去。” 黄沐清本是久待无趣,见有人上得擂台,正欲和善打声招呼,却被没面目地斥责一番,立时便是面显愠怒之色。 “你这丑妇在那处乱嚼什么舌根,且待本姑娘过去撕了你的嘴。” 那坤道面上青白之色交替现出,当即便是自袖中取出法器往黄沐清那处打去,显是欲要先下手为强,而黄沐清那处却是指诀连连掐动,竟是将那“霜天红叶”神通施展而出。 面对来势汹汹的法器,黄沐清足下微一挪动,便就将之闪躲而过,而后便是使个轻身咒疾步往那坤道冲将而去。 见法器被黄沐清轻易躲过,那尖酸坤道更是恼怒,指诀连连掐动,欲要以术法将黄沐清斗败,待结至最后一诀,其却忽得瞥见一抹锋锐剑光已是来至眼前。 “怎会这般快?” 闪躲已是不及,那坤道只得将身子往下伏去,以期能躲过黄沐清这含恨一剑,然恰这一躲,其本是整齐的发髻便就被黄沐清削去一截,断发一时间散落满地。 蒙此大辱,那坤道尖叫一声,自袖中取出一长剑,欲要还以颜色,然其长剑方才握于手中,黄沐清的剑影便已是如骤雨般落了下来。 那坤道勉力挡下攻势,正欲施展道法将黄沐清从自家身侧逼退,却是忽得惊觉自家法力竟是不觉间已耗去过半,当下便是方寸大乱,一招一式间再无半分章法可言。 不过半柱香后,黄沐清那柄细剑已是置于那坤道脖颈之上,眼见剑下之人那狼狈模样,黄沐清嗤笑一声,而后便是将其重重踹至擂台之下。 “水字擂台,黄沐清胜。” 见此,台下众人心头凛然,原先只道这黄沐清倚靠他人之势,现下看来,其手段竟也同样不可小觑。 至此,再无人敢去窥伺那主擂之位,五座主擂之主也便算是定了下来。 再过有一日,随一声洪亮钟声,林墨弦自岩壁上飞下,而后朗声道:“诸弟子罢手,现下仍在擂台之上者皆算作通过大比,其余者,那却是抱歉了,还请自行退出吧。” 此言一出,台下诸修皆是面如死灰,然宗门之令不可违,其等也只得黯然随戒堂弟子退出场外。 “此次大比前五名为陈九阳、唐雨粟、柏鸣鸿、樊晚秋、黄沐清,你五人此后皆可择一云台为自家修行之所。” 读罢此言,林墨弦便就漠然飞回到岩壁之上。 过有片刻,场中诸修皆是觉出不对,若说大比已然结束,那为何不做结语,现下这般却又是作何打算。 正疑虑时,众修只闻耳畔一阵雷鸣声响起,而后便觉周身一阵酥麻,待回过神后,皆是抬首往空中看去,却见一身着紫金袍服的俊朗道人正凭空立于众人上方。 待有几息,那道人朝岩壁之上打一稽首,言道:“东桑樊氏樊江星,请贵派大师兄赐教!” 第一卷:道音惹尘动,玄门为君开 第二十八章 神通各显撼乾坤 樊江星此言一出,擂台上诸修立时哗然一片,而个中有心思玲珑者却已是觉出今日的不寻常,将目光投向了岩壁之上。 岩壁之上,蒋轩泽自静中醒转,抬眼与樊江星对视一眼,而后便是驾遁光飞至朱夕端身前。 “弟子蒋轩泽见过诸位真人,还请掌门真人示下。” 朱夕端此刻却也是坐直了身子,只淡淡言道:“樊道友千里迢迢来此,我曜阳自不会有怯战一说,轩泽,你且与樊道友切磋一二便是。” “谨遵掌门真人法旨。” 而此时岩壁之下,柏鸣鸿三人已是来至同一擂台之上,三人先是寒暄几句,待确认黄沐清无有大碍后,唐雨粟言道:“看来引动诸真到场的正主便就是空中这位樊道长了。” 柏鸣鸿颔首道:“却不知此战是因何而起。” 黄沐清则是愤愤不平道:“管他作甚,总之这樊氏无有什么好人,早叫大师兄将其斗败才好呢。” 三人言谈间,蒋轩泽已是遁至半空,其与那樊江星遥遥相望一眼,而后稽首言道:“曜阳宗蒋轩泽,愿领教阁下高明。” 樊江星还以一礼,待再抬首时,已是满脸郑重之色,其将食指轻抬至身前,而后便见一道道极微小的紫色电光自周遭急速于那指尖汇聚,不过一息间便已是凝作一紫电螺旋。 此技便是先前樊晚秋所使的“紫极旋雷”,但此刻经由樊江星使出,却是这般的写意轻松。 “蒋真人,且当心了。” 言罢,那紫色雷霆已是激射而出,电光遁速极快,须臾间便是横跨长空,眼见就是要击中蒋轩泽。 却此时,蒋轩泽身影好似变得若有若无一般,天光倾洒下,竟是忽得从原先那处消失不见。 见此,樊江星眉间一挑,手中轻掐指诀,一道雷网便是自体内释放而出,雷霆扩散约莫数丈,蒋轩泽身影却是自后方凭空现出。 见行踪暴露,蒋轩泽挥剑劈出一道金色剑光挡下雷网,而后身形便是再度消散在和煦天光之下。 “‘浮光掠影’神通果是名不虚传,借天光而遁,却是神出鬼没得很。” 远方空中,蒋轩泽再是突兀现出,其右手将长剑背于身后,淡声道:“小技耳,让樊道友见笑了。” “你之遁法固然神妙,但我樊氏亦不会无法可制。” 言罢,樊江星再是抬手打出两记“紫极旋雷”,而后便是以手作印对天中遥遥一指,紫光掠过,霎时间便是天地变色,乌云盖顶。 此法名曰“紫电蔽空”,暗含雷落,云降,乾坤喑三重变化,乃是东桑樊氏扬名天下的神通之一。 蒋轩泽那处方才以遁法避开两道雷霆,便见自家已是立于一片乌云之下,此云所占极广,几是将整座千秋山都罩入其中,云中紫意盎然,且隐隐有雷鸣声传出。 感受着雷云中的可怖威能,蒋轩泽面上现出凝重之色,手中长剑被其高悬于顶,而后便是化出数千道细小剑光。 不待蒋轩泽施术完毕,樊江星左手微抬,先掐一阳雷诀,而后便是起掌往蒋轩泽所在那处重重按下,衣袖翻飞间,道道雷霆轰然落下。 蒋轩泽轻哼一声,将长剑向前挥砍而下,却见那许多剑光非但未曾往樊江星那处飞去,反倒是尽数隐入空中,再不见半分踪影。 “哦?”樊江星轻咦一声,正不知所以时,却见蒋轩泽竟又是自原地消失不见。 “嗯?浮光掠影,这便是掠影吗?倒是有趣。” 既已寻不到敌手踪迹,樊江星便就止了攻势,只虚握右拳蓄积着愈发骇人的雷霆之力。 几息后,蒋轩泽身影又是自虚空中显露而出,只此时他却是以双手结出一古怪印结,而后便见一灿若骄阳的阵盘自其头上浮现而出。 敌影终显,樊江星自不会错失时机,故而法阵方才凝聚,深紫如墨的雷霆便已是自云中倾泻而下,却未曾想,这般酷烈的攻势竟是也未能撼动那法阵半分。 蒋轩泽此法名唤“朱曦悬”,乃《火曜正法》中所载一道护身神通,此阵之下,施术者几可诸法不侵,万邪不染,只是所耗法力颇多。 眼见落雷已是无法建功,樊江星眸中厉色一闪,再是降下数十道如臂粗的雷霆,而后便是唤出一银色圆盾护佑自家往远处退去。 蒋轩泽既为曜阳宗此辈大师兄,那便自是不会只懂些守御之法,眼见樊江星退去,心知其必是有所筹谋,当即便是身影一阵颤动,自所立之处消失不见。 过有一息,蒋轩泽自樊江星背后数丈处现出身影,只见其一手将剑背于身后,一手则是以指作剑劈出数道赤色剑光,剑光急速掠至樊江星身侧,但却被那圆盾轻易格挡而下。 再看蒋轩泽那处,斩出这一击后,其却是不在意剑光是否建功,只是自那处敛去踪迹,而后便是每隔数息就于不同界空中现身斩出数剑,一时间叮当之声响彻云霄。 对此,樊江星却是毫不在意,只闭目以手掐作一玄妙印结,似是在筹谋何种道法。 如此过有小半柱香的功夫,樊江星眼眸猛一睁开,而后便是对天遥遥一指,口中喝道:“云降!” 此言一出,却见那满天乌云竟是在这一刻缓缓往下压了过来。 施术成功,樊江星四下观望一番,方才蓄积法力时,其虽无法分心,但却是知晓蒋轩泽那般不痛不痒的攻势,必是在为一道术法蓄势,是故现下欲要将之寻出打断一二。 见四下寻不得蒋轩泽身影,樊江星便就沉声道:“方才蒋真人可还尽兴,现下可却轮到贫道了。” 言罢,其就将右手抬至唇边,以大指押二、三指,四、五指押大指,结一阴霆诀,而后便是口中念念有词起来。 忽而,一阵阵擂鼓之声不知自何处响起,而后便见一道道剑光竟是自虚空中碎散而出。 擂台之上,众低辈修士正被空中二人威能莫测的诸般手段震慑的瞠目结舌,此音一出,便是有真人所设屏障相护,但仍是觉得周身一阵酥麻,而后竟是纷纷瘫软在地。 岩壁之上,戒尊见此情景,冷哼一声,而后便是抬手往那屏障再是打下一道法力。 朱夕端却是不以为然,只浅笑言道:“樊氏的‘雷鼓殷地’?却是许久未见了。” 半空之中,蒋轩泽身形自樊江星身前十数丈处现出,只其双耳之上,此刻却是附上了一层金色辉光。 “蒋真人终是肯露面了。” 蒋轩泽浅笑声道:“劳樊真人久待,下来一击且当心了。” 言罢,其手腕翻转将身后长剑拿至身前,以左手起指于剑脊之上一抹而下,而后便是对远处樊江星直直劈下。 长剑挥过,一道绚烂如晚霞的泼天剑芒自剑锋挥洒而出,光华流动间,便是那遮天蔽日的乌云也是被尽数染作红色。 此法名曰“残阳落”,乃是《火曜正法》中所载的一道攻伐剑技。 樊江星那处早便是严阵以待,但现下感应到那璀璨剑芒中汹涌的能量,仍是不觉间面色微变,其轻喝一声,将银色圆盾置于身前,澎湃法力灌注之下,那圆盾竟是化作一数丈大小的虚影。 这处方才做好抵御之势,那处剑芒便已是凛然劈下,二者方一接触,便如天雷勾地火一般溅射起漫天雷火之力,便是那如盖乌云,也是在此时被撕裂出一道长长裂口。 “哼。” 闷哼声响起,一身着紫金袍服的人影随数块银色碎片自雷火中急射而出,煌煌天光下,那身影直退有百丈之远方才停下。 数息后,雷火之光渐渐黯淡下来,樊江星抬手拭去唇边的斑斑血迹,待手掌垂入衣袖后却又不住颤抖起来。 “咳咳,蒋真人当真好手段,那贫道自是不能再敝帚自珍了。” 言罢,便见那方才消散些许的乌云此刻不但重新聚拢,且已是降至极低处,将二人尽皆罩入其中。 乌云之下,除樊晚秋满脸忧色外,其余曜阳宗修士见了蒋轩泽方才那一击,本皆是欢欣鼓舞,却又瞧那乌云低垂,将二人俱是掩去,心头便又不禁蒙上一层忧色。 乌云之中,蒋轩泽正提剑四顾,自这乌云降下以后,他便是再寻不得樊江星半分气机,是故只得一刻不歇的运转起那“朱曦悬”神通,然此法颇耗法力,却不是长久之计,须得早些寻得破局之法才是。 蒋轩泽正自思量对策时,却是忽觉自家五识竟是变得迟涩无比,而后便只觉周遭雷气纵横,且隐有道道寒芒直刺自家身后。 蒋轩泽虽是心知樊江星已是来至近侧,但奈何五识遭蔽,故而腾挪间滞涩万分,未曾挪出半尺,便已是被数道尖锐利器刺中脊背。 却此时,一道金光自蒋轩泽衣袍上亮起,将那利器格挡而下,然纵是这般,那等巨力却仍是让其喉头一甜,于空中踉跄几步。 恰也这几步,蒋轩泽终是得空将法袍上禁制彻底开启,正严阵以待时,环伺身周那寒意却是不见了踪迹。 数丈之外,樊江星将身形隐于黑云之中,喃喃道:“果不是毫无防备,想来也是,若一派大弟子真这般无智,那这宗派怕是早便消亡了。” 近战未能建功,樊江星便就打算先以雷云耗尽蒋轩泽法力,而后再寻机破之。 须知这“紫电罩空”之术,大成之时可自蕴于天地间,无需施术者倾注半分法力,虽现下樊江星并未将之修至大成,但若论久战,却也是怡然不惧的。 既已思定,樊江星便就不再踌躇,只抬手掐一阳雷诀,而后便见道道威能宏大的雷霆自云中孕生而出,而后便是接次轰于蒋轩泽身上。 感外界雷霆之威愈发厚重,蒋轩泽却也不得已将更多法力倾注于守御之上。 待有一炷香功夫,其眉间微颦,心下思道:“此是借这雷云耗我法力,虽我自信法力浑厚不输他人,但这般被动,终究不是上策,且也有损我曜阳名望,现下看来却是只能使那法门了。” 心下思定,蒋轩泽再是分出一股法力以为守御之用,而后便是闭上双眸,以右手持剑,左手起剑指搭于其上,将那长剑横于身前。 远方樊江星眼见此景,自是不会让蒋轩泽如愿施展道法,立是架起遁光往其身前行去。 待至近侧,樊江星便就唤出八道飞梭,此梭名曰“潜雷梭”,乃是东桑樊氏家传法器。 此前樊晚秋亦曾使过此物,但奈何修为尚欠,故而不见神妙,现下由樊江星施展而出,却是引得万雷相投,真地可称一句神兵利器。 八道飞梭浮动几下,而后便是裹挟着风雷之威呼啸往蒋轩泽面门射去,待至当面,那法衣所散金光竟是又涨几分,将那汹涌攻势尽皆挡下。 眼见飞梭再是无功而返,樊江星却并不罢休,法诀一变,便是御使飞梭往蒋轩泽周身各处打去,此般之下,飞梭虽是未曾打至蒋轩泽法体之上,但却仍是将其震至嘴角溢血。 过有几息,蒋轩泽周身气势猛然一变,一股凌厉之气直冲云霄,而后便是将手中长剑横挥而出,动作不见迅捷,但却是隐隐透出些许玄妙之感。 剑转一周,一道月白色光晕以蒋轩泽为中心荡漾开来,光华所过,雷云竟是片片瓦解,再无有半分残存。 片刻后,乌云散尽,千秋峰上众人终是得见天日,然此剑挥下后,蒋轩泽却是面色煞白,空中身形也是一阵不稳。 蒋轩泽所施此法名曰“晨露晞”,乃是《火曜正法》中一式专擅破法的神通,此法所耗颇巨,故而从不会轻易使出。 却看樊江星那处,其虽是因自家道法被破而受创颇深,然此下观蒋轩泽气态不济,当即便是自身后唤出一夔牛法相,携八道飞梭杀将而去。 擂台之上,柏鸣鸿眼见樊江星背后虚像,喃喃道:“这便是气象境修士的气象之景吗?果是不凡。” 而唐雨粟此刻却是眉间微颦,轻咦声道:“怪哉,怪哉。” “唐大哥所言何事?”黄沐清疑惑言道,柏鸣鸿闻言也是侧首望向唐雨粟。 “虽方才云中争斗我未曾看到,但只我所看,这位樊真人所用道法竟皆是樊氏所有,紫槐宗之法却是未曾动用丝毫。” 黄沐清又是言道:“许是皆为雷法,此人只摘选自家所好习之。” 唐雨粟却是摇首道:“非也,东桑洲确是雷法举世无双,但若真以为紫槐宗只善雷法,那便是偏颇了。紫槐,紫槐,实则木系道法亦是其等所善,若得木气相助,方才那雷云断不会只那般威能。” 黄沐清歪头思量片刻,却仍是不得其解,而柏鸣鸿却是目光闪动,忆起方才樊江星自荐之言,微叹口气道:“便是这般天骄,却也得作茧自缚吗?” 此刻空中,蒋轩泽亦是唤出自家法相,其气象之景乃是一轮昊日,得此相助,本是颓靡的气势现下却是再度重振,因其本便有宝衣护体,故而长剑挥舞间全然不惧那八柄飞梭,一时间竟是打得樊江星节节败退。 再过一刻,蒋轩泽终是杀至樊江星当面,三尺长剑架于其脖颈之上,锐利剑锋于这天光之下却是说不出的寒光逼人。 见败局已定,樊江星面若死灰,惨笑一声,稽首言道:“贫道认输。” 第一卷:道音惹尘动,玄门为君开 第二十九章 谁人可扶将倾厦 听罢樊江星认输之言,整座千秋峰上先是寂然数息,而后便是爆发起一阵喧哗之声。 “大师兄威武!” “大师兄道法通玄,年轻一辈怕已是无有敌手!” 在欢腾的人群中,却也有着几处不和谐之处,樊晚秋那处自不用说,自是面露颓色。 而岩壁之上,却也有一人未曾欢呼鼓舞,只是以意味难明的眼神望向空中二人,却正是戒堂中排于首位的林墨弦。 一主擂之上,柏鸣鸿三人亦是平淡如常,便是黄沐清也就只是面上略带喜色,此刻三人所想,怕都是如何早日登临空中那二人的境界修为。 半空中,蒋轩泽收了手中长剑,稽首言道:“樊真人神通道法属实不凡,此番若非真人你有所保留,怕是结果犹未可知。” “输便是输,若说贫道未曾使得全力,难不成蒋真人你便就竭力而为了吗。”樊江星却是颦着眉言道:“贫道非是那输不起之人,既已分得胜负,那贫道便就告退了。” 言罢,樊江星再一稽首,飞身遁至曜阳宗诸真面前数丈处,待问候一番后,便就往天边遁行而去。 法驾之上,朱夕端目视樊江星渐远的落寞身影,微微一笑,而后自身后唤来一道童,耳语几句后,便就对来至身前的蒋轩泽言道:“轩泽,此番做得不错。” “不敢受掌门褒奖。” “那樊小友也算是年轻一辈中的翘楚,想来此番你当也受益匪浅,待大比后便就回府闭关些时日吧。” “是。” 待言罢,朱夕端看一眼身侧,而后便见戒尊站起身形,干涩声道:“此间事了,本次大比便就至此,诸弟子且自行散去吧。” 闻言,擂台上众人执礼齐声到:“谨遵戒尊法旨。” 待众低辈弟子离去后,蒋轩泽正欲起遁光离去,却又听闻自家师尊言道:“轩泽你且随我法驾一道吧。” “是”,虽心下疑惑,但蒋轩泽却仍是调转身形恭敬立在了朱夕端身后。 片刻后,那法驾已是来至九天之上,朱夕端屏退左右道童,而后拍拍身侧座榻,言道:“轩泽,你且过来坐下。” “师尊当前,哪有弟子之座。” 朱夕端微一摇头,也就不再多劝,只轻声道:“轩泽你此番获胜,可是觉得自己胜之不武?你无需顾忌什么,直言便是。” 蒋轩泽踌躇片刻,便就拱手道:“弟子确是不甚欢喜,这樊真人身兼紫槐樊氏两家之所长,本应是一劲敌,然此番其却是如同缚了手足一般,处处皆可见其忍让,难免让弟子心中气闷。” “你说得不错,此战本不该这般虎头蛇尾,若是其使了那紫槐道法,莫说被你那般轻易近身斗败,便是那‘紫电罩空’之法,你怕是也未必可一剑破之。” 闻言,蒋轩泽面露欲言又止之色,但终是面色一黯未能说些什么。 朱夕端微叹口气,言道:“我知你这孩子醉心大道,无意掺和这些勾心斗角之事,但你终归将会成为我曜阳少宗,须得早些学会了这些才是。” “师尊且放心,弟子一应身家皆是师尊所予,心中自会有分寸的。” 朱夕端摆摆手,打个哈欠道:“为师却是不担心的,你且自去吧。” “师尊保重,弟子这便告退了。” 再是一礼后,蒋轩泽便就足尖轻点,化一道金色遁光往自家潜江台行去。 樊晚秋修行之所,一道紫色遁光自天边落下,光华散去,樊江星踉跄几步,而后便是跌坐在了草地之中。 “咳咳” 轻咳几声,樊江星盘起双膝,双手结一印结悬于胸口,而后便见一道碧色光华将其身影笼入其中,不过几息后,许多污浊之气便是随其气息流转间流出体外。 过有一刻,樊江星睁开双眸,目中已是神采奕奕,若非身上道袍有着些许杂乱,怕是无人可看出其先前方才斗战一场。 却此时,樊晚秋也是驾舟回返,法舟方一落地,其便是急匆匆奔向自家兄长,而后关切言道:“大兄可有甚么大碍?” 见自家小弟归来,樊江星眉间郁色稍散,温和言道:“阿弟无须担心,我有紫槐宗功法傍身,这些微伤势,须臾间便可痊愈。” 闻言,樊江星再看两眼樊江星,确定其已是气息平稳,这才是放下心来。 “阿弟,这位蒋真人非是池中之物,此番我落败倒也不算冤枉,只是惜哉今次非但未能求得丹药,反倒是白白蹉跎了四月时光。” 樊晚秋却是愤然道:“若非是朱真人相逼,大兄你又怎会这般轻易落败,倘若,,” 不待樊晚秋说完,樊江星便是厉声打断道:“阿弟,莫要胡说,此番我自缚手脚全是时势所逼,与他人却是无关,且现下阿弟你乃是曜阳宗内门弟子,平日可还得慎言才是。” “是,大兄,是愚弟一时冲动了。” “无妨,且一道回府吧,我再于此地指点你几日,而后便就得尽快赶回族内了。” 樊晚秋跟在其后,只闷声应了声是。 见此,樊江星微一叹息,言道:“我知阿弟你欲要为宗族出力,但以你现下修为,留在这曜阳宗许才是上策,且若你能在这曜阳宗打下一片根基,那却也是为我樊氏立一大功了。” “大兄所言甚是,愚弟今后自会好生待在这曜阳宗内的。” 言谈间,二人便就缓步入了府宅去。 数日后,青山台后山之上。 柏鸣鸿三人正围坐于一方桌之前。 “鸣鸿,方才门中遣人言语,说似我等这般本便有云台在手的,现下可去门内换取一道神通,你以为如何?” 柏鸣鸿饮口清茶,言道:“雨粟啊,你可知道贪多嚼不烂的道理。” “确是这个道理,那我便也将此机会留待日后了。” 二人言谈时,黄沐清那处却正细细品味手中糕饼,这糕饼乃是前日陈九阳登门所赠,言说是自那西辰艮洲托人带来的。 再吃有两块,黄沐清便言道:“前日我听陈道友言说,似乎我等通过大比的弟子已是可向门中高修投那拜师贴了。” “不错,确是如此,且我等占得主擂者还可择一位上真投贴。” 黄沐清闻言微讶到:“竟是上真吗,那确是不可错过啊。” 红尘境之上方可称作上真,而身为扛鼎宗门的曜阳宗,却是足有九位上真,且其中还有掌门朱夕端这一位浮生初期的大能修士。 柏鸣鸿颔首道:“此次机遇百载难遇,然我对那九位上真却是不甚了解,雨粟你可能为我与沐清说上一二?” 唐雨粟面上得意之色一显,笑言道:“今日唤你二人相聚,便就是为了这事,自大比后至昨日,族中已是将九位上真的讯息尽数传予我这处了。” 说到此处,唐雨粟却是顿下话语,柏鸣鸿自是会意,看黄沐清一眼,而后二人便就一道举盏言道:“请雨粟兄赐教。” “好说,好说。”唐雨粟继而言道:“门中九位上真,除却掌门真人外,便以戒尊秋承德辈分最高,且不说其掌门真人师弟的身份,便是那红尘后期的修为,便就已然是凌驾其余诸位真人。” 听到此处,柏鸣鸿却插言道:“不知戒尊所修,可也是那《火曜正法》?” “非也,这《火曜正法》虽确是掌门一系所修功法,但除却入宗时功法自来相投,其余习此功法者,便就都是定了少掌门之位后,方才转修的。” “原是这般,那不知秋真人所修究竟是何法门?” “这却是不知,这位真人罕有出手,实则在其接任戒尊之位前,族中对其也只是知道个名姓而已。” 黄沐清撇撇嘴道:“观这位秋真人面相,便是那脾气古怪,不好接近之人,且莫再言他了。” 听得此言,唐雨粟便就含笑言道:“诸位真人中,红尘中期有三位,分别是乔惜儿乔真人,龚兴言龚真人以及谷文成谷真人。这三位真人俱是内门弟子出身,所学也皆是门中高深功法,且乔真人所学乃是《少阳经》。” 言罢,唐雨粟便就将目光看向柏鸣鸿,言道:“这位乔真人虽是位坤道,但想来却是最适合鸣鸿你的。” “确是如此,我自当好生斟酌一番。” “除去这三位,剩下的四位真人便俱是红尘初期的修为了,其中梅子墨,子桑雪两位真人皆曾是掌门真人弟子,且子墨真人阵法造诣当执门内牛耳。而其余两位真人,一为邓参邓真人,二为陆石陆真人,邓真人乃是门中悬壶院院主,一手炼丹之术独步天下,而陆真人则是自火元淬体中另辟蹊径,开创出了一条火修炼体之法。” 言罢,唐雨粟便就平静看向柏鸣鸿二人,静待其等做下决断。 过有半晌,柏鸣鸿先自言道:“我欲拜入乔真人门下。” 唐雨粟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再侧首看向黄沐清,却见其踌躇片刻,而后坚定言道:“我也要拜入乔真人门下。” 唐雨粟讶然道:“嗯?我原以为沐清你会属意子墨真人呢。” 柏鸣鸿也是颦眉道:“沐清,我自也是愿与你一道的,但上真收徒本便是随性为之,若我二人共投一门,怕是难免会有差池。” “无妨无妨,你二人也莫再劝我,阵法什么的,想一想便就头痛,我自不会去考虑的。”黄沐清摆摆手道:“鸣鸿你也莫要让我什么,便就安心投你的拜师帖便是。” 见此,柏唐二人心知已是万难劝动,便就只能无奈叹口气。 “雨粟,我二人既已是定下,那却不知你作何打算?” “我却是欲要拜入邓真人门下的。” “哦?这却是为何?” 唐雨粟再饮口茶,而后言道:“我所习功法非是门内所有,故而并无合宜上真可选,且炼丹一道我早便有些兴趣,现下却是不可错失机缘的。” 柏鸣鸿点头示意理解,而后便就道:“事不宜迟,你我这便就写下拜师贴吧,免得被旁人捷足先登了。” “确是此理,为兄在笔墨之上可没什么研究,便就劳烦二位了。” 青翠山林间,樊江星正在旁侧看顾樊晚秋修行。 却此时,一道金色飞舟来至二人上空,舟中立有一乖巧道童,其看眼二人,稚声道:“可是樊江星樊真人当面?” 樊江星眼神微眯,瞧出此人乃是掌门座下道童,便就打个稽首道:“正是贫道,不知道友来此何事。” “掌门真人有言,感念樊真人万里求药,故而此番门中欲要再炼一枚离殒清魂丹赐下,只此凡炼制颇耗时日,樊真人需再等上一月,不知真人作何打算?” 闻言,樊江星目中诧异之色闪过,但仍是欣喜言道:“贫道自是愿意等的,还请道友代贫道谢过贵派掌门,改日必当亲去答谢。” 那道童执礼言道:“答谢却是不必了,话已带到,小童这便就去了,樊真人好自为之。” 言罢,那金色飞舟便就自空中失了踪迹。 草地之上,樊晚秋方才自静中退出,立时便兴奋言道:“大兄,如此一来家祖便就有救了!” 樊江星却是敛去笑意,眸中异色闪动。 觉出自家兄长不对,樊晚秋便就言道:“大兄,可是有什么地方不对?” “阿弟,这丹药来得太蹊跷了,虽不知背后是否藏着些什么,但我樊氏确是不可错过这次机会。” “大兄,会否想得太多了,我樊氏与曜阳宗地隔两洲,其却是无有什么道理加害于我吧。” 樊江星抬手止住樊晚秋话语,言道:“多说无益,此事你且莫要对旁人提起,我需先往族中修书一封。” 半刻后,一道紫色飞符划破青天,直往东桑震洲方向飞去。 一月时光转瞬即逝。 这一日,樊江星正自静坐修持,忽地心中一悸,而后便是自静中惊醒。 “今日思绪总是不定,却不知是何征兆。” 正思量时,却见一道紫色飞符自窗边飞入,樊江星忙是将其接下,待读罢飞符,却见其面色一阵潮红,而后便是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洞府之外,樊晚秋有感自家兄长气息紊乱,忙是疾步来至屋内,眼见一地鲜血,忙是问道:“大兄,发生何事了?” 樊江星抬起低垂头颅,眼眸之间已是一片赤色,其额上青筋显露,沙哑声道:“阿弟,为兄稍后所言,你且得牢记于心。” “大兄且讲。” “其一,你日后在这曜阳宗需得谨慎行事,莫要无端寻事;其二,唐雨粟柏鸣鸿二人非是等闲之辈,你需得设法与其交好;其三,也是最要紧之事,你须得尽己所能,早日提高自家修为。话已至此,你且记下,为兄这便就回返族内了。” 言罢,樊江星便就疾步往屋外行去。 樊晚秋跟于其后,急急问道:“这是发生何事了,大兄!” 来至崖边,樊江星方才气息稍复,涩声道:“家祖,陨落了。” “什么?怎会这般快?怎会这般?” 却此时,天边一道金光闪过,道童声音再是响起:“樊真人,离殒清魂丹已是炼好,你且接好了。” 第一卷:道音惹尘动,玄门为君开 第三十章 六礼三叩入门扉 泛着赤色霞光的锦盒自法舟上飘摇而下,待到了樊江星身前,其却是并未接过,反倒是任由那锦盒落于草地之上。 法舟之上,道童双眉倒竖,沉声道:“樊真人这是何意?莫不是掌门真人劳心劳力反倒落了个不是不成?” 闻言,樊江星袖中双拳猛然握紧,牙根紧咬着抬起头颅,赤红双目直直盯向那道童。 眼见樊江星这般骇人模样,那道童怵然一惊,不禁往后退了两步,而后羞恼言道:“你要干什么?我可是掌门座下童子。” “无事,贫道谢过朱掌门大恩,日后必当竭力相报。”言罢,樊江星便就弯下身子,将那锦盒拾到手中。 先前那般失态,这道童却是再无半分颜面留在此地,连告辞之言也不说半句,便就是挥手御使那金舟遁去了。 眼见金舟远去,樊江星再是叮嘱樊晚秋几句,而后便是理理衣袍,驾遁光往曜阳宗外疾射而去。 崖边,樊晚秋面露悲愤之色,几滴泪珠却是不自觉沿面颊滚落而下,几息后,其终是忍耐不下,于那萧萧冷风中抱膝痛哭起来。 曜阳宗正殿之上,朱夕端心有所感,抬眼往宗门方向望去,待再感应不到那暗含悲怆的遁光后,便就怅然一叹入了静中。 曜阳宗一处偏僻所在,晨雾弥漫山间,如幔帐般,将漫野翠色罩入其中,山谷之内,隐约可见数座屋舍,一条清冽小溪潺潺绕其流过。 这一日,两道火红飞符划破薄雾,径自来至一处屋舍之外。 “咦?” 清冷声音响起,一青衣女子自屋舍中行出,而后便抬手招过飞符,待阅罢二符,其眉间微颦,自语道:“果是这两人投来的帖子,须得让其等另投他门才是。” 却在此时,又有一道金色飞符来至此间,那女子再是接下,方才读到一半,便就面露愠怒之色,而后冷哼一声,抬眼恨恨望向那空中的恢弘殿阁。 数日后,两道飞符自这处山谷中携云射出,而后便是分道落于曲阳、云浮两座云台之上。 曲阳台上,柏鸣鸿正自于府宅中演练神通道法,却是忽见一青色飞符自天井直落而下。 抬手接下飞符,神识扫罢,柏鸣鸿不禁面露喜色,喃喃道:“乔真人已是应允纳我入门墙了,也不知沐清那边如何了。” 拜师贴有了回信,柏鸣鸿自是先将自家修行之事压下,其脚步轻快来至殿中,待唤来凡伯便就言道:“凡伯,不日我将至乔真人处登门拜师,还请你快些备下束脩六礼,两份。” 闻言,凡伯自也是欣喜非常,恭声言道:“恭贺郎君拜入乔真人门下,老奴这就去准备。” “无需多礼,我这便去趟云浮台了,府内诸事权交予凡伯你了。” “恭送郎君。” 出了府门,柏鸣鸿唤出法舟,便就一路乘风往黄沐清那处去了。 云浮台宅院之前,秀婶正差使杂役往空旷地上栽些花卉,却忽见一不起眼法舟向自家这处行来。 待看清法舟式样,秀婶忙是迎上前去,待柏鸣鸿落于地上,便就恭声言道:“柏郎君来啦,我家娘子正闭关呢,且待老身去为您通报一番。” 柏鸣鸿微一颔首,笑言道:“那便就劳烦秀婶了。” “郎君说的哪里话。”秀婶摆摆手,而后言道:“柏郎君,且随老身先入府安坐片刻。” 言罢,柏鸣鸿便就随秀婶来至一处偏殿之内。 “柏郎君,你且先在此处歇息,老奴去去便回。” 柏鸣鸿颔首示意请便,而后便是踱几步坐于一雕花木椅上。 秀婶做一万福,快步往殿外行去,待来至拐角处,便拉过一女侍言道:“翠儿,快去殿内给柏郎君看茶,要上好的西井灵茶。” 半刻后,柏鸣鸿正于偏殿之中品茗静坐,却耳闻一阵熟悉嗓音传来,便就起身往殿门行去,到得门前,果是迎面遇上了方才出关的黄沐清。 “鸣鸿,你怎地出来了?”见柏鸣鸿迎出,黄沐清面露惊喜,而后转身言道:“秀婶,你且去忙吧。” 言罢,不待柏鸣鸿作何回应,黄沐清便就拉着他往殿内行去。 殿内,二人比邻而坐,黄沐清先是言道:“你今日怎么突然想到寻我来了?” “沐清你此次闭关未曾收到飞符吗?” 黄沐清微愣一下,自袖中取出一道青色飞符,言道:“你怎知我今日收了一道飞符,我一出关便就来见你了,倒是还未得空拆阅,莫非?” 柏鸣鸿看眼飞符,不置可否道:“你且先看罢这飞符再言其他。” “乔真人已是应允我拜入她门下了!”黄沐清忙是将飞符拆开,待读罢,惊喜言道:“看你方才语气,想来日后我还得唤你声柏师弟了。” “是柏师兄才是,黄师妹可莫要淘气。” 黄沐清还欲再辨,柏鸣鸿却是转而言道:“乔真人信中让我二人自择一吉日登门,那便就宜早不宜迟,旬日之后你我便携礼登门罢。” “如此甚好,却不知该准备什么拜师礼呢?” 问罢,黄沐清端起手边茶盏小口啜了起来,正此时,其却是感觉到了柏鸣鸿异样的眼神,便就言道:“我平日在族里都是父亲亲授神通的,哪里知道什么拜师之礼嘛。” 柏鸣鸿无奈摇摇头,轻声道:“拜师之礼,无非便是束脩六礼。” “何为六礼?” “所谓六礼,一为表弟子勤修不辍的太微芹;二为表师尊苦心相授的玉清莲子;三为祈愿弟子气运相顾的赤霄豆;四为祈愿弟子早窥大道的九曲枣;五是表师徒功德圆满的天灵桂实,至于最后一礼则是为感念师尊授业之恩而备,多为一枚上品灵石。” 黄沐清面露恍然之色,言道:“原是这般,我这便就着秀婶去置办。” 柏鸣鸿却是摆摆手道:“那却是不用了,我已是吩咐凡伯备下两份拜师之礼,旬日后我再带于你便是。” “哦?倒算你有心,记上一功,嘿嘿。” 拜师之事既已是有了定论,二人便就坐于殿内吃茶谈天,不觉间已是过去半日时光。 日光偏斜,柏鸣鸿正饮着茶,却只见一道赤色飞符自殿外悠悠飞至当面,其面色微讶,抬手接过飞符查阅起来。 见此,黄沐清也是停下言语,看两眼柏鸣鸿,而后便就拈起一块糕饼,从上掰下一块塞进檀口之中。 过有半晌,柏鸣鸿将神识自飞符中撤出,面露惭然之色,转首对黄沐清言道:“只顾与沐清你闲谈,却是忘了问上一问雨粟那处的情况,现下雨粟来信,言其已是拜入邓真人门下。” 黄沐清嘟囔道:“无大事,唐大哥不是那小气之人,你我现下去青山台寻他便是。” “却是来不及了。雨粟信中言说,其现下已是被邓真人唤了过去,怕是无有数载不得回返自家云台了。” “怎会这般?” 柏鸣鸿摇摇头,苦笑言道:“邓真人不喜俗礼,且这炼丹一途本就是耗时甚多,是故这才连拜师仪式都未有便就将雨粟唤了过去。” 黄沐清面露遗憾之色,叹道:“原是如此,那却无有办法了,不若写封书信问安吧。” “自是要写的,事不宜迟,这便写罢。” 言罢,二人便就各是取出一道飞符写起了问候之语。 片刻后,二人起法力发出飞符,而后便是再煮壶新茶谈起天来,这一谈,便就从灿阳西斜谈到了明星高悬。 旬日后,柏鸣鸿在凡伯等仆从的送别声中踏上了飞舟,待到云端,便就径直往黄沐清那云台行去。 云浮台处,黄沐清早是翘首以待,待柏鸣鸿飞舟落下,其便是笑吟吟上了舟去。 “喏,你的拜师礼。” 舟上,黄沐清接过柏鸣鸿抛来的袖囊,将之小心收下后言道:“鸣鸿你可知乔真人所居洞天在何处?” 柏鸣鸿立于法舟机枢之处,言道:“门内九位真人的修行之所向来是不为外人所知的,故而我也不知乔真人道场在何处。” “嗯?那我二人这是?” “傻丫头,你且再看看乔真人那封回信。” 黄沐清似是想起什么,忙是自袖囊中取出那青色飞符,几息后言道:“原来乔真人已是在飞符中留下了一个指引方位的法力印记。” “不错,真人自不会让我等做那无头苍蝇的,你且激发那印记罢。” 闻言,黄沐清将自家法力灌入那印记之中,便见一道青色光华自印记中喷涌而出,随后化作一青色小剑横于法舟之上。 “已是妥当了,快些走吧。” 柏鸣鸿含笑应声,而后便是运转起法力,驱使着法舟往小剑所指方向行去。 行有一个时辰,二人终是来至一处云遮雾绕的山谷之外,神识探去,却觉这云雾厚重非常,竟难窥半分谷中景象。 柏鸣鸿心知此处应有到了地界,当即降下法舟,待来至地面,给黄沐清打个眼色,便就躬下身去,郑重言道:“弟子柏鸣鸿,欲拜入乔真人门下,求真人开恩允入。” 黄沐清自是会意,也是躬身道:“弟子黄沐清,欲拜乔真人为师,求真人开恩予路。” 半晌后,一道清冷声音自谷中传出:“你二人且进来吧。” 言罢,便见云雾中分开一道通路,此路绵延极长,却是看不到尽头落在何处。 二人再是一礼,而后并肩往谷内行去,过有半刻,数座精巧屋舍便就现于二人眼前。 屋舍前,一青衣女子正立在那处,见二人来到,面上现出一丝不自然的笑意,似是许久未曾绽出笑颜一般,其淡声言道:“既已来到,那便就开始拜师仪典吧。” 二人自是齐声道:“全凭乔真人安排。” 乔惜儿微一颔首,缓步行至二人面前,而后便是轻抬玉手为二人整理起衣冠,口中则是温和言道:“前人有言,先正衣冠,后明事理,今日我为你等正衣冠,望你等日后行事端正,毋要沾染那不合礼矩之事。” 待理罢袍服,乔惜儿再是放出一道法力为柏鸣鸿二人掸去身上尘埃,而后便是言道:“此礼已罢,且随我进屋罢。” 言罢,乔惜儿转首入了屋内,柏鸣鸿二人执礼道声谢,而后便就随其一道往屋内行去。 入得屋内,却见正中桌案上摆有一玉钵,其中灵气盎然,竟是盛满灵泉之水。 黄沐清面露疑惑,转首看向柏鸣鸿,却听得耳中响起一道传音:“我先做罢,你且学我便是。” 言罢,柏鸣鸿便是上前一步,其先打个稽首,而后便是静待起乔惜儿指示。 乔惜儿坐于上首处,眼神略带笑意的看二人几眼,而后淡声道:“且行那盥洗礼吧。” 闻言,柏鸣鸿再是一礼,将手掌置入玉钵之内,正反洗有两次,而后便是拿起案上绣巾将手上泉水尽数拭去。 待柏鸣鸿退至一侧,黄沐清也是依样上前做了一遍。 乔惜儿这时言道:“净手净心,去杂存精,望你二人日后可心无旁骛,潜心笃学,早日得窥大道。” “谨记真人教诲。” 乔惜儿微笑颔首,而后便见光洁如镜的墙壁之上现出一幅画像,画中之人着赤色衣袍,金发金瞳,但却说不出的出尘飘逸之感。 “此乃我曜阳宗开派祖师离火道尊的画像,祖师神通参天,你我所修《少阳经》便也是出自祖师手下。”言语间,乔惜儿却是看向柏鸣鸿道:“且上前叩首吧。” 柏鸣鸿二人自是不敢怠慢,齐齐跪于画像之前,恭敬做了九下叩首,而后便是起身来至乔惜儿身前,再是深深做下三次叩首。 待二人行罢礼,乔惜儿嘴角微掀,柔声道:“且起来吧,诸礼皆毕,你二人便算是正式入我门下了。” 二人站起身来,微一理袍服,各是执礼道:“谢师尊。” 乔惜儿颔首应下,而后道:“坐下吧,既已入门,那便有几句话须得叮嘱于你等。” 闻言,二人自是各寻一处坐下,而后便是齐齐看向乔惜儿以待下文。 乔惜儿这时却是踌躇起来,半晌后方才言到:“鸣鸿,沐清,你二人可有意结为道侣?” 第一卷:道音惹尘动,玄门为君开 第三十一章 云消日现忧思缠 乔惜儿此言一出,柏鸣鸿立是愣在当场,面上浮现愕然之色,却是一时说不出话来。 在柏鸣鸿身侧,黄沐清先呆愣片刻,而后那如雪面庞便是攀上了两团红晕,其急忙站起身来欲要分说一二,却又只是在那处支吾半晌。 见二人这般模样,乔惜儿心知自家有些唐突了,便就轻咳一声言道:“你二人也不必这般手足无措,为师只是在那大比上观你二人情谊甚笃,是故有此一问。” 闻言,黄沐清却是急急言道:“师尊您可不能乱点鸳鸯啊,弟子才没与他有甚么情谊呢。” “沐清也莫要着急,为师只是心想你二人若能结作道侣,那日后当会更好携手共进才是。” 柏鸣鸿却是眉尖微挑,嘟囔一句:“没甚么情谊吗?” 黄沐清忙是瞪他一眼,而后便对乔惜儿言道:“师尊且放心吧,我和鸣鸿本便是好友,如今更是一道拜入师尊门下,那自是会相互扶持的。” “那自是好的。”乔惜儿微一颔首,思量片刻又是言道:“不过你二人日后若是有意,却也不必顾忌什么,我门下无有那么多规矩的。” “师尊!” 听着二人所言,柏鸣鸿苦笑摇头,只执礼听着,却不去插口说些什么。 片刻后,此事终是告一段落,乔惜儿轻咳一声,言道:“下来却是要说说我门下的一些规矩。” “一来,既入我门,那便当以修行为首要之事,须知我等求道之人,无论何时,境界修为都是立足之本;二来,我青文一脉于门中职司乃是镇守东方万妖域,故而你等平日也需得多多磨练斗战之法;三来,虽你二人为我弟子,但仍需恪守门内一应规矩,切不可仗势欺人。便就这些,你等可是记下了?” 柏鸣鸿二人自是执礼恭声言道:“弟子自当谨记师尊教诲。” “如此甚好,你二人可还有何疑问?” 柏鸣鸿微一摇头,而后便是偏首看向身旁的黄沐清。 黄沐清思忖片刻,而后开口道:“师尊,敢问我与鸣鸿之上可还有几位师兄师姐?改日我与鸣鸿可得上门拜谒一番的。” 此言一出,乔惜儿娇躯微不可察地一颤,眸中闪过一抹极深沉的痛意,倦声道:“自是有的,虽为师得道日短,但除你二人外仍是收有六名弟子。” “六位吗?恳请师尊将师兄师姐们的道场告知一二。” 柏鸣鸿目光闪烁,此时他已是觉察出乔惜儿似是情绪异样,便就轻唤声道:“沐清。” “无妨,鸣鸿。”乔惜儿微吐口气,抬一下衣袖道:“你二人那六位师兄师姐如今已皆是身殒道消了。” 黄沐清正疑惑柏鸣鸿为何唤自家名姓,听得此言,立是瞪大双眼,半晌后才执礼涩声道:“怎…怎会如此?师尊莫要难过,是弟子愚钝,触了这等伤心事。” 乔惜儿摆摆衣袖,自榻上站起身来,而后便是缓步往屋外行去,待至门扉处,才轻声道:“鸣鸿,沐清,且随我来。” 闻言,柏鸣鸿二人自是起身跟上乔惜儿步伐,亦步亦趋往山谷深处行去。 过有两刻,一道青色遁光划破薄雾,落在了一处不起眼山岗之上,在其之后,则有柏鸣鸿二人驾舟相随。 光华散去,三人已是来至山顶,只见此处间隔排列有六座墓碑,碑上书有禄雨华、杨梓倩、柳成和、夏侯鹏赋、金薇、濮莺莺六个名姓,而师承那处则皆是乔惜儿名姓。 “青文一脉,身负镇守万妖域之责,故而每每门中弟子欲要去往试炼,便皆有我门下弟子护卫左右。” “雨华他们皆是亡故于兽潮之中,故而此间只是六座衣冠冢。”寒风中,乔惜儿衣袖翻飞,淡声言道:“原先莺莺亡故时我便就决意再不收徒,但此番…唉,不言也罢,你二人且先拜祭一番吧。” 闻言,柏鸣鸿先对自家师尊打一稽首,而后便是肃容行至六座坟冢之前,其视线自碑上逐一扫过。 待将那六个名字默记于心,柏鸣鸿仔细理下自家衣袍,而后便是深深一叩首,朗声道:“后进师弟柏鸣鸿在此请安,诸君风骨,愚弟感佩至极,且安心好走,吾虽不才,然仍愿承君之志,代诸位好生看一看这大道繁华之景。” 做完这许多,柏鸣鸿便就起身行至一旁恭敬立着。 过有片刻,待黄沐清也是拜祭完毕,乔惜儿便就言道:“此番之所以将你二人尽数收入门下,便是希望你等日后可以守望相助,共渡艰险。” 山岗之上,淡淡的怅然之意随风游荡,一时间三人却是陷入了沉寂之中。 过有半晌,灿阳渐起,天光抛洒在山岗之上,以六座墓碑为界,割出了一片昏晓之景。 乔惜儿抬首感受那沁着暖意的光线,吐口浊气,而后道:“随为师回去吧。”言罢,其便是大袖一挥,将柏鸣鸿二人裹入遁光之中,一路往来时方向行去。 不过盏茶功夫,三人已是回到那几处屋舍旁,见黄沐清似是还有些神伤,乔惜儿略一踌躇,而后便是起手往其光洁额头上弹下一记。 黄沐清虽是吃痛,但奈何是自家师尊所为,便也只能抬首疑惑看向乔惜儿。 乔惜儿微微一笑,玩笑道:“惹得为师伤心,这便是惩戒了。” 闻言,柏鸣鸿却是轻笑出声,同样抬手对黄沐清额头弹了一记,口中则是言道:“惹师尊伤心,我这做师兄的也得惩戒你一番。” 黄沐清本还有些迷糊,这般之下却是找到了发泄之所,立时便就紧握纤手对柏鸣鸿腰腹处打出一拳:“谁是你师妹,师尊可还未给我二人定那先后呢。” 柏鸣鸿足下轻移,躲过黄沐清攻势,而后便是执礼对乔惜儿言道:“那便就请师尊主持公道了。” 乔惜儿眼含笑意看着二人嬉闹,却没料到忽的牵扯到自家,略一思量后方才言道:“你二人既是同入我门,那自是以年岁论先后。” 闻言,黄沐清登时便泄了气,只恶狠狠瞪向柏鸣鸿。 见此,乔惜儿自是知晓了二人年岁之差,便就又言道:“不过鸣鸿你身为师兄,却这般欺凌同门师妹,那还是得领些责罚的。” 本正得意的柏鸣鸿听得此言立时便是面露苦色,而黄沐清那处却是兴致盎然道:“师尊,师尊,那这责罚之事便由弟子来吧,免得扰了师尊修行。” “可。” 眼看着又冲向自家的黄沐清,柏鸣鸿一阵叫苦,但却无有他法,只好立于那处任黄沐清拳打脚踢了一阵。 如此嬉闹一番,柏鸣鸿二人倒是与乔惜儿更亲近了一些,言谈举止间少了几分拘束。 待好生出了一番气后,黄沐清行至乔惜儿身边,挽住其手臂言道:“师尊见笑了,实是鸣鸿太过气人。” 闻言,柏鸣鸿只耸耸肩,却不去与其争辩。 骤然被抱住手臂,乔惜儿面色一滞,而后便是含笑揉下黄沐清的乌黑青丝,言道:“好了沐清,气也出了,该为师与你们说些日后修行上的事宜了。” “师尊请讲。” “虽为师这一脉以镇守万妖域为己任,但那却是筑骨期之后方才思虑之事,你们两现下功行尚浅,故而当以修行为先。”乔惜儿缓声言着:“为师这青文洞天占地颇广,你二人日后大可来我这处修行,鸣鸿,沐清,你们以为如何?” 黄沐清立是答道:“自是愿意的,师尊身侧连半个侍奉都是无有,弟子若能常伴师尊左右,那定能为师尊您排忧解难的。” 柏鸣鸿心下思量,且不说此处洞天灵气充沛非常,便是居于此地后可时时得一红尘境高修解惑,那便已是不可多得的福分与机缘。 心中思定,柏鸣鸿便也就打个稽首道:“弟子自是无有他议,全凭师尊安排便是。” “可,修行之所既已定下,那便再谈你二人日后修行之方向。” 言至此处,乔惜儿侧首看向柏鸣鸿,继续言道:“鸣鸿你自不必多说,为师自当于《少阳经》上对你知无不言,这《少阳经》玄妙无穷,你定要好生修持。” “弟子自当心无旁骛,潜心修持。” “如此便好,至于沐清你,我观你所修功法亦是不俗,但似乎并非出自我曜阳。” 闻言,黄沐清面色一紧,言道:“师尊,我…” “无妨,我等修道中人各自有各自的机缘,虽你我为师徒,但也无需多解释些什么,只消你心怀正道便是。” “是,弟子谢过师尊。” “嗯,你所修功法我虽不识,但大道万千终究殊途同归,你若有何疑窦,便就提出,为师自也不会敝帚自珍的。” 三人下来谈有一刻,柏鸣鸿与黄沐清俱是觉得自家眼前似是被拨开一层迷雾,对修行一事已是多了些明悟。 “既如此,那沐清你便先行回你那府上打点杂物吧,鸣鸿且先留下,为师尚有几言需叮嘱你一番。” 虽是心下疑惑,但黄沐清仍是做一万福道:“那弟子便就告退了。” 待黄沐清法舟行远,乔惜儿方才言到:“鸣鸿啊,你可知为师留你何意?” 柏鸣鸿先是一礼,恭敬道:“弟子愚钝,思前想后不过二事,一为《少阳经》,二则是大比时沐清遭人暗算之事。” 乔惜儿清冷眼眸中露出些许欣赏之色,而后柔声道:“不错,确是为这二事,沐清那丫头心思单纯,是个藏不住话的,故而为师便就先与你说上一番。” “还请师尊解惑。” “鸣鸿,你可知雨华他们六人所修功法为何?” “师尊如此一问,莫非皆是那《少阳经》?” “不错,虽其等皆是亡于兽潮之中,然为师还是得提醒你一句,日后门中行走时,务必三思而后行,须知留得青山在的道理。” 听得此言,柏鸣鸿目光闪烁,欲言又止一番后言道:“弟子自当牢记于心。” “当然,你却也不必过分畏手畏脚,为师虽不是功参造化,但仍是会尽力护你周全的。” “是,弟子明白。” 言罢,乔惜儿目光忽得锐利起来,冷声道:“再来说沐清那事,鸣鸿你是个心思细的人,你眼下可有怀疑之人?” “那事之后,弟子也曾四下打探,现下已是几可确定那人是谁了。” “却是何人?” “戒堂林墨弦。” “竟是戒堂弟子吗?且先将事情始末细细说与我听。” 一刻后,听罢柏鸣鸿所言,乔惜儿微一颔首,而后言道:“若是这般,那此人十有八九是脱不得干系了,其中真伪为师过后自会遣人探查,鸣鸿你便莫要打探了。” “全凭师尊安排,只是弟子仍有一请。” “嗯?你且先说一说。” “待师尊查得真相后,请允弟子将其中始末告知沐清,弟子以为,沐清当也想要亲手解决此事。” “那人可是筑骨境修为…”言至此处,乔惜儿却是微一笑道:“罢了罢了,那便允了你们。” “谢过师尊。” “毋需多礼,你便也先回府中处理杂事罢。” 闻言,柏鸣鸿再执一礼,而后言道:“弟子告退。”言罢,其便就唤出扶摇舟腾云而去了。 目送柏鸣鸿飞舟离谷而去,乔惜儿怅然一叹,喃喃道:“我这洞天倒是许久未曾这般热闹了,掌门师兄,这次我断不会再让我的徒儿受半分损害了,当年师尊做得,那如今我乔惜儿自也不会怕些什么。” 第一卷:道音惹尘动,玄门为君开 第三十二章 天命各安心若素 朱夕端所居洞天内,一片巨湖几是占据了九成地界,那湖面似总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景象,极目望去,初时尚可辨明湖天之别,待到远处,二者却已是一派氤氲之象了。 这一日,朱夕端正自端坐于湖畔青石之上行那垂钓雅事,却忽见一道流光自天边骤然亮起,不过几息后便已是落至自家身旁。 待赤色光华敛去,一头戴逍遥巾,观面容不过弱冠年纪的俊美道人自其中现出身形,却见其只随意打个稽首,而后便是径自坐在了朱夕端身侧。 朱夕端不以为忤,只笑呵呵道:“你小子还是这般没规矩,此番怎有闲情逸致来我这鹤林洞天?” “近来唇齿无味,便就来师尊您这打打牙祭。” “胡言,这绣金灵尘鲤便是为师也不过五载方才尝得一次,前月已是予你一尾,现下还想来要,那却是万无可能了。” 那俊美道人撇下嘴,而后言道:“我可是听闻了,师尊您前番可还给了小师弟三尾,您怎能这样厚此薄彼啊。” “九阳他乃是离阳体,这几尾灵鲤可助其打下厚实根基。”朱夕端一瞪眼,侧首望向那道人言道:“嘿,你小子此来究竟所为何事,再不与我好好分说,可就莫怪我唤雪儿来了。” 听得此言,那道人面色一变,连连告饶道:“师尊你怎又使这招,子桑师妹她醉心阵法,您老人家可别去惊扰她了。” “哼,那便就快些老实交代。” “唉,还不是为了咱们少宗主。” “轩泽?他有何事还需你来代为传告?” “要说我这蒋师弟啊,那真是个当掌门的料,处处为宗门考虑。前番他来寻我,言说樊家那火雷双体的小子是块良材,应择一良师好生教导一番才是。” 朱夕端眉间一挑,言道:“不错,那樊家小子所修功法确是与你相同,你此番寻我却是为何?是不欲收下此人吗?” 那道人眸光一转,轻声道:“师尊,咱一家人不言两家话,那一位此番不是有意打压樊氏吗?收下此子与我而言倒是无足轻重,但不知可会其他不妥之处。” “无妨,你且随心而为便是,那一位当不会在意这般小事的。” “这般吗?那弟子知晓了。” 言罢,那道人便就站起身来,踌躇半晌又是言道:“师尊当真不愿再给弟子一尾绣金灵尘鲤吗?” 朱夕端手中竹竿微一颤动,口中轻吐口浊气,而后便是大袖一挥将那道人自洞天中逐了出去。 鹤林洞天外,那俊美道人自云间凭空现出,其无奈摇摇头,随即便是化作一道五彩光华往天边急速行去。 过有一刻,那道人已是来至一华贵宫殿之中,其方一入殿,便见数名俏丽女子迎上前来齐声道:“恭迎真人回府。” “柔娘你留一下,其余人便就都退下吧。” 众女应声后,各做一万福,而后便是款款离去,独余一乳白纱裙的女子仍留在殿上。 那名唤柔娘的女子执礼言道:“真人留奴婢有何吩咐?” “稍后你去那樊晚秋府上走一趟,便就说我欲要收他为徒,不论结果如何,你只需将话带到便是。”那道人边行边说道:“除此外,你再顺路往子桑真人府上走一趟,此处是我为其寻得的布阵宝材,你交予她便是。” 言罢,便见一袖囊自柔娘面前凭空现出,柔娘玉手将之接下,而后万福道:“奴婢知晓了。” “且去吧。” 柔娘再做一礼,而后便是出得殿外,唤出法舟一路往樊晚秋那处云台行去。 行有半个时辰,其便是到得地界,被那杂役引入府中后待有片刻,便见一生有丹凤美目的少年行了出来。 樊晚秋观此女衣衫形制,顿时知其绝非寻常杂役,便就执礼道:“敢问这位仙子自何处而来?此来所为何事?” 柔娘捂嘴轻笑声,言道:“奴婢可当不得仙子之称,道友唤我声柔娘便是,此番前来却是为樊道友送上机缘的。” “哦?还请柔娘子明言。” “我家真人欲要收道友为徒,故特遣我来相告一声。” 樊晚秋眼中讶色闪过,执礼道:“敢问真人尊名。” “我家真人乃是雪华洞天梅子墨,梅真人是也。” 听得此言,樊晚秋却并未立时给出答复,只是面露沉思之色坐于那处。 见此,柔娘便就起身道:“拜师事大,樊道友且先好生思虑一番,奴家尚有他事需要奔走,便就不多打扰了。” 樊晚秋此时却也站起身来,目光炯炯道:“无需再考虑了,贫道愿拜入梅真人门下。” “那却是极好的,樊郎君可先于府中打点一阵,待理清杂务后便就飞符寻我,到时奴家自会来携郎君去往洞天。” “那便劳烦柔娘子了。” 言罢,二人谈笑间便就一路往府外行去,待法舟行远,樊晚秋微叹口气,言道:“既来之,则安之,虽这梅真人乃是掌门一脉,但拜入其门下对我而言确是一件极好的事,实在不容错过。” 云浮台上,柏鸣鸿正坐于偏殿中饮茶,此杯下肚,其便已是饮下五杯了,再看眼后殿,却也只得无奈摇摇头。 再等有半个时辰,终是见黄沐清自后殿行出,其方一入殿,便是对柏鸣鸿赔笑道:“让师兄久待了,不过你也喝了我这般多好茶,当算是相抵了。” 柏鸣鸿本已是于心中打好腹稿,只待好生说上一番,然此番被黄沐清这一噎,却是再提不起半分脾气,只苦笑言道:“我等又不是弃了这云台,何至于收拾这般久?” “你懂些什么,我女孩子家总是比你们乾道多些讲究的,莫要多说了,快些往师尊那洞天去罢。” 言罢,黄沐清便是曳住柏鸣鸿衣袖往殿外急急行去。 过有一个时辰,二人再是来到那青文洞天之中,待拜见了乔惜儿后,二人便就依循师命往谷内寻一地界开辟自家日后修行之所去了。 飞舟之上,柏鸣鸿与黄沐清共立舟头,忽得,柏鸣鸿起指往一处芬芳遍野的开阔草地点去。 “沐清,你看那处。” “哪里?唔,确是风景秀美,灵气充沛,但此处这般无险可据,是否不太适宜作为洞府之选。” 啪— 柏鸣鸿收回手掌,淡声道:“傻丫头,你当你现下在何处,这可是师尊的洞天所在,哪须你来思虑那守御之事。” 黄沐清面色微红,捂住自家头顶,切齿言道:“你怎又打我!稍后我便去告诉师尊,看师尊怎么罚你。” 又是啪的一声,待黄沐清回过神来,柏鸣鸿却已是将手背于身后,悠然自那舟中跳下。 “柏鸣鸿!给本姑娘站住!” 二人追逐一阵,但奈何黄沐清修为略逊一筹,故而最终只得不了了之。 “莫在那处赌气了,我先来助你在此地辟出一块洞府,而后再去寻自家的修行之所。” 远处,黄沐清气鼓鼓看向柏鸣鸿,言道:“谁要你来帮那倒忙。” “那我这便走了?” “你敢!” 过有半日,二人俱是辟得自家洞府,而后便是一道回返了乔惜儿那处屋舍。 到得屋内,柏鸣鸿先自打个稽首,恭敬言道:“弟子二人已是选定修行之所,还请师尊过目。” 言罢,柏鸣鸿便自袖囊中取出一舆图托于手中。 玉榻之上,未见乔惜儿有何动作,那舆图却已是去至其手中,其略一探查,而后便就言道:“此二处倒也不差,那你二人便就各回洞府修持吧,半载后为师再来考较你们一番,其间若有何疑难之处,尽可来我处问询。” 闻言,柏鸣鸿二人便就各执一礼,齐声道:“是。” 待出了屋,二人同乘一舟而去,不过一刻后,柏鸣鸿便已是回至自家新辟的那处洞府之内。 玉榻之上,柏鸣鸿先自入静修持约莫两个时辰,而后便是醒转过来,其看眼洞府,心下思道:“如今诸事虽是告一段落,但我仍是不得松懈半分,先前所修诸般法门皆只是堪堪入门,然钻修道法却是急不得的,不若先入了那七脉之境再言其他。” 既已思定,柏鸣鸿先将心头诸多思绪压下,而后就闭目入了静去,不过弹指间,便见一道道灵气自周遭往其体内鱼贯而入。 如此过有四月,这一日,原野之上忽是汇聚起一道灵力龙卷,那风暴存有一刻,随后便是听闻一阵透着畅快之意的笑声自洞府中传出。 “四月苦修,终是入得那七脉之境。”柏鸣鸿自玉榻上起身,言道:“只是这窍穴壁障却是愈发难以通贯了,不知可是我所使法门有差,下回当得问询师尊一番。” 道行有所突破,柏鸣鸿随即往洞府外行去,待至外间,便就择一空旷地界锤炼起了自家御使“孤鸿羽”的窍诀。 正练至兴处,忽有一青色飞符自远处飞遁而来,柏鸣鸿抬手将之招入手中,而后便是起神识审阅起来。 “师尊相召?原是沐清那事已有了断论。” 读罢飞符,柏鸣鸿起法力唤出扶摇舟,一路乘风往自家师尊那处行了过去,不过一刻功夫,其便已是来至屋前。 门外,柏鸣鸿正欲躬身请见,便就听闻屋内传出一道清冷声音:“鸣鸿,无需多礼,进来便是。” “谢过师尊。” 入得屋内,便见乔惜儿正端坐在玉榻之上,点点青色光芒在其身侧忽明忽暗,柏鸣鸿看有几眼,却是没来由地入了神,不觉间竟是忘却自家师尊正在面前。 片刻后,柏鸣鸿兀自醒转过来,立是深躬下身,言道:“弟子唐突了,还请师尊责罚。” 乔惜儿眼光柔和看向柏鸣鸿,言道:“无妨,鸣鸿你方才可曾有何感悟?” “禀师尊,弟子道行浅薄,未能看出什么,只是觉得师尊身遭那青芒似是与《少阳经》中所载道法有些相通之处。” “不错,我这青芒确是脱胎于《少阳经》,虽现下不必与你言说过多,然你若能有所获自是好的。”乔惜儿颔首笑言道:“此番寻你之因我已是在飞符中提过,此处便是为师所查到的些许消息。” 言罢,乔惜儿起法力将一道玉简托出,柏鸣鸿恭敬将之接下,查阅片刻后面露了然之色,喃喃道:“原这林墨弦大比前曾寻那胡道人讨要过弟子名册。” “鸣鸿,此事已是有所定论,你当真还要自家了断吗?为师虽不便参与你们小辈之事,但此事我等占理,为师自是可言说一二的。” 柏鸣鸿先执一礼,而后言道:“师尊好意,鸣鸿心领,只是林墨弦乃是戒尊弟子,且这本便是我们小辈的事,弟子实是不愿师尊为此事劳心。” 乔惜儿眸光闪动,微叹口气道:“也罢,你且去寻沐清商议一番吧,若是她也是这般想法,那为师便就不插手了。” “是,师尊,弟子这便去寻沐清。” 过有两刻,黄沐清却是随柏鸣鸿一道来至乔惜儿居所。 “沐清,想必鸣鸿已是与你分说了,不知你这处作何打算?” 见自家师尊发问,黄沐清便执礼道:“小辈之事,怎可劳动尊长,师尊您且瞧着,我自不会丢了青文一脉的脸面的。” 乔惜儿扶额道:“倒是个顶个的刚烈,那倒是省却我一番功夫。不过你二人修为太低,日后还是须得好生修持,而后再去言其他。” 黄沐清笑呵呵言道:“师尊且安心便是,鸣鸿来时便与我说了,凡俗界有句话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啪— 柏鸣鸿收回手掌,却是在黄沐清身后揶揄道:“人云亦云。” “柏鸣鸿!师尊,您看他又为长不尊。” “叫师兄。” 看着嬉闹的二人,乔惜儿只觉得一阵头疼,便就袖袍一挥将二人俱是逐出了自家屋内。 柏鸣鸿二人自空中现出,而后便是摔落在地,正龇牙咧嘴时,却听得自家师尊言道:“速速回洞府修行,二月后若是无有长进,那便就等着领罚吧。” 二人心知方才过于忘形了,便就齐齐朝屋内一躬身,言道:“师尊息怒,弟子知错了,这便回洞府修行。” 第一卷:道音惹尘动,玄门为君开 第三十三章 春风诲人岁悠悠 二月之期须臾便至。 这一日,柏鸣鸿自静中醒转,先于榻上起身细细理下衣袍,而后便是出洞府一路往黄沐清那处而去。 约莫盏茶功夫,柏鸣鸿便已是到得地界,却只见黄沐清已是在洞府外亭亭而立,其不禁会心一笑,言道:“久等了,这便走吧。” “嗯,可莫要让师尊久待了。” 法舟行有一刻,熟悉屋舍已是映入眼帘,屋前曲折小溪于日光下波光潋滟,而乔惜儿则正手捧书卷端坐于河畔一光洁圆石之上。 柏鸣鸿二人于数丈外降下法舟,而后行至乔惜儿身前,再拜言道:“弟子叩请师尊尘安。” 乔惜儿放下手中经卷,颔首道:“无需多礼,且坐吧。” 二人告谢一声后便就各自跪坐在了草地之上,乔惜儿看两人几眼,含笑道:“前番观你两人便已是功行有所精益,今日再看,却也算是不差,想来平日应是还算勤勉。” “那还是多亏了师尊您这洞天内的丰沛灵气。” 听得黄沐清之言,乔惜儿却是笑骂道:“少来说这奉承之言,沐清你资质虽是上乘,但平日里心思太杂,现下功行虽是再进一步,却也只是堪堪六脉修为,若想行得更远,你当得好生捶打下性子才是。” 闻言,黄沐清立是惭然低下头,小声回道:“弟子知错了,日后自当多花几分心思在修行上。” 说罢黄沐清,乔惜儿便又看向柏鸣鸿道:“鸣鸿你进境尚可,但也不可沾沾自喜,须得时刻自省。” “是,师尊。” 眼见气氛似是有些沉闷,乔惜儿有意改变,但奈何常年独居,便是上次收徒,也已是百余年前之事,故而其略顿片刻后,只是言道:“凡俗界有句话倒是不假,严师出高徒,修行一事上,为师不会讲半分柔情的,我只愿这般之下,你二人日后可以活得好些,行得远些。” 心头闪过那道山岗,黄沐清抬起头来,脆声道:“师尊,弟子定不会负了师尊教诲之恩的。” 柏鸣鸿此刻也是适时言道:“师尊,弟子近日修行时有一事不明,还望师尊解答一二。” “鸣鸿但说无妨。” “谢师尊,弟子此番虽顺利破入七脉境,但耗在破除窍穴之上的时日却较之前长上数倍。”柏鸣鸿执礼言道:“弟子以为,若依照此般法门,待到十脉之后,岂不是数年方能破一窍穴?敢问师尊,此间可有何说法?” 柏鸣鸿方才言罢,黄沐清便是附言道:“鸣鸿你也有此感吗?我原先只道是修为愈深则进境愈难,难不成是我想差了?” 听罢二人所言,乔惜儿浅笑道:“便是你二人不言,此事我亦是要说的。你二人应是知晓,这苍穹寰宇内,万事万物皆有其独特性情,若是具象些,那便就是阴阳之变,五行之属等等。” “师尊之意,莫非我等经脉窍穴亦是有其独到的性情?” “不错,除离阳体那等纯灵之身外,我等修行者体内的窍穴皆是各有其属,但此属却不可轻言为阴阳五行之差,而是应将之看做诸多天地至理在人身之中的具现。” 闻言,柏鸣鸿颦眉道:“师尊,且容弟子多言一句,敢问以我与沐清的修为境界又怎能窥察到师尊所言的那些天地至理呢?” “自不是让你等去参悟那大道至理,莫说是你二人,便是为师我,尚也还是那在大道之海中拾取遗珠的孩童。”乔惜儿轻笑一声,而后道:“实则我辈修士在通脉境时,若能摸透各个窍穴的‘脾性’,那修行便就可事半功倍。” 柏鸣鸿二人听罢此言,皆是面露思索之色,只坐于那处细细咀嚼起乔惜儿方才所言许多。 见此,乔惜儿抬指自空中凝出两片翎羽,再起袖一挥将之悬于二人身前,而后便言道:“此处乃是诸多先辈总结而出的贯通窍穴之法,你二人依此修行便是,但切记不可外传,各家虽也都有此物,但却是并不互通的。” 柏鸣鸿抬手接过翎羽,只见其上如豆字符纵横排布,但此时却不便细看,便就只是将翎羽收入袖囊中,而后执礼言道:“谢师尊赐法。” “免礼,可还有他事欲要问询?” 闻言,黄沐清先是将手中翎羽收起,随即便是执礼道:“师尊,弟子也有一问。” 而在此时,一处药园内,唐雨粟正面带尘土躬耕其间,半晌后,其立起身子伸个懒腰,而后便是毫无顾忌地坐在了田埂之上。 看着高悬头顶的烈日,唐雨粟叹口气道:“当真是个磨人的活计,这丹道一途果非我所想那般容易。” 药园之内,诸多灵草依药性类属栽种于一块块田畦之中,此地灵气极为稠密,故而所植灵草皆是品相极佳,且不言其他,若是凡俗中人来此闻上一口,怕是便可寄此活出个百岁无病。 唐雨粟正闭目小憩,却忽闻一道苍老声音响起:“怎地又在这处偷懒?大好时光怎可昏沉度过!” 好梦被扰,但唐雨粟却是提不起半分脾气,忙是起身执礼道:“师尊您老人家来的也太巧了,弟子这刚才歇着,您便是来了。” 再看来人,却是一头戴南华巾,身披八卦道袍,脚踏云履的年迈道人,依唐雨粟所言,此人应正是曜阳九真中尤擅丹道的邓参邓真人。 邓参轻哼一声,而后道:“少来与我油腔滑舌,丹道一途,欲炼好丹,那便得从栽种灵药起便亲力亲为,其间所历诸多步骤,无一不是颇耗费时间的,若你不想落得我这般老态龙钟的模样,那便就少在这虚度那光阴。” 唐雨粟低头不语,心下却是唏嘘不已,观自家师尊骨相,年少时应也是一位翩翩公子,但奈何其当年自诩天赋,痴于丹道而旁落了修为境界,到后来醒悟时,却已是寿元无几,现下虽是到了这般境界,却也是失了光鲜皮囊。 “弟子知晓了,只是师尊,弟子尚有一事不明。” 邓参此时已是脱下鞋袜来至田间,听得此问,其一面看着灵药长势,一面言道:“何事?” “弟子近日观阅药典,却见最末那几页所载那承道灵丹,竟皆是用些随处可见的灵草炼制而成,敢问师尊,这是何故?” 此言一出,邓参却是挺直了腰杆,目光灼灼看向唐雨粟,而后言道:“为师且先问你,丹分几类?” 唐雨粟略一思量,而后掰着手指言道:“丹分两类,一为凡丹,二为灵丹。凡丹分九品,灵丹则分蜕凡、通玄、承道三等。” “不错,凡丹可医红尘境以下修士,蜕凡灵丹可医红尘修士,通玄灵丹可医浮生修士,我曜阳那离殒清魂丹便是此等,为师可炼。” “那承道灵丹师尊可能炼得?” 邓参朗笑一声,言道:“为师自是不能,能炼此丹者如今早便已是不在了。” “敢问师尊,那位真人是哪宗前辈?” “非是哪位真人,此事不载典籍,乃是我天下丹道修士口口相传之事,相传在荒古前,有一参天柏树得道,其灵医术通天,仅以数百寻常灵药便是炼制出一枚可载大道的无上灵丹。”言至此处,邓参目中迸发出浓烈的渴望之色,言道:“丹成之日,八洲震动,苍穹变色,惜哉,此丹之后,那位树灵便是销声匿迹,只空余一纸无人可炼的丹方。” 听罢此言,唐雨粟面露敬色,言道:“确是让人心向往之,弟子原先只道那丹方应是有误,未曾想竟真有人能以寻常草木为这通天之事。” 邓参怅然一叹,却是又俯下身去摆弄起了灵草。 唐雨粟自也是来至田间相助,边拔除一株杂草边又是言道:“师尊,便就无人去寻过那位树灵?” “自是有人去寻过,来,把这株紫璇花移到那处,但万载下来,也只不过是十数年前寻得了一片古怪至极的原野罢了。” “古怪原野?”唐雨粟接下紫璇花,左右看两眼,而后言道:“这处吗?怕是有些稠密吧?” “无妨,紫璇花可无有那般娇贵,那处原野相传乃是那树灵得道前扎根之地,十余年前有人并不死心,仍去那处探寻,倒也真的发现了一些端倪。” 栽好那株紫璇花,唐雨粟言道:“师尊您就别卖关子了,那原野到底古怪在何处?” “哼,毛躁什么,你身后那株月灵草生了个杂枝,快摘了去。”冷哼一声,邓参继而言道:“那原野不知生了什么变故,如今半是荒芜龟裂,半是绿意盎然,且原先居于那地以‘柏’为图腾姓氏的一个部族也是全然无了踪迹。” “‘柏’姓氏族?那莫非鸣鸿?” “你那小友确是可能来自这一部族,那处原野所在,也便是那西若巽洲的边界处。” 师徒两你一言我一语,足过有半日才将这偌大药田尽数查看了一番。 看着晚霞中沐浴赤色的灵草,邓参长叹声道:“我辈躬身丹道,无非便是为了离那返璞归真的丹道境界更近些,若斯人尤在,这丹道又怎会落得现下这般田地,奈何为师我已是无有希望再进一步了,便就全看汝等小辈的造化了。” 在邓参身后,唐雨粟虽是满身泥垢,但目中却是澄澈非常,其本欲要说些什么,嘴唇开合两下却只是化作一抹和煦笑意,而后便是与自家师尊共赏起了那漫天霞光。 雪华洞天。 大殿之中,梅子墨斜倚玉榻之上,两名身姿婀娜的女侍立于左右,其先自旁侧女侍所托玉盏中取来一枚灵果,而后便是垂眼看向阶下。 台阶下,樊晚秋正执礼立于那处,自那日柔娘走后,其在自家洞府待有半载,终是将兄长临别所传尽皆融会贯通,故而直到今日才来此地行罢那拜师之礼。 “晚秋啊,我这门下独你一人,你若是这般拘礼,那我师徒二人日后相处可就是好生无趣了。” “师尊豁达,然弟子怎敢僭越,该尽的礼数当还是要的。” 对此,梅子墨也是不甚在意,只言道:“此番收你为徒,一是看在你那火雷双体,二是看在你所修功法与我相同。” “能得师尊垂青,实为弟子之幸。” “那雷属术法,你且自去你族内修习便是,为师就不班门弄斧了。”梅子墨继而言道:“至于火属道法,你我所修的《九龙焚天决》虽称不上那无上妙法,但却也足用了,且待你日后修为到了精深处,便会明白万法殊途,然大道唯一的道理。” “弟子知晓了。” 见这徒儿似于自家有些隔阂,梅子墨虽是心下自有成算,却并不去多言,只含笑道:“此处乃是为师求道之初的一些心得,你便拿下去看看吧。” 接过梅子墨以法力递来的书简,樊晚秋再是恭敬一礼,而后言道:“谢师尊赐简,那弟子便就不打扰师尊清修了。” 言罢,樊晚秋便是转身往殿外行去。 看着少年略显单薄的背影,梅子墨轻叹一声,而后传音道:“晚秋,为师平生最恶那些阻人道途之人,你今既已入我门墙,那旁事不提,只修道一途,为师断不会误你便是。” 听得此言,樊晚秋本是稳健的步伐却是骤然停顿,其缓缓转过身来,却见梅子墨那处已是一片倚翠偎红之景。 见此,樊晚秋抿下嘴唇,对那榻上之人郑重一拜,而后便是转身洒然出得殿去。 第二卷:少年纵青锋,苹末舞岚烟 第三十四章 破关云游觅机缘 曜阳宗一众低辈弟子各投师门寻求缘法之际,一则石破天惊的消息却是自东桑震洲不胫而走,不过旬日间,便已是遍传八洲,着实掀起了一阵不小波澜。 东参兑洲,一处奢华食肆内,十数人围坐一团,其中一华服公子边是饮酒边是言道:“诸位近来可曾听闻一则惊天动地的消息?” 另一大汉嗤笑声道:“贾老弟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真地要是那惊天动地的事,你又怎能知晓?” “胡三哥你也莫要逞口舌之利,且听贫道言罢再说不迟。” 闻言,众人立时噤声,皆是看向那华服公子以待下文。 见众人胃口已被吊起,那华服公子沉声言道:“东桑樊氏那位老祖宗,前些日子已是陨落了。” 此言一出,桌上众人皆是倒吸一口凉气,半晌后才有人言道:“这如何可能,那位老祖我记得乃是半步浮生境界,怎会这般无故身陨?” 华服公子似笑非笑回道:“那却是无人知晓了,只是这樊氏塌了一道擎天之柱,现下境况倒是不妙啊。” “哦?莫不是已有那仇家寻上门去了?” “却是如此,原先他樊氏借半步浮生之威在那东桑震洲一家独大,如今老祖身陨,原先那些臣服其下的望族立时便是跳将出来欲要再定洲中格局了。” 此时另一面白修士言道:“樊氏虽是无了老祖,但也算不得软柿子吧?那些望族当真敢做些什么?” 华服公子再举箸吃口菜肴,而后含糊道:“那却又是另一件大事了,诸位可知那樊氏长孙樊江星?” “那樊江星却是名气不小,但他不过气象境罢?能在此事中有何作为?” “那却是你们小瞧此人了,此人现下却已是那樊氏少族长了,前日其方一回族,便是领族中长老登门灭了那气焰最是嚣张的三五望族满门。且此人手段极为狠辣,那三五望族中,有修为在身的俱遭虐杀,而无甚道行者则皆是被其带回族内充作奴役人种。” “嘶~当真是心狠手辣啊,他便不怕其余望族合力攻之吗?” “这便是其厉害之处了,此人灭了那几族后,便就昭告全洲,主动让出樊氏原先所占近半数灵材份额,言说与其余诸族井水不犯河水,而后便是宣布闭族百年,其自家则是回了那紫槐宗。” 众人闻言,立时议论纷纷,如此情景,诸洲皆是可见,独那八洲扛鼎宗门却是对此事漠不关心,便是弟子间也是少见议论。 寒来暑往,十五载光阴悄然而逝。 这一日,柏鸣鸿自静中醒转,久未开合的眼眸扫视下洞府,而后便是吐口气喃喃道:“十数载修持,终是将这通脉境修至圆满,只是破境事大,须得去拜谒师尊一番才是。” 换身整洁衣袍,柏鸣鸿驾舟离了洞府,过有一刻,其便已是恭敬立在乔惜儿身前。 “徒儿拜见师尊。” “十数载未见,你之进境倒是不慢。” 柏鸣鸿再执一礼道:“弟子有这般进境,却多是仰赖师尊洞天内的充沛灵气。今日弟子来寻师尊,一是为请安,二则是为入炼腑之事。” 闻言,乔惜儿含笑言道:“看你功行圆满,便知你所来为何,然此事不急,此处现有一道机缘,却不知鸣鸿你可有意争上一番。” “还请师尊明言。” “鸣鸿你可听闻过正经与奇经之说?” 柏鸣鸿面带疑惑,言道:“幼时曾读过一卷古文,其中言说寻常通脉所修皆乃是‘正经’,而在那十二经脉以外,似还有八脉‘奇经’存在。” “不错,我与你说的机缘,便是与这奇经八脉有关。鸣鸿你可知,凭自家之力去通贯八脉,那无疑是痴人说梦之举,但凡事皆有缘法,天地间却是有一奇物可助人启脉。” “还有这等奇物?敢问师尊,这奇物是为何物?” “这奇物名唤‘丹阳圣水’,虽唤作此名,然实则这奇物所在乃是一处泉眼,寻常修士,只消入内修持数载,便就大有希望启了那奇经八脉,至于可开得几脉,那却是看个人的造化了。” “敢问师尊,如此天材地宝,为何典籍中不见只言片语?” 言至此处,乔惜儿微叹口气言道:“此物颇为稀少,百载不过足十人所用,七宗间尚难以分配,更遑论分与外界,故而此等灵物所在便是被生生瞒了下来,且此泉早在数千载前便已是干涸了。” 闻言,柏鸣鸿并未接话,其心知自家师尊断不会无的放矢,此事必是仍有转机。 果不其然,乔惜儿微顿后言道:“然数载前,有一相师自北阴坤洲传来一则消息,言说丹阳圣泉将要复苏,宗内亦是遣人探查了一番,果见那处灵机再显,故而你此番出关却是命中当有这一机缘。” “竟是这般,敢问师尊,那灵泉所在何处?” “却是就在我东曜离州之内,离我宗门不过数月舟程。” 柏鸣鸿一躬身言道:“即是这般,那弟子自是愿往,不知沐清她可能与我同去。” 乔惜儿微一摇首,言道:“沐清她却是无有这般机缘了,这丹阳圣水有一灵异之处,此物但若离了那泉眼百丈之外,便就会消散于天地间。故而各家遣去寻机缘的,俱是那正经修至圆满之人,沐清现下仍是十一脉修为,却是无有办法了。” 柏鸣鸿面露遗憾之色,叹口气道:“既如此,那弟子便就自家一人去往那处了,师尊且安心,弟子必会保全自身的。” “为师却是不担心的,七宗间早有约定,但至那处,便就全看小辈自家本事,我等做师父的,却是不得插手其中的。” 再过有半刻,乔惜儿与柏鸣鸿再是细致说罢此行需当心之处,而后便是自袖中取出三道符箓及一块玉牌。 “鸣鸿,此处有我之信物及三道护身遁符,你且收下,待到那处,将信物展于看守之人便可。” 柏鸣鸿恭敬接下几物,言道:“谢师尊赐宝,那弟子就不耽搁师尊修行了,这便回洞府打点行囊去了。” “去罢去罢,一路当心便是。” 柏鸣鸿再是一礼,而后便是往屋外行去,待至门扉,其忽得回首言道:“师尊,您可曾去过这丹阳圣泉?” 玉榻之上,乔惜儿微一愣,而后面露一丝追忆之色,微笑道:“却是去过的,不过自我那回后,此泉便就干涸了。” “原是如此,弟子唐突了,师尊恕罪。” “无妨,快些去罢。” 待柏鸣鸿行远,乔惜儿自榻上站起身,缓步行至里屋,却见墙面上挂有一张画卷,画中绘有一手持柳条相貌平平的青衣道人。 看着画中人的和煦笑容,乔惜儿眉眼微弯道:“师尊,您要是再不回来,小惜儿可就要追上您了。” 一刻后,柏鸣鸿已是回至洞府之内,其略一打点后便就又是驾舟往黄沐清那处行去。 待到府外,见黄沐清无有出关迹象,其便就幽幽一叹,留下封飞符往山谷外驾云而去。 待出得青文洞天,柏鸣鸿自袖中取出先前乔惜儿所给的舆图,略一查验后喃喃道:“安淳镇?竟是在一凡俗城镇中?那却是有些意思了,却不知雨粟与九阳可会参与此事,不若修书一封。” 心下思定,柏鸣鸿便就取出两道飞符各写下问候之语,而后便是抬手将之打出,自家则是悬于云上待起了回信。 数刻后,两道飞符先后回返,柏鸣鸿接下一一查阅,却见唐雨粟言说其虽是知晓此事,但邓真人竟是不欲让其前去,似是另有打算,而陈九阳那处,则是还未至那圆满之境。 既是无人可与自己同行,那柏鸣鸿也就不再耽搁,当即便是催动法舟往那安淳镇急速行去。 第二卷:少年纵青锋,苹末舞岚烟 第三十五章 身落凡世惹尘埃 自从离了曜阳宗,柏鸣鸿便就将自家所乘法舟的踪迹自空中隐了去,只终日在那舱内参悟道法,而全然不去理会那外间之事。 如此过有两月,柏鸣鸿自舱内行出,其两步来至舟首,含笑喃喃道:“前方便是那凡俗界的国家吗?却是不能再乘这飞舟了,且先到下方打探一番罢。” 在这源墟界,八洲修士皆有一共识,即修行界不去掺和那凡俗界的事,故而此番柏鸣鸿不欲过于张扬,只是寻了处密杂树林将法舟降了过去。 待足踩实地,柏鸣鸿指尖灵光乍现,几息后,光华淡去,其却已是换了身青色的粗布衣裳。 看看周身并无什么不妥之处,柏鸣鸿便就动身往林子外行去,却此时,一阵嘈杂马蹄声自远处传来,待柏鸣鸿出得树林,却是只见漫天尘土飞扬。 柏鸣鸿起指掐个避尘咒,待尘埃落定,方才是迈步往先前于法舟上所瞧见的凡俗界方向行去。 此刻乃是初春时分,一路所过,皆是老树吐芽,野花烂漫之景,平日皆是闭关修行,这般闲淡时光实是少有,柏鸣鸿正惬意行在春风中,却此时,其忽得嗅到一股极淡的血腥味。 “嗯?” 柏鸣鸿眉间微颦,足下轻点几下,片刻后便是来至一处小村落,到得此处,那空气中的血腥味已是扑面而来。 行入村内,只见家家户户皆是门扉洞开,而其中所居凡人,则已是尽遭屠戮,便是一具全尸也无有留存。 “何人做此恶行?”柏鸣鸿面色微沉,起神识往村内一扫而过,而后却是面色一动,言道:“哦?竟是还有幸存之人。” 既是有所发现,柏鸣鸿便就径直往一处破旧屋舍行去,待到得屋前,其轻咳一声,轻声道:“里间那位姑娘,且出来吧。” 话音落下,屋内却是无有回应,柏鸣鸿再是言有两遍,屋内方才传出一道怯懦声音:“你…你是什么人?” “姑娘放心,在下非是什么恶人,只是途径此地罢了。” 一阵悉索声后,一身着彩衣的少女自屋内行了出来,柏鸣鸿打量其几眼,只见其虽是面带泪痕,但妆发却是不见凌乱,显是未遭什么祸事。 柏鸣鸿递过一张方帕,而后道:“在下柏…溪,见过这位姑娘,观姑娘装束,应非是这村中之人吧?可否与在下说一说这村中发生何事了?” 那彩衣少女略一踌躇,接过方帕,而后便是敛衽一礼道:“小女金琬琰,乃是安淳镇金氏药堂之人,此番本是携家中侍从来此地行那义医之事,却未曾想遇了马匪,托家中侍从相护,方才侥幸避在此处。” “此处马匪怎会猖獗至此,竟是敢行这屠村之事,便就无有官府相治吗?” 金琬琰疑惑看眼柏鸣鸿,而后言道:“柏公子,你不是我盛国之人吧?” “柏某确是自别处云游至此。” “那却是难怪了,我盛国此届皇帝昏庸荒诞,这乃是世人皆知的,但偏其手段毒辣,故而虽民声载道,但却是无人行那起义之事。况且我安淳镇本便是边陲小地,官府之人又贪赃枉法,官匪相通之下,就变成了这般光景。” 闻言,柏鸣鸿眉头紧锁,但却是没有多言,此国之事其虽是不喜,但奈何身为修士,自是无法多干预些什么。 二人正闲谈时,却是忽闻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往自家所在奔驰而来。 听闻此声,金琬琰不禁花容失色,一把抓住柏鸣鸿手臂,而后颤声道:“他们又回来了!” 柏鸣鸿微叹口气,微侧身拍了拍金琬琰的冰凉小手,却是这一拍,其面色不禁一阵古怪,而后言道:“别怕,此番你断不会有事。” 言谈间,数百面色凶恶的马匪便是来至二人面前,当先那人看眼金琬琰,狞笑声道:“果然还有藏起来的,好水灵的小娘皮啊,快快随本大爷回寨子享福去。” 闻言,其余马匪哄笑一片,其中一尖嘴猴腮之人更是驱马上前几步道:“当家的,不劳您动手,且待老六我去将那小娘皮绑来。” 那壮汉大笑着点点头,言道:“还是老六你懂事,快去快去。” 得了当家人首肯,那老六驾马来至柏鸣鸿身前两步的位置,舔舔嘴唇道:“小娘子,自己上来吧,咱们当家的可会怜香惜玉了,保你夜夜快活。” 听得此言,金琬琰直气得俏脸煞白,啐一口道:“呸,腌臜东西,本姑娘便是投井,也不会让你们动我一根手指头的。” 老六面色一滞,随即又是目露邪光道:“性子烈好,刚烈些才能尽兴。”言罢,其便是下马往金琬琰伸出手掌。 眼看马匪上前,金琬琰欲要往后退去,但偏却足下一软跌坐在了地上,正无助时,就见一道并不伟岸的身影挡在了自家身前。 “劫戮村庄,强抢民女,你们这群马匪当真是死不足惜啊。” 老六面色一变,喝道:“小杂碎,当真是不怕死啊,给爷爷死开。” 怒喝声下,那马匪便是自腰间抽出马刀往柏鸣鸿面门劈将下去。 柏鸣鸿面色阴沉,只抬袖往身前狠狠甩去,而后便见那老六竟是口吐鲜血往后飞去,所落之处,却正是那领头马匪马蹄之下。 原先这些马匪并未将柏鸣鸿放在眼中,只道临去时随意打杀了便是,却没曾想其竟是在此刻出手阻拦,再见老六这般惨状,众马匪立时纷纷喝骂起来。 “小子,身手不错啊,但今天哪怕你是那神仙下凡,也别想站着走出这个村子,兄弟们,劈了他!” 得了命令,其余马匪立是亮出马刀,气势汹汹往柏鸣鸿这处奔来。 见此情景,柏鸣鸿微叹口气,往金琬琰身上贴下一道符箓,而后便是往一众马匪冲将过去。 过有片刻,柏鸣鸿足下踩着那打头的马匪,见四下再无敌手,便就将手中已然刀刃翻卷的马刀掷于地面,回身往金琬琰身边行去。 金琬琰那处,眼见这般修罗场景,再看柏鸣鸿又往自家行来,却是不禁身形颤抖起来,但偏又腿脚无力,只得惶恐坐于那处。 来至近前,柏鸣鸿看眼花容失色的少女,蹲下身子宽慰道:“莫要怕,我可不是什么杀人成瘾的魔头。” “我…我知道公子不是恶人,但…但还是心下悸然。” 心知此女受惊不小,柏鸣鸿便就言道:“实则我救你也不是全无目的,若非看在你身负灵根,我怕是也未必会出手的。” “灵…灵根?” 柏鸣鸿微一笑,自袖中唤出扶摇舟,而后言道:“且随我来吧。” 眼见一弹丸之物忽得变至数丈大小,金琬琰惊诧万分,懵懂间便是上了法舟,然不待其发问,柏鸣鸿便已是驭使法舟直上到了流云之间。 “啊!” 金琬琰一声惊呼,足下再是一软,又是跌坐在舟中,半晌后,其才是趴伏舟壁往下看去。 确信自家确在九天之上,金琬琰这才怯生生道:“柏公子…啊不是…柏仙师,方才是小女失礼了,且受小女一拜。” 柏鸣鸿早便是在那处等其开口了,现下立是起法力托起欲要拜下的金琬琰,而后和善言道:“无需多礼,我本就是入世修行,你且照旧唤我公子便是。” 遭这一托,金琬琰更是确信面前之人定是仙师,面色微红道:“谢过公子,敢问公子方才所言灵根乃是何物?” 闻言,柏鸣鸿微一叹,实则灵根此物于凡俗界莫说万中有一,便是十万凡人,怕是身具灵根者也不过一掌之数,且资质未必如何出众。 故而此前洲中皆是只在那修仙者的城镇遴选人种,此番柏鸣鸿却是运气极佳,竟是碰到金琬琰这么个灵根资质优异的凡人。 “灵根乃是踏入求道之路的那块叩门之石,若得灵根,便是可行那修行之事。” 金琬琰目中异彩连连,惊喜言道:“公子是说,小女可以做那书中所载的仙人?” “不错。” “那小女可以拜公子为师吗?” 柏鸣鸿哑然一笑,言道:“我却是没那资格的。” 闻言,金琬琰面露急色,言道:“公子可是嫌小女愚笨,小女,小女…” “莫急莫急,非是说你愚钝,只是我现下修为尚欠,还不足行那授人大道之事。”柏鸣鸿摆摆衣袖道:“不过我却是可以引你拜入我那宗门之中。” “公子当真?那小女便就谢过公子了,公子大恩,小女着实不知如何回报。” 柏鸣鸿此时却是将法舟落在了一处隐蔽丛林中,待下了舟,其才言道:“小事耳,但法不可轻传,你且先带我去你家那药堂走上一遭,我之身份须得隐去,切记毋要张扬。” “是,公子。” 言罢,两人便就并肩往林外行去。 “公子。” “何事?” “如若我不具灵根,想来公子也是会出手相助的吧?” “此去安淳镇还有多远路程?” 第二卷:少年纵青锋,苹末舞岚烟 第三十六章 镇中落脚匿踪迹 “糖葫芦~酥饼~便宜好吃啊!” “大力丸,一颗下肚,降龙伏虎不过举手之间!” 熙攘街道中,柏鸣鸿与金琬琰并肩行着,耳闻沿街小贩颇为浮夸的叫卖,柏鸣鸿面露一丝笑意,足下却并不多做停留。 却此时,一身着杂役服饰的汉子来至二人面前,作个揖道:“公子留步,贤伉俪郎才女貌,当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小店恰有上好的锦缎能与令正般配,不妨扯上几尺?” 闻此奉承之言,柏鸣鸿哑然失笑,却也不与这小厮多费口舌,只摆摆手道:“不必了。” 言罢,柏鸣鸿便是脚步一偏往前继续行去,再看金琬琰,却是因此闹了个大红脸,其先急急斥责那小厮几句,而后方才快步赶上柏鸣鸿。 “公子,毋要听那混不吝的小厮胡言,您可千万莫要动怒。” “我是那般无有气量之人吗?” 闻言,金琬琰一时语塞,半晌后才扭捏道:“那自然不是。” “无需多言,此地距你家那药堂还有多少脚程?” 见柏鸣鸿确是无有追究之意,金琬琰如蒙大赦,糯声道:“已是不远了,前面那路口右转再行数十步便就是了。” “前方带路。” 片刻后,二人来至一处颇有古韵的宅院之前,门楣之上悬有一块鎏金牌匾,“金氏药堂”四个大字书于其上,而在院门之前,则有两魁梧汉子执棍分立两侧。 街道另一侧,柏鸣鸿驻足而立,只见这宅子进出之人络绎不绝,时时可见一些带伤之人被旁人搀扶入内。 柏鸣鸿这处看有半晌,一守门汉子忽得目露奇光看向柏鸣鸿身侧,而后便是快步行来,口中欣喜言道:“琰娘子您可算回来了,老爷在府中可是急坏了。” 见那汉子来至身前,金琬琰亦是面露喜色,欣喜言道:“虎叔!爹爹他却是怎么了?” “琰娘子您平安便好,前些日子您去城外做那义医,但不久之后就是有人带来消息,说那城外又起匪患,老爷听说之后立马便是遣人去寻您,可却一无所获。” “原是如此,我确是遇到了那群马匪,若非这位柏公子,虎叔你怕是就再不能见到我了。” 闻言,虎叔这才将目光移向一旁,打量两眼柏鸣鸿那并不十分健硕的身形,其虽是目露狐疑之色,但却仍是恭敬抱拳道:“柏公子是吧,俺阿虎是个粗人,道谢的话说不来,但既然您救了我俺家琰娘子,那日后有事您便是只管吩咐,阿虎定不会推辞便是。” 柏鸣鸿还以一礼,和善道:“不过举手之劳,客气了。” 待二人寒暄完,金琬琰便就言道:“虎叔你且去忙吧,我带柏公子去见爹爹。” “是,琰娘子慢走,柏公子慢走。” 告别虎叔,金琬琰便就引柏鸣鸿一路往府宅深处行去,边行其边是言道:“公子,我家这宅院外为医馆,内为居所,若无家中人相引,外人便是转上数日,怕也是入不得我家内院。” 柏鸣鸿缓步跟于金琬琰身后,细细看着沿途院落布局,赞许点点头,而后言道:“确是别具巧思,这工匠是花了心思的。” 此言一出,金琬琰却是忽得转过身来,只见其面色红润道:“这设计院落者却不是旁人,乃是家母是也。家母素来倾慕那神仙之道,故而时时钻研些奇门之术,也正因此,小女方才是相信这世间当真有那仙师存在。” “那却是难怪了,你母亲这奇门之术虽是未得真传,但能自学至此,也算是殊为不易了。” 再行有半柱香的功夫,二人终是来到一处窄窄竹扉之前,金琬琰上前推开那竹门,而后便是让至一旁示意柏鸣鸿先行入内。 柏鸣鸿嘴角微翘,言道:“无妨,你且先进,下来还需你带路呢。” “是。” 二人先后入了门内,却见其间竟是别有洞天,红砖绿瓦绕水而建,亭榭楼台间落其中,实是一副豪门大户之象。 柏鸣鸿身侧,金琬琰偷偷看眼柏鸣鸿,却见其面色淡然,丝毫不为这院落之精巧而动容,虽是有所预料,但仍是不免些许失落。 “公子,且随小女去寻我爹爹吧。” “嗯,正有此意。” 二人并肩行于屋舍之间,偶有侍女经过,也皆是面露惊喜之色恭敬向金琬琰行礼,其等虽是惊疑自家主子怎会带一陌生男子至此,但却皆是未曾说些什么闲话。 片刻后,二人来至一涂有桐油的雕花木门之前,金琬琰上前轻叩两下,而后言道:“爹爹,琰儿回来了。” “琰儿?琰儿!” 惊喜之声自屋内传出,而后便见一面色枯槁的中年男子自内将房门急急拉开,待见到金琬琰,其更是面露欣喜之色,扶住金琬琰肩膀激动言道:“琰儿你可算是回来了,无事便好,无事便好。” 金琬琰眼见自家父亲这般形貌,一双水灵灵的眸子顿时便是泛起了泪光,抽泣一下后方才略带鼻音道:“爹爹,女儿差点就是回不来了,若不是万幸遇到了柏公子,女儿怕已是曝尸荒野了。” “柏公子?”金家老爷闻言才是看向柏鸣鸿,而后便是略带警惕言道:“谢过公子大恩,公子这般年岁便能从马匪手中救下琰儿,不知师从哪位高人门下?” 眼见这父女二人这般动情,柏鸣鸿正感慨时,却是忽得听闻金家老爷这试探之言,眸光一动,而后言道:“金老爷,我知你心中有所顾虑,为免得弄出些不必要的麻烦,贫道便就将实情合盘托于阁下罢,只是此地非是合宜之地,可否进屋详谈?” “贫道?行,在下知晓了,且随我进屋罢,琰儿,你先在外间候着。” “爹爹,这位公子…” 金琬琰话刚吐露一半,便是察觉不妥,而后便是立于那处闭口不言了。 见此,金老爷便就抬手道:“柏公子,请。” 柏鸣鸿微一颔首,而后便是跨过门槛行入屋内。 屋内,金老爷坐于主位,而柏鸣鸿坐于侧首,金老爷先是言道:“柏公子,此处乃在下书房,当不会有人打扰。” “下来贫道所言,还请金老爷莫要惊慌。”言罢,柏鸣鸿先打一稽首,而后便见其指尖灵光闪动,须臾间已是换了身道袍在身。 见此,金老爷目露异色,微讶出声道:“这…” “金老爷,贫道来路上听令爱所言,令正应是知晓些奇门之术吧?” “不错,内人确是爱鼓捣些稀奇玩意。” “那想来金老爷你应是知晓这世间可非是只有你等凡俗之人居于其间。” 闻言,金老爷面色微变,言道:“凡俗之人?阁下这是何意?莫不是?” “贫道柏溪,乃是东曜离州曜阳宗内门弟子。” “曜阳宗?” 书房外,金琬琰久候难耐,刚欲伏在门扉之上偷听一二,却是忽见那门又是自内打开,当先走出的,却是再度身着粗布衣裳的柏鸣鸿,而金老爷则是神色甚恭,躬身跟在其身后行将出来。 “柏仙师,您且稍待,我这便遣人为您备好厢房。” “无妨,稍后让琬琰随我一道便是,你且去将我先前所言之事办好便是。” 金老爷再是一拜,而后言道:“仙师且放心便是,我金家在这安淳镇却还是说得上话的。” “你倒不必这般恭敬,另外切记低调行事。” “知晓的,对外便就只称仙师为琰儿救命恩人。” 见此,一旁金琬琰却是隐隐有所猜测,正思量时,却见自家父亲行来,而后对自家言道:“琰儿,你那事柏仙师已是与我说了,你下来且先带柏仙师四下转转,为父先去忙了。” “是,爹爹。” 言罢,金老爷再是朝柏鸣鸿一拱手,而后便是急急离去了。 待自家父亲行远,金琬琰方才怯生生道:“敢问公子,我爹爹是去做些什么?公子先前不是言说要瞒下身份吗?” “你父亲可非那般蠢人,瞒住他却是不如据实相告,他自是知晓何事该言,何事不该言。”看眼金琬琰,柏鸣鸿言道:“放心好了,我自不会让你父亲去做些什么邪魔外道之事的,你也无需这般拘束,日后说不得你我还是那同门呢。” “琬琰知晓了,那公子,且容我带公子您四下转转吧。” “也好,那便带路吧,刚好可与你说些参加那入宗试炼之事。” 第二卷:少年纵青锋,苹末舞岚烟 第三十七章 众方云集各为盟 自那日亮明身份,当夜,金父便是划出一处别院作为柏鸣鸿居所,且并未安排侍女杂役一类,只让金琬琰时时侍奉左右。 宽敞屋内,柏鸣鸿端坐于榻上,口中和善言道:“今日便到此处吧,你悟性不错,若非此地灵气稀薄,怕是再过个几月便是可入了门径。” 榻前,金琬琰盘膝坐于一蒲团之上,听闻此言后便是执礼言道:“今日又是扰公子清修了,只是这《始元诀》修行时确是艰难得紧,琬琰只得来问询公子。” “无妨,既传你法门,那我自不会做那甩手掌柜的,好了,今日天色已晚,你且回去歇息吧。” 金琬琰自蒲团之上站起身来,略一踌躇,而后言道:“公子,琬琰还有个不情之请。” “哦?说来听听。” “我娘欲要见公子一面。” 榻上,柏鸣鸿刚是取出一卷经书欲要研读,听得此言,便就将那经书合了,饶有兴致道:“你娘却是怎知我这闲人的?” 闻言,金琬琰面色一苦,瘪嘴道:“公子恕罪,娘亲她太机敏了,我实在是瞒她不过。” “呵呵,你娘倒也就罢了,若再有旁人知晓,那…” “公子放心,再不会走漏风声了。” “行了,去吧,至于你娘那事,明日巳时让她来寻我便是。” 金琬琰本是在那处垂着头,此下却是始料未及,当即惊喜言道:“谢过公子,琬琰这便就退下,不打扰公子休息。” 言罢,其便是蹦跳着往院外行去,但方走出两步却又觉得不妥,忙是停下身形轻缓走了出去。 看着这姑娘天真烂漫的样子,柏鸣鸿面前却是浮现起另一张熟悉笑颜,其摇头一笑,而后便是展开手中经书细细研读起来。 翌日,巳时将至。 榻上,柏鸣鸿正闭目调息,此地灵气稀薄,故而其平日只是做些功课,以期根基坚固。 忽得,其面色微动,双眸睁开望向院门处,口中喃喃道:“倒是守时。” 片刻后,一头梳朝天髻,身着华贵衣裳的妇人来至屋前,其虽已是上了年岁,但观面容却犹可看出年轻时当也是个俏丽人儿。 “凡女刘怡月,求见仙师。” “进来吧。” “谢仙师。” 言罢,刘怡月自地上起身,仔细理理衣裙,缓步上前推开房门,而后便是款款行至柏鸣鸿榻前。 “伯母不必多礼,日后琬琰说不得与我有缘做那同门,您先前那般却已是折煞贫道了,且先坐下罢。”言罢,柏鸣鸿便是抬手指了指旁侧那几把木椅。 “那便谢过仙师了。” 待坐定,刘怡月又是言道:“仙师言重了,仙凡有别,便是琰儿那丫头日后真能得了那仙缘,也全是托了您引路之恩,此恩如同再造,奴家唤您一句仙师却是应当的。” “那便是后话了,不知伯母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仙师容禀,前番听琰儿说,您在她修行之事上多有劳心,故而此番特来答谢一番,看看有何需要奴家做的。” “伯母客气了,引人入道本就是结一善缘,况且琬琰她天资聪颖,并未让贫道操上什么心。” 下来一段时间,二人自授业之事谈到金琬琰儿时之事,又自安淳镇风土聊至凡俗界趣闻,但对于那寻仙问道之事却是只字不言。 半个时辰后,刘怡月自座上站起身来,做一万福道:“今日相谈甚欢,但却是不宜叨扰仙师过久了,奴家这便告退了。” 听得此言,柏鸣鸿自榻上起身言道:“贫道送伯母一程。” “这却如何使得。” “无妨,且走吧。” “那便多谢仙师了。” 二人行于石板路上,刘怡月却是始终落后半步,待来至院门前,柏鸣鸿抬手摩挲下鼻子,回首道:“伯母,不知可否让贫道为您测下灵根?” 闻言,刘怡月眸光闪动,半晌后却是幽幽一叹道:“不劳仙师费心了,知晓那灵根又有何用呢,奴家虽是未曾修行,但也是知晓以我这年岁,一切都已是枉然了,既如此,又何必徒增烦恼呢。” 柏鸣鸿面色一滞,一时却是不知如何应答,实则刘怡月所言并无谬误,修行一途,但若错过了年岁,那便就万难得成正果了。 见此,刘怡月又是言道:“仙师不必为奴家之事忧心了,逍遥长生是福,执子之手亦是福,我已得到许多,再去求些什么,那却是贪心了。” “先前琬琰与贫道说这院落布局时,我便曾是心生叹惋,现下看来,却是贫道过虑了。” “还是得谢过仙师的,仙师且留玉趾,奴家这便告辞了。” 言罢,刘怡月便是往院外行去,却此时,柏鸣鸿言道:“伯母且留步,此物便就赠与伯母吧。” 闻言,刘怡月转过身来,却见柏鸣鸿手中正拿有一册道书,其上书有《奇门正法》四字。 “仙师这…”刘怡月本欲推脱,但在柏鸣鸿真诚目光的注视下,其终是将那迟疑尽数放下,只微笑接下书册,而后万福言道:“那奴家便就愧领了。” 待送走刘怡月,柏鸣鸿转身回到了屋舍之内,待来至榻上,其方才是长叹口气,而后喃喃道:“此番入世却是做对了,闭门苦修果是不利于修持道心啊。” 这般又过有数个时辰,柏鸣鸿方自静中醒转,却又是看向院门那处,而后玩味道:“却是巧了,今日怎都来寻我。” 片刻后,金老爷已是来至屋前,其刚欲行礼,便听闻柏鸣鸿声音自内传出:“金叔无需多礼,且进来吧。” 屋外,金老爷暗道声神仙手段,而后便就缓步入了屋去,待见到柏鸣鸿,其方才恭敬道:“柏仙师,月前您吩咐的事有着落了。” 此言一出,柏鸣鸿立是面露喜色,笑言道:“详细说来听听。” “柏仙师容禀,自月前您嘱咐下来,我便立是撒出人手去城中各处,这几日却终是让我寻得一二可疑之人。” 言罢,金老爷便是自怀中取出数张画像,双手呈于柏鸣鸿后,其又是言道:“此乃是我命下人画下的肖像,仙师放心,断不会让那几人察觉的。” 见此,柏鸣鸿暗暗点头,展开手中画卷一一看去,待看至最后一张,其面露异色,而后便是言道:“金叔此番做得不错,着实是帮了贫道一个大忙。” “仙师过誉了。” “金叔且稍待片刻,我这便修书一封,而后便劳你设法送于此人。”言语间,柏鸣鸿便是将一副画卷递还到金老爷手中,而后继续言道:“若此人要见我,那就将其带来便是。” “是。” 片刻后,待金老爷自院中离去,柏鸣鸿又是自窗边打出一道飞符,而后便就又回到榻上安然入静去了。 安淳镇一处茶楼之内,一生有丹凤眼的俊秀少年正坐于角落悠闲品茗,却此时,一身着杂役服饰的汉子来至其桌前。 “这位公子,我家主子吩咐小的给您送一封信。” 座位之上,樊晚秋本道这汉子应是寻错了人,却见其自怀中取出了一道飞符,目中立是浮现一丝异色,略一迟疑后抬手接下了那飞符。 “樊师兄,见字如晤。贫道柏鸣鸿,于金氏药堂待师兄大驾。” 再是确认一番这飞符上气息确是柏鸣鸿所有,樊晚秋方才放下心中疑窦,转而对那汉子道:“带我去见你家主子。” “是,公子且随小的来。” 过有两刻,樊晚秋便是在金老爷的指引下来到柏鸣鸿屋舍之外。 “这位仙师,在下便就送到此处了,告辞。” “谢过金老爷。” 待金老爷离去,柏鸣鸿便是自屋中行出,待来至樊晚秋当面,其便是打一稽首道:“樊师兄,别来无恙。” 见来人确是柏鸣鸿,樊晚秋终是放下戒备,还礼道:“柏师兄客气了,自大比一别,我二人已是有十数载未见了。” “确是如此,坐下再说吧,这金府的药茶却是别有一番滋味的。” 院落中,二人坐于一石桌前寒暄一阵,而后樊晚秋方才言道:“柏兄此番却是如何寻得在下?寻我来此又是所为何事?” 柏鸣鸿饮口茶,而后道:“樊兄既是发问,那贫道便就不卖什么关子了,敢问樊兄此番来此,可是为那丹阳圣泉?” 闻言,樊晚秋嘴角微掀,言道:“柏兄既如此问,那想来也是为此物而来了。” “明人不说暗话,此番寻樊兄来不为他事,只为做那结盟之事。” “呵呵,柏兄倒是痛快,你我同出曜阳,联手自是情理之中,此事贫道应下了。” “既如此,那贫道以茶代酒,先敬樊兄一杯。” “客气。” 二人实则也是不打不相识,如今芥蒂不存,一番畅谈下却是多了几分志趣相投,相见恨晚的味道。 正此时,一道飞符却是从天而降,柏鸣鸿抬手将之接下,而后便是潜下心神查阅起来。 片刻后,柏鸣鸿睁开双眸,将那飞符递于樊晚秋,含笑道:“前番得了些线索,托雨粟帮我查了一番,现下看来,此来寻觅机缘之人果是卧虎藏龙。” 第二卷:少年纵青锋,苹末舞岚烟 第三十八章 长虹贯日灵气荡 院落内,樊晚秋翻看着手中飞符,口中喃喃道:“紫槐宗、云梦派、钦天宗、渡生殿,平日里难觅踪迹的,今次却是都冒了头。” “这几宗与我东曜离州相邻,故而这般早便已是来到,且再待上数月,到时方才是真正的七派同聚。” “确是如柏兄所言,如此说来,你我二人此番倒也算是占尽地利了。” 柏鸣鸿颔首道:“此番雨粟随信还附上了那几人的卷宗,樊兄不妨与我一道研讨一番。” “也好,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言罢,樊晚秋往飞符里打入道法力,而后便见一道金光自符中射出,待至空中,却又化作道道字符。 柏鸣鸿起指往那字幕之上一点,而后言道:“正是此理,虽说七宗同气连枝,但这等关系道途之事,到时定是要手下见真章的。樊兄且看,此番你我最大劲敌当是那钦天宗之人。” 樊晚秋双眼微眯,半晌后言道:“蔡景歆、蔡景焕、郁涵衍,钦天宗此番竟是舍得遣出两名蔡姓子弟,当真是志在必得啊。” 这南阳蔡氏与寻常望族却是不同的,相传此族乃是钦天宗祖师所留血脉,故而其在钦天宗内向来是手握权柄的。 柏鸣鸿这十数年间却也是对这八洲格局多有了解,故而只是颔首道:“不错,这蔡氏向来爱惜自家子弟,此番遣出这二人,定是会备下不少手段,譬如这位郁道友,怕就正是起那护道之用。” “唐道友所给的信息中并未提及这二人手段,只是对那郁涵衍颇为看重,称其在钦天宗此辈通脉弟子中,单论斗法之能可列前五。” “以我二人之力,斗败这三人怕是希望渺茫,但自保当是无虞的。” “可惜唐道友未曾来此。” 柏鸣鸿淡淡一笑,言道:“呵呵,雨粟他另有要事,除去钦天宗这三人,此番紫槐宗与云梦派俱是来了两位道友,渡生殿则是只来了一位,但贫道以为,此人之威胁现下却是可排于第二的。” 闻言,樊晚秋轻咦声道:“柳子安?竟是此人?” “渡生殿向来是七宗中最为隐秘的一家,但这位柳道友却是声名斐然,只因其杀过炼腑境,且并未曾使那提升修为的秘法。” 樊晚秋眉头紧锁,沉声道:“原先还道此番我二人联手虽称不上手到擒来,但也算是十拿九稳,未曾想竟有这般多劲敌。” 闻言,柏鸣鸿却是挥挥衣袖道:“樊兄不必多虑,事在人谋,便是其人再如何了得,只需寻对法子,亦是可逐个击破的。” “受教了,确是我思虑过甚了。” “那便再好生研究一番这几人的卷宗吧。” 下来一个时辰,二人边是饮茶边是商议对策,谈至正酣,却见金老爷面色凝重急步行入院内。 见此,柏鸣鸿眉间一挑,言道:“金叔,这般行色匆匆,可是那几处人手有了动静?” 金老爷恭敬一礼,而后道:“仙师神机妙算,确是有一处杂役出了问题。” “发生何事了?” “那处杂役,被杀了。” 闻言,柏樊二人皆是面色一变,而后柏鸣鸿便是言道:“那人尸身却在何处,快些带我去看上一遭。” “是,尸首现下便在前厅,此前是被人送到我府门前的,二位仙师且随我来。” 言罢,三人便是快步行出院落,待来到前厅,却见一高瘦汉子的尸首正置于厅前,其身上衣衫齐整,除喉间一道寸许伤口外,竟是再不见其他异处。 见此,柏鸣鸿起神识往那汉子身上一扫而过,却仍是未能查出什么异状,便就转首看向身侧的樊晚秋。 有感柏鸣鸿的目光,樊晚秋眉间微舒,叹口气道:“我也未能看出什么,此人应是未曾动用法力。” 柏鸣鸿自袖囊中取出那几幅画像递于金老爷,而后言道:“金叔,此人是盯梢哪一处的?” 金老爷恭敬接下画像,待看罢后取出其中一副言道:“盯梢的正是此人。” 画像之上,是一额头低平的黑衣道人,其人样貌平平无奇,但偏偏眼眸中似是透露出一丝乖僻之感。 “樊兄,果是这柳子安。” “嗯?此人怎会这般肆意妄为,修士不得滥杀凡俗之人,这等修仙界历来恪守的规矩其也是不顾吗?” 柏鸣鸿足下微移,踱至那汉子身边,蹲下身再是查看一番后言道:“且不说这名杂役是否为其所害,便就是其所为又能如何,我等可无有什么证据的。” 樊晚秋还欲再言,却也心知柏鸣鸿所言不假,故而只能愤然甩袖去至厅外。 前厅之内,柏鸣鸿将角落里的金老爷唤至身前,而后言道:“金叔,且将那些盯梢的杂役都撤回来吧,日后只需盯着那城门口,但凡有那举止怪异者,皆可报于我处。” “是,一切依仙师所言。” “还有,这位不幸殒命的兄弟还请金叔找个地方厚葬,至于其家人,也须得多多照拂才是。” 闻言,金老爷深鞠一躬,言道:“仙师当真是仁义之人,这位兄弟的后事在下必当办妥。” “行,金叔你且去忙吧。” “是,在下这便告退了。” 待金老爷遣人将那尸首抬走,柏鸣鸿便是缓步来至厅外,待到樊晚秋身后,其才是缓声道:“说来倒是我害了这兄弟,柳子安此举,无非是为了警告我等,毋要再行那窥探之举。” 樊晚秋将身转了过来,而后言道:“此人行事颇为凶残,为我所不喜,若是日后有那缘法,我自是要与其计较一场的。” 闻言,柏鸣鸿一阵默然,半晌后言道:“到时定不会让樊兄孤身赴险便是,此间事了,你我不若回我那处别院演练些道法罢。” “如此也好,此地灵气稀薄,确是不宜闭门修持。” 言谈间,二人便是并肩往那别院行去。 如此过有数月,这一日柏鸣鸿正与樊晚秋在那院中同参一道法门,却忽得心生感应,齐齐抬首往那安淳镇郊外看去。 却也在此时,城中其余六处所在,其人亦是有所察觉,皆是自那藏身之所现出身影。 待有片刻,那高悬于天的烈阳忽得自内而外绽出一道耀眼光圈,而后便见一道七彩光虹自烈日中横贯而过,随这异象显现,安淳镇内众修只觉一股浓郁灵气自郊外向这城内席卷而来。 安淳镇内最为奢华的一处客栈内,一身着白金道袍的英气女子立于窗前,待将那异象尽收眼底后,言道:“长虹贯日,终是等到这丹阳灵泉解封了,阿弟,涵衍,收拾一下,这便启程了。” 在这女子身后,同样身着白金道袍的两位年轻道人各执一礼,应声道:“是。” 而与这客栈数街之隔的一处简陋屋舍内,一黑袍道人阴恻恻一笑,而后便是身形一动,自所立之处失去了踪迹。 金氏药堂内,樊晚秋负手言道:“柏兄,虽仍是未能寻到那青霜道所来之人,但我等也该是时候出发了。” “樊兄莫急,且待我与那琬琰丫头交代几句。” 片刻后,金琬琰来至别院之内,见了二人后先是敛衽一礼,而后言道:“见过柏公子,见过樊公子。” 樊晚秋微微一笑,而柏鸣鸿则是摆手道:“无需多礼,我与樊兄将要离去了,故而此番唤你来作些告别之词。” 自方才目睹那长虹贯日之景,金琬琰便已是心中隐有猜测,此番得柏鸣鸿证实,心下虽是不舍,却仍是执礼道:“琬琰助二位公子马到功成。” “呵呵,便借你吉言了,两载后曜阳宗就将开得山门,如今镇中灵气充沛,你可借机入了那通脉境,且你幼时未曾打磨过根基,我二人离去后还得勤勉修行才是。” 言语间,柏鸣鸿自袖中取出一小巧袖囊,而后继续言道:“若我等此行顺遂,想来便就无有机会携你去往宗门了,这只袖囊中乃是我为你备下的一些杂物,到时你便依其中舆图所指自去吧。” 金琬琰接下那袖囊,再抬首时已是目泛泪光,但还不待其开口,柏鸣鸿便又是道:“不必这般,此行可不是那生离死别,等你到了曜阳宗,可先去寻唐雨粟唐师兄,此人乃是我至交好友,他自会好生待你的。” “是…公子。” “那便如此了,你且去吧。” 金琬琰好半天方才忍住那泪水,而后对柏鸣鸿深一躬身道:“琬琰这便告辞了,授业之恩,日后定当相报。” 待金琬琰离去,樊晚秋却是难得揶揄道:“柏兄,你怎不让金姑娘去寻黄道友?” 柏鸣鸿面色一窘,轻咳声道:“咳咳,樊兄,可还有何需要打点的,若是无有,那便动身吧。” 第二卷:少年纵青锋,苹末舞岚烟 第三十九章 波澜不显暗潮涌 安淳镇近郊,有着一处终年为浓雾遮蔽的山谷,镇中百姓历有传闻,言说此地为山神居所,凡擅闯者,皆是会落得个尸骨无存。 自离了那金氏药堂,柏鸣鸿与樊晚秋一路未曾停歇,数刻前便已是来至那山谷之外,然二人却并不急于入内,只是掐个敛气诀将身影隐于一古树树冠之内。 繁茂枝桠间,樊晚秋传音道:“柏兄,先前入内的那二人当是艮山宗的道友,如此一来,除却那始终不曾露面的青霜道,其余诸位同道应是尽皆入内了。” 柏鸣鸿微一颔首,而后亦是传音道:“先前却是险些被那蔡景歆识破,此番入内须得小心此人了。” “确是如此,那我二人现下该是如何。” “我观那灵气波动,此地禁制应是要不了多久便会溃散,我等也该是时候入内了。” 言罢,二人便是自树冠之上一跃而下,而后便是一道往那谷口行去,待至当前,柏鸣鸿却是忽得顿下脚步。 “柏兄?” 柏鸣鸿略一沉吟,自怀中取出一副假面,而后言道:“樊兄,先前你我大比之后,你这雷火双灵之体却是声名斐然了,此番不若带上这假面,虽其等未必没有做过功课,但却也能让其行止间多些顾忌。” 见此,樊晚秋哑然失笑,接过那假面覆于面上,而后言道:“此番与柏兄结伴倒也是做对了,只是柏兄,下回可否择选一好看些的假面。” 看眼樊晚秋面上的翠绿假面,柏鸣鸿唇角微掀,言道:“下回定然挑副与樊兄般配的。” 笑谈之间,二人便已是循阵法机枢入了那山谷之内,此前那些凡人之所以迷失其间,便就是因这谷内早便是被七宗设下了一道阵法。 行有一刻,柏鸣鸿二人眼前重雾散尽,迎面可见七副大旗分列于谷内,旗上绘有七宗徽记,除曜阳宗与青霜道旗下只得一人外,其余诸旗皆已是有数人盘坐其中。 二人正四下打量,那曜阳宗旗下之人却已是起身行了过来,待至近侧,那老道稽首言道:“可是我曜阳弟子?还请将信物取出罢。” 闻言,柏鸣鸿二人还以一礼,而后各是自袖囊中取出自家师尊所予信物,那老道接下信物,也不去细细查看,便就拱手道:“二位乃是上真门下,虽老道我痴长你二人些许年岁,但按规矩,当得唤二位一声师叔才是。” “杜师兄客气了,不必拘礼,你我平辈相称便是,想来樊兄亦是不会介意的。” “不错,你我平辈论交便是。” “既如此,那老道我便就厚颜唤二位一句师弟了。” 言谈间,三人便就一道往曜阳宗旗下行去。 “杜师兄,我曜阳宗只师兄一人在此吗?” 口中这般言道,柏鸣鸿目光却是朝四下看去,如今这场上,几是所有修士都在打量着柏鸣鸿二人,且有几人显是并未怀着什么好意。 “呵呵,柏师弟莫要慌张,我曜阳虽在七宗中只列中上,但其等也断不会在此地做些什么的。” 源墟界七宗,若依实力排那座次,当以钦天宗,渡生殿,青霜道三宗为尊,其余诸宗虽是相差不多,但就攻伐之能而言,却是那紫槐与曜阳稍强些许。 “师兄见笑了。” “无妨,且先坐下吧,为兄来与你二人说一说之后该如何去夺这丹阳圣泉。” 闻言,柏鸣鸿二人相识一眼,而后便是分坐于杜道人左右。 待二人坐定,杜道人手中掐一指诀,使个隔音诀,而后便是朗笑道:“这般便是可肆意畅谈了,我观二位师弟也是谨慎之人,那些耸听之言我便就不谈了,只说一说这谷内的规矩。” “愿闻其详。” “这‘丹阳圣泉’干涸数千年,此番再复灵机,故而这夺泉的规矩也是被重新翻了出来。”杜道人捻下胡须,侃侃道:“实则此地规矩极为简单,不过就是尽己所能去早些入了那‘丹阳圣泉’。” 樊晚秋适时开口道:“师弟来前曾听师尊所言,此泉每次只可容十人入内,想来便就应在这条规矩上了。” “樊师弟所言不错,这丹阳圣泉百载方可积累十人足用的灵机,故而曾有大能之士为其设下禁制,每过百载,但若入泉者满十人,那其余之人便就再是不能入内了。” 柏鸣鸿微一思量,而后道:“敢问师兄,自此地往那灵泉而去,一路是何地貌?” “不过一条笔直通路。” 闻言,樊晚秋颦眉言道:“那岂不是全凭遁术论英雄吗?” “樊兄莫急,既是大能设下的禁制,又怎会留下这般纰漏,想来这其中还有其他机巧。” “嘿嘿,老道便就不卖关子了,实则那路上是半点遁法都无从施展的,你等入内后便只得一步步行将过去,且这一路上你等各会遇到三次关隘,击破关隘后方可继续前行。” “这关隘却又有何计较?” “前两道关隘倒是寻常,只是第三处关隘的强度乃是根据当时通道中人数而定,若是人数过多,怕是无有几人可击破那关隘,免不得大家都错失了机缘。” 言至此处,樊晚秋觉出这规矩中的凶机,不禁言道:“嘶~竟是这般。” 柏鸣鸿眸光一动,言道:“杜师兄,不知我等需要筛下多少位道友?” “柏师弟算是问到紧要之处了,实则…” 正此时,谷口那浓雾忽得一阵颤动,柏鸣鸿三人神识有察,立是往那处看去,却只见云雾几下翻腾间,三名身姿绰约的蓝衣坤道自内现出身形。 “嘿!青霜道的弟子果然还是这般够味道,尤其是那打头的,真真是个绝色佳人。二位师弟,师兄我提个醒,这青霜道的女弟子看看便就算了,但可千万莫要上去招惹啊。” 闻言,柏鸣鸿面色一滞,轻咳声道:“师兄哪里话,我与樊兄自不会做那事的。” “是,不过当先那位道友确是生得清丽绝俗。” “额,樊兄你怎么也…” “呵呵,二位师弟,言归正传,实则以通脉圆满境界,十人所对应的关隘强度便就是刚好的。” 樊晚秋将视线回转过来,言道:“如今场中一共有十五人,也即是在那最后一处关隘前需得筛去五人。” “不错,为兄这处再给二位提个醒,这丹阳圣泉的确足够十人取用,但十人用泉和一人用泉可并不相同。” 闻言,樊晚秋眉间微皱,一时未反应过来,而柏鸣鸿却是眸光闪烁道:“筛去五人是应当如此,而不是只能如此。” “柏师弟一语中的。” 至此,樊晚秋也是明白了此中意味,其看眼柏鸣鸿,却听后者言道:“樊兄,稍后你我还需守望相助才是。” “自当如此。” 青霜道旗下。 “南风姐姐,这些陆上之修果是如师尊所言那般猥琐至极,自我等出现,那些乾道便是未曾将视线移开过。” “就是就是,尤其是曜阳宗那一老一少,还带了副假面,必是那不规矩的人。” “嫣儿,娇儿,还不来与林师姑见礼,在那处说些什么。” 闻言,那两模样娇俏的少女粉舌一吐,各是上前万福一礼,而后脆生生道:“乐嫣(乐娇)见过林师姑。” 那林姓道姑含笑应下,而后便是对那先前出言训斥的女子言道:“南风,我青霜道无那般多规矩的,这两丫头我看着也是欢喜的,你便莫要责备她们了。” 牧南风扶额一叹,言道:“师姑,你便就惯着她们罢。” “呵呵,玩闹归玩闹,但此番夺泉之事却是不可轻看。”林师姑抬手将三女拢至身边,而后言道:“南风,你是我青霜道此辈天资最佳者,有嫣儿、娇儿相助,你定要夺下一个席位才是。” “师姑,我与嫣儿她们二人既是同门,那便毋要再说什么相助之言了,我三人自是相互扶持才对。” “南风姐姐,师姑所言极是,我二人自是会好生辅佐你的。” “嫣儿说的对。” “你们…” 看着三人互相谦让的样子,林师姑面上现出一抹和煦笑意,半晌后方才言道:“你们都是好孩子,不过现下却还是先让我将那夺泉规矩说上一二吧。” “是,师姑。” 曜阳宗旗下。 “二位师弟,若说这艮山宗是那完全为宗族所把握的宗门,那这青霜道便就是那完全师徒相承所维系的宗门。” “杜师兄,先前你曾说除这艮山宗与青霜道,其余诸宗皆是半为祖师血脉宗族,半为师徒相承,那我曜阳却是为何从未听闻那祖师血脉?” 闻言,杜师兄面色微僵,心知失言,便就言道:“却是为兄多言了,此事乃是桩秘闻,二位师弟便就当做从未听闻吧。” 此言一出,樊晚秋却是不答应了,立是言道:“杜师兄你这吊人胃口的本事当真是炉火纯青啊,今日你若不说个子丑寅卯,那师弟我却还就不罢休了。” 杜师兄正支支吾吾时,谷中灵机却是忽得一变,谷中众修立是放下手中诸事,各是神情莫名地望向那山谷深处。 过有半刻,一阵如屋瓦破裂的声音自谷内响起,而后便见诸宗旗下通脉境弟子皆是如离弦之箭一般,往那丹阳灵泉所在疾射而去。 第二卷:少年纵青锋,苹末舞岚烟 第四十章 敌友未明各为营 结界开启,众人皆是同辈中的佼佼者,自不会错失那先机,不过几次呼吸间,便皆已是来至那通道入口处。 却此时,那渡生殿的柳子安当先一步来至那入口正中处,只见其双臂大张,面带一丝诡异弧度,言道:“诸位道友,莫要心急啊,贫道有一提议,不知诸位可愿赏光一闻?” “柳子安,你又在盘算些什么?” “呵呵,蔡仙子,何处来的这么大火气?” 蔡景歆并不与他纠缠,微一偏首对身后言道:“涵衍。” 闻言,郁涵衍微一颔首,而后便是自所立那处失了踪迹。 眼见此景,柳子安目露戏谑之色,右手之上忽得现出一团黑色烟雾,随即便是对身侧一处无人之地重重拍去。 “哼。” 闷哼声起,郁涵衍身形自那处显露而出,却见其手中执一短剑,显是欲要自暗处袭杀那柳子安,但不知为何竟是被识破了踪迹。 郁涵衍顿住身形,正欲再度上前,却听闻身后蔡景歆言道:“涵衍,回来吧,此人不是你一招半式便可拿下的。” “是。” 待郁涵衍回至原处,柳子安再是扫视一圈,而后言道:“如何,现下诸位可愿听贫道多言几句了。” “柳真人,你便快些说罢。” “哦?二位应是艮山宗的道友吧,敢问尊姓大名?” 先前说话的乃是艮山宗今番来此的二人中稍矮那一位,其听闻柳子安所言,面色一滞,而后言道:“柳真人…” 却此时,艮山宗另一人上前一步插言道:“贫道石勇毅,这位乃是舍弟石勇昌。” “哦~却是未曾听闻。” 闻言,那石勇昌再难忍让,怒声道:“你莫要欺人太甚!” “阿弟!” “二哥,此人分明是存心寻事!” 石勇毅摆摆衣袖,而后冷言道:“柳真人,还是快些说说你那提议吧,莫要在这耽搁时间了。” “呵呵,诸位,想来之前诸位门中长辈已是将这禁制的奇异之处交代清楚了吧?” “柳真人何须在那拐弯抹角。” “牧道友既是开口,那贫道便就直言了,以我等这般人数,那最后一道关隘必是要筛去几位道友的,不过贫道以为,现下便是筛去一些人也未尝不可。” 言罢,柳子安再是将目光看向艮山宗二人,而后言道:“二位道友,觉得贫道说得可还有些道理?” “柳子安,你这是什么意思。” “石道友,你我都是聪明人,这天材地宝能者得之,你二人便就自行退去吧,若是贫道出手,那可就不好看了。” 见此情景,场中诸人却是并不为之所动,只是各占一处冷眼旁观。 “柏兄,你以为这柳子安意欲何为?” 听得樊晚秋传音,柏鸣鸿微一哂道:“无非是为了之后夺泉时少些意外罢了,我等先静观其变便是。” “嗯,便就这般。” 二人传音之际,柳子安三人那处却已是到了那不可调和的地步,只见那石勇昌目眦欲裂看向柳子安,而后怒声道:“二哥,毋要再说了,便就与这不知天高地厚之人做过一场罢。” “石道友怕是搞错了,何时这主动之权在你二人手中了。” 言罢,柳子安周身便是升腾起一股漆黑烟雾,待黑雾消散,其却已是自那处失了踪迹。 石勇毅面色微凝,急急言道:“阿弟,小心了。” “是,二哥。” 言语间,二人却已是脊背相贴立于原地,手上印结翻飞不止,不过须臾间,便见一道如山岳般的虚影将二人罩定其中。 “樊兄,你观柳子安以及先前那郁涵衍遁法如何?” “单论遁法精妙,皆是不在我曜阳宗‘浮光掠影’之下。” “确是如此,看来这二人在其宗内皆是地位颇高,柳子安乃是渡生殿祖师一脉便就罢了,倒是这郁涵衍,一介外姓,却不知为何被这般看重。” “柏兄,这艮山宗地处西辰艮洲,向来以诸般道法中最善坚守的土法见长,想来这三人一时间是难分胜负的,为何不见有人乘机而动。” “呵呵,樊兄,这却未必啊。” “哦?柏兄这是何意。嗯?” 樊晚秋正疑惑时,却见一道漆黑利刃自石勇昌头顶直刺而下,利刃所过,那守御道法竟是未起半分效用。 值此生死攸关之际,石勇昌低吼一声,而后便见一块破旧石碑自其眉心处疾射而出,须臾间变至巴掌大小,将那黑色利刃堪堪挡下。 虽是将柳子安攻势暂且挡下,但石勇昌那处却也并不如何轻松,只见其气息沉重,额头上道道青筋凸露而出,显是颇为吃力。 自家弟弟受袭,石勇毅自是不会坐视不理,当那石碑现世之际,其立是自袖中唤出一包覆关节的拳套附于双手之上,而后便就猛一转身往柳子安那处全力击下。 一击未能得手,柳子安却好似早有所料一般,眼见石勇毅重拳袭来,其手腕微一翻转,而后手中利刃便是以一诡异弧度正正击在那拳套中指关节之上,凭此一击,柳子安身形于空中微一变向,而后便是欲要再度隐去身形。 “哪跑!” 柳子安那一击虽是仓促,却仍旧是势大力沉,但石勇毅这处却只是身形一滞,不过喘息间,其便又是欺身而上,将那柳子安牢牢定在原地。 石勇毅本道自家已是逼得那柳子安束起手脚,如此缠斗有十数息,其却是隐隐觉出一丝不妥,但斗战之际,其已是无暇思虑过多,只是运拳如风全力往柳子安那处打去。 再过有十数息,石勇昌那处已是气息尽复,只见其自袖中唤出一对八棱紫金锤,而后便就足下重重一踏往那处战局奔去。 刚至近前,石勇昌却是听闻自家兄长一声痛呼,而后便见石勇毅急急退至战局之外,看其双手,竟已是血肉模糊,白骨可见。 “大兄!大兄!”急急上前扶住自家兄长,而后石勇昌便是切齿责问道:“柳子安!你对我大兄使了什么腌臜手段?” 听闻此言,柳子安眸中寒光一闪而过,冷声道:“小石道友,令兄棋差一著,你做此言论却是失了你艮山宗的颜面。” “你!” “阿弟,莫要再说,确是为兄技不如人。”以遍布伤痕的右手拦下石勇昌后,石勇毅直直盯向柳子安言道:“柳真人好手段,我兄弟二人自愧不如。” “大兄,他若未使那见不得光的手段,又怎能破了你那素银拳套?” “阿弟,柳真人手中那短刀乃是绝灵哭魂刀。” “绝灵哭魂刀?”石勇昌闻言颦眉思索片刻,而后才是言道:“上品玄器?那又如何!大兄你那素银拳套可是下品玄器啊!” “呵呵,小石道友似乎有些疑惑啊?虽是你艮山宗‘玄弥石碑’守御之能独步天下,但你所执不过一介残碑,贫道欲要破开却还是有法可施的。” 听得此言,石勇昌心中怒火更盛,厉声道:“竖子狂语!” “阿弟!” “大兄莫不是还要拦我?” “小石道友,你且看看你大兄那双手。” “嗯?” 闻言,石勇昌立是定睛看向自家兄长,却见那可怖伤口之上如今却是有丝丝缕缕的黑气缠绕其中。 “这是…哭魂气?” 柳子安眉眼微弯,言道:“不错,你二人现下退出,我家长辈自会为你大兄禁锢住这哭魂气,待我自泉中出来,自会解了此气。” 石勇昌本还欲再言,但眼见自家大兄神志似已是不清,故而只得忍耐下来沉声道:“柳子安,我兄弟二人可以退出,但你必须现下便解了这哭魂气。” “呵呵,倒也亦无不可。” 言罢,柳子安将手中哭魂刀祭出,道道法诀打出后,便见丝丝缕缕的哭魂气自那伤口中飘散而去。 “柏兄,你如何看?” “樊兄既是想要考较在下,那贫道便就说上一二。”柏鸣鸿看眼樊晚秋,复又传音道:“绝灵哭魂刀,相传乃是渡生殿初代掌门未得道时所用法器,本身为一上品玄器,身具‘绝灵’,‘哭魂’两道功效,故而前番石氏二人守御道法未曾奏效,至于那哭魂气,传言中却是可以惑乱神魂的。” “柏兄之意,此人不过占了法器之利?” “非也,这绝灵哭魂刀虽是厉害,但那素银拳套却也不是凡品,只是那柳子安,先前竟是将每一击都打在了拳套中指那处,若非这般…” 听罢,樊晚秋沉吟片刻,而后传音道:“柏兄,你能做到那般吗?” “若是静时,自是可以,但那般激烈战局中,却是万难做到的。” 言罢,二人皆是看向那柳子安,眼神中流露出一抹深厚的忌惮。 却此时,那石氏二人已是含恨离场,而那柳子安则是再度来至入口之前,只见其含笑对余下众人言道:“现下虽仍是人数颇多,但诸位可都非是泛泛之辈,贫道可不愿再做那出力不讨好之事,既如此,那我等便就入内吧。” “哼,真是麻烦。” 蔡景歆冷哼一声,正欲迈步,却忽得将头颅往山谷入口处那片浓雾看去,见此举动,众人亦是心有所查,齐齐往那处看去。 片刻后,只见一身着白衣的圆脸少年自那云雾间行了出来。 柏鸣鸿本是不甚在意,此刻却不禁轻咦出声:“嗯?九阳道友?” 第二卷:少年纵青锋,苹末舞岚烟 第四十一章 同门相会共前行 半月前,曜阳宗,潜江台内。 蒋轩泽宽袍大袖坐于榻上,身边灵禽相伴,俨然一副高修模样。 下首处,陈九阳摸摸自家头颅,憨笑言道:“听师兄方才所言,莫不是师尊欲要让我往那安淳镇走上一遭?” “不错,你现下脉象已是趋于圆满,此番若能得此机缘,那却是再好不过的。”眼见陈九阳模样,蒋轩泽含笑又是言道:“怎么,可有何难处?尽可说与我听。” “师兄,非是师弟不愿,只是那安淳镇山遥路远,我若是此刻出发,怕是还在路上时,那处便已是尘埃落定了。” “这你自是不必担心,你且看此为何物。” 言罢,蒋轩泽便是自袖中取出一黑色圆环抛至陈九阳面前。 陈九阳接下那圆环,略一查探,而后便是惊喜言道:“伏兽圈?师尊他老人家莫不是还赐下一只灵兽?” “还算你聪明,此圈内有师尊洞天中所饲的一只灵鹤,日后此鹤便就赐予你充作脚力。” 听得此言,陈九阳立是自那座上起身,对殿外某方遥遥一拜,又冲蒋轩泽一礼后言道:“谢过师尊,谢过大师兄,九阳这便就回洞府收拾一番。” “呵呵,机缘虽大,但身家性命才是最重,切记此点便是,去罢。” “是,谢师兄教诲。” 辞别蒋轩泽,陈九阳便就不再耽搁,不过一个时辰,便已是来至曜阳宗之外。 青天白云之间,陈九阳盘坐于一神采奕奕的大鹤之上,其自袖中取出一舆图,左右查看一番,却仍是未知该往何处飞渡。 “郎君,且给我看看那舆图。” 闻言,陈九阳面色微红,起法力将那舆图投射到白云之上,而后歉声道:“鹤仙子见笑了,贫道往日却是未怎么出过门的。” “咯咯,无妨无妨,我已是知晓怎去那安淳镇了,郎君大可于我背上安心修行,半月后便可到得地界。” “那便有劳鹤仙子了。” 半月时光匆匆而过。 这一日,陈九阳被灵鹤唤醒,告声谢后,便就一路往那谷内行去,过有一刻,其终是目中一片清朗,正欲寻觅曜阳宗诸人,却只见谷内众人正一道望向自家。 “额,诸…诸位道友,贫道曜阳宗陈九阳,来迟一步,还请见谅。” 言罢,便见杜老道急步来至陈九阳面前,拱手道:“阁下便是九阳师叔?” 见来人身着曜阳宗服饰,陈九阳便就自袖囊中取出一小巧玉牌,恭敬递于杜老道手中,而后言道:“是,在下正是陈九阳,此处乃是我之信物,师兄不用这般客气,你我平辈相称便是。” “信物却是没错的,师叔你乃是掌门座下,老道我可是不敢僭越的。”见陈九阳还欲推脱,杜老道忙是言道:“陈师叔,不宜久谈,夺泉之事已是开始,你稍后便去寻柏师叔二人汇合吧。” “这般吗?我知晓了。” 二人言罢,杜老道便是转过身来,打个稽首道:“诸位道友,此人确是我曜阳弟子,还请诸位给我曜阳些许薄面,让他参与这试炼吧。” 除艮山宗外,其余五宗之人虽是不喜再多一人相争,但奈何此人并无什么逾矩之处,故而皆是点点头示意无妨。 见此,杜老道微一偏首言道:“陈师叔,且去吧。” “好,谢过师…侄。” 待陈九阳来至通道之前,柏鸣鸿二人立是上前将其护于正中,二人心中皆是知晓,陈九阳贵为掌门之徒,此番却是无论如何也不可出事的。 场中自是也有那明事之人,但却皆是默契十足的未去提及什么,只是那柳子安开口道:“既然诸位已是齐至,那便就,各凭本事吧。” 言罢,这柳子安便是足下一转,往那通道中急速奔去,见此,场中众人暗道声无耻,而后立是迈步追赶而上。 柏鸣鸿三人自也不会将那机缘拱手相让,足下连连点动,便已是不近不远的跟于众人之后。 “鸣鸿,还有这位师兄,我等为何不往前追赶?” 樊晚秋与陈九阳不过一面之交,微一颔首后只是道声名姓,而后便是往柏鸣鸿那处看去。 见此,柏鸣鸿含笑言道:“九阳,先恭贺你脉象圆满了。” 陈九阳虽疑惑自家这不紧不慢的步伐,却仍是憨笑回道:“哈哈,不过运气好罢了,柏兄进境之快贫道却是拍马不及的。” “九阳你怎得也学会这溜须拍马的一套了,此间格局,且待我一一与你说来。” 言罢,柏鸣鸿起得神意,以传音向陈九阳讲述了此间先前所发生的种种以及这夺泉之事的规矩。 “原是这般,未曾想那艮山宗竟已是失了那资格。” “不错,九阳,稍后我三人自当联手,但百密终有一疏,你须得多多提防那柳子安。” “行,贫道记下了。” 正此时,樊晚秋忽得开口道:“二位,前方似是有些不妥。” 闻言,柏鸣鸿二人立是一道看向身前,却见前方众人此刻都已是停下脚步,且周身皆是有不弱的灵机动荡开来。 柏鸣鸿心中隐有所感,正欲开口,却只觉一阵莫名灵机自身上一扫而过,而后便有感自家已是被禁锢于一不可目视的结界之中。 见此,柏鸣鸿心知这便是先前杜老道所言的三道关隘中的第一道,当即便是欲要抬手掐出印结,却只觉自家现下非但双足受缚,连那双手竟也是动不得分毫。 思量片刻,柏鸣鸿激荡起自家周身法力,欲要以法力一气将这结界冲破,此番之下,那目不可视的结界终是有所动摇,几息后,其便是轰然碎裂。 “呼,这才第一道结界,竟已是逼得我使出近五成法力,且此番应是托庇于我那法力精纯非常,若是旁人,怕是非得用上七成法力不成。” 正喃喃时,柏鸣鸿身侧二人亦是自那结界中破茧而出,而场中其余诸人,破茧者却只有蔡景歆、郁涵衍、牧南风、柳子安四人。 蔡景歆、郁涵衍、牧南风三人此刻皆是在等待同门破得结界,至于那柳子安,则是回首深深看柏鸣鸿三人一眼,而后便就一马当先继续往前行去。 “柏兄,我等如何打算?” 闻言,陈九阳也是转首看向柏鸣鸿。 见此,柏鸣鸿哑然一笑,摇首笑言道:“那还用说,自是跟在那柳子安之后,此行只需看住此人,旁人应是都不会在那最后一道关隘之前肆意妄为的。” 言罢,三人便就足下齐齐一踏,往通道深处疾射而去。 行有一刻,又是一道熟悉灵机自前方扫来,柏鸣鸿三人及那柳子安皆是被迫停下脚步。 此番再入结界,柏鸣鸿却只觉那结界范围扩有数倍,而自家手足则皆是可以随意活动,眸中光华一闪,柏鸣鸿喃喃道:“看来这第二道关隘是准许我等施展术法了。” 即使如此,柏鸣鸿立是自眉心唤出那‘孤鸿羽’,指诀略一掐动,翎羽飞舞间,孤鸿剑已是幻化而出,其以双手握柄将剑立于身前,而后御使周身所余羽刃化作流光飞速投入剑身之中。 不过数息后,一道青色灵光便已是自剑身浮现而出,柏鸣鸿一声轻喝下,那碧色船帆已是急速斩过,此击之下,结界一阵颤动,而后便是轰然碎裂。 待柏鸣鸿出得结界,却只见柳子安已是不知何时破得结界,柏鸣鸿眸中忌惮之色一闪而过,略一迟疑后便将那孤鸿剑收入眉心。 “柏道友好手段,来日若有机会,还请不吝赐教。” “呵呵,柳真人过誉了,在下不过一介无名之辈。” 二人正言谈时,陈九阳及樊晚秋也终是破界而出,三人言谈几句,而后柏鸣鸿再是看向柳子安那处,却已是不见其人身影。 “鸣鸿,有何不妥之处吗?” “无事,只是那柳子安不知去了何处。” “柏兄,先前我仓促间似是窥见此人去了后方。” 陈九阳疑惑道:“后方?樊师兄莫不是看错了,此人去后方是为那般?” “我也不知。” 柏鸣鸿微一思量,而后凝重言道:“二位,此人应是去后方伏击那结界中的道友了。” 听得此言,樊晚秋恍然道:“当是如此,那结界不可目视,里间之人见不得外界,确是不便设防。” “这般的话,鸣鸿,樊师兄,我三人却当如何?”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柏兄以为如何?” “坐山观虎斗自是极好,但我等最好还是莫要轻易下场,且先去看看罢。” 议定后,三人便是一道往后方行去。 第二卷:少年纵青锋,苹末舞岚烟 第四十二章 乱局纷杂谁渔翁 宽逾十数丈的石质通道中,两身着云纹袍服的年轻修士正行色匆匆往前奔去,其中蓄有短须者对旁侧那尖头窄额的道人言道:“这紫槐宗也是个软蛋,竟是这般久还未破了那关隘。” “呵呵,他们这些个宗门平日里自视甚高,实则除却那上三宗,其等又与我云梦派有甚么差别。” 闻言,那人立是奉承道:“嵇师兄说得是,如今七宗斗法将近,待师兄你夺得这丹阳圣泉,到时定是可大放异彩,迈出这振兴我云梦的第一步。” “东方师弟且放心便是,只消你此番好生护着我,到我执掌宗门那一日,你必不会少了好处的。” 二人谈笑间,原先众人遭那第一道灵机波及之处,一身着紫衣的俊朗修士正盘坐于一人形结界旁侧,结界之内,可见一同样身着紫衣的秀美少年正竭力做些什么。 过有数息,那结界颤动一阵,旋即便是轰然破碎,而那秀美少年也终是自其中脱得身来。 那秀美少年轻擦下额上汗水,而后便是转身看眼四下,待看到那盘坐地面之人,忙是言道:“雷…雷师兄,成荫功行不济,劳师兄久待了。” “无妨,岑师弟你身有先天之疾,法力硬撼本就非你所擅。”那雷师兄自地上站起身来,微一笑,而后言道:“既已破得结界,那便快些追上其余诸宗道友吧。” 岑成荫闻言打个稽首道:“雷师兄说的是,我等已是延误颇多,须得快些了。” 言罢,二人足尖连连点动,须臾间便已是奔出数丈之远,不过行有片刻,二人远远望见前方似是有两道身影现出。 “雷师兄,似是云梦派的道友。” “不错,此派那嵇焕我曾有所耳闻,其虽是那云梦派嫡系,但却是个短智之人,稍后只打声招呼便是,莫要与其多耽搁些什么。” “是。” 而云梦派那处,却也已是觉察到身后动静。 嵇焕回首瞥紫槐宗二人一眼,而后轻嗤声道:“倒是身法不慢,但终究还是个软脚虾,东方师弟,且再快些,莫要叫这二人赶上。” “嘿,明白。” 如此过有几息,二宗之间距离非但未曾扩大半分,反倒是那紫槐宗,眼见便已是要赶上嵇焕二人。 “可是云梦派的道友,在下紫槐宗雷瀚海,见过两位道友。” “二位道友,在下紫槐宗岑成荫,见过二位道友。” 听得耳畔的亲切寒暄,嵇焕轻啧一声,转首扯扯嘴角道:“嵇焕,见过二位道友。” 那短髯修士自也不敢怠慢,拱手道:“东方睿才,见过二位道友。” 见此,雷瀚海轻笑一声,而后再一稽首道:“此地不宜久谈,贫道便就先行一步了,成荫,咱们走。” “是,雷师兄。” 眼见紫槐宗二人渐行渐远,嵇焕面色不觉阴沉下来,怨毒眼神紧盯雷瀚海后背。 “嵇师兄?” “休要多言,再快些!” “是…是!” 四人分作两处往前急速奔去,片刻后终是远远瞧见了青霜道及那钦天宗众人的身影,只见此刻其等却已是被数个方形结界罩入其间。 心知那第二道关隘已是来至,雷瀚海与岑成荫相视一眼,而后便各是停下脚步屏气凝神起来。 云梦派那处,东方睿才则是急急往嵇焕那处言道:“嵇师兄,且当心了。” “岂用你来多言。” 言语间,那灵机已是自通道中横扫而过,四个大小相同的结界也是在几人身周凝结而出。 这般之下,通道之中却是一时间陷入了沉寂之中,只余那十座结界散落各处。 片刻后,最前端那两处结界先是碎裂开来,自其中现出身影的正是钦天宗的蔡景歆及郁涵衍二人。 眼见自家二人脱困,郁涵衍正欲说些什么,却见蔡景歆忽得抬手往自家身后打出一道法力,而后便听闻一声怪笑自身后传来。 “呵呵呵,蔡仙子好敏锐的神识啊。” 闻言,蔡景歆眉间寒色渐浓,冷声道:“藏头露尾之辈,你渡生殿便就只会这些蝇营狗苟之事吗?” 至此,郁涵衍也算是知晓了事情始末,立是回首怒视向那柳子安,呵斥道:“柳子安?你这般作为是要与我钦天宗为敌吗?” “与钦天宗为敌?哈哈,我柳子安可没这本事,只是你郁涵衍却又有何资格以一人代言这钦天宗?” “你!” “够了,涵衍,莫要与那小人争辩,此地不比寻常,宗里让你来此是护佑景焕的,你这般不小心,却又谈何护佑。” 听得此言,郁涵衍面色一僵,扯扯嘴角道:“景歆,我知晓了。” “呵呵。” 见此,柳子安冷笑一声,而后便又是自原地敛去了身形,虽此通道内遁法无从使得,但渡生殿中匿踪之法却也是不胜枚举的。 而也恰是此时,又是有一处结界破碎开来,一道倩影自其中显露而出,随之一道的,却是还有着数十道锐利冰刺。 牧南风美目看眼四下,见无人环伺,便就抬手欲要散去那冰刺,却此时,其忽得柳眉颦起,将那数十冰刺尽数往一处空地激射而去。 黑雾浮现,那数十冰刺顿时便如石沉大海般没了踪迹,但经此一变,柳子安身影也是显露而出。 “牧道友这又是何必呢?贫道却是不敢惹你等青霜道女修的。” “哼,那你又何必躲躲藏藏。” “那便是贫道自家之事了,牧道友还请毋要多问。” 言罢,柳子安打个稽首,足下微一犹豫,而后便就往那云梦派方向走去。 见此,牧南风眉间微颦,但却并未说些什么,只是转首往蔡景歆行个礼,而后便就盘坐在了乐氏二女所处结界之间。 而在此时,离这几人不过数丈之远处,柏鸣鸿三人却正隐匿其中。 “陈道友,未曾想你这宝镜竟还有此般功效,这敛息之能竟是犹胜那渡生殿秘法。” “樊道友过誉了,不过小技耳。” “倒也亏得这宝镜,不然你我三人难免要提早进这趟浑水的,此番只剩那最后一道关隘,我等已是不得不决出个雌雄了。” “柏兄所言不假,但我却是有一问。” “哦?何事。” “若说我等未曾在那第三道关隘到来前削减人数,那岂不是就困死于那结界之内了?” 闻言,陈九阳亦是面露疑惑之色,而后便是抬眼看向柏鸣鸿那处。 “此事我也曾想过,此间无非两种可选之路,一是那第三道关隘形制与此前迥异,二则是这结界非是无有时限,待段时间便就会放我等出来,只是那灵泉却是莫要再想了。” 听得此言,陈九阳急急言道:“那我等岂不是得早些动手?” “按理当是如此,幸而此间有这柳子安在四下寻机,倒是省得我等费力。” 正言谈时,又是两道结界碎裂开来,却正是那紫槐宗二人,这二人看眼四下,与钦天宗及青霜道众人各打声招呼,而后便缓步往通道内行去。 二人方才行出不远,又是一道结界散去,那云梦派的东方睿才自其间现出身形,然不待其做些什么,一截漆黑刀刃竟已是自其胸前贯穿而出。 樊晚秋见此不禁惊呼一声,柏鸣鸿二人立是抬首望向云梦派那处,却只见一蓄有短须的道人已然身负重伤,而柳子安则正面色淡然站于那人背后。 “这!这柳子安竟真敢杀害同道。” 场中众人见此,皆是面露惊讶,但却仍是无一人去指摘些什么。 柏鸣鸿此时却是言道:“非也,柳子安避开了那要害所在,应也还是心存顾忌。” 正此时,柳子安二人身侧那处结界却也是轰然碎裂,而其间之人却正是那嵇焕。 第二卷:少年纵青锋,苹末舞岚烟 第四十三章 剑起雷动终入局 四下散落的光华间,嵇焕正意气风发地四下张望,却忽得瞥见东方睿才那般惨状,立是目眦欲裂,抬手指向那柳子安,颤声道:“柳子安!你怎敢?你这是何意?” “呵呵,嵇道友何必明知故问呢?你且放心,东方道友实则道行不浅,不过是欠些谨慎罢了,故而贫道是给其留了条性命的。” 言语间,柳子安将那“绝灵哭魂刀”自东方睿才胸膛中拔了出来,而后便是将刀锋指向了面色铁青的嵇焕。 “咳…咳,柳子安,你这卑鄙小人!” “东方道友,我劝你现下还是莫要动气为妙。”柳子安瞥眼东方睿才,不以为然道:“至于嵇道友,你若是现下便就主动退出,那贫道便就不与你为难了。” “你…你”听得此言,嵇焕直气得嘴唇颤抖,目光四下慌乱看去,待看到尚未行远的雷瀚海,忙是喝道:“雷瀚海!此处唯你紫槐宗与我云梦派最为势弱,还不快与我一道对付这柳子安。” 此言一出,青霜道那处,乐氏二女不约而同嗤笑出声,待牧南风美目横去,二人方才止住笑意。 蔡景歆此时也是不屑言道:“蠢材!” 至于紫槐宗那处,雷瀚海身形停滞,而那岑成荫则立是回首怒声道:“嵇道友!还请慎言。” “哪轮到你这男女不分的杂役多言,我是在唤你家主子。” “你!” 此时雷瀚海亦是回过身来,其面色沉凝,也不去看那嵇焕,只看向那柳子安道:“柳道友,此人可否让于我二人?” 本在一旁捧腹大笑的柳子安听得此言,立是止住笑意道:“自无不可,雷道友请便。” 雷瀚海朝柳子安打个稽首,而后言道:“多谢柳道友。” “无妨无妨。” “成荫,你且去自行解决罢。” 闻言,岑成荫微一躬身,轻声道:“雷师兄,这会否不妥,他嵇焕乃是…” “无碍,你只管出手便是,一切事由,我担着便是。” “是!谢过雷师兄。” 见此,嵇焕怒发冲冠,怒喝道:“雷瀚海!你这是何意,他不过是你紫槐宗一介外姓子弟罢了,你怎可这般纵容。” 雷瀚海并不为之所动,而此时岑成荫已是来至嵇焕面前,其打个稽首,而后言道:“嵇道友,你辱我,贫道可以不在意,但你辱我宗门,那却是万万不能的,得罪了!” “你算个什么东西,你…” 嵇焕怒骂之言还未出口,便见一柄寒光闪烁的银镖正往自家面门直直甩下,竭力闪躲之下,那银镖自其鼻尖险险擦过,只差毫厘,便就要让其血溅当场。 险些便是吃了大亏,嵇焕又羞又恼,正欲发难时,却只觉身侧劲风阵阵,其这也方才看清岑成荫手中法器,竟是一件品相不俗的亮银绳镖。 嵇焕虽是纨绔异常,但其既是能到得此处,那自不是那酒囊饭袋,看清敌手路数后,其立是激起一道守御符箓,而后便是连连往后退去。 这般这下,嵇焕直退有数丈,方才是堪堪离了那绳镖覆盖之处,其冷笑一声,而后便是自袖囊中取出一金色剑鞘。 心火鉴遮蔽之下,樊晚秋轻咦一声,言道:“这便是云梦派的‘兑金剑气’吗?” 陈九阳疑声道:“何为兑金剑气?” 柏鸣鸿轻笑一声,而后言道:“九阳,你乃是掌门之徒,日后还得多关注些其余六宗之事啊。” “嘿,我资质不佳,通过大师兄平日的考较便已是极为艰难了,那还有空去管这些。” “九阳你啊,真是个好命之人,云梦派有两绝,一为‘大泽灵机’,二为‘兑金剑气’,大泽灵机暂且不提,东参兑洲乃是金属之地,故而云梦派弟子有一炼气为剑的手段,而炼气所得那些金剑,平日里便就孕养于那金色剑鞘之中。” 听罢,陈九阳面露恍然之色,言道:“原是这般,谢过鸣鸿,谢过樊兄。” 此时场中,局势却似是有所变化,只见那岑成荫此时竟是已成守御之象,只是那双手之间似在酝酿什么道法。 “哈哈,无知之辈,在我云梦派兑金剑气之下,你便就乖乖领死吧!” 嵇焕身前,那金色剑鞘悬于半空,一道道极为耀眼的金色剑光正自其中游动而出,不仅这般,那剑气攻伐之间,竟隐隐有结作剑阵的迹象。 对于嵇焕的嚣张之言,岑成荫秀美脸庞上却只是带着丝淡淡笑意,片刻后,其才是开口道:“云梦派兑金剑气确是攻伐无双,若是真地让嵇道友结成这剑阵,贫道可就真是处境不妙了,贫道也是个惜命之人,那便得罪了,嵇道友。” 言罢,那岑成荫将双手手背相贴,以掌成爪往两侧狠狠挥去,此般之下,数百道紫色雷光竟是在二人之间凭空现出,而后便是以摧枯拉朽之势将那未成的剑阵撕作两半。 见此,嵇焕面色阴沉,足下欲要后撤,却只觉自家竟是四肢麻痹,不得动弹半分,其心知不妙,立是将周身法力往那守御符箓中灌去。 却此时,岑成荫已是来至嵇焕身前,双掌之中,两道法阵悄然浮现,再下一瞬,便已是印在了那符箓所展开的宝光之上。 “呵呵,嵇道友,却已是迟了呢。” 岑成荫清脆笑声中,道道电光激射而出,不过几息后,那宝光便是应声碎裂,一记覆有雷光的重拳也是随之击至嵇焕腰腹之间。 遭此一击,嵇焕身形倒射而出,几下翻滚间便就重重砸在了通道一侧的石壁之上,轰鸣声中带起了一阵浓厚烟尘。 见此,雷瀚海及那柳子安皆是来至岑成荫近侧,不待雷瀚海说些什么,柳子安却是抚掌言道:“当真是精彩,紫槐宗的‘五雷撕天爪’虽是威名赫赫,但当也不至这般犀利,岑道友着实是不简单啊。” “柳道友,贫道虽是承了你一情,但还请阁下自重些才是。” “雷道友这是哪里话,贫道自不会不知好歹,贫道且去看看那嵇焕现下如何,便就不打扰二位了。” 言罢,柳子安打个稽首,而后便是往石壁那侧走去。 “成荫,如何?” “雷师兄不必忧心,方才斗战时短,我并无大碍,只是这般当真无事吗。” 雷瀚海微微一笑,言道:“信我便是。” “是,谢雷师兄。” 正此时,石壁那侧忽得传来柳子安一声怒喝:“疯子!” 话未落地,便见柳子安面色阴沉自那烟尘中冲出,而其身后,嵇焕面露癫狂之色,身周绕有十张银色符箓,急速往雷瀚海二人之处奔来。 场中众人正觉莫名其妙,但待得看清那符箓试样,雷瀚海、蔡景歆及那牧南风立是面色大变,急速唤得身边人往远处奔去。 心火鉴之下,陈九阳见众人四下奔逃,忙是看向柏鸣鸿二人,樊晚秋虽是脸覆假面,看不得眉眼,但应是在苦思冥想,而柏鸣鸿则是面色微白,言道:“是‘虚灵引身符’!快些退开。” 听得此言,樊晚秋吸口凉气,立是拖起柏鸣鸿及陈九阳往后方奔去,口中则是喃喃道:“真是个疯子!” “哈哈哈哈,你们一个都逃不掉!” 嵇焕眼眸赤红一片,显是气急攻心,而其身侧符箓此时也是光芒大涨,在其驱使下,五道往紫槐宗二人那处射去,三道往柳子安那处射去,其余两道则是分别射向了青霜道及钦天宗。 “虚灵引身符”去速极快,不过须臾间便已是追上最近那三人,眼见躲闪不掉,岑成荫忽得回身将雷瀚海护于身后,口中则是言道:“雷师兄,可得替我看看那大道究竟是什么模样!” 言罢,十道符箓便是猛然迸发开来,道道玄色光华四下散开,所过之处,尽皆一片腐朽之相。 山谷中,诸宗旗下,众人忽得齐齐睁开眼眸,而后便就回身往那通道中看去。 一须发皆白的老道开口道:“这是?这般威能,怕是已到了那筑骨之境。” 言罢,其锐利目光往各家修士一一看去,而后又是言道:“不知是哪家道友这般不守规矩啊?” “呵呵,别家怕恼了你钦天宗,我渡生殿却是无有什么在乎的,你江老道怎不怀疑你自家子弟?” 山谷中争执声起,通道内则是疮痍遍地,便是最远处的柏鸣鸿三人,此刻也已是被破了那遮掩,瘫坐在地一阵头晕目眩。 “曜阳宗?藏得很深啊。” 柏鸣鸿正头痛欲裂,听得此言忙是甩手打出几张符箓护住自家三人,而后便就定睛看向那出声之人。 目光所及,却是一身着白金道袍的英气女子,不是那钦天宗的蔡景歆又是何人。 第二卷:少年纵青锋,苹末舞岚烟 第四十四章 战端四起干戈见 石道内,钦天宗三人头顶悬有一金灿灿宝珠,得此珠相护,三人皆是无有甚么大碍,此刻倒皆是将目光看向了柏鸣鸿这处。 柏鸣鸿打量几眼那宝珠,起身理理衣袍,而后打个稽首道:“见过道友,我兄弟三人一时狼狈,倒是叫三位见笑了。” 蔡景歆嘴角微掀,只淡淡看着柏鸣鸿,而其身后蔡景焕则是懒散言道:“你三人姓甚名谁?是曜阳宗哪位真人门下?” 听得此言,柏鸣鸿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嫌恶之色,挺直身子言道:“钦天宗道友果是如传闻中那般醉心修行,不问世事,但不凑巧,贫道却也是这般,敢请教,发问的这位道友姓甚名谁啊?” 实则,各宗对于别家新晋弟子中的佼佼者历来是有所载录的,只是这蔡景焕向来自恃上宗,从不屑关心这般事宜,此番发问也不过是扬威之举罢了。 “你!你可知你在和何人说话?” 此时,陈九阳二人亦是回过神来,皆是起身立在了柏鸣鸿身侧,而樊晚秋则更是嗤笑声道:“这位道友好大的忘性,我家师兄方才还在问你名姓,你却在这反问些甚么?” 蔡景焕遭此揶揄,眼见便要按捺不住,郁涵衍忙是上前一步呵斥道:“无礼!这二位乃是钦天宗蔡氏子弟,岂容你等放肆!” “蔡氏?好大的威名啊。”此人这般咄咄逼人,柏鸣鸿自不会再与其客气些什么,立是冷声道:“但便是蔡氏又能如何?莫不是还要贫道顶礼膜拜尔等吗?” 郁涵衍还欲再言,蔡景歆此时却终是开口道:“景焕,涵衍,吵吵嚷嚷成何体统,且随我去处理下云梦派那疯子。” “是,阿姊。” “是。” 言罢,三人便是往嵇焕那处行去,未行几步,蔡景歆声音却又是传出:“至于曜阳宗的道友,规矩嘛,还是得懂一些的。” 听得此言,樊晚秋不禁冷笑一声,而陈九阳则是言道:“这女子好不讲道理,明明是其等无有规矩。” 看着三人背影,柏鸣鸿微微一笑,而后对左右言道:“九阳,樊兄,既已如此,那就不必再藏下去了,只是下来我等却需时刻戒备了。” “自是如此。” “听鸣鸿你吩咐便是。” 烟尘渐散,一遍布裂痕的四方盾牌显露而出,伴随着沉重的呼吸声,那盾牌化一道灵光飞入其后那人袖中。 “咳咳,三道符箓?倒真看得起贫道,咳咳咳。” 剧烈咳嗽间,鲜红血液自柳子安口中喷洒一地,其抬手草草擦拭几下,而后便是盘膝坐于地面。 而在另一处,雷瀚海右臂齐根而断,但其却好似未感到半分疼痛,只跪坐那处,痴痴盯着面前形如干尸的岑成荫。 半晌后,雷瀚海赤红着双眸自地上站起身来,其四下扫视着,似是在寻找些什么,而独余的那左臂,更是在此刻裹挟起道道骇人雷光。 “哈哈哈,雷瀚海!那小杂碎已经死了吧,哈哈哈,不过是个畜生,竟敢破了我的剑气,哈哈哈,痛快!” 嵇焕话音方落,一道银色雷霆便已是自其头顶轰然落下,噼啪声过,却见那嵇焕虽是瘫坐于地,面白如霜,但却似乎并未有什么大碍。 见此,雷瀚海眼中杀意更甚,并未去说些什么,只是面色漠然地降下道道威能宏大的雷霆。 轰鸣声中,柳子安气息稍复,看眼场中局势,而后言道:“雷道友,这嵇焕身上宝衣颇为不凡,以你现下状态,怕是难以攻破的。” 雷瀚海再是压下喉间一股鲜血,沙哑言道:“谢柳真人提点,是贫道一时失察。” 而此时,钦天宗、青霜道及曜阳宗也已是来至此处,众人看眼场中惨烈模样,面上各是泛起不明意味。 见雷瀚海停下攻势,嵇焕再是癫狂言道:“雷瀚海,我身具宝衣,你能奈我何?待本公子调息一番,你便就来领死吧,哈哈哈。” “‘都天大雷符’本是只可退敌炼腑,但想来对付你是不够的,既如此,那便…”雷瀚海自袖中唤出三道青色符箓,眼眸直盯嵇焕言道:“此符本是师尊赐我护道之用,今日用在你这杂碎身上,却是脏了这符了。” 雷瀚海往那空中三道符箓各是吐口精血,而后便是指尖灵光闪动做一法阵,这般之下,青色符箓之上竟是蒙上了一层血色,而雷瀚海面容之上则是攀附上诸多皱纹。 见此,柳子安叹口气言道:“那嵇焕乃是云梦派掌门独子,雷道友你做到这般,无疑是引动两宗交战,当真无悔吗?” 雷瀚海此刻已是苍容白发,听得此言却只是干涩一笑,言道:“虽死…无憾。” 随此言吐出,那三道青红符箓立是飞至嵇焕头顶之上,一片雷云旋即凭空浮现,道道青色雷霆掺杂着赤色光华轰然落下。 雷光之中,嵇焕惨叫连连,显是此雷非同一般,而雷瀚海那处,却已是气息尽散,身殒道消。 片刻后,雷云散去,正当众人以为诸事皆休时,那嵇焕衣衫褴褛的身影竟又是自那烟尘中显露而出。 “咳咳咳,雷瀚海,你紫槐宗这笔账贫道记下了!” 却此时,一道青色光华急掠而过,那嵇焕不待作何反应,竟已是身首异处,鲜血洒落一地。 遭此一变,众人皆是面露讶色,四下张望一番,却是未能寻出那出手之人。 曜阳宗三人那处,柏鸣鸿状似四下查看,心下则是传音道:“多谢九阳为我遮掩气机。” “嘿,无妨,雷道友风骨我亦是敬佩的,自是该助你完其遗志的。” 柳子安那处,其本是心下错愕,但忽又忆起什么,看柏鸣鸿一眼后却是朗笑一声,起身言道:“看来诸位中,也还是有那有趣之人的,既如此,那贫道便就凑个热闹。” 言罢,其自袖囊中取出一玄色锦囊,法力鼓动下,一片粉尘洒落在了嵇焕尸身之上,不过数息,便已是将之化作一缕青烟。 “这嵇焕玩火自焚,遭那虚灵引身符波及,如今尸骨无存,想来诸位皆是看在眼中了吧。” 听得此言,场中众人一阵寂然,显已是默认此事,至于其等日后怎说,那便就不得而知了。 嵇焕之事已是了结,场中气氛却是忽得诡异起来,如今紫槐宗、云梦派四人皆是殒命,场中还余下十人,按理当已是可尽数入了那丹阳圣泉,但现下场中众人显是都各怀着些心思。 “九阳,你若对上那蔡景歆,可有胜算?” 柏鸣鸿传音忽在心间响起,陈九阳怵然一惊,目光不自觉看向钦天宗那处,半晌后传音道:“这女子修为深厚,我虽不敢言说胜过,但自不会让其轻易抽身便是。” 陈九阳这边方才言罢,樊晚秋却是与柏鸣鸿传音道:“柏兄,你可是欲要对钦天宗下手。” “柏某可从不是那大度之人。” “正合我意” 三人这处正悄然谋划,牧南风那处却是开口道:“诸位道友,依我之见,我等既已只余十人,那该当就此罢手才是,免得伤了和气。” “呵呵,牧仙子说的是,那我等便就一道往里去罢。” 见柳子安竟是第一个肯定自家,牧南风虽是心存诧异,但仍旧浅笑道:“那自是好的。” 钦天宗三人未曾多言,径自回身往通道深处行去,待行至柏鸣鸿三人身侧,除却蔡景歆及陈九阳,其余四人竟是不约而同地向对方攻杀而去。 柏鸣鸿微一侧身躲过蔡景焕长剑,而后便是以手作印,将那“霜天红叶”之法施展而出,片片红叶立是自二人间飘荡而下。 见此,蔡景焕虽不知此法根底,但仍旧自袖中唤出一四刃圆轮,那圆轮通体呈银白之色,此刻已是正正悬于其脊背之上。 “四言宝轮?敢问蔡道友,如今开得几部啊?” 钦天宗四言宝轮,既为道法,亦为法器,非上真弟子不可习得,此法设四部,各部皆有莫测妙用,但世人却是只知其三,一为三身,二为天宝,三为莲花。 “与你何干,今日便让你等看看何为上宗,何为下宗。” 柏鸣鸿二人这处正战的如火如荼,陈九阳那处却是平静异常,眼看着对面的女子,陈九阳颦眉道:“蔡道友不欲动手吗?” “只你三人的话,却还无需我来白费些力气。” 陈九阳张张嘴,虽是有些气闷,但一时未能说出些什么。 却在这时,柳子安的声音忽得自旁侧传来:“郁涵衍,你我二人先前那番比试可还未能分出胜负呢,曜阳宗的道友,劳驾你将此人让与我吧。” 此言一出,非但陈九阳面露异色,其余两处战局亦是偃旗息鼓下来。 便是那始终波澜不惊的蔡景歆,此番之下都是柳眉一竖,回首道:“柳子安,你当真要掺和进来?” 第二卷:少年纵青锋,苹末舞岚烟 第四十五章 三人齐心利断金 “蔡仙子何必多此一问,柳某向来是随性而为的。”柳子安手持那绝灵哭魂刀看向郁涵衍,口中则是言道:“你也毋要用钦天宗来压我,我此番全是自家之意,与渡生殿无有半分关系。” 见柳子安已将话说至这处,蔡景歆面色渐寒,抬手便也是召出那四言宝轮,待那宝轮立好,其又是自袖囊中取出一柄月白长枪往陈九阳杀将而去。 陈九阳一时未察,再看时那枪尖却已是来至当面,其忙是自身侧心火鉴中引出一团炽烈火焰朝那持枪之人射去。 见此,那蔡景歆却并不闪躲,只见其背后宝轮微一转动,其中一刃泛起阵白濛濛光华,而后其便就枪花一舞自火焰中冲出。 眼见神火竟是被这般轻易破除,陈九阳不禁面露慌张之色,身形连连向后退去,却此时,一柄玄色长枪忽自旁侧杀出,立时间便是与蔡景歆斗作一团。 幸得脱险,陈九阳看清来人形容后立是惊喜言道:“樊兄!”此言一出,其立知失言,忙是捂住自家双唇。 樊晚秋那处,二人长枪互扫一记,而后便就暂且罢手,蔡景歆面带一丝冷笑道:“你便是那火雷双体的樊晚秋?” 眼见再不能瞒住身份,樊晚秋便就抬手收了那假面,丹凤眼瞅向蔡景歆道:“正是贫道。” 此时陈九阳已是来至樊晚秋身后,其小声言道:“樊兄,是我失言了。” “无妨,此人非是嵇焕之流,想来早有防备,稍后我与其缠斗,你在一旁策应便是。” 二人这处正自商议,蔡景歆那处却已又是持枪杀来,樊晚秋抬手挡下一击,而后笑颜道:“阁下修为高深,想来是不在意我二人以多欺少的。” 言罢,樊晚秋长枪一扫,将蔡景歆屏退,而后便就收了长枪以手作印,于背后凝成一道绘有九条赤龙的阵盘。 蔡景歆冷哼一声,欲要上前相扰,却瞥见数道赤色火焰已是飞射过来,不得已间,其只得步伐连连变动,但这般这下,樊晚秋却已是再度唤出长枪杀将过来。 遭此夹击,蔡景歆也终是被逼出了三分火气,法力鼓荡间,枪尖之上已是覆上一层白金色光芒,而后便就手腕前递,往樊晚秋来处重重扎去。 二人枪法不分伯仲,但蔡景歆这处却多了些杀伐之气,故而金芒赤龙交相舞动间,竟是一时间难分胜负。 三人这处正战得激烈,其余二处却也是灵机动荡,独余那青霜道三人置身事外。 牧南风眼见各方已是打出真火气,眉间微颦,其旁侧乐嫣却是言道:“南风姐姐,这些人好没有道理,怎地又是动起手来?” “我等十人依旧例当是皆可入泉,但这丹阳圣泉数千年未曾开启,谁人也不知其间可有何变化。”牧南风轻叹一声,言道:“且这天材地宝,众人皆得与一人独得却又是截然不同的。” “南风姐姐,那我们该当如何?” “静观其变便是。” 答罢二女之问,牧南风却是一阵忧思上心,心中轻叹道:“我青霜道独据海外,门中弟子确是如师尊所言缺乏历练,真不知该当如何。” 柏鸣鸿那处,孤鸿剑再是斩出一道凌厉剑芒,却见那蔡景焕身后宝轮一阵光华闪动,而后其人竟是自那剑芒中直穿而过。 见此,柏鸣鸿指尖一点,御使数十道翎羽往蔡景焕那处射去,而自家则是足尖轻点往后退去。 蔡景焕长剑竖于面前,指尖于剑脊上一抹,便见一道白金光环自剑身绽开,将那数十道翎羽尽皆挡下。 再是挡下这不痛不痒的攻势,蔡景焕目欲喷火,怒喝道:“竖子便就只会这般躲躲闪闪吗!” 一丈之外,柏鸣鸿笑吟吟看向蔡景焕,自家虽是不惧比试剑技,但现下自家霜天域已是可涵盖丈许地界,再得孤鸿羽相助,便是两丈之外亦是力可及处,故而实在无需与其硬拼。 “蔡道友说得是,我等下宗之人便就只会这些奇技淫巧,让道友见笑了。” 言罢,柏鸣鸿也不待其说些什么,便又是使个“星火燎原”之法将孤鸿羽裹挟而下。 蔡景焕面色铁青,但却未再施展什么道法,只是背后四言宝轮光芒大涨,而后便就双手飞速结起印结。 此人不再试图突围,柏鸣鸿自是乐得自在,孤鸿羽裹挟起片片红叶敲击在四言宝轮所化障壁之上,至于此人在筹谋何种道法,柏鸣鸿却是不甚在意的,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障壁之内,蔡景焕面色苍白,自二人缠斗之始,他便是觉察出那红叶定不是凡物,便就始终以自家四言宝轮相对。 这宝轮第一部为三身,每开一身便就多一功效,初可无惧兵刃,后能抵御术法,最末则是可守御神魄,如今其却是只能开得两身。 故而,此前柏鸣鸿所使道法皆是未能见效,但蔡景焕此处却也并不好受,四言宝轮避灾所耗全看对战双方法力浑厚之比,而柏鸣鸿法力浑厚则是远在蔡景焕预料之上的。 片刻后,蔡景焕终是将印结尽数结成,一道精巧法阵自掌心浮现,其狞笑一声,而后便见一阵盘自柏鸣鸿头顶突兀现出。 看着头顶似曾相识的阵盘,柏鸣鸿苦笑一声,知晓此技如影随形,却是无处躲避的,再看眼蔡景焕,似已是法力大损,便就一不做二不休,启了那太上升玄符。 符箓所结金光方才将柏鸣鸿罩下,金色光柱便已是轰然落下,蔡景焕本道这般之下柏鸣鸿当得受些损碍,却未曾想那金光竟是如山岳般不可撼动。 见此,蔡景焕面色微沉,掌心法阵再一变幻,数道金光齐齐落下,但那金光仍旧是未曾被撼动半分,其面色大变,再是催动法阵,却是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蔡道友,可是结束了,下来该是贫道回敬一番了。” 言罢,便见柏鸣鸿抬手招过十数翎羽化作“孤鸿剑”,而后便是双手握住剑柄,将那三尺长剑立于身前。 眼见那漫天翎羽化作道道光华汇入剑锋之中,蔡景焕心知不可任其蓄势,立是勉力再是降下数道金光,然此般之下,却仍是未见半分成效。 心知柏鸣鸿身周那壁障短时内必是难以打破,蔡景焕只得散去掌心那法阵,再结一印诀将自家所剩无几的法力尽数灌入那四言宝轮之中。 待蔡景焕做罢这许多,柏鸣鸿那处已是将那长剑重重挥下,一道数丈长的碧色剑芒自那剑锋激射而出,与过往稍显不同的,却是这碧帆左右竟是还有着两道浅色剑芒,虽未能凝实,但仍旧蕴含着不俗威能。 这三道剑芒一出,场中众人皆是有所感应,蔡景歆看眼那碧色剑芒,再看眼自家阿弟,立是知晓此击蔡景焕是断不可能挡下的。 两柄长枪再是纠缠数下,蔡景歆枪尖之上忽得光华大涨,将二人周身环绕的九条赤色龙影尽数扫除,而后其人便是连连往后退去。 “哪里走!” 心知此下正是定局之时,樊晚秋自是不会任由敌手脱逃,双眸中电光一闪,数道紫色雷霆便已是绕上手中长枪,而后其便足下重重一踏,将那裹挟雷霆的长枪狠狠抵向蔡景歆。 蔡景歆面色阴沉,手中法诀一变,以四言宝轮格下樊晚秋攻势,而后便见两道金色羽翼自其背后突兀现出。 借此术法相助,蔡景歆自地面一跃而起,金翅轻扇下便是往柏鸣鸿二人那处飞遁而去。 突遭此变,樊晚秋面色微愕,但旋即便是腰身一扭将手中长枪重重掷出,口中则是言道:“陈兄!可已准备妥当?” “樊兄久待了,且看陈某的便是。” 言罢,便见陈九阳头顶及足下各是现出一道数丈方圆的法阵,而那心火鉴则已是斑驳尽褪,化作一块剔透琉璃在其身前飞速旋转。 那法阵方一现出,数十丈内的灵气便已是被其尽数吸入其中,陈九阳右手抬至胸前,无名指按于掌心,拇指压于其上,而后朗声道:“蔡道友,此技名曰‘日落九天’,还请赐教!” 言罢,一道宽逾一尺的赤色光柱便是自心火鉴中喷薄而出,蔡景歆那处方才击开樊晚秋所掷长枪,那光柱便已是来至当面,其别无他法,只得以四言宝轮硬接下来。 而此时,柏鸣鸿那“碧帆远影”却已是击在蔡景焕所展开的壁障之上,未有何悬念,那壁障不过坚持数息便就应声而碎,蔡景焕此人也是遭受重创,自那处倒飞而出。 眼见此景,郁涵衍怒喝一声,连连劈出数道剑芒,显是欲要摆脱柳子安去往蔡氏姐弟那处施以援手。 “呵呵,郁道友何必心急,与我斗这般久都未曾施展些真正本事,怎地此番倒是急于分出胜负了?” “柳子安!快些给贫道让开!” 二人这处正纠缠着,半空中蔡景歆那处却已是隐有不支,只听伊人一声闷哼,而后便是如那折翅雏鸟般自半空跌落而下。 第二卷:少年纵青锋,苹末舞岚烟 第四十六章 挟亲相逼退敌去 “景歆!” 眼见蔡景歆被那赤色光华击落,郁涵衍再难平静,惊呼一声便就要冲上前去,恰此时,那柳子安却又是带着淡淡笑意将其拦下。 “郁道友且慢,贫道可还未尽兴呢。” “柳子安!欺人太甚,你便就是那渡生殿祖师嫡脉又如何?贫道今日便就要与你决一胜负。” 言罢,郁涵衍往后连退数步,手中长剑朝天一指,而后便见一道金色法阵自其脑后构筑而出。 心知此人动了真怒,柳子安自不会再掉以轻心,鬼魅身法施展开来,不过几下闪动,便已是失了踪迹。 几息后,柳子安身影忽是自郁涵衍身后现出,但不待其递出手中刀刃,便见一对金色羽翼自那人后背肩胛处舒展现出。 郁涵衍腰力一转,锐利如剑的金色羽翼顺势旋有一圈,而后便就带其一飞冲天,羽翼扫过柳子安那处,却是只见一团黑雾散逸开来。 “呵呵,施展不了遁法果是不便,竟是这般被你轻易识破。” 半空中,郁涵衍眉头紧锁,背后羽翼轻扇,四下查看那柳子安所在,却始终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半晌后,其冷哼一声,起指往双眸之上抹去,而后便见其眸中浮现出两道纤细剑符。 此番之下,郁涵衍再是四下打量一番,手中长剑遥遥一指,其背后那法阵中立是攒射出数百道金色剑影。 金剑所落之处,一团黑雾再是浮现,郁涵衍自是不依不饶,长剑连连斩下,一时间场中金光纵横,而那柳子安却仍是未被逼出。 “渡生殿,果是一群鼠辈。” 郁涵衍冷哂一句,将长剑背于身后,左手结一指诀,而后便见其眼眸中那两道剑符疾射而出。 闷哼声响起,柳子安身形自一空地现出,其脚步踉跄几下,再抬首时便已是金剑临空,值此危机,其却并不慌张,只以手作印于身前拉开一道形如恶鬼头颅的法阵,金剑落于法阵之上,锵琅声响彻四下。 眼见久攻不下,郁涵衍再是耐受不住,金翅一振,竟是随那璀璨金剑一道往柳子安那处俯冲而去,此一击势大力沉,待那长剑劈于法阵之上,柳子安竟是一时间难以招架,单膝跪将下去。 柳子安本就在那虚灵引身符波及下受创颇深,此番再是遭此一击,心知不可再做缠斗,其轻喝一声,而后便见道道玄色纹路沿其脖颈一路往面颊之上蔓延而去,到得最后,竟是于眉心处凝作一道印记。 印结一成,柳子安气息霎时间便是变得阴冷至极,离其最近的郁涵衍更是不禁打了个寒颤,体内法力没来由地滞涩了几分。 却也在此时机,柳子安原先半跪那足猛一发力,将恶鬼法阵向上顶去,而后便见两道漆黑鬼爪凭空现出,向那郁涵衍狠狠抓去。 遭此一变,郁涵衍自是始料未及,只得以那金翅将自家包入其内挡下此击,饶是如此,其仍旧是被那鬼爪击飞数丈之远。 半空中,郁涵衍急急振翅缓下身形,抬手擦去嘴角血渍,再向柳子安看去,却见那鬼爪似也是自其肩胛处长出,模样着实是诡异非常。 郁涵衍心知自家是万难轻易走脱,正无计可施时,却忽得听闻蔡景歆自远处言道:“柏鸣鸿,你可知杀我蔡氏子弟是何后果?” 听得此言,郁涵衍及柳子安俱是往那处看去,却见此刻蔡景歆身着一副白金铠甲,手中长枪也是被一战旗取代。 在其身前,樊晚秋手持长枪,身绕雷梭,周遭紫电赤龙纵横舞动,而那陈九阳则是依旧将那化作琉璃的心火鉴祭于头顶。 “呵呵,自是知晓的,但倘若贫道在此地将你几人尽数戮灭呢?” 柏鸣鸿右手掐住蔡景焕后颈,左手持剑驾于其脖颈之上,缓步自阴暗处行出,言道:“蔡道友以为如何?” 见柏鸣鸿来到,樊晚秋足下轻移来至柏鸣鸿身侧,而后抬手将那潜雷梭定在了蔡景焕身遭诸多要害之处。 闻言,蔡景歆于半空中将那战旗遥遥指向柏鸣鸿,而后冷声道:“你大可试一试,我蔡氏子弟可不是这般好欺的。” “蔡仙子所言极是,在下自也不是那蛮不讲理之人,此番擒下道友胞弟,全是因其身体抱恙。” 此言一出,蔡景歆面色一寒,却并未发作,但那郁涵衍却是急急驳斥道:“休要胡言,景焕师弟若是身体有恙,岂还轮到你来多言。” 言罢,郁涵衍便又是振翅往柏鸣鸿那处飞去,但还未行出几步,两只鬼爪便就又是纠缠上来,无奈之下,其只得悬于半空静观其变。 而此时蔡景歆亦是开口道:“景焕有何病症,你且说来听听。” “蔡道友,不妨先查探一番令弟的丹田气海?” 闻言,蔡景歆面色一变,立是起神识探查而去,半晌后其面露愠怒之色,怒斥道:“大胆鼠辈!竟敢…” “没错,确是大胆,竟敢在令弟丹田处设下禁制。” 柏鸣鸿高声打断蔡景歆言语,而后又是言道:“此禁制不知何人设下,依贫道看,蔡道友还是早些遣人送令弟去谷内寻宗门长辈为好。” 听得此言,柳子安不禁捧腹大笑,口中则是言道:“此子该是我渡生殿弟子才是,惜哉,惜哉。” “无耻之徒!快些放开景焕师弟!” 郁涵衍大喝一声,再是振动羽翼,却见柳子安又是身形闪动挡在了前路之上,看着其人那戏谑笑容,郁涵衍只觉血气上涌,愤然道:“快些滚开!” 此时蔡景歆却是气极反笑,回首对郁涵衍厉声道:“休要再闹,那柳子安早便就是强弩之末,你若是真要突围,其又怎能挡住,既是这般惜命,那现下便就莫要再惺惺作态。” “景…景歆,非是这般,这柳子安,,” “无须多言,你稍后带景焕退至谷内寻江长老,这丹阳圣泉我一人入内便是。” “景歆…” 郁涵衍还欲再做辩解,但抬首却是瞥见蔡景歆阴寒眸光,其只得狠一咬牙,拱手道:“是。” 这边言罢,蔡景歆便就回过头来,其眸子与柏鸣鸿三人一一对视一番,而后方才言道:“此番‘答谢’可还满意?柏道友。” 柏鸣鸿与樊晚秋相视一眼,心知火候已到,便就打个稽首道:“蔡道友高节,樊兄,将人送还回去吧。” 樊晚秋应一声,而后便就将那潜雷梭收入手中,正欲起法力将蔡景焕抬起,却听闻蔡景歆言道:“无需道友费心了,郁师兄,且接好了。” 言罢,蔡景歆大袖一挥,便是将蔡景焕往郁涵衍那处送了过去。 郁涵衍眸中狠色一闪而过,抬手小心接过蔡景焕,再对蔡景歆行一礼,而后便就往山谷那端疾步行去。 待郁涵衍二人离去,蔡景歆金翅一振落于地上,将那战甲战旗尽皆收入袖囊,而后便就回眸看向那柳子安道:“柳子安,我不知此番你因何入局,但此事我南阳蔡氏记下了。” “呵呵,能被蔡仙子记下,那却是贫道的荣幸了。” 对此无耻之言,蔡景歆自是置若罔闻,只抬手扫除地面微尘,而后便就盘膝那处径自调息起来。 曜阳宗那处,三人终是汇于一处,陈九阳先是言道:“鸣鸿,是谁人给那蔡景焕下的禁制?” 闻言,本是志得意满的柏鸣鸿二人呆立当场,一时间却是不知从何说起,但陈九阳那处却是不觉有差,仍旧追问着。 “九阳,此事事关天机,我等还是先调息片刻吧。” “不错,陈兄,想来那第三道关隘将要来到了,我等当得调息一番才是。” “你们说得在理,那便如此吧,不过日后你二人须得给我好生解释一番。” “好。” “定然。” 约莫过有一刻,一道远胜之前的灵力波动自通道深处席卷而来,众人心生感应,立是自盘坐那处站起身来。 数息之后,灵力横扫而过,众人再是各被一四方结界罩入其中,石道之中再是陷入了一片沉寂。 第二卷:少年纵青锋,苹末舞岚烟 第四十七章 雾藏己身修行始 碎砾遍地的石道内,数个四方结界错落于沟壑之间,其中一处忽得轻颤几下,而后便就化作点点光芒消散在了石道之中。 光华中,牧南风美目看眼四下,见无有什么异常,便就轻吁口气散去了指尖法诀。 “青霜道高徒果是名不虚传。” 忽而听得此语,牧南风怵然一惊,待其循声看去,却是瞥见柏鸣鸿身形自一空处突兀现出。 “曜阳宗的柏道友?道友好生精妙的匿踪之法。” 闻言,柏鸣鸿起身执礼道:“贫道柏鸣鸿见过牧道友,让道友见笑了,此法出自我一同门,贫道却是无有这般手段的。” 牧南风敛衽一礼,而后笑言道:“抛去此法,道友修为之精深怕也是不在渡生殿柳子安之下,想来先前与那蔡景焕斗法时,道友亦是未尽全力吧?” 听得此言,柏鸣鸿只笑脸相迎,心中却是思量道:“此女果还是对我等先前之举颇有微词,此女修为不浅,倒也不宜交恶,须得解释一二。” 柏鸣鸿正欲开口,身侧那结界却是于此时轰然碎裂,光华散落间,却是未见其中那人。 “樊兄,此间无事,解了道法罢。” “柏兄?你倒是迅捷。” 言语间,樊晚秋身形自那处显露而出,其本道是再与柏鸣鸿调笑两句,却是忽而瞥见牧南风正瞧向自家,登时便就面色微窘,轻咳一声将视线避了开来。 牧南风不明所以,面带疑色往柏鸣鸿那处望去。 柏鸣鸿看眼樊晚秋,再看眼牧南风,面上不禁带上一丝莫名笑意,而后便就稽首对牧南风言道:“牧道友莫要见怪,道友先前好意劝和,我等却是私开战端,此举的确稍欠考虑,故而我这位同门羞于与道友相视。” 听得此言,牧南风微一颔首示意知晓,而后言道:“修道一途,本便就一个争字,只消二位道友莫怨我多管闲事便是。” “自是不介意的。” 言罢,柏鸣鸿眼眸微斜,樊晚秋瞥见后却是只得稽首道:“牧道友,贫道先前行止有差,还请见谅。” “无妨,二位道友若无他事,那南风便就要调息一番了。” 柏鸣鸿再一拱手,而后道:“牧道友请便。” 牧南风还以一礼,正欲盘膝坐下,却忽得听闻樊晚秋言道;“牧…牧道友,可否留与在下一缕气机?” “嗯?” 牧南风身形微滞,目露疑色望向樊晚秋。 “牧道友莫要误会,你我同为七宗弟子,日后当得守望相助才是。”樊晚秋面现慌乱之色,急急言道:“道…道友以为如何?” 听得此言,牧南风美眸一转,轻笑声道:“倒也亦无不可,只是不知道友可愿投桃报李?” “啊?” 眼见樊晚秋呆立当场,柏鸣鸿适时轻咳一声,其这才是回过神来,面色微红道:“该是如此。” 言罢,樊晚秋自身周摘起一缕气机放于飞符之内,而后便就起法力将之递至牧南风当面。 片刻后,三人各是席地而坐,待牧南风入静,柏鸣鸿方才似笑非笑看向樊晚秋,却见其人仍旧手执那载有牧南风气机的飞符,也不知心中在思虑何事。 “咳咳,樊兄…樊兄?” “嗯?柏兄,让柏兄见笑了。” “呵呵,人之常情嘛,不过樊兄,这西渊坎洲山遥路远,日后樊兄你却是少不得劳累了。” 闻言,樊晚秋局促道:“柏兄这是哪里话,我不过是…” 却此时,场中竟是有着三处结界一道碎裂开来,其中两处那人却正是柳子安与蔡景歆,这二人出得结界后未做片刻停留,便就齐齐往那通道深处奔去。 “九阳,外间无事。” 待陈九阳散去心火鉴的敛息之法,樊晚秋往牧南风那处打个稽首道:“牧道友,我等便就先行一步了。” 牧南风眼眸开合,起身回礼道:“道友请便。” 言罢,柏鸣鸿三人便就一道往石道深处疾步行去。 “樊兄,你何时与那青霜道的俏丽姐姐这般熟络了?” 听得陈九阳这一问,樊晚秋足下一个踉跄,一时间却是不知从何说起。 柏鸣鸿此时却是言道:“九阳,你先前在那结界中却是与一大戏擦肩而过啊。” “大戏?何为大戏?” “咳,柏兄,我看还是先去寻那丹阳圣泉要紧。” “哈哈,该是如此,该是如此,九阳,此事来日再说于你听罢。” 陈九阳心下不明所以,但奈何柏鸣鸿二人皆是不愿多言,故而只得负气言道:“二位莫不是还将陈某当外人不成,我虽是师从掌门真人,但实则我三人并无何分别的。” 听得此言,柏鸣鸿忙是言道:“九阳你多虑了,只是此事我却是不便开口的,樊兄,你便就说于九阳听罢。” 樊晚秋支吾半天,终究还是将先前那事尽数吐露而出,陈九阳听罢不觉面露喜色,抚掌道:“那倒是恭喜樊兄了。” “哈哈,确是该贺。” 三人一路嬉笑,不觉间却已是来至通道尽头,到得此地,前路之上便就只余一道十数丈高的石门。 那石门古朴至极,隐隐透着一丝蛮荒之感,其上自高至低绘有诸多纹路,一为风雨雷电,二为异禽走兽,三为魍魉鬼魅。 陈九阳上前一步,待看罢刻画,其才是言道:“好生粗犷的雕刻技法,此门当是自上古时期流传而来。” 柏鸣鸿却是言道:“奇哉,此门之上无有半分灵力存蓄,若说是自上古传下,那又怎会是一介凡物。” 闻言,樊晚秋及陈九阳亦是起神识往上探查而去,但却亦是未曾感到半分灵机存在。 三人思量片刻,但却仍是一无所获,樊晚秋便就言道:“此事非我等一时之间可知晓的,不若先入了此门再言其他吧。” “那便如此吧,九阳以为如何?” “可。” 言罢,三人便就一道来至那石门缝隙之处,正不得门径时,却忽觉足下一阵颤动,而后便见那石门张开一道数人宽的通路,三人不疑有他,接次往里行去。 到得里间,柏鸣鸿只见得眼前白茫茫一片,神识探查下,却发现此雾非是灵气所化,且以神识相探竟也是只能穿过数尺距离。 忽得,樊晚秋声音自近侧传来:“柏兄,陈兄,此地目不可视物,灵气稠密亦是同外界无有分别,想来奇妙之处便就是这白雾了。” “咦,此地便已是有那泉水了。” 陈九阳声音响起,却是在二人前方不远处。 柏鸣鸿闻声往前行去,未行几步,却是只觉足下似有积水现出,再行几步,却已是身至一片暖泉之中。 柏鸣鸿于泉中稍一运转法力,却只觉体内有几处所在似是隐隐发胀,其心知那便就是奇经所在,故而对左右言道:“樊兄,九阳,此地确是圣泉不假,你我便就各寻一地闭关修持吧。” “好。” “也好,那便出关时再行会和罢。” 既已议定,三人便就各循一方向缓步行去。 丹阳圣泉中雾气蒙蒙不识岁月,两载时光悄然而逝。 安淳镇,金氏药堂。 前院里,金老爷正坐堂看客,忽有一小厮来至近侧,金老爷瞥其一眼,淡声道:“何事?” 那小厮躬身一礼,而后言道:“老爷,琰娘子着小人唤您。” “琰儿?行,我已知晓,你且去吧。” 待那小厮退下,金老爷自座上起身,对不远处一白净汉子言道:“金贵,我去后院做些事情,前院你可得看顾周全。” “老爷且放心便是。” 片刻后,金老爷来至金琬琰闺阁之外,其轻叩两下房门,而后言道:“琰儿,为父可否进去。” 却此时,金老爷忽是被人自身后轻拍下肩膀,其立是眉眼带笑回过身来,而那人却正是身着粉色罗裙的金琬琰。 两载过去,金琬琰眉眼间稚色渐去,俨然已是出落得亭亭玉立,若有修士在此,便会发现其现下非但是入了那通脉之境,更是已达三脉修为。 “呵呵,琰儿,此番寻爹爹来干嘛。” 金琬琰微一踌躇,半晌后方才言道:“爹爹,女儿欲要赶赴曜阳宗了。” 曜阳宗,黄岐洞天。 一处密室内,邓参正眉头紧锁立于一丈许高的炼丹铜炉之前,在其身后,唐雨粟似是欲言又止。 半晌后,邓参微叹口气道:“雨粟啊,想说什么便就说罢。” 唐雨粟如蒙大赦,躬身一礼后方才言到:“师尊,此丹当真可以开拓奇经八脉吗?” “雨粟,为师不让你去争那丹阳圣泉,你心中可有愤懑?” “师尊,弟子…” “莫要说些迎和之话。” “是,弟子确是心中有些不平,但弟子亦是相信师尊手段的。” “唉,也罢。此丹火候尚欠,前番掌门有命,此番入宗试炼命你与乔真人门下那黄沐清为新晋弟子演练道法,你便就不必再困守我这处了。” “演练道法?此前可未有此项啊。” “自你那批弟子入门后,近些年那几批弟子皆是不尽如人意,故而此番掌门欲要以你二人做些文章。” “这般吗,弟子自当妥当处置此事。” “哼,臭小子你可莫要掉以轻心,那黄师侄现下亦是通脉圆满之境,此番虽是演练,但你却也莫要给为师丢脸。” 唐雨粟此时却已是来至密室门前,听得此言后便就没好气道:“知晓了,弟子必不会手下留情便是。” 第二卷:少年纵青锋,苹末舞岚烟 第四十八章 又是一年芳菲开 曜阳宗,青山台。 “雨粟,鸣鸿此去已是两载有余了,莫不是遇上什么凶险了?” 唐雨粟斜倚草地之上,含笑望向对坐那人,戏谑道:“沐清啊,你前番不是才去乔真人那处看罢命魂灯吗?且放心便是,你家鸣鸿洪福齐天,自是会平安归来的。” 听得此言,黄沐清俏脸微红,轻啐声道:“十数载不见,还是这般口舌花花,我便就不信你能毫不忧心。” 唐雨粟拿过一盏清茶,一饮而尽后方才言道:“自是会挂念的,但此事你这几日已是问有十数遍,我哪还有什么忧思可谈。” “哼,那便不说此事,待与你在那入宗试炼中演罢道法,我便就要回返师尊那洞天了。” “哦?已是打算突破炼腑了吗?” “确是有此打算,天材地宝向来是有缘人得之,此番我既是无缘那丹阳圣泉,那便就只能按部就班了,须得早日突破才是。” 闻言,唐雨粟沉吟片刻,而后言道:“沐清你不妨等上些时日。” “嗯?” “唉,你我亦不是外人,我便就说于你听吧,只是此事须得止于我二人,切莫再是外传了。” 眼见唐雨粟一改先前姿态,黄沐清心知此事应是非同小可,立是肃声道:“雨粟你且说罢,我自是知晓轻重的。” “嗯。”唐雨粟微一颔首,抬手撑个隔音术法,而后言道:“我丹道一脉皆有一愿,那便是自开一道,创下前人所未有之建树,而我师尊之愿,便就是以寻常之药为丹来取代如‘丹阳圣泉’这般的天造之所。” “莫非?” “不错,我师尊自迈入红尘之境,便就潜心钻研此道,至今日终是窥见一线大道,而这成就的第一丹,便就是能开奇经的旷世奇丹。” 听罢唐雨粟所言,黄沐清气息渐重,目露钦佩之色,起身做个万福道:“邓真人当真是天纵奇才,小女着实佩服,雨粟你此番拜师倒却是选对了。” 若说这邓参以稀世宝材炼就此丹,那黄沐清断不会做此举动,但其人竟是以寻常灵草做得此事,那在丹道这一途上,其却已是无比接近那返璞归真的境界了。 “呵呵,我拜师之时却是未曾想这许多,不过话至此处,沐清你当是知晓我之意图了吧。” 黄沐清眉间微颦,轻声道:“自是知晓,只是此丹乃是邓真人心血之作,岂会轻易赐予我这小辈。” “这你便就莫要操心了,每炉灵丹孕成之时皆是会留存下些许次丹,这次丹效用虽是不及主丹,但仍旧可做服用。” “如此吗?那便就谢过雨粟了。” 唐雨粟摆摆衣袖,淡声道:“无妨,且不论你我交情,便是看在鸣鸿的面子上,此丹我亦是要为你讨来的。” 二人正言谈时,才伯却是自远处缓步行了过来,待到近处,其深躬一身,而后言道:“拜见郎君,拜见清娘子,宅前来了位值守弟子,言说宗外有人寻郎君。” “哦?沐清,可要随我一道去看个究竟?” “那自是要去的,枯坐此地我早便是乏了。” 言罢,二人便就随才伯一道往宅院那处行去。 本来以唐雨粟这通脉修为,值守弟子自是不会为这等小事亲上门来,但奈何唐雨粟师从邓参,邓真人乃是曜阳宗悬壶院院长,执掌宗内一应丹药配予,权柄极大,故而才时时有人来此献些殷勤。 片刻后,三人来至宅院门前,却见一身着红白道袍的道人正候在那处,观其修为,应也不过寻常通脉圆满之境。 见唐雨粟已是来到,那人立是满脸堆笑道:“可是唐真人当面,在下管巡,乃是近十载值守入宗门径之人。” 黄沐清及才伯立在一旁并不作声,而唐雨粟则是上前打个稽首道:“正是唐某,不知管兄此来所为何事?” “不敢当不敢当,在下今日值守时有一女子寻上门来,点名道姓欲要寻真人您,在下本欲将其轰走,但其竟是取出青文洞天柏真人的印符,故而在下才来此通禀真人。” 闻言,唐雨粟眸光一闪,轻咦道:“鸣鸿的印符?你可带在身上?” 管巡自怀中取出一状似翎羽的玉牌,将之双手递于唐雨粟,而后言道:“自是带来了,真人且看。” 唐雨粟抬手接过玉牌,查看一番后却是回首对黄沐清点点头。 见此,黄沐清亦是起了兴趣,其上前两步接过玉牌,而后便是对管巡言道:“那姑娘可还有说些什么?” 管巡神色一滞,看向唐雨粟道:“真人…这?” “无妨,这位亦是青文洞天门下。” 听得此言,管巡眼珠一转,立是恭声道:“这位当是黄真人了,在下有眼不识泰山,还请见谅。” “无妨无妨,且先回答我先前所问。” “是,真人,此女旁的倒是未曾多言,只道其是柏真人引荐来此参加数月后入宗试炼的。” 黄沐清同唐雨粟相视一眼,继而问道:“那姑娘可还在宗门之外?” “在的。” “那劳烦管兄带我二人走上一遭吧。” “不麻烦的,二位真人是随我法舟一道,还是?” 唐雨粟含笑道:“便就乘你那法舟吧,才伯,府内便托你看顾了。” 身后不远处,才伯闻言立是执礼恭声道:“郎君放心便是。” 言罢,唐雨粟三人便就一道乘舟往那入宗门径行去,一路之上,时而可见一些个法舟遁光,且皆是遁速不慢。 约莫过有大半个时辰,三人终是来至地界,两道足有五百丈高的玉白石柱相隔百丈立于此地,石柱之上遍刻火纹,且在两柱顶端还设有一道弘大法阵,凡从两柱间通过者,皆是得受那自上而下的蓬勃灵力灌体一番,而在石柱两侧,则是有一环绕整个曜阳宗的无形薄膜将内外地界隔绝开来。 曜阳宗弟子初入宗时皆是会来此地走上一遭,虽此地法阵玄妙非常,所施威压依人而变,但这石柱却也足有十数丈宽,能行完全程者属实无有多少。 却也因此,曜阳门内弟子皆是被传下一道法诀,施展之后便就可在这石柱之间通行无虞。 此番几人来此只为寻人,故而各是打一法诀,而后便就径自驭舟来至了石柱另一侧。 法舟徐徐落下,来人亦是映入黄沐清二人眼帘,却是一身着红色纱裙的二八少女。 金琬琰在此地等候良久,现下终是见那值守弟子回返,立是喜上眉梢往那舟上看去,却见其中一样貌极为俊朗的华发少年正和善看来,但其旁侧那位身着青色罗裙的俏丽女修却不知为何似是对自家隐隐有些戒备。 正愣神时,金琬琰耳边却是响起了一道浑厚嗓音:“你便是鸣鸿引荐来的那位姑娘?” “啊?嗯,对,小女金琬琰,见过仙师,敢问仙师可是唐雨粟,唐仙师?” 唐雨粟哑然失笑,言道:“正是唐某,既已入道,那便就莫要唤我仙师了,若不嫌弃,唤我一声唐大哥便是。” “好,小妹见过唐大哥。”金琬琰面色微红,看眼黄沐清,继而言到:“敢问这位仙女姐姐如何称呼?” 听得此言,黄沐清面色一窘,轻咳声道:“什么仙女姐姐,我名唤黄沐清,你…你唤我声姐姐便是了。” “好,小妹见过沐清姐姐。” 眼见二女相处颇为尴尬,唐雨粟不禁大笑几声,而后言道:“沐清,毕竟是鸣鸿引荐来的,你可莫要吓坏人家。” “我哪有吓她!” “好好好。”唐雨粟不与其争辩,转而对金琬琰问道:“可否将你与鸣鸿之间的事说于我二人听听?” “自是可以。” 半刻之后,听罢金琬琰所言,唐雨粟二人皆是面露恍然之色,而后唐雨粟言道:“原是这般,那鸣鸿对你确是有着半师之恩。” “恩恩,我日后自会报答公子的。” “哈哈,若说你得唤鸣鸿一声师父,那你说不得还得唤你这位沐清姐姐一句师母呢?” 此言一出,黄沐清面色立是涨红,一道法印便就将唐雨粟击出数丈。 而金琬琰那处却是不知就里,正呆愣着,便听黄沐清言道:“琬琰妹妹,少听那登徒子胡言,快些随我一道回返宗门吧。” 此时唐雨粟却是揉着肩膀回返这处,其瞪眼黄沐清,而后言道:“下手真是狠毒啊,不过现下却还不能折返。” “哦?还想再来一记吗?” 唐雨粟忙是告饶,而后言道:“非也,且听我娓娓道来。” 第二卷:少年纵青锋,苹末舞岚烟 第四十九章 青山小院新添客 “那你且说说看。” 对于黄沐清的不善目光,唐雨粟只得视而不见,而后便就笑言道:“琬琰妹妹,你且看这两道石柱。” “啊?”金琬琰本还在思虑几人先前所言,如今遭唐雨粟这一打断,却是忽得想透了其中关窍。 “嗯?琬琰妹妹?” 唐雨粟正不明所以,却见金琬琰忽得抓住黄沐清衣袖,而后便就慌乱言道:“沐清姐姐,您可万莫多想,柏公子只当我是一后辈,我对柏公子亦是无有半分杂念的。” 此言一出,非但是黄沐清,便就是唐雨粟,亦是不免呆愣那处。 片刻后,唐雨粟终是忍耐不住,再度捧腹大笑起来,口中则是言道:“琬琰妹妹这性子倒是颇为有趣啊。” 黄沐清那处却是再度闹了个大红脸,美目横唐雨粟一眼,而后言道:“琬琰妹妹,你怎地将那为长不尊之人的话当真了,我与鸣鸿不过是…” “哈哈,你二人便就莫要再解释了,且听我先将那事说罢。” 黄沐清如蒙大赦,立是转首对唐雨粟言道:“对,你有何事,倒是快些说啊。” “是这般,我观琬琰妹妹如今似是初入三脉之境,虽已是进境不慢,但毕竟入宗试炼中能人颇多,故而我以为,可以让琬琰妹妹自这‘大日火云柱’间走上一趟。” “这般吗?倒也确是可行。” 金琬琰面露疑惑之色,喃喃道:“大日火云柱?” 黄沐清拉过金琬琰拽着自家衣袖的手掌,含笑道:“我三人身后那两道通天之柱便就是‘大日火云柱’,此柱之间立有引灵法阵,你若能到其中走上一遭,说不得能在大比之前再进一步呢。” “沐清说的不错,你若是有意,那稍后便就可入内试上一番。” “自是愿意的,琬琰每日都盼着能早些更上一层楼呢。” 三人言罢,便就一道往那火云柱行去。 见几人来到,管巡立是迎上前去,笑呵呵道:“二位真人,这位姑娘,可是欲要回转洞府了?” 唐雨粟打个稽首,笑言道:“暂不急着回返,这位金姑娘欲要从火云柱间走上一遭,管兄这处可还方便?” “害,我道何事呢,那自是无碍,我曜阳火云柱本就是但若同道,皆可入内一试,且这半日未有上真出行的通报,真人您大可随意。” “如此吗,那便谢过管兄了。” “真人客气了。” 言罢,唐雨粟便就回身对金琬琰言道:“琬琰妹妹,历来弟子中能完整走完这火云柱的十不足一,故而你若是在途中力有不逮,那便就告知我与沐清,我们自会入内将你接出的。” “十不足一吗?那唐大哥你们当初可曾走完?” 听得此问,唐雨粟面上现出一副奸计得逞的模样,摇头晃脑言道:“那自是走完了的。” 眼见唐雨粟这般模样,黄沐清无奈一笑,而后言道:“琬琰妹妹见笑了,这人自此番出关以来,便就始终这般模样,也不知是不是得了失心疯。我二人那届弟子,共有着四人走完这火云柱。” “四人吗?除去姐姐你和唐大哥,当还是有柏公子,那还剩一位却又是谁?” 言至此处,黄沐清眉间微颦,轻哼声道:“便是你先前所言的樊公子。” “原是樊公子。” “沐清,樊道友他应已是与鸣鸿化干戈为玉帛,你便就莫要再介怀了。”见此,唐雨粟忙是打起圆场,言道:“也罢,那琬琰你便就往那火云柱去罢。” “哦,好,唐大哥,沐清姐姐,小妹去了。” 暂别唐雨粟二人,金琬琰深吸口气,而后便就一步迈入了那法阵范围之内,方一入阵,其便觉自家似是来至一处落差极大的瀑布之下。 “唔,好痛。” 灵气冲刷下,金琬琰只觉自家周身经脉窍穴皆是隐隐作痛,但痛楚之后,却又是没来由地一阵舒畅之感,似是体内法力流动间更显灵动了一些。 顶着灵压,金琬琰缓步向法阵另一端行去,但此阵愈是往里,灵力瀑布便就愈是湍急,故而其每是迈出一步,便就是要调息适应许久。 火云柱外,唐雨粟与黄沐清正并肩而立,忽见一道青色符箓自天边直落而下。 黄沐清辨出此乃自家师尊传书,便就抬手将之召来,待读罢,其却是面露踌躇之色。 “怎么?乔真人飞符中说了何事?” 黄沐清摇摇头道:“倒是无甚么大事,只是师尊有言,着我这几日便就得回返洞天了。” “乔真人既是相唤,那必是事出有因,怎地看你似是心有顾忌一般。” “非也,我原先是打算带琬琰去我那云浮台盘桓几日的,但如今师尊相召,此事怕是不成了,若说留琬琰一人,那却又是难免招待不周。” “此事易尔,让琬琰随我…” 唐雨粟话至一半,却觉不对,面露尴尬看向黄沐清。 “沐清啊,这毕竟男女有别,我也不好办啊。” 黄沐清笑吟吟看向唐雨粟,揶揄道:“唐师兄,琬琰妹妹不过及笄年岁,你当一晚辈便是了,这般避嫌,莫不是?” “啧,休要胡言,我唐某人自是问心无愧,你且安心回返乔真人那处便是,琬琰妹妹便就由我照顾了。” “呵呵,那便就这般说定了,琬琰妹妹可不比我与鸣鸿,你可莫要做些无礼之举。” 唐雨粟摆摆衣袖,转而言道:“知晓了,知晓了,你打算何时动身?” “琬琰妹妹既是已有去处,那我自是早些动身为好,可不能让师尊久待了。”黄沐清略一沉吟,言道:“稍后你可得代我向琬琰妹妹好生解释一番。” “嗯,你且去吧,这处由我看顾,安心便是。” 黄沐清微一颔首,自袖中取出法舟,而后言道:“那便就入宗试炼之时再见了。” “到时再见。” 目送黄沐清法舟远去,唐雨粟摇头无奈一笑,而后便就再是往那火云柱之间看去,却见金琬琰此时虽已是行过半程,但步履间却已是难掩疲惫。 再过半个时辰,金琬琰又是行出近百步,但却已是香汗淋漓,其看眼前方,目中挣扎之色一闪而过,再是勉力行出数步,而后便就抬眼看向唐雨粟。 法阵外,唐雨粟早便是盯紧金琬琰这处,此刻得其指示,立是掐个指诀大步往阵中行去。 待到金琬琰身前,唐雨粟再是朝其身上使个法诀,而后便就柔声道:“琬琰妹妹,可感觉好些?” 法诀落于身上,金琬琰立觉自家身上那重压消散一空,正欲答复唐雨粟,却只觉足下一阵虚浮,而后竟是跌坐在了地上。 见此,唐雨粟忙是上前一步将其扶住,而后关切言道:“此番倒是我大意了,你且歇息一会,方才那般强劲的灵力瀑布骤然消散,脱力却是在所难免的。” “唐大哥,不怪你的,实则小妹早便已是力有不逮,我若是不去逞强,想来也不至这般的。” 二人言谈间,又是过有一炷香的时间,金琬琰再是意图自地上起身,却是仍觉双足酥软,想来短时内却是不能行走自如了。 却在这时,那管巡忽得朝二人言道:“唐真人,非是在下有意惊扰,只是门中方才传来讯息,说是青文洞天乔真人稍后欲要出宗。” “管兄莫急,贫道已是知晓了。” 虽唐雨粟与柏鸣鸿二人交好,但曜阳宗内极重尊卑,上真出行,门中弟子绝然不可占其前路的,故而现下唐雨粟却是不得不快些出得这火云柱了。 唐雨粟心中暗道黄沐清不该这般急着回返洞天,但却是只得对金琬琰打个稽首,而后歉声道:“琬琰妹妹,恕为兄唐突了。” 言罢,不待金琬琰说些什么,唐雨粟便就俯身将其自地上抱了起来,此般这下,金琬琰身子微僵,颤声道:“唐大哥?” 唐雨粟面色亦是颇为窘迫,含糊言道:“我曜阳门下极重尊卑,上真出行时弟子当得让行,故而只得出此下策,琬琰妹妹…” “好…好,小妹知晓了,唐大哥且快些走罢。” “哦,哦,好。” 半个时辰后,唐雨粟那法舟终是回返青山云台,二人自舟中跃至宅院前草地之上,而后便见才伯迎上前来。 “才伯,这位是金琬琰,金姑娘,你稍后着人收拾出来一间厢房,入宗试炼之前金姑娘便就住我府上。” 听得此言,金琬琰对才伯做一万福,轻声道:“劳烦才伯了。” “金娘子说笑了,日后府上有何杂务,皆可问询老奴。” 待二人寒暄一阵,唐雨粟便就笑言道:“才伯,且去准备吧,我亲带金姑娘参观府宅。” “是,郎君。” “琬琰妹妹,随我来吧。” “好。” 第二卷:少年纵青锋,苹末舞岚烟 第五十章 桃笑春风盼归人 曜阳宗内,一道形似青竹屋舍的法驾正自晴空之上急速掠过。 法驾之上,黄沐清看着前方那两道参天巨柱,心中一阵苦笑不已,却此时,乔惜儿言道:“沐清,且来猜猜为师此番携你出宗是为何事。” 黄沐清思量一阵,而后执礼道:“师尊,徒儿看您平日可是从未曾出过洞天的,故而此行必不是寻亲访友…” “沐清…” 见自家师尊开口,黄沐清立是顺势坐于榻上,而后便就挽住乔惜儿臂弯道:“好啦师尊,弟子这不是许久不见师尊,故而想和师尊多多言谈几句嘛。” 乔惜儿无奈摇摇头,言道:“真是拿你这丫头没办法。” “嘿嘿,师尊,此番我们可是往那万妖域去?” “还算你有些小聪明,不错,此去万妖域却是为了寻一妖兽。” “师尊亲自出马,这妖兽想来亦是来头不小。” 乔惜儿微微一笑,言道:“此兽名曰‘踏云乌霜鹿’,若说其修为,成年后也不过仿若我人族气象境界,但此兽向来同族而居,其间往往诞有一鹿王,可比拟万物境修士。” “师尊寻此兽却是为何?” “为师早便叫你无事时多看些典籍,这点之上你却是做得不如鸣鸿的。” 闻言,黄沐清只傻笑两声,而后言道:“师尊教训的是,弟子日后自当改正。” “罢了,此兽最为珍贵的乃是其心头之血,通脉圆满境的修士若是服用此血,便可固本培元,坚实道基。” “师尊之意,莫不是此行全是为我与鸣鸿?” 乔惜儿含笑道:“倒也不是,此行只为你这丫头一人。” “啊?师尊这是何意。” “踏云乌霜鹿的心头血取出后搁置愈久,则效用愈微,故而此行才会携你一道,至于鸣鸿,那却得再看为师可有闲暇了。” 闻言,黄沐清面色一变,起身跪伏至乔惜儿身前,而后言道:“师尊,徒儿愿日后与鸣鸿一道来此,可否请师尊今日先行回返?” 见此,乔惜儿却是展颜一笑,言道:“真不识逗,为师怎会顾此失彼呢,可还记得为师先前所言那鹿王。” “自是记得。” “这鹿王的心头血,却是无有那般束缚的,此番你可安心了?为师自不会让鸣鸿受委屈的。” 听得此言,黄沐清面色微红,立是自地上起身,口中则是执拗言道:“谁来管他,我…我不过是出于同门之谊罢了。” 乔惜儿也不点破,只是含笑看向黄沐清。 “师尊!” 东桑震洲疆域极广,其间氏族林立,足足有百数之多,诸族中执牛耳者当属有着半步浮生境坐镇族中的樊氏。 那樊氏万载间声望渐长,至这数千年,更是几与紫槐宗比肩而立,但天有不测风云,樊氏老祖猝然陨落,一时间洲中沧海横流,处处皆是风雨飘摇之景。 东桑震洲中有一几占半洲之地的盆地存在,在这盆地深处,有一接天古槐,相传其间曾孕恶鬼,后被紫槐宗祖师以天雷戮灭,此树则是留作紫槐宗开宗立派之所。 紫槐宗内,一依托古槐青叶所建的行宫之内,樊江星正盘膝坐于正殿玉榻之上,在其身侧,却是不见婢女杂役,只一尊斑驳香炉泛起袅袅青烟。 半晌后,一衣着质朴的短须道人自殿外缓步行入,其来至台阶之下,细细理下周身衣袍,而后躬身道:“郎君,借用‘阳平雷池’一事已是有了回信。” 榻上,樊江星张开双眸,平淡道:“如何?” “值守长老言说,郎君若是要入雷池,那便就得再为宗门寻来一份踏云乌霜鹿的精血。” “踏云乌霜鹿?”樊江星眼神微暗,笑言道:“其等若是不提这些个条件,我倒是要疑虑他别有用心了。” 听得此言,那短须道人面露不忿之色,气愤言道:“自老祖崩殂,这紫槐宗便是对您处处打压,郎君您宽宏大量,但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却实在是于心不忍啊。” 樊江星自榻上起身,缓步来至台阶之下,而后负手言道:“华叔,你随我自族中来这紫槐宗也有三百余载了吧。” “到今日恰是三百一十载。” “已是这般久了吗,华叔,你可知我樊氏如今每行一步皆是如履薄冰,我受些羞辱倒是无有什么,只消待我入了那万物之境,那便就不用再这般仰人鼻息了。” 华叔面带疼惜之色,拱手道:“郎君天资老奴从不曾怀疑,但只恨我偌大樊氏,却是只得郎君一人操心劳力。” 樊江星抬手揉下眉心,轻叹道:“凡俗界有言,树倒猢狲散。若非老祖留下道传法印,我却是万万镇不住族中叔伯的,且此番若非这些个长辈镇守诸方,我现下便就真的是独木难支了。” “郎君,老奴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华叔无须顾忌,畅所欲言便是。” 华叔再是一礼,而后才是恭声道:“郎君,柴真人此番到底是何态度?” 听此一问,樊江星自嘲一笑,低沉言道:“自我动身前往曜阳宗那日起,师尊便就再未过问我分毫了。” “怎会这般?以柴真人身份,怎会…不对,那时老祖可还健在啊,怎会?” 却此时,樊江星眸中异色一闪,插口言道:“华叔!今日便就这般,毋要再记挂此事,华叔你可知晓?” 华叔愕然片刻,而后深深一躬身,言道:“老奴知晓了。” 这处言罢,樊江星踱步来至殿门之前,看眼昏沉天空,言道:“明日我便就动身去万妖域,若是一切顺遂,一月内当可回返,府上诸事便就交托华叔了。” 曜阳宗,青山台。 才伯正指使数名杂役于院落间遍植奇花,而在其身后连廊中,金琬琰手捧一紫檀食盒,正饶有兴致地四处打量着。 “才伯,刚栽那株是什么花啊?” 才伯回过身来,笑呵呵道:“回金娘子,此株名唤玉清定颜花,此花花期不定,但相传其盛开之时的幽香却是有着驻颜的奇效。” “驻颜?!才伯此言当真?” 却此时,唐雨粟清朗声音自连廊另一端传出:“呵呵,才伯此言虽有夸大的成分,但以此花为主料炼制的定颜丹,却是当真有那驻颜奇效的。” “见过郎君。” 唐雨粟冲才伯微一托手,而后便就看向金琬琰道:“琬琰妹妹,你这手中却是何物?” “唐大哥,嘿嘿,这是才伯为我寻来的蜜饯乾果。”言语间,金琬琰却是自那盒中拈出一块递向了唐雨粟,而后言道:“这青梅口味极好,唐大哥你快些尝尝。” 唐雨粟含笑接过那蜜饯,将之放入口中,细细品啧一番后言道:“确是别有滋味,琬琰妹妹你若是喜欢,那之后我便让才伯多备一些。” “那小妹就却之不恭了。” 二人谈笑间,才伯却已是携那些杂役悄然自这处院落中退了出去,而金琬琰亦是开口问询道:“唐大哥,你先前所说那定颜丹,到底是何灵丹妙药?” 听着金琬琰略显稚气的话语,唐雨粟哑然失笑道:“定颜丹若论品阶,不过寻常至极,只不过此丹只驻颜这一种效用,且极为考验炼制手法,故而鲜有人去炼制此丹。” “这般吗,那倒是可惜了。” “琬琰妹妹,你可知我师从哪位真人?” 金琬琰再是往檀口中塞入一颗蜜饯,而后含糊言道:“却是忘记问了,唐大哥莫怪。” “无妨无妨,妹妹且听好了,为兄师承邓真人门下,而邓真人乃是曜阳悬壶院院长。” 言罢,唐雨粟便就满脸得意地看向了金琬琰,金琬琰口中喃喃“悬壶院”三字,半晌后眸中绽出一抹惊喜,言道:“这悬壶院莫不是司掌炼丹一道?” “正是。” 金琬琰放下紫檀木盒,伸手曳住唐雨粟衣袖,而后眨眨明亮眼眸低声道:“唐大哥之意,莫不是可借由私权为小妹取得一颗定颜丹?” 此言一出,唐雨粟面色一滞,一时间却是无言以对。 而金琬琰却又是言道:“这虽确是个办法,但此举以公谋私,于理不合,要不还是作罢吧,唐大哥。” “哈哈哈,琬琰妹妹你当真是憨态可掬啊。” 忽遭这般评价,金琬琰登时便满头雾水,再是疑惑道:“唐大哥?琬琰可是做错何事了?” “非也,非也,琬琰妹妹,你便就当真未曾设想过师尊与我皆是走得丹道一途吗?” 听到此处,金琬琰面上微红,已是知晓自家误会了唐雨粟之意,半晌后方才是声若蚊音道:“唐大哥你若是再笑,那小妹可就再不理你了。” 闻言,唐雨粟收住笑意,起身打个稽首道:“琬琰妹妹可莫要生气,是为兄做错了,待日后我功行足够,自当先为妹妹炼上一颗那定颜丹。” “嘿嘿,那便就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第二卷:少年纵青锋,苹末舞岚烟 第五十一章 前人栽柳谁承荫 万妖域,苍茫山林间,一身披雪白袍服的清丽女子正面色沉凝立于半空之上,在其视线之前,却是有着一翠绿竹舍。 “阁下当是曜阳宗上真吧,我妖域近日可并未有那冒犯之举,敢问真人来此所为何事?” 半空中,翠绿竹舍忽得自那处失去踪迹,取而代之的,却是两位身着青色衣裙的女子,观其面貌,正是乔惜儿及黄沐清。 “道友好眼力,在下曜阳乔惜儿,今番来此,却是欲要向道友换取一物。” 听得此言,那白袍女子目露警惕之色,看眼黄沐清,而后言道:“何物?道友还请明言。” “别无所求,不过是要道友的两份心头血。” 此言一出,白袍女子立是抬手言道:“绝无可能,莫说两份,便就是一份,我亦是不会答应的。” 乔惜儿微微一笑,而后便就言道:“道友且慢,我先前既是明言换取,那自是不会让道友做那赔本生意的,此事若成,那这玉简内诸多宝物,便可任凭道友择选两件。” 言罢,便见一道玉简自乔惜儿袖中飞出,径直来至那白袍女子身前,其人抬手接下玉简,略一踌躇,而后便就起神识往简内探去。 片刻后,那女子自内撤出神识,面色复杂看向乔惜儿道:“道友好大的手笔,但却恕我不能答应,我…” 不待其说完,乔惜儿便是微冷言道:“道友还请明白一点,我之所以与你商议这许多,非是忌惮什么,不过是为给妖君些许面子罢了。” “道友这是何意?莫不是在威胁在下?” 乔惜儿却是不再言语,气势愈加凌厉起来,只以美目盯向那鹿王所化的白袍女子。 见此,鹿王面上忌惮之色渐浓,其心知自家若是当真出手,却亦是难以讨得半分便宜的。 踌躇再三,鹿王目带怨气看向乔惜儿,而后言道:“心头血可以给了阁下,但此血一出,我便就不得不修养数百载,故而,此前阁下那些宝物,我欲要取走三件。” “便依道友所言。” 听得乔惜儿应允之言,鹿王面色稍缓,双手抬至自家胸前结一法印,而后便见两点赤金色血珠自其双掌间凝结而出。 片刻后,那两点血珠已是凝至珍珠般大小,而那鹿王则已是面色惨白,唇无血色。 “道友且接好了。” 言罢,鹿王便是将两粒血珠往乔惜儿那处推去。 乔惜儿挥袖放出两只白玉瓶将那血滴接下,而后便是又将一袖囊掷向那形容憔悴的鹿王。 半晌后,乔惜儿将那袖囊收回袖中,而后再是言道:“今日多有叨扰,贫道这便告退了。” “恕不远送。” 二人言罢,乔惜儿再是自袖中唤出那翠色竹舍,随后便就携黄沐清往来路去了。 见二女走远,鹿王身形一阵踉跄,重重咳嗽几声,而后便是将那真身显化,遁入了山林之间,观其那真身,却正是一匹除脊背与四蹄外周身皆为墨色的灵巧小鹿。 如此过有旬日,一道极细电光毫无征兆地落入了山林之中,待电光隐去,自内却是现出一身着紫金袍服的年轻道人。 “便就是此处了。” 来人正是那樊江星,眼见寻对地界,其正欲隐去身形,但神识探查下却又是轻咦一声,喃喃道:“那位鹿王气机怎会这般萎靡?” 眸中光华一转,樊江星似是做下什么决断,掐指捏个匿踪术法,而后便是悄然往那山野中行去。 再过有旬日,华叔正于樊江星宅院内整理典籍,忽得心中有感,便就迈步往正殿行去。 到得正殿,果见樊江星已是坐于榻上,华叔面露喜色,上前执礼道:“郎君这般快便是回返,想来是马到功成啊。” “说来也是蹊跷,那万妖域内的乌霜鹿王竟恰好元气大伤,故而我此行颇为顺利,且还有着意外之喜。” “哦?竟是这般,可会是何人使下的绊子?” “应是不会,想来此事应是与曜阳宗的乔真人脱不了干系。” 华叔面露恍然之色,喃喃道:“曜阳乔真人素来是统辖这万妖域之事的,且听闻其十数年前曾收下两名新弟子,郎君所言确是在理的。” 榻上,樊江星微一笑,自袖中取出一白一紫两只玉瓶,而后言道:“华叔,这白玉瓶里便是交予宗门的那份心头血,至于这紫玉瓶,就得劳烦华叔隐秘些送到晚秋那处了。” “秋郎君那处吗?”华叔接下玉瓶,再一躬身,而后言道:“老奴知晓了,郎君且放心便是。” “华叔办事我自是放心的,华叔你且去忙吧,我欲要修持一番。” “是,老奴告退。” 曜阳宗,青山台。 “琬琰妹妹,明日你便就要去往试炼了,这处是姐姐为你备下的符箓,你柏大哥当初可就与我说了,不论前路是何人,只消撒出足数符箓,皆可安然度过。” 看着黄沐清手中那鼓鼓囊囊的符箓,唐雨粟扶额道:“沐清,且不论鸣鸿是否说过那话,单说你这袖囊,你到底准备了多少符箓。” “不过数千张罢了,半数是鸣鸿当初给我的,半数则是我自家购置的,休要多言,琬琰妹妹,快些收下吧。” 金琬琰看眼唐雨粟,见其亦是颔首,便就含笑接下了那袖囊,而后糯声道:“谢过沐清姐姐,有这些符箓相助,小妹定会顺利过关的。” 黄沐清眉眼弯弯,抬手揉下金琬琰脑袋,而后便是看向唐雨粟道:“唐师兄,你就没给琬琰妹妹准备些什么?” “那自是不会比你准备的少的,琬琰妹妹,且接好了。” 言罢,便见两道流光自唐雨粟袖中飞出,在半空盘旋两周后便是化作一把油纸伞及一件薄薄纱衣。 金琬琰喜盈盈接下两件法器,显是对其颇为喜爱,待把玩一阵后,其才是言道:“谢过唐大哥。” 唐雨粟摆一摆衣袖,得意言道:“免礼免礼,那锦罗伞即可守御也可攻伐,你稍后可得好生演练一番,至于那幻蝶衣,则可助你隐匿身形。” “当真是两件好法器,我都有些眼热了,琬琰妹妹你可得好生御使才是。” 听得黄沐清所言,金琬琰再是嘿嘿一笑,而后便是珍重对二人言道:“唐大哥,沐清姐姐,今日之恩琬琰感激不尽,我定会竭力通过那试炼的。” “行,琬琰妹妹你且去熟悉一番那两件法器吧,我与你沐清姐姐还需在商议一番明日之事。” “好,琬琰这便告退了。” 待金琬琰走后,唐雨粟再是言道:“沐清,一直未得空问你,前番乔真人携你出宗是为何事,可方便透露一二?” “咦?你怎知师尊携我出宗了?” “天机不可泄露。” 闻言,黄沐清白眼唐雨粟,不屑道:“嘁,那我也是无可奉告。” “哎,我说便是,实则那日乔真人出行时,我与琬琰还未曾自那火云柱离去呢。” “这般啊,看来琬琰妹妹所行路程较我所料的更远些啊。”黄沐清面露恍然之色,而后言道:“我那日出宗乃是为了寻那踏云乌霜鹿,你既然师从邓真人,想来下面不需我再赘述了吧。” “原是这般。” 翌日。 法坛之上,黄沐清及唐雨粟各是自一团冲天火光中倒退而出,待站稳脚步,二人各执一礼,而后齐齐言道:“承让。” 言罢,二人便是一道来至法坛边侧那列弟子坐席末端,待坐定,便见那林墨弦自座上起身来至法坛正中。 林墨弦看眼台上诸位新晋弟子,淡声道:“方才为你等演示神通道法的两位同门,十数年前亦是如在座各位一般,但现下其二人却皆已是通脉圆满境界,敢问诸位,同等时日下,你等可能行至此步?” 法坛之上,众人一片寂然,通脉十二重境界看似极易突破,但实则其间关隘重重,无数人终生皆是蹉跎于此,唐雨粟二人能以十数年时间达到这般境界,实则已是万中无一的机缘与资质了。 “想来各位心中已是有了答案,望你等可铭记此刻,今后日日修行不辍,切记毋要骄纵自负。” 听得此言,坛上众修立是齐声道:“弟子谨记。” 而此时,法坛边侧,黄沐清正与唐雨粟传音道:“雨粟,先前我便是心存疑窦,你可知今日怎是这林墨弦来主持试炼?” “听闻大师兄已是闭关了。” “闭关?可为何偏在此时?莫非?” “不错,大师兄将要踏入万物之境了。” 第二卷:少年纵青锋,苹末舞岚烟 第五十二章 闭关守寂不知岁 曜阳宗,黄岐洞天。 金琬琰身着布衣,手中提一装满灵草的竹篮来至田埂之间,其四下探寻一番后终是在一块药田之中寻到了满身泥泞的唐雨粟。 “师兄,师兄,师尊来信唤你回去。” 闻言,唐雨粟自田间直起身来,循声望去,果是金琬琰正满脸喜色往自家这处奔来。 唐雨粟粲然一笑,招招手道:“琬琰,且在那处等我便是,为兄这便过去寻你。” 言罢,唐雨粟往自家身上使个避尘诀,而后身形几下闪动间便是来至金琬琰身侧。 “师兄。” 唐雨粟抬手弹下金琬琰的光洁额头,而后笑言道:“琬琰,师尊此番唤我又是所为何事啊。” 金琬琰捂住自家额头,撅下嘴道:“那我哪里知晓,我不过是一介记名弟子罢了。” “哈哈,琬琰你倒是和沐清学坏了,现下也敢这般调侃师尊他老人家了。” “我可没有,师兄你可莫要胡言。” 入宗试炼过有一载,金琬琰于那擂台大比中位列第四,眼见便就失了那拜入上真门下的机缘。 然那时,唐雨粟以金琬琰家中世代行医为由,于邓真人耳边纠缠数日,终是熬得其松口,这才有了今日这般局面。 拿过金琬琰手中竹篮,唐雨粟再是言道:“倒是采了不少灵草,走吧,随我一道去拜见师尊吧。” 言罢,唐雨粟当先往前行去,金琬琰喜滋滋看眼唐雨粟,便也就蹦跳着跟上前去。 约摸半个时辰之后,二人来至一府门紧闭的石室之前,正欲行礼,却见那府门已是自里间洞开。 “雨粟,琬琰,进来便是。” 唐雨粟二人相视一笑,一道往里行去,待见到自家师尊,方才是齐一躬身道:“见过师尊。” 此时邓参却仍是立于那丹炉之前,其也不回首,只是负手道:“此丹将要出世,故而唤你二人来此一观。” 听得此言,唐雨粟二人目中皆是透露出一抹惊喜之色,邓参则再是言道:“雨粟,你且来看顾炉火,稍后我怕是难以分神的。” “是。” “至于琬琰,你入门时日尚短,就在一旁好生看着便是,想来会让你有所感悟的。” “是,师尊。” 交代完这许多,邓参便就将自家神识自炉火上逐次撤去,而在其一旁,唐雨粟则是面色肃然将神识探入炉中。 过有一刻,一股异香忽得自炉中飘荡而出,金琬琰琼鼻轻嗅,只觉周身舒泰,前几日未曾突破的窍穴障壁亦是松动了几分。 再过有一刻,石室周遭灵气竟是如水滴滚油般沸腾开来,邓参此时亦是面色凝重下来,手指翻飞间将道道法力打入丹炉之中。 如此过有片刻,石室上空却是突兀现出一团如墨黑云,此云笼罩极广,方圆数里内皆是一片昏暗之景。 曜阳宗内,诸真皆是心有感应。 正思量间,却见一柄鱼竿划破长空,随着那银光灿灿的鱼线落入乌云之间,诸真只觉那片天地好似自天地间剥离而出。 石室内,邓参面露喜色,朗笑道:“谢掌门出手遮掩天机。” “无妨,邓真人安心将那丹药炼成便是。” 青石上,朱夕端正手捧一碗乳白鱼汤,其看眼天边,笑呵呵道:“邓真人倒真是踏上此路了,却不知日后可否比肩那柏树之灵。” 得了朱夕端相助,邓参行事再是无有顾忌,在连连打散六道天雷后,一大两小三粒乳白丹药自丹炉中飘摇而出。 眼见丹药出世,金琬琰立是欢欣鼓舞道:“不过两粒次丹,师尊此炉丹药品质确是极佳啊。” 邓参抚下胡须,显是对金琬琰所言很是受用,半晌后,其将那枚主丹抛向唐雨粟,而后言道:“你小子平日里最是会说些无用之言,怎地此番倒是不做声了。” 唐雨粟接下那主丹,微一踌躇,而后忽得俯身道:“师尊,弟子有一不情之请。” 觉出唐雨粟不寻常之处,邓参疑声道:“何事?说来便是。” “弟子欲要再向师尊讨要一枚次丹。” “哦?为师自是会为琬琰留下一枚次丹,你却是不必再行讨要了。” 唐雨粟再一躬身,而后言道:“此丹非是为琬琰所请,而是为我那至交好友,黄沐清。” 此言一出,邓参眉头微皱,言道:“你随我已有十数载,当是知晓我等丹师每炼一炉新丹,皆是得留存一丹以作丹样,此番若是将那所余的次丹予了黄师侄,那你又置琬琰于何地呢。” “我愿将主丹留赠琬琰师妹。” “当真?” 眼见局势渐僵,金琬琰亦是知晓了此事大概,立是跪伏于地,恭声道:“师尊,弟子资质浅薄,愿将那次丹让于黄师姐。” 此言一出,邓参却是气极反笑,笑骂道:“一个个倒是有情有义,你等可知晓此丹于道途之意义?琬琰,此丹初成,下一炉却不知何时可成,你当真愿舍了此丹?” “琬琰,此事无关于你,你且起来。” “师兄莫要多言了,自我来此,黄师姐便待我如亲,我岂会知恩不报。” 眼见二人竟是自家商议起来,邓参哭笑不得,终是一摆手道:“罢了罢了,两枚次丹,一枚留于琬琰,一枚便就赠予黄师侄了,你二人莫要再吵吵嚷嚷了。” 言罢,邓参便再是将一枚次丹掷向唐雨粟。 唐雨粟接下次丹,再是开口道:“师尊,那留作丹样的…” “以为师境界,哪还需要什么丹样,快些出去吧,为师需得梳理一番了。” 见师尊已是下了逐客令,唐雨粟再是一躬身道:“谢过师尊,弟子定不会辜负师尊厚爱。” 言罢,唐雨粟便就唤上金琬琰一道往石室外行去。 待来至外间,金琬琰忽得扯住唐雨粟衣袖,泫然欲泣道:“师兄,师尊可是动了真怒了?” 唐雨粟回过头来,揉下金琬琰乌黑头发,柔声道:“琬琰妹妹放心便是,咱家师尊可是一等一的和善,才不会因这般事就恼了我等的。” “当…当真如此?” “自是当真,师尊他老人家向来是嘴硬心软,若说真是气恼了,也不过罚你种些灵草罢了。” 却此时,邓参声音自石室中传出:“雨粟,现下你便就回府闭关吧,不入炼腑,不得出关。” “师…师尊?” “还不快去。” 唐雨粟面露苦涩,将那次丹交予金琬琰手中,而后便是对石室内执礼道:“是,师尊,弟子遵命。” 在一旁,金琬琰捂嘴轻笑一声,而后言道:“师兄你且安心闭关便是,此丹我定会亲手交予沐清姐姐的。” “不许出洞天,丹药你托杂役送去便是,雨粟闭关之际,你便就随我研习药理。” 听得此言,金琬琰面色一苦,半晌后方才不情愿道:“是,师尊。” 翌日,青文洞天内。 溪畔,乔惜儿坐于一大石之上,其看眼手中乳白丹药,言道:“沐清,这便是先前黄岐洞天之人送来的东西?” “不错,此丹应是唐师兄为我讨来的,据他所言,此丹可助人开辟奇经,此事事关道途,弟子不敢隐瞒师尊。” 忆起昨日那阵丹劫,乔惜儿宛然一笑,将那丹药抵还给黄沐清,而后言道:“这是你自家的造化,为师不会干涉些什么,你且安心去做便是。” 听得此言,黄沐清起身执礼道:“师尊果还是这般豁达,弟子下来便就打算闭关一段时日了。” “也好,你底子还算扎实,此番闭关细心些便是。”乔惜儿自袖中取出一枚玉简,继而言道:“此处乃是一些关于贯通奇经及突破炼腑的诀窍,你可用心看看。” 黄沐清接下玉简,笑吟吟道:“嘿嘿,谢过师尊,此番我定要先鸣鸿一步入了那炼腑之境。” “你这丫头,哎,快些去罢。” 山中不知岁月,自唐雨粟及黄沐清相继闭关,世间已是更迭了十载春秋,而丹阳圣泉内,那白茫茫雾气也已是稀薄了许多。 这一日,圣泉深处,柏鸣鸿于泉水中站起身来,乳白色泉水自身上流淌而下,其睁开双眸,抬手掐算一番,而后喃喃道:“已是过了十二载吗?该是时候回返宗门了。” 第二卷:少年纵青锋,苹末舞岚烟 第五十三章 歌扬晴空归宗去 丹阳圣泉内,雾气已是极为稀薄,柏鸣鸿辨下来时方位,起法力蒸干身上泉水,而后便就往来路行去。 行有一刻,柏鸣鸿忽得眸光一闪,御使数十道翎羽往一空处打去,锵琅声过,却见柳子安身形自那处现出。 “柏兄,且停手,贫道可无有恶意。” 待看清来人,柏鸣鸿将那翎羽唤回身侧,而后稽首道:“原是柳道友,倒是颇为凑巧啊。” 见此,柳子安收了手中哭魂刀,而后笑言道:“柏兄看来对贫道还是多有顾忌啊,实则贫道却是十分欣赏道友为人的。” 柏鸣鸿正欲作答,却忽闻耳畔响起一道传音:“嵇焕一事,说来道友还欠我个人情呢。” “怎样?柏兄现下可愿交下贫道这个朋友了?” 柏鸣鸿微一眯眼,半晌后洒然笑道:“柳兄当真是明察秋毫,此事便就算作贫道欠了道友的。” “哈哈,既是同道,谈何亏欠,柏兄,且一道出了这圣泉吧。” “如此也好。” 半刻后,二人自那石门一道行出,却见樊晚秋及陈九阳正在前方不远处盘膝静坐。 也在此时,樊晚秋二人心生感应,立是于那处睁开双眸,待瞥见柳子安,两人皆是面色一紧。 “樊兄,九阳,无妨,柳兄非是那无理取闹之人。” 柳子安耸耸肩,对柏鸣鸿言道:“既然柏兄有同门相候,那柳某便就先行一步了。” 闻言,柏鸣鸿歉声道:“既如此,那便祝柳兄一路顺风,日后有缘再会。” 柳子安摆摆衣袖,朗笑一声,而后便就动身往石道另一端疾驰而去。 待柳子安行远,樊晚秋二人来至柏鸣鸿身侧,陈九阳先是言道:“鸣鸿,你怎会与此人一道出来?” “不过碰巧遇见,此人虽是行事乖戾,但却并不算是个恶人。” 樊晚秋拍拍柏鸣鸿肩膀,言道:“无事便好,此番我三人能尽得机缘,已是天大的造化了。” 听得此言,陈九阳深以为然:“确是如此,若是我一人来此,怕是只能堪堪护住条性命。” “感慨之言日后再谈。”柏鸣鸿轻笑一声,言道:“此番离宗日久,我等也该是时候回返宗门了。” “那便就动身吧。” 言罢,三人便就一道往来时那路疾步而去。 过有半个时辰,三人眼中已是瞧得那山谷之景,却见杜老道已是候在了石道尽头。 “三位师叔!你们可算回返了,可真真是急杀老道我了。” 柏鸣鸿三人面露笑意,各是上前寒暄几句,而后柏鸣鸿便是言道:“杜师兄,不必如此,敢问如今谷中可还有其他同道?” “那却是无有了,除却我们这些个老家伙还需留在此地,其余人皆已是离去,三位师叔已是最后回返之人了。” 言语间,四人已是回至曜阳宗大旗之下。 柏鸣鸿看眼樊晚秋二人,而后稽首道:“杜师兄,恕我兄弟三人不可久待了,此番离宗已是十数载,我等确是回宗心切。” 杜老道抚下胡须,朗笑道:“该是如此,此番我曜阳宗大获全胜,老道我也是心中喜悦啊,三位师叔便就快些回返宗内吧。” 三人再是各自道了离别之言,而后便就一道动身往山谷之外行去。 于那暗无天日的石室内呆了这般久,此番来至外间,三人只觉周身舒泰,一阵神清气爽之感油然而生。 “鸣鸿,樊兄,此番便由我携你二人回宗吧。” “哦?陈兄这般热情,可是得了什么上好法舟?” 陈九阳微微一笑,却是并不作答,只自袖中取出一短笛置于唇边,而后便听得一阵短促笛音传出。 柏鸣鸿二人相视一笑,皆是起了兴趣,片刻后,却见一神采奕奕的大鹤自远方天空振翅而来。 见此,陈九阳将那短笛收起,招手高呼道:“鹤仙子!鹤仙子!我在此处。” 一声鸣叫后,大鹤稳稳落于草地之上,而后便听一女声响起:“恭贺郎君得获机缘。” “谢过鹤仙子,我欲要回返宗门,此处乃是我二位同门,可否劳请仙子将我等三人一道送回?” 大鹤瞥眼柏鸣鸿二人,而后言道:“便宜你们两个小子了,快些上来吧。” 听得此言,柏鸣鸿与樊晚秋立是上前一步,先打个稽首,而后齐声道:“谢过鹤仙子。” 片刻后,一行人已是来至晴空之上,眼见下方山川河流匆匆掠过,身周碧空浮云肆意流散,三人只觉志得意满,神朗气清。 忽得,陈九阳在那处哼起了歌谣:“七月流火,九月授衣。一之日觱发,二之日栗烈。” 眼见柏鸣鸿二人俱是看向自家,陈九阳面色一红,羞赧道:“见笑了,这是我家乡的小调。” 樊晚秋朗笑一声,自袖中取出了一个酒坛,而后言道:“有歌无酒岂不无趣,二位可愿与樊某饮上一杯。” 柏鸣鸿亦是自袖中取出数盒糕饼蜜饯,应和道:“乐意之至。” 见此,陈九阳粲然一笑,竟是站起身大声吟唱起来:“七月流火,九月授衣。春日载阳,有鸣仓庚。女执懿筐,遵彼微行,爰求柔桑。” 大鹤背上,柏鸣鸿三人抚掌作拍,时而饮上一盏,悠扬歌声伴着酒香在风中飘散流转,一时间好不快活。 却此时,那大鹤言道:“这酒闻着不错,且给我尝上一盏。” “罪过罪过,竟是忘了鹤仙子。” 言罢,樊晚秋再是自袖中取出一泥封酒坛,而后便就起法力将那坛中美酒化作一道清冽水流引向了大鹤。 “不错,甘冽醇香,确是好酒。” “贫道这处还有不少,鹤仙子只管吩咐便是。” 半月之后,三人一鹤终是顺遂回返宗门。 火云柱里侧,柏鸣鸿及樊晚秋自大鹤背上一跃而下,待站稳后,方才齐执一礼道:“谢过鹤仙子。” “小事耳,樊小子日后记得携上美酒来看我便是。” “哈哈,鹤仙子放心便是。” 寒暄罢,大鹤再是振翅飞起,鹤背之上,陈九阳挥手道:“鸣鸿,晚秋,日后再会。” “日后再会。” 待一人一鹤行远,柏鸣鸿二人再是告声别,而后便就各是唤出飞舟遁行而去。 青文洞天,乔惜儿居所内,柏鸣鸿盘膝坐于蒲团之上,正向乔惜儿细细诉说着此行见闻。 待柏鸣鸿言罢,乔惜儿微一颔首,微叹道:“竟又是死去这般多修道苗子,所幸你三人平安顺遂,修道一途本就在一个‘争’字,想来如今你亦是有所感触了。” “不错,如今弟子只愿能早日入了那炼腑之境。” “修炼一事却是急不得的,为师且问你,此番这奇经你贯通了几脉?” 奇经共分八脉,其与十二正经不同,并无表里配合关系,但却能勾连起十二正经,使之流转浑然天成,且这八脉还可蓄积渗灌十二正经内所流气血,使得修士气充血盈。 “弟子已是将奇经八脉尽数贯通。” 乔惜儿面色微讶,口中赞道:“那却是出乎我之所料了,不错,此番你已是打下了极为扎实的根基。” “师尊过誉了,敢问师尊,沐清如今可入了炼腑境?” 乔惜儿面露笑意,难得打趣道:“倒是难为你憋到如今才问,你且放心吧,那丫头有自家的缘法,如今正闭关以期突破炼腑呢。” 柏鸣鸿面色微窘,轻咳声道:“师尊,若无他事,我也是欲要闭关一阵了。” “一样的薄脸皮。”乔惜儿笑言道:“你只管安心修行便是,如今洞天内外却是无需你操心何事。” “谢过师尊,弟子定会勉力修行,早日为师尊分忧。” “你有此心自是好的,此处乃是突破炼腑的些许诀窍,以及一瓶‘踏云乌霜鹿’的心头血,想来以你见识,应是知晓此物。” 柏鸣鸿抬手接下玉简及玉瓶,查看一番后言道:“乌霜鹿的心头血?自是知晓的,弟子谢过师尊。” 乔惜儿挥挥衣袖,含笑道:“既如此,你便去罢。” “弟子告退。” 雪华洞天。 见罢梅子墨后,樊晚秋便就径自回返了自家洞府,此番收获颇丰,其也是欲要早日闭关破境了。 来至洞府之前,便有一老道迎上前来,其人一躬身道:“老奴恭迎郎君回府。” 樊晚秋心情极佳,抬手示意其无需多礼,而后问询道:“这十数载府中可有何事发生” “无有什么大事,只是数载前郎君族中遣人送来一只袖囊。” 樊晚秋面色一紧,忙是言道:“族中送来的?那袖囊现在何处?” “郎君莫急,袖囊已是放入郎君书房之内。” “好,你且去忙吧。” “是。” 待屏退老道,樊晚秋急急往书房行去,果见一袖囊正妥善置于桌案之上,其抬手摄过袖囊,抬手解去樊氏独有禁制,而后自其中取出了一封信笺及一只紫玉瓶。 看罢来信,樊晚秋来至窗边,抬首向北方望去,口中喃喃道:“大兄已是入雷池闭关了吗?大兄且放心,这心头血,晚秋必不会白费的。” 第二卷:少年纵青锋,苹末舞岚烟 第五十四章 行气藏精入炼腑 辞别乔惜儿后,柏鸣鸿驾舟行有一刻,自家洞府便已是显露眼前,其抬手解去府门禁制,而后就是迈步行了进去。 眼见府中诸多熟悉之物,柏鸣鸿面上泛起淡淡笑意,低语道:“外界纵有万般好,终是比不过自家这一亩三分地啊。” 再是将那府门附上禁制,柏鸣鸿便就径直往洞府深处行去,此番闭关,其却已是存了那不破炼腑不罢休的念头。 来至榻上,柏鸣鸿先是自袖中取出那玉瓶,此瓶中装有一滴“踏云乌霜鹿”的心头血,这物什最是能固本培元,当得先行炼化才是。 法力御使下,一滴赤金血珠自瓶中飘荡而出,柏鸣鸿微一感应,讶声道:“这般成色,竟是那鹿王精血吗?” 再是对自家师尊多了些感念情谊,柏鸣鸿目露坚定之色,抬手将那血珠摄入口中,而后便是结出手诀潜心炼化起来。 旬日后,只见柏鸣鸿面色红润,周身气机一振,而后便是自静中醒转,其手臂微抬,感受着经脉中流淌的勃勃生机,面上不禁泛起笑意。 “果是好物,现下气血这般丰沛,确是个修炼的好时机。” 心下思定,柏鸣鸿自袖中取出一枚玉简,却见简中当先写有一句歌诀:“肺寅大卯胃辰宫,脾巳心午小未中。膀申肾酉心包戌,亥三子胆丑肝通。” “这当是十二经脉的流注歌诀,想来破境的第一道关隘便是将那十二正经循贯相通,使气血法力流注自然。先前倒也试过,却是并未功成,想来便是缺了这歌诀的缘故。” 经分阴阳,表里相合,柏鸣鸿心下默念那歌诀,以法力携自家气血自手太阴肺经开始,由阴至阳,阳复接阴,首尾相贯,逐经相传,法力所过,原先滞涩之处再是不见分毫。 法力涌动间,气血已是流至肝经,十二正经至此为终,柏鸣鸿体内气血法力流注间再不见半分阻碍,已是成就周而复始、如环无休之势。 所谓炼腑,便就是锤炼五脏六腑,人族修士体内,脏与腑表里相合,脏属阴为里,腑属阳为表,脏腑间由经脉相络,脏腑如湖,经脉则好似那河,脏腑乃是藏精之所,而经脉则是运气之地。 故而,达至柏鸣鸿这般十二经脉流注自然的境界,便已是可行那引精入脏,纳气入腑之事。 柏鸣鸿闭目调息片刻,而后便是将体内法力分作两道,一路往心脏行去,一路则是往腹中幽门而去,此乃勾连脏腑之举,但若通贯,其便就是功成大半。 过有旬日,洞府之内灵气微一震动,随即便是鱼贯往柏鸣鸿体内灌注而去,但柏鸣鸿显是并不满足于此,只见其手中法印一变,顿时就将洞府周遭数里内的灵气尽皆引动而起。 却也在此时,黄沐清那处洞府亦是迸发起一阵灵气风暴,一道道精纯灵气争先恐后地往那小小石府中汇聚而去。 溪畔,乔惜儿心有所感,放下手中经卷往柏鸣鸿二人洞府方位看去,嘴角不觉挂上了一丝恬静笑意,喃喃道:“却是不慢。” 数日后,柏鸣鸿散去手中法诀,口中轻喝一声,而后便见一股蒙蒙雾气自其体内升腾而起,而其亦是于此刻睁开了双眸。 行下床榻,柏鸣鸿只觉舌尖生津,周身血气充盈非常,其再是唤出一面铜镜,果见自家容光焕发,面若润玉。 “炼腑之境,果是妙不可言,需得先去禀告师尊一番。” 一朝功成,柏鸣鸿心头万分舒畅,其换身衣袍,大步行出洞府,随后便是唤出法舟往乔惜儿居所行去。 行至半程,却见黄沐清那处洞府竟是府门大开,柏鸣鸿神识扫过,面露喜色,挥袖将那门关上,而后便就催动法舟疾驰而去。 未用一刻,柏鸣鸿已是来至溪畔,洒眼望下,果见黄沐清正坐于乔惜儿身前,其微一笑,将法舟于数丈外落下后,便就快步往二女行去。 黄沐清本是兴高采烈同乔惜儿说些什么,忽得瞥见柏鸣鸿身形,目中惊喜之色闪过,但却是并未作何举动,只是将头瞥向一旁。 见此,乔惜儿面露笑意,方欲开口,便见柏鸣鸿来至身前执礼道:“弟子叩见师尊。” “鸣鸿免礼,且坐吧。” 言罢,柏鸣鸿来至黄沐清身侧盘膝坐下,笑言道:“沐清,恭贺破境啊。” “切,谁要你来相贺。” “嗯?” 柏鸣鸿面露疑惑,看向自家师尊,却见乔惜儿正含笑看着书卷,显是不欲理睬此事。 柏鸣鸿不禁心下暗道:“初见师尊时还道师尊是个清冷性子,怎现下和沐清这般相像了。” 半晌后,柏鸣鸿再是言道:“师尊,弟子已是入了炼腑之境。” 乔惜儿轻咳一声,收了手中书卷,言道:“鸣鸿,沐清,现下你二人俱是入了炼腑之境,此事固然可喜,然炼腑境共分六重,修行一途仍是行难路远,故而你等不可过分懈怠。” 炼腑境共有六重,依次唤作神变、中清、水谷、华盖、封藏、孤府,这六重境界分别对应了脏腑经脉,而柏鸣鸿二人现下便是在那神变之境。 听得此言,柏鸣鸿二人俱是神色稍肃,乔惜儿继而言道:“先前为师曾言,我青文一脉身负镇压万妖域一职,为师手下无甚门人,故而寻常事务一向是交予戒堂代办,但此番你二人皆是入了炼腑,故而已是不得不随戒堂弟子一道处置些事情了。” 闻言,柏鸣鸿打一稽首道:“原是如此,此本便是我等职责所在,弟子自当用心待之。” 柏鸣鸿心知,自家事物却是经年交予他人,乔惜儿必是为其牵累颇多,故而其与黄沐清当得尽早提高修为,唯有这般,才能为自家师尊分去些担子。 黄沐清亦是知晓此中关窍,故而恭敬执礼道:“师尊放心便是,我二人定会竭力为师尊分忧。” “你二人有这心便是好的,为师对此却是不多做要求的,万妖域中凶险颇多,便是为师,亦是有那去不得之地,你们切记保全自身便是。” “是。” 再是闲谈半晌,柏鸣鸿二人正欲辞退,乔惜儿却是忽得言道:“鸣鸿,沐清,万妖域之事,为师仍觉凶险,故而欲要予你二人些护道手段。” 柏鸣鸿略一思忖,执礼道:“师尊予沐清一人便是,先前您所赐的护身遁符弟子却还未曾启用呢。” 乔惜儿微一笑,言道:“既如此,那便依你所言,护道之物确是不宜赐下太多,生死之间本就是悟道之机。” 言罢,乔惜儿便是以法力将一银戒递至黄沐清身前,而后言道:“沐清,此物乃是我年少求道时你们师公所赐护道法宝,今日便就予你了。” 黄沐清喜滋滋接下那银戒,执礼道:“谢过师尊。” “无妨,今日便就如此吧,你二人且回去稳固一番境界吧。” 闻言,二人齐声一礼道:“是,弟子告退。” 半刻后,黄沐清与柏鸣鸿分立两舟,正一道往自家洞府方向行去。 “沐清,可是我何事做得不对,怎么感觉你在与我置气?” 法舟之上,黄沐清轻咬贝齿,暗骂声呆子,而后便是言道:“我哪有与你置气,你可莫要胡思乱想。” “你若未与我置气,那为何今日要独乘一舟。” “我…我,我这法舟风景更好一些。” “嗯?” 柏鸣鸿还欲再问,黄沐清那处却是恨一跺脚,面色微红跃至柏鸣鸿这处飞舟之上。 对于柏鸣鸿的惊愕目光视而不见,黄沐清别扭道:“看些什么,莫非不认识我了?” “怎会不认得,说来你迈入这炼腑境后,倒是愈显雪肤花貌了。” 闻言,黄沐清脸色更是红润,啐道:“你怎地也和雨粟那般油腔滑调了,果是在外面沾染了恶习。” 柏鸣鸿更是一头雾水,二人一阵沉默,待黄沐清来至自家洞府之前,柏鸣鸿方才言道:“沐清!险些便是忘了,此番回宗之时,九阳与我说了一处卖上好糕饼的去处,过几日你我一道去那处如何?” 黄沐清面露喜色,但旋即便是将之压下,只回身淡淡道:“好啊,到时来接我便是。” “好,那便就说定了,到时再见。” 目送黄沐清入了洞府,柏鸣鸿便再是御使足下法舟往自家洞府行去。 第二卷:少年纵青锋,苹末舞岚烟 第五十五章 共入红尘偷闲日 这一日,柏鸣鸿与黄沐清共驾一舟来至一处占地颇广的仙市,此座坊市地处东参兑洲与东曜离州之间,其间商贩皆有两宗一道统御。 “这便是你说的那处仙市吗?倒是颇为繁华。” “不错,此地乃是东曜离州南地最大的一处仙市,虽其间规矩如旁地一样繁杂,但确是汇聚了颇多商贩散修。” “那便快些入内吧。” 柏鸣鸿道声好,而后便就含笑将法舟往仙市入口那处缓缓降下。 下了法舟,二人便见那入口处正有一长长队伍一字排开,而队伍前端,则是有着两名手持长戟身着甲胄的修士。 黄沐清看着这如织人流,正犯难时,却听闻柏鸣鸿于耳畔言道:“沐清,莫在那处发呆了,快随我来。” 言罢,黄沐清便是被柏鸣鸿牵住衣袖往入口旁侧行去,行至近侧,却见那处竟还有着一处精致门扉。 见二人来到,门内行出一中年汉子,其打一稽首,而后笑言道:“可是上宗真人?烦请出示一下凭证。” 柏鸣鸿微一颔首,自袖中取出了一枚火纹令牌,此物乃是曜阳宗弟子之证,那汉子看罢之后立是做一躬身,而后言道:“上真恕罪,小人也是依规行事。” “无妨,你职责在此,贫道自不会介怀的。” 一旁黄沐清见此正欲取出自家令牌,却是又听那汉子言道:“这位上真便就不必再出示凭证了,一枚便已是足矣。” 柏鸣鸿微一笑,侧首言道:“沐清,这便进去吧。” “好。” “上真慢走。” 入了门扉,二人面前便已是数条宽逾数丈的平坦石路,石路两侧,则是星罗棋布着诸多商铺,熙熙攘攘的人群皆是汇于其间。 二人缓步行于街道之中,黄沐清左右看看,而后言道:“鸣鸿,此地怎会有这便捷门径存在?” 柏鸣鸿行于外侧,将那些个行色匆忙的修士屏挡开来,笑言道:“这仙市既是在曜阳与云梦治下,那自是得认我等这弟子身份的,且这仙市向来是交予一些个甘为下宗的散修门派打理,故而其为了讨好上宗设下了这等门径。” “原是这般,鸣鸿,你似乎对此地很是了解啊。” “此番出外乃是向你告罪的,我自是得先一步打探清楚,不然怎能显出我之诚意呢。” 黄沐清抿嘴一笑,言道:“倒算你有些良心。” 闭门苦修十数载,今朝难得出游,黄沐清再是压抑不住自家欢脱性子,下来数个时辰,便就在这仙市中四下玩闹起来,而柏鸣鸿,却是沦落成了那打点诸事的小厮。 到了残阳西斜之际,柏鸣鸿满面倦容行入一间食肆,而在其身后,黄沐清却是不见半分疲累,仍旧饶有兴志地四下打量着。 “二位客官,有失远迎,失敬失敬。” 柏鸣鸿勉力一笑,打个稽首道:“劳烦小哥为我二人挑个靠窗的位子。” 那身着粗布短衣的小厮再一抱拳,抬手躬身道:“客官您请好,且随我往这处走。” 二人随这道人一路往前,终是来至二楼一处靠窗的角落。 “客官您看这处可入您眼?” 柏鸣鸿看眼黄沐清,见其并无甚么表示,便就笑言道:“不错,便就此地吧。” “客官请坐,稍后自有人来侍奉。” 待二人坐下,那小厮先执一礼,而后便就退了下去。 数息之后,一名女侍便是来至桌边,其做一万福,将一壶灵茶放于桌上,而后将一薄薄书册递于柏鸣鸿,轻声道:“二位客官,本店菜品尽皆列于册上,客官看罢唤奴婢一声便是。” 待女侍退至一侧,柏鸣鸿将那书册递于黄沐清面前,含笑道:“沐清,可要看看此间菜式?” 黄沐清将那书册推开,伸下纤腰,而后言道:“我却是无有什么讲究的,你随意便是。” 柏鸣鸿摇首一笑,抬手将那女侍唤至近前,将那书册抵还于其人,而后言道:“将你们店中招牌的菜式上些便是,记得挑些口味独特的。” “是,客官稍待。” 待女侍离去,柏鸣鸿啜口香茗,眉间疲倦亦是随之消散了些许。 见此,黄沐清轻笑一声,揶揄道:“平日里看你修习道法数日仍旧是神采奕奕,怎地今日才随我逛了半日仙市便就这般了。” 柏鸣鸿苦笑一声,言道:“沐清便就莫要调笑我了,不知你今日可还尽兴?” “尽兴嘛,那自是未有的。” 话至此处,黄沐清看眼柏鸣鸿,见其面色渐苦,便就笑吟吟道:“不过看在你今日任劳任怨的份上,今夜我便就听你调遣了。” 柏鸣鸿暗松口气,言道:“依我所见,咱们就先在此处吃些佳肴为好。” 言语间,便见数个身着短衣的汉子手持圆盘来至桌前,其等道声打扰,而后便就依次将盘中菜肴置于桌上,不多时,已是凑齐了一十六数。 当先那汉子做一躬身,而后言道:“二位客官,菜已上齐,慢用。” 柏鸣鸿微一颔首,道:“辛苦几位小哥。” 待那几位汉子行远,柏鸣鸿看向黄沐清言道:“沐清,快些尝尝吧,我观此处菜肴色香俱全,口味当也不差才是。” 黄沐清道声好,而后便就喜滋滋拿起玉箸吃了起来。 实则到了炼腑之境,修士已是可辟谷不食,故而柏鸣鸿二人此番也只是一解口腹之欲,那菜肴入了腹中便就已是被法力消磨为清浊二气,断不会留下半分污浊之物的。 过有一个时辰,柏鸣鸿二人心满意足自食肆中行出,举止间再不见半分疲态。 灯火通明的仙市中,黄沐清踩着砖缝往前走着,忽而回首言道:“柏大师兄,接下来打算去做些什么?我可是随时听候差遣。” 柏鸣鸿微一笑,思量一番后言道:“不若去观星赏月如何?” “你…你这呆子!” 柏鸣鸿面露疑惑,看向黄沐清,眼中透露出问询之色。 “你便就只知道看星星吗?你…你再好生想一想。”言罢,黄沐清轻哼一声,而后便是往前快步行去。 见此,柏鸣鸿虽不知所以,却是只得快步追上前去。 如此行出数十丈,黄沐清再是抿嘴回首往柏鸣鸿看去,却见其虽是紧跟自家身后,但仍旧是做出苦思冥想之状。 见此情景,黄沐清再是绷不住笑意,于那处咯咯笑了起来,半晌后,其才是看向柏鸣鸿道:“呆子,走吧。” “啊?要去何处?” “观星!赏月!” “你不是不愿去吗?” “少来废话,快些跟上。” 翌日,一家专营饰品的店铺内,黄沐清正面露纠结之色,其来此本是为挑选些物什送于乔惜儿,但奈何店中珠宝饰品着实是品类繁多,其一时间却也是拿不定主意。 “鸣鸿,你说这枚玉镯师尊会欢喜吗?” 柏鸣鸿缓步行于店内,含糊回道:“我可不懂这事,你自家做决断便是。” 言罢,柏鸣鸿抬手取下了面前一支银簪,这簪子通体如枝桠一般,而簪头那处,却是被精心雕琢为一朵不知名的小花。 柏鸣鸿正把玩时,却听闻耳畔有人言道:“这位客官好眼力,这簪子可是出自名家之手,客官您若是喜欢,不妨将之买下。” “呵呵,敢问店家,这簪子所雕是何种花卉?” “客官有所不知,此花名曰油桐花,只生于东参兑洲,故而鲜有人知。” 柏鸣鸿还欲再问,却听闻黄沐清于另一侧言道:“鸣鸿,快些过来替我掌下眼。” “道友,这簪子稍后帮我包起来吧。” “客官放心便是。” 再过一刻,二人自店中行出,柏鸣鸿正欲说些什么,却见两道飞符自天边直往自家疾射而来。 二人抬手接下飞符,半晌后,柏鸣鸿看黄沐清一眼,言道:“想来你那封信也是戒堂所书吧。” 黄沐清怅然一叹,意犹未尽道:“真是煞风景。” 柏鸣鸿抬手揉下黄沐清头顶,宽慰道:“下回再带你出来便是,现在却是须得回返宗门了。” “只好如此了。” 言罢,二人便就往仙市入口那处行去。 行于路上,柏鸣鸿微一踌躇,自袖中取出那银簪,递于黄沐清道:“沐清,这簪子送于你。” “怎地想起来送我簪子?” 柏鸣鸿面色微僵,半晌后言道:“方才在店里看这簪子颇为适合你,便就买下了,你,可喜欢?” 黄沐清面色微红,快步走至柏鸣鸿身前,将那簪子插入青丝之中,而后含糊道:“什么喜不喜欢,快些赶路啦,可莫要误了师尊大事。” “嗯?怎又这般急迫了?” “少,少来多言。” 第二卷:少年纵青锋,苹末舞岚烟 第五十六章 并驾而行赴妖域 自出了那仙市,二人驾舟不过行有两日,便已是回至曜阳宗内。 法舟之上,黄沐清随性坐于舟首,将那纤纤玉腿探出甲板惬意摆动着,忽得其好似忆起何事,便就回首对柏鸣鸿道:“鸣鸿,你回宗以来可曾探望过琬琰妹妹?” 闻言,柏鸣鸿轻咦一声,言道:“沐清你知晓琬琰那丫头?” “自是知晓的,她初来宗门时却还是我与雨粟一道去迎接的。” 柏鸣鸿再是言道:“此番闭关之前,我便是给雨粟去了封飞符问询,却是久久未见回信,我本道是这几日先陪你游罢仙市,而后再回宗中查看那新晋弟子的名录。” “雨粟现下应是也在闭关破境之中,此事日后我再与你分说。” 柏鸣鸿微一颔首,言道:“果是如此,那琬琰现下却是如何?” 黄沐清自舟首站起身来,微伸下柳腰,笑言道:“不必担心,托我们唐大公子的福,琬琰妹妹现下已是与其一道师从邓真人了。” “哦?这丫头竟有此际遇,倒是我小瞧她了。” 黄沐清拍下柏鸣鸿臂膀,没好气道:“下回见到琬琰妹妹可得规规矩矩唤声师妹。” “这是何意?” “嘿嘿,依我看来,唐大公子出手相助,可非是全看在你的面子上。” “哦?莫非?” “不可说,不可说。”黄沐清笑吟吟看向柏鸣鸿,继而言道:“我这处有琬琰妹妹的气机,你且写封飞符吧,她毕竟是你引入宗门的。” “如此也好。” 言罢,柏鸣鸿自黄沐清那处撷来一缕气机,而后便是写下一道飞符往黄岐洞天投去。 做完这许多,柏鸣鸿轻吁口气,对黄沐清言道:“这便去拜见师尊吧。” “嗯。” 数刻后,柏鸣鸿二人已是恭敬立于乔惜儿居所之内。 乔惜儿打量二人几眼,眼中流露出一抹爱惜之色,而后柔声道:“这般快便是回返,想来是被那戒堂执事飞符相召。” 柏鸣鸿打一稽首,执礼道:“师尊所言不差,弟子二人明日便就要随戒堂的师兄弟赶赴万妖域了,故而此番先来与师尊辞行一番。” “也罢,你二人此番去那万妖域倒也并非毫无益处,正可借此时机磨练一番那攻伐克敌的手段,但为师仍要赘言一句,切记保全自身。” 听罢,柏鸣鸿立是执礼回道:“是,师尊。” 而在旁侧,黄沐清却是自袖中取出了一枚剔透玉镯,而后便是上前两步笑言道:“师尊放心便是,这是弟子二人为你准备的些许心意,还请师尊笑纳。” “哦?” 乔惜儿接过那玉镯,面上浮现起恬静笑意,而后便是抬手往黄沐清鼻尖刮下,玩笑道:“你这丫头,若是把这些心思放在修行上,为师才是真地开心呢。” 黄沐清捂住琼鼻,呵呵笑道:“师尊喜欢便是,怎地非要和鸣鸿一般扭捏。” 闻言,乔惜儿作势欲要打下,轻斥道:“呔,你这妮子,愈发没大没小了,快些回洞府好生准备去。” 黄沐清吐下粉舌,讨饶道:“师尊息怒,弟子这便告退。”言罢,其便是蹦跳着往屋外行去。 见此,乔惜儿无奈一笑,对柏鸣鸿言道:“鸣鸿,这丫头是个不识天高地厚的性子,此番便就需你多多劳心了。” 柏鸣鸿苦笑言道:“师尊且放心便是。” “为师对你是放心的,且去吧,临行时便就不必来了。” “是,师尊,弟子告退。” 言罢,柏鸣鸿便是快步往屋外行去,到得外间,果见黄沐清正候于那处。 “鸣鸿你怎这半天才出来,师尊同你说了些什么?” 柏鸣鸿边是自袖中唤出法舟,边是戏谑道:“师尊命我此行看住你这疯丫头,绝不可让你离开我五丈之内。” “疯丫头?你唤谁疯丫头?!” 见势不妙,柏鸣鸿立是足尖轻点跃上飞舟,但仍是被黄沐清自后掐住腰腹皮肉。 柏鸣鸿吃痛,只得讨饶道:“手下留情,贫道口出狂言,还请女侠见谅。” “哼,不与你一般计较。” “沐清,你这是何种遁法,往日倒是未见你使过。” 听此一问,黄沐清双手负于身后,得意道:“此法名曰“枕风”,实则修习之法我早便知晓,但奈何法力不济,现下入了炼腑境,再是使来倒是称意得很。” “当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啊。” “哼,此番去那万妖域之后,你只需顾好自家便是,无需为我分心的。” 听得此言,柏鸣鸿略一踌躇,而后言道:“沐清,有一言我还是须得说上一句的。” “你说便是。” “今后你我需得常常与戒堂众人同行,万妖域之险倒是其次,那人心之险才是我等最需在意的。” “你是指那林墨弦?” “不错,此人连那上真在场的大比都敢于暗通款曲,又何惧在这危机四伏的万妖域内做些手脚呢?” 闻言,黄沐清面色微沉,半晌后颔首道:“我知晓了,到时全听你的便是。” 言谈间,二人已是来至黄沐清洞府之外,柏鸣鸿将法舟落于地上,宽慰道:“沐清,无需多虑,明日我再来寻你。” 黄沐清跃下法舟,扬起纤手道:“好,明日你可莫要误了时辰。” 法舟再是腾空,柏鸣鸿带笑话音随风而至:“知晓了,你也莫要忘记收拾些随身物什。” 翌日,柏鸣鸿自榻上醒转,换身内门弟子的红白道袍,将那桌案之上的十数袖囊收入腰间,而后便是自府中来至外间。 轻吸一口浸着凉意的晨风,柏鸣鸿乘舟往黄沐清洞府行去,到得那处,便见黄沐清正身着红白道袍立于府门之前。 见柏鸣鸿来到,黄沐清眸中喜色一闪,迎上前道:“你怎地也穿了这宗门所赐的道袍。” “此行毕竟是去履职的,自是不宜再身着常服。” 黄沐清轻巧跃上法舟,粗声道:“还算你聪明,不错。” 话刚说完,柏鸣鸿便是朝其光洁额头上弹下一指,笑骂道:“装什么老学究,咱们这便启程了。” 黄沐清捂住额头,恨恨看向柏鸣鸿,没好气道:“知晓了,一点也不知道怜香惜玉。” 过有半个时辰,柏鸣鸿二人已是来至火云柱旁,其御使法舟停于此处,四下打量一番,而后言道:“便就在此地等待一番吧。” “已是将至巳时了,这戒堂怎这般不守时。” “想来是要给我等一个下马威了。”话间,柏鸣鸿自腰间取下数个袖囊递于黄沐清,言道:“此处是我为你备下的符箓,若是用完,再问我要便是。” 黄沐清面含笑意,接下那袖囊调笑道:“家有鸣鸿,果是事事省心啊。” “家有沐清,果是事事不断啊。” 闻言,黄沐清愤一跺脚,没好气道:“你…你这人怎么不识好歹啊。” 对于这般控诉,柏鸣鸿却是置若罔闻,只立于舟首假意看着风景。 “哼!” 黄沐清轻哼一声,而后便是鼓捣起那诸多符箓。 再候有一个时辰,终是有两艘玄色法舟自天边现出行踪,法舟之上,各是立有十数名身着绛紫法衣的年轻道人,观其修为,当皆是炼腑之境。 片刻后,玄色法舟来至柏鸣鸿二人近前,其上一面白修士来至舟首,神情桀骜道:“你二人可是乔真人座下弟子?” 见此人这般行止,黄沐清立是有些气急,却忽又想起柏鸣鸿所言,便就止住了自家动作。 柏鸣鸿上前一步,打个稽首道:“贫道柏鸣鸿,身后这位乃是贫道师妹,名唤黄沐清。我师妹她素来怕生,便就不与诸位师兄见过了。” “哼,那便是没错了,莫再耽搁时间,快些上了玄舟随我等赶赴万妖域吧。” “师兄且慢。” 那道人短眉一竖,厉声道:“还有何事。” “师兄见谅,家师临行前曾有嘱托,我青文一脉出外须得谦逊自持,莫要给旁人添麻烦。”柏鸣鸿挺直腰身,稽首笑言道:“诸位师兄可皆是宗门中流砥柱,我与师妹又怎能冒然扰了清净,便就不叨扰师兄了,我二人自驾便是。” 听罢柏鸣鸿所言,那道人只觉处处皆在暗指自家,但却也无有办法驳斥,只得不耐言道:“那便快些跟上。” “师兄放心便是。” 第二卷:少年纵青锋,苹末舞岚烟 第五十七章 自揽险职消气焰 自出了曜阳宗,那两架玄色法舟便就是一马当先行于前方,而柏鸣鸿二人,则是御使扶摇舟远远吊在其后。 玄色飞舟之上,那面白道人正立于舟首,却见一双眸如豆的年轻道人四下打量一番后,竟是悄然来至其身侧。 “秦师兄…秦师兄。” 面白修士看眼那人,淡声道:“林师弟?寻我何事?” 林道人咧嘴一笑,打个稽首道:“青文洞天那两人当真是无礼至极,我戒堂为其分担杂务日久,其等非但不知感恩,反倒是那般与师兄说话,小弟我为师兄您抱不平啊。” 秦道人目中闪过一丝嫌恶之色,回道:“秦某虽是瞧不惯那等攀附高枝之人,但却还无需师弟你为我做些什么,林师弟有何话直言便是。” “师兄明鉴,小弟此番却是为代传林师叔口谕而来。” “墨弦师叔?” “不错,林师叔有言,此行不可再让青文洞天那两人得那坐享其成的便宜买卖,须得给其一些颜色看看。” 秦道人狐疑看眼其人,疑声道:“墨弦师叔当真这般说?” “千真万确。” “秦某虽是素来敬重墨弦师叔,但这等伤及同门之事,却恕秦某难以应允。”秦道人大袖一甩,肃声道:“况且那两人若是当真是自恃身份无所作为,事后我自是会上报宗门的。” “秦…秦师兄?这可是林师叔的意思。” “师弟无须多言,且回去修持吧,今次任务可并非那般轻松的。” 见秦道人态度这般决绝,林道人面色一黑,恨一咬牙便就拂袖而去。 “哼,摇尾乞食之辈。”秦道人冷哼一声,而后便是负手望向天边浮云,再不去看那林道人一眼。 两日之后,三架法舟皆是悬停在了一片蛮荒丛林之外,至此地,舟中众人已是可隐隐感应到那前方妖域传出的浓烈妖气。 柏鸣鸿法舟此时已是来至戒堂两架法舟之间,其往那秦道人所在打一稽首,而后言道:“这位师兄,敢请教名姓。” “秦何方。” “秦师兄,既已至妖域,不置可否将此行任务告知一二?” 秦道人轻哼一声,自袖中取出一道卷轴抛向柏鸣鸿,而后言道:“此是任务卷轴,如有不明之处,便就快些提出。” “谢过秦师兄。” 柏鸣鸿抬手接下卷轴,将之展开后,脚步微移来至黄沐清身侧,言道:“原是有一处毛妖部族惑乱凡俗界。” 此时秦何方却是插言道:“你二人可知何为毛妖?” 柏鸣鸿正欲作答,黄沐清便已是没好气道:“少来瞧不起人,不就是妖族五属吗,何须你来多言。” 源墟界内,走兽为毛,飞禽为羽,无毛无甲者为赢,有鳞居水者为鳞,有甲壳居水者为昆,凡有灵者,皆可分作赢鳞毛羽昆五属之中,而这五属之中,人族自诩万物灵长,故而便是自行脱离其间。 自此以后,五属皆被唤作妖族,鳞族以龙为尊,毛族以麒麟为尊,羽族以凤凰为尊,昆族以灵龟为尊,而那赢族,却因缺了人族,从而始终是无有为尊者。 “沐清,不可无礼。” “哼。” 遭此驳斥,秦何方非但未曾恼怒,反倒是饶有兴致道:“倒也不是一无是处,只希望你二人不是那外强中干的绣花枕头。” 闻言,柏鸣鸿抬手拦下将还欲再言的黄沐清拦下,而后淡淡笑道:“秦师兄何须多言,依贫道之见,为免那毛妖部族再造杀孽,我等还是快些动身才是。” “便依柏师弟所言,兄弟们,启程,入妖域。” “是!” 扶摇舟上,黄沐清挣开柏鸣鸿手臂,愤愤道:“当真是气煞本姑娘了,定是那林墨弦在背后使的手段,不然此人何至屡次出言挑衅。” 柏鸣鸿微一摇头,柔声道:“这些个戒堂弟子本是可在宗中养尊处优,如今却是不得已为我青文一脉分担许多,想来便是林墨弦不做手脚,其等也不会对我二人抱什么好意的。” “那该如何是好。” “别无他法,只能快些修行,自家之事总不好长久交于他人之手。” 听得此言,黄沐清粉拳一握,信誓旦旦道:“却是此理,此番回宗我便就好生修行一番。” 柏鸣鸿却是揶揄道:“愿你到时还记得此言。” “哼,你看着便是。” 却在此时,万妖域外围一处丛林之中,数千只大如马牛的狼形妖兽正声势浩荡涌入一处山谷。 山谷内一处黝黑石窟之前,那数千狼妖依次将血盆大口中的断臂残肢吐出,不多时便已是堆成一座不小肉山。 片刻后,一阵轰鸣声自石窟内传出,而后便见一大如山丘的巨狼自其中显露出狰狞身形,其目光扫视四下,众狼妖皆是朝后畏缩退去。 看罢众狼,那狼王眸中现出一抹得意,随即就是巨口一张,将那肉山尽皆吞入腹中。 正此时,那狼王猛一抬头看向天边,却见数百遮天蔽日的赤色火球正往这处山谷直直落下。 狼王怒啸一声,宽厚脚掌朝天一挥,数道血芒自其爪尖激射而出,半空之中,火球与赤芒相会,立是在那处绽出一道耀眼光华。 远方法舟之上,秦何方见此眉头微皱,口中喃喃道:“约莫炼腑四重的修为吗?倒是不好办啊。” 听得此言,先前与秦何方不欢而散的林道人忽得大声言道:“不妨将这狼王交予柏师弟和黄师妹,也让我等见识见识青文洞天的好手段。” 闻言,秦何方立是呵斥道:“胡闹,便是我亲去与这狼王相斗,都未必能将其稳稳拿下,更妄论柏师弟二人方才炼腑一重修为。” “秦师兄此言小弟却是不敢苟同,柏师弟二人师从上真,又岂是我等寻常炼腑修士可比的。” “林师弟,你若再是胡言乱语,便就莫怪我不给墨弦师叔面子了。” 闻言,林道人面色大变,神色慌张看向柏鸣鸿二人,口中则是急急言道:“秦师兄还请慎言,此事与林师叔可无有关系。” 一旁,柏鸣鸿本是不欲出头,听得此言却是心下变了主意,当即便是传音道:“沐清,你那截生虫可能对付这狼王?” 黄沐清正饶有兴致看那两人争执不休,忽得听此一问,稍一思虑后便是回道:“若是能投入其腹中,自是可以拿下这狼王。” 得此答复,柏鸣鸿唇角微掀,朝秦何方打个稽首道:“劳秦师兄费心,然此事本便是我青文一脉应尽职责,故而我与师妹二人愿意一试。” 听得此言,秦林二人停下争执,秦何方眸中异色闪动,而那林道人则是面露狂喜之色。 “柏师弟,那狼王可是堪比炼腑四重人修,且妖族向来肉身强横,师弟可切莫争这一时之气。” 柏鸣鸿再是一礼,坚定言道:“秦师兄,我自是知晓的,师兄无需再劝,且安心便是。” 见此,秦何方别无他法,只得言道:“既如此,那我便不再相劝,愿你二人好自为之吧。” “谢师兄成全。” 言罢,秦何方微一叹气,而后回首对戒堂弟子言道:“诸弟子听令,随我一道,剿灭狼妖。” “是!” 第二卷:少年纵青锋,苹末舞岚烟 第五十八章 屠狼扬威反掌间 得了秦何方号令,那两艘玄色法舟立是急速往那群狼所在的山谷掠去,待至近前,舟上数十戒堂弟子呼和一声,而后便就一齐飞身跃下。 林道人自是不愿参与此战,正欲退缩之际,却是发觉秦何方正紧盯自家,此般之下,其只得面色难看地跃下法舟。 见此阵势,那狼王再是难抑怒火,朝谷中群狼狂啸一声,而后便是当先对空中众人挥出十数道血红爪芒。 那林道人此时仍是在那半空之中,忽见那足有一人宽的爪芒来至近前,立是面如土色,正惊慌失措时,却只见数十道灿若星辰的羽刃齐齐来到,转瞬便将那爪芒消于无形。 爪芒消散,一身着红白道袍的身影自上空翩然而下,而在那身影背后,竟是有着两道熠熠生辉的羽翼。 柏鸣鸿低首看眼林道人,淡声道:“这位师兄,小心些才是,修行不易,可不该这般不明不白死于狼口啊。” 听得此言,已是落于地面的林道人面色青白一阵,正欲破口大骂,那谷内群狼却已是蜂拥而至,见此情景,其便就急急往其余戒堂弟子那处奔逃而去。 半空中,黄沐清御使法舟来至柏鸣鸿身侧,讶声道:“这羽翼?鸣鸿你何时习得了这等道法?” 柏鸣鸿抬手将游荡在外的孤鸿羽收回,而后含笑道:“可非是只有你一人入炼腑之后得了新手段,下来便由我与那狼王缠斗,沐清你瞅准时机出手便是。” 黄沐清点点头,关切道:“你可莫要逞强,这狼王当已是几近突破的灵境妖兽。” “放心便是,我何时做过那无有成算之事。” 源墟界内,妖物依其修为高低可分做凡、灵、黄、玄、地、祖、天七等,这万妖域中妖君便就是一祖妖,其力堪比红尘境人修,至于那天妖,却早已是不存于天地之间。 二人这处议定,柏鸣鸿立是轻拍羽翼往那狼王处飞遁而去,不多时,其已是来至那狼王巨首前数十丈之处。 “好一头凶妖。” 柏鸣鸿喃喃一句,挥袖洒下数千符箓,而后便见一团炽烈火焰轰然现出,将那硕大狼首尽数罩入其内。 趁狼王视线受阻,柏鸣鸿又是闪动羽翼来至巨狼身侧,尾衔而至的,还有数十道盘旋呼啸的青炎羽刃,待其一指点下,便就是齐齐斩向了巨狼的腰腹之上。 凡是狼属妖兽,腰腹处皆是为其软肋,数十羽刃斩击之下,便是那狼王皮糙肉厚,亦是禁不住一阵痛呼。 “嗷~” 听得狼王呼喝,谷中群狼立是躁动起来,拼杀之间亦是更显凶横。 秦何方手持阔剑,挥砍间再是击退数十狼妖,而后便是抬眼看向那狼王所在,口中微讶道:“这柏师弟的法器倒是颇为不凡。” 此刻那狼王却已是自火焰中脱出,其狼首之上焦黑一片,正以噬人目光紧紧盯向柏鸣鸿,只见其后足微屈,下一瞬便已是跃至柏鸣鸿那处。 狂风呼啸间,利爪所过之处却是一片空空如也,狼王眼眸中怒色一闪,如山身躯竟是在空中猛一变向,而后便再是狠狠拍下一爪。 那处空中,柏鸣鸿身形方才显露而出,便见头顶一片昏暗,心知再是躲闪不及,其身周忽得现出数十道往复游动的洁白翎羽。 巨爪挥过,柏鸣鸿立是如那离弦之箭一般倒飞而出,其速之快,不过一息间,便已是轰然砸入了群山之间。 “鸣鸿!” 眼见此景,黄沐清不禁花容失色,急急御使法舟冲向柏鸣鸿所落那处。 一击得中,狼王眼眸中浮现出一抹喜色,而后便是欲要往戒堂弟子那处冲将而去,却此时,其腰腹处竟是再度现出数十道凌厉羽刃。 狼王背脊上鬃毛一竖,而后便觉一阵痛意自腰腹传来,其心知那背生羽翼之人并未毙于爪下,立是转变方位往柏鸣鸿落处小心踱去。 黄沐清此时已是来至那烟雾翻腾之处,正心焦时,却听闻烟尘中传出一阵熟悉咳声,其立是面露喜色,跃下法舟循声奔去。 “鸣鸿!鸣鸿!” “咳咳,沐清,我在此处。” 穿过烟尘,黄沐清终是来至柏鸣鸿身侧,其慌忙查看着柏鸣鸿周身上下,口中则是急急言道:“伤在何处?” 见此,柏鸣鸿微一笑,扶住黄沐清肩膀,柔声道:“沐清,我并无大碍,不必焦心。” “怎会?那狼王一击可是…” “你且看。” 言罢,便见三十六道羽刃自柏鸣鸿身后游动而出,片刻后便是于其周身结作一首尾相接,游动不止的另类甲胄。 此法名曰“游甲”,乃是《少阳经》中所载的炼腑境御器神通,此法以翎羽游动之势为盾,几是可卸去一切攻伐之术,而柏鸣鸿先前所使那羽翼,则又是另一道御器神通,名唤“化翼”,乃是以二十四道翎羽结作羽翅的高深法门。 “这是?” 柏鸣鸿正欲作答,却只觉足下一阵地动山摇,心知那狼王又是来到,便立是言道:“此事稍后再言,下来我会再去牵制住那狼妖,沐清你便就伺机下手。” 黄沐清面露迟疑之色,但心中也是知晓无有他法,便就颔首道:“好,你可得当心。” “放心便是。” 言罢,柏鸣鸿便再是自地面振翅而起,待到烟尘之外,果见那狼王正口齿流涎往这处猛扑而来。 柏鸣鸿冷哼一声,振翅避开狼王攻势,而后便是以手作印,将所余四十八道羽刃合作十二之数,此般之下,翎羽所附光华更显璀璨,穿梭游动间竟是再不起半点风声。 狼王忌惮望向那青色羽刃,心知不可任由空中这人修施展道法,只见其长啸一声,脖颈间根根毛发猛然竖起,而后竟是裹挟血光激射而出。 见此,柏鸣鸿立是挥手将那青色羽刃射出,而后便就振翅往旁侧躲闪而去,但其不过堪堪移出数丈,那赤色毛发便已是齐齐落在了“游甲”之上。 一击得手,那狼王正欲起身扑向柏鸣鸿,却只见数道羽刃只取自家眼瞳而来,其忙是张开血盆大口狂啸一声。 啸风之中,“孤鸿羽”去势渐缓,挣扎一番后其上青芒忽得一涨,而后便是往四下飞散开来,其中几道更是趁乱于巨狼唇齿柔软处留下了不浅的道道血痕。 狼王吃痛,当即将身往后连连退去,却此时,柏鸣鸿终是自那赤发中脱逃而出,方一脱困,其便就急急御使那十二道翎羽再是往巨狼口舌间疾射而去。 那狼王知晓此刃锋锐,立是欲要将那大嘴合上,与此同时,自其眉心处,一层血色结晶竟是缓缓蔓延开来。 “岂会让你这畜生得逞。” 柏鸣鸿冷哼一声,而后手中法诀再是变幻,那羽刃之上青芒大涨,再下一瞬,却已是化作了十二道碧色光刃。 此技一出,柏鸣鸿面色微白,身后那羽翼亦是停格一刹,险些便就要自空中摔落而下。 然此般付出之下,羽刃自是遁速大涨,竟是在那狼王闭合双颚之前射入其中,而后便是分作两批上下钉于狼王口舌之间。 遭此一击,狼王一时间却是再难合上双颚,趁此时机,黄沐清御使法舟忽得来至近侧,抬手便是将那截生虫投入了狼王巨口之中。 连番受辱,那狼王目露癫狂之色,一道光柱自其口中激射而出,看其所向,却正是黄沐清那处所在。 片刻后,光柱消散,原先法舟所在已是空无一物,柏鸣鸿面色一紧往下看去,待看到那“太上升玄符”的金光后才是轻松口气。 柏鸣鸿再是看向那狼王,却见此狼竟已是被一层血色晶体包覆全身,便是那口舌之间,亦是有所护持。 暗道声侥幸,柏鸣鸿心知此刻已是无需硬拼,边是自地面唤回那被光柱冲出的孤鸿羽,边是振翅来至黄沐清那处,而后便将其抱入怀中往天边急急飞去。 “沐清,遭这狼王方才一击,你那截生虫可还能起到效用?” 突兀被柏鸣鸿抱入怀中,黄沐清双颊成晕,只觉周身僵如枯木,直到柏鸣鸿发问方才是回过神来。 “无…无妨,截生虫方一入其口中,便已是钻入皮肉,无妨的。” “那便好,现下先避其锋芒吧。” “嗯…嗯。” 那狼王见二人遁逃,立是撒起四蹄欲要追赶而上,但其方才追出数步,便只觉腹中一阵绞痛,而后便是倒地不停痛呼起来。 见此,柏鸣鸿渐是停下身形,半晌后自袖中放出一架法舟,将黄沐清放下后言道:“沐清,看来是你那截生虫奏效了。” 黄沐清面上红晕渐消,轻咳一声,言道:“只消一刻,这狼王必然毙命。” “幸而这狼妖并未施展全力,若是让其早早使出这血甲,我二人怕是半点机会都无有的。” 眼见狼王那般惨况,场中众狼及戒堂弟子一时间皆是停下争斗,只抬首看向飞舟上那一对男女。 过有一刻,那狼王再是无有半分生机,便是其肉身,都只是余下了一具干瘪躯壳。 见此,群狼悲呼一声,再是无有半分斗志,皆是动身往丛林中逃遁而去。 秦何方将视线自那狼王尸身之上收回,阔剑往前一指,大喝道:“诸弟子听令,剿灭狼妖,一个不留。” 第二卷:少年纵青锋,苹末舞岚烟 第五十九章 风卷微烛平旧怨 狼王橫尸当场,谷中所余狼妖立是乱作一团,四下奔逃,却此时,戒堂众弟子突入其中,不过数刻间便已是将群狼屠戮一空。 见此行已是功德圆满,秦何方朝天打出一团烈焰,而后高呼几声将场中诸修皆是汇聚到自家近侧。 待众人齐聚,秦何方四下审视一番,却见此战中除却数人重伤,其余人等皆是并无大碍。 得此战果,秦何方自是满心欢喜,目光毫不避讳地直视柏鸣鸿二人一眼,而后便是对诸修稽首道:“诸位弟兄,今番能得此大胜,诸位皆是功不可没,待回返宗门,秦某必定将诸位功劳如实上报。” 听得此言,场中众人亦是面露喜色,更有个别者阿谀道:“此战全是仰赖秦师兄决策果断,若非师兄身先士卒携我等拼杀,此战却是万难得胜的。” 秦何方摆摆手,言道:“师弟此言差矣,此战中厥功至伟者当属柏师弟与黄师妹,若非他二人斗败狼王,此战结果却还犹未可知呢。” 此言一出,戒堂诸弟子皆是齐齐往人群边沿处望去,却见柏鸣鸿正面色淡然立于那处,而在其身侧,黄沐清则是眉眼间沁满得意之色。 秦何方上前几步,待来至二人近前,再是一稽首道:“柏师弟,黄师妹,前番是秦某有眼无珠,炼腑六境中,你二人现下不过是那最末的神变修为,却偏是能以此斗败这狼王,为兄佩服。” “哼,本姑娘是有肚量的,才不会与你计较。” “沐清。”止住黄沐清话头,柏鸣鸿打一稽首道:“秦师兄言重,此役战果,说到底乃是我二人与诸位师兄协力之功效,便就不要论些个功多功寡了。” “哈哈,柏师弟说得是,你这句话倒是颇合我胃口,既如此,那我等便就即刻回返宗门吧。” “全凭师兄安排。” 言罢,秦何方大手一挥,对戒堂众人言道:“众弟子听令,起舟,随我回返宗门。” “是。” 片刻后,碧空之上,扶摇舟正平稳行于两架玄舟之间,此前秦何方曾盛情邀约柏鸣鸿同乘一舟,却被其以黄沐清不喜生人为由搪塞了过去。 扶摇舟上,黄沐清正坐于矮桌之前,其看眼正悠哉品茗的柏鸣鸿,而后言道:“鸣鸿,那秦何方似乎没什么坏心眼,我等为何不与其一道呢?” 柏鸣鸿放下手中茶盏,拈起块糕饼递于黄沐清,而后笑言道:“此人虽是初见时颇为桀骜,但却是个性情中人,想来那敌意也非是针对我二人。” 听得此言,黄沐清面上不解之色更浓,言道:“既如此?” “其虽是一可交之人,但那舟中可非只是他一人,戒堂中也非是他地位最崇,我等若是与其过分亲近,于人于己皆是无有益处。” “鸣鸿你是说那林姓道人?那人贼眉鼠眼且又姓林,定是那林墨弦的暗手。” 柏鸣鸿微一颔首,言道:“此人确是其中一处缘由,但我等不可只着眼于明面之上,须得多留些心思才是。” 闻言,黄沐清面色一苦,微厌道:“无趣无趣,你们一个两个怎都是这般多鬼心思,我才不愿去思虑这些呢。” “呵呵,沐清你自是不必思量这些个腌臜事,只消记得保全自身便是。” “知晓了,此番回返宗门后,你可定要带我再去一处仙市才好。” “前番不是才去罢?” “怎么?你不愿?” 此言一出,柏鸣鸿便觉一道微寒目光直射自家面庞,其忙是轻咳一声道:“自是愿的,只是我以为我辈当得修行为重。” “若是不得逍遥自在,那还修个哪门子的道?便就这么定了!” “好,听你的便是。” 曜阳宗,阁楼秘境之中。 火尊自静中醒转,眸中暴戾之色一闪而过,恨恨言道:“少阳那厮的本源早已是被我尽数纳入体内,究竟是何处出了差错,莫非当真应了风思邈所言,此法是条死路不成?” 苦思无果,火尊只觉心中愈发烦闷,无奈下只得闭目掐算起来,过有片刻,其双眉不见舒展,反倒是郁色渐浓。 “混账!” 爆喝声中,火尊恨一拂袖,而后起身四下踱起步子,口中则是喃喃道:“怎会无有卦象,莫不是谁人在遮掩天机,阻我大道?” 再是思量片刻,火尊目中光华一转,忽得抬首朝那西方望去,紧锁眉间道:“看来确是得去那云寂山走上一遭了。” 此语落下,火尊便是不再踌躇,于足下唤出一团火云,而后便是自这处秘境中失了踪迹。 片刻后,云寂山外数里处,火尊身形自半空中突兀现出,其看眼四下,而后便是朗声道:“风尊可在?还请出山一叙。” 求见之语于山野中飘荡开来,火尊于那处待有半晌,却是未得到半句回应,其面色不禁暗沉下来,而后再是言道:“这便是西若巽洲的待客之礼吗?” 此言一出,云寂山中终是传出一道清朗嗓音。 “西若巽洲的规矩却还不需阁下过问,只是不知火尊您此番驾临寒舍,当真是来做客的吗?” 火尊眼神微动,勾下嘴角道:“风尊这是哪里话,我二人已是许久未见,此番拜谒,自是要一叙旧情的。” “呵呵,火尊就不必与贫道在此处兜圈子了,欲求何事但说便是。” 见风思邈全然不给自家颜面,火尊冷哼一声,而后轻一拂袖道:“那树妖的遗蜕想来是在你这处吧?烦请将之交予贫道。” 待有半晌,眼见山中无有回音,火尊眉尖微挑,再是言道:“我自是不会让你吃亏的,但若是我东曜离州所有之物,皆可作为换取遗蜕之物。” 此语落下,火尊只觉周身凌冽狂风忽得一敛,而后便见一身着羽衣头戴星冠的俊朗道人已是来至自家身前。 “嗯?” 心知不妥,火尊方欲出言相问,便见那风思邈已是抬手掐住了自家脖颈。 “唔,风,,风思邈,你这是犯了疯病吗?!” 风思邈面色铁青,目光如箭直直盯向火尊,冷声道:“当日你便是这般擒住少阳的吧。” “是又如何,已经魂飞魄散的人,还说他作甚,唔…” 风思邈手中力道一紧,止住火尊话头,而后厉声道:“火昕离!当日若非天尊作梗,我又怎会任由你害了少阳和柏灵,今日你竟是还敢登门折辱,莫非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闻言,火昕离冷哼一声,戏谑道:“风思邈,你当真是疯了,你我才是同源,如今你竟是为了少阳那厮这般作为,想杀我?你大可试一试啊。” “如你所愿。” 言罢,风思邈周身法力一振,而后便是抬掌往火昕离丹田处直直击去。 见此情景,火昕离心下一惊,立是抬起双掌朝风思邈那单薄手掌迎去,而其脖颈处,亦是在此刻迸发出一股炽烈火焰。 “哼。” 冷哼声过,火昕离脖颈处那白皙手掌之上忽得浮现出数道繁杂印符,而后便见那烈焰竟是在须臾间消散一空,只余下看似平和的道道清风。 却在此时,风思邈那一掌竟已是自火昕离双手之下寻隙突入其间,而后便是重重落于其人腰腹之上。 火昕离瞳孔微缩,面色突兀一红,鲜血立是自口中喷涌而出,血珠四下飘散,但还未至风思邈身周,便已是被那激荡的法力尽数抹去。 “你…你已是走上那一步了?怎可能?” 对于此问,风思邈自是不予理会,印符闪烁的手掌中清风一转,便是让那火昕离落了个尸首异处。 甩去掌中血迹,风思邈将手背于身后,而后便是定定看向地面,却只见那两处尸身竟是于此时升腾起两道血色火焰。 风思邈目中恨意更浓,喃喃道:“九涅?果是学去了吗。” 那血色火焰燃有数息后,便就是凭空散去,再见之时,却是于半空中燃起一道火种,而后便见一身着朱袍的道人自其中现出身形。 眼见此景,风思邈起指一点,而后便见方圆千里内的流云皆是急速汇向此地,观其所指,应正是方才复生的火昕离。 半空中,火昕离猛地睁开双目,还不待做些什么,却只觉似有万把利刃藏于周身,立此危墙之下,其立是抿下嘴唇涩声道:“五弟,方才是为兄唐突了,快些收了兵戈吧。” 第二卷:少年纵青锋,苹末舞岚烟 第六十章 老树成荫旧谊尽 “五弟?”风思邈阴郁面皮之上浮现出一抹鄙夷之色,冷哼声道:“火尊当真是能屈能伸,这般不知忘了多少年岁的称呼竟是还能自你口中说出。” 遭此嘲弄,火昕离心头微恼,但却只得陪笑道:“五弟切莫说这气话,我等八人秉天地而生,本就是命定的弟兄,只不过是这些年间生疏些许罢了。” “便就这些吗?” “五弟此话何意?” “火尊若已是无话,那便就上路吧。” 此言一出,火昕离面色立是难看至极,沉声言道:“风思邈,你今日当真要与我拼个鱼死网破吗?” “哈哈,鱼死网破?”风思邈嗤笑一声,而后便是言道:“火尊未免太过高看自己了吧。” 言罢,风思邈指尖再是一点,周遭千里立是风云变色,万千道目不可察的风刃自流云间急掠而过,不过须臾间便已是击至火昕离所立那处。 “哼。” 火昕离冷哼一声,身形一个闪烁间便已是借天光遁去了极远之处。 “风思邈,你不过是触到了那一境界的门槛,可莫要真个当自家已是无敌于天下。” 言罢,便见两道金光自火昕离眼眸中迸射而出,而那一头乌黑长发亦是在此刻染上了一层灿然金尘。 见此情景,风思邈面色淡然,以掌代指,往火昕离那处遥遥按下,而后便只见那远方苍穹之上竟是突兀现出一道极为简练的青色阵法。 火昕离自是不会坐以待毙,那法阵不过方才显露,其便已是将身形隐入那天光之中。 数息后,火昕离再是自另一处现出身形,却只见那阵法竟仍是高悬于自家头顶,似是随其一道遁至此地一般。 火昕离眉心微皱,身形一散再是自那处地界失了踪迹,几番遁匿后,却只觉那法阵当真如那附骨之疽一般难以摆脱。 见此,火昕离虽是心中烦闷,却也只得暂时不去理会这法阵,只是以手作印,引一煌煌天光自九天之上直贯而下,而后便见其身下百里之内尽已是焦土一片。 “岂容你在这坏我西若洲大好山河。” 风思邈大喝一声,五指内屈,以爪代指,只见那法阵于此刻急速旋转起来,而后便看一道青色龙卷以火昕离为中心汇聚而出。 置身风暴之中,火昕离只觉自家如那沧海孤舟般时时将要倾覆,其便是不再迟疑,双手结印朝天指去,而后便见其身下龟裂土地中数道赤色火柱喷薄而出,与那天光相会于法阵之上。 待有片刻,火昕离周身压力渐缓,其正暗松口气,却只听闻耳畔传来一道清亮嗓音:“不过这般吗?你究竟使了什么腌臜手段,以你这般修为,少阳怎会败于你手?” 听得此言,火昕离立是面色大变,其急急回身击出一掌,而后便是颤声道:“风思邈?你又在胡言些什么?” 挥袖格去火昕离仓促一击,风思邈怅然一叹,再一挥袖,却只见那天光火柱皆是于此刻随狂风消散一尽。 火昕离微吸口凉气,正欲开口,却只觉脖颈处一阵痛意,侧眼看去,却只见数道无形风刃已是悬于自家咽喉之上。 “‘九涅’本是少阳血脉神通,你强行习之,不过是学虎似猫。”风思邈冷冷看向火昕离,言道:“便就让本尊看看,你这赝品究竟可复生几次。” 听得此言,火昕离再难镇定,目中慌乱之色现出,急急言道:“风思邈!你当真是无所顾忌了吗?天尊若是知晓你今日所为,岂会轻饶了你?” “哦?那不如现下便就问上一问,看看天昊穹他究竟会如何不轻饶本尊。” 言罢,风思邈不再理会火昕离,只是抬首朝那北天之上看去。 半晌后,一声叹息似是从极为渺远之处传来,而后便是听闻一道干涩嗓音响起:“五弟,你果是行至了这一步,但你既已窥见超脱之道,那又何故再为难三弟呢?” “为难?今日他火昕离登门折辱我之故人,若是我当真要与他为难,那他怕是早便身死道消了。” 自那道干涩声音响起,火昕离便是再无了慌张之色,只是在那处恨恨看向风思邈,而后冷声道:“风思邈,天尊在此,你还不快些收了兵刃?” “哼。” 风思邈眉间微颦,目光闪动间,火昕离脖颈上那风刃不退反进,数道血痕渐次自那刃下现出。 “五弟!听大哥一句劝,莫要再执迷了,说到底那少阳不过是一介外人罢了,你又何必这般。” 有感周遭灵气渐是沸腾,风思邈嗤笑一声,将那风刃散去,而后便是恨一挥袖将那火昕离屏退至百里之外。 “火昕离,今日我不杀你,但你若再是不知进退,那便就是天昊穹相阻,我亦是要让你亡于我之刃下的。” 言罢,风思邈再是看眼北天,而后便是自所立之处散去身形,随风入了那云寂山之中。 眼见风思邈离去,火昕离抬手抹去脖上血迹,而后便是恭敬往北天之上打一稽首,而后恭声道:“谢天尊救命之恩。” “无妨,你快些回返你那曜阳宗吧,此地日后也就莫要再来了,思邈他已是入了那一步,便就是我,亦是难言保你万无一失。” “可是那树妖遗蜕…” “休要再言,快些去罢。” 见此,火昕离虽是心中不甘,但却也只得执礼道:“听天尊的便是。” 曜阳宗,青文洞天。 自那日回返曜阳宗,柏鸣鸿及黄沐清二人又是随戒堂众人出外行了数次宗门职务,而后便就是被乔惜儿寻机唤回了青文洞天之中。 玉榻之上,乔惜儿含笑看向二人,柔声道:“鸣鸿,沐清,你二人此番做的不错,想来短时之内,当是无人可再以万妖域诸事为由来诟病我青文一脉了。” “嘿嘿,谢师尊相赞,不知可有赏赐?” 不待柏鸣鸿说些什么,黄沐清便已是在那蒲团之上笑吟吟言道。 “沐清!” 乔惜儿微一扶额,对于黄沐清,其向来是摆不出师尊架子的,故而只得无奈言道:“你这丫头,当真是愈发不知长幼,该罚才是。” 黄沐清面色一苦,作哭腔道:“师尊好不讲道理,徒儿明明便是有功,怎地还落得个责罚。” 见此,柏鸣鸿再是不能置之不理,抬手往黄沐清脑袋之上敲下一记,而后执礼道:“师尊莫怪,是徒儿未曾管好师妹。” “罢了罢了,今番唤你二人回返,一是为你二人修行之事,二则是为了那七派斗法之事。” 听闻自家师尊所言,本欲还击的黄沐清亦是停下手中动作,只面色微肃望向玉榻之上。 “鸣鸿,你可知何为七派斗法?” 听此一问,柏鸣鸿立是执礼肃声道:“启禀师尊,弟子前番曾听门中弟子言说,这七派斗法百载为期,与会者乃是七宗之中炼腑、筑骨、气象三境弟子,而最近一届,当就在十载之后。” 听罢,乔惜儿微一颔首,继而言到:“鸣鸿所言不错,为师此番唤你二人来,便就是欲要让你二人争一争这七派斗法之席位。” 第二卷:少年纵青锋,苹末舞岚烟 第六十一章 摩拳擦掌跃欲试 听得乔惜儿所言,黄沐清面上浮现出几分喜色,立是执礼道:“师尊且安心便是,我与鸣鸿必不会堕了师尊名声的。” “就知晓你这丫头爱掺和这些热闹,为师可不在乎什么虚名,只消此行能让你二人有所得,那便就是足够了。” 言罢,乔惜儿再是往柏鸣鸿那处看去,含笑言道:“鸣鸿,你可有何欲要问询的?” 柏鸣鸿本就是心有所思,听得此问,便就是执礼道:“师尊,弟子只有一事不明。” “但说无妨。” “七派斗法百载方逢一次,其间与会者皆是七宗同道之中的佼佼者,且莫说那其余诸宗,便就是我曜阳,想来也是不乏一些个天骄存在的。” “此言不差,我曜阳这百年来确是出了些修道种子。” “那敢问师尊,以我与沐清这初入炼腑境的修为,该当如何去争那席位呢?” 乔惜儿微一笑,和善言道:“原是此问,一来,这炼腑境修行之法与通脉境迥异,二来,有资格参与这七派斗法的,仅仅只是近五十载内破境之人。” 柏鸣鸿面露恍然之色,开口道:“谢师尊解惑。” “无妨,既已无有疑惑,那便听为师来讲一讲这炼腑境修炼之法吧,而后你二人便就可自去修行了。” 闻言,柏鸣鸿二人神情肃然,皆是挺直腰杆往那玉榻之上看去。 曜阳宗,黄岐洞天。 唐雨粟洞府之外,金琬琰与一总角年纪的道童并肩而立。 “小空青,你说师兄他究竟要何时才能出关?” 那被唤作“空青”的道童无奈看眼金琬琰,而后老气横秋道:“金娘子且宽心,唐郎君洞府外这灵气日趋稠厚,依小童之见,出关之日当是不远矣。” “那却是极好的。” 二人正言谈时,却只见周遭百丈内灵气忽地往那洞府处一敛,而后便听闻一声清啸自其间传出。 见此,金琬琰面露喜色,也不及招呼空青,便就急急往府门处奔去。 再待有半刻,那洞府门扉轰然开启,而后便见唐雨粟身着一件白色道袍自里间大步行出。 唐雨粟一朝破境,本就是志得意满,如今又见金琬琰正亭亭立于府门外不远处,心中再是添上几分欢喜,立是大笑声道:“琬琰妹妹,你在此处候有多久了?” 见唐雨粟大步走来,金琬琰面色微红,做一万福道:“小妹不过是刚到此地罢了,恭贺师兄破境顺遂。” 空青此时也是走上前来,其先是深躬一礼,而后才是恭声道:“恭喜郎君,贺喜郎君。” “哈哈,琬琰妹妹,小空青,无需多礼。”待到近处,唐雨粟停下脚步,摆摆袖道:“小空青你且去忙吧,我与师妹这处无有何事了。” “是,郎君,小童告退。” 待空青离去,唐雨粟方才是对金琬琰言道:“琬琰妹妹,我观你已是有了八脉修为,看来这十余年间你也并未懈怠啊。” 金琬琰嘴角微微翘起,抿下嘴唇道:“谢师兄夸赞,师兄你闭关这般久的时日,师尊他门中弟子便就只余小妹一人,我哪里能落得清闲呢?” 听得此言,唐雨粟眉眼带笑,不禁调侃道:“为兄这一闭关倒是让琬琰妹妹受苦了。” “怎敢称苦,旁人若是想得师尊一句指点,那却是千难万难的,我这已是旁人难得的福分了。” “哈哈,琬琰果是温婉懂事,我今日出关,依礼当得先去拜见师尊,妹妹便就随我一道吧。” “嗯,听师兄的便是。” 数刻后,唐雨粟二人便是来至一处药香萦绕的谷地之外。 二人相视一眼,而后唐雨粟方才上前一步稽首道:“弟子唐雨粟,求见师尊。” “弟子金琬琰,求见师尊。” 半晌后,谷中传来一阵沧桑嗓音:“进来便是。” 二人再是一礼,而后便是并肩往谷内行去。 待至里间,二人却见自家师尊正以丹药喂食一只不知名的小兽,观其形貌,却是有几分虬龙之象。 “师尊在上,弟子叩请尘安。” 邓参也不看二人,只挥下衣袖道:“无需多礼。” 言罢,三人却是一时间沉寂下来,唐雨粟耐不住性子,轻声道:“师尊,这小兽是何种属,弟子怎从未见过。” “那你不妨推断一番。” 唐雨粟微一扁嘴,而后言道:“观这小兽模样,当是与龙之一属脱不得干系,书中有言,龙性本淫,此兽莫不是师尊座下那几条虬龙之子。” 此言一出,金琬琰微一低首,几缕绯色爬上面颊,而邓参则是轻声斥责道:“哪里看的乡野话本。” 言罢,邓参轻咳一声,再是言道:“不过此兽确是我座下虬龙与一大蚺所诞,虽并非纯血,但充作脚力却也是足用的。” “此兽虽是难得,但于师尊而言不过鸡肋,倒不如下赐给弟子。” 邓参瞪眼唐雨粟,没好气道:“你小子今番破境之前通贯了几条奇经?” 听此一问,唐雨粟立是面露笑意,朗声言道:“得师尊灵丹相助,弟子不辱使命,已是将那奇经八脉尽数通贯。” 邓参面色稍缓,赞道:“倒是不错,此兽便就赐予你了。此兽虽是龙种,但你却仍需用心照料才是,须知只有真心相待,灵宠日后方才能如臂指使。” 言罢,邓参便是自袖中取出那小兽的精血令牌掷向唐雨粟。 唐雨粟喜滋滋接下令牌,而后便是对那小兽招招手道:“小家伙,快些过来吧。” 那小兽闻声看向唐雨粟,目中现出一抹喜色,晃悠悠奔至唐雨粟身侧,而后便是用脑袋亲昵蹭了蹭唐雨粟的衣袍。 见此,唐雨粟立是面露欢喜之色,其微一思量,旋即却是再度取出那精血令牌。 看眼小兽,唐雨粟自掌中升腾起一团炽烈火焰,不过数息后,那令牌便是只余下了些许余烬。 经此一变,那小兽虽是懵懵懂懂,但却也觉周身似是去了些枷锁一般,立是欢欣鼓舞起来。 见此情景,金琬琰面露疑惑之色,不禁出声道:“师兄?” 唐雨粟含笑看眼金琬琰,而后便是对自家师尊躬身道:“师尊,弟子以为,既是真心相待,那便就无需这血契了。” 邓参目光闪烁,半晌后含笑道:“你小子便就是这点讨喜。” “哈哈,谢师尊赐兽,但弟子却是得多言一句,师尊您平日里该当多笑些才是。” 闻言,邓参立是敛去面上笑意,而后淡声道:“果是本性不改,少说闲话,你既已入了炼腑境,那便就可以考虑一番那七派斗法之事了。” “七派斗法?” “正是七派斗法,修为之事你无需忧心,炼腑境修行与此前不同,六重小境中的前五重皆是无需谨小慎微,只消法门得当,灵气充沛,都不过只需个水磨工夫而已。” “依师尊之意,当是欲要弟子去争一争这七派斗法的席位,但弟子尚有一问,这修为易得,但那术法斗战之能可不是一朝一夕可得的。” “我知你意,但此事无需多虑,实则这七派斗法也是只许那五十载内破境之人参与的。” 闻言,唐雨粟面露喜色,稽首道:“若是这般,那弟子自认不会输于何人,恳求师尊指点修炼之法。” “不错,下来你且听好便是。”邓参微一颔首,而后含笑看向金琬琰道:“琬琰,稍后你也需用心听上一番,虽你境界不足,但若是能有所得,那却也是事半功倍的。” “是,师尊。” 第二卷:少年纵青锋,苹末舞岚烟 第六十二章 气自西来人心动 青文洞天,柏鸣鸿肩松肘沉,手结一子午决,正端身盘坐于自家洞府玉榻之上。 修道诸般境界中,通脉、炼腑、筑骨三境最是重要,若这三境根底不牢,那纵是日后起得万丈高楼,亦是逃不过那土崩瓦解的下场。 然这三境之中歧路颇多,若是那闭门造车之辈,怕是穷极一生亦是难有所得,故而师门前辈代代所承经验便就显得极为重要。 前番,乔惜儿便就是将那炼腑境修炼之诀窍倾囊授予了柏鸣鸿二人,得此真传,二人才当真是如虎添翼,修行之时多了几分得心应手。 玉榻之上,柏鸣鸿舌抵上腭,双目微闭,道道精纯灵气自眼目外眦旁一处窍穴起势,流经风池、环跳诸穴,而后自足第四趾外侧行出。 待行罢一个周天,柏鸣鸿眼眸开阖,轻吐口气息,喃喃道:“依师尊所授之法修行果是可省去不少功夫,依次效率,十载之内当是可功行再进几步。” 炼腑境分作神变、中清、水谷、华盖、封藏、孤府六重小境,依柏鸣鸿所想,若是可在七派斗法前设法迈入那华盖之境,那便就可在此境斗战之中自保无虞了。 心下思定,柏鸣鸿便就再是闭合双目,潜心入了静去。 过有一载,这一日,柏鸣鸿周身灵气忽得消散殆尽,而后便就听得不可名处响起一道锵琅之声。 玉榻之上,柏鸣鸿面色微喜,双眸开合间竟好似有一道神光射出,这中清之境乃是熬炼肝胆二器所得,一朝得成,自是明眸星目,强肌韧腱,如今其双目所视之下,竟已是可看得片片灵气所在。 柏鸣鸿这处正探寻中清之境的种种玄妙,曜阳宗极西之地,一处灵气漩涡却是自那鹤林洞天中悄然诞出。 这灵气漩涡起势极快,不过数息之间,便已是将方圆近百里内的灵气皆是裹挟而起,这般浩大的声势之下,宗内凡是修为达至炼腑境的修士俱是心生感应,不约而同往西方遥望而去。 “嗯?这般灵机,似是那突破之象啊。”洞府之外,柏鸣鸿闭目往那西方细细探去,而后目中流露出一抹莫名色彩,喃喃道:“观其方位,当是大师兄功成了。” 正思量间,一架月白法舟却是自远方斜斜落于柏鸣鸿身侧,待光华散去,黄沐清自其上行下,而后便是笑吟吟道:“鸣鸿,鸣鸿,这可是大师兄将要破入万物境了?” “当是如此。” 黄沐清正欲再言,却忽得好似看到何等不可思议之事,美目圆睁道:“你…你怎地已是突破了?” 听得此言,柏鸣鸿面上笑意更浓,故作淡然道:“不过是日夜修习,水到渠成罢了。” 此言一出,眼见黄沐清便就要对自家拳脚相向,柏鸣鸿忙是言道:“大师兄当年待我等不薄,过些时日我等须得上门贺喜一番才是。” 黄沐清却是不理会他,只抬起粉拳往柏鸣鸿腰腹处重重击下一拳,而后言道:“那自是要去的,不过大师兄此番破境当是还需要些时日,到时本姑娘应是也能入那中清境了。” 柏鸣鸿佯做吃痛之相,言道:“沐清说得是,那不妨此刻我等便就回返洞府修行去吧。” 二人再是闲谈几句,而后便是各往自家洞府行去。 鹤林洞天之内,陈九阳正恭敬立于朱夕端身后,而在那万顷大湖之上,却似是有一熠熠生辉的宫阙落于其间。 陈九阳看向那灵气激荡环绕的宫阙,喜出望外道:“师尊,大师兄可是功成了?” “不错,你师兄他已是行至最后一步,再熬炼些时日便就算是得入大道了。”朱夕端甩手收了钓竿,笑呵呵道:“只可惜这灵气激荡,为师怕是短时内垂钓不得了,早知便不让轩泽在这湖中破境了。” 对于朱夕端的抱怨之言,陈九阳却是置若罔闻的,只是立于那处笑意满满,好似那突破之人是自家一般。 再过片刻,朱夕端伸个懒腰,而后慵懒道:“九阳啊,此处无事,你且去修习便是,七派斗法日近,你须得抓紧些才是。” 闻言,陈九阳忙是躬身一礼,而后言道:“师尊说得是,弟子这便回洞府闭关去了。” “去罢去罢。” 而也在此时,戒堂殿阁之内,林墨弦正与两名筑骨修为的紫袍道人烹茶议事,观其修为,却是不知何时已迈入了气象之境。 下首二人正与林墨弦相谈甚欢,却只见其人忽得面色微凝,正欲开口问询时,二人亦是有感西方灵机动荡。 二人相视一眼,而后便是齐齐向林墨弦一礼道:“恭喜林师兄。” 林墨弦放下手中茶盏,玩味看向这二人,而后言道:“二位师弟这是何意,愚兄何喜之有。” “大师兄得入万物,领职长老,此为宗门之幸,我等自是有荣与焉,此为一喜。”见林墨弦这般作态,其中一人目光一转,言道:“且大师兄破境之后,自然不再算是弟子一流,而林师兄你,便就成了我曜阳此辈中当仁不让的执牛耳者,此为二喜。” 另一人见此亦是插言道:“双喜临门,我等自是该贺喜林师兄。” 林墨弦唇角微掀,抬手淡声道:“二位师弟言重了,门中尚有几位师兄在我之前入得气象,林某又怎敢擅执牛耳呢。” 近五十载,曜阳门中确是有数人入得气象,但其中却是只得林墨弦一人为上真门下,故而座中二人皆是未曾正视那几人,此番林墨弦发此一问,二人却是一时不知作何应答。 见此,林墨弦轻笑一声,而后便是自那座上起身言道:“二位师弟,今日便就到此吧,为兄尚还有些事须得处置。” 听得此言,那二人立是执礼道:“是,林师兄。” 待二人退去,林墨弦不禁面露轻快之色,实则其口中虽是谦逊,但心中所思实是与那两人所言并无什么差别。 却此时,其心头忽得现出柏鸣鸿几人的面孔,其本是畅快的心情瞬时便是阴翳一片。 思量许久,林墨弦冷哼一声,朝屋外打出一道飞符,而后冷声道:“莫非真以为贫道无法可施不成。” 片刻后,一头戴混元巾,身着莲花袍的白瘦道人自殿外行入,待见到林墨弦后,其躬身一礼道:“弟子叶欣德见过师尊,不知师尊相唤何事?” 曜阳宗内,拜入长老真人门下之人实则极为少有,便是林墨弦这般气象修士,亦是极难投拜的,故而大多新晋弟子往往只是拜入高辈弟子门下。 “欣德啊,为师此番唤你来,却是有两桩差事要交托与你的。” “师尊只管吩咐便是。” 林墨弦微一颔首,而后言道:“欣德,你修为已是几至华盖之境,此番七派斗法将近,你心中可有成算?” 叶欣德再执一礼,而后言道:“师尊容禀,弟子虽是自道修行勤勉,但门中确是有数位师兄功行更胜于弟子的。” “你我修士怎可失了锐气,稍后为师再为你传下一道法门,定可让你在大比中有一争之力的。” “谢师尊大恩。” “无妨,此间便就是为师交托与你的第一件差事,待门中大比之日,你须得尽己所能去阻碍这几人。” 言罢,林墨弦便是自袖中取出一枚玉简掷向阶下那道人。 “原是这几人,师尊放心便是。” 林墨弦微一笑,而后言道:“为师自是放心你的,此处还有一封信笺,你稍后代为师交予一人,这便是那第二桩差事。” “敢问师尊,此为何人?” “那火雷双体的樊晚秋。” 翌日,叶欣德御一法舟来至雪华洞天之外。 待有半晌,一婢女自其中迎出,做一万福问询道:“敢问道友名姓?来此所为何事?” 见此,叶欣德心下思道:“听闻雪华洞天梅真人好用女修,可不能怠慢了。” 心下思定,其才是回礼言道:“叨扰仙子了,贫道叶欣德,乃是戒堂林真人门下首徒,此番只为求见樊晚秋樊道友而来。” “求见樊郎君吗?道友且在此处稍待,容奴婢回府通禀一番。” “仙子请便。” 第二卷:少年纵青锋,苹末舞岚烟 第六十三章 不攻而破小人计 紫槐宗,阳平雷池。 雷池之中,四下里皆是一片混沌晦暗之景,轰隆雷鸣虽是犹在耳畔,但却偏偏不见有半分电光存在此间。 在这雷池极为深远之处,樊江星正身着一紫金袍服盘坐于虚空之中,而在其身侧,却是有着道道细如发丝的紫色雷光迸射而出。 这一日,樊江星周身凌厉气势忽得一敛,而后便见那紫色雷光中竟是于此刻显露出了点点璀璨的金色光华。 这般过有半日,那紫金色雷霆忽得四下激射开来,不过数息间,便已是化作一道雷网将樊江星周遭数十里尽皆罩入其中。 雷网既成,樊江星周遭沉闷雷鸣声霎时间便是高涨而起,直如千军万马纷至沓来一般,而那蕴含雷电之气的灵气更是于此刻蜂拥而至,争先恐后地往其体内鱼贯而入。 观此情景,显是又一位跻身万物之境,踏足大道之始的少年英才将要显露于世了。 却也在此时,樊晚秋正盘坐于自家修行之所的床榻之上,自昨日有感蒋轩泽突破气机,其便是时时念及自家大兄,故而始终难以静心修行。 樊晚秋这处正闭目调息,却听得房门之外响起几声悠扬钟鸣,而后便有侍女甜声道:“樊郎君,巡守婢女言说洞天外有人欲要求见郎君。” 樊晚秋睁开双眸,疑声道:“可知那人名姓?” “那人称自家为戒堂林墨弦真人门下首徒叶欣德。” 闻言,樊晚秋面色微惑,喃喃道:“林墨弦这位倒是名声颇大,但却与我并无何交集啊,更妄论他这什么首徒了。” 片刻后,屋内方才是再度发声道:“劳烦倩娘了,且唤那人入府一叙吧,记得备些茶点。” 屋舍之外,一身着纱裙的俏丽女子做一万福,而后言道:“是,郎君,奴婢这便去准备。” 待有一刻,樊晚秋自屋内行出,径自往前殿行去,待至殿中,便见客座之上正有一身着莲花袍的白瘦道人独坐饮茶,而倩娘则是立于其旁侧听遣。 见樊晚秋行入殿中,倩娘立是躬身对那白瘦道人言语几句,而后便是万福道:“见过郎君。” 此行正主在此,叶欣德自是不敢怠慢,忙是起身迎上前道:“可是樊师弟当面,贫道叶欣德,此番不请自来,还望师弟见谅则个。” “叶师兄哪里的话,师兄不怪樊某招待不周便是,何来见谅之说,还请快些入座吧。” 二人依次落座,再是寒暄几句,而后樊晚秋便是言道:“敢问叶师兄此番寻在下所为何事?” 言及正题,叶欣德笑意更甚,状似无意地瞥了眼倩娘,而后却是先自饮了口清茶。 见此,樊晚秋怎还不知其意,只回首道:“倩娘,此间无事,你且下去操办其他吧。” “是,郎君。” 待倩娘婀娜身姿远去,叶欣德方才是放下茶盏道:“早便听闻雪华洞天女侍仪貌无双,今日亲眼所见,果是名不虚传。” 对此,樊晚秋却只是微一笑,并不作何答复,此事乃是梅子墨所好,其身为弟子,自是不便多言的。 见此,叶欣德便也就不再多言,轻咳声道:“樊师弟,实则愚兄此番却是奉师命来此的。” “哦?竟是林真人吗?那叶师兄便就莫要耽搁了,且直说吧。” 听得此言,叶欣德自袖囊中取出一封信笺,待递于樊晚秋后,方才是言道:“此处有林师亲笔一封,师弟一读便知原委。” 闻言,樊晚秋方欲展开信笺,却又听闻叶欣德言道:“师弟稍后再读,林师有言,此信无需回复,师弟只消读罢便是。” “这是何意?” 叶欣德显是不欲多言,只是自那座上站起身来,而后打个稽首道:“信已送到,愚兄便就不多叨扰了,告退。” 见此,樊晚秋虽是心存疑窦,却也只得起身回礼道:“既如此,那在下便就不留叶师兄了。” 言罢,二人便是并肩往殿外行去。 待送罢叶欣德,樊晚秋同倩娘问询了几句宅院中诸般事宜,便就再是回返到自家修行之所。 床榻之上,樊晚秋展开信笺,待读罢,其面上却是现出一抹嘲弄之色,正欲再读一遍,却见那信笺竟是凭空燃作了一团灰烬。 “哼,倒是不留手脚。” 回想起方才信中所书,樊晚秋心头思绪万千,但却并未多有迟疑,只是自袖中取出了一道飞符。 写罢飞符,樊晚秋抬手对榻边一玉钟轻敲几下,不过片刻后,便见倩娘步履款款行入屋内。 “见过郎君,郎君有何吩咐?” 樊晚秋将那飞符递于倩娘,而后言道:“倩娘,劳烦你去洞天外寻一隐秘之处将这飞符发出。” 倩娘美目微垂,看眼手中飞符,却是并未说些什么,只做一万福道:“此事不难,郎君放心便是。” 见此,樊晚秋赞许颔首道:“便就此事,倩娘你且去忙吧。” “是,奴婢这便去办。” 待倩娘退去,樊晚秋自榻上起身来至窗边,其看眼南天,而后喃喃道:“大兄,不知你现下如何,可曾入了那万物之境呢?” 曜阳宗,青文洞天。 柏鸣鸿正于洞府内潜心修行,忽感府外有一飞符相投,其神识扫去,却见符上所附乃是一陌生气机。 虽是心存疑窦,但柏鸣鸿仍是抬手将那飞符招入府中,待读罢,其才是低声道:“原是晚秋所书,呵呵,这林墨弦倒真是贼心不死。” 再是确认一番飞符内书就文字的法力为樊晚秋所有,柏鸣鸿便就是行出洞府,一路驾舟往黄沐清府上行去。 扶摇舟行有半刻,柏鸣鸿便已是来至黄沐清洞府之前,其抬手轻敲两下府门外所悬玉钟,而后便是静静等候起来。 不过几息,一身碧色衣裳的黄沐清自里间将那府门打开,待看清门外人影,面上喜色一闪,言道:“今日怎想起来寻我了?” “这般快开门,想来又是未在用心修行。” 黄沐清面色微窘,轻咳声道:“哪有,不过是凑巧行罢一个周天。” 说话间,二人便已是行入府内,待坐下,柏鸣鸿才是继而言道:“沐清,此来寻你,却是因为晚秋送来了一则消息。” “樊晚秋?” “正是,你且先看罢这飞符再谈。” 黄沐清接下那飞符,待读罢,立是面现怒意脆声道:“这林墨弦当真是可恶至极,几次三番在我等背后使些手段。” “呵呵,此人言说要助晚秋一雪前耻,且还许下重酬,但却是未曾料到我等早已是与晚秋化干戈为玉帛。” 言至此处,黄沐清却是狐疑道:“鸣鸿,这樊晚秋当真信得过?” 闻言,柏鸣鸿面露苦笑之色,摇首道:“沐清,我前番出外历练与晚秋相处日长,此人绝非林墨弦那等自恃高贵的望族子弟。” “哼,便就信你的。”黄沐清微一撇嘴,言道:“那现下该当如何?” “我等现下却是并不需做些什么的,只消稳步提升自家修为便是,至于大比那日,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黄沐清深以为然,而后又是言道:“此事可需寻雨粟商议一番?” “林墨弦此人门第之见甚深,自我等入宗以来,便就只是于我二人为难,对雨粟却从来是秋毫无犯。故而我以为此事不必将雨粟卷入其中,且林氏唐氏同处东曜离州之内,我也不愿雨粟因此受到族中势力牵累。” “如此吗,那却也好。” 言罢此事,二人再是闲谈半日,柏鸣鸿便就是打道回府。 待至府中,柏鸣鸿行至案边,刚是取出符纸欲要回信一封,却是忽得忆起先前那飞符上的陌生气息,心知此刻不宜通信,便就是作罢了。 此间事了,柏鸣鸿见再无他事,便就又是回至玉榻之上闭目修行起来。 第二卷:少年纵青锋,苹末舞岚烟 第六十四章 老友相逢话闲云 一朝入静,天地间便又是蹉跎过六载光阴。 这一日,鹤林洞天外经年肆虐的灵气风暴声势渐歇,又过半日,才终是彻底偃旗息鼓下来。 而在洞天之内,蒋轩泽却已是自那湖上宫阙之中缓步行出,此刻其气机不显,但若是有那旁人使神识扫去,便会只觉心中所现乃是一轮骄阳之象。 待来至湖面之上,蒋轩泽辨下方向,而后不见其如何动作,下一刹那身形便已是来至数十里之外,如此过有片刻功夫,其便就来至那巨石之旁。 青石之上,朱夕端正斜倚那处状似假寐,在其身侧,一枯竹造就的鱼竿随意摆着,此般情景,好似其人当真是那颐养天年的渔翁一般。 落足石上,蒋轩泽仔细理下衣袍,而后躬身执礼道:“愚徒蒋轩泽,见过师尊。” “是轩泽啊。”话音落下,朱夕端打个呵欠,自那处睡眼惺忪打量蒋轩泽几眼,赞道:“不错不错,不过十余载便已是入了万物境,当真是不错。” “谢师尊夸赞,若非师尊指点迷津,弟子此次闭关断不会这般顺遂的。” 朱夕端直起身子,朝湖中甩下一竿,而后笑言道:“外力固然重要,但修行终归是自家之事,你之用心为师是历历在目的,便就不必自谦了。” 闻言,蒋轩泽再是一礼,而后恭声道:“弟子这十余载为寻大道,无暇侍奉师尊左右,如今功成,自是该为师尊排忧解难了。” “呵呵,你有这心便是,为师这处倒是无有何事。” 言罢,朱夕端便是闭目于那处安心垂钓起来,而蒋轩泽则是束手立于其后。 过有数刻,那枯竹鱼竿忽得轻颤起来,朱夕端亦是于此刻睁开双眸,待将那一尾灵鲤放入鱼篓之中,其又是开口道:“轩泽啊,此鱼便就予你了,权作为师一份贺礼了。” 蒋轩泽接下那鱼篓,眸中现出一抹暖意,含笑道:“谢师尊,弟子便就愧领了。” 踌躇片刻,蒋轩泽又是言道:“七派斗法将至,炼腑五十载为限,筑骨百载为限,气象两百载为限,依此规矩,弟子今次本是可为宗门再尽一份心力的。” “呵呵,原是在忧心此事吗?” “弟子本可斗法之后再行突破。” 朱夕端微一叹息,言道:“你就是心思太重,需知道缘难觅,若你错失此番契机,日后当真还能这般顺遂破境吗?” “弟子…” “便就不谈此节,我曜阳钟灵毓秀,岂是少了你蒋轩泽便就会被旁人比下去的?若是这般不信自家师兄弟,那想来你还是未做好那继任少宗的觉悟。” 听得此言,蒋轩泽面色微红,执礼道:“师尊息怒,弟子知错了。” 朱夕端自那处站起身来,抬手点下蒋轩泽发髻,言道:“知错便好,为师便就罚你多为九阳操上一份心,你以为如何?” “师…师尊?” “便就这般定了,为师有些乏了,你且退下吧。” 闻言,蒋轩泽苦笑一声,再执一礼,而后言道:“弟子遵命。” 礼毕,蒋轩泽便是往洞天外行去,这处方才行出不远,却又听闻身后传来朱夕端声音:“既已入了万物境,那依门规便可领一长老职位,你且去长老院一趟吧。” “是,师尊。” 曜阳宗,青文洞天。 柏鸣鸿自玉榻之上站起身来,换身素白道袍,而后便是大步出了洞府。 数载以来,柏鸣鸿修行不辍,终是在数日前入了那华盖之境,其心知所余时间万难再行突破,便就是转首修习起了神通道法。 而在前日,唐雨粟来信相邀,言说十数载未见,欲要寻一时日相会,柏鸣鸿自是欣然同意,当即便是将那聚首之日定下。 待出得洞府,柏鸣鸿自袖中唤出扶摇法舟,而后便是循一方位破空而去。 行有一个时辰,远远便见一楼阁错落的葱茏险峰现于眼中,柏鸣鸿心知到了地界,将法舟自云端按下,不过几息便就是徐徐落在了草地之上。 方一下得法舟,才伯便是满脸堆笑迎上前来:“可是柏郎君到了,且随老奴来吧,郎君已是在殿中了。” 柏鸣鸿微一笑,言道:“有劳才伯了。” “柏郎君这是哪里话,此行怎不见黄娘子?” “呵呵,沐清她修行上有些事耽搁了,故而今日未曾同行。” “原是这般,当日老奴便看您二位与我家郎君皆是那人中龙凤,今日再见,果是个个少年英才。” 对此奉承之言,柏鸣鸿自是不以为意,只微一笑,却并不作答。 半晌后,二人终是来至前殿之外,步入其间,便见唐雨粟正于桌案前烹茶,只是观其举止,似是并不如何顺意。 “郎君怎亲自烹起茶来了?那些个奴婢怎地这般惰怠。” “才伯你却是误会了,是我自家一时兴起,与其等却是无关的。”唐雨粟抬起头颅,朗笑声道:“鸣鸿来啦,快些过来试试我亲手烹的茶。” 见此情景,柏鸣鸿无奈摇摇头,回言道:“那我可是得好生品鉴一番了。” “哈哈,快些快些,才伯你便先退下吧。” “是,郎君。” 来至桌案之前,柏鸣鸿看眼那暗浊茶汤,面不改色拈起茶盏啜了一口,谁知那茶方一入口,涩苦之味便就是直冲鼻腔而去,待饮下,一股闷气却又是在唇齿间挥散不去。 柏鸣鸿轻咳一声,而后苦笑道:“雨粟,你怎地想起摆弄这烹茶之事了?” 听此一问,唐雨粟面露促狭之色,言道:“沐清不在,总得有人为我们柏师兄烹杯好茶吧,可不能苦了柏大师兄。” “嘶~”柏鸣鸿轻吸口凉气,嫌恶看向唐雨粟道:“你莫不是闭关行岔了气?” “哈哈,不与你调笑了,我兄弟二人许久未聚,当得好生谈上一番才是。”唐雨粟往柏鸣鸿肩头擂上一拳,而后开怀道:“快与我说说,你与沐清这些年可有何进展?” “进展?” “少来与我装糊涂,你二人那般情意,莫说是我,便是个老眼昏花之辈,怕是亦可看出蹊跷。” 遭此一问,柏鸣鸿面色微窘,刚欲饮口茶润下嘴唇,但瞥见那如墨茶汤之后,便就又是放下手掌,只淡声道:“此事为时尚早。” “为时尚早?依我之见,当是现下便说透为好,扭扭捏捏还谈什么仙道逍遥。” 避开唐雨粟炯炯目光,柏鸣鸿忽地忆起什么,笑言道:“休要说我,你却是与琬琰如何了?” “琬琰妹妹?”唐雨粟面色一滞,边是往殿外行去边是言道:“怎又言及琬琰妹妹了?” “少来与我插科打诨,这丫头说来还是我引入门中的,我自是得上些心,免得被哪家纨绔氏族垂涎了美色。” “纨绔?哪有什么纨绔。” “哦?” “鸣鸿,大比在即,依我之见,你我还是去后山论道为好。” “嗯?” “鸣鸿你有所不知,前番我已是打探清楚,因那七派斗法将近,门内已是定于斗法前两载举行大比,也既是一载之后。” 听得此言,柏鸣鸿终是收了笑意,言道:“一载后吗?沐清尚在闭关,却不知可否在此之前入了那华盖之境。” “那便就看沐清自家的缘法了。” “确是如此。” “鸣鸿,我这处还有一问。” “何事?” “我那灵茶,当真难以下咽?” “…雨粟,人无完人。” 第二卷:少年纵青锋,苹末舞岚烟 第六十五章 飞符来告烟火近 曜阳宗,青文洞天。 自那日与唐雨粟分别,又是过有数月,柏鸣鸿便就只潜心居于洞府内参习道法神通。 这一日,柏鸣鸿方才行完早课,却忽感府外有飞符相投,其便就抬手将之招过。 半晌后,柏鸣鸿将神识自那符中徐徐退出,稍思片刻,书就数道飞符往窗外投去,便就再是入了静去。 过有半日,先前所发飞符皆是得见回信,柏鸣鸿将其一一读罢,而后便是自榻上起身,面色淡然往那洞府之外行去。 出得洞府,柏鸣鸿一路驱舟来至黄沐清洞府之外,闭目细细查探片刻后,便就起法力轻轻叩响了那府门之上的精巧玉钟。 此时那洞府之内,黄沐清身着白衣闭目安坐榻上,显是入静极深,忽而一阵轻灵钟声自府中荡漾开来,那钟声虽是响在耳畔,但却偏偏是直入黄庭之中,黄沐清双睫微颤,须臾后便是自静中醒转。 “嗯?莫不是鸣鸿寻我。” 自榻上起身,黄沐清正欲开启府门,却又忽是踌躇起来,半晌后却是自袖囊中取出了一套浅紫衣裙。 洞府之外,柏鸣鸿面露疑色,正欲再叩下那玉钟,却只见府门已是自里打开,而黄沐清则是身着一身浅紫衣裳俏生生立于府内。 眼见黄沐清那不施粉黛的明丽面容,柏鸣鸿不禁面露喜色,言道:“没事便好,我还道你这般久未有动静,会否是走火入魔了呢。” 黄沐清本是笑意盈盈立于那处,听得此言却只觉一阵目眩,半晌后气急道:“你这人,当真是不懂风情!快些说罢,寻本姑娘何事?” 柏鸣鸿不以为意,只往府内行去,口中则是言道:“门中来信,那大比已是定于三月之后,我知你闭关之时不问他事,定是不会理会那飞符,故而特来告知你一声。” “三月之后?” 有感黄沐清所思,柏鸣鸿再是言道:“修行之事却是急不得的,虽你现下仍是未能入那华盖之境,但实是不必过分心焦的。” 黄沐清轻叹一声,而后来至柏鸣鸿身旁坐下,言道:“这道理我自是知晓的,只是…” “实则除却我与雨粟,许是还有九阳,晚秋,如今门中同辈能与你相较者已是屈指可数了,且你心思剔透,定是可在大比中…” 言至此处,黄沐清却是抬手止住柏鸣鸿话头,无奈道:“鸣鸿,若是你实在不知晓如何宽慰人,便就不必勉力为之了。” 柏鸣鸿亦是觉出所言不妥,轻咳声道:“实则此行还有些事要说于你听。” “说罢。” “来此之前,我已是将这大比的规矩打探一清了,现下便就说于你听上一番。” 此时黄沐清亦是扫去了方才的阴郁,只以手托腮,饶有兴致地望向柏鸣鸿以待下文。 “门中每二十五载行一大比,凡炼腑、筑骨、气象三境弟子,皆可参与大比,大比这时,门中上真会演化数百小界,而我等便就得入内捉对相斗。” “数百小界?想来这小界当是另有蹊跷喽。” “不错,这数百小界之中或是汪洋或是炎土,其内环境皆是迥异,我等所落之地非我等可决定,故而为这比斗添了不少变数。” “倒是有趣。” “我等落入小界后,若是告负两轮,便就是立时失去那大比资格;若是胜负参半,便就是列为下席;若是连败两人,则是列为上席。” 言至此处,黄沐清面露不解之色,问询道:“何为上席下席?” 柏鸣鸿啜口清茶,笑言道:“上席行抽签比试之举,而后余下十位胜者,下席则是共入一界比斗,同样决出五位胜者。” “那最终胜者岂不是有着十五人?” “非也,这十五人仍要再行比试。” “啊?那却又是依何规矩?” “下席五位胜者到时可自择一上席胜者比斗,若能得胜,则自是可取而代之,而最终所余那十人则再是捉对比斗,从而决出那参加七派斗法的人选。” 至此,宗门大比的规则已是自柏鸣鸿口中尽数道来,黄沐清眸中光华闪动,言道:“如此赛制,倒也算是公允。” “确是如此,此般之下,这大比倒是颇有些周旋之地,到时我等自当小心处之才是。” 黄沐清自座上站起身来,舒展下纤细腰肢,而后笑言道:“知晓啦,知晓啦,柏师兄,快些回府吧,小妹要继续修行了。” 见此,柏鸣鸿无奈一笑,起身行至府门前,却又忽得回首道:“沐清,实则枯坐闭关过久并非好事。” “嗯?” 柏鸣鸿回过神来,目光微闪道:“咳咳,修行讲求缘法,久难破境时大可出外云游一番。” 听得此言,黄沐清眸中现出一抹狡黠之色,抑住唇边笑意道:“柏师兄这是何意?小妹愚钝,还望指点迷津。” “咳,明日可愿一道出宗游历一番?” “原是此事啊,却是不巧,本姑娘刚好也有此意呢。” “那便就说定了,明日我再来寻你。” 眼见柏鸣鸿驾舟远去,黄沐清倚靠府门,微皱下琼鼻,嗔怪道:“这人,整日都是这般扭捏。” 却在此时,曜阳宗西地之中,陈九阳正驾飞舟往一处壑谷间徐徐落下。 收了法舟,陈九阳缓步来至一桃林之前,四下探查一番后,其自袖中取出一符箓朝桃林中打去。 半晌后,那桃林忽地往两边移去,一条羊肠小道便就是现于陈九阳面前,其展颜一笑,而后便是大步往里行去。 数刻后,陈九阳便是来至一巍峨宫殿之前,宫殿门楣挂有一鎏金匾额,上书“潜江”二字。 眼见到了地界,陈九阳嘿嘿一笑,喃喃道:“大师兄果是恋旧之人。” 陈九阳几步迈上殿前玉石铺就的长阶,不过片刻,便已是来至殿外,其正欲恭敬行礼,却听闻殿中人道:“九阳啊,快些进来吧,不必拘礼。” 陈九阳应声是,而后便就快步行入殿内,抬眼望去,便见蒋轩泽宽袍大袖盘坐于殿堂之上,周身祥气环绕,俨然一派高修之相。 “嘿嘿,见过大师兄。” “九阳,此番来寻我所为何事?”殿上,蒋轩泽微一笑,和善问道:“我观你发华面润,当已是入了华盖之境,倒是进境不慢。” “谢大师兄夸赞,小弟却是无甚要事得,大师兄得入大道,我身为师弟,自当上门道贺才是,故而方才破关便是来此。” 蒋轩泽摆下衣袖,言道:“不过是方才入了万物境,谈何大道,师弟可莫要折煞了我。” 陈九阳摸下脑袋,欠声道:“是小弟失言了。” “无妨,想来师尊已是与你说罢那门中大比之事了罢?” “自是说了的。” “也好,既已是来了,那便在我这‘潜江洞天’住下吧,修行上有何疑难皆可问我。” 闻言,陈九阳面露喜色,应声道:“如此吗,那小弟谢过大师兄了。” 第二卷:少年纵青锋,苹末舞岚烟 第六十六章 落定界中不速客 一月时光转瞬即逝。 这一日,曜阳宗诸修忽是听闻天边传来一道肃穆钟声,那钟声极为悠长渺远,一道未熄一道又起,须臾间便就是响彻于天地之间。 青文洞天之内,柏鸣鸿及黄沐清早便是在乔惜儿屋前候下,钟声方是来到,二人便就是齐齐朝那简陋屋舍深躬一礼,而后便就是共乘一舟往洞天之外飞遁而去。 屋舍之内,乔惜儿抬眼看向二人所去方向,嘴角泛起一丝恬淡笑意,而后便又是闭目入了静去。 法舟于云中行有数刻,千秋峰那奇诡山貌便就是现于二人视线之中,柏鸣鸿轻挥衣袖,那扶摇舟便就是往峰顶徐徐落去。 到得峰顶,柏鸣鸿四下扫视一番,却见远方石壁之上已是汇聚了极多的门中弟子,而在石壁下方,则是另有数十修士分席而坐。 正思量时,一身着门内制式道袍的通脉弟子已是来至二人身前,那道人仪态颇恭,执礼对二人道:“二位真人,在下乃是接引弟子,敢问二位可是来参加那门内大比?” 闻言,柏鸣鸿微一颔首,应道:“不错,你且前方带路吧。” “是,二位真人且随我来。” 言罢,那道人再执一礼,而后便就当先往前行去。 三人正行着,黄沐清忽是凑近柏鸣鸿道:“怎不见雨粟他们?” 柏鸣鸿侧首看眼黄沐清,笑言道:“雨粟几人所居洞天皆是地处西方,本就较我二人离此地更远一些,迟到些许也是在情理之中。” “倒也确是如此。” 言语间,三人便已是来至那修士集聚之地,带路那道人回身执礼道:“二位真人,已是到了地界,那石壁上乃是观战之所,诸弟子到时皆可得一块显影鉴以为观战之用,而此地则是专供各位参与大比的真人所设,依修为境界分作三区,二位真人自择一地便是。” “劳驾了,你且去忙吧。” “在下告退。” 送罢那道人,柏鸣鸿便就看向黄沐清道:“沐清,咱们这便就寻一地界调息吧。” 黄沐清点下头,抬手往一侧座席指去,言道:“那处道友皆是炼腑修为,咱们便就去那处吧。” 言罢,其便是一马当先往前行去,柏鸣鸿无奈一笑,而后便是快步跟上前去。 到得地界,柏鸣鸿寻一与黄沐清相邻木榻坐下,而后便听闻其人惊喜言道:“门内这次倒是颇为用心,这木榻竟是无妄木所制。” 柏鸣鸿闻言亦是微讶,以掌摩挲几下那木榻,而后又是闭目细细感应一番,几息后方是言道:“此榻确是无妄木所制,且此地之下竟还设有一聚灵阵,我方才感知一番,其品质竟是尤在我那曲阳台所设阵法之上。” 黄沐清亦是放出神识往四下探去,而后目露惊喜道:“当真如此,这般却是极好。” 却此时,二人身后传来一熟悉声音:“鸣鸿,沐清,许久未见,可曾思念贫道啊?” 听得此言,柏鸣鸿二人皆是面色微滞,而后齐齐回首望去,果见唐雨粟正大步往这处行来。 “哈哈,你二人倒是来得快。” 黄沐清撇撇嘴不去理会唐雨粟,柏鸣鸿则是抬手指下身旁木榻,含笑言道:“快些来调息片刻吧。” 待唐雨粟坐下,黄沐清才是言道:“雨粟,琬琰妹妹此番可曾来此观战?” 听得此言,唐雨粟微一愣,看眼柏鸣鸿道:“自是来了,如今应是就在那岩壁之上。” 三人许久未曾齐聚,不觉间便再是打开话匣,正谈笑风生时,樊晚秋与陈九阳亦是先后来到此处。 再过片刻,随最后一人落于峰顶,那悠扬钟声渐是停歇,至此,那钟声已是连响百零八下。 “鸣鸿,可是要开始了?” “不错,且先噤声吧。” “嗯。” 柏鸣鸿及黄沐清这处方才言罢,天边流云之间便就是绽开一道耀眼光华,须臾后,门中诸位上真各御法驾自其中依次行出。 见此,场中诸修立是齐齐躬身言道:“恭迎掌门,恭迎戒尊,恭迎诸位上真。” 待诸真落定,岩壁顶端诸位长老中,蒋轩泽着一赤色法衣自其中行出,其凌空而立,先对天中上真遥遥一拜,而后对岩壁下诸修言道:“诸位弟子,今日门中例行大比,便由我先为诸位宣读大比规则。” 过有盏茶功夫,蒋轩泽将那诸般规则皆是告于众人,而后话音一顿,言道:“源墟七派将于两载后行斗法之事,此事想来诸位已是知晓,故而,那斗法人选便就为今次门中大比优胜者中符合条件者。” “诸位,可有异议?” 诸修自是无有二言,见此,蒋轩泽便就将身回返,再是对那空中遥遥一拜。 浮云之上,朱夕端微一颔首,而后对旁侧一身着湛蓝衣裙的坤道言道:“雪儿,便就劳烦你开启那比斗之地了。” 这坤道自便是那曜阳九位上真之中的子桑雪,其本是生得一副冰肌玉骨,花容月貌,但却偏是一副冷面模样,故而平白添了几分疏离之感。 子桑雪自法驾上起身,朝朱夕端打一稽首,而后便是自袖中取出一串玉色流珠往那前方天边轻掷而去。 那流珠迎风见涨,待至岩壁下诸修头顶时,竟已是化为数千丈大小,观其数目,却是恰好百零八数。 再过数息,那颗颗流珠之上各是浮现起一道形如雪花的精巧法阵,而后便见道道门径自其上显露而出。 见此,陈九阳不禁开口道:“这可当真是大手段。” 樊晚秋微一笑,接言道:“却不知是哪位上真的手段。” “想来应是那位嫌少露面的子桑真人。” “唐道友此言在理。” 几人这处正自闲谈,半空之中蒋轩泽再是一礼,恭声道:“谢过子桑真人。” 言罢,蒋轩泽回过身来,朗声道:“百零八处小界已是开启,诸位且接好这接引灵符,稍后便依此符入那小界之内。” 听得此言,柏鸣鸿立是抬首往天上看去,便见一点毫光正往自家这处落下,抬手接下,却是一瓣剔透雪花。 “诸位,且以法力灌入灵符之中,宗门大比自此开始。” 蒋轩泽话音落下,场中众人立是运起法力往灵符中灌去。 柏鸣鸿转首看向黄沐清,却见这姑娘正也看向自家,不禁会心一笑,柔声道:“稍后比斗可莫要逞强,切记保全自身。” “哼,少瞧不起人,我虽是未能入那华盖之境,但若论手段,却是不惧何人的。”黄沐清微皱琼鼻,言道:“你也要当心,可不要去逞英雄。” “知晓了。” 言罢,柏鸣鸿轻吸口气,起法力往那灵符探去,而后便见其身下忽得展开一道璀璨法阵。 须臾后,柏鸣鸿只觉面前光华一阵流转,而后便觉身下一空,竟是自空中直直往下落去。 柏鸣鸿立是自袖中唤出法舟,待险险稳下身形,其先是启了法舟守御阵法,而后才是往四下看去,却只见自家竟是置身于一片汪洋之间。 “你便是柏鸣鸿吗?” 突兀听得此言,柏鸣鸿面色一紧,立是调转身形往后方看去。 第二卷:少年纵青锋,苹末舞岚烟 第六十七章 身落危局险迭生 法舟之上,柏鸣鸿转身朝后方遥遥望去,却只见极远处有一点黑影正向自家这处急速遁来。 待至近处,那黑影已是化作一如墨圆盘,其上立有一身着莲花袍的白瘦道人,那人面色颇为不善,冷声言道:“这便是遇上了我,想来是天要亡你。” 柏鸣鸿双眼微眯,沉声道:“我与阁下似乎并未见过,今日这般咄咄逼人,想来是奉了戒堂林真人之命吧?” 那道人微愣片刻,而后冷哼言道:“倒是有些本事。” 柏鸣鸿此刻却是调笑言道:“他林墨弦倒是还不算痴蠢,未做那孤注一掷之事。” “呵呵,这般拙劣的手段便就莫要再试了,贫道叶欣德,师承林师门下,你我在此本便是同门比斗,贫道可无有什么要遮掩的。” 见此人并非那短智之人,柏鸣鸿目光微凝,稽首道:“既如此,那便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话音方落,数十道雪白翎羽自叶欣德周身数丈外显露而出,不过须臾之间,便已是齐射而下。 见此,叶欣德眉间微颦,却并不见慌张之相,胸前执礼双手忽地变一指诀,而后便见一道状如海潮的灵光自足下将其身形裹入其中。 而在旁侧,柏鸣鸿使个“化翼”神通来至半空之中,其心知那翎羽定是难见成效,便就以指掐一火诀,而后却见一十二道法阵自其背后铺陈开来。 此技名唤“炎天火雨”,乃是《少阳经》中所载一道神通,可凭自身法力取周遭火气凝作阵盘,若是自身功行足够,几是可成那遮天之势。 叶欣德这处方才是以那如海灵气将翎羽尽数隔开,便又见十数道烈火凝成的箭矢呼啸来至面前。 “哼。” 叶欣德冷哼一声,将那环绕周身的灵气一气打出,而后便是催动足下法器往柏鸣鸿那处直遁而去。 那灵气极为诡异,方一脱手,便就渐是铺散开来,待有一息,竟已是变作一道滚滚浪潮,只一照面便是将那箭矢尽数卷入其间。 见此情景,柏鸣鸿面色一沉,喃喃道:“此人的‘归墟幽炎’倒是得了真传,这下却是麻烦了。” 实则方才初一交手,柏鸣鸿便已是识出那诡异的湛蓝灵气,那术法初时乃是林墨弦成名之技,但因其功效极为霸道,故而亦有人猜测此技乃是戒尊所授。 那湛蓝灵气看似水属,但却偏是一门颇具玄妙的火属神通,其另辟蹊径,以水道生火气,寻常火修与之对战,却是万难偃其锋芒的。 眼见叶欣德御器飞临,柏鸣鸿手掌指诀一变,背后那阵盘之中再是凝聚出一十二道炽烈箭矢。 待射出箭矢,柏鸣鸿背后双翼一振,便就是急速往后退去,而方才那袭杀未果的数十翎羽亦是于此刻回至柏鸣鸿身侧,半数化作“游甲”,半数则是凝作一柄如雪长剑。 再下一瞬,叶欣德竟已是来至柏鸣鸿数丈之外,其手中执一裹挟蓝焰的丈许长棍,待至近侧,便就是起单手将那棍梢向柏鸣鸿脖颈处狠狠抡去。 此一击势大力沉,但偏又极为迅捷,无奈之下,柏鸣鸿只得提剑草草格去,棍剑方才相接,其身形便就是往旁侧激射而去。 柏鸣鸿身后双翅连振,好半晌方才是将那劲力卸去,柏鸣鸿拭去唇边血渍,轻吐口浊气,而后紧盯向叶欣德道:“你那遁行法器,想来也是林墨弦的手段吧。” 实则方才那般,一是因那“归墟幽炎”诡谲非常,孤鸿剑所附火气方一触及此炎便就是散去近半,二则是因那叶欣德遁速实属异常,着实是让得柏鸣鸿反应不及。 “此事倒是与道友没什么关系。” 言罢,叶欣德便再是提棍往柏鸣鸿这处杀来,观其足下,那圆盘竟是突兀分作两半,得此相助,其在这空中却是如履平地般进退自如。 心知此人颇为难缠,柏鸣鸿自袖中洋洋洒洒甩出数百道符箓,而后便再是御使起所余翎羽往叶欣德身上遥遥击去。 此般之下,那叶欣德进势自是暂缓,柏鸣鸿立是以手作结,片刻后便就是展开了那“霜天红叶”之法。 此法既开,柏鸣鸿却并不急于上前接战,反倒是往半数翎羽之上再施了道“星火燎原”神通,而所余那半数翎羽则是于远处两两相合,只待叶欣德露出破绽,便就会齐齐斩下。 叶欣德那处本道只以棍法相对便可,却忽见那翎羽之上燃起了熊熊烈火,其轻笑一声,而后便见其棍上蓝焰忽得止住了升腾之势,下一瞬却是化作了道道如绸缎般的湛蓝海潮。 海潮泼洒间,空中那翎羽皆是被席卷一空,叶欣德以双掌握住棍身后端,将那长棍沿自家身体由下向上撩出道道圆弧,而那翎羽便就在这般施为下往周遭四散飞去。 眼见遥攻难以见效,柏鸣鸿便就不再徒费法力,只以双手握柄将剑立于身前,而后便是御使所余翎羽投入剑身之中。 而在远方,叶欣德则是急速往这处奔来,观其态势,显是欲要让柏鸣鸿此记神通胎死腹中。 过有数息,叶欣德遁身来至数丈之外,柏鸣鸿也终是于此刻将那长剑轻轻挥下,只见一道极为凝实的碧色光华自剑身之上挥洒而出,在其两侧,则是赫然显露出六道毫不逊色的碧色剑芒。 有感碧芒之中所蕴威能,叶欣德面色微沉,立是止住自家步伐,而后便自袖中唤出一道皮质圆盾,那盾上似有鳞甲存在,显是以鳞部大妖皮甲所制。 此盾祭出,叶欣德尤不安心,又是以手作结,于盾前展开了一道蓝焰所凝成的法阵。 却在此时,柏鸣鸿轻喝一声,起指往那碧帆遥遥一点,而后那左右六道碧芒竟是于此刻齐齐往当中汇去。 七芒汇于一道,下一瞬便就是重重轰击在了那蓝焰法阵之上,蓝焰自相接处滔天而起,而后便听得一声脆响,碧芒竟已是将那法阵自中部一分为二。 过得法阵,碧芒旋即便是落在了那圆盾之上,锵琅声起,二者却是一时间僵持不下。 恰在此刻,柏鸣鸿又是御使起四下空中散落的翎羽,稍作调整后便就是自后方往叶欣德处急速打去。 值此危局,叶欣德忽地长啸一声,而后便见其身上宝衣光华大涨,将那翎羽尽数挡在外侧,而其双掌则是于此刻垂落而下。 见此情景,柏鸣鸿面显警惕之色,自袖囊中取一太上升玄符藏于袖中,而后便再是于手中蓄积起术法。 而在此时,道道如流水般的“归墟幽炎”已是于叶欣德掌中不断往下方汪洋之中落去,须臾后,便已是铺陈开数里疆域。 “此法林师虽是授下,但贫道却是从未曾想过动用。”叶欣德面色微白,沉声道:“柏鸣鸿,你确实不凡,在如此不利于寻常火修的境地之下仍是能施展出这般威能的术法,但可惜,你今日仍是得死在此地。” “痴人说梦!” 言罢,柏鸣鸿轻喝一声,再是挥剑砍出一记“碧帆远影”,而后却见四下海水竟是于此刻沸腾开来,而那叶欣德,则是弃了圆盾投身入了沧海之中。 心知此地不宜久留,柏鸣鸿正欲振翅遁走,却只见足下汪洋竟是升腾起四面蓝焰之墙,那墙涨势极快,不过数息间便已是将其去路尽是堵塞。 万般无奈,柏鸣鸿只得面色凝重往上空遁去,但其方才动身,便只觉天地间一片昏沉,那似水似火的墙壁竟是已然隔绝了天穹。 第二卷:少年纵青锋,苹末舞岚烟 第六十八章 避退锋芒觅生天 眼见四下皆是已成绝路,柏鸣鸿当即启了袖中那早便是充盈法力的太上升玄符,而后便见一股状如流水的金光将其头足皆是罩入其中。 金光方才凝聚,那泼天蓝焰便就已是宣泄而下,这“归墟幽炎”得此界中充沛水气相助,几是已与寻常巨浪无有半点分别,这般倾泻至柏鸣鸿周身,立是将其砸落而下。 而柏鸣鸿那处,纵是有太上升玄符相护,亦是只觉顶上有万钧重物砸下,乾坤颠倒间却已是重重落于海面之上。 此时这四壁环绕之下的海面已是尽数为蓝焰所覆盖,柏鸣鸿落于其上,却只觉下方粘腻非常,竟是如同泥沼一般。 心知不可坐以待毙,柏鸣鸿自眉间再是将孤鸿羽唤出,只见百零八道翎羽先自合做二十七数,而后首尾相携化作一圆环,环中则是凝出一道碧色法阵。 那法阵于柏鸣鸿头顶旋有数周,而后便见一头生双角的青色龙影自其中呼啸而出。 此技一出,柏鸣鸿面色立是一白,其重重咳有几声,跃身来至龙首之上,随后就是以拇指掐住中指中节,轻喝声道:“去。” 那青色龙影本是盘踞在海面之上,得此号令,立是携上柏鸣鸿往一侧壁垒之上疾冲而去。 却此时,叶欣德不知在何地出声道:“柏道友,便就莫要负隅顽抗了,我这神通在此界中威能大了数倍不止,断不是你这区区虚影可破的。” 柏鸣鸿不去理会他,只是御使足下青龙来至一侧壁垒,而后手中法印一转,便只见那青龙口中有一道璀璨光柱喷薄而出。 “哼,蚍蜉撼树。” 汪洋之下,眼见柏鸣鸿对自家言语置若罔闻,叶欣德目中厉色闪动,手中连掐数诀,而后便见那蓝焰造就的囚笼竟是于此刻往中心缓缓汇聚而去。 觉出四壁变化,柏鸣鸿眉心紧锁,将那雪花灵符扣入手中,而后手中法印再是一变,将背后孤鸿羽铸就的阵盘唤至身前。 只见本是首尾相接的翎羽于此刻齐齐往外侧斜出了些许,此般之下,那阵盘却已是化作一轮圆锯于半空急速旋转起来。 “去!” 阵盘急速往青龙轰击那处壁垒落下,而后便是听得一阵闻如锯木般的声响自二者相接之处传出。 见此情景,叶欣德本是欲要再出言调笑,却忽觉那处壁垒竟是于那夹击之下摇摇欲坠起来。 “怎会这般?” 叶欣德这处仍自不可置信,柏鸣鸿那处却已是御使那青龙以一记摆尾彻底破开了那处壁垒。 不待叶欣德作何反应,柏鸣鸿立是自袖中唤出扶摇舟,而后便是一路往远方飞遁而去。 至此时,那叶欣德亦是回过神来,眼见柏鸣鸿已是渐行渐远,其立是一声怒啸自汪洋中冲出,却不料那青龙竟是尤在海面之上,此刻正张牙舞爪往自家这处冲来。 自认必能建功的神通被破,叶欣德本就是满腔怒火,此刻再看到这青龙,立是以手作印往其打出数道湛蓝火柱。 却此时,那青龙忽得于半空之中一个游动,待来至叶欣德数丈之内,便就是轰然爆裂开来。 叶欣德躲闪不及,结结实实受了这一击,再是吃这暗亏,其直气的怒发冲冠,也不去调息,只于足下唤出那圆盘法器,而后便就是往柏鸣鸿所去方向遁去。 而在扶摇舟上,柏鸣鸿散去手中御使那青龙的印诀,随即便是激荡法力急速遁去。 “此番法力消耗颇多,且我于此地并无地利可占,确是不宜再做斗战,不若先退出这界,而后再做图谋。” 柏鸣鸿目光闪烁望向手中那雪花灵符,实则前番仍困于那蓝焰囚笼中时,其已是为此符灌注法力,但始终是引而不发,现下则终是做下决断。 心下思定,柏鸣鸿自那舟上回转身形,运上法门对极远处那叶欣德喝道:“叶道友,今日之败来日贫道自当加倍奉还,后会有期了。” 言罢,柏鸣鸿便就是引动了那灵符,再待片刻,其便就是在一阵光华间失去了踪迹。 远方,眼见柏鸣鸿已是脱出此界,叶欣德暗道声可惜,而后拂袖冷声道:“倒是走得快,不过能让你失了上席之位,却也是合了贫道之意。” 此刻那千秋峰之上,一道灵光直直落至木榻之上,待光华散去,柏鸣鸿身形便就自其中显露而出。 半晌后,柏鸣鸿睁开双目,微叹口气,其方才再是细思一番,实则先前与那叶欣德几番斗战,若论功行道法,二人当是不分伯仲,但奈何此人有备而来,这才使得自家不得已遁逃。 却此时,又是一道灵光落至柏鸣鸿身侧,却是樊晚秋自小界中回返,其方置榻上,便见柏鸣鸿正面带笑意看向自家。 “鸣鸿?倒是巧了。” “确是有缘,观你神色,此战应是告捷了。” “不错,方才那敌手虽是修为不高,但遁法却是颇为玄妙,倒也颇费了我一番工夫。”樊晚秋微一颔首,笑言道:“不知鸣鸿你战况如何?” 柏鸣鸿苦笑一声,淡淡道:“却是败了的。” 樊晚秋奇道:“怎会?鸣鸿你的手段我却还是知晓的,怎会…” 二人正言谈时,半空那流珠之中又是降下一道灵光,待那光华散去,却正是叶欣德是也。 柏鸣鸿抬手往其人那处一点,向樊晚秋言道:“便就是此人。” 言罢,便见那叶欣德亦是于四下张望中寻到了柏鸣鸿,其未做何动作,只玩味一笑,而后便就是回首往气象弟子那处席位望去。 那席位之中,林墨弦安坐于木榻之上,亦是于此刻望向了叶欣德,眼中赞赏之色不言而喻。 “原是此人,此人便是林墨弦座下首徒,名唤叶欣德。” 柏鸣鸿微一颔首,言道:“我已是知晓,此人方才与我斗法时并未瞒些什么,倒是樊兄你,稍后若是遇到此人却是需当心了。” “哦?还请鸣鸿赐教。” “此人尽得林墨弦真传,一身‘归墟幽炎’修得炉火纯青,且其应是自林墨弦那处得了一件高阶飞遁法器,与其空战并非上策。”柏鸣鸿淡声言道:“不过晚秋你说不得是此人克星呢。” 樊晚秋眸光微动,转首望向柏鸣鸿,似笑非笑道:“依鸣鸿所言,此人确是难缠,但得了鸣鸿你这番提点,其若是遇了我,怕是得受些苦了。” 柏鸣鸿亦是轻笑一声,言道:“便就是这般,晚秋你那雷法可不是好相与的。” 二人再是言语数句,便就是各自入静调息起来,而樊晚秋实则前番所耗颇少,故而不过数刻便就是醒转过来。 再过数刻,叶欣德那处亦是醒转,其看眼四下,又是启了手中灵符,而后便见其身化流光往一处小界投去。 却此时,不远处樊晚秋嘴角微掀,亦是启了手中灵符,旋即便见其亦是随光而起,观那所去方向,却是恰与叶欣德为同一处。 第二卷:少年纵青锋,苹末舞岚烟 第六十九章 折花弄焰位次定 过有盏茶功夫,柏鸣鸿自榻上醒转,其看眼四下,见樊晚秋已是不在,便就微一颔首启了手中那灵符。 待身落定,柏鸣鸿只觉足下传来一阵坚实触感,不待面前光华敛去,其立是自袖中唤出数十道符箓绕于自家身侧。 数息后光华尽散,柏鸣鸿便就凝目往四下看去,却只见此界之中山丘连绵,绿野遍布,俨然一派恬静之象。 眼见周遭并无其余修士踪迹,柏鸣鸿往身上贴张匿踪符,再起指掐个敛息诀,而后便是认定一方向急步行去。 行有数刻,柏鸣鸿终是于丘壑之间寻到了一名水谷境界的坤道,其人生得花容玉貌,头上结一双平鬓,身着件七彩羽衫,看去不过二八年纪。 那女子足下绣鞋连连点动,灵动身形于林地间飞速穿梭,眼见便是离柏鸣鸿藏匿那处愈来愈近。 “道友留步,便在此地与贫道一较高下吧。” 突兀听得此语,那女子面色一紧,取张符箓扣于掌心,警惕对四下言道:“道友何不现身一叙,鬼鬼祟祟可非我曜阳弟子所为。” “呵呵,贫道若是那不择手段者,想来道友现下已是败于我之兵刃之下了。” 言语落下,柏鸣鸿身形便是于一灌木中现出,其先对那女子打一道揖,而后言道:“贫道柏鸣鸿,敢请教姑娘高明。” 见敌手已是现身,那女子轻松口气,回一万福道:“小女子花蝶儿,见过道友,既是于此相遇,那便就只能一较高下了。” “正是如此,得罪了。” 言罢,柏鸣鸿便是自眉间唤出孤鸿羽,而后便是御使半数羽刃往花蝶儿所立那处急速射去。 见柏鸣鸿这般来势汹汹,那花蝶儿却并不见慌张,只是衣袂往左右轻轻闪动几下,旋即就见朵朵粉白色花瓣自其袖中飘散而出。 那花瓣看似娇弱,但与孤鸿羽相会之时却并未被轻易截断,反倒是纷纷依附在了翎羽之上,此般之下,翎羽去势竟渐是缓下。 见此,花蝶儿面上不禁露出一抹笑意,正欲再做手段,却忽见那数十道翎羽之上光芒大涨,而后便是视那花瓣于无物,径自往其面门激射而去。 花蝶儿娇容失色,立是纵身往后退去,双手则是于胸前结作一形如花蕊的印结,随即便见一道粉色法阵自其柔荑之间延展开来。 法阵初显,一股花瓣所汇的洪流便自其中喷涌而出,得此相助,花蝶儿终是堪堪将那翎羽尽数挡下。 “呼~” 花蝶儿轻吐口气,心下暗道侥幸,正欲抬手擦去额上香汗,又忽觉一阵锐气直刺后颈,其足下还欲再动,周遭却已是被数十道翎羽尽数截去了退路。 “道友好生精妙的控火之术,那片片桃花竟皆是由火焰所化,此一点贫道自愧不如。” 听得柏鸣鸿所言,花蝶儿轻啐一声,不服气道:“道友便就莫要调侃小女子了,那花火不过是借了功法之利,道友这羽刃上的心机倒才是深重啊。” “哦?道友可莫要自轻啊。” 言语间,柏鸣鸿收去面上笑意,只淡然挥下手,那数十散着毫光的翎羽立是齐齐往花蝶儿身上扎下。 值此危势,花蝶儿面色渐沉,冷哼一声,而后竟是于那处失了踪迹,只余下漫天花瓣随风翩落而下。 “果是有那后手存在。” 眼见此女遁走,柏鸣鸿立是将先前未能尽功的那数十翎羽唤至身侧,抬手使下个“游甲”神通后,便就于那处静观其变起来。 柏鸣鸿这处“游甲”方才布置妥当,便是有银芒自一空处激射而出,锵琅声过,那银芒现了原貌,原是数枚锐利银针。 “哼,倒是警惕。” 稍远处一处空地之上,花蝶儿身形显露而出,其面带薄怒之色,手中指诀连连变幻,待停下时,三道法阵却是自其头顶层叠浮现而出。 “本姑娘倒要看看你如何接下我这‘桃夭’之火!” 娇喝声起,那三座法阵中最末一道忽地降至地面,而后便见一摇曳枝桠的古朴桃树自此间显露而出,片片花瓣纷扬落下,草地之上立是留下道道焦黑印记。 那桃树一经显现,一道粉色气晕便就是往柏鸣鸿这处扑散而来,凡过之处,皆是一片焦土之相。 见此情景,柏鸣鸿心知不可擅入界中,也不多思量,便就使一“化翼”神通直飞天穹而去。 花蝶儿所施这“桃夭之火”可燃法力,单论威能确是锐不可当,但奈何其自入道以来少有与同辈交手,施用此技前竟是未对敌手作何牵绊,故而才是让柏鸣鸿这般轻易走脱。 眼见“桃夭之火”再是难追上柏鸣鸿身影,花蝶儿胸中一阵气闷,思虑之下便就不再徒费法力,索性撤去神通御舟往柏鸣鸿那处急急追去。 远方柏鸣鸿见此情景,轻笑一声,而后便是回身对花蝶儿言道:“花道友,贫道该是时候投桃报李了。” 言罢,柏鸣鸿手中结出数个印结,将“霜天红叶”之法施展出来,而后便是轻收羽翼往林间落去。 而身后,花蝶儿已是追赶上来,待见到柏鸣鸿,其娇俏面庞立是浮上几分怒意,自袖中唤出一粉白短剑便就杀将过去。 柏鸣鸿也不去避躲,提剑格住花蝶儿含愤一击,而后手腕微一转,便是将剑往其面庞之上递去。 花蝶儿手中法器本便是较孤鸿剑短上数寸,这般之下自是难以避躲,仓皇之间竟是趔趄跌坐于草地之上。 见此,柏鸣鸿上前一步,起剑挑飞那粉白短剑,而后便是将剑锋搁至花蝶儿脖颈处,淡声言道:“花道友可愿认输?” 花蝶儿本是面有不忿,但有感脖颈处传来的阵阵森寒,只得沉声道:“我认输便是。” “那便请道友启了那灵符吧。” “你!” 柏鸣鸿再是将长剑一个晃动,厉声言道:“道友有何异议?” “哼。” 花蝶儿冷哼一声,却也是只得自袖中唤出那雪花灵符。 过有一炷香的功夫,柏鸣鸿再是随灵光回返至那木榻之上,此刻其四下相熟者,除却樊晚秋,却已皆是回至榻上。 “鸣鸿你可算是回返了,我可是入了上席哦,我早便是说了,本姑娘论手段可不输你们。” 柏鸣鸿这处方才是回神,便就是听闻身侧传来黄沐清的炫耀之言,其不由轻笑一声,转首言道:“是是是,是我小瞧你了。” 二人说话间,数道流光再是落下,其中一道却正是樊晚秋,其方一落定,便就是往柏鸣鸿这处望来。 二人四目相视,樊晚秋往柏鸣鸿这处打个稽首,笑言道:“鸣鸿,樊某却是不辱使命了。” 听得此言,柏鸣鸿心头微动,抬眼往叶欣德那处望去,果见其人正面色阴郁望向自家几人这处。 “哈哈,那却是谢过晚秋了。” “不过举手之劳,稍后却还需鸣鸿你亲自讨回前债才是。” “自当如此。” 二人于这处言语,黄沐清三人却是一头雾水,唐雨粟当先问道:“却是发生何事了?” 第二卷:少年纵青锋,苹末舞岚烟 第七十章 云蒸龙游平旧恨 见三人发问,柏鸣鸿与樊晚秋相视一笑,而后便是将此中缘由尽数吐露而出。 唐雨粟愤一拂袖,沉声道: “好贼子!着实可恨!” 黄沐清更是气急,若非柏鸣鸿加以阻拦,怕是此刻已是去寻那叶欣德讨回公道了。 陈九阳则也是摇首道:“此人胜之不武,非是个善人。” 柏鸣鸿见众人这般模样,抬手虚压几下,宽慰道:“此人却也是有真本事的,虽是占了地利,但我倒也败的不算冤枉。” “哼,上梁不正下梁歪,可莫要让本姑娘遇上。” “好了,沐清,姑娘家家怎地总是要喊打喊杀,此事我自会亲做了断的,至于当年之仇,现下却还未到时候。” 黄沐清虽是心下不忿,却也知晓柏鸣鸿所言不假,只得嘟囔道:“知晓了,你没事便是最好的。” 几人这处言谈间又是过有数刻,小界中诸修终是尽数回返崖上,蒋轩泽再是来至半空,其看眼四下,而后和善言道:“诸位弟子,大比第一试已是结束,还请取出先前交予诸位的灵符。” 听得此言,场中诸人各是自袖囊中取出那雪花灵符。 半空中,蒋轩泽见此微一颔首,抬手打出道法诀,而后便见下方诸修所持灵符皆是于此刻迸射出道道冲天光束。 那光束分绿黄红三色,分是对应上席、下席及那淘汰之人,此光一出,众人立是神色各异。 “诸位弟子,无论此间结果如何,都望你等日后可勤勉修行,切莫因一时得失而乱了方寸。” “谨记真人教诲。” “现下允你等半个时辰以作调息之用。” 言罢,场中弟子皆是手中掐诀入了静去,而蒋轩泽则是起遁光回返了岩壁之上。 半个时辰转瞬便逝,蒋轩泽起身来至云端之上,先执一礼,而后恭声道:“请掌门真人示下。” 烟云之中,诸位真人正道些闲话,听闻蒋轩泽所言,朱夕端便是言道:“雪儿,再是劳烦你了。” 法驾之中,子桑雪美目微睁,道声无妨,而后便是抬手往那流珠之上打去一道法力。 得此法力,半空中那流珠便就是两两相合,半晌后独独留下一枚百丈大小的玉白珠子,而在那珠子之上,却是有三道流光溢彩的门户显露而出。 “谢子桑真人。” 待礼毕,蒋轩泽再是来至诸弟子之上,朗声道:“诸位位列下席的弟子,便请入界吧。” 听得此言,柏鸣鸿与身边好友打一稽首,言道:“祝各位稍后上席之争武运昌隆,我便先行一步了。” 众人各是道声祝福之言,而后便是目送柏鸣鸿随流光往小界中投身而去。 小界中,柏鸣鸿所化流光径自落于一处峭壁之上,其先是探查了一番周边有无其他修士,而后便是依凭这地势往四下极目远眺过去。 柏鸣鸿如今已是炼腑修为,目力自非凡俗中人可比,便是千里之外亦是可看个大概,然此刻在其所见之内,这小界地貌却是与曜阳宗周遭极为相似。 再看片刻,柏鸣鸿心下选定一处密林,先匿了身形,而后便是施了道轻身咒往那处悄然遁去。 密林中,一团炽烈火球正正击在一古树之上,不过顷刻间便就将之尽数焚尽,而在其后,则有一面色苍白的道人仓惶往旁侧闪去。 “这位师兄,莫要再躲了,且自行退去吧,贫道自不会再与你为难。” 绰约林影中,一人颤声回应道:“断无可能,我今朝已是半百之寿,若是此次大比仍旧无有佳绩,那怕是真地要一生蹉跎在这炼腑境了。” 不远处一树冠之内,柏鸣鸿正屏气凝神藏于其间,实则方才于路途之中其已是遇上了数对激战正酣的曜阳弟子,但却并未有一人觉察出柏鸣鸿所在。 下方两人再是斗作一团,柏鸣鸿踌躇再三,终是未做出那渔翁得利之事,其正欲抽身离去,却忽感神识之内有一阴恻恻灵气往这处飞速遁来。 巨木之下,那二人眼见便要分出胜负,却忽见一道蓝色长棍自林间射出,而后便是直直落在占优那人肩上。 骨裂声起,那人痛呼一声,身形往旁侧摔去,而后便是目露怨毒之色往密林之中望去。 半晌后,一身着莲花袍的道人自林深斑驳处行出,其抬手将那长棍招入手中,而后对那二人说道:“二位便就弃权去了吧,免得再受些皮肉之苦。” 地上那道人赤红着双目望向叶欣德,切齿言道:“你这无耻之徒,背后偷袭算什么真本事。” 此言一出,叶欣德目中厉色现出,闪身来至其身前,而后便就提棍往那人腰腹之上重重抡出。 遭此重击,那道人立是佝偻起身形,口鼻中则是不住喷出股股鲜血,但那叶欣德却尤觉不解气,竟再是提起长棍欲要挥下。 却此时,数道羽刃渐次落在长棍之上,遭此一阻,叶欣德手中长棍却是自那道人耳畔险险擦过,只在地上留下一道不浅痕迹。 叶欣德惊咦一声,待认出面前羽刃,其面上立是显露出暴怒之色,而后便是急急回身望去,却只见柏鸣鸿身周翎羽环绕,正自半空中翩然落下。 “柏鸣鸿!” “呵呵,许久不见了,叶道友。”柏鸣鸿颦眉看眼地上那人,微沉言道:“原先只以为道友错逢庸师,现下看来,我与阁下却还真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啊。” “凭你也配说什么道,今日你既是敢于现身,那便省得我去费力寻找了,你与那樊晚秋,却是一个也跑不掉的。” “你二人,还不快些退去。” 柏鸣鸿歪下头对那两人呼喝一声,而后再是似笑非笑看向叶欣德言道:“我道叶道友怎这般暴戾,原是败于晚秋之后心存火气啊,看来道友的养气法子却还是差了些。” 再是被戳到痛脚,叶欣德再是耐受不住,足下重重一踏,而后便就提棍往柏鸣鸿那处冲杀而去。 柏鸣鸿却是不来与他缠斗,身形于密林之中辗转腾挪,只以孤鸿羽遥遥与之交锋。 叶欣德自不会坐以待毙,其怒喝一声,自袖中唤出那圆盘法器,却发现这法器遁速虽是非凡,但在这林木交错的密林之中却是比之柏鸣鸿那羽翼失了几分灵活。 眼见追之不上,叶欣德便是开口言道:“你便就只会这般躲躲藏藏吗?那些不痛不痒的兵刃可伤不得我。” 此言一出,叶欣德瞳孔微缩,猛然惊觉自家周遭不知何时已是只余下了寥寥数枚羽刃,其心知不妙,立是以手作印,唤出数百道归墟幽炎往周遭激射而去。 蓝焰肆虐之下,方圆数里之内的林地立是付之一炬,却也在此时,先前环伺周遭的那数枚羽刃亦是于此刻失了踪迹。 蓝焰之外,孤鸿羽已是在柏鸣鸿身前首尾相接凝作一方阵盘,其看眼叶欣德那处,手中法诀一变,而后便见一较先前更为凝实的青龙虚影自阵中摆尾游出。 “叶道友,便就再来试试我这神通吧。” 叶欣德这处方是觉得眼前再无碍障,便见一头青龙自远处呼啸而来,其正欲往旁侧躲闪而去,却只觉面前青芒一闪,下一刻身形便已是淹没于那青龙吐息之中。 第二卷:少年纵青锋,苹末舞岚烟 第七十一章 貉汇一丘劲敌现 眼见叶欣德已是落入自家神通之下,柏鸣鸿稍松口气,心下却思道:“此人既是得了林墨弦交代,那却还不知藏有多少手段呢,切不可大意了。” 此念一起,柏鸣鸿目中厉色显露,手中指诀再是变幻,而后便就御使那青龙阵盘所化圆锯往叶欣德处急速射去。 过有一息,眼见那圆锯便就要落下,忽得一阵湛蓝光华自青龙吐息覆盖那处地界绽出,而后便见叶欣德踉跄自其间遁逃而出。 柏鸣鸿眉尖微挑,再是御使圆锯往叶欣德身上击去,却见其人竟是不做半分耽搁,只将法力往足下法器灌入,不过须臾间便已是去至数里之外。 见此,柏鸣鸿心知此人伤势并不如何深重,其若一心遁逃,自家当是万难追及的,故而便就拂下衣袖往地面落去。 待至地面,柏鸣鸿正欲另择一方位匿身遁去,却忽觉林间有人正往自家这处行来,其便就缓下步履,回身往林间望去。 半晌后,先前相斗的那两道人自林间蹒跚行出,柏鸣鸿微一笑,言道:“你二人怎还在此处?莫不是还欲继续?” 二人当先者乃是那遭叶欣德凌辱之人,其先上前一步,而后稽首言道:“柏师弟,贫道邢景山,谢过师弟救命之恩,若非师弟出手,想来我现下已是生死未卜了。” 柏鸣鸿摆几下手,淡声道:“何谢之有,我与那叶欣德本便是有着私仇,救你之举不过是恰逢其会罢了。” 听罢此言,另一道人却是上前稽首道:“柏师弟究竟为何出手,贫道不甚在意,贫道只知若非师弟介入,依那恶人秉性,想来我亦是难逃其害的,我韦方长虽是资质不佳,但却不是那无有头脑、忘恩负义之人。” 言罢,二人却是齐齐往柏鸣鸿这处躬下一身。 见这二人如此恳切,柏鸣鸿微叹口气,便就不再多说些什么,只躬身回了一礼。 “柏师弟,我二人自知已是难与诸位同门争锋,这便就退去了,愿师弟可取得这下席头名之位。” “借邢师兄吉言,不送。” 目视这邢韦二人随流光而去,柏鸣鸿心下盘算一番,便就决定先寻一隐秘地界匿下踪迹,而后再去做其它打算。 数刻后,柏鸣鸿再是来至一处密林之中,其四下探查一番,确定周遭无有其他修士,便就是寻一巨木蛰伏下来。 如此过有半日,小界之外,众多上席弟子已是于抽签对垒中被筛去了大半,现今场上所余,皆已是同辈之中的佼佼者。 云雾间,朱夕端目光深邃望向稍低处那流珠,片刻后侧首对戒尊言道:“这些个小崽子,倒是个顶个地龟缩不动。” 戒尊本是将视线落于上席弟子之上,听得此言立是起法力往小界中探去,半晌后却是冷哼一声,言道:“毫无进取之心,怪不得只能落得下席之位。” “哈哈,戒尊倒也不必过分苛责,不过确是得为其等添上一把火,免得耽搁了大比进程。” 言罢,朱夕端将手中拂尘往身前横扫一记,而后便见有数百道灵光往那三处小界散落而下。 小界之内,柏鸣鸿正自闭目调息,却忽觉袖中雪花灵符莫名振动一下,其面露疑色,立是将之取出,却见其上竟是现出一张舆图,而舆图之上则是有数百光点于那处闪烁不停。 见此,柏鸣鸿面色微凝,心知此乃是界中修士所处方位,而那一众红光之中的白色光点便就是自家所在。 与此同时,界中隐于四下的修士各是现出不同神采,而其余那些欲求一战的修士则皆是面露喜色,各依舆图所现寻敌而去。 柏鸣鸿再是看两眼舆图,见离自家最近一人亦是在百里之外,便就是匿了身形来至林间地面,其微一思量,而后便是启张符箓贴在了一株古木之上。 这处柏鸣鸿正设下重重陷阱,叶欣德那处却已是寻上了一名修士,那修士本是龟缩于一处石窟之中,如今被叶欣德寻到,立是面色不善取出了随身法器。 叶欣德这处却是打个稽首,和善言道:“道友且慢,我非是来此求战。” 那道人打量叶欣德几眼,见看不透对方修为,面色更是凝重,沉声道:“阁下莫不是想用一副唇舌将我劝退?劝道友收了这念头,快些手底下见真章吧。” “哈哈,道友看来是不识得贫道,贫道叶欣德,师承戒堂林墨弦林真人。” 听得此言,那人面色一滞,片刻后才是言道:“道友莫不是还想以势压人?” 叶欣德含笑摇摇头,言道:“非也,叶某且问道友一句,以道友这中清修为,当真能在这大比中争得些什么吗?” “我,,这却又关道友何事?” “呵呵,道友大可不必这般戒备,我这处却是有个让你稳赚不赔的买卖,不过却需大比后方可将好处给了道友。” 此言一出,那道人微一愣,而后忆起叶欣德所言师承,目中渐是显露清明之色,言道:“道友欲要在下做何事?” “道友却是个聪明人,叶某不过是欲借道友之手围杀一位仇家罢了。” 却在此刻,一身着布衣的粗犷汉子已是大步行入柏鸣鸿所在那处密林。 柏鸣鸿借探灵符之利,却是早早便发现了此人踪迹,此刻正于一巨木之上打量此人,其心下喃喃道:“此人行走间灵气纵横,竟是半点也不遮掩自家踪迹,却不知是有恃无恐还是不知死活。” 正思量间,那汉子却是于林间停下脚步,而后便是大喝一声道:“这处的同道,快些现身吧,莫要再躲躲藏藏了。” 柏鸣鸿浅笑一声,自巨木之上飘然落至地面,而后打个稽首道:“贫道柏鸣鸿,见过这位道友。” 那汉子虽是看似粗犷,偏礼数做得毫无瑕疵,于那处回礼言道:“贫道牛鹏举,既是见过了,那便就出手吧。” 言罢,牛鹏举便就是翻手将上衣收入了袖囊之中,一具壮硕非常的躯体便就这般袒露在外,其双拳相击一下,而后便就大步往柏鸣鸿这处冲将过来。 “果是个炼体之人。” 柏鸣鸿抬手施个“游甲”神通,足下往旁侧闪将过去,而后便是将所余翎羽往牛鹏举周身各处要害直射而去。 翎羽转瞬便是来到,牛鹏举却是不避不躲,只轻哼一声,而后便见道道火纹自其身上显露而出。 火纹一显,牛鹏举周身立是浮现出丝丝缕缕的赤色罡气,羽刃落在其上却是响起一阵金铁交错之声,少有些许突入其中,却也只是在其肌肤之上留下道浅白痕迹。 见此,柏鸣鸿面色微凝,正欲开口问询,却见那牛鹏举已是来至近侧,一息前其还是在十数丈之外,这般快便已是来至当面,显是有那等遁术妙法。 柏鸣鸿不欲与其正面交锋,闪身避开牛鹏举当先一拳,而后便是将先前所遣翎羽往肩胛处汇去。 眼见“化翼”神通便要功成,牛鹏举那处落空重拳却是忽得提速往柏鸣鸿肩膀之上横扫而来。 柏鸣鸿躲闪不及,结实挨了这一击,幸而有“游甲”相护,只短暂气闷一下,而后便就振翅来至半空之中。 “道友可是师承陆石陆真人?” 地面之上,牛鹏举搓下粗糙手掌,咧嘴笑言道:“陆真人是我之师祖,我师尊乃是陆真人末徒。” 闻言,柏鸣鸿微一颔首,执礼道:“久闻陆真人火元炼体之法,今日得见,果是不负盛名。” “我之所学不过是些皮毛,算不得什么。”牛鹏举摆摆大手,言道:“道友想来是青文洞天乔真人门下弟子吧。” “道友怎知?” “哈哈,牛某当还不至于认错这翎羽法器。” 闻言,柏鸣鸿哑然一笑,言道:“却是贫道愚钝了。” “柏道友无需多言了,我二人且先分出个胜负吧。” “自当如此。” 第二卷:少年纵青锋,苹末舞岚烟 第七十二章 一羽定乾荡宵小 二人这处言罢,牛鹏举双手成爪,足下重重一踏,下一瞬便已是纵身来至柏鸣鸿所立那处。 柏鸣鸿自是不会坐以待毙,双翅一振便再是往上飞出数丈,其心下以为牛鹏举此击已是落空,便就起指于胸前掐一火诀,欲要施个“炎天火雨”神通。 眼见一十二道法阵已是现出轮廓,牛鹏举周身那护体罡气却是忽得沿其臂膀往天际延伸而去,不过一个呼吸间,便已是缠绕在了柏鸣鸿足踝之上。 柏鸣鸿面色微凝,不及作何应对,只觉足踝处有股巨力传来,而后便觉一阵乾坤颠倒,自家身子竟已是往下方翻转摔下。 值此危局,柏鸣鸿先就御使“游甲”神通护住周身要害,又将右手往背后探去,只见那凝作羽翼的羽刃忽得散开,而后却是尽数汇入了其手掌之中。 牛鹏举双足落于地面,两臂齐一用力,柏鸣鸿身形便就是往其所立那处倒飞而来,而后便只见其上身微转,迈足做一弓步,右手沉胯,左拳顺势往前正正击出。 刹那之后,柏鸣鸿脊背处已是可感受到一阵极为刚烈的拳风,其心知不可再任其施为,便就将左手中所藏符箓渐次往后面地面掷出。 汹涌火浪升腾而起,柏鸣鸿借此冲击于半空之中翻转一记,而后便就往足下罡气挥去一记璀璨剑芒。 剑芒落下,二人之间方才消散的火浪立是被尘土所代,柏鸣鸿前冲之势虽是不减,但却是借机看清了牛鹏举所处方位,其便就以剑做格自牛鹏举臂膀之上险险擦了过去。 一阵金铁交错声后,柏鸣鸿已是来至牛鹏举身后,其也不回首,只将手中长剑一翻,而后便是重重往后递出。 此前诸般说来话长,但却只是发生在几息之间,牛鹏举应对不及,腰腹处那罡气与长剑几番纠缠,而后竟是被尽数绞碎。 却此时,牛鹏举大喝一声,一道形如巨鼎的赤色虚影自其周身透射而出,柏鸣鸿后背遭此一击,猛哼一声,而后便就依势往前鱼跃而去。 “哈哈,柏道友倒是应对机敏,牛某一时不察,却是吃了个大亏。” 柏鸣鸿于那处转过身来,手中长剑横扫一记,将剑尖鲜血除去,而后言道: “牛道友才是让贫道惊喜不断啊。” “哈哈,还不过瘾,再来战过。” 柏鸣鸿微一笑,正欲欣然答应,却忽得眉间微皱,抬手道:“牛道友,想来有人不欲让我等再行切磋了。” 牛鹏举面露疑色,言道:“此话何意,道友莫不是怯战了?” “贫道先前所设探灵符却是被触发了,且似乎并非是一人来到,牛道友不妨稍待片刻。” 闻言,牛鹏举立是往四下放出神识,待有片刻,其面色亦是大变,脱口道:“怎会这般多人?” 牛鹏举话音方落,林间深处便是传来一道熟悉声音:“呵呵,柏鸣鸿,却是又见面了。” 听得此言,柏鸣鸿面上现出了然之色,微叹口气,而后对牛鹏举言道:“牛道友,这却是我一仇家寻上门来,道友且先暂避吧。” 牛鹏举眉头紧锁,言道:“仇家?可需…” “牛道友,此事与道友却是无甚关系的,便就不牵连道友了。”柏鸣鸿抬手止住牛鹏举话头,笑言道:“此战后若是贫道还在此地,自会再与道友好生切磋一番。” “也罢,既如此,那牛某便就暂退一旁了。” 二人言罢,牛鹏举正欲往一巨木之上暂避,却忽见数道湛蓝火焰自天边四散落下,须臾间便就是将这密林夷为平地。 半晌后,数十位修士渐次来至二人身前十数丈处,其中以中清修为者居多,而当先者正是那叶欣德。 叶欣德看眼柏鸣鸿身边的牛鹏举,不觉眼前一亮,朗声道:“牛师兄?却是巧了。” 牛鹏举轻哼一声,言道:“叶欣德?原是你这厮。” “哈哈,牛师兄不妨帮在下一个忙?” “以多欺少之事我牛某可不屑为之。” 叶欣德面色微僵,干咳声道:“牛师兄有所不知,这柏鸣鸿桀骜非常,毫无尊卑之念,故而叶某才是聚集同道欲要敲打一二。” “牛某却是改主意了。”牛鹏举冷笑一声,对柏鸣鸿打个稽首道:“冒犯了柏道友,牛某却是不得不掺和一脚了。” 叶欣德那处正是面露喜色,却又听得牛鹏举言道:“叶欣德此人素来不要什么脸皮,今日非但以多欺少,更是在那处搬弄是非,牛某当真是手痒得很啊。” “牛鹏举!你,,你当真要与我为敌?” 柏鸣鸿此刻却终是出声道:“无妨,能与牛道友并肩作战,却是贫道之荣幸。” 叶欣德还欲发问,柏鸣鸿这处却是起剑指朝天一指,而后便见那数十修士足下皆是激射出一道雪白翎羽,观其所向,竟皆是直指要害而去。 此番之下,叶欣德那处立是乱作一团,若非柏鸣鸿并未下那杀手,个中修为不济者怕已是尸首异处了。 见此,牛鹏举大笑一声,而后便是大步冲入人群之中,左突右进间却是将那修为在中清以上的修士皆是带离了战局。 余下那些修士本欲往柏鸣鸿那处冲去,却忽见周遭羽刃之上皆是泛起了一股炽热非常的青色火焰。 “可恶。” 叶欣德怒骂一声,再是往柏鸣鸿那处望去,却见其人已是手持长剑往自家这处杀将过来。 “终是不躲躲藏藏了?”叶欣德冷哼一声,自袖中唤出那丈许长棍,待柏鸣鸿来至近侧,便就是提棍重重抡下。 柏鸣鸿不闪不避,只提剑往叶欣德近侧奔去,眼见长棍便要落于其身,却不知自何处闪出数道翎羽击在那棍身之上。 棍势遭阻,柏鸣鸿足下立是猛一发力,身形微斜躲过叶欣德攻势,而后便是将手中长剑往上直直挑去。 长剑临面,叶欣德不觉间面色大变,仓促间只于周身升腾起一层湛蓝火焰,却不曾想那蓝焰竟是顷刻间便被一道青色剑芒破去。 叶欣德痛呼一声,手中长棍落于地面,状极痛苦地捂住自家面颊,足下却是不住重踏往后方急急退去。 见此,柏鸣鸿立是将剑一抛,却见那长剑竟是于天中化作了道道翎羽,待柏鸣鸿纵身而来,便就是转而凝作了一对羽翼。 来至半空,柏鸣鸿不待那叶欣德回神,便就是于胸前掐一火诀,而后便见一十二道法阵自其背后渐次凝出。 地面之上,叶欣德面颊处血流不止,法衣之上莲花已是散去大半,正目露怨毒望向柏鸣鸿:“这一剑怎会有这般威能?便就是我失了汪洋相助,你又怎会这般轻易破去我的宝炎?” “叶欣德,自第一回分别,你却是多了不少废话。”柏鸣鸿轻哼一声,言道:“莫非你以为,你与牛道友闲谈时我便就只是在看戏不成。” 言罢,不待叶欣德再说些什么,柏鸣鸿手中指诀轻点,而后便见一十二道箭矢自阵中激射而下。 叶欣德怒喝一声,先自抬手打出一片形如浪涛的归墟幽炎,再是于胸前结一法印,数息后便见一形如巨鲸的湛蓝虚影自其身后渐渐凝聚而出。 见此,柏鸣鸿轻笑一声,手中掐一指诀,而后便见那一十二道法阵竟是于此刻渐次交叠起来,片刻后已是合做一数丈大小的圆形阵盘。 此刻叶欣德那处终是施罢神通,只见其面色惨白一片,将双掌往前重重一推,而后那狰狞巨鲸便就猛一摆尾往柏鸣鸿呼啸而去。 眼见此景,柏鸣鸿那处却是不见慌张,只起剑指往那巨鲸遥遥一点,而后便见那法阵之中激射出数以千计的雪白翎羽。 二者方一交汇,那巨鲸便是如受凌迟,点点蓝焰自其周身被翎羽剥离而下,待至柏鸣鸿数丈之内,却已是化一团烟云消散于天地间。 第二卷:少年纵青锋,苹末舞岚烟 第七十三章 十方台起待鸿归 蓄势而为的神通便就被这般轻易破去,本就法力不支的叶欣德更是气血攻心,一口鲜血自口中喷涌而出,而后便就唤出飞遁法器往天边仓惶逃去。 柏鸣鸿心知此人现下法力不济,正是赶尽杀绝的好时机,便就掐一指诀将孤鸿羽尽数唤回,而后便就唤出扶摇舟往叶欣德那处追赶而去。 那一众修士正惊诧那翎羽为何忽得不见踪迹,却听闻一渐远声音言道:“牛道友,那叶欣德已是败逃,今日相助之恩柏某铭记于心,下回定当拜谢。” 众人听得此言,立是齐齐往柏鸣鸿二人那处望去,却只见一片狼藉间再不见二人身形,再往天际看去,却是只剩道淡淡黑影。 “哈哈,柏道友果是手段不凡,贫道今日心情好,便就再与你们这些软脚虾玩上一玩。” 言罢,牛鹏举双拳重重相击一下,周身赤色罡气立是升腾而起,而后便见其狂笑着纵身跃入人群之中。 众修士本还不可置信,叶欣德竟是这般快便败下阵来,却又忽觉一阵滂湃气机落入自家身侧,忙是面露苦涩仓皇应对起来。 却此时,柏鸣鸿负手立于法舟之上,眼见自家法舟与叶欣德间相隔渐近,先抬手使个符箓遮住自家气机,再是取长剑于胸前蓄起神通,而后便就朗声道:“叶道友怎行得这般快?贫道可还未与道友诉罢旧情呢。” 远处叶欣德本是一心逃遁,突兀听得此言,面色不觉间再是难看几分,心下暗骂几句却并不作何回应。 “说来道友前番那横亘四海的神通当真是威能通天,道友何不再施展一番让贫道开开眼界?” 叶欣德暗道声无赖,起法力附上双耳,而后便再是往足下法器灌入一股法力,只期能尽早将柏鸣鸿甩脱而去。 法舟之上,柏鸣鸿见其人无甚反应,目中嘲弄之色一闪,将自家话语裹挟上法力,而后便直直往叶欣德耳中灌去。 如此过有盏茶功夫,叶欣德再是难以自制,目欲喷火回身怒骂道:“无耻小儿,莫非真以为贫道无力再战吗?” 叶欣德此话方才出口,却见远处竟是有着七道灵气纵横的碧色帆影破空而来,其面色立是大变,抬手祭出那鳞甲覆盖的圆盾,而后便是起诀将自家宝衣之上的莲花尽数映照而出。 做罢这些,那碧色剑芒已是落至盾上,叶欣德只觉其上如有万钧之重,涨红面庞将那莲花附在了圆盾之上,而后才是轻舒口气,面色凝重往那盾里灌去灵气。 二者僵持有数十息,叶欣德正觉压力渐小,却忽感有一阵锋锐之气直刺自家背脊而来,其汗毛立是竖起,怒喝一声将自家所余法力皆是化作蓝焰往身后席卷而去。 柏鸣鸿此时已是来至叶欣德身后数十丈处,先前他存心保留法舟遁速,只为于此刻行这出其不意之举。 眼见那蓝焰升腾,柏鸣鸿手中立是掐一印结,而后便见那漫天翎羽渐次相合,最后却是只余三道往叶欣德背脊处呼啸而去。 翎羽方一入那蓝焰,确是遁速遭遏,但奈何这翎羽得了“凝锋”神通相助,其上宝光一振,而后便就是势如破竹般自叶欣德身躯贯穿而过。 遭此重创,叶欣德再难稳住身形,一个踉跄间便是往地下直直落去,这般高度落下,便就是他那炼腑修为,亦是落得个筋骨尽断,七窍流血的凄惨下场。 地面之上,叶欣德看眼自天边缓缓落下的柏鸣鸿,目中怒色显现,口中说些什么,却是被满口血沫化成了一阵含糊呓语。 柏鸣鸿淡淡看一眼,微一摇首,起指唤道翎羽往其脖颈处划过一记,而后便是御使法舟往先前那处密林行去。 行有数刻,柏鸣鸿再是来至那化作焦土的密林之间,却见此地已是不见众人身影,神识探查下亦是只寻得了数道残余的不弱灵机,显是有人施展了威能宏大的神通。 柏鸣鸿眉间微颦,自袖中取出那灵符,却见其上所余光点已是不足双掌之数,显是在其与叶欣德斗战之时,界中各地亦是兵戈四起。 “倒是进速不慢。” 柏鸣鸿运下功法,只觉所余法力尤足应对一二敌手,便就依舆图所指往一方向驭舟而去。 过有数个时辰,柏鸣鸿来至一芳草遍地的河畔,却见一身着赤色衣衫的英气女子正于那处盘坐调息。 那女子有感柏鸣鸿到来,立是站起身来,打个稽首道:“贫道詹雁风,待道友多时了。” 柏鸣鸿落在对岸,奇道:“道人识得我?” 詹雁风却是一摆首道:“却是不识,但我等既是在此,那遇上谁便就不甚重要,只一个战字便是。” 闻言,柏鸣鸿目露恍然之色,立直身子,恭敬打个稽首道:“贫道柏鸣鸿,敢请教道友高明。” “请。” 言罢,二人便就是战作一团,各式道法施展之下,只斗得这浅浅溪流险是断流。 数刻之后,柏鸣鸿散去手中长剑,理下凌乱衣袍,稽首道:“詹道友这一身斗战之能当真是不凡,若非修为稍欠,想来贫道却也未必能取胜。” “柏道友谬赞了,败便就是败了,既如此,那贫道自当退出这一界。” 说罢,詹雁风便就将那灵符自袖中取出。 见此,柏鸣鸿却是出言道:“詹道友,请恕贫道多言一句,实则以道友修为,去争一争这上席之位亦是大有可为,且如今界中所余同道已是不足十人,道友却也不必自行退去。” 听得此言,詹雁风眸中闪过一丝明光,半晌后稽首道:“谢过道友好意,我却也不是那不知变通之人,只是,,” 二人这处正言谈,却见詹雁风手中那灵符忽是迸射出一道冲天光华,而后便听闻蒋轩泽声音自其间传出:“炼腑期下席前五已是决出,还请界中诸位弟子自行出界吧。” 闻言,柏鸣鸿轻笑一声,自袖中取出按灵符,言道:“却是省却我一番口舌,恭喜詹道友了,以道友性子,想来当是与我新近相识的一位朋友颇为投缘。” “哦?不知柏道友所言此人是谁?” “牛鹏举此人,道友可曾听闻?” 听得此言,詹雁风面露恍然之色,言道:“原是牛师兄,我与牛师兄神交已久,但奈何未曾谋面,不曾想柏道友竟是与之相熟,来日还请替我引荐一番。” 此刻二人足下皆已是现出法阵,柏鸣鸿微一笑,言道:“或许不需来日。” “不需明日?” 詹雁风还欲再问,视线却已是被流光所遮,而后便是往界外投身而去。 过有片刻,柏鸣鸿于榻上醒转,其方一睁开双目,便只见半空中竟是悬有数十座数丈方圆的浮天擂台。 而那分属于炼腑修士的那十座擂台之上,此刻已是有十人于那处闭目调息,柏鸣鸿放眼望去,果是在其间瞥见了唐雨粟、樊晚秋、陈九阳及黄沐清四人的身影。 第二卷:少年纵青锋,苹末舞岚烟 第七十四章 自择敌手图上席 柏鸣鸿这处正望向浮天擂台之上的好友,却忽感身侧似有灵机暗藏,其便就起神识往榻上扫去,果是在旁侧寻出一枚玉简。 “这灵机?当是雨粟所留。” 识出留下玉简之人的身份,柏鸣鸿便就安心将神识往其中探去,过有片刻,其将神识退出,再看眼半空,轻声道:“雨粟却是有心了。” 那玉简之中载有如今擂台上众人所擅功法神通,乃是唐雨粟于方才斗战中细心记下的,得此一简,柏鸣鸿却是着实多出几分胜算。 然柏鸣鸿并未因此便就轻了敌去,一来,唐雨粟一人所载未必可做到面面俱到,二来,若说这台上诸人没暗藏下些个压箱底手段,其却是万万不信的。 柏鸣鸿正自思量,蒋轩泽那处却再是来至半空之上,其看眼台上诸人,而后朗声道:“炼腑期下席前五的弟子,还请上台吧。” 言罢,蒋轩泽大袖一挥,而后便见一寸许大小的石台自其袖中飞出,那石台迎风见涨,待至蒋轩泽足下便已是与那浮天擂台一般大小了。 石台落定,炼腑境弟子所在那处席位间亦是升腾起五道身影,其人或是乘舟,或是御器,不过数息后便已是齐齐落至台上。 “见过大师兄。” 蒋轩泽抬手将无人身子扶正,和善道:“诸位免礼,这台上亦是设有聚灵阵法,你等调息过后便就各择一上席弟子切磋吧。” “谢大师兄。” 言罢,蒋轩泽飞身回至崖壁之上,柏鸣鸿五人则是各自打量起了彼此。 “哈哈,柏道友,贫道就知道你定可取得这前五席位的。” 听得此言,柏鸣鸿侧首望去,果见牛鹏举正满面笑意往自家这处行来,其打个稽首,而后回声道:“牛道友,别来无恙。” “哈哈,柏道友欲要挑战如今上席中的哪一位啊?” “却是还未定下。”柏鸣鸿含糊一句,却忽得瞥见不远处面带踌躇的詹雁风,便就含笑道:“牛道友,可介意贫道为你引荐一位同道?” 牛鹏举正说的兴高采烈,听得此言却是一愣,旋即又是爽朗笑道:“有何不可,柏道友引荐之人定也是不凡。” 见牛鹏举首肯,柏鸣鸿便是对詹雁风打个稽首,朗声道:“詹道友!可愿来此一叙?” 闻言,詹雁风微一愣,看眼牛鹏举,面色微红,略一踌躇后便是快步往柏鸣鸿二人这处行来。 待其来至近侧,柏鸣鸿便是言道:“牛道友,这位乃是詹雁风,詹道友。” 柏鸣鸿将手指向牛鹏举,却未曾想詹雁风竟是抢先言道:“小女詹雁风,见过柏道友,见过牛道友。” “咦?这位道友识得贫道?” “曾在往届门内比试中见过牛道友英姿。” “哦?却是哪次?” 见二人已是谈起天来,柏鸣鸿微一笑,便就将手放下,往其余二人那处打量过去,却见其中一身着宗门制服的道人正往自家这处打着稽首,只神情中却是略显拘谨。 柏鸣鸿含笑还以一礼,再将目光投向最后那人,却见那人竟是避开自家视线兀自入了静去,神情间一片淡漠,显是不欲和众人交谈。 见此,柏鸣鸿眉间微颦,却是并不如何在意,当下自家最大的敌手乃是台上那诸位,并不需与这人多做计较。 思虑至此,柏鸣鸿便就侧目往不远处那十座擂台望去,至此刻,其方才是将唐雨粟玉简中所书落在实处。 正此时,唐雨粟似有感应,自静中醒转,却见柏鸣鸿正在打量自家身侧,便就传音道:“鸣鸿,你可算是来了。” 听得此言,柏鸣鸿眉眼间亦是浮上几分笑意,望向唐雨粟传音道:“久等了,稍后便就去与你等并排相坐。” “哈哈,这话可不似鸣鸿你之口吻。” “不过是近墨者罢了。” “嘿,你小子,不与你言说了,你且快些调息吧。” “安心便是。” 二人言罢,柏鸣鸿寻一角落盘膝坐下,而后便就是安然入了静去。 过有半个时辰,柏鸣鸿自静中醒转,却忽得听闻一阵兵戈交击之声,其立是抬首往前方看去,只见其中一处擂台之上有二人激战正酣,其中一人正是先前那颇为桀骜的道人。 柏鸣鸿看有两眼,心知此二人非是一时半会可决出胜负的,便就往四下看去,却见其余几人仍自在那处闭目调息。 自家法力既已尽复,柏鸣鸿便就不再多待,只将目光落在一处擂台之上,那处正坐有一身着雪白云袍的儒雅道人,此人依唐雨粟所述,当是走得那术法之流,以自家兵锋之利,当可占据不少优势。 柏鸣鸿信步来至石台边缘,足下轻一踏,而后便是飞身落至了那处浮天擂台之上。 “贫道柏鸣鸿,敢请教道友高明。” 此语落下,那儒雅道人睁开双目,自地上起身,先理下衣袍,而后含笑稽首道:“贫道顾行舟,见过柏道友,那便请吧。” “请。” 二人这处言罢,柏鸣鸿眉心处立是绽出一道毫光,而后便见百零八道翎羽皆是急速往顾行舟那处呼啸而去。 翎羽转瞬便至,顾行舟面上一片凝重之色,但目中却不见慌张,只于唇边起一指诀,而后便见一阵亮白壁垒自其周遭半丈拔地而起。 见此,柏鸣鸿心下暗赞一番此人施法之迅捷,而后便是使个“凝锋”神通,百零八道翎羽于天中盘旋一周,而后便是化作五十四数如骤雨般落在了那壁障之上。 遭此一击,那壁障不过支撑数息,便就是块块碎裂开来,柏鸣鸿正欲乘势追击,却只见那壁垒之后竟已是筑起一道错杂火网,翎羽落在其上竟是如坠泥沼一般滞涩难行。 柏鸣鸿面色一变,立是启了手中所藏的太上升玄符,而后便见一轮巨大阵盘就是自天穹之上突兀现出。 再下一瞬,那天穹之上便是有火雨轰然落下,柏鸣鸿托庇于太上升玄符,却是一时间并无大碍。 柏鸣鸿深深看眼火网之后的顾行舟,料定此人必是还有后招,便就再不作何迟疑,起手掐一法诀,而后便见那困于火网的翎羽于此刻化作点点灵光消散于天地之间。 眼见柏鸣鸿并未落入险局,顾行舟面上却是现出一抹和煦笑意,待那翎羽消散之际,其立是再往身周施下道守御术法,而后便是起一火诀朝柏鸣鸿遥遥点下。 柏鸣鸿那处自是不会任其施为,方一收回翎羽,其便就使个“化翼”神通纵身来至半空之中,在此处虽是所受火雨更多,但却可避去些许暗手。 果不其然,柏鸣鸿这处方才来至空中,其先前所立那处便就是升腾起数道如触手般的诡异火焰。 见此,柏鸣鸿轻笑一声,抬手往顾行舟那处掷下数百符箓,而后便就凝出“孤鸿剑”往下俯冲而去。 第二卷:少年纵青锋,苹末舞岚烟 第七十五章 龙吟苍乾败天丁 见柏鸣鸿这般来势汹汹,顾行舟行止间却不见半分凌乱,只将双手微抬,于胸前结出一古怪印结。 正此时,那百数符箓已是纷扬落下,待至半空,却忽是被一道无形壁障拦下,再不得前进半分。 见此,柏鸣鸿口中法诀轻喝出声,道道璀璨火光于空中绽开,不过数息之下,便已是破去了那守御术法,再下一瞬,一道碧色剑芒将烟尘分作两半,而后便是直直落在了赤色火网之上。 火网与剑芒相触,初时还是颇显韧性,但随着烟尘中再是落下一道剑芒,其终是再难独支,自一点起寸寸断裂开去。 擂台这处神通尽散,柏鸣鸿身形亦是自烟尘中急掠而出,但那顾行舟眉目间竟是无有半分慌张。 柏鸣鸿心知其定不会坐以待毙,但此刻那太上升玄符尤未散去,其便就图谋以身试险一番,手中长剑所蕴灵光愈发沉凝,遁速丝毫不减,只将身往那顾行舟直直冲去。 丈许距离眨眼便至,柏鸣鸿没有丝毫迟疑,只将长剑往顾行舟脖颈处顺势劈下,眼见便要将之身首异处,却忽见剑下一团烟火绽出,而后顾行舟竟是自那处失了踪迹。 见此,柏鸣鸿面色一变,将剑化作“游甲”绕于周身,背后双翅则是连连振动,往那来路急速退去。 方才退出丈许,柏鸣鸿便见面前竟是现出一道无形的赤色屏障,再往四下看去,果是已无有了退路。 柏鸣鸿自嘲一笑,喃喃道:“贫道还真是与这囚笼一属的术法有缘啊。” 话音方落,擂台另一侧便是传出阵咳嗽声,而后顾行舟身形便是自那处现出,只见其脖颈处竟是有一血痕沿伸至胸腹,观去模样颇为可怖。 “咳咳,柏道友好快的剑。”顾行舟往柏鸣鸿打个稽首,和善言道:“但此战却是贫道胜了,道友那护身符箓确实玄妙,但其终是有穷尽之时,道友便就认输吧,免得受些皮肉之苦。” 见此,柏鸣鸿却是收去了“化翼”神通,只立于擂台之上言道:“顾道友莫不是以为贫道破不去这区区囚笼吗?” “哈哈,莫怪贫道小瞧道友,但若是道友当真可破去这‘曦元囚’,那贫道却也输的不算冤枉。” “那便请道友拭目以待吧。” 听得此言,顾行舟轻叹口气,道声珍重,而后便是起手于唇边掐一指诀。 此诀一动,那“曦元囚”之中立是自四方虚空中探出数道赤色锁链,观其所向,显是欲要缚住柏鸣鸿手脚。 见此,柏鸣鸿翻身往旁侧躲去,却不曾想那锁链竟是如有神志一般,落至空处后又是循自家步履而来。 柏鸣鸿不愿与之纠缠,抬手往四下放出数十道翎羽,而后便再是于掌中凝出柄长剑,道道剑光落下,却见那锁链只是为之一顿,竟无有半点损碍。 若只如此便就罢了,柏鸣鸿此刻却只觉这“曦元囚”中酷热之气竟是不知自何时起便就是节节攀高,依此趋势,怕是最多三十息,那太上升玄符便就会失了功效。 心知不可再行拖延,柏鸣鸿起诀将所余翎羽尽数唤起,先自御使其等首尾相接凝作一圆盘,而后再是指诀一变,令其做一圆锯往一侧壁垒直直击去。 作罢这许多,那赤色锁链却再是来至近侧,眼见便就要绕于柏鸣鸿手脚之上,却只见先前散去周遭的一道翎羽忽地一个闪烁,再下一刹,柏鸣鸿却是自那处现身而出。 曦元囚外,顾行舟眼见此景,却是不禁讶然开口道:“浮光掠影?其怎可能习得?” 远处一擂台之上,黄沐清本是面带忧色望向柏鸣鸿这处,待看到此景,其却立是欢欣鼓舞起来,回首朝那唐雨粟道:“雨粟,鸣鸿他竟是真的习得此技了!” 相邻擂台上,唐雨粟应声是,面上亦是掩不住的欣喜之色。 顾行舟面色微凝,再不复先前写意模样,半晌后,其散去心中惊诧,手中法结再是一变,而后便见曦元囚中升腾起道道赤炎,而那锁链更是添了倍余之数。 此番情景柏鸣鸿早是有所预料,故而并不去理会那四下纷飞的锁链,只以印诀御使那圆锯往复切割于一处壁障,但若锁链来至近侧,其便就是施展神通遁去另一地界。 实则此技非是曜阳宗掌门一脉那秘传遁法,而是柏鸣鸿自《少阳经》中习得,名曰“潜鳞戢羽”,此法可借翎羽四下遁行,虽些许地方不及“浮光掠影”莫测,但却也是门不可多得的遁法神通。 眼见难以寻得柏鸣鸿身形,顾行舟便就再是御使那锁链往那圆锯之上缠绕而去,一时间金铁交错声响彻擂台之上。 攻势遭阻,柏鸣鸿自一空处现出身形,抬手将周遭所散翎羽中的半数往前射去,再掐一指诀,便见这些翎羽竟是各择一锯齿融入其中,得此相助,那圆锯立是焕发神采,急速旋转间,周遭锁链立是寸寸断裂。 曦元囚外,顾行舟面色大变,正欲再起诀唤出几道锁链,却忽见那壁障之上数道裂痕正悄然生出,再下一瞬,那圆锯便已是破囚而出。 术法遭破,顾行舟面色一白,足下踉跄几步,再抬眼时,却见数道剑芒已是来至一丈之内。 身落如此险境,顾行舟立是起拇指掐于自家中指根部,随其法诀自口中吐出,一金色法阵自其足下突兀现出,而那数道剑芒则皆是荡涤一清。 柏鸣鸿此时方才是自“曦元囚”中脱身,眼见顾行舟那处绽起耀眼金光,其目露警惕之色,立是将那圆锯唤至身前,而后便就掐一指诀蓄起法力。 片刻后,光华散去,擂台那侧忽得现出一道高逾十数丈的巍峨身影,那身影头戴交脚幞头,身着赤色圆领袍衫,手中持一长斧,仪态间一派肃穆,而顾行舟此刻便就立在其肩头之上。 眼见这般庞然大物,柏鸣鸿瞳孔微缩,掌中指诀化作青龙诀,而后便见一狰狞龙首自那阵盘之中呼啸而出,待其尽数游出,却是直有十数丈之长。 柏鸣鸿足下一踏来至龙首之上,遥遥望向顾行舟,朗声道:“顾道友,当真是好手段啊,竟是藏有这般恢弘道法。” “呵呵,柏道友倒是先声夺人,贫道本道已是胜券在握,却未曾想道友又是给了贫道一记惊喜。” 二人言谈几句,心中各是激荡起熊熊斗志,互打一稽首后便就是御使足下法相战至一处,一时间台上青光与斧影交错显露,只斗得这浮天擂台摇摇欲坠。 云端之上,诸位真人皆是被此处动静吸引过目光,梅子墨先是嬉笑言道:“雪儿,你这徒孙竟是能于这般境界唤出天丁力士,倒算是个法修苗子。” 听得梅子墨这亲昵称呼,子桑雪微不可查地颦下柳眉,回声道:“师兄谬赞了,我这一脉二代弟子之中却也只有行舟略有些天资了,其余诸人不过是些尸位素餐之辈罢了。” “能得这一人便已是不易,师妹若是用心调教,不定我曜阳又可再添一天骄。” “那便借师兄吉言了,倒是师兄你那火雷双体的弟子着实不凡,小妹且道声贺了,师兄可莫要嫌迟才是。” “自是不嫌,哈哈。” 诸位上真各是言语纷纷,但却独独法驾排于边侧的乔惜儿那处一片冷清景象,便就是与顾行舟相斗的柏鸣鸿,场中亦是无有一位上真提及。 再过数刻,柏鸣鸿足下青龙再是一道吐息落下,那天丁力士终是因顾行舟法力不济而消散在了天地之间。 看眼悬于自家头顶的圆锯,顾行舟面色一片颓然,弯腰理下自家袍服,而后便是朝柏鸣鸿打个稽首道:“是贫道败了,这上席之位便就归道友所有了。” 第二卷:少年纵青锋,苹末舞岚烟 第七十六章 再战同门显峥嵘 对于顾行舟此人,柏鸣鸿亦是有着几分惺惺相惜,便就理下衣袍,郑重稽首道:“顾道友,承让了。” 此战落幕,岩壁上那观战的诸多低辈弟子面上皆是露出意犹未尽之色,方才那力士挥舞巨斧与青龙相争的恢弘景象其等仍旧历历在目,不觉间就对这修行一事多出了许多憧憬。 二人这处各执一礼,顾行舟自袖中唤出一月白法舟,足尖轻点跃身其上,而后便就往下方那诸弟子席位落去。 目送顾行舟离去,柏鸣鸿转首往黄沐清几人望去,见其等亦是在看向自家,便就面露喜色往那处挥了挥手,众人亦是含笑回应了柏鸣鸿一番。 却此时,一道极为狂暴的灵气波动忽得自柏鸣鸿身后那擂台传出,其立是回身往后看去,却见那处正有一火柱冲天而起,观其声势,施术者显也是到了华盖之境。 须臾后,火柱消散,其间景象终是现于人前,只见一道人正跪伏台上奄奄一息,而在其周身之上,竟是插满了短剑匕首。 见此情景,场外诸修皆是吸口凉气,台上这人乃是守擂之人,而那攻擂者便是下席那桀骜道人,此刻却是不知所踪。 柏鸣鸿眉头微颦,起神识往那处探去,待至台上,却只觉半空中似有一处异样,其立是凝神望去,却见那桀骜道人正自那处现出身形。 那人深深看柏鸣鸿一眼,而后便是飘然落在了擂台之上,其看眼跪伏台中的敌手,抬手将那匕首收入袖中,而后便是轻蔑言道:“自行下台,亦或是,我送你下台?” 匕首离体,落败那人立是瘫软在地,其勉力撑起自家身子,方才挪出数步,便就再难支持,竟是于那处昏死了过去。 见此,那桀骜道人阴恻恻一笑,正欲出手将之抛下台去,却见空中有数位戒堂弟子乘舟落下,其等先是查看一番那人伤势,而后方才是将之接至崖壁之上。 “无趣。” 那桀骜道人轻啐一句,又是往柏鸣鸿这处看有一眼,而后便是于那台上寻处地界闭目调息起来。 见此,柏鸣鸿轻叹口气,只觉惹上了个不小的麻烦,其抬手轻揉下眉心,心道多思无益,便也是盘膝入了静去。 此般过有一个时辰,柏鸣鸿心有所感,自那处睁开双目,果见蒋轩泽正含笑立于石台之上。 蒋轩泽抬眼看向十座浮天擂台,朗声道:“诸位炼腑期弟子,如今上席十座已是定下,下来便请诸位各抽一签吧。” 言罢,半空之中便是一字排开十道丈许大小的书简,众人并未多做踌躇,各是起法力点在了其中一道之上。 书简方一与法力相触,便就是化作寸许大小落入诸修手中,柏鸣鸿缓缓展开书简,却见其上只凝出一个“六”字,除此之外,便就是无有一物了。 “诸位既已取得玉简,便就往那字符之中注入法力吧。” 听得此言,诸修自是依命行事,便见一道灵光自简中射出,而后于众人头顶之上现出一道字符。 见此,蒋轩泽大袖一挥,言道:“次序既已定下,诸位便就首尾捉对相争吧。” 此语落下,诸修足下一阵晃动,而后便见那擂台忽得于此刻各择一方向动了起来,片刻后,竟是两两相合化作了一方更为宽广的浮天石台。 趁此时机,柏鸣鸿亦是寻机将其余九人尽是收入眼底,却见牛鹏举,詹雁风二人现在俱已是位列上席,而下席那怯懦道人确实不见踪迹。 看罢一圈,柏鸣鸿与黄沐清相视一笑,正欲收回目光,却忽得听闻唐雨粟传音道:“鸣鸿,与你相斗那人名曰上官弘义,为人极为乖僻,先前我亦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如今却是想起,你且得当心了。” 闻言,柏鸣鸿面色微凝,看唐雨粟一眼传音道:“知晓了,雨粟你也需当心些。” 柏鸣鸿散去目中笑意,抬眼淡淡望向面前那人,却正是那手段狠辣的桀骜道人,其无奈一笑,便就打个稽首道:“贫道柏鸣鸿,见过这位道友。” 听得柏鸣鸿所言,上官弘义却并不回礼,只莫名一笑,言道:“最烦你们这些个执礼自荐之人了,不过就是斗过一场,又何必多费那些口舌。” 对于这般无理之举,柏鸣鸿却是不以为忤,只抬手道:“那便就如道友所愿。” 言罢,柏鸣鸿立是自眉心唤出那孤鸿羽,先自施个“游甲”神通,再自掌中凝出柄长剑,而后便是将所余羽刃尽皆散落在了半空各处。 却在此时,上官弘义已是欺身至丈许之内,其身形诡异一扭将孤鸿剑剑锋闪过,将自家衣袖由上至下甩至柏鸣鸿当面,而后便见两柄显露寒光的匕首自其中激射而出。 眼见匕首便就落中,柏鸣鸿右手所持那长剑忽得散作片片翎羽,而后便见其左手忽是抬至身前,那纷飞翎羽则是汇入其中再是化作一柄三尺青锋。 锵锒两声起,眼见此击无果,上官弘义腰间立是一个扭动,身体如蛇般绕至柏鸣鸿身后,双手再是唤出两柄匕首自两侧急急往柏鸣鸿腰腹处击去。 此击极为迅捷,柏鸣鸿心知难以再做抵挡,神识微一动,便就是施了个“潜鳞戢羽”神通自所立这处遁去了身形。 擂台另一侧,柏鸣鸿身形自一翎羽中现出,不待那上官弘义作何反应,其便就是于胸前掐一指诀,而后便见片片红叶自周遭纷扬落下。 不远处上官弘义见此情景,先自将手中匕首遥遥掷出,而后便是施展遁法往柏鸣鸿这处突袭而来。 柏鸣鸿抬手挥剑,击出数道剑芒将那匕首击落,足下则是连连点动,假意往那擂台边侧躲闪而去。 见此,上官弘义遁速不减反增,边是自袖中掷出道道匕首,边是迂回往前奔去,这般之下,不过数息,其便再是突入了柏鸣鸿周身丈许之内。 至此,柏鸣鸿便就站定脚跟,自旁侧唤来数道翎羽自各方击向上官弘义,而手中长剑则是安然蓄积起法力。 眼见青芒夺目的翎羽来至身侧,上官弘义足下重重一踏,腰身一个旋转,便是激射出数十道漆黑匕首。 金铁交击声过,上官弘义回正身形,正欲再度发难,忽觉头顶一阵刺痛,待抬首,却只见一道碧色帆影已是来至当面。 却此时,一团如雾黑炎忽地将上官弘义笼入其中,再下一瞬,碧色剑芒自那黑炎中贯穿而过,待散去时,却不见其人半分踪迹。 见此,柏鸣鸿面上讶色一现,立是回身击出一剑,果是与一漆黑匕首于空中交击一下。 柏鸣鸿乘势再是往上递出一剑,上官弘义于那处现出身形,眼见长剑来到,立是掷出数柄匕首落在那剑锋之上。 遭此一阻,长剑自上官弘义胸前险险掠过,其顺势将身往下落去,待至台面,其再是以手于擂台上轻撑一下,而后便就将一足往柏鸣鸿脖颈处重重踢去。 柏鸣鸿轻哼一声,身形连连往后退去,却见那上官弘义足尖之处竟是延伸出一道锋锐无匹的利刃。 二人攻势皆是旁落,便就是各据一方稍作休整起来。 柏鸣鸿忆起方才那古怪遁法,先自开口道:“上官道友方才所施遁术可不似我曜阳之法,观去倒像是渡生殿的路数。” “呵呵呵,倒算是有些见识,此技确是脱胎于渡生殿之法。”上官弘义于那处立直身形,阴恻恻言道:“但你却不该与我在这处闲话,更不该让我施展出这道法门。” 言罢,上官弘义于手中结出一道印结,而后便见擂台之上忽得延展出道道细若毛发的黑炎,观其缘处,却正是那散落各地的漆黑匕首。 第二卷:少年纵青锋,苹末舞岚烟 第七十七章 羽破万法通玄天 见此,柏鸣鸿未多犹豫,只起诀御起一道翎羽往那黑炎之上疾射而下,二者相击,却只听得一阵金铁交击之声,而后便见那翎羽往一侧倒飞而去。 “呵呵,无用的,我这‘炎罗地网’可不是你那等寻常法器可斩断的,便就束手就擒吧。” 言罢,上官弘义再是借一团黑炎匿去身形,待现身时,却已是来至柏鸣鸿身后,而后其也不多耽搁,只将两柄匕首狠狠递出。 危机突至,柏鸣鸿那护佑周身的“游甲”立是急速往匕首落处汇去,锵琅声过,便就是将此击格挡下来。 此击虽未得手,然柏鸣鸿却是在那劲力之下往前踉跄行出几步,其急急停下脚步,身子与那炎线一触即分,此般之下,纵使有“游甲”相护,其衣袍仍是被割出了一道细小裂口。 柏鸣鸿面色微凝,立是将手中长剑散作翎羽布设在擂台之中,而身边则是只余下十数羽刃以为还击之用。 一击无果,上官弘义显是不打算就此作罢,仍旧持匕首往柏鸣鸿这处冲将过来。 柏鸣鸿冷哼一声,神念一动便就自这处遁形而去,再现身后,其正欲往上官弘义那处劈出道剑芒,却见那处已是无有人迹,只余点点黑炎正消散于天地间。 见此,柏鸣鸿神念再是一动,遁身至另一翎羽所在之地,回首望去,果见自家原先所立那处正有一柄寒光四溢的匕首激射而出。 暗袭再是无果,上官弘义自知外界已是有了变数,故而方是现出身影,其便就是侧身往旁侧闪躲而去,而后果见一道碧色剑芒自身侧险险掠过。 落定台上,上官弘义抬手沾下肩头鲜血,嘴角一咧,又是唤出一团黑炎自那处遁去身形。 二人各施遁法,时而现身相争一番,时而又是各据擂台一侧,但奈何上官弘义并无需顾虑那些个炎线,故而此刻柏鸣鸿处境却是着实有些如履薄冰之意。 一处无有炎线的地界,柏鸣鸿身形忽是现出,两柄匕首立是自丈许之外急速射将过去,其抬手以翎羽将那匕首击落,但面上却是不见半分喜色,反倒是郁结之色愈发浓重。 沿柏鸣鸿视线望去,却只见那落于台上的匕首之中忽得射出一道漆黑炎线,炎线方一显现,便就是与那“炎罗地网”神通汇至一处。 “如今这台上炎线已是比初时稠密了三成有余,不可再这般拖延,若是落到避无可避的境地,那才当真是必败无疑了。” 心下思定,柏鸣鸿手中掐一指诀,将周遭翎羽唤回十数道,待凝出那“孤鸿剑”后,便就是起神意将身形往四下各处遁行而去。 眼见柏鸣鸿这般作为,上官弘义嘿嘿一笑,出言道:“岂会让你这般轻易施为。” 言罢,上官弘义忽是自擂台正中现出身影,只见其于胸前掐一指诀,而后便见足有九道黑炎自台中各处升腾而起。 黑炎转瞬便是散去,却见其中竟是转出九道与上官弘义一般无二的身影,场中十人齐声一笑,各是施出遁法,不过一息间便就是寻得柏鸣鸿所在。 柏鸣鸿身形一经显露,那十人立是齐齐掐一指诀,手中匕首各是升腾起一道半丈长短的漆黑炎芒,而后其等便就是朝柏鸣鸿劈砍而下。 眼见这般情景,柏鸣鸿暗道声不妙,足下重踏将身子旋有一圈,一道璀璨剑芒亦是自长剑中泼洒而出。 此击之下,青黑两色火焰交织升腾而起,数息后便是于擂台之上催生起了一道滔天火浪。 火浪边缘之处,柏鸣鸿身形踉跄自那处遁出,只见其面色潮红,重咳数声下鲜血自口中喷涌而出,草草擦拭一番唇边血渍,其却是不敢做半分停留,再是施展遁法自那处遁行而去。 柏鸣鸿这处方才离去,上官弘义便就携黑炎来至此地,其衣衫亦是可见血迹,显是在方才那一击中其也并非毫发无伤。 数息后,火浪渐是散去,二人身形忽是自一地界现出,柏鸣鸿提剑挡下上官弘义手中匕首,而后便再是御使其余翎羽往其人要害处击去。 翎羽掠去,一道黑炎再是闪过,柏鸣鸿背脊处突兀现出一道漆黑匕首。 “咳,咳,” 再是遭一重击,柏鸣鸿心知不可与此人缠斗,立是起神识往远处遁去,待至那处,其正欲再施神通,那上官弘义却已是如附骨之疽般来至近侧。 这般往复几次,柏鸣鸿只觉万般棘手,此前所遇诸多敌手,若论斗战之能,却是无一弱手,但并无一人可将自家逼至这般无法施展神通的境地。 四下遁走间,柏鸣鸿再是自省己身,往日里若遇这般境地,其往往便是祭出道太上升玄符,然今日符箓用尽,其终是知晓了平日不见之弊端。 再是劈出道剑芒,柏鸣鸿险险避过身侧炎线,将目光投向那天光下熠熠生辉的翎羽。 自习得那些个威能宏大的神通,柏鸣鸿便就是只将这“孤鸿羽”当做一策应之物,今日思及,没来由生出些不忿之气,那“炎罗地网”便就再如何玄奇,又岂能与兵刃争锋,自家却是斩而不断,当真是辱没了《少阳经》之名。 此念一通,柏鸣鸿再是不将那“孤鸿羽”当做一介附庸,而是将之于心间视作了安身证道之物。 半空中,散落四下的翎羽似是有所感应,各是于那处清吟一声,柏鸣鸿心有所感,将手中长剑散作片片翎羽,而后便见百零八道羽刃皆是于此刻环绕在了柏鸣鸿身侧。 见此异象,上官弘义眸中异色一动,却不再施展遁术,只于那处结一法印蓄积起神通。 数息后,百零八道翎羽相合一道,璀璨灵光四溢流出,而后便感一股玄妙气息自其中油然而生。 岩壁之上,蒋轩泽见此情景,轻笑声道:“倒是好福气。” 而在台上,上官弘义亦是有所感应,其虽是面色沉凝,但仍旧是不屑言道:“竟是升格为玄器了吗?便就是走了天大的好运又如何,终究是要做我那刀下亡魂。” 言罢,上官弘义以中指掐下拇指中纹,而后便是大喝一声往前重重去,此般之下,场中诸多炎线竟是于此刻突兀往柏鸣鸿所立那处汇聚而去。 柏鸣鸿却是不见半分慌张,只起指轻点一下,一道羽刃便是自“孤鸿羽”中分化射出,那羽刃极为锋锐,一个照面间已是断去了数根炎线。 见此情景,上官弘义面上厉色浮现,再是于台上唤出那九道黑炎,却此时,数道灿若星辰的羽刃自天中落下,不过刹那间便就将黑炎中的分身尽数戮灭。 上官弘义面色大变,忙是施个遁法欲要往旁侧闪躲而去,然那黑炎方才是来至胸前,一道翎羽便已是自其肩头贯穿而过。 “啊,,” 上官弘义痛呼一声,正欲痛骂出声,却只觉手脚之上皆是传来剧痛之感,低头看去,竟已是不知何时被那翎羽重创。 此般伤情之下,上官弘义再难站立,轰然一声便是趴伏在了擂台之上,其目中满是不可置信之色,身子不住在那处蠕动。 却此时,柏鸣鸿声音已是自其身前传出:“上官弘义,你可愿认输?” 第二卷:少年纵青锋,苹末舞岚烟 第七十八章 帷幕落尽诸修散 “贫道还没输!” 擂台之上,上官弘义勉力支起半身,双眸赤红朝柏鸣鸿嘶吼着,此番作态,却是与先前斗战时那乖僻模样判若两人。 柏鸣鸿不欲与这人过多纠缠,正欲抬手唤来戒堂弟子,却只见岩壁之上已是有一法舟急急破风而来。 法舟落下,十数名身着紫衣的道人自其上蜂拥而下,竟是丝毫不与柏鸣鸿言语,只齐齐围至那上官弘义身周。 其中一人忙是起法力往那几处伤口探去,片刻后才是长吁口气道:“诸位莫急,这伤口看似可怖,但却并未伤及经脉。” 听得此言,周遭戒堂弟子面上减去几分忧色,而后便就于那处不住嘘寒问暖起来。 见此情景,柏鸣鸿眸中闪过一丝莫名意味,双唇微抿却并未说些什么。 如此过有半晌,众人簇拥着将上官弘义抬上法舟,待离去之时,舟尾数人却皆是眸色晦暗往柏鸣鸿看来。 柏鸣鸿不以为意,只轻笑一声,而后便是理下衣袖稽首道:“谢过戒堂诸位同门。” 送罢戒堂众人,柏鸣鸿便就转首往其余擂台望去,只见唐雨粟及樊晚秋皆是占尽优势,取得胜果不过是在数招之间,而黄沐清那处局势却是不容乐观。 黄沐清那处乃是与詹雁风相争,其本就是修为较众人稍显不济,偏又遇上詹雁风这一位拳脚凌厉的体修,自是一时间难寻胜机。 至于最后一处擂台,便正是陈九阳与牛鹏举,实则柏鸣鸿至今仍旧不解,以这牛鹏举的修为道法,先前怎会旁落下席,如今其与身怀玄器的陈九阳相争,胜负却当真是犹未可知。 柏鸣鸿心知詹雁风此人秉性,暗道黄沐清那处便是当真落败,应也不会有何损碍,故而其并未多做忧虑,只于台上闭目调息去了。 过有数刻,柏鸣鸿耳闻一阵悠扬钟声,便就是起身往四下看去,果见此刻五座擂台之上皆是只余下一人身影,而先前局势并不明朗的黄沐清二人此刻却都是失了踪迹。 柏鸣鸿微叹口气,迈步行至擂台边沿,而后便是往下方席位望去,却只见黄沐清正面带幽怨之色望向自家。 见此情景,柏鸣鸿无奈一笑,正欲抬手做些回应,却见蒋轩泽已是飞身来至面前石台之上,便就只得作罢。 那处石台之上,柏鸣鸿面带赞许之色看向几人,笑言道:“恭喜五位得取优胜,然依规而论,两载后可赴大比的乃是唐雨粟,柏鸣鸿,樊晚秋三人,诸位可有异议?” 听得此言,牛鹏举洒然一笑,先自稽首道:“贫道无有异议,只是这三位师弟,日后可得与我这不成器的师兄好生较量一番。” 见此,余下四人皆是会心一笑,而后便齐齐朝蒋轩泽打一稽首道:“我等无有异议。” “既如此,你五人便就回返席位歇息片刻吧,其余两处比斗却是还未决出那优胜之人呢。” “是,大师兄。” 言罢,五人各是御使法器回至自家木榻之上,柏鸣鸿先是与其余二人互道声喜,而后便是往黄沐清那处看去。 见柏鸣鸿望来,黄沐清立是佯装出一副无事模样,轻咳一声淡淡道:“恭喜了。” 眼见这般,柏鸣鸿只觉一阵好笑,略一思量下却是忽得伸出手掌,而后便是于黄沐清面颊之上捏下一记。 “傻丫头,心头若有不忿便就说出来吧。” 遭此一击,黄沐清那俏丽面庞立是染上些绯红颜色,其羞恼拍去柏鸣鸿手掌,而后便急急言道:“瞎,瞎说些什么,本姑娘向来是能屈能伸的,不过就是输了次比试罢了,有何可不忿的。” “是,咱们沐清一贯是心思豁达,咳咳,怎会因这些许挫败而一蹶不振呢。” “你怎地还在咳嗽?” “先前与那上官弘义一战受了些伤,并无什么大碍,好生休养几天便可痊愈。” “哼,无事便好,不然我以后可就无人可指使了。” 听得此言,柏鸣鸿微一笑,而后柔声道:“沐清,那詹道友此前我在小界中亦曾遇见,此人实则颇为豁达,是个可交之人,不若来日邀其共宴一番?” 黄沐清唇角微动,半晌后才是嘟囔道:“听你的便是。” 这处言罢,柏鸣鸿便就侧身往陈九阳那处看去,却见其正与唐雨粟二人相谈甚欢,全然不见半分颓然之色。 “晚秋,雨粟,方才那位牛道友着实厉害,竟是能以炼体之法硬生生抗下我的镜光。” 听得此言,柏鸣鸿亦是插言道:“我先前亦是遇上过牛道友。” 闻声,唐雨粟却是来了兴致,笑言道:“哦?鸣鸿此言之意,竟是有人于小界中斗败过此人吗?” “此事我亦是费解,这位牛道友看似粗枝大叶,实则斗战之时颇具巧思,常常可做出些匪夷所思之举。” 陈九阳连连颔首,赞同道:“不错,牛道友确是位了不得的人物。” 眼见陈九阳这般模样,柏鸣鸿目中赞叹之色浮现,心下暗道:“当真是难得的赤子心性,倒是不委屈了那离阳火体。” 却此时,樊晚秋亦是出言道:“鸣鸿你亦是手段不弱,但却仍旧是惜败于那叶欣德手下,若是这般设想,那牛道友之事便也就有迹可循了。” “确是此理。” “晚秋此言不假。”柏鸣鸿抚掌言道:“柏某这处有一提议,不若过几日我等共邀牛詹二位道友饮宴一番如何?” 唐雨粟素喜热闹,立是抬手道:“此事不错,我却是无有异议的。” 陈九阳却是微惑道:“詹道友?” “便是与黄道友争锋的那位坤道。”樊晚秋适时提点道:“此人亦是走的体修路子,手段颇为不弱。” “哦,原是这般,那便就一道吧。” 闻言,樊晚秋亦是朝柏鸣鸿这处微一颔首。 几人这处各是畅所欲言,过有半日,天中两处战局亦是落下帷幕,而气象境那处夺魁者却正是林墨弦。 半空之中,蒋轩泽再是言语几句,那云端之上灵气忽得四下流溢,而后便见诸位上真各是乘法驾离了这千秋峰回返洞天而去。 “恭送掌门,恭送诸位上真。” 行罢礼数,待再不见上真身形,场中诸修终是四散离去。 数刻后,柏鸣鸿已是与黄沐清共乘一舟来至浮云之间,再过片刻,法舟便已是来至青文洞天之外。 法舟徐徐落至乔惜儿居所之外,柏鸣鸿二人来至屋前,齐一礼道:“弟子叩请师尊尘安。” 屋舍内,清冷嗓音传出:“进来吧。” 来至屋内,却见乔惜儿正满脸笑意望向二人,其安然受下一礼,而后方才柔声道:“你二人皆是做的不错。” “谢师尊称赞。” 乔惜儿看眼黄沐清,出言宽慰道:“沐清,你却是不必自怨的,你修为本就弱那前十诸修一线,能得这般佳绩已是实属不易。” 黄沐清面色一苦,快步来至乔惜儿面前,假作哭腔道:“师尊,那詹道友拳脚好重啊,弟子现下肩头还是隐隐作痛呢。” 见此,柏鸣鸿微张下口,却终是化作了一抹苦笑。 乔惜儿也是面露头疼之色,边是起手抚下黄沐清头顶,边是言道:“沐清着实是辛苦了,为师便就奖励你演习道法百遍吧。” “师尊!” 第二卷:少年纵青锋,苹末舞岚烟 第七十九章 东起金雷宴客欢 东桑震洲,紫槐宗。 阳平雷池外,一身着紫色道袍的面黑修士正斜倚门框昏昏欲睡,远处片片流云间却是忽地行出一条法舟。 法舟自天际徐徐落下,便见一微胖道人自其上一跃而下,那人看眼门下,面上现出一抹笑意,步履轻缓行至近侧,而后大声呼喝道:“好啊,竟有人玩忽职守。” 此言一出,那面黑修士怵然一惊,立时间汗流浃背起来,待看清来人,其才是长吁口气,语气微恼道:“田兄,你可真真是骇煞我也。” “哈哈哈,瞧你那窘样,每回轮值你皆是在此贪睡,幸而遇上的是我,若真是被里间闭关那几位瞥见,柳兄你可担待不起。” 柳姓修士自地上起身,抬手暗道噤声,而后才是低声道:“田兄可莫要大声喧哗,惊扰了里间上修我等才当真是开罪不起。” “不必担心,‘平阳雷池’是何等地界,我等私语怎会传入其间。” “还是小心为上,田兄你既是来了,那柳某便就先走一步了。” “去罢去罢,当真无趣。” 言罢,柳姓修士方才是行出数步,便就忽是感应到一股庞大灵机自周遭往那身后“阳平雷池”之中流动而去。 “田兄,这是?” 那田姓修士此刻已是再无半分嬉笑之色,只面色沉凝道:“这般气机,便是门中长老,亦是无有几人能醇厚至此吧。” “依田兄之意,当是那一位了?” “不错,柳兄,想来门中又要有变了,你若是要离去,便就早些罢。” “这…谢过田兄了。” 柳姓修士方才是离去,天边便就是降下一道煌煌雷光,待光华散去,其中却是行出一蓄有八字胡,头戴莲花冠的中年道人。 见此,那田姓道人立是拜伏于地,恭声道:“值守弟子田稷,拜见柴真人。” 来者正是樊江星于紫槐宗内的师尊,名唤柴守真,乃是一位红尘境界的大神通者,其微一颔首,而后出言道:“今日雷池可有何异样?” 田稷微一抬首看眼柴守真,却见其人正望向自家,便就再是低下头道:“禀告柴真人,除现下灵机聚集之象外,别无异动。” “嗯,起来吧,安心值守便是,无需来管我。” “是,谢过柴真人。” 言罢,田稷便就束手立在了门楣之下,而那柴守真,则是负手立在那处,不知在思量些什么。 如此过有数个时辰,天地间灵气渐是平复,柴守真轻叹口气,于那处回转身形,抬眼往院门之中望去。 待有半晌,田稷忽闻身后沙沙声起,其心知正主已是到了,便就将头沉的更低,只以余光往旁侧瞥去,果见一紫金袍服自身侧行过。 樊江星自院中行出,待瞥见那中年道人,面色立是一滞,喉结鼓动间执礼涩声道:“弟子见过师尊。” 柴守真受下此礼,目色复杂望向樊江星,言道:“既已入了万物境,下来有何打算?” “弟子欲回族中拜祭家祖。” 听得此言,柴守真眸光一黯,强打精神道:“这般吗,那便去吧,为师这处你却不用来辞行。” 言罢这些,柴守真将身化作雷光,迈步间已是往天边遁去。 见此,樊江星暗叹口气,往那道雷光再一稽首,言道:“弟子樊江星,拜别师尊。” 礼毕,樊江星足尖轻点,亦是驾遁光离了此地。 曜阳宗,曲阳台。 柏鸣鸿将法舟自那云端落下,待至宅院之前,便就见凡伯满面春风自里间迎了出来。 “郎君,郎君,老奴见过郎君。” 见此,柏鸣鸿含笑道:“许久未曾回返府中,凡伯可莫要怪罪我啊。” “郎君这是哪里话?岂有下人怪罪主子的道理,不过郎君许久未回,老奴倒是真怕阖眼前不能再见郎君啊。” 听得此言,柏鸣鸿笑意一敛,转首望向凡伯,果见其已是老态龙钟,这才是思及凡伯虽是经年待在灵气稠密之地,但终归不过是一介凡人罢了,能捱过这般久岁月,已是实属难得了。 “凡,,”柏鸣鸿本欲宽慰一二,但却终是只落得一声轻叹。 见此,凡伯立是稽首道:“却是老奴惹郎君忧心了,郎君不必放在心上,死生轮回本就是天地至理,老奴早便看淡,能遇上郎君这般开明的主子,已是我之幸事了。” “枉修了这般多的道,却是不如凡伯你看的通透。” “郎君言重了,老奴虚活了这般多年,能为郎君做些事便是安心的。” 言谈间,二人已是来至殿堂之内,凡伯正欲告退,柏鸣鸿却是忽得言道:“凡伯,我记得你家中尚有一幼孙?” 听得此言,凡伯微一愣,答道:“老奴确是有一孙儿,今年已是始龀年岁了。” “可曾测过灵根?” “倒是未曾?郎君此意,莫非?” 柏鸣鸿微一颔首,笑言道:“若是有些仙缘,不妨就先跟在我身边做一道童,待年岁合宜了再寻机入宗,凡伯以为如何?” 闻言,凡伯苍老面庞上现出一抹狂喜之色,立是跪伏在地颤声道:“老奴谢过郎君,谢过郎君。” 柏鸣鸿抬手以法力托起凡伯,和善言道:“凡伯无需多礼,今次宴席之后,你大可回乡安度晚年,这宅子我日后应是鲜少回返了。” 凡伯抬手拭去面上泪痕,急急道:“使不得,郎君能提携小孙已是老奴一家承了郎君天大的情了,老奴又怎能不知好歹。” “凡伯,本郎君非是与你商议,乃是命令。” “郎君。”凡伯面色凝滞,再是伏身在地,啜泣道:“老奴谢过郎君厚爱。” “无妨,凡伯你且去准备宴席吧,且记着多备些美酒。” “郎君放心便是,老奴告退。” 待凡伯离去,柏鸣鸿转身来至榻上盘膝坐下,待摒去诸多杂念,便就闭目入了静去。 过有一个时辰,柏鸣鸿耳闻一阵悠扬钟声,便就自榻上起身往院门行去,待至那处,果见黄沐清正与凡伯相谈甚欢。 见柏鸣鸿来到,凡伯道声告退,而后便就唤上数名杂役往殿内行去。 “我可是第一个到你这曲阳台的?” “你且猜上一猜。” “嘁,莫非是雨粟先我一步?这人怎地这般急不可耐。” 闻言,柏鸣鸿哑然失笑,正欲出言解释,却听闻院外忽是传来一阵清朗声音:“这是那家姑娘背后说人闲话?” 听得此言,柏鸣鸿二人立是往院门那处望去,却见唐雨粟,樊晚秋及陈九阳三人竟是联袂来到。 “好啊,鸣鸿你竟是骗我?” 柏鸣鸿面露愕然之色,一时间却是无言以对,只得对院门处三人稽首道:“三位,有失远迎,还请见谅。” “哈哈,我可不指望你这小子迎接。” “打搅了,鸣鸿。” “有糕饼便行,无需相迎。” 听得陈九阳此言,众人却是齐声大笑起来,片刻后柏鸣鸿才是言道:“放心便是,各洲糕饼我皆是备有,只怕九阳你吃不完呢。” 言罢,众人便就熙攘着往殿内行去。 再过数刻,又是两道法舟先后落在了院前草坪之上,却正是牛鹏举,詹雁风二人来到。 第二卷:少年纵青锋,苹末舞岚烟 第八十章 风动八洲落道果 客殿之上,众人各居一席,畅所欲言,觥筹交错间,一日时光便已是过去。 再一轮酒罢,牛鹏举忽得自席上起身,微醺言道:“今日能与诸位道友相聚一堂,牛某着实欢喜,这等机会属实难得,不若我等一道寻个地界过上几招,诸位以为如何?” 听得此言,众人眼前一亮,皆是起身应和起来,柏鸣鸿抬手压下喧哗,含笑道:“我这曲阳台后山却是颇为宽敞,便就去那处吧。” 众人一拍即合,当即就是随柏鸣鸿一道往后山行去。 待柏鸣鸿走后,凡伯便是唤来数名杂役,吩咐道:“你们几个,快搬些桌案酒水去后山,且记得再捎带些灵果。” “是。” 而柏鸣鸿那处,几人已是来至后山一处宽广草地之上,到得此处,前方再是无有阻隔,流云清风皆是现于眼前,众人皆觉一阵神清气爽。 “柏兄,你这处当真是个好地界啊,当初我于通脉境时可无有你这般福气。” “牛兄若是喜欢,日后搬来此地住下亦无不可啊。” “此话当真?” “自是当真,我平日皆是居于师尊洞天之内,此地闲置下来却也可惜。” “那为兄就不与你客气了,我那处云台可无有这般好景致。” 众人再是谈笑几句,凡伯那处已是带着数名杂役来到,待吩咐完事宜,其便来至柏鸣鸿身后,执礼道:“郎君,已是安排妥当了。” 柏鸣鸿回过身来,颔首道:“辛苦凡伯了。” “不辛苦的。” 凡伯再是一礼,而后便就携杂役退了下去。 这处言罢,柏鸣鸿轻抚几下手掌,朗声道:“诸位,且先安坐吧” 闻言,众人各是寻一地界,环绕那桌案席地坐了下来,方坐定,黄沐清便是言道:“牛道友,切磋一事可是你先提出,怎地现下不见动静了?” “沐清。” 牛鹏举大笑一声,自那处起身来至众人面前,言道:“哈哈,无妨柏兄,黄道友说得是,牛某既是发起者,那自当做那先行之人。” 牛鹏举抬眼自几人身上依次看过,末了视线却是停在了唐雨粟那处,而后便见其打一稽首道:“唐道友,可否请教高明?” 闻言,唐雨粟朗笑一声自地上起身,理下衣袖执礼道:“荣幸之至。” 言罢,二人一道行至崖边那处宽敞地界,互执一礼后,便就各施神通斗在一处。 桌案旁,柏鸣鸿正觉口舌无津,忽见手边竟早是备有一壶西井灵茶,其面露一丝暖色,提壶为自家斟上一盏,待饮罢,只觉身心舒泰,昏昏欲睡。 而此时,场中那二人已是彻底放开手脚,各式妙招一时间层出不穷。 “鸣鸿,鸣鸿,你看…” 黄沐清正看得起劲,立是转首望向身侧,却见柏鸣鸿已是倚靠桌案沉沉睡去,其轻笑一声,便也就不再打扰,只是渡出道淡淡火气将那灵茶煨了起来。 半晌后,柏鸣鸿兀自醒转,看眼四下,却见场中切磋之人已是换做唐雨粟与陈九阳。 再看几眼,柏鸣鸿将手往那茶盏探去,却是瞥见其上萦绕的淡淡火气,其微一愣,而后便就抬手往黄沐清脑袋上揉有数下。 “啊,你醒啦。” 抬手自头顶将柏鸣鸿手掌赶下,黄沐清略显忧心望向柏鸣鸿,言道:“可是伤势还未痊愈?怎地这般困顿。” “无碍,不过是有些不胜酒力。” “不胜酒力?” 避开黄沐清的狐疑目光,柏鸣鸿将目光投向崖边,言道:“这般看来,方才是雨粟胜了吗?” “不错…” 黄沐清正欲作答,坐于桌案另一侧的牛鹏举却是插言道:“哈哈,确是牛某技不如人,唐道友法力着实是雄厚非常,我所遇同辈中除却柏兄你,怕是无人可与之比肩了。” “雨粟虽是胜了,但亦是险胜,不过他确是有些个手段颇为玄妙。”言罢,黄沐清又是揶揄道:“你和他啊,臭味相投,不知道私底下藏了多少呢。” 听罢此言,牛鹏举立是捧腹大笑,言道:“黄道友此言极是,上回虽是未与柏兄分出个胜负,但之后诸事我也是历历在目,柏兄的确是手段颇丰啊。” “牛兄,沐清妹妹,你们怎地都这般言说,我倒是觉得柏兄颇为坦荡磊落啊。” 闻言,柏鸣鸿正欲首肯,却见始终不发一言的樊晚秋忽是回首道:“詹道友,此事我却是可以作证的,鸣鸿此人,虽是值得结交,但属实…” 言至此处,樊晚秋却是不再多言,只摇首几下,而后便又是回过身去看顾战局了。 听得此言,便就是詹雁风,亦是面带古怪的打量起了柏鸣鸿。 柏鸣鸿轻咳一声,正欲开口,却只觉心头没来由地一阵悸动,再抬眼望向四下,却见周遭火属灵气忽是多了几分灵性,游动之间竟好似在行庆贺之举一般。 按下心头诧异,柏鸣鸿正欲发问,却见周遭众人皆是面露异样神色,便就是正行切磋的唐陈二人,亦是于此刻停下身形。 “想来诸位皆是有感异动了?” 众人各是颔首,如此又过有数息,见那异动未有消散之迹象,黄沐清轻吸口气,终是不耐言道:“这却是发生何事了?” 柏鸣鸿眉间微颦,言道:“此景我似是在古籍中读到过,但现下却是记不起了,雨粟,你可知晓其中内情?” 唐陈二人此时已是回至桌案之前,听此一问,唐雨粟微摇下首,言道:“我亦是不知。” “这是有修士晋入浮生之境了。” “嗯?” 此言一出,场中众人皆是将目光投向樊晚秋,其便又是开口道:“此异象我曾听族中长辈提及,当年家祖触到浮生境那壁碍时,亦是引发异象,不过只是波及万里。” 牛鹏举不禁感慨道:“原是这般,我源墟界竟是又添了位浮生大能。” 柏鸣鸿瞥眼樊晚秋稍显落寞的背影,拿起樽酒来至其身侧,言道:“晚秋,节哀顺变。” 见此,樊晚秋微一愣,将酒接过一饮而尽,而后便是笑言道:“我这处无事,却不知此番是哪位前辈得了造化。” 唐雨粟却是言道:“无论此番是何人得道,想来若不是出在我曜阳,那洲中局势皆是要大变了。” 闻言,众人皆是深以为然,八洲虽大,但为人所知的浮生境大能却是始终未超出双十之数,任何一州多出一位,皆是要引动局势大变。 众人言语纷纷间,又是过有数刻,周遭异象终是停歇。 正此时,一道紫色飞符忽是自天边急速掠下,樊晚秋面露异色,立是起身将之招入手中。 待读罢,樊晚秋面上露出一抹浓厚笑意,兴奋言道:“家兄已是入了万物之境,如今飞符来召,却是寻我回族的。” 听得此言,众人皆是稽首贺喜一句,樊晚秋眉眼间喜色流动,一一还礼,而后便是言道:“诸位道友,恕樊某不能久留,待我从族中回返,定当再与诸位尽兴一番。” 身为地主,柏鸣鸿自是当先道:“哈哈,当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晚秋你便就快些启程吧,且代我向樊真人道声好。” “自当如此,诸位,樊某告退。” 言罢,樊晚秋自袖中唤出一精巧法舟,而后便是急急往雪华洞天飞遁而去。 第二卷:少年纵青锋,苹末舞岚烟 第八十一章 族中来讯相唤归 自樊晚秋匆匆离去,众人又是欢宴半日,而后便就各是打道回府。 法舟之中,唐雨粟目视下方,笑言道:“鸣鸿,这几日当真尽兴,若非师尊那处还有些事宜要交代于我,我倒是真不想离去了。” 崖边,柏鸣鸿与黄沐清正一道送客,听得此言,皆是会心一笑。 黄沐清撇撇嘴,揶揄道:“少来,不过就是想多偷闲几日罢了。” “这沐清却是说对了,雨粟你啊,也就是亏得资质绝佳,不然早便是沦为后进了。” 唐雨粟轻啧一声,摆摆手道:“你二人于这处妇唱夫随,贫道斗不过,但却总是能躲得过的。” 言罢,唐雨粟立是起法力急催足下法舟往黄岐洞天遁去,全然不顾身后隐隐传来的羞恼之语。 行有数刻,法舟便是回至黄岐洞天,唐雨粟指尖掐诀,方一入得洞天,便见自家师妹正于那处候着。 “琬琰妹妹?你怎地在此,师尊不是让你闭关修玄吗?” 听得此言,金琬琰却是朱唇微噘,闷闷道:“师尊又是制出数种固本培元的丹药,故而才是唤我出来。” 觉出金琬琰异样情绪,唐雨粟忙是关切言道:“琬琰妹妹,你可是有何烦心事?” 金琬琰抬眼看下自家师兄,而后言道:“哼,师兄你出去赴宴却是不带上师妹我,我自入宗以来,除却上回大比,可还未与柏公子谋面呢。” “琬琰妹妹你那时还在闭关,故而我才是未曾问询于你。” “哦。” 唐雨粟暗觉头痛,柔声道:“过几日为兄带你出宗游玩一番,琬琰妹妹以为如何?” 闻言,金琬琰面上现出一抹喜色,拉住唐雨粟衣袖道:“那师兄你可不许再耍赖了。” “为兄何时做过那不守信用之事,师尊在何处,却不知此番寻我所为何事。” “师尊自是在丹室静修,我与师兄一道过去吧。” 过有盏茶功夫,二人便就来至丹室之外,待行一礼,便就一道往里间行去。 丹室之内,邓参视线依次扫过二人,而后对唐雨粟言道:“已是回来啦,为师那灵丹近日又是有了些思绪,需得你来助为师一臂之力。” 唐雨粟暗叹口气,执礼道:“是,师尊。” 曜阳宗内,诸真为能静心修行,往往是广收门徒以应付些闲散杂事,如邓参这般门人稀少的,却是只在少数,此事成因,一是丹道修行不易,二则是邓参自家眼光挑剔。 实则邓参此前亦是收过两名弟子,但其中一人修行不顺,已是寿尽,而另一人则是于悬壶院中领了差事,洞天内那些个道童婢女做些杂事尚可,但熬炼丹药却是万难胜任的,故而手边能用者只唐雨粟一人而已。 嘱咐完唐雨粟,邓参又是望向金琬琰道:“琬琰啊,你根骨不如雨粟,故而修行一事不必求快,听为师的话好生打磨根基便是。” “是,琬琰自知资质寻常,定会谨记师尊教诲的。” 闻言,邓参含笑点点头,对于这个乖巧机灵的徒儿,其亦是颇为满意的。 念及此处,邓参却是忽得朝唐雨粟一瞪眼道:“你这臭小子,好运气博得了个上席名次,可不能懈怠了修行,七派斗法上若是失了颜面,我可不轻饶你。” 唐雨粟正不知神游何处,听得此言立是苦笑道:“师尊,这话前番您不是已经交代了一遍吗?弟子已是铭记于心了。” “哼,记下便好。琬琰你且去修习吧,我与你师兄这便熬炼丹药了。” “是,师尊。” 这处方才言罢,邓参却是忽得眉头一皱,其轻咦一声,而后便是抬手自外间招来一道赤色飞符。 飞符自唐雨粟身边掠过,其瞥见飞符上的熟悉族印,亦是轻咦出声,言道:“师尊,此符似是自弟子族内传来。” 邓参微一颔首,将那符递至唐雨粟面前,言道:“确是唐氏所传飞符,我这洞府外有法阵相隔,故而这符不得门路 ,你且看罢。” 唐雨粟先执一礼,而后才是恭敬接下飞符,待读罢,其面上现出一抹古怪色彩,将符又抵还邓参道:“师尊,此事却还需您亲下决断。” “哦?” 邓参抬手接过飞符,神识一扫,面现沉凝之色,半晌后道:“既是唐道友亲唤,那你便就回族中一趟吧。” “师尊,那灵丹一事?” “无须担心,为师这处多费些心便是,此行对你而言亦是不小机缘,确是不容错过。” “是,弟子谢过师尊。” 金琬琰看眼二人,踌躇几下,而后言道:“师尊,不如让我来接下师兄的活计吧?” “哦?为师可还未曾教过你炼丹之法。” 听得此言,金琬琰面色一红,看下唐雨粟,而后便是低头不语起来。 见此,邓参立是言道:“臭小子,快些老实交代。” “师尊您可别误会,师妹她本就是出身医道世家,您传授的那诸般灵草药性,师妹早便是烂熟于心。”唐雨粟面露苦色,忙是言道:“故而我才是教了她一些炼丹之法,师尊您一直说贪多嚼不烂,故而一直未敢告诉您老人家。” “哼,半吊子还来教人,此事记在你头上。” 唐雨粟暗暗叫苦,邓参却已是转而对金琬琰道:“你这般好学为师自是欢喜的,下回亲与我说便是。” “是,师尊您可别怪师兄了,都是我缠着师兄。” “无妨,你二人今日都先回去歇着吧,明日琬琰你再来我这,至于雨粟,便就不必辞行了。” 闻言,二人相识一眼,而后便是齐一礼道:“是,师尊。” 待退出丹室,金琬琰轻抚下胸口,歉声道:“师兄,是我多嘴了。” 唐雨粟自袖中取出法舟,一摆袖道:“哈哈,无妨,师尊其实心里欢喜得很呢,你能为师尊分忧,为兄也是可安下心了。” 二人跃身来到法舟之上,待至云间,金琬琰才是问道:“师兄,方才那飞符却是怎么回事,你此番是要去何处?” “哦,你可还记得昨日那异象?” “自是记得的,我还以为自家行岔气了呢,后来问罢师尊才是知晓缘由。” 唐雨粟轻揉下金琬琰脑袋,言道:“傻丫头,依照旧例,新晋浮生境的修士须得去南阳乾洲受封,到时天下八洲至万物境者,皆是可前往观礼,我此番便就是为此事回族。” “为何是去南阳乾洲受封?此番入浮生境的不是我东曜离州修士吗?” “因为现今八洲之内,唯一一位浮生圆满境的大能,便是那南阳钦天宗的开宗老祖。” 闻言,金琬琰面露讶色,惊声道:“浮生圆满!竟是这般。那师兄你此行是要与唐真人共赴观礼吗?” “不错,家祖厚爱,我亦是未曾料及。稍后送你回罢洞府,我便就回府收拾行囊了,此行少说须得数月,你在门内若是有何事便就去寻鸣鸿。” “嗯,知晓了,师兄放心便是。” 第二卷:少年纵青锋,苹末舞岚烟 第八十二章 领命门中赴北地 青文洞天之外,柏鸣鸿与唐雨粟各驭架法舟,立身于浮云之间。 “鸣鸿,怎不见沐清?” “沐清她已是闭关了。”言及此处,柏鸣鸿面露苦笑,言道:“此回她可是发出话来,不入华盖誓不出关,我倒是劝过,但这丫头实属执拗,且师尊也并未制止,故而就任她去了。” “哈哈,乔真人既是未作阻拦,那你便就不必忧心了。” “不谈此事,倒是雨粟你,当真是好福气,南阳观礼可是天下诸修梦寐不得之事。” 唐雨粟摆摆衣袖,道:“家祖垂青,我亦是受宠若惊啊,此去经月,琬琰若是有何疑难,便就劳你多担待了。” “哪里话,琬琰若是有事,我自会过问的,你安心便是。” 唐雨粟微一颔首,笑言道:“如此便好,那我便就启程了,待回返宗内,再来寻你把酒言欢。” “保重。” 言罢,唐雨粟朗笑一声,起法力御使足下法舟调转方位,而后便是朝宗门那处破云而去。 目送友人渐远,柏鸣鸿微一笑,抬手自云端按下法舟,而后便就往那洞天之内遁去。 行经乔惜儿居所,柏鸣鸿正思虑是否上门请安,却忽闻自家师尊传音而来:“鸣鸿,且来为师这处一趟。” 闻言,柏鸣鸿顿下飞舟,先自朝乔惜儿那处一躬身,而后才是驾舟落至屋前河畔之旁。 待至屋内,柏鸣鸿再执一礼,恭声道:“弟子叩请师尊尘安。” 榻上,乔惜儿含笑点下头,言道:“无需多礼,此番寻你来却是有一差事要交予你。” “师尊请讲。” “按理说七派斗法日近,你该是在宗内潜心修习才是,但沐清已是闭关,此事又涉及为师往日一番因果,故而不得不烦劳你了。” “师尊言重,弟子承师尊授业之恩,自当为师尊排忧解难才是。” “你这孩子。”乔惜儿摇首一笑,柔声道:“此事实则不难,你师祖当年于门外云游时,偶然遇上一株将化人形的仙草,便就设法助了其一臂之力。但奈何当日另有要事在身,且这仙草便就是得了造化,亦是得熬上个千百栽才能功成,故而你师祖于那处设下道禁制后便就再未过问了。” “原是师祖之因果。” “现下你师祖已是不知所踪,这因果自当由我们这些做弟子的承下,然你师祖当日曾言,我与那仙草并不相宜,故而此事就只得落在你这处了。” 言至此处,柏鸣鸿终是了解了此事始末,对于这位素未谋面的师祖,其只在乔惜儿只言片语中听闻过,但每每提及,却往往是语焉不详,只以一句不知所踪作结。 “敢问师尊,弟子此行该当做些什么?” “仙草化形,无疑于转世重修,过往种种皆是烟消云散,故而你此行目的,便就是将那仙草化形之人带回宗内,并将之收入我青文一脉。” “师尊之意我已是知晓,但弟子仍有一顾虑。” “可是收徒一事?” 柏鸣鸿微一颔首,执礼道:“师尊明鉴,此事弟子唯恐不能胜任。” “无须忧心,你所学颇为笃实,带一幼徒却是绰绰有余的,且你身后尚有为师呢,放手去做便是。” “既如此,那弟子定当尽力为之。” 乔惜儿含笑点点头,自袖中取出一枚翎羽样式的青色牌符,将之以法力递至柏鸣鸿当面,而后言道:“此符可引你去那处禁制,且可助你于其间穿行无阻,你且收好。” 柏鸣鸿恭敬接下牌符,再一礼道:“师尊放心,弟子这便告退了。” “去罢,走时便不必辞行了。” 东曜离州西北方,有一形似灵参的奇特山脉,其间灵机丰沛,奇植遍地,且这山中灵草一经入药,效用往往较寻常丹药强上几分。 山林间,两名身着灰色衣袍的年轻道人正结伴而行,其中一人忽是言道:“萧安,前方当真有那忘尘花?你莫不是看错了?” “震哥你便放心吧,那护卫奇花的摩星蟒,我至今忆起仍是胆战心惊,怎会有假。” “呵呵,若是没有那摩星蟒,想必你今日便也不会唤上我了。” 闻言,那萧安面色一僵,干笑道:“震哥哪里话,族中我最敬佩的便是您,不与您说,却还与谁说。” “呵呵,算你识相。” 二人再是往前行有数十米,待至一拐角,却是齐齐敛去笑意,只见那路中青石之上竟是有一面容清秀的玄衣道人坐于其上。 见此,萧安立是往前一步道:“你是何人,怎会在我萧家属山。” “蠢货!” 那震哥抬脚将萧安踹至一旁,连连躬身道:“拜见前辈,小道萧震,族弟多有冒犯,还请前辈见谅。” 青石上那人正是柏鸣鸿,其微一笑,自袖中取出一黑白相间的奇异花朵,而后言道:“无妨,你且回答我几个问题,而后这忘尘花便可赠予你了。” “忘尘花?”萧震面色一喜,立是跪伏在地,赔笑道:“前辈尽管发问,小道必知无不言。” “方才那小友言说这处是萧家属山,却是何意?” “前辈有所不知,此地名曰参灵山脉,其间灵草无数。而所谓属山,便就连同我萧家在内,共四大家族依约所划的疆域。” “四大家族?” “前辈容禀,这四大家族中,萧,冯,罗三族坐落南方,而还有一滕家,却是因实力雄厚,而独占山脉北地。” “你萧族可有老祖存世?是何修为?” “这……”萧震面色一滞,抬头间却是瞥见柏鸣鸿犀利目光,立是俯首道:“老祖如今已是炼腑圆满境界。” “你萧家可还有其余炼腑修士?” “共有十人,且族长已是修至华盖之境。”萧震唯恐柏鸣鸿杀人灭口,又是言道:“其余三族,除滕家有一筑骨境的老祖,其余皆是与我族仿若,便就是滕家那筑骨修士,亦是在这几载间方才突破,据说还是借了东参兑洲之力。” “哦?” 听得此言,柏鸣鸿目中异色闪动,又是问道:“这山中可有何奇异之处?” “奇异之处?哦,相传滕家那处属山有一洞穴颇为奇异,灵机浓郁异常,却偏偏不生灵草,但小道亦是未曾去过,不知真假。” 柏鸣鸿微一颔首,自袖中取出两枚丹药掷于萧家二人面前,言道:“服下此丹,你二人便就可离去了。” 见此,那萧震立是往前爬出几步,哭喊道:“前辈,小道可真的是知无不言啊,前辈。” “嗯?” 有感柏鸣鸿周身的凌厉气机,萧震面色一白,哭丧着脸自那地上拾起丹药,看一眼已是吓傻的萧安,言道:“小道吃了便是。” 萧家二人各是服下丹药,而后便是双眸一闭,齐齐昏睡在了林地之间。 片刻后,柏鸣鸿将那忘尘花置于青石之上,轻笑声道:“非但舍了这忘尘花,还送出两枚忘尘丹,当真是亏本买卖。” 轻叹过罢,柏鸣鸿辨下方向,而后便是径自往那北方山脉奔行而去。 第二卷:少年纵青锋,苹末舞岚烟 第八十三章 匿息敛踪见云梦 参灵山脉以北,每隔数里便可见一岗哨落于山麓之间,而在山脚之下,柏鸣鸿正悠然坐于一茶铺之内。 “客官您今个可算来着了,小店的灵茶全都是明前取自参灵山中,在这一带可是出了名的。” 看着面前躬身赔笑的店小二,柏鸣鸿微一笑,言道:“那便来上一壶,再拼上一盘你店里拿手的点心。” “好嘞,客官,你且稍待。” 言罢,小二便就乐呵呵往后厨行去。 自那日离了曜阳宗,柏鸣鸿本道可依托师尊所赐牌符轻易寻得那仙草化形之地,却不曾想借由指引亦是只可将范围落在这参灵山脉之中。 无奈之下,柏鸣鸿只得自萧家二人口中取得些许情报,然此山脉极为广大,盘桓两日竟仍是未能寻到萧震口中那奇异之处。 心知这般苦寻下去亦是难有结果,柏鸣鸿思虑再三,终是匿身来至这处滕家所设的市集之中,以期可从中寻得些那洞穴的线索。 柏鸣鸿将目光往四下望去,却见茶铺入口那处正有一队人熙攘行来,当先一汉子面相颇为凶恶,周遭众人皆是赔笑与其搭着话。 却此时,小二已是手捧托盘回至桌前,其将盘中物什放于桌上,而后言道:“客官久等了,灵茶和点心皆在此处,还请慢用。” “有劳了。” “客官哪里话,有何事唤小的一声便是。” 柏鸣鸿取出块灵石放于桌面,抬手往那方才落座的一队人点下,继而言道:“你可知这些人是何来历?” 听得此言,店小二忙是按下柏鸣鸿手指,压低嗓音道:“客官可不敢指指点点,这几位是我滕家的巡山队,素来蛮横得紧,客官可莫要自讨苦吃。” “哦?小二哥无需忧心,贫道有分寸的。” 店小二站起身来,抬手擦擦额上虚汗,言道:“客官好自为之,小的这便去别处忙了。” 言罢,这店小二再一躬身,自桌上取了灵石,而后便就急匆匆往后厨行去。 “巡山队?”柏鸣鸿口中喃喃一句,先自斟杯清茶细细饮着,而后便是将法力灌注于耳,往那桌汉子探听而去。 “山哥,怎地就让我等下山了?往日进山,少说得待上个数月,这次可才旬日未到。” “山哥做事自有道理,你多问些什么?” “哼,少来拍这马屁,今日下山,乃是族长亲令,非是我之决断。” “嘶,族长亲令,山哥可知是出了何事?” 言至此处,旁侧一人忽是抬掌往发问那人头上拍下一掌,喝骂道:“这般干系重大之事,岂能在外间随意讨论?” “滕文,你竟敢打我?” 眼见二人愈吵愈烈,滕山起掌往桌案之上重重拍下一记,场中立是一片寂静。 “山哥,是我等喧哗了。” “无妨,阿文,此事便是我不说,想来兄弟们心中亦是有数。”滕山摆摆手,不耐道:“不错,正是那东参洲又来人了。” “又是来了?半载前不是才来过一批?怎地今日又来。” “噤声,此语可莫要让旁人听去。” “是,山哥。” 听罢这许多,柏鸣鸿拈起块点心送入口中,再将杯中清茶一饮而尽,随即便就起身往茶铺之外行去。 待至外间,柏鸣鸿兜转几圈,半晌后才是寻一食肆步入其间。 点罢几道小菜,柏鸣鸿取块灵石塞入小二手中,言道:“小二哥,且不忙上菜,有些事情却需寻你打探一二。” 小二面色微滞,试探言道:“客官欲问何事?” “小二哥不必紧张,贫道云游四方,听闻贵地参灵山脉颇为奇妙,故而才是来至此地。” 听得此言,那小二再打量几眼,见柏鸣鸿衣着虽是简单,但绝非寻常修士可着衣料,心下只当是哪个世家大族的阔绰少爷,便就躬身道:“客官且问便是。” “敢问小二哥,这参灵山中可有那等久负盛名之地,亦或是传说之所?” 见柏鸣鸿所问实属寻常,小二终是放下心来,侃侃言道:“我滕家参灵北山那可是远近闻名,若论久负盛名,那非云清岭莫属,不过此地被巡山队把持,客官入内须得再缴些灵石。” “自是应当的,些许灵石而已。” “至于那传说之所,小人这处却是只知一处药王洞,相传我滕家家祖曾在那处悟道,却也不知真假。” 柏鸣鸿眸光微动,言道:“哦?竟还有这般传说,不知小二哥可知那药王洞是在何处?” “这我却是不知,出门右转第三间铺子便就有山脉舆图,客官您大可去那处探听一二,我别处还有些活计,且先失陪了。” “如此,那便谢过小二哥了。” “无妨,客官且稍待。” 数刻之后,柏鸣鸿自那售卖舆图的店家中行出,观其面色,显是探听药王洞一事并不如何顺利。 行在路上,柏鸣鸿低首思量着先前所得诸般线索,暗道此事怕是与那东参兑洲所来之人脱不得干系。 “即使这般,先前所遇那拨人,似是可派上些用处。” 正思量间,柏鸣鸿便见那巡山队众人正沿街迎面行来,其心思一动,足下微移,不动声色往往旁侧让了过去。 二者擦肩而过,柏鸣鸿悄然行入一条小巷之内,待至巷中,其先启了张匿踪符,再抬手掐个敛息诀,而后便是远远跟在了那巡山队众人之后。 这巡山队中修为最高者便是那滕山,然其也不过通脉圆满之境,故而柏鸣鸿这般尾随,却是无一人发现端倪。 待行出坊市,滕山自袖囊取出一颇为破旧的飞舟,待载上众人,便就择一方位急速遁去。 见这般,柏鸣鸿将扶摇舟放出,先自启了那舟上自备的匿踪阵法,而后便就再是尾随而上。 这般行有半日,前方那舟终是往一片山林缓缓落下,柏鸣鸿取出袖中舆图,疑声道:“此地非是那滕家祖宅,莫非我猜错了,这几人非是来寻那东参来人?” 心下虽是不解,但柏鸣鸿仍是将法舟按下云头,待循着气息行出那山林,却只见面前显露出一间光彩流溢的富丽宫殿。 再看那巡山队众人,却正跪伏在那宫殿之前,滕山正大声言道:“小人滕山,奉族长命,来此接上宗真人入山。” 待有半晌,两名身着云纹道袍的年轻道人便是自里间行去,当先一人留有及胸美髯,容貌颇为俊朗,其后那人则是面白无须,行止间颇见一股颓废气息。 见此,柏鸣鸿面显恍然之色,喃喃道:“竟是云梦派吗?” 第二卷:少年纵青锋,苹末舞岚烟 第八十四章 来人原是先登客 云梦派二人将身行至滕山当面,那颓废道人先自言道:“你几人便是滕家的巡山队?” 滕山姿态愈恭,言道:“正是,真人若无他事,我等便就启程吧。” 闻言,颓废道人往侧方看有一眼,那蓄有长髯的道人便就微一颔首,出声道:“那便走吧。” “还请真人上舟同行。” 长髯道人看眼那破旧法舟,眉间闪过一抹微不可查地厌恶之色,对旁侧言道:“师弟,我二人便就自乘一舟罢。” “是,师兄。” 言罢,颓废道人先自袖中取出一式样精巧的法舟,而后便是对巡山队众人言道:“前方带路罢。” 邀约被这般无礼忽视,滕山低垂面容上现出一抹怒意,再抬首时却已是换上副和善笑意,恭声道:“是,全凭真人安排。” 片刻后,两架飞舟前后攀上云端,而后便就往那参灵山脉方向飞遁而去。 待几人走罢,柏鸣鸿自暗处现出身形,望向那巍峨宫殿,喃喃道:“扎根如此之深,竟是可让一散修家族这般俯首称臣,却不知是云梦派之意,还是个人之意。” “多思无益,那两人不过是华盖修为,以扶摇舟法阵之玄奇,倒是不惮被其等看破,便就先跟上瞧瞧吧。” 心下思定,柏鸣鸿立是自袖中取出扶摇舟,待纵身跃至其上,便就是往云梦派二人所去方位尾随而去。 法舟一路疾驰,其间并未经过市集,不过一日,众人便已是来至参灵山脉极深之处。 再过半日,巡山队及云梦派二人那法舟终是徐徐落在了一片山林之间,自此地始,再往那南方行上千里,便就算是入了那三族共掌的南部山脉。 柏鸣鸿降下法舟,将自家身形藏匿于树冠之间,正欲探查那几人行踪,忽觉袖中似有异状,待神识探去,却见乔惜儿所赐那牌符正散发出淡淡光辉。 “嗯?看来当真是寻对了地界。” 循着牌符所引,柏鸣鸿急急往林中奔去,行有半刻,面前忽是现出道无形壁障,这壁障左右横贯数里,柏鸣鸿绕有一周,却发现此乃一道形如覆碗的禁制。 柏鸣鸿将神识往这禁制探去,半晌后才是喃喃道:“水金之气?云梦派的手段?难怪前番寻不到地界,原是有人捷足先登了。” 正思量间,柏鸣鸿神识间却感远处正有数人往这处行来,其立是纵身跃至一树冠之上,待匿好身形,便就往下方窥伺起来。 过有片刻,云梦派一行人便就自林间现出身形,滕山则是身子微躬行在旁侧,言道:“二位真人,前方便是上宗上真所设禁制。” “嗯。” “二位真人,此前上宗来人皆是未曾入山,不知二位真人今次究竟是所为何事?” 此言一出,那颓废道人眼中厉色一显,冷声道:“聒噪!我与师兄莫不是还要向你这一介散修汇报不成?” 滕山跪伏在地,豆大汗珠立时便浸透衣衫,连连赔罪道:“不敢,小人一时多言,还望真人见谅。” 颓废道人还欲再行责难,那长髯者却是淡声道:“大事要紧,莫要与其计较了,平白失了身份。” “师兄说得是,那便先启了师尊这禁制吧。” “嗯,去罢,你一人当可为之。” 言罢,不理会那跪伏在地的滕山,颓废道人往前行出数步,先自袖囊中取出一八卦阵盘,再于口中默念段冗长咒文,而后便见那禁制之上忽是如掀帘般展开一道不大门径。 心知此机不可错失,柏鸣鸿自眉心唤出孤鸿羽,往上打出道障眼法,而后便见那翎羽忽得幻化为一片柳叶飞刀。 做罢这许多,柏鸣鸿剑指一点,不过瞬息间,那柳叶刀已是射入了门径之内,其再是自袖中取出道假面,而后便是自树冠间遁去身形。 眼见此景,云梦派二人皆是面色大变,再往里间看去,却见一脸覆假面的玄衣道人正于那处现出身形。 “哪里来的小贼,藏头露尾是何用意?” 那颓废道人勃然大怒,自袖中唤出一点缀阵纹的金色剑鞘,其手中指诀连掐,而后便见如潮般的金色剑气自鞘中泼洒而出。 见此,柏鸣鸿暗道声麻烦,身形借由孤鸿羽不住闪动,不过几息之下便就是来至那道人身侧,其掌中法阵浮现,旋即便见一股青色火焰自阵中呼啸而出。 “哼。” 颓废道人轻哼一声,腰身一侧避开那烈焰,而后便将剑气往身周席卷而下,但那漫漫金光之下,却是早已不见柏鸣鸿身形。 正四下索敌间,颓废道人只觉肩头一片炙痛,随即步履踉跄往前摔出几步。 却此时,云梦派另一人已是来至近侧,其一把扶住那颓废道人,将眼往柏鸣鸿掌中方才消散的阵盘看去,淡淡言道:“好生霸道的火气。” “咳,师兄,此人着实滑溜。” 不远处,柏鸣鸿将手背于身后,出言道:“道友谬赞了,素问云梦派修士以攻作守,鲜有在守御一事上下功夫之人,今日一见,倒是不虚此言。” 遭此揶揄,那颓废道人立是气愤填膺,正欲怒骂出声,却是被自家师兄拦了下来。 “师兄?” “师弟慢来。”长髯修士先自打个稽首,而后言道:“这位道友一身如此精纯的火法,想来便不是出身曜阳,亦是走不出那几大望族,却不知为何要与我师兄弟为难?” 柏鸣鸿还以一礼,轻笑道:“呵呵,道友倒是眼力不凡,贫道曜阳叶欣德,敢请教道友名姓?” “原是叶道友,贫道舒高峰,这位乃是我之师弟,名唤颜信然,我二人皆是师承云梦派桓弘济,桓上真门下。” 闻言,柏鸣鸿微一笑,此人看似谦逊,实则却是将自家师尊搬出,若是师门寻常之人,怕是此刻已是熄了与其相争之心。 “原是桓真人高足,失敬。” 见柏鸣鸿并不道出自家师承,那舒高峰心中渐松,笑言道:“现下叶道友可愿解释一二了?” “呵呵,贫道却是无甚需与道友解释的。” 柏鸣鸿背于身后的双手之间,那翎羽牌符正散发出点点灵光,实则自先前击伤那颜信然,其便已是往牌符之中灌注起了法力,到得此刻,却已是堪堪够用了。 舒高峰面色微寒,言道:“道友这是何意?” “哈哈。”柏鸣鸿朗笑一声,打个稽首道:“二位道友,有缘再会吧。” 言罢,一道青光忽得绽开,直照得云梦派二人闭上双目,待消散时,柏鸣鸿却已是不见了踪影。 “卑鄙,这叶欣德当真可恶!” “此人行事间遮遮掩掩,想来叶欣德亦是个假名,世间有无其人亦未可知。” 颜信然轻啐一口,问询道:“师兄,现下该当如何?” “此人不定还藏匿于何处,但师尊大事不可耽搁,若是误了时辰,我二人可皆是难以交代。”舒高峰沉吟片刻,言道:“且先去洞中解开那前人所下禁制,为兄亲自为你护法。” “是,师兄。” 二人定下决策,便就一道往深处走去,行有半刻,一幽深洞窟现于面前,而这洞窟周遭,却是连半棵灵草也未曾瞧见。 “果是灵机浓郁,师弟,快些入内吧。” 而此时,柏鸣鸿却已是来至一处绿意盎然的石窟之内。 于这洞中,一形似鸟卵的物什正依托于诸多藤蔓虬枝悬在半空之中,而在这卵中,竟是有一模糊人影正自上下浮动。 第二卷:少年纵青锋,苹末舞岚烟 第八十五章 新曲今歌了因果 目视着前方那古怪卵胎,柏鸣鸿先自袖囊中取张符箓扣于掌心,而后才是缓步行上前去。 “这便是那仙草化形?倒真是暗合了人属天生之理。” 柏鸣鸿起神识往那卵胎探去,然方一触及,却只觉自家所放神识皆如石沉大海般再无音讯。 柏鸣鸿眉间微颦,喃喃道:“竟是隔绝了神识,但以肉眼观其灵机,似乎功成便就在这几日了。” 眼见这般,柏鸣鸿微一思量,暗道外间那两人既是来此,那自是有上真所赐手段可破除师祖禁制,故而不得不加以防范。 看眼四下,柏鸣鸿自袖中取出诸般符箓,待定罢方位,便就将之一一打入石壁之中。 做罢这许多,柏鸣鸿自洞中寻得一处平坦地界,大袖一甩拂去其上微尘,而后便是盘膝调息运气起来。 如此待有半日,洞中生机愈发浓郁,而此刻外间,云梦派那二人则皆是盘坐于一道雾蒙蒙屏障之前。 “师兄,这屏障怎地这般坚牢,以师尊所赐法器破禁,竟仍是要耗去这般多时间。” 舒高峰盘坐那处,身周金光浮沉,只言道:“师尊所赐法器固然玄妙,但依为兄所见,于此地设下禁制那人,道行怕是尤在师尊之上。” “怎会?师尊可已是红尘境中期。” “观这禁制流转间的气机,似是可隐隐察出一丝炽热气息,想来设下禁制的前辈与先前那人颇有些渊源。” 言及此处,颜信然立是沉下面色,冷声道:“哼,若非那贼人,我师兄弟二人便是可合力破禁,当是可省去不少功夫。” “事到如今,便不要多做抱怨了,快些破禁罢,当心夜长梦多。” “是,师兄。” 言罢,那颜信然周身灵机一荡,便再是往身前八卦阵盘中灌注进了一股不弱法力。 又是过有半日,柏鸣鸿忽觉灵机有些异动,立是自地上起身来至那卵胎之前,只见那卵胎此时正间隔闪烁着碧绿光芒,碧光每每明灭一次,周遭那藤蔓虬枝便就是流失了一份生机。 “终是要出世了吗?” 柏鸣鸿微往后退去两步,目光灼灼望向那卵胎之处,一点毫光却是自眉间显露而出。 再过盏茶的功夫,那卵胎忽得光芒大涨,流水声起,一道躯壳落地之声自其间突兀传出。 柏鸣鸿面色微动,将法力往眼中灌去,这才是看清那光芒中的情景,原先那卵胎所在已是空无一物,只余下一地水渍以及蜷缩其间的一道小小人影。 待光华散去,又候有半晌,地上那人儿缓缓坐起身来,观其形貌,却是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娃。 女娃娃揉下惺忪眼眸,待瞥见柏鸣鸿,目中懵懂之色不减,但那精巧面庞之上却是绽出一抹甜腻笑容。 “啊…啊…” 见此,柏鸣鸿面色缓和下来,翻手收去掌中符箓,而后便缓步行至那女娃娃身边。 柏鸣鸿低下身形,自袖囊中取出一道袍,略加剪裁后披在了女娃娃身上,而后言道:“小丫头,可是想要说话?” “啊…啊…” 看着不住点头的可爱人儿,柏鸣鸿面上亦是现出一抹笑意,抬手往其额上点下一记,而后那女娃娃便是昏睡了过去。 “唉,果是如师尊所言,恍若转世啊。” 轻叹一声,柏鸣鸿将那小小人儿自地上抱起,待寻得一处洁净地面,便就取张被褥将其置于其上。 半晌后,那女娃娃自被褥上醒转,其揉下脑袋,立是往四下望去,待瞧见柏鸣鸿,立是惊喜言道:“泥…你,你是谁啊?” 闻言,柏鸣鸿转过身形,含笑道:“小丫头你可算醒了,我名唤柏鸣鸿,乃是来收你入门的。” “柏,柏鸣鸿?入门?那你肯定是个好人喽?” “哦?何以见得?” “我…你身上好闻。” 听得此言,柏鸣鸿面色微动,自袖中取出那牌符,言道:“你可识得此物上的气息?” “不识,我不认识。” “嗯?” 柏鸣鸿虽是心下疑惑,但自知此地不宜久留,便就言道:“现下我要带你回宗,你可愿意?” “愿意,我愿意。” “好。”柏鸣鸿微一笑,先自启了祖师牌符,再是上前将那女娃娃抱入怀中,言道:“稍后外间当是有些纷争,你且将眼闭上。” 置身柏鸣鸿怀中,那女娃娃扭动下身子,糯声道:“好。” 言罢,柏鸣鸿于那女娃双耳之上附上层法力,而后便见一道青光将二人裹入其中。 石窟之外,颜信然正与自家师兄言道:“师兄,不出半刻,这禁制定能破除,到时便可取得师尊所需之物了。” “嗯。” 却此时,那混沌屏障忽得荡漾起一阵涟漪,而后竟是消散一空,只余下一道幽深隧道。 见状,颜信然面露喜色,大笑道:“师兄,已是开了。” “师弟小心,快快躲开!” “嗯?”颜信然笑意凝滞,其素来对自家师兄颇为信任,心中虽是不明,但身子却已是往旁侧翻滚而去。 这处云梦派二人方是躲闪开来,那隧道之中便已是有一道碧色帆影疾射而出,剑芒所过之处,土石皆是碎裂飞散。 “哈哈,谢二位道友让开前路。” 此言方才响起,数道显露寒光的柳叶飞刀便就是自暗处破空而出,再下一瞬,柏鸣鸿身形便已是借由刀光往外间急速遁去。 “叶欣德!无耻小人!” 颜信然怒骂一声,立是欲追赶而上,舒高峰却是言道:“师弟,你法力所耗甚多,不宜对敌,你且去里间查看一番,我亲去追赶此獠。” “可恶,便就劳烦师兄了。” 言罢,二人便是各分一路急遁而去。 舒高峰这处足踏剑鞘,遁速竟是丝毫不慢,数息间便已是来至药王洞之外,而柏鸣鸿此刻则方是行出那云梦派所设禁制。 见此,舒高峰立是大喝一声道:“滕家众人,给我不惜代价拦住此獠!” 滕山几人正于那处闭目调息,听得此言,立是自地上跳起,但看清柏鸣鸿身形,立是将术法神通一气打下。 柏鸣鸿轻笑一声,几个闪身间便已是脱身而出,其正欲加急遁离此地,却见那滕山已是大步来至面前。 “你我修为悬殊,何必行这螳臂当车之举呢?” “滕山此举,非是为云梦真人,非是逞匹夫之勇,乃是为我滕家存续,得罪了,前辈!” 言罢,滕山便是纵身一跃,显是欲要抱住柏鸣鸿以拖延些时间。 听得其人所言,柏鸣鸿摇首一叹,手上留了些分寸,只以孤鸿羽将其四肢做一创口,而后便就径直往前方奔去。 却此时,一片金灿灿光芒忽是自天上铺散开来,柏鸣鸿面色一凛,回身之际却是不闪不避,只御使数十道柳叶刀只取那舒高峰所在。 眼见刀光将至,舒高峰虽有意先行灭杀敌手,但忆起初见时柏鸣鸿那揶揄之言,其终是心生怯意,立是起一法诀将剑光唤回了自家身周。 “谢道友不杀之恩,哈哈,贫道告退。” 听得此言,舒高峰面色一片青白,正欲再行追赶,却忽闻身后药王洞中一阵轰鸣,而后便见块块土石崩塌而下。 “师弟!” 舒高峰惊呼一声,彻底熄了追赶之念,回身急急遁去。 数刻之后,柏鸣鸿已是驭使法舟来到了碧霄之上,待看罢天边浮云,那女娃娃蹦跳来至柏鸣鸿身侧,糯声道:“柏鸣鸿,我们现在是去哪里啊?” “叫师尊。” “那柏鸣鸿是谁啊?” 柏鸣鸿一阵无言,开口道:“那是我之名姓。” “我也想要个名姓。” “哦?却是我疏忽了,可愿让我替你取上一个?” “快些快些。” 法舟之上,柏鸣鸿沉吟片刻,含笑道:“便唤你柳今歌罢。” 第二卷:少年纵青锋,苹末舞岚烟 第八十六章 玉女金童入门楣 曜阳宗,青文洞天。 溪畔,柏鸣鸿降下法舟,待入了屋内,便对榻上执礼道:“师尊,弟子已是将今歌带回来了。” “无需多礼。”玉榻上,乔惜儿面带笑意,轻声道:“今歌?是你给这孩子取的名姓?” 柏鸣鸿再执一礼,躬身道:“取名一事未曾问过师尊,还请师尊责罚。” “无妨,你这孩子还是这般,今歌是你的徒儿,名姓自当由你做主,何需来问我。” 言罢,柏鸣鸿微一笑,蹲下身形,柔声对柳今歌言道:“今歌,快些给师祖见礼。” 柳今歌正四下张望,闻言便就往榻上看去,奶声道:“漂亮姐姐,你是我师尊的师尊吗?” “今歌!不得无礼。” 听得此言,乔惜儿面上笑意却是愈发浓厚,抬下衣袖示意无事,而后便是言道:“不错,小今歌,我便是你师尊的师尊,你该唤我师祖才是。” “师祖?”柳今歌口中呢喃一句,似是忆起什么,便就跪伏而下,言道:“徒孙柳今歌见过师祖。” 看着柳今歌不甚规范的动作,柏鸣鸿只得无奈摇摇头,实则此前于途中,其已是教过柳今歌许多,但现下看来,当仍是道阻且长。 “鸣鸿。” 柏鸣鸿回正身形,执礼道:“是,师尊。” “今歌如今不谙世事,拜师仪式便就留待日后,至于修行一事,却是宜早不宜迟的,她这个年岁恰是打牢根基的时候。” “弟子明白,实则弟子以为那拜师仪式并无必要,只消今歌心中有我这个师尊便是。” 乔惜儿沉吟片刻,颔首道:“便就随你安排吧。” “谢过师尊。” “但却还有一点,《少阳经》属我曜阳门中密藏之一,依规不可私传,故而你便先教今歌些寻常的练气法子吧,待她日后过了那入宗试炼,再做其他打算。” “弟子明白。”柏鸣鸿微一颔首,而后又是问询道:“只是弟子这处仍有一问,今歌前身既为仙草,那其修习火法会否有些不妥?” 闻言,乔惜儿却是微一笑,言道:“你可曾测过今歌身怀何种灵根?” 柏鸣鸿面色一滞,言道:“却是未曾,弟子这便一试。” 言罢,柏鸣鸿蹲下身形,将柳今歌纤细手腕拿过,而后便是运气法门探查而去。 半晌后,待柏鸣鸿再睁开眼眸,面上却是现出一抹难以置信的神色,其站起身打一稽首,而后言道:“敢问师尊,为何我所探之下只有一片混沌?” “此事你师祖早便有所预料,当年那株灵草决心极大,非但摒弃形貌,更是将自家底性一齐舍下,故而你如今才会探得一片混沌。” “那今歌究竟是何灵根?” “万般皆可,但万般亦不可,至少现下今歌修习火法并无碍障,你且宽心便是。” “是,弟子自当将今歌视如己出,不负师尊所托。” 乔惜儿微一抬手,言道:“你我是放心的,且去吧,这几日多教今歌一些个处世之理,免得日后在外吃了亏。” 柏鸣鸿点头称是,再是携柳今歌行遍礼,而后二人便就一道缓步自这屋内退至外间。 半刻后,柏鸣鸿将舟落在了洞府之前,正欲招呼自家徒儿入内,却忽见一道灵光晦暗的飞符自天边徐徐落下,其抬手接下飞符,待读罢,便是拍下头颅,言道:“却是忘了此事。” 柳今歌眨巴眼睛看向自家师尊,糯声道:“师尊,你怎么了。” “今歌,为师现下须得出洞天一趟,你且听话在府中候着,为师去去便回。” 柏鸣鸿这处言罢,正欲将柳今歌放下,却见其正连连摇首,便就疑惑言道:“怎么?今歌不愿下舟吗?” “今歌只想跟着师尊。” 见此,柏鸣鸿哑然失笑,起手捏下柳今歌柔嫩面庞,言道:“那便带今歌一块去。” 言罢,柏鸣鸿运起法力,待舟身调转,便就直直往洞天外飞遁而去。 法舟这处于云中行有数刻,二人便就来至了曲阳台上,待下得法舟,果见凡伯已是于那处束手静候。 “郎君来了,老奴可是扰了郎君清修?” “无妨,今日方才回宗,刚巧便是收到凡伯你的飞符,却也是凑巧了。” 凡伯迎上前来,正欲再言,却见法舟之上又是蹦跳着行出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娃,其一阵错愕,但却并未多问,只执礼候在那处。 见此,柏鸣鸿微一笑,回身往柳今歌招下手,言道:“今歌,快些过来见过凡伯。” 柳今歌应声是,笑吟吟来至二人身边,别扭做个万福,甜声言道:“柳今歌见过凡伯。” “使不得使不得,柳小娘子生得当真好看,将来定是位不输黄娘子的俏丽女子。”凡伯连连摆手,言道:“郎君,柳小娘子这是?” “呵呵,今歌是我新近收入门下的弟子。” 闻言,凡伯面现恍然之色,抬手一礼,言道:“原是郎君高徒,失敬。” “无妨,今歌年岁尚小,凡伯你可莫要惯着她才是。” “听郎君的便是。” 这处言罢,三人便就往宅院内行去,于途中,柏鸣鸿又是言道:“凡伯,方才观你飞符,你那孙儿已是测得灵根?” “不错,前番得郎君提点,老奴立是往家中去了书信,幸而大道垂怜,我那孙儿竟真是身具灵根。” “呵呵,凡伯可曾将你那孙儿接至宗内?” “已是接来了。” “那便带我走上一趟吧。” 凡伯面露喜色,躬身往旁侧一引,言道:“是,郎君且随我来。” 三人行有盏茶功夫,便就是来到了府中杂役所居地界,到得此处,却见一身着短衫的小童正于院前操练着一套莫名拳法。 凡伯面带和煦笑意望向那小童,含笑道:“郎君,这便是我那幼孙,自小便是这么个好动性子。” 柏鸣鸿看有两眼,颔首道:“倒是个不错的苗子。” 闻言,凡伯更是欣喜,往那处轻呼一声:“诚儿,快些过来见过郎君。” 那小童听得呼唤,立是含笑回过身形,然待其瞥见柏鸣鸿后,面上却是不觉间浮上几丝拘谨之色。 待到身前,那小童恭敬行有一礼,而后颤声道:“小子耿正诚,见过郎君。” “正诚,倒是个好名字,你却无需拘谨,你祖父为我分忧日久,便就当自家人,随意些才是。” 耿正诚再是一礼,坚定道:“祖父教过,尊卑有序,小子不敢僭越。” 柏鸣鸿目中现出一抹赞色,轻声道:“正诚,你且将手给我。” “是。” 接过耿正诚手臂,柏鸣鸿便就闭目运诀探知起了灵根,见此,凡伯却是不禁面色紧绷起来。 半晌后,柏鸣鸿睁开眼眸,含笑道:“倒是不差,你可愿先跟在我身边做一道童?” 听得此言,凡伯长吁口气,立是言道:“还不快谢过郎君。” 耿正诚闻言立是跪伏在地,躬身道:“谢郎君提携之恩,小童无以为报,日后定会尽心为郎君分忧。” “哈哈,无需多礼,快些起来吧。” 见再无他事,柏鸣鸿便就侧身对凡伯言道:“凡伯,可还有什么需要交代正诚的,若是无有,我便就带正诚回返师尊那处了。” “谢过郎君,老奴便就厚颜耽搁郎君片刻。” 柏鸣鸿微一颔首,往旁侧看去,却见柳今歌不知何时已是跑到一旁把玩小虫了,其宠溺一笑,缓步往那处行去。 待到近侧,柏鸣鸿蹲下身形,柔声道:“今歌,玩得开心吗?” “嗯,开心,师尊你怎么来了,是要回家了吗?” “回家?”柏鸣鸿微一愣,修行这般多年,其却是鲜少以“家”来称呼自家洞府,今日听得,心中倒是多了些暖意。 “嗯,回家了。” 第二卷:少年纵青锋,苹末舞岚烟 第八十七章 唯愿一博定千载 辞别凡伯后,柏鸣鸿三人驾舟扶摇而上,待至晴空之中,便见天光自周遭流逸浮云间洒落而下,颇有一番豁然景致。 舟尾之上,耿正诚目光定定,自其出生始,这般景象却是初见,其胸中不禁迸发出一抹舒畅之意,只欲张臂呼啸一声。 心知不可无礼,耿正诚便就只是握下拳头,心下暗道日后定要好生悟道修玄,以期早日报答柏鸣鸿所赐仙缘。 正思量间,却听闻柏鸣鸿于舟首言道:“正诚,你且过来一下。” 闻言,耿正诚立是回身往舟首行去,待至近处,其先恭敬一礼,而后才是言道:“郎君,有何吩咐?” 此刻舟首,柏鸣鸿正盘坐其上,而柳今歌则是蜷缩在其怀中,眼中满是好奇之色地望向来人。 “无甚大事,稍后我等便就要到得地界,这青文洞天乃是家师道场,故而此前我已是将你之事禀告家师,家师亦是有所示下。” 此行之前,凡伯已是将这曜阳中种种人事皆是说于耿正诚,故而此刻其自是知晓柏鸣鸿所言为何,立是跪伏在地,躬身道:“郎君请讲。” 柏鸣鸿继而言道:“我青文一脉皆是不喜繁礼之人,故而也不来与你多做些约束,依师尊之意,就着你领一闲职。这洞天之内有一奇果名唤‘玉清涤神真果’,食之可助人清心扫浊,但照料此果颇耗心力,故而长势并不如何,你日后便就照料此果,每十载采得一批便是。” “是,小童定会尽心为之。” 柏鸣鸿微一颔首,自袖中取出一简陋法舟,起法力送至耿正诚面前,而后言道:“这法舟无需法力亦可驱使,便赠予你以为代步吧。” 见此,耿正诚立是摆手道:“不可,郎君,小童蒙受郎君大恩,本就无以为报,怎可再多索取。” “无妨,洞天内颇为广大,若是无有法舟相助,你却是寸步难行的,快些收下吧,无须多言。” “这…那小童便就谢过郎君了。” 看着耿正诚那般正经模样,柏鸣鸿却是起了些戏弄之心,便就揉下怀中人儿,笑言道:“呵呵,今歌,你看这位哥哥如何?” 柳今歌嘟起嘴,看耿正诚几眼,而后言道:“这小哥哥也是个好人。” 听得此言,耿正诚面色立是一片赤红,忙是垂首言道:“柳,柳小娘子谬赞了。” 三人这般言语间,法舟已是遁入青文洞天之内,再行有数刻,便就是来到了柏鸣鸿洞府之外。 法舟落于地面,柏鸣鸿怀抱柳今歌自上行下,待至府门前,便是将其放下,而后言道:“今歌,稍后你便自择一处喜欢的地界,为师为你做处洞府。” 柳今歌四下望望,言道:“今歌不能和师尊住在一处洞府吗?” 柏鸣鸿哑然失笑,言道:“自是不可的。” “那今歌只想离师尊近些。” “如此吗?”柏鸣鸿抬手摩挲下下巴,转首对耿正诚言道:“正诚,你欲要居于何处?” 耿正诚躬身一礼,言道:“小童自是愿意居于郎君周侧以候差遣,但小童既有职司在身,那便该以此为重,只是不知那灵果栽于何处。” “灵果那处,稍后我带你过去,到时你再自择一地,我替你做一洞府。” “怎可劳烦郎君,小童自幼随家中长辈干过不少活计,郎君只消将舆图赐下,小童自家便可安排妥当。” 听得此言,柏鸣鸿目露讶色,略一沉吟后便就笑言道:“既如此,那就随你吧,这洞天内无甚拘束,你随意便是。” 言罢,柏鸣鸿自袖中取出一卷书册,一张舆图,数张符箓,以及一瓶丹药,而后言道:“舆图自不必说,那丹药乃是辟谷之用,符箓中则是已灌注法力,你稍后可借此构筑洞府,而那道术,则是我曜阳宗的入门功法。” 耿正诚点头称是,待听至末尾,立是将身跪下,恭声道:“谢郎君赐下仙缘。” “呵呵,且去吧,你年岁尚小,当先熬炼体质,此法书中亦有。”柏鸣鸿摆下手,言道:“日后若有何疑难,或是需何外物便就来寻我,不必顾虑,我这处本就要为今歌备下的。” 闻言,耿正诚再是一拜,重重叩首几下,略带鼻音道:“小童谢过郎君。” 待耿正诚走罢,柏鸣鸿微点下头,喃喃道:“倒是个要强的性子,日后可再行考较。” 东桑震洲,樊氏祖宅。 一座大殿之上,樊江星安坐中席,左右各是有一红尘境修士,而三人之下,则是有十数位万物境修士分坐两侧。 左侧一位紫衣修士起身打一稽首,而后对樊江星恭敬言道:“族长,当真要在此刻开得那家祖传承吗?会否太过冒险?” 阶上,樊江星揉下眉心,微倦言道:“七长老,家祖崩殂前已是功参半步浮生,我自是知晓这传承凶险异常,但我樊氏若是不在此刻放手一搏,怕是日后终究会被那紫槐宗所灭。” “当真无可挽回了吗?” “老七!”此时右侧一位短髯修士却是喝道:“你可是忘了家祖是如何陨落的?我樊氏与紫槐之间的关系早便是岌岌可危,只待那弦断的一刻。” “可此事当真是紫槐宗所为吗,若是这般,族长怎还能安然回至族内?” 听得此言,殿中气息立是凝滞,樊江星旁侧一老者忽得睁开双眸,冷声道:“七长老,慎言。” 见此人发话,七长老立是面如土色,稽首道:“是我失言了,请二长老责罚。” 那老者不去理会七长老,只侧首望向樊江星,恭声道:“族长如何看?” “罢了,七长老未曾置身紫槐之中,心中存疑亦是正常,但我希望诸位长老相信我这个晚辈,我定不会害了整个樊氏。” 却此时,旁侧另一位老者亦是醒转,其看下阶下众人,而后起身朝樊江星一躬身道:“老夫愿信族长。” 樊江星不敢托大,立是起身回礼道:“谢过大长老。” 见此,场中众人再是无有异议,皆是朝阶上拜道:“我等愿随族长放手一搏。” “谢过诸位,那便各去准备吧,旬日后禁地再会。” 言罢,诸位长老便是依次退去,片刻后,殿中便是只余下了樊江星与那二位老者。 樊江星面带感激望向二人,执礼道:“江星谢过二老,若非二老鼎力相助,这族中断不会这般安稳的。” 先前樊氏老祖刚是陨落时,樊江星急急赶回族中,便就是这二位长老力排众议,于身后默默扶持,这才有了樊氏今日之局面。 二长老先是言道:“我与大哥非是信你,而是信家祖,老朽相信,家祖托付之人定会带我樊氏讨回血债。” 言至此处,樊江星却是面露迟疑之色,言道:“二老,实则江星是愿让出那传承主位的,若是二老中可有一人到得半步浮生,那我樊氏千载内便就再无忧患了。” “我二人已是老朽,你之根基我等亦是看在眼里,若是此番可晋入红尘,那才真是我樊氏千载无忧。” “大长老…” “无需再言,放手去做便是。” 第二卷:少年纵青锋,苹末舞岚烟 第八十八章 优游卒岁山河震 旬日转瞬便过,这日清晨,天边晨光熹微,樊氏族内凡身具修为者,皆是自屋舍中行出,列队往那族中禁地行去。 樊氏禁地乃是一处蕴含磁石的广阔山谷,此刻那谷心祭坛之上,樊江星正身着一花纹繁杂的紫金法衣立于正中,而在其侧,则正是自曜阳跨洲而来的樊晚秋。 看眼自家胞弟,樊江星微一笑,言道:“阿弟,我兄弟二人多年未见,便就没有什么要说与大兄的吗?” 樊晚秋抬起头颅,目中透着不解,言道:“大兄,你才刚是入万物之境,为何这般急便是要来受这家祖传承?我樊氏如今境况不已是暂时稳固下来了吗?” “阿弟原是在担心为兄,不过你此番却是多虑了,为兄根基浑厚得很,自是有信心承下这传承的。” “大兄莫要再唬我了,这传承乃是老祖他临终前竭毕生之力所化,虽是可助人破境,但其效用却是无疑于揠苗助长,说不准便就是自断道途!” 樊晚秋愈言愈是动情,到最后,却已是双目赤红,啜泣道:“大兄你这般牺牲,阿弟,阿弟我只恨自家无用啊。” 听得此言,樊江星面色一滞,长叹口气,而后轻抚下樊晚秋头顶,宽声道:“阿弟莫要怪为兄,此中有些细节现下我却是不便告于你,稍后若是成功启了这传承,那你便就回返曜阳吧。” 闻言,樊晚秋却是并未作何回应,只在那目视足尖不发一语。 见此,樊江星再是言道:“前番看罢你所传家书,知晓你不日便要去那七派斗法了,这却是极好的,你在那曜阳宗地位愈高,则你之处境便就愈发安全。” “大兄,我知你是为我安危,但我既是樊氏子弟,那又怎可一味龟缩,我也欲为大兄分忧啊。” “阿弟,莫要心急,我若是要完整承下这传承,少说需得耗上个两三百载,此段时间你若是不在曜阳好生修行,那又何谈为我分忧呢?” “莫要置气了,就当是我这新晋族长的命令。”樊江星自袖中取出一鼓鼓袖囊,将之塞入樊晚秋手中,而后言道:“此处是我为你备下的修行外物,过后百载便就靠你自家了。” 看眼手中袖囊,樊晚秋起法力蒸去眼中水气,而后深一躬身道:“樊晚秋,谨遵族长口谕。” 东曜离州,曜阳宗。 青文洞天内,柏鸣鸿原先那洞府旁侧,如今却是盖起了一幢精巧竹楼,而柳今歌,此刻便就是住在那竹楼二层之内。 原先柏鸣鸿只欲置办套寻常洞府,但奈何柳今歌年岁尚小,其便只得自门中讨来一名女侍,而这般这下,寻常洞府却就是不合用了,故而才是有了如今景象。 这一日,柏鸣鸿将身来至竹楼之上,便见一女侍正在各处洗扫,其人见正主来到,立是躬身道:“见过郎君,柳小娘子和耿小郎君皆是在里间行早课呢。” 自耿正诚入得洞天,其便就每日清晨来到柏鸣鸿洞府之前请安,柏鸣鸿虽然觉得大可不必,但却并未多说些什么,只是每日让其与柳今歌一道行罢早课。 见四下皆是整洁有序,柏鸣鸿微一颔首,含笑言道:“无需多礼,你且去忙吧。” “是,郎君。” 到得里间,便见柳今歌与耿正诚各是盘坐于一蒲团之上,观其周身气息,显是柳今歌进益更多,柏鸣鸿含笑点下头,而后便是退了出去。 修行一事,艰苦非常,须得从幼年时便以运气之法熬炼身体,若是火候不到便就冒然修习那通脉之法,成与不成倒算小事,伤了根基才最难找补。 看罢柳今歌,柏鸣鸿正欲回返洞府修习,却忽觉自家似是忘了何事,略一思量,却是忆起云梦派那二人,其拍下脑袋暗道大意,而后便是驾舟往乔惜儿那处行去。 数刻后,乔惜儿于榻上微点玉首,言道:“原是这般,你可是忧心恶了那桓弘济?” “正是如此。” “那却是不必多虑,天材地宝有缘者得之,你既是凭自家本事取得,那便无有可指摘的地方,那桓弘济我有所耳闻,虽不是什么豁达之人,但也不会自折颜面对你一个小辈动手的。” “师尊,我倒非是担心桓真人对我出手,只是担心今歌之事是否会露了出去?” 闻言,乔惜儿微一沉吟,言道:“这却是不可不防,不过今歌面目其人并不知晓,待日后我为今歌设下几道遮掩禁制便是。” “那便谢过师尊了。”柏鸣鸿恭敬一礼,而后又是言道:“还有一事,此事虽是桓真人私心所起,但这云梦派确是已将手脚探入东曜洲,此事会否?” 言至此处,乔惜儿却是抬手道:“鸣鸿,七派之间断不会自相伤害的,此事根底因果非七派上真不可知,你便也不必多问了。” 心知触了忌讳,柏鸣鸿立是一躬身,言道:“弟子知晓了。” 静有数息,乔惜儿又是言道:“你此番倒也来得巧,门中刚是传下令,言说你等大比胜者皆是可入藏典阁自择一门神通道法,七派斗法在即,你若是能多习得一门傍身的手段,那自是极好的。” 听得此言,柏鸣鸿面色微动,执礼道:“敢问师尊,弟子此番该择选何种神通?” “此前于大比之上,你所使的诸般手段为师皆是看在眼中,然你应是还有所保留吧?” “师尊明鉴,弟子确是还有一二手段。” 乔惜儿微一笑,嘱咐道:“以你现下道行,门中却是有两道神通最为合宜,一为‘白水鉴心’,乃是元神守御之法,二则是‘白虹经天’,乃是一蓄势强攻之法,到时你自择便是。” “谢过师尊,弟子知晓了。” 这处言罢,柏鸣鸿再是同自家师尊问询些近日修行所遇关隘,而后便是自蒲团上起身辞别。 却此时,天地间忽得一阵震颤,便是以柏鸣鸿如今修为,亦是有感一阵头晕目眩。 柏鸣鸿面色一变,往自家师尊望去,却见乔惜儿目中满是惊惧,面上已是白了一片,其立是问询道:“师尊,师尊?” 听得呼唤,乔惜儿才是回过神来,其压下心头惊诧,对柏鸣鸿道:“有浮生境大能陨落了。” “怎?怎会?” 而在此时,于南阳乾洲之中,唐雨粟正与自家老祖立于一楼阁之上,其看向空中那绚烂光晕,面色一片煞白,颤声言道:“老祖,那是今次将要受封的浮生境前辈吗?” 唐雨粟身侧,唐家老祖亦是难抑心头惊疑,干涩声道:“不错,确是那位前辈。” 良久,天边光晕渐是散去,钦天宗掌门面带痛惜之色来至半空,朗声道:“诸位同道,火居前辈大道有歧,为免自家走火入魔后伤及天下,前辈已是以身殉道,诸位还请节哀。” 钦天宗掌门之言回荡天际,但唐雨粟却并未去听,只是将那目光投注下方,而那处,却正是火居真人先前所在的,那隶属曜阳宗的巍峨宫殿。 第二卷:少年纵青锋,苹末舞岚烟 第八十九章 笙磬同音青文天 堂皇大殿之内,火昕离面色沉凝,正立于那处昂首望天,而在殿顶处,却是有一丈许破口,观其形貌,显是有人自里间强行破出。 沙沙声起,朱夕端仪态拘谨行入殿中,待至近前,便是跪伏一礼道:“火尊,弟子方才不及出手,还请火尊责罚。” 火昕离长吸口气,摆摆手道:“此事与你无关,是本尊一时失察。” “现下该如何处置,还请火尊示下。” 火昕离揉下眉心,正欲开口,忽是面色一动,转而言道:“你且先去钦天宗那处帮衬一番罢。” “是,弟子告退。” 待朱夕端离去,殿中忽是又响起阵脚步,火昕离回身看去,果是天昊穹来至殿内。 “大哥。” “说说吧,三弟,以你这浮生圆满修为,今番怎会失手?” 火昕离面色微颓,恨恨道:“当日那风思邈手下可是未留半分情面,我着实是伤了些根基,且这火居所修道法颇有些玄奇,故而才是出了这般纰漏。” 闻言,天昊穹眉间微颦,言道:“五弟之事确是存疑,他性子素来淡泊,那日模样实属异常。” “谁人知晓他吃错哪一味药了!便是万载之前,其也是这般,不与我兄弟几人相亲,反倒是和那外人称兄道弟!” “三弟!现下不是抱怨之时,虽不过是个新晋浮生,但此事既已至此,那便得快些平了才是,免得留下后患。” 火昕离仍是面色不忿,言道:“夕端那小子办事妥当,且大哥你门下弟子也是不错,安心便是,起不了什么风浪的。” “小心些总是没错,近来界中可并不安稳。” “怎么?东桑震洲那处,四弟不已是料理妥当了吗?” 天昊穹自榻上起身,踱步道:“那处宵小不足为虑,我前几日卜了一挂,隐隐觉得天机似是有所遮掩,却也不知是何人所为。” “能碍了大哥你,莫非又是那风思邈?” “三弟,不可随意揣测自家兄弟。” 火昕离张嘴欲骂,看眼天昊穹面色后才是不忿道:“大哥你却也太过仁厚了,天妖不现,普天之下能在大哥你面前遮掩天机的又有几人?总不能是东海那丫头吧。” 闻言,天昊穹摇下头,叹道:“万载岁月了,你怎还是这般处事急躁,你且安心养伤吧,此事你不必多管,治好你那东曜洲便是。” “大哥…” 火昕离还欲再言,却见天昊穹已是失了踪迹,其拂下衣袖,而后便是回至榻上入静修习去了。 曜阳宗,青文洞天。 屋舍之内,乔惜儿压下心头思绪,看眼犹自震惊的柏鸣鸿,言道:“鸣鸿,此事重大,不多时便会有人昭告天下,然你却是不必过分在意,免得失了道心。” 柏鸣鸿深吸口气,默念几遍静心祛杂的法诀,半晌后才是执礼道:“谢师尊指点,弟子自会坚守道心。” “嗯,且去吧,回府调息一番,而后再择日去门内选一神通。” “是,弟子告退。” 离了屋舍,柏鸣鸿忽是忆起黄沐清尤在闭关之中,却不知方才可曾受了惊扰,心下思着,手中便已是唤出法舟急急往黄沐清那处洞府行去。 待至半程,却见远处有一月白法舟正悠悠行来,柏鸣鸿定睛望去,正是闭关日久的黄沐清。 那处舟上,黄沐清亦是瞧见柏鸣鸿身形,立是招手道:“鸣鸿,鸣鸿,我在这处。” 柏鸣鸿微一笑,足下法舟愈发迅捷,不过数息间便已是来至近侧,待停稳法舟,其打量黄沐清几眼,而后才是言道:“气息不见紊乱,且已是入了华盖之境,想来方才那动静并未惊扰到你,那却是极好的。” “哼,区区华盖,易如反掌。”黄沐清跳至柏鸣鸿舟上,微得意道:“你可是自师尊那处回返?方才那动静是怎回事?还有还有,你那洞府旁侧怎还多了间竹楼,莫非我们又有师弟师妹了?” 黄沐清连珠般发出三问,柏鸣鸿只觉一阵头大,微顿言道:“我确是自师尊处回返,至于那动静,却是有一位浮生境前辈陨落了。” “什么!?浮生境?怎会这般?” “却是不知,过几日想来便会有了消息。” 黄沐清仍是不敢置信,呢喃道:“这这,浮生境大能便就这般陨落了吗?莫不是已?” 见此,柏鸣鸿将手搭上黄沐清肩头,宽慰道:“大道无常,沐清你莫要过多忧患,可不能乱了道心。” “嗯,我知晓的。” 少顷,黄沐清终是静下心神,牵下嘴角道:“那竹楼又是怎回事?” “咳,那却是我新近收了名弟子。” “什么?!” 柏鸣鸿揉下耳朵,推开凑上前来的黄沐清,笑言道:“此事说来话长,乃是师尊所托,不然我也不会这般早便是开得门户。” “师尊所托?快些说来听听。” “好吧,那便费上一番唇舌。” 好半晌后,听罢柏鸣鸿所言,黄沐清忽是叹道:“怎会这般,若是我未曾闭关,说不得收徒的便是我了,悔不该闭关啊。” 见此,柏鸣鸿苦笑摇摇头道:“你可不知教导弟子有多费神,若非今歌听话乖巧,想来我现在已是皓首白头了。” 却此时,黄沐清忽是言道:“这般说来,今歌师侄是女儿身?” “不错。” “哼,快些带我去见见师侄。” “怎这般急?” “莫要多言,快些快些。” 在黄沐清这般催促下,不过片刻,法舟便是徐徐落在了竹楼之前。 待至楼内,那女侍便就迎上前来,其先一万福,而后言道:“见过郎君,见过这位娘子。” “菊娘,这是贫道师妹,名唤黄沐清,你称声黄娘子便是。” “是,奴婢见过黄娘子。” 黄沐清点下头,言道:“便是你侍奉今歌师侄起居?” “正是奴婢。” “不错不错,好生做事,本姑娘自会有赏。” “谢过娘子。” 言罢,黄沐清便就拉着柏鸣鸿往楼上行去,待至二层,便见柳今歌正于那处摇头晃脑读着本不知名的典籍。 听得动静,柳今歌回过头来,待看见自家师尊,立是起身奔来,口中则欢笑言道:“师尊,您可算来了,今歌可想您了。” 弯腰将柳今歌抱入怀中,柏鸣鸿满眼笑意道:“今歌,且看这一位是谁。” “嗯?” 柳今歌探头看眼黄沐清,甜声道:“又是一位漂亮姐姐。” 听得此言,黄沐清面露狐疑之色,语气不善道:“又一位?柏师兄是否可解释一下?” “咳咳,今歌休要胡说。” 少顷,待柏鸣鸿将先前拜见乔惜儿时的诸般事宜尽数道出,黄沐清却已是于那处捧腹大笑,眉眼弯弯道:“真是可爱得紧啊,这般好弟子,怎就落到你这木头手里了。” “啧,话不可这般说。今歌,你且猜猜这一位漂亮姐姐是谁。” 黄沐清亦是面带期待望向柳今歌,却见小人儿咬下嘴唇,百般苦思下才是言道:“是师母吗?” 听得此言,黄沐清立是面色绯红望向旁侧,柏鸣鸿则是一阵无言,半晌后才是扶额道:“今歌,这位是师姑,下回可不能叫错了。” “师姑?” 黄沐清轻咳一声,面上犹带红晕,回身道:“小今歌,我就是你师姑,以后你师尊若是待你不好,你便来寻我,我替你讨个公道。” 此言一出,谁曾想柳今歌竟是忽得搂住柏鸣鸿脖颈道:“师尊待今歌可好了,师姑不能欺负师尊。” “哈哈哈,当真是我的好徒儿。” 黄沐清一阵无言,掐住纤腰,没好气道:“当真是师徒两,这噎人的本事一般无二。” 第二卷:少年纵青锋,苹末舞岚烟 第九十章 法门新得修命运 竹楼之外,柏鸣鸿二人正并肩立于那处,黄沐清看眼和煦天光,腰肢一展,言道:“今歌这处已是布置妥当,柏大师兄下来有何打算吗?” “我本是打算去藏典阁走一趟的。” “藏典阁,去那处作何?你莫不是瞒着我偷偷去做了门中任务?” 柏鸣鸿轻敲下黄沐清头顶,笑言道:“又在胡说,前番师尊有言,说我等大比优胜者可去门中自择一神通,故而我才有此一言。” 黄沐清捂住脑袋,噘嘴道:“唔,左右无事,那我便陪你走一趟吧。” “当真?” “怎会有假!正巧我亦是可看看是否有合用的神通,日后可做些任务换取。” “倒是有些上进之心,那便走吧。” 言罢,二人唤出法舟,而后便就径自往洞天之外遁行而去。 不同于入宗之时,二人此番所往的藏典阁乃是曜阳门中设下的一处专门馆阁,凡是入门弟子,皆能以功绩换取神通道法,而所谓功绩,则需得借由门中任务获取。 法舟行有小半时辰,二人终是来至一处浮天岛屿,此岛藏身于云雾之间,其上遍栽幽兰翠竹,颇有些素雅静谧的意味,而那周遭云雾,亦不是寻常物件,竟好似是符文凝就一般。 岛中小径之上,黄沐清左右看几眼,赞许道:“此地倒是颇有些韵味。” “曜阳万载大派,自是底蕴非常,你我往日在洞天之内深居简出,今日走动一番,倒是处处新鲜。” “确是如此。” 二人行有半刻,便见一月白馆阁现于面前,而在外间,却是正有一通脉弟子坐于案前。 见有人来到,那弟子抬头看有一眼,却并未如何动作,只淡淡言道:“功法在左,神通在右,二位自择便是。” 柏鸣鸿微一笑,上前一步稽首言道:“这位师侄,贫道柏鸣鸿,来此换取那大比优胜之赏,还请指点一二。” 听得此言,那弟子面色微动,起身道:“原是这般,还请师叔将法力灌入此器之中。” 言罢,那道人起指往桌案上一点,而后便见一形似香炉的摆件自下方徐徐升起。 柏鸣鸿依言往其中注入一缕法力,便见那香炉灵光闪烁几下,再是望向那道人,却见其已是拿出一副玉简。 几息后,那人收了玉简,朝柏鸣鸿打个稽首道:“果是柏师叔当面,小人方才未曾识得,还望见谅,不知师叔心中可有合意的神通?” “却是有的,不知师侄可知‘白水鉴心’及‘白虹经天’这两道神通所在何处。” “此二法吗,师叔可直往丁区七排之后寻觅,想来可省下些功夫。” 柏鸣鸿微一颔首,不动声色间将一玉瓶置于桌案之上,而后言道:“谢过师侄,那贫道便就进去了。” 言罢,柏鸣鸿往黄沐清看一眼,随即二人便就往馆阁内行去,待至门楣之下,却听闻身后那道人言道:“这位师姑若是欲寻炼腑神通,可去乙区三五两排,那处道法更是适宜女修。” 听得此言,二人相视一笑,并不作何回应,只往院中行去,待至里间,便见两道玉白法阵分设两侧。 “依那人所言,我等应是去那右侧阵法。” “不错,便走吧。” 言罢,柏鸣鸿二人一道行入法阵之中,白光闪过,便就将身来至了藏典阁之中。 此间别有洞天,依甲乙丙丁分作四区,皆是有进百丈长宽,而每一区内,则各是有十二排古朴书架陈列其中。 需知能藏于此地的,皆非寻常道法,故而饶是黄沐清见识不浅,此般亦是有些愕然,喃喃道:“竟是有这般多吗?” 柏鸣鸿亦是有些逌然,感叹道:“此地典籍浩如烟海,便是我等寿元绵长,却也不知何时可习得其中一二。” “你这木头,这世间哪有那般全才,寻常修士能有一二得意手段便已是难得,你却在此地怅然若失,当真是杞人忧天。” 听罢黄沐清训斥,柏鸣鸿欣然一笑,言道:“此事在我,多谢沐清提点。” “哼,快些去寻你要的神通吧,幸而那人指明了位置,不然少不得你得寻上数日。” “好,待我寻得神通,便就去乙区寻你。” 数刻之后,柏鸣鸿手中便是多出了两道玉简,观其上书,正是“白水鉴心”及“白虹经天”二道神通。 方才柏鸣鸿已是读罢门中所著序言,知晓了此二法的功效及缘由,其中他最是属意那“白水鉴心”之法,此法乃是修持命运之法,若至精深,几是可显化万象。 人之精神分而可称作魂魄,其魂有三,一曰胎光,二曰幽精,三曰爽灵,分表天地命三属。其魄有七,一魄天冲,二魄灵慧,三魄曰气,四魄曰力,五魄曰命,六魄曰精,七魄曰英,分表喜、怒、哀、惧、爱、恶、欲七情。 命魂乃七魄之根本,七魄乃命魂的枝叶,魄无命不生,命无魄不旺,“白水鉴心”之法便是寄由命魂孕养七魄,从而到得心如止水之境。且七魄之中,天冲灵慧二魄谓之天,精英二魄谓之地,四者阴阳相合方得人魄有形之气力,故而气魄愈旺,则气力越足。 三魂之中,天魂为阳,地魂为阴,二者相合生出命魂,命运二者,运为天地二魂之联合,命为人之命魂本在,运无形而命有形,运由命所主,命由运所发。 修行人若能修得命运融合,三魂便可圆转如一,眉心那灵慧之魄方能显现出天魂地魂之形象,届时天魂地魂既能依附于肉身而显化万象,亦可脱离肉身而自由存在,以为身外化身之用。 至于那“白虹经天”,则是一门借天地之力讨敌的攻伐神通。 柏鸣鸿思虑再三,自那孤鸿羽升作玄器,自家攻伐手段已是并不欠缺,倒是那守御元神之法,七派斗法高手云集,却是不得不防上一手。 心下思定,柏鸣鸿将那载有“白水鉴心”神通的玉简收入袖中,再讲另一玉简放回架上,而后便是踱步往黄沐清那处行去。 待至那处,却见黄沐清正于玉璧前驻足,柏鸣鸿便就迈步行去,却见璧上正显出黄沐清名姓,后方则是写有“二小功”三字。 “咦?这是何物?” “鸣鸿你已是好了吗?此玉璧可查知自家帐下功绩,你也快些来试试。” 柏鸣鸿上前一步,将手掌置于璧前一玉台之上,过有几息,便见其上现出字样与黄沐清先前一般无二。 “那秦何方倒是未曾贪功,戮灭狼王之功其却是算在我二人帐下了。” “哦?”柏鸣鸿脑中现出一面白道人的模样,笑言道:“你怎知这功绩不是共分之下所得?” “真笨。” 黄沐清扁下嘴,抬手往小功字样上打出道法力,而后便见其上浮出两行小字:“剿灭狼群,记小功一件;诛灭狼王,记小功一件。” “原是这般。” 曜阳宗内,功绩大小可分散功,小功,大功,五散功可得一小功,五小功则可得一大功,如柏鸣鸿袖中那“白水鉴心”,便就须得整整五次大功方可换得。 “既是账上有功,那你可曾寻得合意道法?” 黄沐清摇下头,叹道:“倒是有看上的,只是功绩不足,今番便先回去吧。” “嗯,也好。” 数刻后,二人已是乘舟来至云端,柏鸣鸿踌躇一下,言道:“待回洞天,便去请示师尊一番,我陪你一道出外做些门内任务吧。” 舟首那处,黄沐清正坐于甲板荡着双腿,听得此言却是忍俊不禁道:“你还在惦念此事啊,不用忧心啦,我自家这尚有神通未曾习透,那阁中道法却是可有可无的。” “嗯?” “呵呵,七派斗法日近,你又新得一道神通,不修炼纯熟可不行,你回洞天后便就安心修习吧,可不能丢了我…我们青文一脉的颜面。” 闻言,柏鸣鸿摇头一笑,言道:“听你的便是,那今歌便就托你多加关照了。” “嗯,放心便是。” 第二卷:少年纵青锋,苹末舞岚烟 第九十一章 剥丝抽茧辨真机 自得了神通,柏鸣鸿便就入了自家洞府,至今日,已是闭关有数月之久。 这一日,柳今歌正同黄沐清坐于竹楼前饮茶,只见那小小人儿仪态周正坐于矮桌之前,行止间竟已颇有些大家闺秀的风范。 反观黄沐清,却是在那处笑意吟吟地望向柳今歌,时而用手掰下块糕饼塞入口中。 “小今歌,这些个琐碎的规矩你只需知晓,日后遇上旁人不会露怯便是,无需时刻端着,怪累人的。” 听得此言,柳今歌立是欢欣鼓舞起来,道声多谢师姑,而后便是自桌上拿起块糕饼小口吃了起来。 见自家师侄这般模样,黄沐清却是咯咯笑了起来,正花枝乱颤时,却见天边掠下一道飞符,其看一眼,便就抬手接下。 “咦?这家伙终是回来了。”黄沐清读罢飞符,便就侧首言道:“小今歌,师姑去洞天外接一道友,你且在这处候着,若有何事,唤菊娘便是。” “师姑放心,今歌不会乱跑的。” 过有小半个时辰,黄沐清再是回返,与其一道的,却正是离宗数月的唐雨粟,只见其面色竟是有些许憔悴,却不知是何缘故。 二人来至桌前,唐雨粟立是奇声道:“这冰雪聪明的小女娃却是自何而来?莫不是乔真人新收的弟子?” “非也非也,你不如自己问上一番?” “哦?”唐雨粟面色一动,弯下腰身道:“女娃娃,你家师尊却是哪位真人?” 柳今歌眨下眼睛,歪头道:“你又是哪一位呢?” “嘿,这丫头,且听好了,贫道名曰唐雨粟,师从邓真人门下,你这毛丫头可记下?” 闻言,柳今歌便是站起身来,依礼做个万福,糯声道:“小女柳今歌,家师柏讳鸣鸿,见过唐,嗯,师伯。” “嘶~” 唐雨粟看眼黄沐清,言道:“当真?” 见黄沐清点头,唐雨粟才是叹息道:“当真是明珠暗投。” 听得此言,黄沐清却也是点下头,似是颇为认可一般。 少顷,三人便是围坐案前,唐雨粟先自痛饮杯清茶,而后长舒口气道:“许久未曾饮过这般清冽的茶了。” “若非今歌,谁来烹与你喝,鸣鸿此番闭关已有数月,你怕是得白走一趟了。” 唐雨粟洒然一笑,言道:“能讨几杯茶吃,倒也算不得白跑,况且此番寻鸣鸿之事却也急不得,早些晚些并无大碍。” “既如此,那你先说与我听便是,等鸣鸿出关我再转告便是。” “此事非同小可,还是日后一道同你二人说为好。” “嘁,神神秘秘。”黄沐清撇下嘴,忽是忆起什么,便就言道:“今日见了今歌,你这做师伯的便无有什么表示?我可已是予了今歌数件法衣。” 闻言,唐雨粟一拍额头,言道:“却是疏忽了,既是鸣鸿的徒儿,那自是不可随意给些什么,待下回再见,我自会补上这见面礼的。” “唐大公子就是阔气。” “害。”唐雨粟看几眼安静吃着糕饼的柳今歌,含笑道:“看着今歌,倒是让我想起琬琰妹妹。” 言罢,唐雨粟便是起身伸个懒腰道:“数月未曾见到师尊,我这便先回黄岐洞天一趟了,待鸣鸿出关,便飞符唤我。” 黄沐清轻笑一声,揶揄道:“知晓了,快些回去看看琬琰妹妹吧。” “咳咳…休要胡言。” 正此时,一声闷响却是自柏鸣鸿洞府那处传出,三人立是回首望去,果见一玄衣星冠的清秀道人正自里间缓步行出。 出得洞府,柏鸣鸿便是往四下看去,待见到唐雨粟,目中现出一抹惊喜,足下则是快步行了过去。 “雨粟?你却是何时回返的,我原以为你还得在南阳乾洲耽搁几月呢。” 唐雨粟上前搂住柏鸣鸿肩膀,摇头道:“出了火居真人那般事,到场之人无不自危,唯恐沾上些干系,谁还愿意在南阳洲多待。” 听得此言,柏鸣鸿亦是一叹,言道:“浮生境大能千载方可见一二,便就这般不白陨落了,当真是引人唏嘘。” 黄沐清见这二人一见面便是勾肩搭背,微一撇嘴道:“怎就不白了,门中通告不是说火居真人大道有歧,差一步便就要走火入魔,故而才是自裁以定天下吗?” 言至此处,唐雨粟看柏鸣鸿一眼,而后便是言道:“既已齐至,那便今日说于你二人听罢,今歌就先着下人照看一二吧。” “哦?” 柏鸣鸿目光闪烁,对竹楼中轻呼声道:“菊娘,还请过来带今歌回楼中歇息吧。” 柳今歌时隔多月再是看见自家师尊,正是欣喜之际,听得此言便不禁哭丧着脸道:“今歌要和师尊在一起。” 听闻幼徒呼唤,柏鸣鸿身形半蹲,揉下柳今歌脑袋,而后笑言道:“今歌乖,师尊要和师姑师伯去谈些事情,很快便回来。” 安抚好柳今歌,待菊娘自楼中现身,三人便就一道往柏鸣鸿洞府行去。 到得府中,柏鸣鸿先自招呼两人坐于桌案之前,而后便自袖囊中取出罐西井灵茶,显是欲要亲手烹上一壶。 见此,黄沐清本欲起身接下,柏鸣鸿却是言道:“往日都是你为我等烹茶,今日便就尝尝我的手艺。” “嘿嘿,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少顷,茶便是烹好,三人亦是各据一方坐在了桌案之前。 “雨粟,你便说吧。” “快些,快些,自刚来时便就神神秘秘。” 唐雨粟沉吟一阵,忽是言道:“鸣鸿,沐清,我只当你二人是自家兄弟姐妹,稍后我所说的,你二人若是不喜,大可只当个玩笑话便是。” 见唐雨粟这般凝重,黄沐清亦是收了玩闹之心,只正襟危坐起来。 “你二人当是知晓,这源墟界中流传甚广的八尊开天之事吧?” 柏鸣鸿微一颔首,轻声道:“自是知晓,相传源墟界初开之时,天地间为兽族所掌,后有八尊人形神祇自虚空中诞生而出,其等以为人属该当是万物之主宰,便就以自身为原型造出了如今天下人种。” “不错。”唐雨粟继而言道:“这八位神祇暗合先天八卦之属相,扫灭兽族后,其等便就留下七处道统,即为如今的七派,而那钦天宗祖师便就是其中一位神祇。” “但这故事又与你今日所言有何关系?” “沐清莫急,你等不在现场,却是不知那火居真人陨落前曾有过几声诀别之语。” “哦?是何诀别之语?” “那日洲中本是一片喜色,但却忽见一轮昊日冲上天际,而后便听闻一洪亮嗓音大喝一句‘千载岁月不过黄粱一梦。’” 听得此言,柏鸣鸿眉间微颦,言道:“而后呢?” “而后火居真人便是爆体而亡,看起来倒是颇像那自爆之象,但我仍觉此事有蹊跷之处,故而事后曾是问询家祖,但却被家祖告知莫要多管。” 唐雨粟微一顿,而后沉声道:“家祖对此讳莫至深,我自是不会甘心,之后便是借天下同道齐聚之机隐秘查探,但却并未知晓更多。而后我又是借读于那钦天宗的藏书阁中数日,终是让我寻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黄沐清疑声道:“依你所言,火居前辈的陨落似是另有隐情?” “且听我慢慢道来。”唐雨粟饮口清茶,继而言道:“藏书阁中盘桓数日,我却是发现,自史册有载以来,界中除七派外共是诞出十一位浮生境大能,而这十一人中,开枝散叶建立望族者三人,进入七派者却是有八人,竟是无一人继续先前散修之路。” “许是这些前辈自知独身一人难窥大道,故而才是加入七派。” “这亦是不无可能,但我再是查阅典籍,却只能寻得那八位前辈受封前的事迹,而在其后却皆是销声匿迹,再不见记载,这些前辈皆是人中龙凤,怎可能浮生境后便泯然众人,除非…” 言至此处,唐雨粟便是转首望向柏鸣鸿,柏鸣鸿眉心郁结更深,喃喃道:“除非其等往后事迹不可载于史册之上。” “不可载于史册?那却是何意。” “且先听雨粟说完罢。” “得出此一结论后,我便又是去寻了家祖,家祖为免我做些出格之举,便就与我说了一事。”唐雨粟点下头,轻咳声道:“家祖所创功法在感应一事上颇具巧思,故而家祖在静修之中曾是窥见,这八洲之中,各是有一沧古莫名的气机封绝大道,似是隐隐阻了天下众修,且这气机中以南阳,西若,西渊三洲最为雄浑。” 柏鸣鸿此时却是插言道:“雨粟,恕我冒犯,唐前辈不过红尘境,便是功法玄妙,又如何能知这也许是天下最大之忌讳呢?” “也罢,便就告于你吧,实则家祖已是于数载前到得半步浮生境,只是当时以秘法瞒了下来。” “原是如此,雨粟你之意,是说火居真人的陨落与那八位存在脱不开关系吗?” “正是如此。” 听得此言,柏鸣鸿轻吸口气,肃然言道:“雨粟,你可知此事若是当真,那可不是你区区唐氏可承担得起的。” 第二卷:少年纵青锋,苹末舞岚烟 第九十二章 心有成算寻友邦 洞府之内,唐雨粟目光灼灼望向柏鸣鸿,言道:“我自是知晓,但那又如何,鸣鸿,可还记得你我初识那日?” 柏鸣鸿微一点头,轻声道:“怎会忘记,那日你便有言,此界之根基已是腐朽,若是有朝一日你能入了浮生,必将一改这天下气象。” 听得此言,黄沐清却是眼前一亮,开口道:“雨粟你竟是有过这般豪言壮语,今日说了这般多,想来你心中已是有所成算,快些说来听听。” “说来惭愧,原先我只道若自家稳步修行,待来日修为冠绝界中,便是可反掌间改了那职司之制。然今日看来,似是非有那般轻易,故而我以为,我等应现下便是积蓄力量。” “积蓄力量?”黄沐清忽是看向柏鸣鸿,言道:“鸣鸿此前亦是同我说过类似之语。” “哦?鸣鸿你与沐清说过这些?” “当年与你别过,我便是遇上了沐清。”言到此处,柏鸣鸿却是看眼黄沐清道:“恰那时想出些路子,因缘际会下便就说于沐清听了。” “原是这般,既如此,那却是好办了,我兄弟二人齐心,自是可掀他个地覆天翻!” “哎?怎就是你二人了,便不把我放在眼里吗?” 听得此言,唐雨粟连是赔罪道:“怎敢,怎敢,此事怎能少了黄女侠呢?是我一时失言了。” “哼,知道便好。” 二人这处言罢,唐雨粟再是问询道:“鸣鸿,你以为此事该当何为?” 柏鸣鸿沉吟一阵,只觉头痛,轻声道:“雨粟,实则听你先前所言,依我的性子,至少在有那自保之力前,该是避之不及才是,但既是你欲为之,那我断不会让你一人涉险的。” 闻言,唐雨粟眉间几次纠结,举起手边茶盏一饮而尽道:“贸然将你二人拉入此事,确是我之问题,但能得鸣鸿你此言,当真是不枉此交。” “雨粟,修行界实力为尊,若欲变革,便就少不得大能帮衬,初时我曾幻想过有些个心怀大义的前辈能相助我等,但今日看来,怕已是妄想了。故而我以为,我等当下有几点要紧之事。” “愿闻其详。” “一来,依我等推断,浮生境大能已是无法倚靠,故而如唐前辈这等半步浮生的前辈修士便就显得弥足珍贵了,雨粟你可明白?” “家祖天资斐然,且向来嫉恶如仇,我自会再去拜谒一番的。” “嗯,我等不过区区炼腑境,人微言轻,所幸唐前辈那处早便有所觉察,故而你只需将我等打算和盘托出便是,想来唐前辈自会有所决断。” “好,我知晓了。” 柏鸣鸿微一颔首,再是言道:“此外,积沙成塔的道理须得铭记于心,此事从那人种遴选中下手脚最是简便,但以我等如今之力却是天方夜谭,故而只得用自家结交这么个笨办法了。” “啧,此事却是不易啊。” 黄沐清亦是苦着脸道:“若是一朝交友不慎,走漏了风声,那可就真是灭顶之灾了。” 唐雨粟思索片刻,开口道:“凭我三人还是太慢,不若将九阳,晚秋也是拉入伙,恰好他二人还是外洲人士,不定可在那处另开一枝呢。” 听得此言,黄沐清亦是面色肯定之色,不住点起头来。 见此,柏鸣鸿哑然失笑,言道:“此事可急不得,非是我信不过他们二人,而是了解一人最难之处,便就是以己视人,而不以那人所处境地去看待其人。这天下出身望族却偏要颠覆体制的修士可不是处处皆有,你二人实属异类。” 见二人一时无言,柏鸣鸿摆摆手道:“九阳二人亦是我等挚友,若是可能,自是该同进退才是,除他们之外,我以为那些出身微末的同道许是更该拉取过来。” “鸣鸿所言在理,依我所见,七派斗法亦是结识同道的好时机。” “确是如此,但此事虽要紧却不可急躁,徐徐图之便是。”柏鸣鸿颔首言道:“此二点外,最要紧的便是保密一事,那机密事涉八尊,万不可人尽皆知,只以推翻职司之制一事为由便已足够。” 闻言,唐黄二人各是点头称是,三人再是商议半日,而后唐雨粟便就离席往黄岐洞天去了,此行之后,他便要再往唐氏走上一遭了。 府门之外,黄沐清伸下纤腰,慵懒道:“将来的日子怕是少不得刺激了,鸣鸿,你说我们要不要同师尊说上一声呢?” 柏鸣鸿看眼斜阳,只觉心头忧思缠绕,轻叹声道:“沐清,此事非同小可,可不能当做儿戏,至于师尊那处,待日后再择机相告吧。” “好,全都听你的。” 待言罢,黄沐清眼眸一转,忽得跳起勒住柏鸣鸿脖颈,言道:“你这家伙,当了这般久甩手掌柜,今歌都快成我门下了,该罚!” 忽遭此变,柏鸣鸿无奈一笑,抱拳告饶几声,待黄沐清松开臂膀,却又是抬手往其腰间搔去。 数日后,曜阳唐氏。 飞阁流瀑间,一硕大白石若隐若现,在其上,两名长相有几分相似的白衣道人正相对而坐。 其中一华发道人正是唐雨粟,只见他面色恭敬,正缓缓说着什么,过有半晌,其终是言罢,而后便就面色坦然望向对坐那人。 那人便就是唐氏老祖唐晞元,其眉眼间颇有些风情,听罢唐雨粟所言,只含笑道:“便就这些?” “便就这些。” “就知道你小子不会消停。”唐晞元摇首道:“从人种遴选下手,这位柏小友倒是好大的口气,怎么?你们这些小辈,莫非真以为可撼动这万载未变的格局不成?” 唐雨粟打个稽首,恭声道:“孩儿几人自不会不自量力,故而才是来寻老祖你。” “哦?寻我又有何用,老祖我虽是自诩有些天分,但却也不敢夸口以一己之力平了这天下。” “便就是加上老祖,孩儿几人手中之力仍是薄弱,但其等立足于源墟界这噬人骨肉的职司制度而建立起的七派,同样也并非是固若金汤,当这手段定下的那一刻起,其等便已是为自家留下了除之不去的毫毛斧柯,界中积怨已久,八洲七派早便是布满干薪,只消一团启明去晦的火焰,便可成那燎原之势。” 听得此言,唐晞元目中笑意渐敛,沉吟道:“这说法倒是新鲜,但你当也知晓,人性中最难除去的便就是习惯,天下众修逆来顺受已久,可非是你三言两语便可鼓动。” “孩儿自是知晓,但孩儿愿做那先行之人。” “这般吗?”唐晞元眼眸微凝盯向唐雨粟,言道:“粟儿,老祖再问你一句,你做此事究竟为何?” “凡俗界有一言:‘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孩儿以为,此言与我心中之道甚合,想来亦可回答老祖之问。”坦然受下自家老祖视线,唐雨粟朗声道:“不肖子孙唐雨粟在此叩请老祖,求老祖为后世万代修士开得通天之路。” 言罢,唐雨粟便是朝唐晞元那处重重叩首而下。 唐晞元呢喃几句:“为万世开太平?呵呵,今日倒是从你这处听得不少新鲜之语,我原以为你是为了自家超脱才去图谋此举,却不曾想竟是有此宏愿,起来吧。” “老祖?” “呵呵,便去做罢,让老祖我看看你等可做出些什么。但需记下,此事危机处处,务必小心行事。” 闻言,唐雨粟面露狂喜之色,连连拜有几下,言道:“谢过老祖,弟子这便回曜阳去。” “去吧。” 待唐雨粟离去,唐晞元喟叹一声,喃喃道:“当真是后生可畏,前路既已无望,那便就随他们一道闹上一遭吧,许是可博得一线生机。” 第二卷:少年纵青锋,苹末舞岚烟 第九十三章 奔波日久终落脚 曜阳宗千里之外,于那连绵山岭间,一精巧飞舟正急速遁行着,而在其上,则正是紫衣星冠的樊晚秋。 两洲颠簸日久,如今距那七派斗法已是不足半载,樊晚秋此番回返曜阳亦是行色匆匆。 过有数刻,巍巍入云的“大日火云柱”便是现于面前,樊晚秋抬手打出道法诀,飞舟就自两柱间直穿而过,再过半个时辰,便已是来至雪华洞天之中。 见樊晚秋回返,值守的女侍立是驾舟上前,做一万福道:“恭迎郎君回返洞天。” 樊晚秋衣袖微抬,含笑问询道:“无需多礼,师尊可在洞天之内?” “真人自是在的,郎君可是要拜见真人,且随奴婢来吧。” “无妨,我自去就是,便就不麻烦你了。” 闻言,那女侍再是做一万福,而后柔声道:“是,郎君慢行。” 这处言罢,樊晚秋便就乘舟往前遁去。 过有半晌,樊晚秋将身来至一巍峨宫殿,其先自抬手收去法舟,再是细心理下衣冠,而后便是缓步往殿门处行去。 到得门楣之下,却见里间有一身着藕色纱裙的美艳女子款款行出,这女子瞧见樊晚秋,便是眼眸一亮,快行几步道:“樊郎君,果是你回返了,快些随我入殿吧。” 面对此女,樊晚秋却是不敢造次的,且不说此女在这雪华洞天一应女侍中的超然地位,便就是论修为,其亦是不弱于樊晚秋。 “那便劳烦柔娘子了。” 二人并肩行着,柔娘却是捂嘴笑道:“咯咯,郎君还是这般客气,此去经年,一路上可还顺遂?” “谢柔娘子挂念,我这处一切皆好,倒是我不在这许久,未能替师尊分忧,心下颇有些惶恐啊。” “咯咯,郎君这是哪里话,门下近来诸事平稳,真人这处又是人手众多,郎君且宽心便是。” “那便谢过柔娘子了。” 穿过几重宫殿,二人便是来至那主殿之外,柔娘先自做一万福,倩声道:“真人,樊郎君已是到了。” “弟子樊晚秋,求见师尊。” “呵呵,进来吧。” 闻言,柔娘回首朝樊晚秋恬然一笑,以手作引,言道:“郎君,请。” 樊晚秋打一稽首,迈步往殿中行去,待至阶前,便就叩首道:“弟子叩请师尊尘安。” “哈哈,晚秋啊,不必拘礼,快些入座吧。” “谢过师尊。” 待至座上,樊晚秋才是抬首看向自家师尊,却见梅子墨正斜倚榻上,旁侧一娇俏女侍正为其轻柔敲着双腿。 “晚秋,既已是回返,那便该抓紧修习一番了,距那七派斗法已是不足半载了吧?” “回禀师尊,只余五月了。” 梅子墨微一颔首,道:“唔,你也不必担心,你底子还算扎实,且此番门中还有一件好处待你采撷呢。” “好处?还请师尊明示。” 翌日,樊晚秋自藏典阁中大步行出,看眼朗朗晴空,其心头阴霾终是一扫而净。 “族中之事百载内难见分晓,我只需将气力尽数投注于这七派斗法便是,如今又得一神通,再加上大兄所予那些,下来数月确得勤勉些了。” 喃喃言罢,樊晚秋幽幽叹口气,正欲打道回府,却忽是心头一动,舟头一转便就往流云间遁去。 停稳法舟,樊晚秋自袖中取出一飞符,待将其发出,便就盘膝舟中,闭目入了静去。 法舟一路飞遁,不过盏茶功夫便就来至柏鸣鸿洞府之外。 “嗯?” 抬手接下飞符,柏鸣鸿面露喜色,低声道:“晚秋亦是回返了吗?却是可见上一遭。” 半个时辰后,一架法舟徐徐落在了竹楼前那草坪之上,而后便见柏鸣鸿二人自上缓步行下。 “咦?鸣鸿你新建了洞府?” “非也,这是我门下幼徒所居之所。” 樊晚秋正欲颔首,听得此言却是微一愣,惊声道:“鸣鸿你已是收徒了吗?” “这便就说来话长了。” “鸣鸿啊,我倒是愈来愈佩服你了,收徒修行二事竟是毫无相碍,我观你气息浮动,当已是快晋入封藏境界了吧?” 柏鸣鸿摆摆手,笑言道:“近来修行确是有些感悟。” 二人正言谈间,柳今歌却是自竹楼内探出头来,眼见柏鸣鸿在外,其立是奔至近前,喜笑颜开道:“师尊!师尊你又出关啦。” “晚秋,这便是幼徒。” “确是好苗子,灵气十足。” 揉下柳今歌脑袋,柏鸣鸿再是言道:“今歌,快见过这位樊师伯。” 柳今歌嘿嘿一笑,朝樊晚秋做一万福,糯声道:“小女柳今歌,见过樊师伯。” “柳今歌?好名字。既是唤了我声师伯,那我自当有些表示才是。” 言罢,樊晚秋将手探入袖中,待有数息,便就是自其中掏出一枚紫气满溢的鸟卵。 “今歌师侄,这乃是雷鸾之卵,此禽遁速极快,实乃绝佳的坐骑之选,便就赠予你了。” 柳今歌虽是满心欢喜,却仍是看眼自家师尊,见柏鸣鸿首肯,才是笑嘻嘻接下雷鸾之卵,万福道:“今歌谢过樊师伯。” 见此,樊晚秋不禁赞道:“当真是懂事可人。” “呵呵,今歌,你且先回楼中去罢,我与你樊师伯还有些事要谈。” “嘿嘿,知晓了,师尊,樊师伯,今歌告退了。” 小小人儿回返楼中,柏鸣鸿看眼满面笑意的樊晚秋,打趣道:“晚秋看来倒是颇为喜欢今歌啊,不若你也寻一良材纳入门中吧。” “哎,鸣鸿可莫要说笑了,我自家修行尚且不顺,怎敢妄言收徒,若我有鸣鸿你那悟性,说不得就会考虑一二了。” “少来捧我,说来我倒是承了你一情,这雷鸾可不是那寻常之物。” “你我交情,何必计较着许多,那卵需以精血培育,如此方可在破壳之日立下血契,你可莫要忘记。” “记下了,快些随我入洞府喝杯茶吧。” “却是不必了,能与你谈上片刻已是足矣,这年许四下奔波,我可良久未有这般闲暇了,如今九阳雨粟皆是闭关,我怎可再言懈怠,该是时候回返洞府了。” 闻言,柏鸣鸿微一颔首,言道:“如此也好,那便五月后再见,到时便就一道往那七派斗法去了。” “不错,到时再见。” “且让我送你一程吧。” “也好,还能再与你请教些修行之事。” 第二卷:少年纵青锋,苹末舞岚烟 第九十四章 四虬九辇赴西辰 五月过罢。 这一日,柏鸣鸿驾舟来至黄沐清洞府之外,却见其人已是候在那处。 “沐清?你怎知我会来。” 黄沐清今日穿了件水蓝色衣裙,闻言却是微抬下巴道:“哼,今日你们便要动身去那西辰艮洲了,我猜你也不敢不告而别。” 柏鸣鸿微一笑,行至黄沐清身前,言道:“难得你还能记得日子,待我走后,今歌正诚二人便劳你照看一二了,尤其是正诚那孩子,执拗的很。” “知晓了。” “嗯,你也需多保重,若是有事便先耐着点性子,一切待我回来再说。” 黄沐清抿下嘴,眼神往旁侧斜去,含糊道:“怎还嘱咐起我了,本姑娘哪还用得着你操心,待你回返,我定是可到得封藏之境。” 见此,柏鸣鸿轻笑一声,抬手揉下黄沐清脑袋,言道:“那我便去师尊那处辞别了。” “快去吧快去吧。” 柏鸣鸿回转身形,刚是驾舟低飞而起,便再听闻身后有人道:“一切当心,可别忘了替本姑娘赢下个头名。” “呵呵,遵命。” 柏鸣鸿也不回首,只扬起右臂,而后便是催动法力,御使足下飞舟往乔惜儿那处遁去。 过有数刻,曜阳宗上空回荡起阵金钟铜吕之声,门中诸修皆是心有所感,再算下日子,便知是门中此番参加七派斗法者将要启程了。 乘上洞天外由门中御者牵引的四虬驾辇,不过两刻,柏鸣鸿便是来至那“大日火云柱”之外。 此去西辰艮洲,虽是弟子前往,但却时刻显着宗门面目,故而与会者皆是得一四虬驾辇,而此时,场中已是有四座驾辇来到。 “鸣鸿!你倒是也不慢。” 柏鸣鸿循声望去,却见那处驾辇正是唐雨粟所乘,便就抬手示意御者往那侧靠去。 待至近前,柏鸣鸿正欲开口,却见唐雨粟怀中正抱有一似虬小兽,便就疑声道:“咦?此兽倒是未曾见过,莫不是邓真人赐予你的?” “却是被你猜中了,不错,正是师尊所赠,已是养了些时日,堪堪可为助力,故而便是带上一道了。” 言罢,唐雨粟抬手摩挲下那小兽脑袋,便见那小兽鼻中喷气,于其怀中打个滚,而后便又是沉眠而去。 “怎地这般慵懒?” “这家伙素来好逸恶劳,此行带上它,却也是想改改这习性。” 听得此言,柏鸣鸿却是哑然失笑,摇头间正欲再言,却见旁侧有一虬辇正缓缓靠来。 “鸣鸿,雨粟,别来无恙乎。” 柏鸣鸿看清来人,便就含笑打了个稽首。 唐雨粟亦是侧身看去,却见樊晚秋亦是来至身侧,便就稽首道:“原是晚秋,倒真是许久未见了。” 樊晚秋那处本是满面春光,待看罢两人,却是叹道:“当真是士别三日,你二人竟是都已入了封藏境界,樊某佩服。” “害,不过误打误撞,晚秋你若不是蹉跎数月,想来亦是不会比我二人差在何处。” “雨粟此言在理,况且晚秋你乃是双灵之体,斗法手段可是倍许我等。” 听得此言,樊晚秋只得苦笑道:“宽慰人的话倒是让你两说尽了,也罢,此行途中尚需耗去月许光阴,我便再加把劲就是。” 三人这处正叙旧,天边又是行来两架虬辇,“大日火云柱”前终是聚齐了此行九人。 见此,柏鸣鸿看眼前方,笑言道:“二位,我等做师弟的,是否该尽些礼数,免得被人借机发难。” 唐雨粟玩味一笑,朗声道:“该当如此,晚秋,可要一道?” “自是奉陪。” 言罢,三人各是吩咐御者往那最前端三座虬辇靠去,待至近前,便见那本是言笑晏晏的林墨弦忽得敛去笑意。 柏鸣鸿不以为忤,先自起身打个稽首,朗声道:“青文洞天柏鸣鸿,见过井师兄,见过陶师兄,见过,林师兄。” 见柏鸣鸿特地将自家名姓落在最后,林墨弦眸光渐是阴沉,却并未去说些什么,只冷哼一声不去理会。 而那处,唐雨粟二人各是自报家门,而后便依次朝三位气象弟子打个稽首,言语间同样将林墨弦落在了最后。 井陶两位气象弟子暗自咂舌,眼前这三位皆是上真门下,辈分极长,唤自家一声师兄倒是无甚不妥,但却偏偏都与那林墨弦隐有不和,其等心知不可开罪任何一方,故而只得回一稽首含糊过去。 林墨弦心头愠怒,只欲拂袖斥责,却又苦于无理可据,故而只得闷闷坐于虬辇之上。 心知火候已到,柏鸣鸿三人互看一眼,再是打一稽首,而后便一道往那三位筑骨弟子处行去。 片刻后,三人行罢礼数,再是回至原先那位置,而那筑骨几人则是往林墨弦那处请安去了。 见此,唐雨粟先自打出件法器隔绝了四周,而后才是捧腹道:“哈哈,鸣鸿你可看见那人面色,真可谓臭到极致了,哈哈。” 樊晚秋深以为然,颔首道:“先前只知这林师兄好使些腌臜手段,今日一见,却不曾想竟是这般无有城府,养气功夫当真是极差。” “呵呵,却也亏得是这般,不然我与沐清、雨粟在这曜阳宗中怕是早便没了立足之地。” “那倒也是。” 三人言谈一阵,便听闻前方传来阵声音:“诸位真人,已是到了时辰,还请启程吧。” 林墨弦那处的御者听得此言便就回首望去,待林墨弦首肯,手中缰绳一动,便就引着四条威武虬龙腾云而起。 这处一动,九辇立是齐齐往碧天上攀去,而在其后,则是有十数艘飞舟接次飞起,在其上者,乃是门中配下的随行之人,炼腑、筑骨、气象三境各是有着一十二人。 月许过罢,曜阳宗一行人终是来至那西辰艮洲,此洲地势高耸,处处山峦叠嶂,抬眼望去,尽皆是赤土黄沙之景。 “真人,快要到得那地界了。” 听得呼唤,林墨弦自静中醒转,待感受到周遭骤变的灵机后,眉间立是颦起,低声一句:“不毛之地,却不知为何将地点选在此洲。” 在据此地万里之外,有一地貌奇异的环形山脉,这山脉连绵成圈,内里却偏是镶有一如碧玉般的湖泊,也借此湖,那周遭山峰之上才是染上了些许绿意。 而此刻,那山脉自下至上已是熙攘聚集了万数修士,山脚处那些修士或是出身末族或是出身小宗小派,皆是大派子弟眼中不入流的存在,再往高些去,便就是些望族子弟。 一处矮小山峰之上,数十名道人正盘坐其上,在这许多人中,修为最高者便就是当先那虬髯大汉,已是到了气象之境。 “六长老,我等已是在此候有半载,怎地还不见七派来人?其等莫不是取消斗法了?” 虬髯大汉睁开眼眸,望向身边那文弱道人,言道:“少族长休要胡言,七派斗法可非是寻常之事,怎会无故取消,且耐心待着便是。” 文弱道人扁扁嘴,嘟囔道:“往日在家中便是听闻长辈们说七派如何了得,六长老,我刘家道法比之究竟差在何处?” “少族长,此番带你来此观摩道法却是对了,不然你终是要做那井底之蛙,此事不必我来分说,只消你看罢便知。” 二人这处言罢,天边忽是一阵风起,而后便听闻一阵龙吟声自东方响起,浮云流散间,虬龙身形忽隐忽现,随之渐近,阵阵热浪已是来至峰顶。 见此,那文弱道人面色微白,颤声道:“六长老?” “曜阳宗,已是到了。” 第二卷:少年纵青锋,苹末舞岚烟 第九十五章 纷至沓来落陷月 虬辇之上,林墨弦状似随意地问道:“这便是陷月山脉?” 闻言,那正鞭策虬龙的御者立是回过头来,仪态间极尽谄媚道:“真人当真博识,此地正是陷月山脉。” “嗯,快些过去吧。” “是,真人。” 待至近侧,林墨弦瞥见那山脉中熙攘人群,口气稍嫌道:“聒噪,真不知许这些散修观礼作何。” 那御者虽是身在曜阳,但心知自家在内门弟子眼中并不比这些个散修高到哪去,故而只是讪讪笑了一下,并未作何应答。 队伍后方,柏鸣鸿三人正自闲聊。 这一路上,樊晚秋皆是在刻苦修习,幸而天道酬勤,终是让其于前日入了封藏之境,也因此事,曜阳宗一行人不得已驻停了半日,其间林墨弦不知投来了多少次目光。 洒眼辇下,樊晚秋先是言道:“观那山脉之上,我等竟还是第一个到此地的?” “哈哈,皆是端着呢,若依地域看,钦天宗和渡生殿却是极近的,但这两家实力雄厚,自是不会做那第一个现身的,倒是这艮山宗,竟是也未来到,当真有趣。” 闻言,柏鸣鸿轻笑一声,言道:“这都是上头的事,你我就不必操心了,免得平白扰了思绪。” “该是如此。” 过有片刻,虬辇飞舟接次落在了正东方那高耸山峰之上,那峰顶早是被艮山宗炼作法坛,自东至西有数十丈,南北方向则足有百丈广大,容下曜阳宗诸人自是绰绰有余。 “来人,启了法阵。” “是,真人。” 接了林墨弦号令,那随行服侍的数十弟子立是忙作一团,不过半刻,便就在法坛之上筑起数座高台,再由为首几名道人打下法诀,一道隔绝内外的法阵立是徐徐展开。 法阵一成,外间那隐约的喧哗之声立是被隔绝在外,林墨弦神色亦是缓和下来,再吩咐几句后便就入了静去。 曜阳众人这处等有数刻,却忽感座下法坛传来阵阵颤动之感,便就纷纷抬眼往外间看去,而后却瞧见那西北方竟是有三个高逾数十丈的石像巨人正自缓步行来。 一阵吸气声传开,柏鸣鸿微眯双眼,低声道:“泰逢山人?往日只在典籍上看过,今日得见,倒确是气势非凡。” 樊晚秋亦是不住点头,唐雨粟则是言道:“艮山宗虽是名声不及其余诸派,但到底还是个万载大派,底蕴不容小觑。” 这“泰逢山人”乃是艮山宗以上古山神泰逢为原型,使百岳之精所炼,人身虎尾,举手投足间可动天地灵气,若论斗战之能,则几是堪比筑骨修士。 这处艮山宗之人还未落至自家峰上,那东北天穹又是响起声嘹亮鸣叫,那鸣声中蕴含五音,于山峦间回荡不止。 众人皆是回首望去,却见一道紫电由远及近,待至百里外,便就化作一首翼雪青,形似翟鸡的出尘神禽,在其之上则是依稀可见数十道人影。 见此,柏鸣鸿便就侧首问道:“晚秋,这便是雷鸾吗?” 樊晚秋面色复杂看向那天中鸾鸟,微一颔首,言道:“不错,正是此禽,观其气息,当是只王鸟,修为大抵也是到了筑骨巅峰。” “呵呵,一个个讲求排场,真不知何时才能七家齐至。” “后日便是定好的斗法之日,想来其余几家亦是该到了,雨粟不必心急,权当以逸待劳便是。” “倒不是心急,只是瞧不惯这些个虚张声势的东西。” 闻言,柏鸣鸿也只得苦笑摇下头,而在二人交谈间,云梦派此番与会弟子亦是来至此地,其等以腾蛇牵引驾辇,声势却也是不小。 如今场中已是汇聚四家修士,山脉间一时间人声鼎沸,直过有数个时辰方才是安生下来。 晦退日升,第二日方才拂晓,众人便见那南方天际中忽是划出道金线,再下一瞬,却已是瞧见条金砖大道自远方铺陈而来。 不待诸修反应,阵阵马蹄声便自远天响起,待至近处才是辨清来者,原是数十驾驷马高车呼啸奔来,其马缟身朱鬣,目若黄金,俨然一派尊贵之感。 “这这,这莫非是传说中的吉量天马?” “嘶,钦天宗当真是大派气象,这天马每匹皆是不弱于一炼腑圆满的修士,竟只是拿做驱车之兽。” 山脉间正响起道道惊叹之语,北天之上再是现出异象,只见一乌黑如墨的云雾正自那处飘动而来,其所过处,竟是再不见半分天光。 那云雾铺散极广,不过须臾间便已是来至百里之外,众人只觉周身一阵阴寒,勉力抬眼看去,便见数百道赤芒正在云间闪烁不止。 片刻后,黑雾散去,云间诸修才是现出身形,却见其等胯下皆是骑一状似狸猫的白首异兽,这兽口舌开合间发出“榴榴”之声,此间修为低下者方一听闻,便只觉心头一片悸然。 曜阳宗峰上,柏鸣鸿打量那渡生殿众人几眼,果是在其间寻到了一个熟悉身形,便就对旁侧道:“晚秋,你看那人可是柳子安。” 闻言,樊晚秋立是转首望去,端详片刻,亦是颔首道:“不错,确是柳子安,此人似也是到了封藏之境。” “柳子安?此人是谁?” 听得此问,柏鸣鸿看眼樊晚秋,见其人无有反应,便就将此前在那丹阳圣泉所历之事娓娓说于唐雨粟听了。 “原是如此,此人倒是有趣,不知可否引为同道。” “此人并非险恶之人,但却行事乖张,便再从长计议吧。” 听闻二人所言,樊晚秋不禁心生疑窦,问询道:“鸣鸿,雨粟,你二人却在言说何事?” 柏鸣鸿二人对视一眼,柏鸣鸿先自言道:“晚秋,此地人多眼杂,待日后再与你分说。” 樊晚秋虽是心中仍旧疑惑,但也知晓其间必有隐虑,便就轻点下头不再过问此事。 这处言罢,陷月山脉中本是并不富裕的水汽忽得跃动而起,众人会意,皆是抬首往那西方苍穹望去,果见道黑影自青天现出,不过数息后,便就是化作一只遮天蔽日的玄色大鲲。 见此,樊晚秋目放异彩,喃喃道:“青霜道怎这般大手笔,竟是将这鲲鹏派了出来。” “此鲲玄中带青,应非是那道行堪比红尘境修士的镇宗神兽。” “便是幼兽亦是不凡,长至这般千丈大小,当也有了万物境的修为。” 过有片刻,这三家皆是落定在自家峰顶,至此,源墟界中最是势大的三处宗门终是齐齐驾临西辰艮洲之中。 第二卷:少年纵青锋,苹末舞岚烟 第九十六章 殿中议事心思异 钦天宗所属峰顶,诸修已是手脚麻利搭起大阵,而在其中,有三人正立于崖边,当先一乾道名唤蔡延旌,其负手而立,仪态间自有一股威压。 “旌师兄,可需去其他峰上寒暄一番?” 蔡延旌面色无喜无悲,淡声道:“不必,除却那青霜道和渡生殿,却还无人有那资格让我等亲去会面的。” 先前开口那道人面色微滞,而后轻笑声道:“师兄说得是,却是小弟我糊涂了。” 这处方才是言罢,几人便就瞥见东侧远处正有六道遁光徐徐而来,那六人分作两队,显是来自不同宗派。 过有片刻,前方三道遁光先是停在了钦天宗大阵之外,待光华敛散,三名身着云纹法衣的道人便自其间现出身形。 “云梦派嵇正德,携两位师弟拜会钦天宗道友,还请道友启得法阵。” 话音落下,钦天宗阵法之内便是响起道回声:“道友稍待,不若同紫槐宗道友一道入阵如何?” 闻言,云梦派三人互望一眼,面色皆是不甚欢喜,但却终是未说些什么,只齐一稽首道:“无妨,我三人稍候一会便是。” 待有十数息,一阵轰隆声过,紫槐宗三人亦是来至阵前,其间却还有着一位坤道,这三人同样道出拜山之词,而后便见那法阵之上荡起道涟漪,一道窄窄门户便是现出。 六人互执一礼,而后便是鱼贯入了那法阵,待至里间,便见三名白金袍服的道人正立在那处。 “蔡真人,许久未见了。” “呵呵,嵇真人,上次相见已是百载前了,倒还未贺喜道友得入气象。” “怎敢怎敢,日后还需请蔡道友多指教。” 六人于这处寒暄半晌,紫槐宗那领头之人先是辞别道:“蔡真人,嵇真人,贫道三人还需去探访其他道友,便就来日再聚了。” 闻言,嵇正德眼光微转,亦是稽首道:“既如此,那贫道便也不多叨扰了,蔡真人,告辞了。” “呵呵,六位道友慢走,明日斗法再见。” 待几人走后,钦天宗几人便是收了笑意,其中一人言道:“旌师兄,艮山宗此番为地主,不来拜见便就罢了,那曜阳宗怎地也这般无礼?” “听闻此番其等为首者乃是师从秋承德。” “曜阳宗戒尊?” “正是。” “可笑,那便又如何?” “二位师弟,无需多言,我七派本是同气连枝,此人既是心气高,那便敲打一番便是,切莫对长辈不敬。” 闻言,那二人立是停下话语,齐齐一礼道:“是,旌师兄。” 过有半个时辰,外间拜山之人皆是回至各自峰顶,艮山宗那法阵之中便就遁出一头戴逍遥巾,身着赭黄袍服的道人。 那道人驾遁光来至湖泊正中,待环视一周,方是朗声言道:“贫道石勇坤,今日陷月山脉喜迎贵客,当真是蓬荜生辉,石某代我艮山宗见过诸位道友。” 礼毕,石勇坤先自袖囊中取出一巴掌大小的殿阁,随后将之往空处抛下,而后便见那殿阁迎风而涨,不过数息便是变至百丈长宽。 “诸宗道友,还请进殿一叙。” 此言一出,诸峰之上皆是遁出一人,其等于半空中各是与石勇坤见过一礼,而后便就飞身入了大殿之中。 待接罢众人,石勇坤大袖一卷,亦是投身殿中。 大殿之中,七只蒲团环形排开,先前六人已是各自落座,待石勇坤来到,便各是执礼道声石真人。 “诸位道友客气了,此番七派斗法定在西辰艮洲,我自是该尽地主之谊,如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见谅。” 又是一番寒暄后,石勇坤终是落座殿中,其轻咳一声,而后言道:“明日便是斗法之日,依照旧例,我等当是先于外间比斗,而后再入那‘紫顺洞天’相争,诸君可有异议?” 见无人回应,石勇坤正欲再言,却见钦天宗那道人似是意有所动,便就笑言道:“蔡真人可有指教?” 见有人相唤,蔡延旌也不推脱,衣袖微抬,言道:“贫道这处确是有一桩事要问于在座诸位。” “蔡真人但说无妨。” “半载前,我钦天宗执法堂于宗外拘捕了一名形迹可疑的修士,此修大概炼腑修为,行止间多有怪异,问询之下才是知晓,此人乃是自另一界误入我源墟。” 这处言罢,蔡延旌看眼众人面色,而后再是言道:“若当真是误入,倒也就罢了,过往典籍中亦有记载。然为防万一,我宗执法堂便用了些手段,而后才知,那一界竟是于近百载内屡见通往别界的墟洞,而此修便就是那界中看守墟洞之人。” 众人对那所谓手段皆是心知肚明,并未去指摘什么,云梦派之人先自言道:“蔡真人忽提此事,想来是有些要交代的,便请明说吧。” “呵呵,倒也谈不上交代,只是此事事关整个源墟界,故而我等七派须得携手进退才是,若诸位日后遇上那跨界之人,可莫忘记知会我钦天宗一声。” 却此时,一声冷哼忽得自殿中响起,众人循声望去,却见林墨弦于那处言道:“既是携手共进,那不妨蔡真人先将你手中信息告知我等如何?” 此言一出,殿中诸人皆是望向蔡延旌,但其中意味却是不一而同,渡生殿那道人更是冷笑声道:“林真人说得倒也不无道理,蔡真人,你以为如何啊。” 蔡延旌眼眸深处闪过一抹愠怒之色,但面上却是笑吟吟道:“倒是蔡某疏忽了,此间不过是先提出此事,待斗法结束再与诸位详谈如何?” “倒也不瞒蔡真人,我曜阳宗亦是有着两名跨界之人,且似是出自一门,但蔡真人既已是发话,那便斗法后再谈罢。” 眼见局势渐僵,石勇坤再是不能坐视不理,忙是起身圆场道:“哈哈,此事事涉重大,不是一时半会可了结的,明日便是斗法之期,依贫道之见,还是斗法之后再行商议为好,诸位今日便就先回自家峰上静修罢。” 听得此言,众人自是不愿拂了地主的颜面,各是起身同石勇坤执罢一礼,而后便就一一往殿外行出。 石勇坤立于殿门相送众人,待最里间的蔡延旌行至面前,便就执礼道:“蔡真人,林真人他毕竟修习火法,难免有些气急,还望真人卖在下一个面子,便就莫要计较了。” 闻言,蔡延旌立是回了一礼,言道:“石真人哪里话,我七派同源而生,些许嫌隙而已,贫道自不会放在心上的。” “如此便好,蔡真人慢行。” “呵呵,告辞。” 出了大殿,林墨弦也不与旁人多言,只催起团火云往自家峰顶遁去,待至其上,便是挥手洒下八道玉简,言道:“此处乃是明日斗法细则,你等且看仔细了,可莫要失了我曜阳颜面。” “是。” 见众人回复,林墨弦轻笑一声,旋即便是盘坐入静去了。 第二卷:少年纵青锋,苹末舞岚烟 第九十七章 百丈台落振翅起 源墟界内,四方天地极为广袤,然其间近六成地界皆是为汪洋所覆,故而界中修行之资源虽是富足,却还未到那可肆意挥霍的境地。 此外,各洲地貌风土迥异,所产灵植地宝皆是不同,但却无有一洲可称万事皆备,正因此般,七派便是于万载前定下了规矩,每百载行一斗法,以定界中资源之配给。 曜阳宗峰顶,柏鸣鸿摩挲着手中玉简,施个隔音术法道:“这斗法规矩与往昔并无甚么区别,仍旧是分作内外两斗。” 樊晚秋亦是颔首道:“不错,稍后我等三人只消抢下自家那块符诏便是。” 唐雨粟那处轻叹一声,低沉言道:“界中资源每载皆有定数,七派拿去八成,望族分去一成半,而留给天下散修的,却是只有区区半成,如此失衡,当真无理。” 闻言,柏鸣鸿只看眼樊晚秋,却并未去说些什么,而樊晚秋却是宽慰道:“修道一途本就在一个争字,我等看顾一家一族尚会有那力所不逮的时候,又何必思虑那无关自身之事。” “呵呵,晚秋说得是,是我思虑过甚。”唐雨粟抿唇一笑,言道:“既如此,我等也该制定一番稍后的应对之策。” “依我之见,鸣鸿有那功法之利,当可助我等占得先机。” 柏鸣鸿微一颔首,应声道:“依旧例,比斗之始便是夺那符诏,到时我只消行那游斗之法,应是不难撑到你二人齐至。” “哈哈,鸣鸿行事我自是放心,但知己知彼方可百战不殆,我这处乃是来此一路上搜罗到的些许讯息,便就一道看看吧。” 言罢,唐雨粟掷出两道玉简,柏鸣鸿抬手接下,而后便是起神识探去,却见简中乃是其余六派所遣之人的诸多讯息。 看罢玉简,柏鸣鸿微颦下眉,先前所阅诸般,非但有那别派修士所善神通,更是连其等出身根脚也未曾落下,若只为斗法,知晓前者便已是足矣,但此番之下,想来唐雨粟已是将那寻求同道之事落在此间了。 思定,柏鸣鸿便是望向樊晚秋,见其人面色并无异常,便也就未去多言,只在那处静待起来。 少顷,樊晚秋亦是将神识退出,见柏唐二人皆是在候着自家,便就歉意稽首一下道:“久待了,得此玉简,我等又是多了些胜算,这却是雨粟的功劳了。” “呵呵,我能探知这些,想来其余诸人亦是不难办到。” “你倒是谦逊起来了,有此简总好过一头雾水。”柏鸣鸿起指轻点几下,笑言道:“但也不可掉以轻心,其间是否有那障眼之语尚不可知,更妄论那未曾示人的底牌了。” 闻言,唐雨粟二人皆是深以为然。 三人议定,便就各自入静修持起来,如此之下,月桂昊日便再是交替而过。 翌日清晨,铜缶清脆之声于山脉间荡开,诸修皆是悠然自静中醒转,柏鸣鸿睁开双眸,抬首往半空望去。 半空之中,石勇坤收去铜缶,稽首道:“诸位道友,吉时已至,待贫道划定四界,此次斗法便就开启了,诸位可有异议?” 见无人应答,石勇坤微一笑,而后便是往自家峰顶遁去,待至顶上,其大步来至一玉盘之前,而后便是调动起浑厚法力往其中灌去。 过有片刻,一道白濛濛灵光忽得自玉盘中激射而出,那光来至数百丈高空,而后便就如雨般往下方四散落去。 灵光散去,一座分列三层的古怪擂台便是现于众人眼前,这擂台形似一上下倒置的宝塔,最下那层有一石台封底,其上两层则皆是以灵光为界。 眼见此景,唐雨粟不禁赞道:“嚯,倒是好大的阵势,这擂台最底一层便就足有五百丈方圆,依此看去,最高那处怕是千丈不止。” 樊晚秋亦是目露惊色,回道:“不愧是百载一届的盛事,却不知何日我等可在那最高处与旁人一争高下。” “哈哈,樊兄莫急,那日不会太远,便就先从今日做起吧。” 言罢,柏鸣鸿眉心一闪,周身法力已是往脊背那处流动而去。 而此时,艮山宗那处峰顶再是射出三道灵光,灵光依次来至那三层擂台正中,待光华敛散,诸修定睛望去,便见二十一枚玉白符诏正自首尾相接于那处缓缓旋转。 “符诏之争为期一日,明日此时,各派便依手中符诏之数定夺入那‘紫顺洞天’的人数。诸位道友,请吧。” 此言一出,诸峰之上立时有数道遁光往擂台急掠而去,而曜阳宗这处,柏鸣鸿便是其一,其背后双翅连连振动,不过数息,便已是遁出百丈之远。 遁行空中,柏鸣鸿却并不大意,仍自御使剩余翎羽施了个“游甲”神通,此般之下,其才是安下心来,再是将法力往背后双翼灌注而去。 少顷,柏鸣鸿便已是来至那符诏百丈之内,其洒眼看去,却见一团黑雾几是同时来到。 “呵呵,柏道友,别来无恙乎。” 听得熟悉声音,柏鸣鸿眉尖微挑,回道:“原是柳道友,倒是巧了。” 言语间,二人皆已是将分属自家的三块符诏取入手中,但不待二人叙旧,三道金光便已是来到。 “倒是来得快,柏道友,稍后再谈罢。” 柳子安轻笑一声,驾着黑雾往一侧闪去,柏鸣鸿亦是知晓来人底细,便也是轻催羽翼往后方退去。 二人走罢,那三道金光便已是停驻,观其衣着,却皆是钦天宗之人,当先一人系个南华巾,肤色微黑,生得器宇轩昂,精致眉眼间藏着抹锐利之色。 柏鸣鸿打量那人几眼,再忆及此前所观玉简,便已是识出此人,这道人名唤蔡钦泽,本是蔡氏旁支出身,但却不知为何被纳入了嫡系之中,自入道来便鲜有出手,颇有几分神秘。 再往后望去,所到之人却正是蔡景歆及蔡景焕姐弟二人,见到熟脸,柏鸣鸿唇角却是勾起一抹笑意。 “柏鸣鸿!” 旧隙在前,蔡景焕自是无有好脸色,锐利目光投注而来,几是欲要噬人一般。 眼见局势渐僵,蔡钦泽微哼一声,而后便见那蔡景焕立是收去气势,只垂首望向台面。 见此,柏鸣鸿眼眸微眯,心中再是升腾起几分警惕。 制住蔡景焕,蔡钦泽便将目光落在了柏鸣鸿背后双翼之上,其唇角微掀,稽首言道:“银白羽翼,《少阳经》,道友便是柏鸣鸿?” 柏鸣鸿面色淡然,稽首回一礼,心下却暗道,此人虽不似此前所逢蔡氏中人那般自命不凡,但却更须得小心提防才是。 “贫道柏鸣鸿,见过这位道友。” “呵呵,贫道蔡钦泽,早闻《少阳经》大名,望柏道友莫要让蔡某失望才是。” 柏鸣鸿暗道声难缠,正欲作答,却听闻一旁的柳子安忽是言道:“蔡道友,怎地只与柏道友闲话,莫不是瞧不上我渡生殿?” 听得此言,蔡钦泽微一笑,稽首道:“倒是贫道怠慢了,渡生殿柳道友的名气我又怎会不知呢。” 几人这处言语着,远处其余诸修却已是渐近。 见此,蔡钦泽便就拱下手道:“二位道友,失陪了。”言罢,便见其人大袖一甩,竟是一气将所余符诏收去了六枚。 “哦?” 柳子安眉尖微挑,道声有趣,而后便是将自家身形隐在了黑雾之中。 第二卷:少年纵青锋,苹末舞岚烟 第九十八章 剑光四纵荡雷气 这处柏鸣鸿及柳子安二人正往旁侧退去,那边诸修便已是纷纷来到,当先三人便是青霜道此辈弟子。 青霜道此番来人却正是此前柏鸣鸿于丹阳圣泉所见三女,那牧南风方至场中,也不多言,只打出道湛蓝法力卷过三道符诏,而后才是美目微动往四下看去。 “呵呵,又是见面了,牧仙子。” 耳闻这般轻佻声音,牧南风微蹙下眉,但仍是稽首道:“柳道友。” 话语间,唐樊二人已是来到,二人瞥见柏鸣鸿所在,便就面带喜色奔了过去,而在其后,三道雷光亦是掠入场中。 眼见几人来到,牧南风却是眼前一亮,朝曜阳宗三人这处含笑做了个万福。 见此,柏鸣鸿心下了然,唐雨粟则是饶有兴致地望向面色微红的樊晚秋,言道:“樊兄当真不简单啊。” “咳咳,雨粟莫要玩笑了。” 而此刻,紫槐宗那三人却正是面色阴郁望向那场中所余下的六枚符诏,其中一头戴逍遥巾的道人先自言道:“瀚洲师兄,莫要迟疑了,快些拿下我等的符诏吧。” “嗯。” 紫槐宗打头那人蓄有短须,应声过后便就探出道法力,眼见便要触及符诏,却忽见一道白色光华破空而至,径自将那紫色法力尽数打散。 见此,紫槐宗三人皆是面露愠色,齐齐回首望去。 “哈哈,雷瀚洲,劝你还是莫要轻举妄动为好。” 雷瀚洲嗤笑一声,呵斥道:“可笑至极,我紫槐宗何时轮到你嵇承祐在这里指指点点了。” 言罢,雷瀚洲便就回转身形,欲要往符诏那处奔去,却不曾想那云梦派来人忽是急催足下法器,一个呼吸间便已是拦在了其人之前。 两宗这处对峙,柏鸣鸿几人却是乐得自在,唐雨粟先自言道:“这两家先前还一道朝那钦天宗摇尾乞食,如今却又斗在一处,当真可笑。” 樊晚秋亦是冷笑道:“紫槐宗那短髯者应就是雷瀚洲,其后两人便是雷瀚潮及喻高义,皆是些欺软怕硬的无胆之辈。” “这三人也算手段不凡,云梦派此番所遣的嵇承祐、嵇承年,颜茂三人亦不算弱手,想来我等可看到一番好斗了。” “鸣鸿你倒是看起热闹了。” 三人说笑间,两宗那处却已是斗作一团,只见那雷瀚海手中符箓翻飞,道道青紫电光自一团如墨乌云中直往云梦派几人击去。 嵇承祐冷哼一声,周身宝光一振,将那雷霆尽数格开,而后便侧首道:“二位师弟,雷道友既是想玩玩,那便让他见识见识我云梦的合击之法。” 嵇承年及那颜茂相视一眼,皆是面露笑意,齐声道:“是,祐师兄。” 言罢,两人足下几个闪动,成掎角之势来至嵇承祐身后,随即便是三人一道掐动指诀,自那袖间唤出柄金色剑鞘。 那剑鞘方是现世,一股锐利之气就是激荡开来,三人低喝一声,各是御使剑鞘悬于身前,而后便见其上符文片片脱出,观其趋势,似是将要合做一金色巨剑。 雷瀚洲面色微凝,回头望一眼,旋即便将右手抬至胸前,中指伸直,食拇二指相对掐于中指第一横纹之上,旋即便见天、地、水、神、社五道雷霆自其五脏中升腾而起。 见此情景,雷瀚潮及喻高义二人各是掐一指诀,却只见那天中雷云再是扩出数丈,道道青紫雷霆如骤雨般倾泻而下。 数息过罢,两家皆是蓄势完毕,云梦派三人齐喝一声,而后便见一柄数丈宽大的金色巨剑裹挟着耀眼金光往雷瀚洲那处呼啸而去。 “哼。” 雷瀚海双眸中雷光四溢,将双手手背相贴,待所化五雷尽数汇入手掌之中,其就是以掌成爪,往身前两侧重重撕下,两道电光所化的硕大爪印于巨剑剑尖处顺势显现而出。 一阵刺目灵光自神通相接那处绽开,围观众人皆是不自觉往后退去几步,便是不远处仍未来到的数名修士,亦是于此刻暂缓了脚步。 “再见此技,果是与那岑成荫所使截然不同。” “这几人竟是上来便启了这般威能的神通,未免有些不智了。” 听罢两位同门所言,柏鸣鸿轻笑声道:“云梦派这合击术法颇为犀利,过会我等若是遇上怕是得提防一番了。” 唐雨粟微一颔首,继而言道:“晚秋先前说得是,这般早便暴露底牌,且耗费这般多法力,当真是不智之举。” “哦?雷瀚洲要败了。” 闻言,唐樊二人皆是定睛往交锋那处望去,果见那紫电巨爪之上的符文已是寸寸崩裂,显已到了强弩之末,云梦派三人大笑一声,再是鼓荡起法力,终是将那“五雷撕天爪”彻底破开。 神通遭破,雷瀚洲面色潮红一阵,足下连连退出数步。 “大兄!” “师兄!” 雷瀚潮惊呼一声,忙是上前扶住雷瀚洲,而那喻高义则是足下重重一踏,架起道法阵便就将那金色巨剑挡在了几人身前。 “大兄,如何?” 雷瀚洲轻咳一声,摆手道:“无大碍,你快些去相助高义,这巨剑已是无多少威能了,你二人当可处置。” “是。” 应声后,雷瀚潮便就来至喻高义身侧,其目露怨怒之色望向对面几人,而后便是激荡起周身法力灌入了阵法之中。 得此相助,喻高义顿觉压力大减,侧首道:“谢过师弟。” “应该的,那三人竟是敢让大兄受创,稍后定要让其等付出代价才是。” “师弟,莫要轻敌,云梦派这合击之法颇为难缠,下回还需当心,不可冒进。” “知晓了。” 言罢,二人这处再是僵持有数息,那金色巨剑终是耗尽法力,化作道道符文回至了剑鞘之中,再看云梦派那处,几人竟好似未耗多少法力一般。 两派这处暂收兵戈,其余诸修亦是来到场中,当先两人皆是玄袍在身,个中还有着一名坤道,其二人意味莫名看眼场中众人,而后便径自往柳子安那处行去。 “安哥哥!” “安师兄。” 见到来人,柳子安面上闪过一丝宠溺之色,含笑道:“萱妹。”而后又是对另一人点下头道:“扈师弟。” “怎地这般慢,却是错过了好戏。” “咯咯,有安哥哥你在前,符诏自不会被抢,我和自珍弟弟行那般快做什么。” “少来。” 却此时,一道洪亮声音响彻场中:“诸位,且听贫道一言,既是只剩下六块符诏,不若我等三宗先各取两块如何?” 听得此言,众人皆是望向言语那人,却正是艮山宗此番来人。 第二卷:少年纵青锋,苹末舞岚烟 第九十九章 翻掌夷平五岳地 “呵呵,贫道也有一议,不若石道友割爱一番,这般我师兄弟三人也就不必同雷道友相争了。” 雷瀚洲那处并未多言,只是双手抱胸嗤笑一声。 见两家这般反应,艮山宗那人面色微僵,干笑声道:“嵇道友说笑了,只是这般争斗下来,于我三家皆是无有益处,倒不如合力一番,说不得可搏个皆大欢喜。” “哦?” 嵇承祐轻咦一声,眼眸微斜望向钦天宗三人那处,轻笑声道:“石道友倒是敢言,但此议倒也合情,未尝不可一试。” 此言一出,颜茂立是再嵇承祐身后传音道:“祐师兄,会否有些不妥?” “呵呵,莫要慌张,师兄们虽是敬着他钦天宗,但我等也不必畏首畏尾,免得白白失了我云梦的风骨。” 见此,艮山宗那人面露喜色,抚下掌道:“雷道友,考虑得如何?” 雷瀚潮摩挲下胡须,半晌后才是抬首道:“符诏若能平分,我自不会去干涉你两家。” “这…嵇道友以为?” “两家亦是足矣,雷道友既是不愿一道,那便随意吧。” 眼见三家这般不避他人的议定联盟,那蔡景焕胸中立是燃起道无名火,讥笑道:“当真可笑,便是你三家同来又是如何,不过是乌合之众。” “哎,师弟不必这般,几位道友有意切磋,此是好事,我三人陪其等演练一番便是。” “是,师兄。” 听得这般轻蔑话语,雷瀚潮瞳孔微缩,轻哼声拿过自家两道符诏,而后便言道:“蔡道友当真豪气,可惜雷某不喜那以多欺少之事,不然倒是可领教一番高明。” 对于这般逞强之言,场中众人皆是一哂,心中对其再是低看了一眼,而那蔡钦泽却是轻笑一声,稽首道:“随时恭候。” “哼。” 无意再看这般局面,艮山宗三人足下皆是一踏,纵身间便已是来到蔡钦泽身前数丈之处。 “艮山宗石忠文,见过三位道友。” “艮山宗石勇毅(石勇昌),见过三位道友。” 蔡钦泽回执一礼,随即便是侧首言道:“景歆师妹,这处有我,你与师弟便就去应付云梦派那三人罢。” 在其身后,身着白金袍服的英气女子微点下头,而后便就带了蔡景焕往云梦派三人迎去。 “三位石道友,请吧。” “蔡道友倒真是底气十足,二位师弟,可莫要留手啊。” 言罢,石勇昌及石勇毅立是自袖中唤出各自法器,足下重重一踏便就往蔡钦泽那处欺身而去,而石忠文却是自袖中唤出了一张两丈长弓。 蔡钦泽足下不退反进,手中则是掐一指诀,而后便见一道通体银白的四刃宝轮便自其身后浮现而出。 此般之下,不过一息间,三人便已是短兵相接,石氏两人一人持对八棱紫金锤,另一人则佩有素银拳套,方一见面便是鼓荡起法力,自两方往蔡钦泽身上狠狠砸下。 眼见便要生生受下这两击,蔡钦泽身后四言宝轮一个闪烁,“三身”神通立是施展而出,重锤拳套所落,仿若击至流水一般,引得石氏二人足下一个趔趄。 蔡钦泽双臂微张,修长手掌迅捷扣住二人法器,不待其人作何反应,便就腰身一转,将石氏二人往半空抛出。 身落此景,石勇毅大惊失色,立是往空处击出数道法力,堪堪回正身子后才是落至场中,而那石勇昌则是未及反应,翻滚几下后便就重重摔在了擂台之上。 破去这二人攻势,蔡钦泽再欲往石忠文那处奔去,却见其人手中长弓已是开如满月,在下一刹,弓矢便已是如流星般呼啸而来。 眼见自家师弟顷刻间便是被击退,石忠文面色不禁沉凝下来,心知这一箭未必可尽功,其立是再搭弓弦,将周身法力皆是灌入了箭矢之中。 蔡钦泽见那箭矢来势汹汹,立是起右掌拇指按于中指上端掐一先天乾诀,而后便见一道十数丈大小的金色手掌自日光普照下突兀现出,而在那掌心之中,则是铭刻有一乾文。 做罢这些,箭矢已是来至两丈之内,蔡钦泽心意一动,金光大手已是挥将下来,二者方一相触,那箭矢便就失了所有光泽,往旁侧斜飞而去。 石忠文轻哼一声,再是将手中蓄势已久的弓矢射出,而先前被甩飞的两人亦是再度来至蔡钦泽身侧。 “受死!” 石勇昌面色赤红,重锤尚未挥出便已是乱了气息,蔡钦泽自是不会错失机会,足下后撤一步,待避过那紫金锤,右脚上前一步,脚尖外展,左脚稍提,腰身转动间便已是踢在了石勇昌腰腹之上。 遭此重击,石勇昌闷哼一声,身子竟是往那第二道箭矢斜飞而去。 见此,石忠文只得强自起诀将箭矢往空处击去,而后便是上前将石勇昌接入怀中,待落至台上,二人却皆是吐出口鲜血。 而那处,石勇毅却是与蔡钦泽缠斗在了一起,蔡钦泽脚步极为轻灵,手掌几下挥动间便已是将石勇毅密集拳影尽数格下。 “你倒是比刚才那位小石道友强上不少。” 石勇毅不去答话,手中攻势却是愈发迅捷,其只期望自家可多拖住此人一时,如此自家师兄弟方才能想法施展神通。 见此,蔡钦泽微一笑,身后宝轮再一闪烁,足下急急退去几步,双手则是合于胸前掐一印诀,而后便见一道金色光环自其身周往四下急速扩去。 金环须臾便是来至石勇毅身前,其右臂之上浮现起一道山岳之影,而后便是重重击在了那金环之上。 金铁交错声后,一道身着赭黄袍服的身影倒飞而出,石忠文二人立是上前将之接了下来。 “咳咳,师兄,此人着实难缠。” 石忠文方欲出言宽慰,却见天边一道金光大手已是劈头挥下,其面色大变,立是自眉心唤出一块古朴石碑,那碑迎风见涨,待与大手相触,便已是化作十丈大小。 “二位师弟,快来助我。” “是,师兄。” 石勇毅二人应声上前,各是自眉心唤出一石碑融入了先前那碑之中,而后便见那碑上裂纹立是消去不少。 得此相助,石忠文顿觉压力大减,沉声道:“二位师弟,我艮山术法本就不擅攻伐,是为兄处事不明,今日才是落得这般被动境地。” “师兄莫要自责,先渡过此关便是。” 两方僵持有数息,蔡钦泽却忽是将那大手抬起,其朗笑一声,言道:“三位道友,下来可得小心了。” 听得此言,石氏三人正不明所以,却只见蔡钦泽背后那宝轮忽是一个旋转,一道银光便是灌入了那金光大手之中,而后便见那大手竟是一气涨至五十丈大小。 见此,石忠文面露惊色,言道:“这蔡钦泽的‘四言宝轮’竟已是开至第二部,二位师弟,切莫保留法力了!” 言罢,石忠文立是将双手向上,十指交叉,以食指扳住中指,大指压住小指,再将无名指竖起掐一五岳诀,而后便见五座巍巍山岳自其所立那处拔地而起。 五岳方现,金光大手便已是重重落下,一阵地动山摇过会,场中烟尘尽散,只余下石氏三人瘫软在地。 蔡钦泽背后金翅一展,飞身来至三人身前,石忠文以手撑地,欲要立起身形,却终是气力不支摊在台上。 “蔡道友好手段,贫道认输。” “呵呵,不过切磋而已。”蔡钦泽轻笑一声,背手言道:“不过石道友,怀璧其罪,便请交出一枚符诏吧。” 闻言,石忠文虽是心有不甘,但却只得自袖中取出一枚符诏递了出去。 “如此,便谢过道友了。” 蔡钦泽打一稽首,接下那符诏,而后便是含笑回身离去。 远处,正斗作一团的几人见到这般情景,立是停下手中动作,嵇承祐面色极为难看,收去手中法器,稽首道:“两位道友,不若罢手言和?” 蔡景焕自是不愿善罢甘休,正欲开口,却听闻蔡钦泽朗声道:“师弟,师妹,且回来吧。” “师兄…” 蔡景歆抬手拦下蔡景焕,言道:“景焕,不要意气用事,听师兄的。” “是…阿姊。” 见此,嵇承祐长舒口气,正欲退去,却听闻雷瀚洲传音道:“嵇道友,便就罢手了?” 嵇承祐眉间微蹙,回音道:“何意?还请明说。” “嵇道友,场中可非都是硬茬,比如那曜阳宗。” “哦?” 第二卷:少年纵青锋,苹末舞岚烟 第一百章 枪舞炉烹跳梁人 场中诸修本以为可以看到一番大战,却未曾料及那蔡钦泽这般强势无匹,竟是数合内便就击溃了艮山宗三人,故而一时间皆是有些愕然。 “萱妹,此技你可能接下?” 听此一问,柳子萱朱唇一嘟,纤手拍下柳子安臂膀,娇嗔道:“安哥哥又在取笑人家,小妹所擅乃是遁法,可非是那死板无趣的气力之道。” “呵呵,为兄知错了,那扈师弟你呢。” 扈自珍眼眸微凝,沉吟道:“以我遁法,躲过倒是不难,但若要接下,小弟却是无法可施。” “我和自珍弟弟虽是力有不逮,但安哥哥你定是可拿下那蔡钦泽吧。” 柳子安抬眼望向钦天宗那处,轻笑声道:“为兄虽是可接下那金光大手,但想来此技定非那蔡钦泽能为之极限,呵呵,倒是当真想与其斗上一场啊。” “安哥哥,虽说那符诏多取亦是无用,但凭什么他钦天宗独取六块,旁人敌不过他,但我们三人可怡然不惧。” 言至此处,柳子萱忽是挽住柳子安手臂,摇摆道:“安哥哥,去钦天宗那处寻个乐子吧,刚好也能试试那蔡钦泽的手段。” 柳子安苦笑一声,自家这妹妹自小便是这般脾性,他却是管不住的,但思及柳子萱所言,他心中倒也有些意动的。 正此时,扈自珍忽是言道:“师兄,师姐,快看云梦紫槐二宗。” “哦?” 闻言,柳氏兄妹二人立是望向场中,却见那两宗六人正自往曜阳宗方向行去,观其等面色,显是用意不善。 曜阳宗那处,柏鸣鸿三人正自谈天,眼见此般景象,先自互望一眼,而后便由唐雨粟往前走出一步,稽首道:“六位道友,此般大张旗鼓,却不知有何指教啊?” 雷瀚洲看眼嵇承祐,见其人无有开口之意,嘴角微撇,稽首回礼道:“早闻唐道友大名,我六人心向往之,故而来请道友赐教一二。” 唐雨粟早有预料,眉间一挑,正欲回话,却忽闻一阵大笑响起,循声望去,竟是那柳子安。 “哈哈,心向往之,欺软怕硬之辈倒真是会粉饰自家,哈哈,当真可笑。” 雷瀚洲只觉双颊发烫,抬手指向柳子安,怒喝道:“柳子安,休要在那逞口舌之利,莫非当我紫槐宗好欺不成?” 听得此言,柳子安笑意顿时收敛,面色一沉,讥讽道:“如何?莫不是还想同我切磋一二?柳某素日最烦你等将宗门挂在嘴边之人,当真是狗仗人势。” “你!你…” 嵇承祐眉头紧锁,只觉颜面大失,心下暗骂几句,起手拦住雷瀚洲话头,言道:“雷道友,大事要紧。” “哼!” 雷瀚洲狠一拂袖,而后便是回转了身形。 柳子安那处却是不欲善罢甘休,朗声言道:“柏兄,可愿打个商量,我忽是有些技痒,欲要同紫槐宗的道友比划几下。” 听得呼唤,柏鸣鸿先是遥遥打个稽首,而后便望向了身边的樊晚秋,片刻后才是回声道:“却是要叫柳兄失望了,切磋一事需分先后,既是云梦紫槐二宗道友有意,那我师兄弟三人自是不能怠慢了。” “呵呵,也好,那柳某便就先等几位切磋完,而后再去寻紫槐宗的道友指教一二。” “谢过柳兄。” 见此,嵇承祐长舒口气,而那雷瀚洲却是双拳紧握,小声切齿道:“疯狗,当真疯狗。” 见此人这般作态,嵇承祐眉心郁结更甚,已是有几分后悔与此人结伴,但仍是开解道:“雷道友,且先忍下,需知小不忍则乱大谋。” “二位道友,悄悄话是否说完了?” 听得唐雨粟的戏谑之语,二人皆是面显薄怒之色,嵇承祐吸口气,稽首言道:“休要多言,请吧,三位道友。” 话音方落,樊晚秋便已是自袖中将那玄色长枪唤出,口中则是言道:“那雷瀚洲便交予我了,我会尽快了结的。” 话罢,樊晚秋便已是提枪杀出,长枪舞动几下,已是如毒蛇般直指雷瀚洲咽喉刺去,其人始料不及,仓促间只得急急往后行出几步。 见此,唐雨粟朗笑一声,言道:“鸣鸿,我去对付那嵇承祐,其余四人便就劳你费心了,哈哈。” “嗯?” 柏鸣鸿摇头苦笑,手中动作却是丝毫不慢,起剑指连点几下,四十八道羽刃便已是破空而去。 樊晚秋那处,雷瀚洲怒喝一声,待激起护体宝光,便就是停下脚步,其肩头一晃闪过长枪,正欲还击时,却见那枪柄忽得一个横扫,而后便是重重落在了自家胸膛之上。 此刻旁侧,雷瀚潮唤出柄长剑便是冲将过去,而那喻高义则是印结连掐,眼见便是有团乌云于半空凝聚而出。 却此时,十数道翎羽杀到,雷瀚潮脚步受阻,提剑挡去,却只觉那羽刃势大力沉,不过数次交锋,自家虎口便已是一阵酥麻。 “玄器?!” 听得雷瀚潮言语,喻高义心头一悸,果见一十二道翎羽已是来至当面,其散去手中术法,双掌开合间便是化出道道紫雷,待将之掷出,却见那翎羽如游鱼般穿梭而过,几个闪动间竟已是落在了自家法衣之上。 喻高义大惊失色,立是鼓荡起周身法力,堪堪挡下那羽刃后,便就只觉胸中一阵闷气升起,待缓过神来,唇角却已是现出一抹血渍。 眼见紫槐宗几人已是阵势全乱,嵇承祐轻啐一口,正欲相唤自家师弟结出阵势,却只见一道泼天赤炎来至当面,仓促之间,其只得唤出剑鞘,以“兑金剑气”勉力撑在那处。 “二位师弟,速结阵法!” “是,师兄。” 嵇承年及那颜茂各是唤出自家剑鞘,足下行一罡步,正欲站定方位,却见十数道羽刃自侧方破空袭来。 “哼,当我等也那般好欺不成?” 嵇承年轻哼一声,手中指诀连掐,漫天剑光立是化作一只巨虎,那虎呼啸一声,而后便是往那翎羽扑将过去。 云梦派中,“兑金剑气”修至炼腑境后,便可择一物寄形,此物可选自那赢鳞毛羽昆五属妖兽,亦可是刀剑等无性命之物,嵇承年此人所选便是虎兽,而那颜茂则是只银狼。 这处两人被绊住手脚,嵇承祐那处却是只得独力支撑,数息后,火势渐缓,其亦是看清敌手,只见唐雨粟于唇边掐一火诀,而那火浪,便就是自其人口中喷涌而出。 二人遥遥相望,唐雨粟眉眼一弯,另一手自袖中取出一株赤色灵草,而后便见一只形似虬龙的小兽自其袖中探出身来。 那小兽张口吃下灵草,一路来至唐雨粟肩头,待有数息,其却是忽得喷吐出一道如墨液体,那黑液汇入火浪之中,而后便见那火海几下翻腾间再是往嵇承祐那处汹涌而去。 此般这下,嵇承祐只觉压力骤增,其咬牙顶住攻势,直过有半盏茶的功夫,待火浪退去,其则是足下一软半跪在了台上。 “呵呵,嵇道友倒是法力颇为浑厚啊。” 听得这揶揄之言,嵇承祐心头大怒,正欲起身,却见一只数丈宽大的丹炉正倒悬于自家头顶,不待其作何反应,那丹炉便已是直直扣下。 第二卷:少年纵青锋,苹末舞岚烟 第一百零一章 湮雷灭云震六宗 “师兄!” 见自家师兄被那不知名的丹炉罩定其中,嵇承年惊呼一声,手中指诀连掐,又是自剑鞘中唤出了数千道剑气,得此相助,那虎灵几番冲撞下竟是自孤鸿羽的围困中脱身而出。 终得脱困,嵇承年只觉阴霾尽去,大笑一声后便就御使剑气虎灵往那倒扣于地的丹炉扑将而去。 却此时,又是十数道灿若繁星的羽刃急掠而至,那翎羽之上青芒升腾,几次啄击下却是生生拖住了虎灵前行之路。 见此,嵇承年冷哼一声,正欲御使虎灵另择它路,却见方才甩拖的十数翎羽又是自后方汇聚而来,虎灵一时之间竟已是无处遁行。 远处,柏鸣鸿见终是将这四人尽数拦下,轻吁口气,起手施了个“潜鳞戢羽”神通,而后便是将身遁去了雷瀚潮那处。 雷瀚潮此刻符箓法宝尽出,虽是守了个圆满如意,但却也再无余力援手他处,正心焦之际,神识间却觉身后似有异样,再抬眼望下远方,果见柏鸣鸿已是不见了踪迹。 心知敌手已至,雷瀚潮立是抬手掐一法诀,而后便见一座紫电法阵自其背后勾画而出,正欲吞吐雷霆之威时,一道碧色帆影却已是急速掠至。 此般之下,法阵立是寸寸破碎,但那剑芒倒是不见颓势,仍旧重重落在了雷瀚潮那护体法衣之上。 遭此重击,雷瀚潮身子不禁往前趔趄了几步,面色亦是一阵潮红,而后便是喷涌出一口鲜血。 此人倒也不愧为大派子弟,虽是这般境况,却仍旧是勉力回身击出道手臂粗细的雷霆,而后便也不看是否得中,只将身化作道紫电,急急往旁侧遁行而去。 紫电遁出有十数丈,雷瀚潮便就自其间踉跄行出,他看眼方才所立那处,果是未瞧见柏鸣鸿身形,正欲再行探看,青光羽刃却已是来至身侧。 雷瀚潮暗骂一声,心知不可再这般施为,便就自袖中唤出枚绛紫宝珠,那宝珠身伴电光,方至外间便是凝作道如碗壁障将雷瀚潮扣入其中。 见此,柏鸣鸿轻咦一声,手中法诀掐动,一十二道羽刃立是悬于半空,略一蓄势后,便是瞄准壁障上一处渐次落下。 羽刃依此攻势行有三遍,那壁障却只淡去浅浅一层,见短时内破法不得,柏鸣鸿便就不再纠缠,只拈个法诀将身闪至那喻高义近处。 眼见柏鸣鸿遁行而去,雷瀚潮先长舒口气,而后又自觉失了颜面,便就欲要动身追击,但其方才迈步,却是瞥见那一十二道翎羽仍旧环伺左右,再三思虑下,终是悻悻停下脚步。 十数丈外,柏鸣鸿神识大开,见其人并未追及,暗道声可惜,而后便就施展遁法专心对付起了那喻高义。 而此刻,唐雨粟却已是将丹炉扶正于半空之中,那炉通体赤红,炉外赤炎升腾,隐约间似是还有药香飘散四方。 这丹炉名曰“紫清玉阳炉”,三足圆肚,盖边饰云纹,炉体沿口饰云纹,下有如意纹,腹部则有一麒麟张口以为火门,乃是唐雨粟托闫长老所打造的一件法器。 这“紫清玉阳炉”为紫清琉璃精所铸,因所使铸器火焰为六丁神火,故而器成时内里自蕴一道神火之种,若是好生孕养,未必不可到得玄器之阶。 此刻那丹炉之内,嵇承祐面色凝重望向四周,却只是瞧见一片无边赤色,其心知不可急躁,抬手自袖中打出百十道探灵符,而后便是盘膝坐了下来。 过有半晌,所发符箓如石沉大海般不见回音,嵇承祐不禁眉头紧锁起来,其方才曾试图静坐调息,却发觉这炉中灵气炽烈非常,若是纳入体内,怕是连经脉都会被之灼伤。 “可恶,曜阳宗之人怎会有这等法器,当真是错信了那雷瀚洲。” 心下暗骂几句,嵇承祐知晓不可坐以待毙,立是自袖中唤出了自家剑鞘,倒非是其无有别的法宝,只是云梦派弟子素来精修“兑金剑气”,往往大半手段皆是在系在这一剑鞘之上。 待剑鞘悬定身前,嵇承祐抬手掐一印结,那剑鞘之上立是有一阵纹浮现而出,而后便见一道金光自那阵中直射嵇承祐眉心而去。 做罢这些,嵇承祐微闭双眼,起指自鞘中唤出道道凌厉剑气,却只见那剑气游动间竟是多了几分灵动之感。 这又是云梦派门中一道神通,此法可将心神寄于剑气之上,而后再借由剑气探查神识难明之地,实乃一破妄求真的上乘术法。 神通既成,嵇承祐便就御使那剑气往四面八方游动而去,那剑光遁速极快,不过一息间便已是探出十数丈之远。 丹炉之外,唐雨粟眼眸中灵光闪动,已是将其中景象净收眼底,其轻笑一声,自袖囊中取出一株绚烂异常的奇葩。 这灵草名曰“妙合云欢花”,乃是一味滋阴补阳的奇药,多是些好色淫邪的修士采用,至于唐雨粟自何处得来此花,却就无从知晓了。 远处柳子萱本是含笑看着场中战局,瞥见此景却是轻啐一声道:“忒,这唐小哥倒是个深藏不露的,竟是随身带着这等淫草。” “萱妹花容月貌,日后对上此人确是得当心了。” “安哥哥!” “哈哈哈,为兄知错了。” 而那处,唐雨粟起法力将那“妙合云欢花”御使至半空之中,而后便是起诀将之投入了丹炉之中。 “呵呵,倒是便宜这嵇承祐了。” 丹炉内,嵇承祐正苦苦探寻脱身之法,却未曾瞥见那天穹之上竟是有一团粉色雾气飘忽落下。 那粉雾落势极怪,炉中分明无有风起,但其却偏偏能将整片空间尽数盖去,嵇承祐自是也被其笼入其中。 嵇承祐本是一心驱使术法,却忽觉小腹处一阵无名火起,其只道是法力消耗过甚,便就是收了术法欲要服用几枚丹药。 待睁开眼眸,嵇承祐不禁一阵错愕,只见周遭已是尽数为一股莫名粉雾所笼罩,其急急击出道法力,却并未起到丝毫作用,反观下腹那团邪火,竟是于此刻愈演愈烈起来。 到得此事,嵇承祐终是将首尾猜出个大概,其心下大急,连是施展出数种道法,但却无一奏效。 再过一刻,嵇承祐已是无法自拔,面色潮红间双眸渐是现出迷离之色,其自知这般下去必要出丑于众人,心下一橫,便就起掌将自家打晕了过去。 此时外间,樊晚秋枪尖已是悬于雷瀚洲脖颈之上,而柏鸣鸿那处,所敌四人却已皆是强弩之末了。 正此时,唐雨粟高呼一声,朗笑道:“云梦派的道友,快来接回你家师兄罢。” 言罢,唐雨粟掐一指诀,御使那“紫清玉阳炉”倒扣过去,而后便见一道衣衫不整的人影自其中摔落而出。 诸修定睛望去,却正是嵇承祐,只见其人非但衣衫不整,体态更是颇为不雅,虽是昏迷,但仍旧呢喃着一些浪荡词句。 见此,嵇承年目眦欲裂,怒喝道:“你这小人,对我家师兄做了什么!” 此言一出,一道翎羽立是携风掠至嵇承年面前,而后便听闻柏鸣鸿言道:“嵇道友,还请慎言,若想赎回令兄,还请交出道符诏罢。” 第二卷:少年纵青锋,苹末舞岚烟 第一百零二章 纷乱再起双姝争 “柏鸣鸿!休要欺人太甚!” 听得此言,柏鸣鸿却是嗤笑出声,斜看嵇承年一眼,而后言道:“嵇道友真是好大的道理,分明是贵宗先自上门寻衅,怎地现在倒是我师兄弟三人欺人太甚了?” “你…你…” 嵇承年面如黑炭,抬手连连指向柏鸣鸿,却偏是说不出句完整之语,在其后方,颜茂心知自家并不占理,忙是上前一步扯住嵇承年衣袖。 “师兄,师兄,快莫说了,祐师兄境况未知,便就先忍下吧。” 嵇承年本欲甩脱自家师弟,然听得此言,又是抬眼望向形容狼狈的嵇承祐,只觉一阵目眩,好半晌才是颓然道:“罢了,你既是要符诏,便就自去取吧,但却切记,取罢后需将我家师兄妥善送回。” “呵呵,如今那符诏毕竟还是你云梦派的物件,贫道可不敢越俎代庖,为免再被谁人随意指摘,便就烦请嵇道友走一趟了。” “你!好,好,贫道记下了。” 言罢,嵇承年恨一甩袖,快步行至自家师兄身侧,将手探进其人怀中摩挲一阵,而后便是将一符诏往柏鸣鸿重重掷出。 接下符诏,柏鸣鸿打一稽首,笑赞道:“嵇道友当真高风亮节。”而后,其便不再理会这两人,只踱步来至樊晚秋身侧。 一日之内连番受辱,雷瀚洲早已是没了心气,见柏鸣鸿来到,忙是抬手恨声道:“想要符诏,给了你便是,休要再来折辱贫道。” 此人这般识相,柏鸣鸿倒也乐得轻松,笑呵呵接下那符诏,而后便是洒然转过身去,同樊晚秋一道回至唐雨粟身旁。 “哈哈,干得漂亮,鸣鸿,晚秋。” “你倒还好意思说,怎得把那嵇承祐变作那般狼狈模样?” 言至此处,樊晚秋亦是饶有兴致道:“雨粟,你那丹炉法器此前倒是未曾见过,此役观来,着实是威能不凡啊。” 听此一问,唐雨粟立是面露自得之色,轻咳一声便是将先前种种尽数说了一遍。 “啧,当真好宝贝,竟是可借由灵草斗法,若有朝一日升阶为玄器,却不知还会有何妙用。” 柏鸣鸿摇摇头,揶揄道:“法宝确是好法宝,但竟是被你琢磨出这么个上不得台面的用法,待回宗,我却是欲要同琬琰说道说道的。” 本是得意洋洋的唐雨粟听得此言立是泄了气,曳住柏鸣鸿衣袖道:“咳咳,鸣鸿,这却就不必了吧。” “哦?近日我那处存茶却是不多了。” “明前的西井灵茶,我那处还有个几斤,待回去便就予了你。” “成交。” 看着二人这般孩童心性,樊晚秋摇下头,含笑望向场中,此番能一力斗败紫槐宗之人,其却也是颇为舒心的。 此刻场中气氛颇为诡异,云梦、艮山、紫槐三宗皆已是元气大伤,基本算作退出了符诏之争,而其余几宗则皆是相互忌惮,若说先前众人并不将曜阳宗放在眼中,经此一战后,众人却是不得不重新审视一番了。 “呵呵,此来可是斗法,诸位怎地都不做声了?” 听得此言,乐娇抢先言道:“你这好斗狂,怎地就只想着那争强斗狠之事!” 柳子安眉尖一挑,含笑道:“乐小娘子看来对贫道颇有微词啊,当然,若是敌手是乐娘子这般佳人,柳某倒确实是难以下手啊,哈哈。” “你这登徒子!” 乐娇还欲再言,牧南风却是抬起衣袖,轻声道:“娇儿,不必与其纠缠。” “南风姐姐!” “听话。” “是。” 待劝罢乐娇,牧南风对柳子安执一礼,而后再是对场中诸修遥遥打一稽首,清冷声道:“诸位道友,我青霜道已是取得应有的三枚符诏,自是不会再擅开战端,但若是在场哪位道友起了切磋之意,我等亦是不会推辞。” 闻言,蔡钦泽轻笑一声,执礼言道:“呵呵,牧道友所言深得我心,贫道同样不愿开得战端。” “谢过蔡道友。” 而渡生殿那处,柳子萱见这二人这般做派,却是撇下朱唇,嘀咕道:“当真是无趣,一个个装得似是多么正气凛然一般,看着便是累得紧。” “萱妹。”柳子安拍下柳子萱肩头,而后便回正身形对诸修言道:“诸位皆是高洁雅士,但如今距那一日之期尚有数个时辰,贫道素来不喜恬静,可不愿这般闲下手脚。” 此言一出,雷瀚潮立是面色紧张望向柳子安,却见其人看也不看自家这处,只是往钦天宗那处打个稽首。 “蔡道友,不妨你我单独做过一场如何?” “柳道友,道友盛名在外,贫道早是心向往之,但奈何方才已是有言在先,便恕贫道不能应邀了。” “哦?道友当真是言而有信,却是可惜了。” “柳道友倒也不必失望,贫道虽是不便出手,但舍妹却是无有顾忌,大可同道友讨教一番。” 闻言,柳子安便是将目光投向了蔡钦泽身后,待瞅见那蔡景歆,便就是笑吟吟道:“蔡仙子吗?数载前未曾交手,如今切磋一番倒也不无不可,不知仙子意下如何?” 对于柳子安这般轻佻之人,蔡景歆虽是心头不喜,但仍是低声言道:“师兄?” 听得问询,蔡钦泽微一笑,也不回首,只淡淡道:“师妹无须顾忌,只放手去斗便是。” “是,师兄。” 话罢,蔡景歆先自往前行出几步,而后便是自袖囊中取出一白金长枪背于身后,言道:“柳道友,请吧。” “呵呵。” 柳子安方欲动身,却忽觉衣袖遭人牵绊,回首望去,却正是柳子萱。 “萱妹,何事?” “安哥哥,那蔡景歆怎需要你亲自出手,不若让我代为出战吧,小妹可早便是手痒了。” “这…为兄也是手痒啊。” “安哥哥~小妹可不似你时时在外间闯荡,便就让小妹试试吧。” 架不住自家小妹这般腔调,柳子安扶下额头,无奈言道:“好吧好吧,真是拿你没办法。” 二人议定,柳子安便就对蔡景歆一稽首,歉声道:“蔡仙子,我家小妹一时玩心大起,却是抱歉了。” 言罢,柳子萱便是自后方婀娜行出,其看眼蔡景歆,娇笑一声,言道:“蔡家姐姐,稍后可得下手轻些,小妹可不似那些个乾道皮糙肉厚,小妹可是怕疼的紧啊。” 蔡景歆柳眉微蹙,嫌声道:“果是一家之人,这般矫揉造作,白白惹人生厌。” “咯咯咯,蔡家姐姐真是凶呢,想来平日里是缺了些乾道相随啊,依小妹说,咱们女修还是该柔弱些好。” “聒噪!” 蔡景歆轻喝一声,旋即便是提枪往柳子萱那处直刺而去。 第二卷:少年纵青锋,苹末舞岚烟 第一百零三章 玄冥定身轻取敌 长枪进势极快,不过眨眼间便已是来至柳子萱近前,其咯咯一笑,纤腰往旁侧一扭,而后便是起指点在了那枪尖之上。 “姐姐还真是性急。” 蔡景歆不去理会,后手二指一搓,将长枪旋转而起,而后再是以前手握住枪柄,重重往柳子萱横扫而去。 破风声起,长枪所落却是只余下一道紫色云雾,而柳子萱那娇媚笑声却是犹自回荡在擂台之上。 一击不中,蔡景歆倒并不放在心上,只自袖囊中唤出一枚宝珠悬于头顶,那宝珠光华方是落下,便就有数道浸透寒光的银针急速击在其上。 见此,蔡景歆面色微凛,起手掐一指诀,而后便见其双目中金光大放,两道剑符自秀眸中显现而出。 施罢此技,蔡景歆立是一个旋身往场中看去,待至一点,其双手一个拦拿,而后便将白金长枪直直刺出。 枪尖落处,一点金铁交错声突兀响起,柳子萱身形亦是随之现出,其面色微讶,双手各执一匕首将那枪尖击开。 柳子萱咯咯一笑,正欲将身隐去,却见那蔡景歆把长枪往肩头一绕,而后便是足下一个转动将枪尖再度递至柳子萱当面。 “姐姐好俊的枪法,妹妹却是不敢硬接的。” 此击避无可避,柳子萱只留下一句调笑之语,而后便就再是施展遁法匿去了身形。 蔡景歆冷哼一声,后手握住枪尾往后一缩,前手则是于枪柄之上一个滑动,将身子同长枪一道往后方翻身劈去。 长枪如鞭落下,一片玄色衣料随即飘扬而下,而在其数丈之外,柳子萱正自紫雾中趔趄行出。 柳子萱轻抚几下自家那残缺一角的衣袖,而后便是幽幽望向蔡景歆,言道:“蔡姐姐,你那眸子里的剑符怕是唬人的吧,想来神识所覆之地皆是逃不过你的掌握,咯咯,当真是狡猾啊。” 此言方是落下,蔡景歆那处便又是提枪杀到,柳子萱轻啧一声,只得唤出两柄匕首,以身法与之缠斗起来。 渡生殿一脉素来以遁法鬼魅闻名世间,柳子萱出身嫡系,自也是得了其中真传,辗转腾挪间,竟是以那六寸长短的匕首与蔡景歆斗了个不相上下。 两女再是几下交击,蔡景歆忽是持枪一个摆动,待将柳子萱逼至丈许之外,便就欲要抽身往后退去。 柳子萱却是不依不饶,足下连点几步,先自沿那长枪欺入近前,再是突兀矮下身形,腰肢一扭来至蔡景歆身侧,而后便就将手中匕首斜斜往其腰间递去。 蔡景歆怵然一惊,立是打算施展遁法离了此地,念头落下却只觉身形滞涩万分,其心头大骇,不及多想,只得将法力往那头顶宝珠急急灌去。 而此刻,那匕首却已是落下,一道极为凝练的紫黑色刀芒自那匕首尖端迸射而出,宝珠所化壁障不过撑有一息,便就是轰然碎裂。 见此,柳子萱娇笑一声,忽是收去攻势,起身绕至蔡景歆身后,而两柄匕首则分是驾在了蔡景歆细长脖颈及那丹田气海之上。 “咯咯,蔡家姐姐,却是小妹胜了啊。” 值此危局,蔡景歆低眉往身下望去,却只见自家足腕之上不知何时已是攀附上一道气机晦涩的玄色藤蔓。 “哼,能压下我蔡氏遁法,想来此物应就是“玄冥定身藤”吧,不曾想你竟是身具此宝。” “蔡姐姐好见识,只是…” 言罢,柳子萱忽是收去悬于丹田之上那柄匕首,而后便是状极亲昵地搂住蔡景歆的纤细腰肢,朱唇贴至其耳边言道:“姐姐可愿认输呢?” 感受着耳边传来的热浪,蔡景歆只觉周身一阵战栗,欲要挣扎,却忽感喉间一阵刺痛,无奈之下,只得切齿言道:“在下认输了。” 此言一出,蔡景歆只觉身后一松,回首望去,便见柳子萱已是身化紫雾去至渡生殿众人那处。 “妖女!” 蔡景歆暗骂一声,蹙眉往回行去,待见到蔡钦泽,便就打一稽首道:“师兄,小妹无能,失了此战。” “呵呵,师妹此战乃是败于宝物之上,实在无需过分苛责自己,‘玄冥定身藤’乃是渡生殿至宝,五百载方可得一株,此物可镇定四方,压下我等遁法不过小用耳。” “谢过师兄。” “是啊,阿姊,那柳子萱胜之不武,若真论神通道法,其又怎会是你之对手。” 听得蔡景焕所言,蔡景歆面上却是不见喜色,只沉吟道:“景焕,那妖女虽是举止轻佻,但一身修为却是不容小觑的,你稍后若是遇上,可切莫轻敌。” 见自家阿姊这般言说,蔡景焕一时有些无措,只得含糊道:“是,阿姊,我知晓了。” “师妹此言中肯,我知景焕师弟对咱家道法信心备至,但却须知人外有人,渡生殿此来三人皆是不凡,我等还需慎重应对才是。” “谢师兄教诲,小弟明白了。” “愿你当真清楚了才是,说来你似是与曜阳宗那几人有些嫌隙?” 此语一出,蔡景焕立是面色激动,蔡景歆忙是拦下其人,将此中细节一一说于了蔡钦泽。 听罢,蔡钦泽意味深长地望向柏鸣鸿一眼,随即回首言道:“此人有些意思,曜阳宗道法虽是不算玄奇,但这几人皆是得了真传的,景焕不可意气用事,小心应对些当是胜算不小。” 闻言,蔡景焕轻哼一声,显是不甚服气,蔡钦泽见此也不再多言,只负手望向场中。 而此刻,柳子安那处却已是问罢了自家妹子,见蔡钦泽望来,便就朗声道:“蔡道友,我家萱妹苦斗一场,若是无有些彩头,怕是贫道这对耳朵又得遭罪了。” 听得此言,蔡钦泽微一笑,自袖中取出道符诏,将之以法力往柳子安那处送去,而后拱手道:“舍妹技不如人,自当将此物送予道友。” “呵呵,道友高义,柳某感佩。” 得了那一枚符诏,柳子安仍自不愿安歇,怪笑一声,将之掷入空中,言道:“雷道友,嵇道友,石道友,你三家皆是只得一枚符诏,会否无法向长辈交代啊?不若你等再行比斗一番,赢者便可得了我手中这块符诏,如何?” 这三家本就是郁闷至极,此般之下更是大为光火,但却偏偏不敢招惹此人,只得轻哼几声,而后场中再是归于一片寂静。 见此,柳子安撇撇嘴,将那符诏抛来掷去,言道:“当真无趣啊,那便就候着那‘紫顺洞天’吧。” 曜阳宗那处,唐雨粟见柳子安这般作态,不禁笑言道:“鸣鸿,此人我却是愈发喜欢了,当真有趣。” 柏鸣鸿摇下头,苦笑道:“也罢,斗法之后我便同你一道去会会此人。” 第二卷:少年纵青锋,苹末舞岚烟 第一百零四章 唇剑舌枪强自争 炼腑诸修这处已是偃旗息鼓,而其余两处擂台却正是斗至酣处,直过有数个时辰,那动荡的灵机方才是渐渐平息。 翌日,一日之期已是走尽,石勇坤面带浅笑腾空而起,,似是心情极佳,其人看眼四下,而后稽首言道:“诸位道友,符诏之争已是落下帷幕,下来还请诸位回至自家峰顶,择选那去往‘紫顺洞天’的人选吧。” 此言落下,场中诸修面色各异,虽有数人面露不忿之色,但却并未去争执些什么,回一礼后便各是往自家峰顶遁行而去。 柏鸣鸿朝柳子安那处打个稽首,而后便就同唐樊二人一道乘舟而去。 待至峰顶,却正见林墨弦于那处大发雷霆,其余两位气象弟子垂首立于旁侧,其余低辈修士更是有数人已惶恐伏地。 “蠢材!当真是一群蠢材!还有你二人,方才若是好生护着我,钦天宗那几人又怎能夺走那符诏!” 正喝骂时,林墨弦便瞥见柏鸣鸿三人来到,其面色更是阴沉,厉声言道:“你三人可曾取得符诏?” 见此人这般模样,唐雨粟立是上前一步,揶揄道:“林师兄好大的脾气,观你这般架势,莫不是我三人未取到符诏便就要被你开革出宗了?” 林墨弦本就怒火填膺,听得此语更是难能自抑,气势一展,喝骂道:“区区一名炼腑弟子,便这般目无尊长,我今日若是不给你些颜色看看,日后还如何在门中立足!” 言罢,林墨弦便就起手往唐雨粟这处重重压下。 见此,唐雨粟立是自袖囊中唤出那“紫清玉阳炉”,指诀掐动间,炉中那一道神火之种已是被催动到极致,一股红濛濛火气便就是蒸腾而起。 在其后,柏鸣鸿二人亦是未曾旁观,一条青龙已是裹挟道道紫电呼啸而上。 这处攻势合做一处,林墨弦那道气机亦是轰然落下,烟尘四起间,三人闷哼一声,各是往后退去十数步,待停下时,唇边皆是现出一抹血痕。 林墨弦那处虽只是随意落下道气机,但见柏鸣鸿三人竟是这般轻易接下,其顿觉颜面大失,立是抬手再欲打下一击。 “师兄,还请手下留情!” 林墨弦眉头一皱,斜眼望向上前阻拦的那名气象弟子,冷声言道:“井师弟,你要拦我?” “这…” 却此时,另一人亦是上前一步,稽首言道:“师兄,这三位皆是上真门下,还请师兄饶过他们这一次吧。” “是,陶师弟所言极是,师兄大人有大量,便就算了吧。” 说罢此语,那井道人轻吁口气,擦去额间密布汗珠,待缓过神来,便就往陶道人那处递上个感激眼神。 林墨弦听罢二人所言,略一思忖,放下那悬于半空的手掌,冷哼一声,便就背过身去不再看这处。 见此,井道人便是挺直腰杆,对柏鸣鸿几人遥遥言道:“你几个,快些来同林师兄陪个罪。” 唐雨粟听得此言,立是讥声道:“我还道井师兄仍留存些修士风骨,却原来也是这般柔茹刚吐之辈。” “你,你这人,怎这般不识好歹!” 一旁陶道人亦是颦眉道:“确是有些气盛了,既是不愿赔罪,那便先把符诏交上来罢,至于冒犯之罪,待回宗后我自会上报门中的。” “呵呵,好一派颐指气使的高修模样。” 言罢,唐雨粟冷哼一声,索性不再去理会那二人。 井陶二人见唐雨粟这般作态,面色皆是不觉间沉下几分,眼看将要发难之际,柏鸣鸿却是自后踱出,随意打个稽首道:“二位师兄,我兄弟三人此番共是得了五枚符诏。” 见此,唐雨粟轻哼一声,却也未再说些什么,井陶两人则皆是面露喜色,至于那林墨弦,亦是于此刻回过身形,狐疑地打量起了柏鸣鸿。 “柏师弟,此言当真?快些将符诏呈上来。” “不错,将符诏交上来,我二人自会为你等方才那冒犯之举说情的。” 见二人这般急切,柏鸣鸿却是微笑摆手道:“师兄慢来,这符诏虽是有五枚,但我三人为这符诏劳心劳力,便是珍贵符箓亦是祭出数张,师兄这般便想拿去,是否有些异想天开了?” 听得此言,林墨弦眉头紧锁,冷言道:“你等有何资本同我谈条件,若非看在几位上真的面子上,如今你等怎可能还安然站在那处?” “呵呵,那‘紫顺洞天’界分三重,炼腑修士亦可争逐其中,以我三人之力,想来是不难在其中再为宗门谋些利益的。” 柏鸣鸿玩味一笑,继而言道:“听师兄先前之意,想来气象那三枚符诏是出了意外,师弟我不禁怀疑,若是将符诏交予师兄,会否再于宗门有失啊。” “你!” 林墨弦气极反笑,连道三声好,而后言道:“竟敢这般折辱于我,不过是想讨些好处的鼠辈,何必在那处冠冕堂皇!” 对于柏鸣鸿先前所言,井陶二人亦是有感颜面大失,此刻皆是怒目盯向柏鸣鸿。 一人担下三名气象修士的威压,便是柏鸣鸿根基极为深厚,此刻亦是面色苍白,唇齿难开,唐樊二人见此立是往前行上一步。 此般之下,柏鸣鸿顿觉压力大减,回头望眼两人,而后才是勉力言道:“师兄此言差矣,我字字句句可皆是为宗门考虑,敢问林师兄,若此次斗法我曜阳所得份额当真大减,你可有办法向门内交代?” 听得此言,林墨弦深深看柏鸣鸿一眼,忆起先前于擂台之上所历种种,终是撤去威压,言道:“想要何物,说罢。” “呵呵,林师兄,师弟我这处需留下三枚符诏,故而只可换于你两枚,如此,师兄可愿接受?” “休要多言,只管说出你所需之物便是。” “呵呵,师弟我也别无所求,只是擂台之上用去了数道符箓。” 闻言,林墨弦嗤笑一声,冷声道:“区区几张符箓,井师弟,你二人凑几张予了他便是。” 井陶二人面色微滞,但却也不敢不从,只得自袖囊中往外掏出数道符箓。 却此时,柏鸣鸿又是言道:“慢来,师兄容禀,我等三人先前所用符箓皆为五阶。” 源墟界内,符箓自低到高分作九阶,四阶及五阶符箓皆是气象境修士方可炼得,故而五阶符箓在平日里亦是紧俏货色。 林墨弦面若黑铁,竭力压抑怒火,切齿言道:“胡言乱语,你等不过炼腑修为,斗法之时何须用那五阶符箓。” “师弟我道法粗浅,一时慌张便是将师尊所赐的护道符箓用了出去,还请师兄莫怪。” “道法粗浅?” 林墨弦反复咀嚼着这四字,只觉又是平白遭了一番羞辱,一拂袖道:“那便给你等几张五阶符箓便是,井师弟,快些,免得再聒噪。” 井道人喉结吞吐几下,本欲推辞,但瞥见林墨弦那面目,便就只得万般艰涩的自袖囊中取出了三道五阶符箓,与陶道人那处合做六道,一并予了柏鸣鸿。 柏鸣鸿抬手接下符箓,郑重打个稽首,言道:“谢过师兄。”而后,其便是以法力往林墨弦那处托出两道符诏。 林墨弦接下符诏,再是不愿同柏鸣鸿几人多言,冷哼一声后便就寻了个清净地界入静修行去了。 第二卷:少年纵青锋,苹末舞岚烟 第一百零五章 金经银纬开紫顺 符诏一事既是定下,柏鸣鸿三人便也不再去触怒那几人,略一计较后,便就往峰顶寻了处偏僻角落坐了下来。 “哈哈,当真痛快,先前鸣鸿你同他们言语时,我尚有些不忿,如今看来却是我目光短浅了,该赔罪才是。” 柏鸣鸿自袖囊中递出四张符箓,含笑道:“此事突然,皆是随机应变罢了,倒是我得谢过你二人先前一番帮衬才是。” 樊晚秋眉眼带笑,摆摆手道:“何谢之有,反倒是鸣鸿你这莫须有的符箓,让我等皆是受益不浅啊。” “不错不错,此事最是痛快。” 三人玩笑一阵,便再是说回这斗法之事,唐雨粟先自言道:“明日便就要去往那‘紫顺洞天’了,到时我三人应是会落在不同地界,此事不知你们可有法子破去?” 柏鸣鸿抬手摩挲起下巴,正思虑对策,却听樊晚秋言道:“此事便看我的吧,前番回族内,大兄可是予了我不少宝贝。” “哦?那我今日可要开开眼了。” 樊晚秋自得一笑,自袖中取出三只酒盏,言道:“此物名曰‘雷心酿’,乃是我樊氏秘法所制,服用者可于万里内心意互感,且不受那法阵机巧所限,不过时效只有三日。” 闻言,柏唐二人探头望去,只见那盏中紫电流动,隐约间可窥道半杯清冽琼浆。 唐雨粟朗声一笑,抬手接过一盏,也不多言,昂首将之饮入喉中,而后便见其面庞上一阵紫电闪动,随后又复归平静。 樊晚秋哑然失笑,将手中酒盏递出,待柏鸣鸿接下,便也昂首饮下了一盏“雷心酿”。 待二人饮罢,柏鸣鸿轻摇下手中酒盏,而后才是将之服下,此刻唐雨粟则是言道:“哈哈,此物口感奇异,便是无有那妙用,只做那杯中之物亦是不无不可啊。” “哈哈,把这‘雷心酿’当酒来品咂的,雨粟你倒是头一个,若是让我族中的长老听去,怕是法力都得行岔了去。” “我也只是说说,此物效用强于寻常定位机枢十倍有余,想来制得一杯所费颇多,便是我唐氏家底,怕也不可能以之作酒。” 柏鸣鸿此刻刚退去面上紫电,听得此言亦是深以为然,正色打一稽首道:“此般重宝,当真是谢过晚秋了。” “客气了,此般也是为我自家安危。” “哈哈,都莫要客气了,先一道试试这‘雷心酿’吧。” 听得此言,柏鸣鸿及樊晚秋皆是颔首以为赞同,随即三人便一道闭上了双目。 少顷,三人面带喜色自醒转而来,唐雨粟先是言道:“当真奇妙,识海中仿若有幅舆图展开一般,我等三人气机皆是落定其中。” “不错,此物明日当有大用。” 族中宝物得此称赞,樊晚秋自是面沁笑意,随即心头又是忆起自家大兄,一时间却是怔怔愣在那处。 见此,柏鸣鸿略一思量,明了了此间头绪,便就出声道:“晚秋,樊真人自有大气运在身,我等三人还是着眼当下罢,明日应还有恶斗,不若先调息一番。” 樊晚秋回过神来,歉然一笑,淡声道:“我知晓的,劳鸣鸿费心了。” 柏鸣鸿微摇下头示意无妨,与唐雨粟互望一眼,往四下打出数道阵旗,而后便是各自入了静去。 这般,樊晚秋轻叹口气,摆正吐纳姿势,亦是闭目入静而去。 翌日,天方拂晓,诸峰上修士便已是早早退出了修行,今日之争极为重要,若是有失,怕是日后道途都会葬送了去,故而众人皆是严阵以待。 曜阳宗峰顶,众人已是聚在一处,林墨弦独立一排望着诸修,肃声言道:“此番我曜阳只得八块符诏,虽是入界人数占了劣势,但却也并非无机可乘,只消在其中夺得足数‘太易元幽胎心’,便就算作不辱使命了,望你等好自为之。” “紫顺洞天”乃是天地所诞之宝地,其间有一奇物,名曰“太易元幽胎心”,此物于炼器一途效用无穷,若是有此物作辅,那炼得玄器的几率便就可平白多出近五成,而欲成道器,更是非有此物不可。 正因如此,七派间便就以门下弟子所得此物之多寡来划定百载内各派所得修行资源之份额。 言罢,林墨弦便是侧首深深望向柏鸣鸿。 见此,柏鸣鸿自是不以为意,恭恭敬敬打个稽首,言道:“谨遵林师兄法旨。” 柏鸣鸿此举毫无可指摘之处,林墨弦纵是心头万般恼怒,此刻却也无处发作,索性便背过身去,冷声道:“耐心等着吧,若是再铩羽而归,那不用到宗内,我便就先要你等好看。” 此处待有小半个时辰,艮山宗所在那处峰顶终是有一道遁光升起,待光华散去,果是那石勇坤来至半空。 “诸位,昨夜可曾安歇?哈哈,时候已是到了,几位道友,还请助贫道一臂之力。” 言罢,诸峰之中各是遁出道光华,却正是各宗此行领头之人。 待几人来到,石勇坤和善打一稽首,道声有劳,而后便是自袖中取出一烙印有艮山宗徽记的小小石山。 见此,其余诸修亦是取出自家信物,而后便见八道光华自信物所起,于半空中汇至一处 须臾后,一道银线自天中横展而开,直延有十丈方才停歇,再有几息,又见一道十丈长短的金线自那银线上方竖落而下。 少顷,七人再是往自家信物中灌入一阵法力,那处天穹终是现出异动,如同利刃裂帛般,一座四方门户沿那金银二线铺陈开来。 石勇坤轻吁口气,收去手中石山,稽首言道:“谢过诸位,还请回峰顶调息一番吧。” 几人各还一礼,驾遁光往自家峰顶落去。 过有一炷香的功夫,七人皆是补全法力,石勇坤再是问询一番,而后诸派弟子便就是各施手段往那空中门户飞遁而去,遥遥望去,却以紫槐云梦两派最为势弱。 半空之中,唐雨粟三人共乘一舟,柏鸣鸿再是郑重言道:“此行那‘太易元幽胎心’虽是志在必得,但我等身家性命才是最重,故而入界后务必先寻机汇合才好。” 樊唐二人深以为然,皆是颔首称是。 言谈间,那金银二线纠缠而开的门户便已是近在眼前。 唐雨粟打一稽首,朗笑道:“二位,我先行一步,愿早日相会。”言罢,其便就纵身跃入了洞天之中。 见此,柏鸣鸿二人相视一笑,各是道声珍重,而后便也踏足往那门户跃身而去。 第二卷:少年纵青锋,苹末舞岚烟 第一百零六章 幸得胎心逢子安 紫顺洞天内,身着玄衣的柏鸣鸿自一片雪青色的岩地之上现出身形,方一落定,其便是往四下打出数道符箓,而后才是细细打量起所处地界。 “此地便是紫顺洞天吗?灵气稠密倒是丝毫不逊师尊的青文洞天。” 柏鸣鸿抬眼望去,只见那头顶苍穹非但不是外间那湛蓝色彩,反倒是显露出一抹极为诡异的藕荷之色。 再看左右,百里之内尽是一片无遮无盖的雪青色岩地,柏鸣鸿眼眸微斜,见先前遣出的符箓无有异动,便就将神识往识海落去。 泥丸宫内,一副平坦舆图铺陈开来,三道紫电所凝的人形分散其中,柏鸣鸿神识落下,刹那间便就知晓了唐樊二人所在。 “雨粟竟是落至那般远处,倒是晚秋与我相距颇近,不过千余里地,便就先去寻他吧。” 心下思定,柏鸣鸿先自将扶摇舟唤至足下,再以法力启了那匿踪阵法,而后便是乘风往樊晚秋所在疾驰而去。 这处行有片刻,柏鸣鸿忽觉袖囊中一阵异动,便顿下法舟往里间探去,却见那符诏正自散发出点点毫光。 见此,柏鸣鸿轻咦一声,喃喃道:“竟是这般凑巧?此前听闻这‘太易元幽胎心’极为难寻,却不曾想竟是被我这般轻易遇上。” 思及此处,柏鸣鸿却是不禁踌躇起来,实则若求稳妥,当是记下此地方位,待与樊晚秋汇合后再来探寻,然此界可非是只有自家三人,谁也不敢断言会否被人捷足先登。 “也罢,此界颇为广大,当不至这般凑巧,便先将此物收入囊中吧。” 思定,柏鸣鸿掌中法力一动,足下法舟便就往符诏所引方向悄然行去。 行有一刻,法舟来至一处地穴之上,那穴中晦暗无光,神识探去亦是幽涩难明,柏鸣鸿沉吟一阵,往自家身上套个敛息诀,再是启了张高阶匿踪符,随即便就收了法舟往地穴内小心探去。 地穴之中,柏鸣鸿仔细感知着前方探灵符所传回的讯息,足下则是缓步往前行着。 如此过有一炷香的功夫,一座紫晶遍地的溶洞便是现于面前,到得此地,柏鸣鸿手中那符诏几是欲脱手飞出。 心知到了地界,柏鸣鸿于洞口留下数张符箓,而后便是迈步往溶洞深处行去。 却此时,一道极淡的玄色烟气于地穴入口盘桓有几息,而后便是迅捷遁入了晦暗之中。 溶洞之内,柏鸣鸿已是来至一块硕大无朋的紫晶之前,那紫晶高有数丈,通体散发着荧荧光芒,而在其中心之处,则是蕴藏着一点形似桃核的乳白光球。 “这便是‘太易元幽胎心’?倒是未见什么玄奇之处。” 看有数息,柏鸣鸿不再迟疑,抬手将符诏祭至半空,法力轻输下,便见那胎心渐渐自紫晶中剥离而出,待彻底脱出时,一道耀眼光芒便是迸射开来。 光芒照耀下,柏鸣鸿身上所施符箓法诀立是被尽数破去,却也在此时,其先前置于溶洞入口那处的符箓竟是被引动而起。 柏鸣鸿暗道声不好,立是急催法力将那“太易元幽胎心”收入符诏之中,而后便就祭出孤鸿羽往身上套了个“游甲”神通。 “呵呵,柏兄好运势,竟是这般快便寻得一枚胎心,真是羡煞贫道。” 听闻此声,柏鸣鸿已是知晓来人是谁,便就回身打个稽首,微戒言道:“柳道友,又是见面了。” 柳子安嘿嘿一笑,回礼言道:“你我倒也有缘,不若便将那胎心赠予贫道,就当是还了当年之情,柏兄以为如何?哈哈。” 柏鸣鸿眉间微颦,一时间却是不知如何作答。 见此,柳子安忽是放声大笑,言道:“柏兄不必紧张,胎心固然珍贵,但比起柏兄这个朋友,胎心自然就是不值一提了。” 柏鸣鸿轻笑一声,拱拱手道:“既是柳道友无意取这胎心,那柏某便就先告退了,待斗法之后,若是柳道友有暇,那贫道自会扫榻相待。” 言罢,柏鸣鸿便就欲要往洞外遁去,那柳子安却又是言道:“柏兄且慢。” “柳道友还有何指教?” “指教谈不上,不过是想与道友切磋一番,当年便是未有机会同柏兄讨教,今日既是遇上,贫道可不愿再错过了。” “如此吗,那贫道自是不好扫了道友兴致,请吧。” “嘿嘿,得罪了。” 话音落下,二人几是一道自所立那处失去踪迹,再现身时,却已是来至洞口,孤鸿剑与那绝灵哭魂刀交击一下,二人便再是匿去了身形。 地穴通道之中,时而可见一道灵光绽出,数次金铁交击声后,二人已是脱身来至外界。 岩地之上,二人各立一处,柳子安舞动几下手中短刀,笑呵呵言道:“柏兄倒是时刻不松警惕,甬道中竟是布下了那般多羽刃。” “道友见笑了,若是不小心些,想来贫道早多年便已是殒命他处了。” 言罢,柳子安肩头一晃,四道虚影自其身中分离而出,随即便见其足下一踏,同那虚影一道往柏鸣鸿这处疾步奔来。 待至近侧,那四道虚影忽是失了踪迹,再现时便已是遁至各处,霎时间便已是将柏鸣鸿四方退路尽数封去。 柏鸣鸿眸光微凝,此刻其尚未撒出翎羽,无从施展那“潜鳞戢羽”神通,故而只得将半数翎羽于头顶圈作一圆环,而后便是有一青龙自其中呼啸而出。 此技名曰“龙游长空”,此前柏鸣鸿便就多有施展,如今功行更近一步,运使之间却是更显灵动随性。 待青龙盘踞于柏鸣鸿身侧,那五处攻势亦是携风落下,五道漆黑刀芒尽数落在青龙鳞片之上,却只是留下道浅浅白痕。 受下此技后,那青龙猛一摆尾,将那四道虚影尽数扫灭,待龙尾来至柳子安面前,却见其身形忽是如水般荡漾开来,势大力沉的一击竟是自其身上穿透而过。 见此,柏鸣鸿立是定睛望去那处,却忽感一道诡异波动侵入识海之内,其顿时便觉周遭落入一片混沌。 下一刹,一道滴水之声于泥丸宫内悄然响起,柏鸣鸿立是寻回自家神志,睁眼之际却只见一柄漆黑短刀已是欺入近侧,其面色一惊,忙是启了早便藏在袖中的太上升玄符。 金光闪过,黑刀再是不得寸进,柳子安惊咦一声,将身化作道淡淡烟气,往远处遁行而去。 数丈外,柳子安显露身形,面上已是不复玩笑之色,郑重言道:“倒是小瞧柏兄了,竟是连精修神魂的法门都是习到这般境地。” 柏鸣鸿轻吁口气,暗道侥幸,而后摆手道:“不过皮毛罢了。” “柏兄便不必自谦了,贫道方才所施法门可非是那寻常货色,便是在我门中,能接下者也不过一二罢了。” 听得此言,柏鸣鸿微一笑,却是不再多言。 见此,柳子安微一笑,稽首道:“终究是有师命在身,今日便先这般,日后贫道再寻柏兄好生斗上一番。” “随时恭候。” 言罢,两人便各是寻一方向往天边遁行而去。 第二卷:少年纵青锋,苹末舞岚烟 第一百零七章 轻摧雷甲受暗箭 一片稠若凝脂的大湖之上,樊晚秋手执长枪,面色沉凝望向身前,而在那处,蔡景焕正与雷瀚洲并肩而立。 蔡景焕大笑一声,拍下雷瀚洲肩膀,言道:“雷瀚洲,干得不错,待灭杀此獠,那符诏便就归你了。” 雷瀚洲扯扯嘴角,目中闪过一丝恨意,切齿言道:“雷某与这厮有大仇,如今真人既是开口,那雷某自当唯真人是从。” “哈哈,如此便好,樊晚秋,此事可怪不得旁人,若要怪,便就怪自家运势不好吧。” “聒噪。” 樊晚秋嗤笑一声,讥讽道:“蔡景焕,你莫非不知此人是我手下败将?竟是伙同此人来寻我麻烦,当真是可笑至极。” “你!” “呵呵,倒是嘴硬,雷瀚洲,此刻不动手,还等到何时啊?” 得此号令,本便怒火中烧的雷瀚洲再是忍耐不住,指诀掐动间,五脏之处各是升腾起一道雷光,须臾间便是将上身衣物尽数焚去。 樊晚秋识得此法,知晓这乃是紫槐宗内一门增幅秘法,故而不待雷瀚洲再施手段,其便就振下手中长枪,往前突刺而去。 裹挟赤炎的枪尖转瞬便是来到雷瀚洲近前,只见其怒喝一声,眸中电光四溢,双手往胸前相合而去,竟是将那枪尖牢牢夹入手中。 见此,樊晚秋立是起手于枪身旋下一记,但却只觉雷瀚洲力道较之前大出近倍,枪尖竟是在其双掌之间难动分毫。 一击不成,樊晚秋立是后撤一步,起掌于枪柄末处重重拍上一记,如此之下,那枪尖立是自雷瀚洲掌中突破而出。 雷瀚洲大惊失色,忙是往掌中灌输气力,终是于胸前半寸处止住了那长枪的凌冽进势。 眼见此景,樊晚秋暗道可惜,此地湖水虽是粘稠可立,但却难以借力,若非这般,想来方才那一击定是不会被这般阻下。 此刻长枪已是离手,再多思虑亦是无用,樊晚秋索性再是往后撤出几步,自袖囊中唤出了八道紫电缠绕的潜雷梭。 而不远处,雷瀚洲长吁口气,恨恨将手中长枪掷入湖中,而后便是往半空打出道法诀,御使起满天雷霆往樊晚秋攻伐而去。 樊晚秋足下紫电纵横,身形一个颤动间便是闪至数丈之外,待避开那当先几道雷霆,其便是御使潜雷梭呈八卦方位来至身前。 做罢这许多,樊晚秋起指往雷瀚洲方向遥遥一指,便见八道飞梭各是旋转而起,道道紫电赤炎亦是于此刻往飞梭之上攀附而去。 此技正是樊氏术法“紫极旋雷”,但如今由樊晚秋这火雷双体施展而出,竟是焕发出了些别样变化。 雷瀚洲出身东桑震洲,自是见识过此技威能,当下再不敢大意,眼神晦涩往后瞥有一眼,而后便是起手于身前掐出一繁复指诀。 印结既成,空中忽是裂开道黢黑裂口,一道如瀑雷浆自其中倾泻而下,顷刻间便是将雷瀚洲埋入其中。 远处樊晚秋眼见这般情景,立是将身前飞梭引而不发,似是在等候雷瀚洲那处施罢法门。 少顷,那雷浆渐是流散,雷瀚洲身形亦是自里间显露而出,只见其人现下已是披上了一套紫青色的甲胄,举手投足间更是雷气四溢。 “呵呵,竟是在那处傻傻等着,真不知你是胸有成竹还是愚蠢至极。”看眼立身远处的樊晚秋,雷瀚洲狞笑一声,继而言道:“是怎样都无事了,在‘大灵晔铠’前,你无有胜算的。” 言罢,雷瀚洲足下一踏,便就化作道紫电往樊晚秋直冲而去。 樊晚秋面色微凛,也不去避闪,只将身前蓄势已久的飞梭逐一打出,随即便见道道雷火交织的风暴自那急速飞遁的梭上暴涌而出。 “雕虫小技!” 雷瀚洲狂笑几声,身形微微一顿,腰力扭动下,便就顺势以那覆盖雷甲的手掌往前狠狠抽去。 下一刹,一只焦黑断掌忽是自雷火之中倒飞而出,雷瀚洲面色呆滞,几息后才是哀嚎出声。 而此刻,剩余七道飞梭又是来至,雷瀚洲再是不敢去接,急急往后方遁行而去,慌乱中却是踉跄倒在了湖面之上。 眼见那七团雷火将要落下,雷瀚洲直骇的面如土色,边是滚爬边是哭喊声道:“蔡真人!快来救我!快来救我啊!” 远处,蔡景焕亦是面色讶然,其虽是知晓雷瀚洲非是那樊晚秋敌手,但却也未曾料及这般场景,一时间却是头晕目眩起来。 “可恶!这樊晚秋怎也这般厉害?曜阳宗何时能有这般修士了?不对,定是那雷瀚洲太过孱弱,当真是扶不上墙的烂泥!” 思及此处,蔡景焕立是面带恨意望向前方,在那处,雷瀚洲周身甲胄已是寸寸尽裂,气息更是萎靡到了极点。 “蠢货!留你何用!” 咒骂几声,蔡景焕双手聚于一处,翻掌间便是化出道精巧阵盘,再下一瞬,一道阵盘就是自天中展开,金色光柱亦是随之轰然落下。 樊晚秋本道此击是奔自家而来,正欲躲闪,却见那光柱竟是直直轰在了雷瀚洲身上,待光华散去,湖面便是只余下了一滩血迹以及一枚闪烁光芒的符诏。 “呵呵,这雷瀚洲竟是信了你,当真是开门揖盗。” “凭你也配对我评头论足?此人不过是个添头,便是无他,你今日也休想脱出生天。” 樊晚秋收回那八道潜雷梭,起法力将那沉入湖中的长枪唤回,而后才是言道:“那便让我瞧瞧你们蔡氏到底有何资本让你这般目中无人吧。” 蔡景焕冷哼一声,散去手中法阵,先自将“四言宝轮”祭至身后,再是自袖囊中取出柄长剑,而后便欲朝樊晚秋攻杀而去。 却在此时,一道赭黄光华忽是远方急掠而来,樊晚秋怵然一惊,足下紫电方是凝就,那光华便已是自其腰腹间贯穿而过,护体法衣不过刹那间便已是被强自破去。 “咳。” 遭此重击,樊晚秋面色一片煞白,双足一软便是跪伏在地,远处蔡景焕虽是一头雾水,但自知不可错失良机,立是施展遁法急速往这处奔来。 樊晚秋勉力抬起头颅,往四下挥洒出数百张各式符箓,随即又是自袖囊中取出一绘有雷纹的丈许幡旗。 那幡旗方一出袖,就引得天边雷声阵阵,樊晚秋往其上吐出口精血,而后便见那幡灵光一振,将樊晚秋层层裹挟,化作道电光往远处急速遁去。 这处蔡景焕追之不及,其看眼天边,却已是看不见那幡旗踪迹。 “可恶!竟是还有这般遁行法器。” 痛骂几句后,蔡景焕正欲唤出法舟追赶,却忽是忆起先前那道赭黄光华,便就顿下身形,以法力朗声道:“方才出手的是谁?快些出来。” 待有十数息,蔡景焕已是有些不耐,却见不远处有一黄袍修士现出身形,观其相貌,却正是石忠文。 此刻石忠文面色微白,显是方才那一击所耗不小,其打个稽首,言道:“见过蔡道友,不知可否打个商量?” 第二卷:少年纵青锋,苹末舞岚烟 第一百零八章 扶摇舟急了仇债 与柳子安话别后,柏鸣鸿驾舟于半空兜有一刻,待确信身后无人尾随,才是再将神识往那泥丸宫落去。 “不好,晚秋的气机怎是忽得萎靡到这般地步?这般遁速,莫不是身后还有敌手追杀?” 不及多想,柏鸣鸿忙是将舟头调拨方向,法力鼓荡间便就往樊晚秋所在之地奔赴而去。 而这时,极远之地的山林中,一道晦暗雷光自半空斜斜坠下,此地林木甚是奇异,枝桠坚硬非常,堪比那外间玄铁。 雷光骤然落下,于林木间几下冲撞,待落地时,终是消散了所有灵光,化作一面血迹斑斑的雷纹幡旗。 过有数息,那卷作一团的幡旗忽是一阵蠕动,樊晚秋自里间艰涩爬出,其看眼四下,抬手勉力施下道迷踪阵法,而后便就是沉沉昏死了过去。 几近万里之外,柏鸣鸿眉间一松,喃喃道:“终是停下了,竟是一气遁出八千里,此般手段,代价定是不小,须得再快些了。” 这处行有数刻,扶摇舟终是来至那山林之外,到得此地,柏鸣鸿反倒是收去法舟,先将自家神识尽数探出,而后才是小心翼翼往樊晚秋所落之处探寻而去。 这山林极为广袤,柏鸣鸿深入其间,足探有半个时辰,方才是寻至识海中那舆图所指之地。 “嗯?此地似是有隔绝神识的阵法存在,晚秋气机便在近处,想来是他设下的迷踪阵。” 此般看来,樊晚秋显是未被发现行踪,柏鸣鸿微松口气,抬手打出数道探灵符,而后便是神识大开,细细寻觅起了此地阵法的窍穴所在。 自是修习了那“白水鉴心”之法,柏鸣鸿一是元神大受补益,虽如今仍是炼腑修为,但神识比之寻常筑骨亦是毫不逊色,二则是气力渐涨,需知气魄愈旺,则气力越足,故而柏鸣鸿此刻气力已是足以与同阶体修相较。 也因这般,不过数息间,柏鸣鸿便已是寻出这阵法的薄弱之处,几道法力打下,立是瞧见了匿身其中的樊晚秋。 柏鸣鸿面露喜色,快步走上前去,待将樊晚秋扶起,方才是瞧见其腰腹之上的可怖伤口。 “嘶。” 柏鸣鸿倒吸口凉气,忙是起法力往樊晚秋体内探去,一番探查后,其才是稍安下心,那伤口虽是可怖,但却并未伤及丹田气海。 略一思量,柏鸣鸿先是往樊晚秋经脉间灌入道灵气以为温养之用,而后便是取出枚药效缓和的丹丸喂入樊晚秋口中。 做罢这许多,柏鸣鸿轻擦下额间虚汗,又是自袖囊取出一只锦被将樊晚秋安置其上。 “究竟是何人下此辣手?” 见樊晚秋气息渐是平稳,柏鸣鸿终是思虑起此事首尾,抬手自那伤口处拈过一缕气机,其微一感应,眉间却是颦了起来。 “艮山宗的手段,以那几人手段,怎会让雨粟伤至这般?莫非敌手不止一人?” 再是低眉望向那伤口,柏鸣鸿却忽是忆起什么,低下身形将手搭在樊晚秋腕上,闭目细细探查起来。 过有片刻,柏鸣鸿睁开双眸,掐个指诀点向樊晚秋腹部伤口,而后便见一道赭黄色光点自其中飘扬而上。 柏鸣鸿眸中厉色一闪,起指将那光点灭去,冷声道:“竟还留了追踪印记,能将晚秋伤至这般,若是偷袭倒罢,若不是,那我亦是不敢说定能胜过,便先退去罢。” 心下思定,柏鸣鸿自袖中唤出扶摇舟,起法力将樊晚秋轻柔托至其上,而后便就欲要往来路遁去。 却此时,柏鸣鸿神识之中忽是现出两道气机,其中一道颇为深沉,应是艮山宗之人,而另一道却是极为熟悉。 “哦?我道是谁,原是蔡景焕此獠。” 远处,一架玉白法舟正自急速奔来,在其上,石忠文忽是面色一变,失声道:“蔡道友,我的印记方才被抹去了。” “哦?遭那一击,那樊晚秋早便是强弩之末,断不可能自行抹去印记,看来是有人在你我之前寻到这厮了。” “那蔡道友以为?” 蔡景焕轻蔑一笑,冷哼道:“哼,无妨,带着那重伤之人,便是柏鸣鸿唐雨粟齐至,你我亦是丝毫不惧。” “是。” “你那印记消散在何处?” “便在前方。” 过有片刻,蔡景焕二人便是来至先前樊晚秋所在之地,石忠文起法力往四下探去,忽是眼前一亮,指向下方道:“蔡道友,那处还留存有些许气机。” “哦?” 蔡景焕面色微喜,抬手唤出“四言宝轮”,而后才是将法舟往那处徐徐降下。 见此,石忠文心头一凛,亦是自眉心将那玄弥残碑唤出,得此宝环绕身侧,其才是微松口气。 待法舟停稳,蔡景焕微扬下下巴,石忠文见此,虽是心中忐忑,但仍旧往先前所指那处缓步行去。 “蔡道友,这处还有些血迹!” 闻言,蔡景焕步履渐快,待来至石忠文身侧,才是低眉望去,果见林地之间仍自留存着一摊暗红血迹。 蔡景焕大喜点头,含笑道:“不错,石忠文,快些寻觅一下四周,看看可有那人留下的痕迹。” 石忠文点下头,往四下撒出数道探灵符,半晌后却是未得到半点讯息,其面色微滞,再是打出几张符箓。 半晌后,石忠文面色难看望向正闭目养神的蔡景焕,低声道:“蔡道友,救人那厮颇为油滑,竟是未留下半点灵机。” 听得此言,蔡景焕面上立是涌上一抹怒意,呵斥道:“你印记消散不过半柱香的功夫,那人怎可能在这短短时间内收拾好首尾!” “蔡道友息怒,贫道确是未探得半分灵机。” “蠢货!再去寻!” 蔡景焕正喝骂时,却忽闻身后不远处传来一阵熟悉嗓音:“呵呵,蔡道友,便莫要难为石道友了,贫道不就在此处吗?” “嗯?” 蔡景焕立是回首望去,却见一条栩栩如生的青龙已是来至一丈之内,其面色大变,忙是运转起法诀,以自家宝轮硬抗而上。 而在旁侧,石忠文尚是一头雾水,另一条青龙便已是自其身后呼啸而至。 “柏鸣鸿!你这小人!” 远处树冠之上,柏鸣鸿散去身周法阵,冷笑言道:“蔡道友倒是咬得凶,伙同旁人将我同门伤至这般,这笔账便先由贫道与你算过吧!” 言罢,柏鸣鸿眉心灵光一闪,百零八道翎羽立是分作两路往蔡景焕及石忠文杀将而去。 “妄想!” 蔡景焕怒喝一声,股荡起一阵法力将那青龙击退,而后便是身形一个闪动自那处失了踪迹。 柏鸣鸿冷哼一声,心中神意一动,便已是将身来至羽刃之中,而蔡景焕则恰是于此刻现身于那树冠之上。 突袭不成,蔡景焕更是气闷,回首望去,却见柏鸣鸿已是立身龙首,身侧更是有道道翎羽环绕,仿若置身星辰之间。 第二卷:少年纵青锋,苹末舞岚烟 第一百零九章 龙生双翼灵羽扬 林地间,尘烟纷扬。 石忠文将玄弥残碑祭至身前,粗喘口气,又自袖中取出那长弓,微一蓄力便是往龙首之上的柏鸣鸿连射而去。 那赭黄箭矢方是行出数丈,便就有道道翎羽游动而至,二者交击一下,箭矢立是四散空中。 见此,石忠文轻哼一声,往手中长弓吐口灵气,而后便见一道道阵纹自那弓上首尾相衔浮现而出。 此番,蔡景焕却并未再袖手旁观,只见其自肩胛处唤出对金翼,略一振翅来至极高之处,而后手中长剑一阵舞动,周遭流云便就在其御使之下化作道道利刃往龙首处激射而去。 云刃转瞬便至,柏鸣鸿却并不避闪,只足下轻踩一下,随即那青龙便昂首喷出一道浩荡清气。 而此刻,石忠文那处正自持弓蓄势,其微一抬眼,却见柏鸣鸿也是自龙首那处回过身来,其没来由一个心悸,索性便就将弓上箭矢撤手放出。 柏鸣鸿唇角微掀,抬手掐一火诀,七十二道阵盘便就自其身后空处铺陈而开,这“焰天火雨”之法初时柏鸣鸿只可凝出一十二道阵盘,如今却已是增迭六倍,威能更是不可同日而语。 七十二道赤炎凝就的箭矢攒射而下,石忠文立是于手中掐一法诀,只见那急速掠上的明黄色箭矢忽得一个颤动间化作了近百道毫光。 两方箭矢汇至一处,阵阵灵机立是荡漾开来,一息过罢,数道明黄箭光突出重围,但方是来至柏鸣鸿面前便是被翎羽击散而去。 见自家术法更胜一筹,石忠文刚欲大笑几声,却忽见那七十二道阵盘中又是一轮箭矢凝练而出,其立是面色大变,急急搭弓应对起来。 而后方,那云刃已是被龙息尽数搅散,蔡景焕冷哼一声,将剑祭于身前,起指掐一请神诀,歌诀轻颂间,便见其头顶云层忽是荡开,一道覆盖数里的金色法阵自其间缓缓落下。 柏鸣鸿自是不会任其施为,往身后阵盘落下道神识,而后便就回首往蔡景焕那处望去。 见蔡景焕那处阵盘已是荡起涟漪,柏鸣鸿起手御使起数十翎羽先行开路而去,待至近侧,却忽见数面小盾闪现而出,二者相会,金铁交击声立是响彻半空。 “果是有所防备。” 柏鸣鸿自知不可能这般轻易得手,故而翎羽飞出之际便就施了个“化翼”神通,足下青龙则是巨尾一摆往蔡景焕呼啸而去。 青龙本就极长,故而一个游动间就是赶上了翎羽,其先自一个盘旋,而后便是一记摆尾落在那几面小盾之上。 轰鸣声响起,那小盾看似寻常,但竟也是僵持数息方才被击飞而去,而这时,那金色阵盘中竟已是有着六道巍峨身影缓缓现出。 蔡景焕大笑一声,掐诀喝道:“甲子护我身,甲戌保我形。甲申固我命,甲午守我魂。甲辰镇我灵,甲寅育我真。” 法诀念罢,那六道虚影便是依次落入蔡景焕颅顶之中,得此之助,蔡景焕身形立是暴涨至九丈,面容虽是变得模糊不清,但却偏偏添了种不怒自威之感。 “哈哈,柏鸣鸿,受死吧。” 柏鸣鸿眉间微颦,手中指诀连掐,那青龙立是张开大口,一道吐息直直轰击在了蔡景焕头颅之上。 “雕虫小技,我道这青龙如何唬人呢,不过尔尔!” 蔡景焕声音落下,只见那青光中忽是绽出一抹耀眼金光,再下一瞬,竟是有一道金色光柱将那青龙吐息生生顶回,观其源处,却是蔡景焕自口中喷吐而出。 那光柱进势极为猛烈,未见僵持便是一路击至龙首之处,待击退青龙,蔡景焕面前立是一片清明,再四下望去,却是再寻不到柏鸣鸿身形。 却此刻,蔡景焕只觉后脖颈处一阵刺痛,急急回身过去,却只瞥见一点灵光渐是散去。 后方天际,柏鸣鸿身形突兀现出,其看眼蔡景焕脖颈处那道浅浅白痕,暗道声难缠,而后便再是借由翎羽闪至近侧,一道碧色剑芒随即斜斜劈将下去。 剑芒落下,蔡景焕身形于半空一个趔趄,待回过神,柏鸣鸿却又是遁去了另一地界,而其背后,则已是多出一道浅浅血痕。 蔡景焕怒喝一声,双手于胸前重重一拍,一道金色涟漪便是以其为中心荡漾开来。 “哼。” 柏鸣鸿闷哼一声,身形自数丈之外显现而出,而在其周遭,却正是道道被吹散纷飞的翎羽。 见柏鸣鸿现身,蔡景焕也不迟疑,手掌间凝出道数丈长短的金光利刃,大臂一挥便是往柏鸣鸿橫劈而去,利刃所过,浮云流风皆是寸寸溃散。 见那利刃携风雷之势而来,柏鸣鸿面色凛然,借由翎羽于半空数次腾挪,终是险险将之避过。 蔡景焕所化这巨人虽是看似笨拙,但行动间却是不见迟缓,一击不中,立是手腕一转往斜上方挑击过去。 柏鸣鸿方才是御使翎羽往四下散去,劲风便已来到,见不及避躲,其心神一动,周身所覆“游甲”立是往外涨有一圈,成卵状将柏鸣鸿护入其中。 砰声响过,一道人影往高空激射而去,那人影于云间翻滚几下,周身翎羽化作一对银翼,好半晌才是将身形渐渐缓下。 “呼,好大的力道,嗯?” 柏鸣鸿方是松口气,却见数道金色刀芒已是自下方破云而出,得银翼相助,其将之一一闪过,自知不可一味避闪,便就持剑于胸前蓄积起神通。 过有数息,又是几道金色刀芒来到,柏鸣鸿剑身灵光闪动,往下方斜斜劈下,一道数丈大小的碧色帆影自剑锋处挥洒而出。 施罢此技,柏鸣鸿却并未停下,将孤鸿剑祭至身前,以手于胸前结出道道印结,而后便见一道铭刻繁杂纹路的阵盘自其足下缓缓旋开。 待那阵盘凝实,柏鸣鸿拿过孤鸿剑,足下稍撤一步,将剑往阵盘中心直直插下,旋即就见八道阵纹自阵盘边缘往八方蔓延开来。 这道神通唤作“灵羽九湮阵”,乃是《少阳经》中一门威能极宏的术法,入门极难,更妄论精通,如今柏鸣鸿施展起来,却也只是皮毛而已。 此刻下方,蔡景焕半晌不见柏鸣鸿身影,正欲起道法击散流云,忽觉身后一阵劲风袭来,待闪至一旁,却见那青龙尾端几下摆动,须臾间便已是入了云霄之上。 蔡景焕心生疑窦,暗道这浮云遮眼,起一指诀来至唇边,便只见道道形似圆环的金光自其口中激荡而出,金环所过,皆是换了片朗朗青天。 眼看云层将要荡清,蔡景焕耳边忽是响起一道半似龙吟半似凤鸣的声音,抬头望去,却见柏鸣鸿正悬身于一青色阵盘之上。 见蔡景焕投来目光,柏鸣鸿口中法诀轻吐,将那长剑一个翻转立于身前,起指于剑脊之上一抹而去,八道翎羽汇集而成的龙卷自阵纹之上冲天而起。 却此时,那青龙亦是来至阵盘之上,柏鸣鸿身化青光,持剑便就跃入了那龙首之中,而后便见那青龙一声呼啸,身躯两侧竟是生出一对青色羽翼。 见此,蔡景焕冷哼一声,先提起金刃挥出几记刀芒,再于胸前结一手诀,口中立是喷吐出一道尤胜先前的金色光柱。 天际之上,那背身双翼的青龙已是伴着八道翎羽洪流急速落下,金色刀芒落在其上竟是未能起到半分效果,便是遇上那光柱,亦只是微一滞涩,而后便就势如破竹般直落而下。 蔡景焕面色一变,手中指诀变化,原先九丈高的身形突兀缩至三丈上下,而那金光亦是更为凝实,几是稠若流水一般,但此般应对却是稍显滞后了,那八道翎羽已是合作一道宣泄在了他那三丈身躯之上。 “啊!” 哀嚎声在天地间足响有十数息,那青龙盘旋一周便也是冲将过去,待光华散落,青龙呼啸而出,血盆大口中却是多了个衣袍凌乱的散发道人。 羽翅轻轻扇动,青龙往下方缓缓落去,待至地面,却又是迸发出一道耀眼的青色光华,微风过罢,两道人影便是显露而出。 柏鸣鸿看眼面前被遏住喉咙的蔡景焕,轻笑一声,运起法力封住那人气海,而后便是侧首对石忠文言道:“石道友,还不束手就擒?” 第二卷:少年纵青锋,苹末舞岚烟 第一百一十章 剑破山岳轻舟行 石忠文那处本是在应对另一条青龙,听得此言却是忽得暴起道凌厉法力,待将青龙逼退,便是微眯双眼望向柏鸣鸿,凝声道:“柏道友当真好手段,贫道自愧不如。” 柏鸣鸿瞥一眼环绕石忠文身侧的玄弥残碑,浅笑声道:“谬赞了,如今蔡道友已是落败,不若就去我舟上一聚,待我家樊师兄醒来再谈其他,石道友以为如何?” 石忠文沉吟一阵,打个稽首道:“柏道友,贫道此番被这蔡景焕相要挟,颇有些失礼之举,贫道可舍下些身外之物,只愿同道友化干戈为玉帛。” “呵呵,石道友,此事可非是我一家可定夺,如今樊师兄未曾醒转,我却是不好擅做决断的。” 见柏鸣鸿这般言语,石忠文目中晦光流动,旋即又是展开笑颜,自腰间取下袖囊,言道:“此间之物任由道友撷取,此般,不知道友可愿赏在下几分薄面?” “道友盛情,呵呵,贫道就却之不恭了。”柏鸣鸿轻笑一声,言道:“还请道友解开禁制。” “该是如此。” 以法力接过袖囊,柏鸣鸿起神识往里间探去,须臾后便是取出了其间近九成之物,过后才是执礼道:“哈哈,谢道友厚赠,樊师兄那处,便由贫道分说了。” 虽是心中早有成算,但见柏鸣鸿这般毫不留情,石忠文眼角仍是一阵抽搐,强压火气道:“那便谢过道友,贫道这便告辞了。” “不送。” 石忠文收去残碑,待转过身,面上立是攀起道怨毒之色,然方是行出数步,其便忽觉足下灵机一动,一道凌厉剑光竟是直指自家咽喉而来。 烟尘散去,石忠文自里间现出身形,却见此刻其胸前已是多了道长长血痕,其望眼对面,恨恨道:“道友好快的剑。” 柏鸣鸿起指弹向手中长剑,剑身微颤间,点点血珠抖落林地之间,其看眼石忠文,言道:“且不论樊兄,便是贫道自己,可也从未做过那放虎归山之举。” “呵呵,不过是个言而无信之辈,说些什么大话。” “道友此言差矣,贫道可从未说过要放过道友,只有道友自家这般以为罢了,多说无益,还是手底下见真章吧。” 言罢,也不待石忠文多言,柏鸣鸿先自启了手中“太上升玄符”,而后便是持剑往其人劈将下去。 剑锋落下,道道翎羽争相往其中汇去,待至石忠文当面,却已是百零八道合作一处,观其灵机,则已是直指上品玄器。 有感那孤鸿长剑的骇人气机,石忠文虽是面色凝重,但应对间却是不见慌乱,眉心间灵光大放,玄弥残碑已是稳稳祭在身前。 轰鸣声过,石忠文面色微白,往后趔趄行出几步,而柏鸣鸿那处却是翻身间再度劈下一剑。 无有他法,石忠文只得再度祭出玄弥残碑接下此击,但此番其足下却是运了道法力,如扎根般牢牢立在了那处。 见这般,柏鸣鸿却是不管不顾,方是落下的剑刃又是高高扬起,一道长约一丈的青色剑芒显露而出,而后便就再度轰击在了玄弥残碑之上。 一剑落下再复一剑,每落下一击那剑芒便就是涨出一丈,石忠文虽是有心破局,但每每蓄起口气力便就被柏鸣鸿这攻势生生打断,一时间也是狼狈不堪。 如此过有十数息,那剑芒已是涨至十丈,石忠文双足深陷地中,心下却是为柏鸣鸿气机法力之绵长浑厚而大骇不已。 “再这般硬捱下去,今日必是得殒命在此,须得快些破局。” 心下思定,石忠文怒喝一声,眉心现出道精巧法阵,一道明黄灵光自其中直射残碑而去,而后便见那残碑忽得光芒大涨,一道高逾数十丈的山岳虚影自其中显露而出。 见此,柏鸣鸿仗着“太上升玄符”加身,只轻飘飘退出几步,而后浅笑言道:“石道友,你果是有所保留,若是先前你有这般气度,又怎会被我那一条青龙绊住手脚。” 柏鸣鸿嘴中这般说着,手里动作却是并未停顿,其先自将长剑竖于身前,而后起指往上一抹,便见那剑芒忽得猛涨,须臾间已是直冲云霄而去。 “休要在那处阴阳怪气,我若不有所保留,怕是早便无了性命,如今既是到了这般境地,那便做过一场吧。” 言罢,石忠文迈一弓步,双臂微张,携着山岳之势往柏鸣鸿那处撞击而去。 而那处,柏鸣鸿周身灵气四溢,其轻吐口气,而后便就双手紧握剑柄,迎着那巍峨山岳竭力劈将下去。 轰隆隆— 如山崩一般,这片天地忽得一阵颤动,旋即便见一道青光自漫天土尘中破石而出,直直落在了石忠文胸前那玄弥残碑之上。 山岳被破,那玄弥残碑立是灵光大失,如今再遭受一击,便就于那空中颤动起来,坚持有数息,终是黯然退回了石忠文眉心之中。 见此,石忠文面色如土,极力榨取着体内所剩法力凝作道壁障,但终是难挽颓势,一声痛呼后便是伴着抔鲜血被击飞至数丈之外。 一阵莫名风起,尘土渐是散去,柏鸣鸿衣袖翻飞自其中现出身形,其望向远处血泊中挣扎不已的石忠文,言道:“石道友,莫要顽抗了,若真是伤及心脉,怕是还未等樊兄醒转,你便就先是魂归九天了。” “可恶,你法力怎会这般浑厚,莫非那‘丹阳圣泉’当真如此了得?” 闻言,柏鸣鸿眉尖微挑,旋即又是释然道:“原来你也是知晓此事,却不知当初为何不是你去那处?” “哼,你等散修怎会明白。” 忆及前人对艮山宗之评价,柏鸣鸿轻叹一声,言道:“能在艮山宗内达到如今这般地位,想来道友也是个有手段的,若是换一境地,说不得你我还可成那好友也未必。” “无需多言了,既是落败,那贫道这条性命便就任由道友处置了。” 柏鸣鸿点下头,缓步来至石忠文面前,往那气海结一道禁制,而后便是以法力托起石蔡二人,往林地另一侧快步行去。 行有一刻,柏鸣鸿将身来至一山穴之前,其抬手散去那穴口阵法,便见其中正停有一架法舟。 上得法舟,柏鸣鸿取出道绳索将石蔡二人缚在舟首,而后便是将神识往泥丸宫中落去。 “嗯?雨粟竟已是行出近千里,莫非也是遭了敌手?” 心知多思无益,柏鸣鸿启了匿踪阵法,再抬手往法舟机枢打出道法力,看眼那两人,随后便是往船舱内行去。 见柏鸣鸿离去,蔡景焕立是喝骂声道:“你个蠢材!竟是敢蒙骗于我,若是你早早使力,我又怎会落败!” 对此,石忠文却是冷哼一声,言道:“你若当真将我视作同道,我又怎会心存顾忌?事到如今,你我皆是阶下之囚,何必再大动肝火,不过是白白耗去体力罢了。” “你!” 蔡景焕又是喝骂连连,石忠文却是闭上双目,再不去理会此人。 船舱之内,柏鸣鸿将这二人言语尽收耳中,目中露出抹思索之色,而后便是起手往舱门处施了道隔音术法。 做罢这些,柏鸣鸿望向正卧于对榻的樊晚秋,确定其人已是气息平稳,便就也闭目入了静去。 第二卷:少年纵青锋,苹末舞岚烟 第一百一十一章 各诉所历敌眈视 扶摇舟于空中行有数刻,柏鸣鸿自静中醒转,借舟上聚灵阵之效,如今其已是法力尽复。 再闭目感知下唐雨粟方位,确信未再有过大偏差后,柏鸣鸿便是起身来至樊晚秋身侧。 看眼樊晚秋腹部创口,柏鸣鸿微一叹息,于袖囊中取出个玉瓶,先自其中取出粒碧色丹药,碾作粉尘后便是撒在了伤口之上,而后又是往樊晚秋口中塞入一粒。 “伤口所留灵机已是尽数去除,照理只需安心静养便可,但此地可不是平安地界。” 喃喃几句,柏鸣鸿回至自家榻上,定定看向掌心的青色法力,实则自修习《少阳经》起,其便是隐隐觉得自家法力有些奇异,并非是那纯粹的火属之气,若细细辨去,或称之为木属之火更为贴切。 此中根底柏鸣鸿倒也是问询过乔惜儿,所得答复却并不详尽,但无论此般为何,《少阳经》所修法力都是带上了几分木气,除威能更甚其余火属法力之外,更是多了些温养身体之效。 收回思绪,柏鸣鸿于胸前结一指诀,随后便见有道青色法力往樊晚秋腰腹潺潺流动而去,灵机摇荡间,整个船舱内都是染上了一层青光。 而在此时,数千里之外,唐雨粟与柳子安正对坐于一山洞之中,二人衣衫皆是有些许破损,柳子安那处更是沾染上了点点血迹。 “咳咳,唐道友,方才还要多谢你了,若非你为我挡下一击,贫道却是万难脱身的。” 唐雨粟摆摆衣袖,朗笑言道:“柳道友客气了,以柳道友遁法之神妙,不嫌唐某多此一举便是。” 柳子安咳有两声,言道:“不说这客套之话,这处便先于唐道友交个底,虽我已是寻到那‘太易元幽胎心’,但那蔡钦泽是难得的敌手,我决计不会就此退去的。” 听得此言,唐雨粟略一沉吟,抬手道声稍待,而后便是将神识往泥丸宫落去。 少顷,唐雨粟睁开双眸,言道:“柳道友,可否在此处再候上一会,待我那同门来到,再行商议如何?” “呵呵,可是柏道友要来了?”柳子安微一笑,回声道:“也罢,柏道友的性子也是对我胃口的,那便就依唐道友所言,此地还算隐秘,倒也不惮被那蔡钦泽寻到。” “谢过柳道友。” “哎,客气,我便先调息一番了。” 二人这处待有数刻,柏鸣鸿便已是驾舟来至洞穴之外。 扶摇舟首,柏鸣鸿负手而立,在其身侧,则是正立着面色苍白的樊晚秋。 “晚秋,便是此地了。” 樊晚秋轻咳一声,言道:“不错,我神识所指亦是此处。” “如何,伤势可还要紧?” “无妨,得你精心照料,如今虽是不能斗法,但也可行动自如了。” 柏鸣鸿点下头,言道:“如此便好,那我便先去下方探查一番了,若是无碍,再发符告知晚秋你。” “咳咳,有劳鸣鸿了。” 言罢,柏鸣鸿施个“游甲”神通,自舟上一跃而下,待来至洞口,其打出数道探灵符,确认此地设有阵法后,便就束手立在那处不做他事了。 洞穴之内,唐雨粟心生感应,起神识往洞口探去,见柏鸣鸿已是来到,不禁面露喜色,起身就往外快步行去。 少顷,二人终是在洞口相会,柏鸣鸿上下打量几眼唐雨粟,眉间微颦,疑声道:“雨粟,你怎落得这般模样,可是与人斗法了。” “此事说来话长,幸而鸣鸿你来了,晚秋不是与你一道吗,怎不见踪影?快些随我进去吧。” 柏鸣鸿摇头一笑,言道:“稍待片刻,我唤晚秋来此。” 言罢,柏鸣鸿回首打出道飞符,过有片刻,樊晚秋驾舟缓缓落至二人身侧,三人便又寒暄一阵。 柏鸣鸿衣袖轻挥收去法舟,而后含笑对唐雨粟言道:“雨粟,你且看这二人是谁。” “哦?” 唐雨粟定睛看去,面上却是浮上抹讶色,奇声道:“这二人怎是落至你们手中?” “此事同样说来话长,还是进洞安歇下来再谈罢。” “哈哈,也好,鸣鸿,晚秋,快些随我来,里间可还有一位道友呢。” 柏樊二人相视一眼,目中皆是疑色流露,但见唐雨粟这般模样,便也就暂时压下了心头疑惑。 三人并肩而行,待来到歇脚之处,却见那柳子安正含笑立在那处,显已是等候多时。 “呵呵,柏道友,樊道友,贫道有伤在身,故而方才未能出迎,还请见谅则个。” 见到此人,柏鸣鸿倒是放下了几分戒备,稽首回道:“原是柳道友,倒是有缘。” 樊晚秋与柳子安并不相熟,故而只是稽首一礼,并未多言其他。 柳子安也不以为意,反倒是兴致盎然望向了柏鸣鸿身后,待看清后,立是调笑道:“哈哈,原来是钦天宗和艮山宗的高修,此番出场倒是别出心裁。” 听得此言,蔡景焕立是怒目看向柳子安,喝骂道:“柳子安!少在那说些风言冷语,待你遇上我家师兄,有得你好看的。” 话音方落,一道黑影便是自几人间穿梭而过,再一霎,蔡景焕二人便已是轰然撞在了岩壁之上。 柳子安面色阴沉望向蔡景焕,冷声道:“已然是阶下之囚的废物,在那处犬吠什么?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言罢,柳子安不再理会口吐鲜血的两人,回首对柏鸣鸿言道:“哈哈,柏道友,贫道一时手痒,见谅,见谅。” 柏鸣鸿忌惮望向此人,淡声道:“无妨,倒是柳道友这遁法,着实又让贫道开了番眼界。” “小技耳,不值一提。” 几人言谈一阵,各是择一地界坐下,而后便是各自言说起了入界后所历诸事。 唐雨粟先自言道:“实则入界未有多久,我便是寻到了一处‘太易元幽胎心’所在,待取得此物,我便欲去寻你二人,但半途却是遇上了正一人独斗四家的蔡钦泽。” “不知是哪四人?” “紫槐宗雷瀚洲道友,云梦派嵇承祐道友,青霜道乐娇道友,以及渡生殿的柳子萱道友。” “皆不是弱手啊,雨粟且继续吧。” 唐雨粟微一颔首,继而言道:“我观战有半刻,却见那四位道友已呈溃败之势,正欲悄然离去时,却被那蔡钦泽识破了遁法,不得已间只得入了战局。” 樊晚秋言道:“此人竟这般强势,但有雨粟你加入,想来局势是逆转了。” “非也,说来惭愧,此人自始至终不过用了‘大手印’这一道术法,但我却偏偏是未能占得半分便宜。”唐雨粟苦笑一声,言道:“我等几人斗有半个时辰,雷嵇两位道友皆是一时大意丢了性命,幸而柳道友又及时赶至。” 言罢,唐雨粟便是望向柳子安,柳子安轻点下头,淡声道:“我与萱妹有秘法相通,知其遇险,我立是竭力赶去,到得那处后,我便与唐道友一道应敌,终是护得萱妹及乐娇道友退去。” “那符诏除收摄胎心外,还可护我等退出此界,想来二位道友便是借此脱身的。” “嗯,我将已是取得胎心的符诏予了萱妹,故而萱妹已是启了符诏离了此界,但乐娇道友似是并不甘心,只是乘法器离去了。” 柏鸣鸿点头示意知晓。 唐雨粟又是言道:“而后我二人便是且战且退,数个时辰前才是甩开那人,寻到这处洞穴。” 几人沉默一阵,各是心有所思,而后柏鸣鸿二人便也将自家所历一一道出。 听罢柏鸣鸿及樊晚秋所言,唐雨粟直呼过瘾,抚掌道:“此事痛快,所幸晚秋未曾出事,当真极好。” “呵呵,此番确是多谢鸣鸿搭救了。” “你我之间何须言谢,若非晚秋你那宝贝,我等如今可还万难相会呢。” 三人正言谈时,柳子安却是插言道:“樊道友,贫道多嘴一句,不知道友打算如何处置那两人?” 闻言,樊晚秋略一沉吟,望向几人道:“诸位可有何建议?” “晚秋,我这却有一议。” “哦?鸣鸿但说无妨。” 柏鸣鸿微一颔首,自坐处起身,行至石忠文面前,淡声道:“石道友,若是以性命为报酬,你可愿手刃了蔡道友?” 第二卷:少年纵青锋,苹末舞岚烟 第一百一十二章 憩休洞中养蕴身 此言落下,一直闭目不言的石忠文立是睁开双眸望向柏鸣鸿,但不待其说些什么,蔡景焕就是状极狰狞地嘶吼道:“柏鸣鸿!你这小人!又在打什么腌臜主意!” 柏鸣鸿自是不去理会此人,只低眉定定望向石忠文。 半晌,石忠文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抬眼对上柏鸣鸿目光,言道:“柏道友,此言当真?” 柏鸣鸿转过身形,问道:“晚秋,诸位,以为如何?” 唐雨粟未言什么,只是望向樊晚秋,而柳子安则嘿嘿一笑,言道:“此是你曜阳家事,贫道却是无权干涉的,但若是贫道生在曜阳,那定是会认可柏道友此议的。” 樊晚秋略一思量,道:“全凭鸣鸿安排便是。” 见此,柏鸣鸿微一笑,复再望向石忠文,言道:“如此,道友可算是知晓我等诚心了?” 石忠文点下头,正欲再言,蔡景焕却再是挣扎起来,喝骂道:“不过是我家师兄的手下败将,在这处自说自话什么,快些放了我,若等我…” 啪— 一道形似手掌的青色法力自空中消散,蔡景焕面上立是高高肿起,其吐出口混杂碎牙的鲜血,而后便是怨毒地望向柏鸣鸿。 “怎么,莫非还想再吃一记?” 蔡景焕虽是心有不甘,但如今法力被封,柏鸣鸿方才那一击又是丝毫未曾收力,故而此刻已是再难开口多言了。 见此,石忠文终是言道:“此般于道友似乎并无太大益处,想来道友还有旁事吧,还是一并说出来吧。” “呵呵,道友莫要多想,实则也无有他事,不过是希望道友稍后在这界中与我等互为盟助罢了。” “道友莫不是想让贫道去做那马前之卒?” “自不会让道友去做那送命之事便是。” 石忠文沉吟一阵,而后又自嘲一笑,言道:“本便是道友饶了在下一命,我又何苦多虑呢,也罢,此事贫道应下了。” 见石忠文应承,蔡景焕虽是口不能言,但仍旧是在那处挣扎不止,柏鸣鸿斜眼看去,其立觉背脊一阵凉意,于那处呜咽起来。 摇摇头不再看此人,柏鸣鸿起指解了缚住石忠文的绳索,又自袖囊中取出道黄符,略施法力后便是撕下一半递给了石忠文。 “石道友,莫怪贫道先小人后君子,还请服下这契书吧。” “该是如此。” 石忠文起身接过那契书,神识辨下其中条款,见与方才所言一般无二,便就将之投入口中。 见此,柏鸣鸿轻一笑,也是将另一半契书服了下去。 做罢这些,柏鸣鸿起指解了石忠文气海之上的禁制,取出把剑状法器递去,言道:“石道友,请吧。” 禁制解去,石忠文立觉体态轻盈,微一闭目后便是接过长剑,其回转身形缓缓行出几步,看向正涕泗横流的蔡景焕,目中显露出一抹厌嫌之色。 “呜—呜—呜” 不去理会蔡景焕含糊不清的话语,石忠文深吸口气,而后便是狠狠一剑劈下,鲜血四溅下,一颗大好头颅便是滚落在地。 此般之下,石忠文长吁口气,似是解脱一般,回身对柏鸣鸿打个稽首道:“柏道友,可还满意。” “伤人性命乃哀事,何谈满意之言,倒是劳烦石道友了,快请落座吧。” 听得此言,石忠文深深看柏鸣鸿一眼,言道:“柏道友,你与贫道往日所见散修似是大不相同。” “哦?有何不同。” “这般冠冕堂皇的话语,着实像那些个自命不凡的大族嫡子所言,但不知为何,自道友口中听得,却好似有几分真心实意之感。” 柏鸣鸿微一笑,转身往唐雨粟几人那处走去,口中则是轻声道:“求道本自家之事,大族与散修又有何分别,石道友,不妨舍下那门第之见试上一试。” 听得此言,石忠文眉间微颦,还欲再问,却见柏鸣鸿已是回至原处,便就只得缓步跟了上去。 待落座,柏鸣鸿取出瓶丹药抛向石忠文,言道:“石道友,快些养伤吧。” “这…谢过道友。” “不必,你若能恢复实力,对我等亦是福音,只希望道友到时莫要再做些藏拙之举啊。” 石忠文面色微僵,苦笑言道:“虽只是初识,但贫道已是看出,几位道友同那蔡景焕绝不是一路之人,贫道自不会再去做那防备之举。” 言罢,石忠文又是起身往樊晚秋那处一躬身,言道:“樊道友,此前多有得罪,道友若是有何气愤之处,待出了此界,贫道任由道友发落。” 樊晚秋看此人几眼,摆摆手道:“罢了,如今你既是已服下契书,那过往种种便就一笔勾销吧。” “道友高节,贫道惭愧。” 再是一拜后,石忠文便是盘膝坐下,柏鸣鸿便就言道:“诸位便请好生安歇吧,待明日我等再一道出洞,或是寻那胎心,或是邀斗那蔡钦泽,皆可到时再议。” 众人点头称是,各是闭目入了静去。 柏鸣鸿略一思量,往蔡景焕尸身那处打出道青色火焰,随后便也入静修习去了。 数个时辰过罢,柏鸣鸿当先自静中醒转,其往四下看去,见众人仍在调息,便就起身往石洞外行去。 来至洞外,柏鸣鸿看眼那流云浮动的天穹,正放空时,忽觉身后有人来到,回首望去,便见唐雨粟含笑来到。 “你怎也出来了?” 唐雨粟伸个懒腰,笑眯眯望向柏鸣鸿道:“看你不在,怕你丢下我跑了啊。” 柏鸣鸿一阵无言,摇摇头道:“又在那处胡言乱语,这般多年了,还是这般不着调,也就琬琰那丫头能治住你了。” “嘿,也不知是哪位道友对沐清言听计从。” “啧。” 二人玩笑一阵,唐雨粟打个呵欠,言道:“不闹了,鸣鸿,方才你是在试探那石忠文吗?” 柏鸣鸿淡淡一笑,打趣道:“倒是不笨,此前我便说过,我虽觉那事不妥,但也断不会让你一人涉险的。” 闻言,唐雨粟拍拍柏鸣鸿肩头,笑道:“多谢了,鸣鸿,这份情我记下了。” “少来,谁要你记什么情,那石忠文本事不弱,且在族内似乎也不是一帆风顺,只是心思有些杂,故而我打算先试上一试。” “嗯,你做得自是有道理的。” 言罢,二人一道往洞中行去,落座后,又待有半刻,众人便就陆续自静中醒转。 “晚秋,如何?” 樊晚秋如今面上已是有了血色,眉宇间也多了些神采,听得此问后便是回道:“鸣鸿不必担忧,家兄予了不少丹药,如今我已是恢复了七七八八。” “如此吗,那便好,切莫逞强。”柏鸣鸿微一颔首,又对石忠文言道:“石道友,伤势可有好转?” 见柏鸣鸿竟还问询自家,石忠文眸中讶色一闪而过,拱手道:“柏道友下手颇留了分寸,再加上昨日的丹药,如今我已无大碍了,定不会拖几位后腿便是。” 见众人皆已无事,唐雨粟便就站起身来,抚掌言道:“诸位既已无碍,那便先商议一番此间去留吧。” 听得此言,樊晚秋正欲出声,却见柏鸣鸿与柳子安忽是面色沉凝望向洞外,其心有所感,亦是往外看去。 “雨粟,想来是不必商议了,真是无巧不成书啊。” 第二卷:少年纵青锋,苹末舞岚烟 第一百一十三章 水火有情龙蛟游 “哦?” 唐雨粟眉间微颦,闭起双目将神识往洞外细细探去,片刻后,其收回神识,面上却是带了抹讶色。 “蔡钦泽此人所追逐的莫不是青霜道的牧道友?” 听得此言,樊晚秋瞳仁微颤,正欲问询,自家神识中便也是现出那二人踪迹,其面色立是阴沉了几分。 一旁唐雨粟瞥见此景,略一沉吟后便是言道:“蔡钦泽此人四处袭杀我辈同道,我意欲制服此獠,不知诸位以为如何。” 樊晚秋往唐雨粟这处递出道感激目光,当先言道:“我愿同往。” “你二人倒是热心肠,此事便就算我一个吧。” 见柏鸣鸿亦是出言,石忠文也不多言,只往唐雨粟那处打了个稽首。 众人这处言罢,柳子安忽是大笑言道:“当真有趣,你曜阳这一辈的弟子倒是都很不错,此事有趣,贫道也一道去,昨日一掌之仇我可还铭记于心呢。” 议定,几人便是各施遁法往洞外奔去。 千里之外,牧南风柳眉倒竖望向对面之人,恨声道:“蔡钦泽,你这般枉造杀孽,便不怕心魔缠身吗?” 蔡钦泽负手而立,于岩地之上缓缓行着,淡声道:“此间众人本便互为相争之势,既你等不愿交出符诏,那我便只好自家去取,又何来心魔一说呢?” “强词夺理!” 冷喝声出,牧南风抬手掐一法诀,便见一十八道冰凌自其身周旋绕凝出,旋即就是首尾相衔往蔡钦泽直射而去。 蔡钦泽右手微扬,一道精巧法阵自其掌心跃然浮现,而后便见一道金光圆盾于空处突兀现出,那冰凌落至其上,却只激起了片片冰花。 “牧道友,你一身道行修来不易,便就将符诏交出来吧,也免得平白送了性命。” 牧南风并不作答,美目中怒色翻涌,抬手自发髻中拔下一柄玉簪,随即便见那簪子于其手中渐是化作柄三尺青锋。 剑花一舞,牧南风侧过身形,将剑提至胸前,往蔡钦泽所立那处遥遥刺去,而后便有一条湛蓝水蛟由剑格处环绕剑身呼啸而出。 那水蛟初时只有数寸长短,游有一息,竟已是涨至近丈,蔡钦泽却仍是不闪不避,只以金盾开路,缓步往牧南风行将过去。 待水蛟遮盖住自家身形,牧南风立是运起法力,往剑身覆上层水气,而后便是疾步往前奔行而去。 金盾之后,蔡钦泽视线虽是为水蛟所碍,但神识间却已是窥见牧南风动作,其微一笑,将右手抬至身前,食中二指渐是凝起道锐利金光。 轰鸣声起,水蛟已是竭力撞击在了圆盾之上,二者僵持刹那,那金盾渐是显现出道道细微裂痕。 而此刻,牧南风亦是来至近前,长剑刺下,片片水花绽放开来,复又落至盾上,而后就沿其上缝隙往对侧渗透而去,不过须臾间便是在另一侧将剑锋显露而出。 见此,蔡钦泽却是并不惊讶,只以凝就金光的二指往前方夹去,而后便是言道:“牧道友果是道行高深,这‘无相天尘灵水’竟已是被道友修至这般境地。” 金盾那面,牧南风玉臂再是发力,却觉手中长剑再难动摇半分,其面色微凝,沉声道:“你怎对我青霜道法这般熟悉?” 蔡钦泽显是不欲多做解释,周身法力一动,金光圆盾散作点点灵光,而后其便就于掌中凝一符文,往牧南风腰腹之上重重拍去。 牧南风轻哼一声,长剑化作涓涓水流脱开金光制锢,而后其再是将手往前迅捷递出,水流再度凝作长剑时,剑锋又是行出数寸,眼见便就要直取蔡钦泽眼眸而去。 蔡钦泽微挑下眉,微一侧首躲过此击,手下动作再是快上几分,一道金光手印便已是急速落下。 掌印落下,牧南风蓝色衣裳之上立时荡起道如水涟漪,借此击之势,其足下连点几下,步伐轻灵往后方抽身退去。 见此,蔡钦泽脚步却是暂缓,其抬手擦去面颊上的细微血迹,轻声道:“牧道友,当真不愿交出符诏吗?” “休要多言,你我可还未分出胜负呢。” 言罢,二人各是于原地蓄起术法,蔡钦泽这处快上一步,一道覆盖数丈的金光大掌已是于天际现出。 金光大手正要落下之际,一道破风声忽是自后方天穹响起,蔡钦泽回首望去,却见一道雷火纠缠的玄色长枪正急速往自家射来。 蔡钦泽轻笑一声,金光大手随性挥出,长枪立是倒飞而去。 半空中,一道黑影突兀现出,却正是柏鸣鸿所驭法舟,舟首之上,樊晚秋一跃而下,九道赤色龙影自其身后阵盘争先涌出。 “晚秋!” 柏鸣鸿轻呼一声,暗道太过鲁莽,但其心知樊晚秋乃是关心则乱,故而只得变幻下手中法诀,将舟往下方急急落去。 而那处,樊晚秋接下倒飞而来的长枪,九道赤龙环绕身侧,借势往那金光大掌突刺而去。 牧南风见此场景,美眸中虽是闪过一丝错愕,但手中法诀却是结动不止,几是于同一时刻唤出了数条水蛟。 遭此合击,蔡钦泽眉间微蹙,“四言宝轮”自身后现出,银光两下闪烁,一道于其身侧结作道壁障,一道则是直往半空金光大掌中灌注而去。 这般之下,那大掌再是涨出十数丈,樊晚秋目中厉色闪动,八道潜雷梭霎时飞出,簇拥那枪头凝作一枚尖钻,而后其便是腰身一扭,以旋转之势落在了大手掌心之处。 这处三人正自对峙,那不远处岩地之上又是有一道泼天火浪席卷而至,而在两侧,柏鸣鸿及柳子安各是手持法器蓄势待发,须臾后,碧帆黑芒便是一道击在了蔡钦泽身侧银光之上。 “哼,竟是都来了,倒是省得我去一一寻出了。” “呵呵,蔡道友好大的口气,今日我等这般多人若还是拿你不下,那便可自裁以谢宗门了。” 柳子安讥讽几句,腰身一伏,将绝灵哭魂刀插入岩地之中,而后便见有道黑气自地下曲折前行,待至蔡钦泽足下,一只干瘦鬼爪立是破土而出。 蔡钦泽面上现出抹淡淡愠怒,冷哼声下,将法力先自往那半空大手中汇去,却只觉天中此刻一阵耀眼光芒绽开。 光芒渐散,一道裹挟紫电的人影自里间落下,其人使手中长枪于地上一点,便就轻轻落在了牧南风身侧。 “咳咳,牧道友,你无事吧?咳咳。” 见樊晚秋来至,牧南风面颊微红,正欲开口,却见樊晚秋似是身体有恙,便就关切言道:“樊道友你可是损耗过大,快些坐下调息吧,此处有我与几位道友已是足够。” “咳咳,无妨,不过是有些旧伤,不打紧的,先拿下此獠便是。” 牧南风微一颔首,目带关切再看眼樊晚秋,手中法诀一变,而后便见那几条水蛟立是于体表凝出层坚冰,一个盘旋后便就直直冲下。 恰在此时,唐雨粟脖颈上那小兽再是吐出口如墨液体,而柏鸣鸿亦是再度劈出数道青色剑芒。 诸般合力之下,蔡钦泽终是难堪重负,背后金翅忽现,一个闪动间便是来至半空,但却终究还是被术法波及,一条衣袖顿时化作齑粉。 “好,果然都是好手,与我往日所见那些酒囊饭袋完全是天壤之别,今日便就与诸位痛痛快快地做过一场。” 而此刻,远方忽有道金光渐是靠近,众人皆是抬首望去,却见来人正是那钦天宗的蔡景歆。 第二卷:少年纵青锋,苹末舞岚烟 第一百一十四章 瘗玉埋香石火间 半空之中,蔡景歆颦眉望向场中众人,见未有人轻举妄动,便就振下金翅,欲要往蔡钦泽那处遁去。 却此刻,一道高逾十丈的山岳之影忽是自蔡景歆身后现出,不待作何反应,那山岳便已是重重轰击在了其脊背之上。 几是同时,柏鸣鸿与柳子安便已是自原地失了踪迹,再下一瞬,两道兵刃便是分取蔡景歆脖颈与丹田而去。 见此,蔡钦泽暗道声不好,正欲施展遁法,却见紫电赤炎已是来至当面,别无他法,其只得暂停手脚阻下此击。 而远处,蔡景歆仓促间四言宝轮还不及唤出,诸般攻势便已是落至身上,眼见便已是十死无生之境,却有一枚玉佩自其袖中飞出,化作道金光携蔡景歆离了此地。 金光闪动,蔡景歆自远方现出身形,其恨恨看眼柏鸣鸿二人,一口鲜血便是喷涌而出,而那玉佩,则是化作粉尘四散开来。 “卑鄙!” 蔡景歆咒骂一声,将目光望向那山岳,其中正是石忠文此人,只见其人正披着个斗笠,细细观去,应是渡生殿的匿踪手段。 “呵呵,我等与道友本便不是友盟,既是交战,又何来卑鄙一说。柏道友,你以为如何?” 柏鸣鸿轻笑一声,回应道:“柳道友所言倒也不无道理,蔡道友…” 话未说完,柏鸣鸿身形忽是随风而散,蔡景歆怵然一惊,立是起神识四下扫去,待瞥见身后有枚翎羽时,一道青色剑芒已是急速掠出。 再遭一击,蔡景歆背脊之上立是现出道不浅血痕,其再是难以维系那金翅,一个趔趄间便是往地面摔去。 而在半空,柏鸣鸿银翼轻扇,所余几字自口中淡淡道出:“…小心了。” “哈哈,柏道友当真妙人!” 柳子安大笑一声,将身化作道黑雾,须臾间便是遁出数丈,观其所往,正是蔡景歆所落之处。 见族妹遇险,蔡钦泽再是不能淡然处之,一阵极为浑厚的法力自其体内喷薄而出,唐樊二人一时未察,皆是被震退几步。 得了空档,蔡钦泽立是起手掐诀,眼见将成之际,数道冰凌却是破风来至,将其术法生生断了去。 “樊道友,唐道友,小妹来迟一步,还请勿怪。” “无妨,先前也未与牧道友议定,且此番确是我二人大意了。” 三人简略一言,而后便就一道往蔡钦泽身侧纠缠而去。 如今这三人皆非弱手,饶是蔡钦泽先前再如何气定神闲,此刻亦是大感头疼,仓促间只得起个剑指,往远处击出两道夺目金光。 在远处,柏鸣鸿与柳子安正各分一路往蔡景歆袭杀而去,忽感身后一阵灵机震荡,神识探去,才知是蔡钦泽援手来到。 二人无奈接下一击,那蔡景歆借此机已是落至地面,正道可缓上口气,却只觉一阵重压突兀加至身上,其踉跄几步,最终只得满眼不甘地半跪于地。 不远处,石忠文正借由“玄弥残碑”结着法诀,其额上青筋凸起,显是此番强压下蔡景歆并不是个轻松之事。 蔡景歆切齿言道:“小…人!” 石忠文扯扯嘴角,非但不去搭话,反倒往印诀间再是注入了几点法力,其早就是想通,自家既已是出手了,那便再无可悔退的余地,倒不若做绝一些免去后患。 有此良机,柏鸣鸿自不会再错失过去,背后银翼卷起道气浪,不过刹那间便是突入蔡景歆半丈之内。 见敌手来到,蔡景歆闷哼一声,周身血气翻涌,终是于背脊处将“四言宝轮”唤出,然不待其更进一步,一道璀璨剑芒便已是将其击至半空之上。 “咳咳。” 鲜血自空中洒下,蔡景歆痛哼一声,背后宝轮不住颤动,眼看便要散去,而在此时,其上方忽是一道翎羽来到,柏鸣鸿身形再是闪现而出。 砰— 烟尘四散,地面一处半丈深的岩坑中,蔡景歆衣袍凌乱瘫在里间,其双目含恨,死死望向天中徐徐落下的柏鸣鸿,口中血沫不断涌出,染红了粘附面颊的发丝。 蔡景歆勉力往远处探出神识,见自家兄长难以脱身,便惨然一笑,将法力尽数往气海那处汇聚而去。 却此时,四只阴气森森的鬼爪自岩坑上方突兀现出,那鬼爪各是抓住彼此,一息间便是凝出道古怪的四方阵盘,而后一道黑影就自其间直坠而下。 半空中,柏鸣鸿面色微动,定睛看去,却见那黑影乃是一样貌狰狞的小鬼,此刻正张牙舞爪立于蔡景歆腰腹之上,观起来颇为古怪。 “呵呵,柏道友,既已是死仇,那不若将此女交由贫道处置如何?” 柏鸣鸿目光闪烁,知晓稍后之事定是不为自家所喜,便就轻叹一声,往坑中言道:“蔡道友,此番胜之不武,还望莫怪,道友一路好走吧。” 言罢,柏鸣鸿便就唤上石忠文,一道动身往另一处战局行去。 而这处,见柏鸣鸿离去,柳子安嘿嘿一笑,言道:“蔡道友,一身功行尽归天地多可惜,不若赠予贫道吧,哈哈。” 自那小鬼落下,蔡景歆便觉自家法力再难流动半分,如今听得此言,更是心生惧意,瞳孔颤动间正欲出言,却见那小鬼已是张开大嘴啃咬在了自家脖颈之上。 “唔,唔,咕噜噜—” 蔡景歆双目圆睁,怔怔望向天际,一行清泪自眼角滑落而下,半晌后,其瞳孔渐是扩散,终是失了所有的神采。 此刻柏鸣鸿及石忠文已是来至地界,蔡钦泽荡起道法力将三人屏退,略微气喘望向柏鸣鸿,言道:“你既是来了,想来景歆师妹已是不幸殒命了。” 方才激战正酣,饶是蔡钦泽也无法分神他顾,其本道蔡景歆那处纵是落入险局,但也当可耗上片刻,却未曾想落得这般局面。 “不错。” “道争本无对错,舍妹此番技不如人,贫道无话可说,但你等毕竟是屠戮了我蔡氏族人,今日若是让你等安然走脱,那贫道便也无颜回返族内了。” 听得此言,柏鸣鸿眼神微动,其心知蔡钦泽此人非是短智之人,既是能说出这般话来,那自是有所依仗才是,故而立是悄然取了张符箓攥于手中。 “哼,当真是狂妄,莫非真以为我等是软柿子吗。”牧南风冷哼出声,对四下执礼道:“诸位道友,还请助我一臂之力,我此行两位师妹皆是亡于此人之手。” 闻言,众人皆是面色一变,原先还道那乐氏二女何在,却未料及其等已是香消玉殒。 “牧道友,节哀,我自会助你制服此人的。” 唐雨粟也是微一颔首。 见此,蔡钦泽嗤笑一声,冷言道:“那便让贫道看一看,你们这些人到底有何手段!” 第二卷:少年纵青锋,苹末舞岚烟 第一百一十五章 攒锋聚兵战鹓鸾 见众人渐成合围之势,蔡钦泽复又自肩胛处唤出金翅,一个闪身间便是来至半空。 “呵呵,蔡道友欲去何方啊?” 怪笑声响起,一阵黑雾突兀将蔡钦泽笼入其中,数道兵锋交击声后,半空中分出两道人影。 众人齐齐望去,其中一人正是御器而来的柳子安,而在其肩头,此刻竟是攀附有一只狰狞鬼婴。 蔡钦泽定定看向那鬼婴,眸中闪过一抹极深的愠怒,冷声道:“我那族妹素喜洁净,如今却是殒命于这腌臜物之手,柳道友,你很好,贫道当真是有些生气了。” 言罢,不待柳子安再言,蔡钦泽眉心忽是绽出道刺目光芒,待黯下时,一股莫名苍古的气息便是萦绕在了其人身侧。 眼见此景,柳子安止住话头,身形颤动间便已来至蔡钦泽近侧,绝灵哭魂刀同鬼婴一道袭下。 攻势来至半程,一只覆有薄薄光华的修长手掌忽是探出,蔡钦泽捏住刀刃,顺势将柳子安甩将出去,而另一只手则已是死死掐住那鬼婴的脖颈。 见此情景,地面诸修立是起各自手段往蔡钦泽打将过去,一时间纷杂术法遮蔽了半天青天。 四言宝轮微一闪烁,蔡钦泽也不去避躲,只将空出那只手掌往下一挥,点点金光浮动间,竟是恰恰将所来诸般术法一一化解而去。 众人一阵愕然,蔡钦泽却已是抛开手中鬼婴,其手中结出一印结,而后便见一近百丈大小的阵盘自云端轰然落下。 “不妙,大家快些躲开。” 见势不妙,早便心有警觉的柏鸣鸿立是振翅往后方急急退去,退至半程,一道金光更是沿柏鸣鸿头足将其罩入其中。 轰隆隆— 白光冲天而起,纵然柏鸣鸿见机极快,但仍旧是被那阵盘波及不浅,其以双翼护住身躯,于地面几下翻滚,终是堪堪稳住身形。 “咳咳,这是何等术法,竟是可破除‘太上升玄符’?” 虽是心头大骇,但柏鸣鸿也知此刻里间众人局势更险,故而也不待调息,便就连振羽翅往烟尘中疾冲而去。 烟尘之间,蔡钦泽粗喘着气,金翅已是不见踪迹,其自袖囊中取出一墨色丹丸,待服下后,面上立是多了几分血色。 “呼,那柏鸣鸿果是有所戒备,须得快些动手了。” 喃喃声罢,蔡钦泽足下刚欲动作,却忽觉一阵寒意袭来,瞳孔微缩间,忙是将身子往旁侧闪去。 破风声起,数道沁透寒光的羽刃呼啸来到,眼见便该落空,但其等却好似生了眼目一般,流光转动一下就又是直指蔡钦泽而去。 蔡钦泽眉间微颦,于双掌凝出层薄薄金光,而后便是赤手往身前抓去,金铁交错声间,竟是无一羽刃可突入近侧。 值此刻,一道清亮声音自不知名处传出:“蔡道友术法运用之纯熟,当真是妙至毫巅啊。” “柏道友倒是来得快,既是来了,便请露面吧。” 言罢,蔡钦泽便是往四下放出神识,一番探查之下,未曾寻到柏鸣鸿踪迹,却只见四面八方各是袭来十数道翎羽。 蔡钦泽轻哼一声,虽法力已是并不富足,但仍旧是催动宝轮往双手之上覆了层灵光,而后便见其身形腾挪辗转,竟是生生接下了这漫天青光。 “凭一双手掌便可接下我的羽刃,此般技艺,旁人熬炼个数十载怕也未必能成,蔡道友,真不知你这一身本事是如何得来。” 柏鸣鸿再是开口,蔡钦泽却不去搭话,只将神识往外间荡去,而后便是足下重重一踏,直取一处烟尘浮动之地而去。 金光乍起,柏鸣鸿持剑自那处现出身形,再与蔡钦泽交锋一次,随即便是往后方退去。 “还有这敏锐至极的神识,蔡道友,贫道不禁想问上一句,你究竟是否为我等同辈之人?” “呵呵,柏道友应不是那种斗战时多言之人,如今怎地对贫道出身这般上心了?” 口中言谈着,蔡钦泽周身动作却是丝毫不慢,起一箭步赶上柏鸣鸿,再以剑指挟住孤鸿剑剑锋,而后便是往柏鸣鸿腰腹重重击出一拳。 柏鸣鸿面色微凛,将手中长剑散作翎羽,手掌下移抵住那重拳,而后便是借这劲力往后方飘然落去。 见此,蔡钦泽还欲再度追击,却见视线下方忽是腾起阵漆黑烟云,方欲避躲,一柄短刀便已是往自家脖颈处袭来。 短刀划过,一捧金尘随即散落而下,柳子安怵然一惊,立是腰身扭动,欲要持刀往后方劈去,然还未待其多做动作,一只灵光流动的拳头便已是往其肩头轰击而下。 眼见此击便要落下,柏鸣鸿正欲施以援手,却见那柳子安忽是肩头一阵颤动,整条臂膀于瞬间变至柔若无骨一般,那裹挟威势的拳头来到时,竟是沿其肩头险险滑过。 就势滚出数丈,柳子安目露忌惮之色,定定望向那蔡钦泽,言道:“且不论其他,就这份将‘四言宝轮’的术法寄托于手掌方寸间的本事,便在你蔡氏族内,怕也只有不多的长老能从容为之吧?” “柳子安,倒是果真名不虚传。”蔡钦泽微一摇首,淡声道:“你二人皆是可称天骄,但奈何前路有歧,惜哉今日皆要殒命于此。” 对于这般言论,柏柳二人皆是置若罔闻,相视一眼后,便就齐齐自原地失了踪迹。 对此,蔡钦泽未去多管,只起手掐一请神诀,歌诀轻颂间,黄金阵盘立是展开于天际,再有数息,六道虚影便已是直灌其颅顶而入。 远处柏鸣鸿正自蓄势神通,瞥见此景,心知乃是蔡景焕先前所用之法,正欲躲闪之际,却见那蔡钦泽非但身形未曾暴涨,面容更是不曾模糊,只是那一头乌发化作白金之色垂至腰间。 心头莫名涌上股战栗之感,柏鸣鸿足下“灵羽九湮阵”已是彻底展开,再下一息,背身双翼的青龙便已是伴着八道翎羽洪流现于半空,本是弥漫的烟尘亦是于此刻荡涤一清。 而在另一处天穹之上,面刻黑纹的柳子安正悬立其上,而在其身后,四只漆黑鬼爪正散发出森森寒气。 第二卷:少年纵青锋,苹末舞岚烟 第一百一十六章 赤炎飞扬焚薰乾 尘烟散尽,众人身形皆是显露,只见原先立于一处的几人已是散落各方,唐樊石三人虽是面色苍白,但似是并未有甚大碍,反倒是那牧南风,如今竟是躺于一地不知死活。 “南风!” 樊晚秋惊呼一声,道道雷电裹挟上身,不过须臾间便是来至牧南风身边,待号过脉搏,其才是长舒口气。 “如何?” 望向方才赶至的唐雨粟,樊晚秋微摇下头,言道:“并未损及经脉,但也需调养一阵了。” “嗯,晚秋你且先将牧道友带去远方安置吧,此地便先交于我等吧。” 听得此言,樊晚秋抬眼望向那数十丈外对峙的三人,再看眼怀中的牧南风,略一思量后才是颔首道:“我很快便就回来。” 待樊晚秋远去,唐雨粟面色渐沉,望向那已是斗作一团的两人一龙,侧首言道:“石道友,如今局势,我二人贸然插手已非良策,还请道友为我护法一阵。” “全凭唐道友吩咐。” 言罢,唐雨粟自袖囊中唤出“紫清玉阳炉”,闭目连掐数诀后,便就同那赤红丹炉一道于地面轻浮而起。 而此刻远方,蔡钦泽方是接下青龙一记摆尾,有道黑雾便又是杀将而至,二人缠斗有数息,柳子安生生受下一击,终是以四只鬼爪将蔡钦泽钳定原地。 制下此人后,柳子安立是将法力往绝灵哭魂刀中灌注而去,不过须臾间,那刀身便已是裹挟上了一层玄色结晶。 眼见局势渐危,蔡钦泽却并不慌乱,眉心处绽出道金光,一道道圆环自其周身显现而出,略一蓄势后便是往外迸射而出。 柳子安本道以鬼爪抗下此击,却忽见那四言宝轮光华一闪,其顿觉汗毛一阵倒竖,急急撤去术法,而后便是遁身去了别处。 碎石四溅,柳子安于半空中瞥向那岩地之上深逾半丈的道道沟壑,目中忌惮之色更是浓上几分,而原先那处,一道粗有近丈的青光已是倾泻而下。 蔡钦泽眉间灵光一闪,欲要施展遁法离去,却只觉周身一片滞涩,低首望去,才知已是中了那“玄冥定身藤”。 “哼,倒是有些手段。” 轻哼一声,蔡钦泽索性不去避躲,双手于唇边合作一诀,一道寸许金光便就自其口中激射而出。 远处几人见此情景,立是各往身前展开道法力屏障,正欲抵住余波时,却只见那金光如刀裂锦帛般,不过眨眼间便是破开青光,直直往龙首袭去。 在众人惊诧目光中,那庞大青龙哀嚎一声,随即便是地面落去,点点灵光飘散间,柏鸣鸿身形亦是随之显露而出。 “哇—” 堪堪运使羽翼稳住身形,柏鸣鸿于半空吐出口鲜血,豆大的汗珠自额间流出,而在其胸前,则是可依稀瞥见斑斑血迹。 见柏鸣鸿似是还可支撑,柳子安不再迟疑,于身周唤出一十一道分身,而后齐齐展开遁法,几下起落间便就呈满月之势将蔡钦泽围入正中。 诸方落定,柳子安半数分身各是于身前展开一道绘有藤蔓的古怪阵盘,随后便见六道漆黑锁链自那阵中急速射出。 而在中心处,蔡钦泽虽是受制于那“玄冥定身藤”,但自也不会坐以待毙,双掌正欲结作印诀,却是忽见数道黑色锁链攀附而来,其也并不慌张,任由那锁链缠上双臂,而后便就顺势一阵扯动。 秘法加持下,蔡钦泽气力又何止万钧,柳子安那分身自是难遏其锋,不待挣扎便就在一阵巨力下被牵扯而去。 而此刻,柳子安所余五道分身及那真身已是各执一利刃奔向蔡钦泽,六道身影心意相通,几是于同一时刻往不同要害之处突刺而去。 蔡钦泽闷哼一声,背后宝轮急急转动,一股如雾金光将其身形笼入其中,六道利刃破入其中,皆是如坠泥沼般艰涩难动。 却于此时,异变骤生,只见其间一处利刃忽是升腾起一道如墨烟气,原先还是幽涩难行的刃尖竟是直刺而入,径自于蔡钦泽腰腹之上破开了道寸许伤口。 一击得中,柳子安自不会善罢甘休,刀锋一转便欲再度划出一击,却未料那蔡钦泽眉心忽是闪烁几下,一道炽烈光华竟已是披头落下。 柳子安不欲退却,先自御使起身后鬼爪格挡而去,又自袖中唤出道方盾加于其上,而后便就双手握于刀柄,往那蔡钦泽心窝处狠狠刺下。 光华落下,那方盾几是未起到半分效用便就已是化作齑粉,而那鬼爪,亦是只堪堪捱过一息,柳子安狰狞一笑,身形再度淡去,光华落至其身,却是直直射入了岩地之中。 见此,蔡钦泽终是面色微变,一道乳白玉佩自其衣襟中急速飞出,但却终究是慢了一刹,“绝灵哭魂刀”已是深深刺入其胸膛之间。 此击得中,柳子安畅然一笑,先自起诀散去了正飞射而来的六道分身,而后便就腰身一转,单手持那刀柄往蔡钦泽下方丹田狠狠划下。 利刃划落,柳子安却是只觉刀锋下忽得一空,其眸中闪过一抹不可置信之色,抬眼瞥去,果见蔡钦泽已是失了踪迹。 “怎会?” 单掌于地面撑有一下,柳子安稳住自家身形,也不及收去那“玄冥定身藤”,便就急急往四下探出神识。 而远方,蔡钦泽忽是自唐雨粟身后现出,其左手紧紧捂住胸口,右臂裹挟起一道锐利金光,眼见便就要劈将下去。 石忠文始料未及,一时间却也乱了阵脚,正无法可施之际,一柄裹挟雷火的长枪竟是激射而至。 金刃落于长枪之上,眼见就要将之打落,一道人影却已是来至,樊晚秋接下长枪,狠狠一记摆动,将蔡钦泽屏退数丈。 遭此变故,蔡钦泽也是耐受不住,胸前那伤口中再是迸涌出大股鲜血,但不待其稍作喘息,一片翎羽已是杀至其身后。 翎羽之上光华一闪,柏鸣鸿身形随之显露,如今其已是稳住伤势,长剑舞动间裹挟起道道青光,直奔蔡钦泽脊背而去。 而在蔡钦泽前方,樊晚秋早便怒意满膺,法力急速流转间,九道赤色龙影已是尽数追出。 二人攻势合于一道,却见先前那乳白玉佩又是飞出,于蔡钦泽身周落下了一道玉色屏障。 轰鸣声过,柏樊二人皆是面色愕然望向身前之人,樊晚秋怒喝出声:“这玉佩究竟为何物?” 柏鸣鸿双眉紧蹙,望向蔡钦泽胸前,言道:“自‘玄冥定身藤’下脱身,自行护主,且如今看来似是还可疗养伤势,如此重宝,怎会在你这低辈弟子之手?蔡钦泽,你究竟是何人?” “呵呵,贫道倒是真的小瞧你等了,如此竟是还未能除去一人。”再看眼唐雨粟,蔡钦泽颓然一笑,言道:“便恕贫道先行告退了。” “休想!” 一道数丈大小的玄色刀影自天际显露,待落于那玉色屏障,却是只撼起了一地尘埃。 柳子安将身来至柏鸣鸿身侧,冷冷言道:“柏兄,断不可放过此獠,我观其行止,当是颇为忌惮唐道友所凝道法,我等还需设法拖延些时间才是。” “虽是让柳道友瞥见了破绽,但却也无妨,贫道早便是启了那符诏,诸位,后会有期。” 言罢,蔡钦泽便是自袖囊中取出了一道灵光熠熠的符诏,却此时,一道熟悉嗓音响起:“诸位久待了,还请快些退去。” 众人本欲各施手段,听得此语立是全力施展起遁法,眨眼间便是去至十数丈之外。 而唐雨粟那处,“紫清玉阳炉”已是铅华尽去,原先赤色不复所在,只余下一座紫气盎然的琉璃丹炉。 在那丹炉之中,一团赤炎不断升腾,正是唐雨粟催动至极致的六丁神火,随其舞动间,周遭空间似是都隐隐颤动起来。 唐雨粟掐一指诀,六丁神火立是往蔡钦泽那处落去,而其自家,则是在此击之后彻底瘫软在地。 见神火来到,蔡钦泽大惊失色,再是往手中符诏注入道法力,而后便见其足下蔓延开一道传送阵法。 白光冲天而起,蔡钦泽同玉色屏障一道失了踪迹,而那六丁神火,已是有半数随之而去,剩下半数则是落在岩地之上,登时便就燃起一片焚天赤炎。 见此,唐雨粟面色稍安,但却也知晓神火之威,指尖微动便就遁身入了“紫清玉阳炉”中。 而此刻,置身于传送通路的蔡钦泽正面色凝重地望向壁障之外的赤色火焰,眼见传送终点便是来到,其方是轻松口气,却忽是听得一阵脆响,再看时,那乳白玉佩已是寸寸崩坏。 “不好!” 遭此变故,传送通路中立是掀起一阵乱流,不待蔡钦泽作何应对,一道漆黑裂缝便是将其吞没而下。 第二卷:少年纵青锋,苹末舞岚烟 第一百一十七章 流落异处逢双子 “嘶—” 一阵钻心剜骨的疼痛中,蔡钦泽猛地睁开双目,正欲起身查看四下,却又是以手抚上胸膛,于泥地间颤动着抽搐起来。 少顷,蔡钦泽面色苍白地停下喘动,勉力自袖囊中取出枚丹药,待服下后,便又是沉沉睡去。 过有半日,本是高悬于顶的烈阳已是落入西山,蔡钦泽也终是自昏睡中醒转,其颤巍自地面爬起,法力轻转间,豆大的汗珠立是自其额上滴落。 “呵,经脉九成受损,这下却是难办了。” 蔡钦泽苦笑一声,神识往泥丸宫落下,见元神无有异处后,才是松了口气,而后便就展开神识往四下探去,待至百里之外,一抹玩味笑意却是自其面上浮现而出。 “咳咳。” 再是服下枚丹药,蔡钦泽便就往先前神识所探明的方位蹒跚行了过去。 百里外,一处矮山如巨兽般匍匐在地,山径两侧,林木错列,于暗淡月光中投下了片片婆娑碎影。 树影之下,两个脸覆假面的人并立一处,其中一人低声道:“阿华,今晚怕不是没人来送钱了?” 闻言,阿华立是抬手往那人头上打下一记,喝道:“瞎说,这山可是往城里去的必经之路,你个傻阿虎,安心等着便是,少在那说些丧气话。” “哦。” 二人正言谈时,远方山脚处忽是显露出一道模糊身影,阿华立是起手捂住阿虎的嘴,轻声道:“来人了,过会可得给我机灵点。” “唔,唔。” 过有盏茶功夫,那人影渐是走近,晦暗月光下,依稀可辨出来人面目,正是身负重伤的蔡钦泽。 行至此地,蔡钦泽已是有些力竭,先前其神识早便探明树下情景,故而此刻索性不再往前,只于原处静静候着。 “阿华,他怎地不走了,是不是发现我们了。” “多嘴,既然已经送上门了,那当然不能放过,随我一道下手。” 议定,二人便就各持一短刀自林间跳出,阿华先自言道:“前面那人,这里是爷爷的道,若想活命,就快快留下买命财。” 阿虎挥舞下短刀,也欲说些什么,但蔡钦泽却已是无有耐心,目中厉色一闪,浑厚神识便就是碾压而去。 劫道二人如遭重击,皆是双足一软瘫倒在地,蔡钦泽本要再下杀手,此般之下却是眼前一亮,缓步往前方行去。 “竟是皆有法力在身,虽是驳杂不清,但应都是灵根不差才是。” 见蔡钦泽渐是走近,那阿华立是告饶道:“前辈饶命,此番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求前辈饶我兄弟二人一命。” “前辈?你二人是何来路?自何处得的炼气之法?”蔡钦泽顿住脚步,冷声道:“莫要想着瞒骗我,我自是知晓何为真,何为假。” 言罢,蔡钦泽自袖囊中取出两枚金环及一把藤椅,待将金环套上那二人脖颈后,便就撤去神识安然卧在了藤椅之上。 摩挲几下脖颈上的金环,那阿华取下假面,拽着阿虎一道拜伏在地,颤声道:“小人名叫陈华,一旁这是我胞弟,叫做陈虎,我兄弟二人谢前辈不杀之恩。” “陈虎谢前辈不杀之恩。” 蔡钦泽打量着面前容貌一般无二的两人,轻哼声道:“我可未曾说要放过你二人,且先回答我先前所问吧。” 虽是心中忐忑,但那陈华仍是强自镇静道:“禀前辈,我二人就是本地人士,炼气之法乃是家传,如今已是修至通脉五重境界。” “家传?自何而来?” “听家母说,我陈家祖上曾相助过一位仙师,仙师走后,便是留下了一道炼气之法。” “那法门何在?” 闻言,陈华与陈虎相视一眼,各是自衣襟中取出了半片布满污垢的帛书,合于一处后,便是由陈华递给了蔡钦泽。 “前辈请看。” “倒是谨慎。” 抬手接下那帛书,蔡钦泽草草看去,见其上所书确是一道炼气法门,但却粗陋不堪,修行界中任一宗门怕是都不会去用这等拙劣之法。 将帛书递还后,蔡钦泽心中疑惑已是消了大半,便就继续问道:“我再问你,你族中可还有人习得此法?” 陈华面色颓然,言道:“前辈,自得这法门,我族便是遁入山间避祸,但几百年来却是无一人习得此法,到今日,族中已是只余下我兄弟二人,当真是造化弄人。” “如此吗?修士本应秉持正道,你等为何做这强取豪夺之事?且看你二人模样,当不是初行此事。” 闻言,陈华一时语塞,再行一礼道:“此事空口说来前辈恐怕不会相信,小人想请前辈随我二人走上一遭。” “哦?” “前辈,小人绝无恶意。” “也罢,只是我如今行动不便,你二人便先设法抬着我走一趟吧。” 听得此言,陈华长松口气,招呼道:“阿虎,快去砍些能用的木料。” 蔡钦泽饶有兴致地望向这两人,却见片刻之后,一架简陋的轿子竟是围绕着自家所坐藤椅搭了起来。 “前辈,这便启程吗?” “不错,走罢。” 得了号令,陈氏二人一前一后来至轿前,齐报一数后,便就扛起轿子往山路那端快步行去。 而此刻,紫顺洞天之内,众人已是各自稳住伤势,牧南风亦是自昏睡中醒转,听罢樊晚秋所言战况后,其同样也是万分惊诧。 “诸位,虽那蔡钦泽多半已是殒命,但此番钦天宗所来三人尽是折在此处,我等还是需多个心眼的,不若一道留个传讯气机罢。” 听得唐雨粟所言,其余诸人皆是深以为然,便就各是取出了几缕气机。 这处言罢,柳子安先是拱手道:“贫道这处还未寻到‘太易元幽胎心’,便就先行一步了,诸位道友保重。” “柳兄慢走。” 见黑烟渐是远去,牧南风亦是起了去意,便做一万福道:“诸位道友,师门有命,须得取得那胎心,小妹便也先告退了,望日后再见诸位。” “南风,我也随你一道罢。” “樊道友?” 柏鸣鸿适时言道:“牧道友,你重伤未愈,便就让晚秋随行吧,也好多个照应。” “既如此,那小妹便就给樊道友添麻烦了。” “无妨。” 目送二人离去,唐雨粟三人便就欲要另择一方位去寻觅胎心,柏鸣鸿看眼思绪不定的石忠文,言道:“石道友,先前事发突然,错并不在你,便就不必自责了。” 石忠文被戳破心事,立是往唐雨粟打个稽首道:“唐道友,贫道护持不力,还请责罚。” “这却是哪里话,贫道这不是无有损碍吗,石道友便就不必挂心了。” “石某惭愧。” 劝罢石忠文,三人再是商议一阵,而后便就唤出法舟往天边急速遁去。 第二卷:少年纵青锋,苹末舞岚烟 第一百一十八章 烟消尘散论前路 陷月山脉,林地间熙熙攘攘聚着不少修士,而于那碧湖上方,一道四方门户正隐隐透着幽光。 这一日,一道灵光自里间遁出,也不见停顿,便就直直落向了渡生殿所在那处山峰。 外间诸般议论甚嚣尘上,而那峰顶众人却已是聚做一团。 “萱娘子?” “萱娘子你怎这般快便回返了?里间可是出了什么变故?” “安郎君何在?” 渡生殿诸人的问话如连珠箭般来到,柳子萱一时间却是不知从何答起,只于那处茫然立着。 见此,人群里侧一位皓首道士高抬下手,言道:“诸位慢来,且先让萱娘子歇下,而后再言其他吧。” 此老显然资历极长,出言后众人立是醒觉,自觉让开了条通路,更有明眼者已是端着一盆清泉立在了旁侧。 用锦帕洗罢俏脸,柳子萱坐于石椅上长舒口气,而后便是将先前于紫顺洞天中所历诸事缓缓吐露而出。 半晌后,峰顶诸修听罢柳子萱所言,皆是为蔡钦泽之强势而震惊,而后便就各是议论起了如今洞天之内的局势。 “诸位同门,安哥哥实力非我可比,且自珍弟弟亦是还在洞天之中,他二人联手的话,定是可保全自家。” 闻言,众人各是若有所思,更有人附和道:“萱娘子说得是,何况筑骨、气象二境的师兄都还在洞天之中呢,诸位不必忧心。” 如此之下,峰顶渐是熄了那躁动之心,原先接踵而立的诸修各是零散寻个角落盘坐修习去了。 柳子萱微松口气,正欲入静,却见那皓首修士来至近前,便就起身一礼,言道:“方才多谢师伯了。” 那老道连连摆手,笑言道:“萱娘子言重了,这些弟子缺乏磨砺,难免有些心浮气躁,老道既是辈分略长,那自是该斧正一番。” “师伯有心了。” 这处言罢,柳子萱见其人仍无去意,轻笑一声,言道:“师伯,此情小妹记下了,如师伯这般明事理之人,宗内怎可任由蒙尘,且待回宗后,小妹便就同师尊说道几句。” 得此一言,那老道立是喜逐颜开,连作几下揖,而后便就满面春光地离了此地。 目送此人行远,柳子萱微一摇头,幽幽叹口气,待平复心绪,便就结个手诀入静修习去了。 自这日起,天中那门户渐是落出诸多修士,到得第三日,柏鸣鸿与唐雨粟终是联袂出得洞天。 扶摇舟迎风而涨,不过数息就化作近丈大小,柏鸣鸿二人落于其上,也不多待,法力一催便就往曜阳宗峰顶直直落去。 二人离有片刻,那门户再是灵光一动,石忠文亦是自里间探出身形,其目光晦涩地往曜阳宗那处看有一眼,而后便是唤出法器往自家行去。 再过旬日,随着一道遁光落下,半空那漆黑门户忽是一阵颤动,而后便就消散在了流云之间。 门户散去,便意味着“紫顺洞天”内已是再无一名七派弟子,在场众人自也知晓此节,看眼身边之人,面上各是阴晴不明起来。 场中沉寂半晌,艮山宗那处遁出一人,却又是那石勇坤,只见其唇色微白,于半空打个稽首,而后言道:“诸位道友,此次七派斗法已是几近尾音,各宗互有得失,然大道多歧,本便难行,盼诸位早日看开。” 言罢,石勇坤站直身形,两足作八字,双掌轻合置于胸前,眼眸微垂,肃然往下深深拜去。 见此情景,七派诸修无论心中所想如何,此刻皆是齐齐往前方深拜而下。 过有片刻,石勇坤挺立腰杆,朗声道:“依旧例,过后旬日当是我等七派弟子交流修习经验之期,今载仍旧沿袭此制,旬日为期,诸位大可随意寻访同道。” 而后,石勇坤话锋一转,再是冷声言道:“至于诸位散修道友,便请自觉退去吧。” 听得此言,山岭间立是暴起阵喧哗之音,石勇坤轻哼一声,锐利目光四下扫视一圈,场中立是再复清明。 见此,石勇坤不再多言,大袖一摆复又自半空唤出了那殿阁,而后便就当先遁入了其中。 随石勇坤身形落入殿中,其余诸峰各是腾起道遁光,略一顿后便就齐齐往空中大殿遁行而去。 而山岭间,诸多散修慑于七派之威,虽是心中不忿,但仍旧是作鸟兽状四下奔散而去。 过有半个时辰,整片陷月山脉复归沉寂,七派所立山峰各是遁出几名低辈弟子,绕行一周后,自其间捉住了几名欲要投机的散修。 待惩治过这数名散修,所余低辈弟子便就在山脉四下洒下了千数阵旗,一道隔绝内外的大阵随即拔地而起。 大阵立下,诸派便就各是解去罩定峰顶的阵法,其中弟子也立是飞符相连,寻朋问友起来。 曜阳宗峰顶,唐雨粟望眼樊晚秋,而后便就朝柏鸣鸿递来了问询目光。 见此,柏鸣鸿轻叹一声,唇齿开合几下,轻声道:“晚秋,此前你便已有察觉,我与雨粟确是有些事未与你分说。” 樊晚秋眉间微舒,颔首道:“如何?此番是欲要将那事告知于我吗?” “不错,但此地非是议事之地,且先寻一僻静之所吧。” 此间议定,三人便是一道往林间遁去,寻有数刻,终是觅得一处迷雾环绕的山谷。 “便就此地吧,鸣鸿,劳你将石道友唤来吧。” “嗯。” 飞符打出,三人坐下闲谈了起来,如此过有半晌,一道暗黄法舟便就徐徐落入谷中。 石忠文跃下法舟,待寻到柏鸣鸿几人所在,便就快步行去,执礼道:“贫道来迟,还请三位道友恕罪。” “无妨,石道友不必苛责自家,此地简陋,便请随意落座吧。” “谢过唐道友。” 二人寒暄几句,唐雨粟同柏鸣鸿相视一眼,而后一道起身往旁侧走去,待至十数丈外,便是自袖中取出一套精巧阵旗。 此套阵旗乃是唐雨粟所备,设下后几是可隔绝气象境修士地探查,故而便是在此刻使出。 待设好阵旗,二人复又回返原处,樊石二人有感这阵法品阶,顿觉此事大不寻常,各是面容肃穆起来。 下来数刻,唐雨粟便是将先前所猜测的种种事端皆是道出,柏鸣鸿偶作补充,而听得这些讯息的两人则是面上渐起骇色,至最后更是带了几分惶恐。 待说罢,柏唐二人便是不再多言,只望向对面二人,此等天大之事,只能让其等自行消化。 好半晌后,石忠文先是干涩声道:“依,依唐道友所言,那我辈修行还有何用?连那大道都已是断绝,还修个劳什子的仙?” 见石忠文情绪颇为激动,柏鸣鸿自袖囊中取出袋灵泉,递于其后方才言道:“正因如此,才有了雨粟方才所言那救世之道。” 不待石忠文再言,樊晚秋那处却已是起身道:“鸣鸿,从雨粟方才所言,我已是隐约猜到家祖陨落的缘由了,连家祖那般经天纬地之人尚且落得身死道消,此事恕我不能与你等同行了。” 唐雨粟眉间微颦,道:“晚秋,此事,” “雨粟,樊某实则从未有过那鸿鹄之志,樊氏是我的根,连这一族我都护佑不住,又何谈救世?故而,不必再劝我了。” 唐雨粟还欲再劝,却忽是面色一紧往旁侧打出道法力。 烟尘散去,柳子安身形自里间现出,听罢先前那许多,其非但面上无有骇色,反倒是目露奇光望向众人。 第二卷:少年纵青锋,苹末舞岚烟 第一百一十九章 旧情新交乱如麻 唐雨粟怒目圆睁,大声道:“柳子安?!你是何时潜入阵中的?” “呵呵,贫道之事先且放下。”柳子安怪笑一声,目光灼灼望向几人,急急言道:“柳某只有一问,方才你等所言那事,究竟是否为真?” 见此,柏鸣鸿抬起衣袖拦下唐雨粟,淡声道:“敢问柳道友,若那事为真,道友将作何指教?” “哈哈,柏兄此般答话,看来那事确是为真了,哈哈,妙哉。” 柏鸣鸿不去答话,只定定望向面前异常兴奋的渡生殿门人。 有感柏鸣鸿警惕目光,柳子安止住笑意,快声道:“柏兄莫非是怕柳某告密不成?权且放心,贫道之所以这般问话,不过是对二位先前所言大感兴味,绝无那告密之意的。” “那柳道友究竟何意?” “自然是想要加入二位道友。” “加入?柳道友应是渡生殿祖师嫡脉吧?此般言论,起因究竟为何?我想道友也非那意图救世之人。” “救世?哈哈,自不是为什么劳什子的救世。” “那莫非道友是为了超脱此界?” “是,却也不是。” 柏鸣鸿眉间微蹙,疑声道:“还请道友明言。” 心知几人心中疑窦未消,柳子安双手一摆,无奈道:“贫道素来信奉自在天然,长生固是我愿,但若能畅快一生,便就是身死道消又有何妨?贫道着实是想不出,世间究竟还有何有趣之事能比得过唐兄先前所言。” “只是这般?道友便就不顾亲族了?” “亲族?贫道父母皆已不在,除却萱妹,那族中早便无有顾忌。”言至此处,柳子安目中睥睨之色一闪,言道:“更何况,亲族非我可选,贫道不过偏巧落至柳氏罢了,便在旁处,我仍旧是我,不过换个名姓罢了。” 听罢柳子安所言,柏鸣鸿回首望向唐雨粟,见对方投来认可目光,便就再是回身道:“柳道友,愿你所言皆是出自肺腑,但却恕贫道先小人了,请服下这契书吧。” 言罢,柏鸣鸿自袖中取出一金黄契书,略施神念后便就扯下一半往柳子安那处掷去。 柳子安抬手接下契书,未多犹豫便是服下,而后咧嘴一笑,言道:“若是柏兄不说这契书,柳某反倒会觉得二位思虑不周呢。” 见柳子安如此干脆,众人也皆是松了口气,唐雨粟勉力一笑,言道:“既如此,那便请柳兄一道落座吧。” 众人再是落座,念及樊晚秋此前所言,气氛却是一时滞涩起来,石忠文只觉如坐针毡,正不知如何时,柳子安却是言道:“贫道先前听闻樊道友所言,似是不欲同我等共谋大事啊?” “柳道友不必再试了,樊某确是不愿去涉险。” 唐雨粟轻叹一声,言道:“柳兄,晚秋心系亲族,此乃常情,这事便不劳你忧心了。” 柳子安打个哈哈,笑言道:“贫道虽不愿做那恶人,但既已是开了口,那便就得说完。” “嗯?”唐雨粟蹙眉道:“请讲。” “此事重大,樊兄置身事外固然可以理解,但却必须得服下契书,不然贫道可是万难心安的。” “柳道友!” 樊晚秋抬起手掌,言道:“雨粟,无妨,柳道友说得却也不无道理,这契书是应该的,鸣鸿,劳烦了。” “鸣鸿!” 柏鸣鸿眸光闪动,深深看樊晚秋一眼,而后便是又自袖中取出了一道金色契书。 见阻拦不得,唐雨粟叹口气,索性再不去看。 少顷,樊晚秋服罢契书,自地上站起身形,便就打个稽首道:“如此,却是不宜久留了,樊某先行告退。” “慢走。” 待送罢樊晚秋,所余诸人稍作憩休,便就再是议起了先前之事,期间石忠文亦是服下了一张契书。 数个时辰后,众人各是起身欲要离去,唐雨粟双臂一展,言道:“诸位,日后在外还需低调行事,八尊之事断不可轻泄,平日只以职司一事作掩便可。” “哈哈,唐兄放心便是,柳某晓得轻重。” “全凭唐道友安排。” 待柳石二人离去,唐雨粟先自默默收去阵旗,而后便是望向柏鸣鸿,沉凝道:“鸣鸿,为何要将那契书给了晚秋?如此一来,岂不是坏了我们的交情。” 柏鸣鸿喟叹一声,目光飘向远处,悠悠道:“雨粟,这世上很多事都不是可以用交情来定夺的,如今晚秋与我等确是相交莫逆,但谁敢去言将来呢?” 见唐雨粟并未答话,柏鸣鸿继而言道:“便就是不去顾虑这些,柳子安石忠文此辈可不似我等,若是雨粟不服下契书,他们怎会安心?” “鸣鸿,依你之意,莫不是将来有一日,你我兄弟亦会陌路而行吗?” 此般问话,柏鸣鸿却是始料未及,略一思量后才是轻声道:“我不晓得,但我柏鸣鸿自不会去做那背信弃义之人。” 听得此言,唐雨粟抬手拍下柏鸣鸿肩头,言道:“有鸣鸿此言便是足矣,那就不去思量这些个烦心事了,一道去寻晚秋吧。” “嗯。” 如此过有旬日,七道灵光自那半空大殿中遁行而出,随后便听闻天地间荡漾起一阵悠扬钟声。 “诸位同道,本次七派斗法便就到此处,我艮山宗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望诸位见谅。”石勇坤打一稽首,鼓荡法力言道:“愿诸位回程一帆风顺。” 言罢,空中七人互见一礼,而后便就各是往自家峰顶落去。 曜阳宗峰顶,林墨弦大袖翻飞落于其上,神情间颇有些志得意满之色,其往四下望去,待瞥见柏鸣鸿几人,却也只是轻蔑一笑。 “诸位弟子,收拾行囊,随我一道回返宗门。” “是。” 回路之上,唐雨粟悄然传音道:“鸣鸿,这林墨弦怎地如此满面春风,莫不是在那大殿中得了什么好处不成?” “呵呵,许是如此吧,但以我等现今实力,却是也无法窥得真相了。” “唉,确是如此,今次回宗我便就要寻机突破筑骨了。” “我亦是有此打算,那便比上一番吧。” “哈哈,怕你不成。” 第三卷:蜩螗鸣诸天,沧海纵八洲 第一百二十章 论功殿中得重赏 东曜离州,曜阳宗。 数架虬辇自层云之间疾驰而出,“大日火云柱”那处值守的弟子早便得了号令,此刻立是于两柱之间开启了一道通路。 虬辇穿行而过,一道钟声忽自天际传来,诸弟子立是按停座驾,齐齐起身后,便就低首执礼立在那处。 过有数息,一道洪亮嗓音于远方传来:“掌门有谕,凡七派斗法归来之弟子,现下皆可来正殿外听训。” “谨遵掌门真人法旨。” 四下复归沉寂,诸修再是落座辇中,而后便就吩咐御者往云端那正殿所在疾驰而去。 待至云端,便见数名弟子驭舟飞出,其等对林墨弦执一礼,而后领头那人就是言道:“诸位师兄,冒犯则个,正殿便在前方,还请下辇。” 林墨弦微一颔首,当先自座上站起身形,微一抬手示意引路,而后便是于足下唤出了一团火云。 见此,那弟子再是回执一礼,随后便是调拨舟首,往正殿缓行而去。 随林墨弦行出,诸弟子各施神通,皆是稳稳跟在其后,而柏鸣鸿三人则是共乘一舟,缓催法力相逐而去。 如此行有片刻,一座金碧辉煌的恢弘宫殿自云雾间现出轮廓,日光自其后方透出,整座大殿皆是熠熠生辉之象,而在其之前,则是一处白玉铺陈的广场。 众人落于广场之上,除却那带路的几名弟子,其余诸人皆是跪伏在地。 “诸位师兄且稍待,小道这便去通禀掌门真人。” 做罢礼数,那领头弟子便是转身往大殿行去,而其余几人则是各往广场四角散去。 少顷,先前那洪亮嗓音再是传出:“参与七派斗法者可入正殿,随行者便于殿外等候。” 此言一出,就见七人立起身来,经“紫顺洞天”一战,曜阳宗的筑骨修士却是折去了两位,故而如今只得七人,其等仔细理下衣冠,而后便就以道行为准,依序往大殿行去。 入得殿中,众人只觉阶上有一炙若骄阳的气息,抬眼望去,却是一阵目眩,只窥得白濛濛一片。 数息后,众人拜伏而下,齐声道:“弟子见过掌门真人。” 玉榻之上,朱夕端抿唇一笑,敛去自家气机,再往下方弟子各是打出道法力,而后才是言道:“诸弟子快起身吧,今番能在七派斗法中扬我曜阳威名,诸位居功甚伟。” “谢掌门真人。” “呵呵,墨弦,此番取得了多少‘太易元幽胎心’?” “回禀掌门真人,共取得八枚胎心。” 朱夕端颔首微笑,道声不错,而后却是不再理会林墨弦,只望向柏鸣鸿几人,饶有兴致道:“听闻此番唐雨粟你三人共是夺得五道符诏?此事可是为真?” 对于朱夕端这般举动,唐雨粟虽是有些猝不及防,但仍是恭敬执礼道:“回掌门真人,此行弟子三人确是协力取得五道符诏。” 朱夕端轻笑一声,摇首道:“你这小家伙,且安心吧,你三人皆是有功的,便就赐你等各一枚‘太易元幽胎心’吧。” 闻言,唐雨粟三人皆是面露喜色,此等重赏其等先前也是未曾料及,如今虽是颇有受宠若惊之感,但也只得齐齐一礼道声谢恩。 而前方,林墨弦低垂面首上一片阴沉之色,虽是未敢多说什么,但却是透过余光死死望向旁侧的井道人。 下来数刻,朱夕端先是将殿中诸人各自赏赐一番,而后就是乘兴说起了修行路上的诸多碍障,此般话语飘扬极远,便是殿外亦可听得,倒也算得是外间人等的一桩机缘了。 诸事皆毕,朱夕端接过林墨弦递上的玉盒,起法力自其中取出三枚胎心,而后便是大袖一挥将之送到了柏鸣鸿三人面前。 见此,柏鸣鸿三人各是自袖囊中取出一方玉盒,待将胎心稳妥收下后,才是齐一礼道:“弟子谢掌门真人赐宝。” “哈哈哈,不过是应得之物,今日便就如此,你等且退下吧。” “是。” 得了号令,阶下诸位弟子各执一礼,依序往殿外退去。 到得殿外,柏鸣鸿三人各道声珍重,而后便就唤出法舟往自家师尊的洞天行去。 待三人走后,林墨弦却是架起遁光寻上了井道人及陶道人,其目光咄咄望向二人,冷声道:“炼腑那三人之事,却不知是哪位师弟透露出去的?” 井道人双眉倒竖,沉声道:“师兄这是何意,莫不是信不过我二人?” “呵呵,我交予门中的帖子可未曾说这般事,但方才掌门所言,分明是早便知晓。” 井道人还欲再言,陶道人却已是抢先一步道:“林师兄,我二人素来敬你,如今竟是这般平白揣测我等,师弟我当真是看错人了。” 井道人接续言道:“况且那般人尽皆知的事,莫不是师兄你以为可以凭一己之力瞒下不成?师弟这处劝师兄一句,心宽则道宽!” “你!好好好,竟还轮到你二人这般训斥于我了?” “哼,话不投机半句多,陶师兄,且一道走吧。” “正有此意。” 言罢,井陶二人便就催动遁光拂袖而去,独留下那面目狰狞的林墨弦立在当场。 林墨弦直气得面色煞白,但却偏又无计可施,默然片刻后便就架起遁光往自家洞府行去。 而此时,柏鸣鸿已是将舟落至乔惜儿屋舍之外,其认真理下衣袍,而后便是执礼道:“弟子柏鸣鸿,叩请师尊尘安。” 少顷,一道清冷女声自里间传出:“鸣鸿啊,快些进来吧。” “是。” 应声后,柏鸣鸿便是缓步往屋内行去,待至里间,却瞧见黄沐清正坐于蒲团之上笑吟吟望向自家。 柏鸣鸿目中绽出几分喜色,但仍是先往乔惜儿那处一礼,而后才是笑言道:“沐清怎也在此处?” “怎地?许你拜见师尊,就不许我找师尊指点修行?” 柏鸣鸿哑然失笑,上前几步,往黄沐清头上轻拍一下,而后便是往旁侧蒲团坐下。 黄沐清面色微红,但却也知晓师尊在前,故而只是轻哼一声,未去行那还击之举。 乔惜儿微微一笑,开言道:“鸣鸿,此番你所为之事为师已是大概知晓,但终归是不尽翔实,不若你亲自说上一遭吧。” “师尊既是感兴趣,那弟子便就多言几句。” 下来数刻,柏鸣鸿便就将所历诸事一一道来,直听得黄沐清眼中异彩连连,尤其是听到蔡景歆、柳子萱二女相争一事,更是恨不得自家下场。 乔惜儿亦是微微颔首,显是对自家弟子所为颇为满意,待柏鸣鸿言罢,其便是开口道:“那蔡钦泽当真可惜了,那般天资,可惜却不能行得再远些了。” 柏鸣鸿讪笑一声,言道:“师尊您倒是惜才,若是此人行得远了,那师尊今日怕就见不到弟子了。” 听得此言,黄沐清于一旁嗤笑出声,乔惜儿亦是笑言道:“鸣鸿却是难得玩笑,你得了那一枚胎心,当得花些心思了,然这炼器一道为师也是不甚通晓的。” “此事弟子已有计较。” “哦?说来听听。” “弟子欲往铸星院寻闫长老助弟子一臂之力。” “原是这般,那确是个合宜之法。” 第三卷:蜩螗鸣诸天,沧海纵八洲 第一百二十一章 药酿醇香把酒欢 自乔惜儿屋中行出后,柏鸣鸿于袖囊中取出法舟,而后便就唤上黄沐清一道往洞府那处遁去。 法舟之上,柏鸣鸿唇角含笑望向黄沐清,直盯得伊人俏脸泛红。 “干嘛!莫不是出去一趟不认识本姑娘了?” 柏鸣鸿轻笑一声,调笑道:“这舟中别无他物,我若是不看你,又该去看些什么呢?” “你!哼,便就随你吧。” “哈哈,何况我离宗日久,此番归来自是该好生看看你才是。” 黄沐清狐疑看眼柏鸣鸿,咂嘴道:“啧啧,柏鸣鸿,你这才出去几天,怎么就学了唐雨粟那油嘴滑舌的坏毛病?当真是入了那鲍鱼之肆。” “雨粟若是听得此言,怕是又得意志消沉一阵。” “切,不与你闲扯。”黄沐清俏首一扭,望向舟外浮云,言道:“我问你,你是不是快要贯通‘孤府’了?” “孤府”境是炼腑境修士所历最后一小境,所谓“孤府”,乃是脏腑之外,躯体之内,包罗诸脏的一腔大腑,修士若能晋入此境,便就可将自家气血如雾露般弥漫体内,从而灌养全身脏腑,通了那元气于体内升降出入的门径。 柏鸣鸿微一颔首,笑言道:“此行多有斗战,确是有些感悟,过几日便就打算闭关一番了。” “哦~那你且猜一猜,先前我与师尊在屋内说些什么?” 柏鸣鸿心有猜测,但却不去说破,只佯装不知,言道:“多半是你疏于修行,而后师尊适时敲打你一番罢了。” 黄沐清回转身形,抬脚便是往柏鸣鸿小腿踢上一记,而后才是愤愤道:“哼,少在那瞧不起人,本姑娘可也是要晋入‘孤府’了。” “哦,那当真要恭喜黄师妹了。” “你!讨打。” 二人嬉笑一阵,法舟也终是来至黄沐清洞府之外,柏鸣鸿柔声道:“此番回宗,手头确是还有些杂事,待过段时日,我再带你出外游玩一番罢。” 黄沐清轻哼一声,言道:“当我是三岁小孩吗?本姑娘可有的是人陪。你且自去忙吧,待再见时,我定已是孤府之境了。” 言罢,黄沐清就是翩然跃下舟去,柏鸣鸿苦笑摇下头,再是道句别语,而后便是轻催法力往自家洞府遁去。 法舟行有片刻,柏鸣鸿便是来至竹楼之前,菊娘看清来人,立是往楼中喊道:“柳小娘子,耿小郎君,柏郎君回来了。” 言罢,菊娘又是快步来至柏鸣鸿身前,敛衽一礼道:“奴婢贺喜郎君,未能远迎,还望郎君恕罪。” “无妨,我本也未提前知会你等,倒是你那所谓贺喜,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奴婢自宗内其他姐妹处听得,言说郎君此番七派斗法建功颇丰,还得了掌门盛誉,故而才是贺喜。” “哦?你倒是消息灵通,不过半日便就知晓了此事。” “郎君勿怪,郎君若是不喜,奴婢日后与那姐妹便就断去联系。” 柏鸣鸿摆摆手道:“此话从何而来,我岂是那般苛待属下之人,但是有一点,何事可言,何事不可言,还望菊娘你心下明了。” 菊娘俯身一礼,恭声道:“谢郎君提点,奴婢省得。” 二人言谈间,柳今歌同耿正诚已是自竹楼中行出,柳今歌本便满面期待之色,待瞧见柏鸣鸿,立是兴冲冲往自家师尊跑去。 柏鸣鸿含笑抱起柳今歌,抬手往其鼻头上轻刮一下,言道:“你这丫头,半载不见,倒是长大不少,为师都快抱不动了。” 听得此言,柳今歌本是带笑的眉眼立是皱作一团,口中更是气冲冲道:“师尊!一回来便就知道欺负徒儿,小心徒儿我去找师姑告状。” “嘿,你这丫头!” 柏鸣鸿正欲起手往柳今歌额头敲上一记,却见耿正诚已是行至身前,便就只得作罢。 耿正诚恭敬执一礼,而后朗声道:“小童见过郎君。” 柏鸣鸿微一颔首,神识往耿正诚身上扫下,而后赞许道:“不错,倒是勤勉,这半载想来未曾偷懒。” “谢郎君夸赞,小童万幸得入仙门,自是不敢懈怠。” 柏鸣鸿暗自点下头,下巴轻扬,言道:“且进屋罢,菊娘,你自去忙便是。” “是。” 如此过有半日,柏鸣鸿自座上起身,言道:“为师下来一段时间怕是无暇他顾,今歌你二人安心修习便是,若有存疑之处便就延后再议。” “师尊这便走了吗?” “呵呵,今歌乖,为师会尽快忙完手头之事的。” 言罢,柏鸣鸿便是往门口行去,待至半程,却又回首道:“正诚,这半载来观你行止,为师这处是颇为满意的,故而自此之后,你便就是我门中二弟子了。” 听得此言,本是起身送行的耿正诚立是呆愣当场,半晌后才是跪伏在地,大声道:“弟子拜见师尊。” 竹楼门口,柏鸣鸿轻笑一声,道句安心修炼,而后便就大步往自家洞府行了过去。 翌日,柏鸣鸿自洞府中行出,辨下方位后便是乘舟携云而去。 过有一个时辰,法舟来至铸星院外,那值守门径的玄衣道人再是迎上前来,与以往不同,此番其人却是将柏鸣鸿一路送入院内。 待别过此人,柏鸣鸿摇首一笑,若说此人往日热情备至是因为那些个好处,那如今便就全是因自家这远超以往的门中地位。 “修为高低到底还是立身之本啊。” 喟叹一声,柏鸣鸿大步往前行去,数刻后,便已是与闫长老相对而坐,而桌案上,则是放有一只精巧玉壶。 “闫长老,此酒可是我托挚友自黄岐洞天中取出,实为不可多得的佳酿,晚辈一直不舍品饮,就盼着今日与闫长老你痛快喝过一场呢。” 闫长老捻下胡须,大笑道:“你这小子,少来拍这马屁,你所说挚友可是唐雨粟那小子?” 柏鸣鸿奇道:“闫长老何时精研那卜算之法了?” “什么卜算之法,先前那唐小子的炉子可废去老道我不少心力,他倒也还算懂事,给了我几罐子好酒。” “莫非就是此酿?” “正是,你才进门我便是闻到那股子药香味了。” “惭愧惭愧,但晚辈这玉壶可是能盛一池之水的。” “哼哼,倒是有些诚意,先来喝过,我知你得了‘太易元幽胎心’,此事包在老道身上便是。” “那便先谢过闫长老了。” 第三卷:蜩螗鸣诸天,沧海纵八洲 第一百二十二章 灵宝入眠人入关 铸星院内,闫长老面色红润望向桌案上的一只玉盒,在那盒中,一颗形似桃核的光球正散发着幽幽光芒。 “不错,确是一枚品质极为上乘的‘太易元幽胎心’。” 柏鸣鸿再是饮下杯酒,微醺言道:“听闫长老之意,这胎心也有高下优劣之分?” “这就是我们炼器一脉的讲究了,若要细细道明,那怕是说上个半月也说不尽,想来柏小子你也没那闲工夫。” “闫长老当真慧眼,器道一途论底蕴可是丝毫不逊于丹道,晚辈虽是于修行上略有几分得意,但却还无有那份分神他顾的天资。” 闫长老腹中法力一动,面上红晕立是退去,轻哼声道:“你小子我还不知道,好了,酒也喝得差不多了,便就谈正事吧。” 听得此言,柏鸣鸿法力一荡,将周身酒气尽数除去,而后便是笑言道:“闫长老请讲,晚辈洗耳恭听。” “先将你那孤鸿羽唤出来吧。” 闻言,柏鸣鸿眉心闪动,而后便见一枚泛着莹莹青光的洁白翎羽自二人之间现出。 闫长老抚下胡须,咂嘴道:“先前便听闻这‘孤鸿羽’已是晋入玄器之列,如今才得一见,啧啧,倒是被你蕴养得不错。” “哈哈,闫长老过誉了,这法宝虽是本便与我相合,但能这般快升至玄器阶别,可还脱不开闫长老当初地精心祭炼啊。” 虽明知为奉承之语,但闫长老显是对此话极为受用,摇首含笑道:“今番你又得了那‘太易元幽胎心’,若是再能得些机缘,假以时日,说不得能诞出一道器也未可知啊。” “道器那等夺天地造化之物,晚辈可不敢妄想啊。” “呵呵,闲话少叙,你小子若是信得过老道,便就在这外间先候上几日吧。” “那晚辈便就叨扰了。” 言罢,闫长老也就不再招呼柏鸣鸿,五指一张将那“胎心”及“孤鸿羽”尽皆收入袖中,而后便是往外间地火坑行了过去。 目送闫长老离去,柏鸣鸿微一笑,自屋内寻了个蒲团,便就安心入了静去。 如此过有七日,闫长老满面红光自地火坑旁回返,待瞧见闭目静修的柏鸣鸿,便就起指于身前轻轻点下一击。 此般之下,柏鸣鸿只觉一阵柔和灵机自身周荡过,其心知应是有人相唤,立是将法力往气海缓缓落去。 片刻后,柏鸣鸿睁开双眸,见闫长老正于案前自斟自酌,便就起身一礼道:“劳闫长老久待了。” “呵呵,无妨,喏,你这法宝我已是祭炼完毕,且接好了。” 抬手接下孤鸿羽,柏鸣鸿再是执一礼,随即便就将法力落下,却不料那羽刃竟是如失灵性般,任由他这处灌注多少法力都是无有回应。 “闫长老,这?” “哼哼,心急什么,你这‘孤鸿羽’如今已是陷入沉眠,具体何时可醒转,老道我亦是不知。” “是因那胎心之故?” “老道我也非是第一次为法宝加持‘太易元幽胎心’,但如这般沉眠之相,过往倒是未曾见过,但总归不会是件坏事。” 听得此言,柏鸣鸿稍舒口气,言道:“既是闫长老这般说,那晚辈便就安心了。” 此间事了,二人再是言谈一阵,柏鸣鸿便就起身请辞道:“闫长老,晚辈欲要回洞府行那闭关之事,便就不再叨扰了。” 闫长老随性摆摆手,应道:“早便看出你修为已入瓶颈,修行事大,你自去便是,只消日后别忘了来看看我这老道便是。” 柏鸣鸿再执一礼,笑言道:“闫长老如此照顾晚辈,晚辈怎敢忘恩,下回再带好酒来与闫长老大醉一场。” “呵呵,有这份心便好。” 二人言罢,柏鸣鸿步伐轻快往铸星院外行去,再过一个时辰,其便就已是回返自家洞府。 坐于榻上,柏鸣鸿略一梳理自家之事,确信无有甚要紧之事后,便就起手往黄沐清那处打出道飞符。 半晌后,飞符却是不见回应,柏鸣鸿心下暗道:“这丫头莫不是已经闭关了?倒还真较上劲了。” 柏鸣鸿摇首一笑,索性不再多思,双手掐诀就是沉沉入了静去。 翌日,柏鸣鸿自静中醒转,顿觉自家心田一片澄静,显然已是到了闭关破境之时,故而立是运起歌诀,将法力往那经脉之中流动而去。 洞府内,点点灵气往柏鸣鸿汇聚而去,待至被其收入体内,先自往那气海中游有一周,而后便就往那无名指末节的关冲穴游去。 灵气入体,与法力汇作一道,而后经液门,中渚,阳池诸穴,待将这数十窍穴尽数连贯之后,此具躯壳的主人便就可晋入那孤府之境。 如此过有近月,柏鸣鸿每次吐纳皆是会自胸腹中带出一股如雾灵气,洞府之内早已是一片雾遮云绕之景。 再过有一月,洞府中又复清明之象,取而代之的却是一股苍古莫名的气机萦绕府内,而柏鸣鸿的气息亦是随之渐渐沉寂。 这一日,洞府内外灵机忽是一振,柏鸣鸿自榻上站起身来,却见其面色莹润,步态轻盈,显是功行已更进一步。 孤府之境较前路诸般境界最大之不同,便是那一口元气。 元气有二,一为宇宙自然之气,二为人之精气,前者乃是天地未分前的混沌之气,后者则是元精化生,由后天水谷精气和自然清气相合而成。 人之一生,元气在其诞生伊始最为足盛,而后便是日渐衰竭,而孤府一境,便就是让修行之人贯通内外,取得那一缕先天之元气,从而补益自家之精气。 “如此便是入了孤府吗?” 柏鸣鸿双眸微闭,细细体察起自家脏腑经脉,半晌后又是于手中凝练出一道青色火焰。 “果是强盛不少,这便是元气充盈之效吗?”柏鸣鸿喃喃道:“往后却还需寻觅一番,看看是否有那增长元气的法门。” 一朝破境,柏鸣鸿只觉周身舒泰,正欲出得洞府,然步履方是行至门口,便是忽得面色一变,起指掐算了起来。 “呵,倒是上天眷顾,本道稳固一番再行突破,如今看来却是不必再等了,所幸宝材早便备齐,这便闭关吧。” 心下思定,柏鸣鸿便又是回身往玉榻行去。 第三卷:蜩螗鸣诸天,沧海纵八洲 第一百二十三章 修皮锻骨开新天 曜阳宗,青文洞天。 雅致洞府内,柏鸣鸿闭目盘坐于玉榻之上,在其身前,十数个玉盒敞口置于一法阵之中,正散发出阵阵灵光。 “嘘—” 柏鸣鸿轻吸口气,那十数玉盒中各是腾起道灵光,待汇作一束,便就往其口中投去。 那玉盒中所盛,乃是品性各不相同的十数种宝材,但却皆是有着熬炼躯壳之效,而先前那灵光中,便就蕴含着柏鸣鸿以阵法催出的些许宝材精华。 以宝材熬炼躯壳,乃是破关筑骨前应做一步,但却并非必须,若是那无根散修,便就常常会舍去此步,然柏鸣鸿拜入曜阳上真门下,自是不必为此忧心。 通脉、炼腑、筑骨为道始三境。 通脉一境,行气血而营阴阳、濡筋骨,气为血之帅,血为气之母,二者相辅相成,于周身循行不息,外而充养皮肉筋骨,内而灌慨五脏六腑。 人又有五体,分作脉、骨、筋、肉、皮,而筑骨一境,便就是锤炼那后四者,骨质刚,为人体之干,然骨者,亦为髓之府也,故其间有孔窍存在,为气血和髓交会之通路。 修士入筑骨之境,便就是要将那筋皮骨肉孕养至真正的蜕凡地步,故而于体修而言,筑骨一境几可称作大道之基。 凡为人属,周身骨骼皆不过二零六数,以其所处之地而分,可分做四肢、躯干、头颅三属,而这也恰是对应筑骨境的玉节、中虚、庭首三个小境。 柏鸣鸿此刻已是闭关二月有余,得诸多宝材相佐,其周身肌肤皆已是一片莹润玉色,依此进度,想来再有三月便可伺机破入那玉节之境。 而此刻外间,黄沐清正掐腰立于竹楼之内,其面上故作严厉之色,淡声道:“今歌最近怎地懈怠了,莫要以为你师尊闭关了,就无人可管你了。” “师姑~” “撒娇也无用,你看正诚可有半分偷懒?今日加练十遍功课,待过些时日,我再来好生考较你。” 闻言,柳今歌心知大势已定,只得苦着小脸道:“是,今歌听师姑的便是。” “嗯,且练着吧。” 交代完这许多,黄沐清便就迈步离去,待至屋外,其立是松下仪态,蹦跳着往楼下行去。 正来至阶前,却见菊娘迎面而来,黄沐清便就含笑道:“菊娘可有何事?” 菊娘敛衽一礼,轻声道:“见过娘子,奴婢此来是有封家书要交予耿小郎君。” “哦?家书吗。那你便去吧,我打算往琬琰妹妹那走上一遭,劳烦菊娘稍后为我备份拜礼。” “前番便是听娘子提及,故而楼下已是为娘子备下了一份拜礼。” “嗯?不错,菊娘你当真是个有心人儿。” 二人言罢,黄沐清独身来至楼下,果见桌案之上正放有一精巧盒匣,旁侧则用娟秀小字书有一份礼单。 黄沐清玉手拈起礼单,待看罢,面上满意之色更浓了几分,其这处方是将盒匣收起,却忽见耿正诚行色匆匆自楼上快步奔下。 “正诚?你这是…” “师姑!师姑!祖父大渐,师侄须得出洞天一遭,还请师姑应允。” 闻言,黄沐清面色微变,急急言道:“凡伯?怎会?正诚快些,我随你一道过去。” 耿正诚微一踌躇,而后深深一拜,言道:“正诚谢过师姑。” 黄沐清边是往屋外行去,边是轻叹言道:“凡伯待我也是不薄,莫要多言了,咱们快些吧。” 话罢,二人便就一道乘舟往洞天外遁行而去。 数月匆匆流过,青文洞天内叶败花落,俨然已是一副秋日景象,而那洞府中,柏鸣鸿正自行至关键一步。 道道赤色灵气自空气中剥离而出,柏鸣鸿口中法诀轻颂,随字句吐出,那灵气有条不紊地往其体内钻去,若内视窥之,便可见一道道灵气所化的细小符文正自融入柏鸣鸿的四肢骨骼。 如此再过有数日,柏鸣鸿洞府周遭忽是掀起道灵气龙卷,一股炽热浪涛自府中扩散开来,所过之处皆是化作焦土,眼见便要触及竹楼,却又是忽得回缩而去。 片刻后,那府门自内侧开启,柏鸣鸿着一玄色大氅于里间缓步行出,其鼻翼轻动,只觉一股焦糊之味冲至鼻腔,这才是忆及先前之事,苦笑一声后便是抬手打出数张风符。 清风拂过,异味渐是除尽,柏鸣鸿便就踱步往竹楼行去,待至近前,却觉那楼中似是颇为冷清。 正疑惑时,菊娘便已是自里间迎出,其先万福一礼,而后恭声道:“奴婢贺喜郎君出关。” 一朝破境,柏鸣鸿正是志得意满,含笑摆摆手道:“呵呵,谢菊娘好意,怎不见今歌和正诚那两个孩子?” 菊娘面色一黯,低声道:“郎君容禀,耿小郎君祖父病重,黄娘子三月前便已同耿小郎君去了,前月又来接走了柳小娘子。” 听得此言,柏鸣鸿瞳孔一阵颤动,涩声道:“此事可不敢胡言?凡伯当真?” “奴婢自是不敢欺瞒郎君。” “好,我已知晓了,你且去吧。” 言罢,柏鸣鸿自袖囊中将那扶摇舟唤出,其如今虽已是筑骨修为,按理可起遁光,但毕竟初入此境,且并未习得法门,故而仍是以法舟赶路为宜。 行于云端,柏鸣鸿往黄沐清那处打出道飞符,半晌后才是得了回信,知晓了现下几人正在凡伯那凡俗界的家中。 得了地址,柏鸣鸿不再耽搁,法力奔涌间,不过旬日便就是来到了一处凡俗城镇。 这城镇与寻常凡俗国度不同,乃是曜阳宗专门设下遴选仆从之地,其间诸人皆是知晓仙家存在,故而瞅见柏鸣鸿这飞舟时并不如何称奇。 柏鸣鸿心头沉闷,循着黄沐清所留印记来至一处清净地界,却见面前乃是一个四进四出的大宅院。 法舟落地,柏鸣鸿将神识往院内扫去,只见偌大个宅院处处可见缟素,花圈等物自里间一路排至院门,穿行众人皆是面带哀痛之色。 再是探去,却见其间有处厢房隐隐隔开了探查,心知那处便是黄沐清所在,柏鸣鸿当即迈步往院门行去。 院门处,门房见状,立是执礼上前道:“这位仙师,敢问此来府上有何贵干?” 而此时,一道身着白裙的身形忽是闪至柏鸣鸿身侧,定睛看去,却正是阔别数月的黄沐清。 门房此刻亦是看清来人,忙是躬身道:“是黄仙师来了,不知仙师有何事?” 黄沐清轻叹口气,轻拍几下柏鸣鸿肩膀,转而对门房言道:“二牛叔,这人便就是正诚的师尊,乃是我之同门。” 闻言,那门房立是跪伏在地,沉声道:“原是柏仙师,二牛有眼无珠,仙师快请进吧。” 柏鸣鸿法力轻拨,将门房自地上扶起,道声无事后便是缓步往宅院中行将而去。 第三卷:蜩螗鸣诸天,沧海纵八洲 第一百二十四章 室迩人远尽怅然 宅院之内,黄沐清乖巧跟在柏鸣鸿身侧,正纠结如何开口时,却听得柏鸣鸿言道:“凡伯何时走的?” “两月之前。” “葬在何处?” “耿家在这城中有座小山,便就葬在那处。” 柏鸣鸿轻点下头,言道:“那便先带我去吧,正诚他们那处稍后再言。” “好,随我来吧。” 法舟缓行,片刻后便就来至一处薄雾笼罩的山丘,到得此地,柏鸣鸿将法舟降下,二人一路踏着断枝残叶往半山墓园行去。 山路上,见黄沐清似是欲言又止,柏鸣鸿微一笑,轻柔声道:“沐清,你倒是不必宽慰我,既是入了修行之事,那就注定少不了这离别之景,只是凡伯待我素来仁厚,未能见上这最后一面,心中不免有些怅然罢了。” 闻言,黄沐清轻舒口气,恬静笑道:“凡伯是个好人,你方才应该也瞧见那些花圈了吧,那可都是镇中受过耿家恩惠的人主动送上的。” “原是这般。” “前面便是了。” 少顷,二人来至一处墓碑之前,柏鸣鸿四下望去,却见那坟丘周遭栽种着一片葱茏翠竹。 “这也是凡伯生前所言,想来是在你那‘曲阳台’待惯了。” 柏鸣鸿微一颔首,却并不言语,只自袖囊中取出一只玉壶及一只酒盏,待斟满后,便就往凡伯碑前洒下。 连是洒下三杯灵酒,柏鸣鸿鞠下一躬,轻声道:“凡伯,一路走好。” 做罢这些,柏鸣鸿抬手自那翠竹上折下一枝收入袖囊之中,而后便是侧首对黄沐清道:“沐清,咱们这便回去吧。” “嗯,好。” 半晌后,二人便已是来至耿家堂上,柏鸣鸿坐于主位,而黄沐清与一老妪则是坐于侧首。 那老妪鹤发鸡皮,眸光晦暗,身后立有一模样富态的汉子,其见柏鸣鸿落座,便就倚着拐杖欲要起身。 汉子见状,立是搀扶道:“娘,您慢些。” 柏鸣鸿于心不忍,抬手虚按一下,柔声道:“贫道素来视凡伯为长辈,云大娘实在无需多礼,便就坐下说吧。” 云大娘重咳几声,颤微地坐下身形,干涩声道:“柏仙师慈悲,老婆子我便就厚颜受下了。” 黄沐清此时也是轻声言道:“云大娘,我与鸣鸿本就是晚辈,您大可不必这般拘谨的。” “咳咳,黄仙师你是个良善女子,柏仙师也是宽厚之人,先夫能侍奉在二位仙师左右,当真是三世修来的福分。” “云大娘这是哪里话,贫道当年初入宗门,正是孤苦无依之际,凡伯着实帮了贫道不少啊。” 言及此处,云大娘起袖蹭了蹭眼角,哀声道:“先夫生前常常寄回家书,信中总是提及柏仙师之宽仁,如今仙师又是将诚儿收入门下,老婆子我真不知如何才能报答柏仙师啊。” 柏鸣鸿拜拜袖道:“凡伯以诚待我,那贫道自是不会亏待凡伯,至于正诚那孩子,便就是我与他二人间的缘法了,云大娘权且安心便是。” 堂上众人再是闲聊半晌,云大娘渐觉体力不支,柏鸣鸿便就着那汉子将其搀回去,独留下黄沐清陪着自家。 “鸣鸿,下来打算如何?” 柏鸣鸿略一沉吟,轻声道:“正诚那孩子在何处?且去看看他吧。” “正诚现下正在灵堂守孝。” 言罢,二人便是自座上起身,正欲出行之际,却见一道灵光掠入堂中,柏鸣鸿抬手将之接下,却见乃是一淡紫色飞符。 黄沐清轻咦一声,道:“戒堂的飞符?” “不错。” 少顷,柏鸣鸿读罢飞符,眉间却是不觉间紧蹙起来,黄沐清见状立是上前问询道:“鸣鸿,门内出了何事?” “沐清,你可曾听闻墟洞一物?” “墟洞?”黄沐清面色微滞,略顿言道:“那,那是何物?鸣鸿你也知道我素来不喜读那些个典籍的。” 柏鸣鸿摇首一笑,轻揉下黄沐清脑袋,言道:“墟洞此物相传可连通两界,但其中危机莫名,鲜有安然通过者,此番宗门那边便是发现了数个墟洞。” “连通两界?那却又是与你有甚么关系?” “说是要遣人值守墟洞,故而才寻到我这处。” “看守墟洞?那戒堂人多势众,便就不愿多遣出几人?莫不是不晓得那墟洞的厉害?” 见黄沐清忽是义愤填膺,柏鸣鸿眸光一动,好笑道:“墟洞的厉害?沐清你不是不知此物吗?” “我,我这不是又忆起小时候曾在父亲那听过吗,哎呀,鸣鸿你不知道,墟洞分作两类,若你去值守不稳的一种,便就需时刻提防那界缝。” 柏鸣鸿将手掌贴上黄沐清光洁额头,含笑道:“知晓了,此事稍后再议,先去看看正诚吧。” 感受着额间的温度,黄沐清俏脸微红,嘟囔道:“当真是听不出好赖话,随你吧。” “走吧。” 曲折回廊间,柏鸣鸿二人穿过层层花蔓,终是来至一处依兰傍竹的幽静祠堂之外。 望向面前颇具古韵的建筑,黄沐清轻声道:“依凡俗规矩,长辈过世,正诚当得守孝三载,但凡伯早便在遗嘱里留下话来,言说自家西去后正诚无需守孝,莫要在灵前蹉跎时光。” “凡伯当真是用心良苦。” “嗯,正诚这孩子也是个孝顺的,便是得了遗嘱,也仍是要在这灵前守上三月。” 柏鸣鸿轻笑一声,迈步往灵堂内行去,言语道:“确是个好孩子,进去吧。” 到得堂内,一阵醇厚圆润的香气便是扑面而来,柏鸣鸿轻嗅两下,暗自点点头,再往里间行上几步,便见一道身披孝服的身影正跪于蒲团之上。 柏鸣鸿脚步轻缓,身形几下耸动便是来至香案之前,耿正诚那处忽见来人,本欲问询,待看清来人后却是一时愕然失声。 柏鸣鸿朝耿正诚微笑摇下头,而后定定望向凡伯牌位,自袖囊中取出三炷灵香,引燃后深一躬身,以左手将之一一插在了香炉之中。 做罢这许多,柏鸣鸿才是回转身形,耿正诚则已是跪伏在地,恭声道:“弟子不知师尊驾临,未能远迎,还请师尊见谅。” “无妨,你是个有孝心的,也是个看得清的,为师便就不与你多言什么了,守孝过罢便就回返宗门吧。” “是,师尊。” 下来片刻,柏鸣鸿再是同耿正诚谈有几句,确信自家弟子并未损了道心,便就唤上黄沐清一道往外间行去。 到得院内,柏鸣鸿歉然望向黄沐清,柔声道:“本道此番出关可以带你去游历一番,但却又逢门中相唤。” “你又不是去做什么邪门歪道,既是有任务在身,那我自是不会在意。”黄沐清明亮眼眸望向柏鸣鸿,琼鼻微皱道:“况且,本姑娘一个人也能好好的,可别把我当那不知事的孩子。” 柏鸣鸿哑然失笑,再揉下黄沐清头顶,言道:“那我便先回返宗门了,今歌和正诚还得劳你多费心了。” “少来,这两孩子你何时操过心。” “我…” “好了好了,快些去吧。” 第三卷:蜩螗鸣诸天,沧海纵八洲 第一百二十五章 忽逢旧人隐秘现 西辰艮洲,一处草木枯败的丘壑之中,十数座茅屋相毗而建。 日至午时,一道炊烟自村落中斜斜升起,数名始龀年纪的孩童正于屋舍间穿行玩闹,但却皆是默契地避开了中心处那座房门紧闭的茅屋。 在那茅屋之中,蔡钦泽气息萎靡盘坐于一简陋至极的床铺之上,点点微弱灵气自空气中缓缓汇入其身。 好半晌后,蔡钦泽睁开双眸,自袖囊中取出枚丹药,待服下后,却又是不住咳嗽了起来。 却此时,屋外适时传出了敲门声,而后便听闻陈华于外间恭声道:“前辈,是我,我和阿虎一道来看看前辈。” 听得动静,蔡钦泽面色微一踌躇,轻叹道:“进来吧。” 话音落下,陈华当先来至屋内,在其身后,陈虎憨笑着提个破旧竹篮,篮中隐约可见数枚黄色果实。 “何事?” 陈华笨拙一礼,言道:“小人见前辈总是咳嗽,便就托人去城中买了些雪梨,还请前辈收下。” 言罢,陈华侧首看下,陈虎便是将那筐雪梨放在了桌案之上。 看眼果香四溢的竹篮,蔡钦泽微一摇首,言道:“陈华,我应是说过,以我修为,早便是辟了谷的,你又何必多此一举。” “前辈是仙人,自是可不食五谷,但这雪梨润肺止咳,小人以为总不会有坏处的。” “我这伤可不是几枚凡果可治的。” 陈氏二人互望一眼,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齐齐跪伏在地,而后陈华便是言道:“前辈,小人这处有一灵机富足之地,但却想和前辈谈一桩买卖。” 若是数月前,陈氏二人想必早已身首异处,但如今蔡钦泽却是饶有兴致地望向身前,戏谑道:“你二人倒是胆子不小,竟是要同我谈买卖,说吧,打得什么主意。” “前辈,小人虽是资质愚钝,但绝不是那蠢人。”陈华轻舒口气,俯首言道:“前辈从不曾提及来历,但小人知道前辈定是大家族的子弟,小人虽不知前辈为何不回返家族,但还是恳求前辈离开此地时可带上几个孩子。” 听得此言,蔡钦泽一阵无言,初来此地时,其便是发现,这村落中老幼遍地,除却陈氏二人外竟是再无一精壮男子。 问及缘由时,陈华言说此地老人皆是资质低劣之辈,本就修为浅薄,履行职司时又是遭尽苛待,如今老迈身残,若非落脚此地,怕是早就曝尸荒野了。 至于那些个孩童,则是早失双亲,城中又无有依靠,故而陈氏兄弟二人若是遇上,便就将之收留而下,而那父母亡故之因,却又与职司脱不得干系。 初次听闻这些,蔡钦泽只觉匪夷所思,于他这般宗族子弟而言,向来以为那职司一制乃是天下最高明的治世法则,但如今所见,却与过往所知大相径庭。 也因这般,蔡钦泽渐是熄了往族内传信的念头,其想要看看这世间的真面目,故而纵使伤势回复缓慢,其却仍是在此地盘桓有数月之久。 沉吟一阵,蔡钦泽轻声道:“便就这般?” “小人别无所求,只有这件事,求前辈成全。” 定定看陈华一阵,蔡钦泽自榻上起身,轻咳声道:“带我去你所说的地方,雪梨也带上,路上分给孩子们吧。” “前辈…” “就这般定了。” “是!” 陈华面色微喜,慌忙唤起陈虎,着其拿上果篮,而后便就躬身跟在了蔡钦泽身后。 “在我后面做甚,前方带路。” “是,是小人糊涂了。” 数刻后,三人便是来至一处幽闭洞穴,陈氏二人持刀拨开穴前荆棘,而后便是回身望向蔡钦泽。 蔡钦泽微一颔首,将神识往里间探去,待至深处,便就瞧见一处数寸方圆的斑驳灵泉。 若在往常,这般劣地,蔡钦泽自是不屑一顾,但如今倒也聊胜于无了,故而其便对二人言道:“不错,想来你二人就是借此才能修行至通脉五重吧。” “前辈明鉴。” “行了,下来一段时日我便在此地修养,若无他事就莫要寻我了。” 闻言,陈华立是拉着陈虎施下一礼,恭敬道:“听前辈的,前辈安心修养便是,我和阿虎这便退下了。” “嗯。” 而此刻,数洲之外,柏鸣鸿正自驾舟落至青文洞天之内。 半日过罢,柏鸣鸿自乔惜儿屋舍中行出,辨下方位后便就青光挟身往戒堂方位遁行而去,观其遁速,与先前已是不可同日而语。 青光于云中行有数刻,一座浮空岛屿现于眼前,柏鸣鸿遁速渐缓,方是落至岛上,便见一小厮来至当面。 那小厮见柏鸣鸿乃是驾遁光来到,忙是躬身道:“这位师叔有些面生,不知来恪律岛所为何事?” 柏鸣鸿脚步微歇,含笑道:“客气了,贫道来此乃是戒堂飞符相唤,烦请指个路。” “飞符相唤吗?师叔见怪,敢问飞符何在?” 看罢柏鸣鸿递来的飞符,那小厮再一躬身,言道:“飞符为真,方才多有冒犯了,还请见谅。这处便是岛上舆图,师叔自便就是。” 言罢,小厮自袖囊中取出一小巧玉牌,柏鸣鸿抬手接下,回以一礼后便是沿图上所载路径大步行去。 过有盏茶功夫,一幢四方阁楼现于面前,这阁楼通体玄色,大体由石料造就,远远瞧去便是一阵肃穆庄严之感。 柏鸣鸿驻足楼前,正暗自思量时,却见楼中行出一面白修士,正是许久未见的秦何方。 看清楼前之人,秦何方面露喜色,待走近时,面上现出抹惊色,执礼道:“数载未见,秦某倒该称鸣鸿一声师叔了。” 柏鸣鸿还以一礼,摆摆手道:“秦兄玩笑了,你我交情何须在意那些个繁文缛节。” “哈哈,鸣鸿还是这般痛快,先前听闻你在那七派斗法中的事迹,便就是意欲拜访,但却未能成行,今日既是遇上,那稍后便由我做东,好生喝过一场如何?” “贫道自是乐意的,只是此番有公务在身,怕是不便饮酒啊。” “公务?鸣鸿莫不是也为那墟洞而来?” 柏鸣鸿眉间一挑,言道:“秦兄也是知晓此事?” 秦何方看眼四下,将柏鸣鸿拉至旁侧,低声道:“鸣鸿,我今日之言你听过便就罢了,毋要再告知旁人。” “秦兄放心便是。” “此番门内发现的几个墟洞,非是往常那种凑巧出现的,而是均通向同一界域。” 听得此言,柏鸣鸿眸中异光闪动一阵,秦何方继而言道:“数载前,戒堂曾在宗外擒获两名他界修士,而那次带队之人便就是我。” “秦兄之意,这二人出身界域,便就是此番墟洞所往之地?” “鸣鸿果然聪慧,我也只能言说至此,墟洞一事非比寻常,鸣鸿切记小心些。” 听罢,柏鸣鸿后撤一步,郑重打个稽首,言道:“鸣鸿谢秦兄今日提点之恩。” 这处言谈时,戒堂地下,一处戒备森严的牢房之中,数名弟子正自审问着一胖一瘦两名道人。 昏沉火光下,二人面目忽明忽暗,依稀分辨下,却竟是当年那道观中欲要擒拿黄沐清之人。 第三卷:蜩螗鸣诸天,沧海纵八洲 第一百二十六章 星列堂中横眉对 得秦何方接引,柏鸣鸿自是一路畅通无阻,二人方是行至议事厅外,便就听闻里间传来阵阵争执之声。 “怎地到今日还未寻齐人手?我戒堂的俸赏就喂了你们这帮饭桶吗?” “曾师叔,那墟洞的差事本就凶险难辨,筑骨境的师伯师姑自是无人相应,如今能寻到一位已是大为不易。” “其等不应?我戒堂指派任务何时还需听取弟子意见了?” “曾师叔息怒,师侄我等手中调令只能驱使炼腑境弟子,若是师叔您亲自发令,想来定是可起那立竿见影之效。” “听你这话,倒是我的不是了?” 见厅内局势渐僵,秦何方歉然一笑,传音道:“门内那位曾金平师叔乃是林师叔身边的红人,鸣鸿过会还需当心些。” 交代完这一句,秦何方立是大步往厅内行去,柏鸣鸿沉吟一阵,叹口气便也缓步跟随而去。 大厅之中,秦何方正与一身着绛紫袍服的薄唇道人赔笑说着什么,那道人本已是面色渐霁,但待瞥见柏鸣鸿,却又是双眉倒竖道:“你是何人?议事厅岂是你能随意来往的?” 见曾金平再是发难,秦何方暗自叫苦,急急言道:“师叔息怒,这位柏师叔乃是师侄我带来的,他也是接了堂中调令的。” “接了调令?”曾金平轻哼一声,打量柏鸣鸿几眼,轻蔑道:“竟还是个筑骨修士,哼哼,你姓甚名谁?师尊又是何人?” 先前秦何方便已说明此人与林墨弦的关系,若说其不识得自家,柏鸣鸿却是断然不信的,故而立是戏谑道:“贫道柏鸣鸿,至于师承,家师身居青文洞天,道友先前那问话,会否欠了些尊重啊?” “哼,少来说这些,我戒堂问话可不管什么身份高低,倒是你这言谈中对我戒堂毫无敬意,该罚才是。” “呵呵,道友可莫要冤枉在下,贫道素来仰慕戒堂诸位神通广大的道友,倒是师兄你着实面生得很,可是近日新入的戒堂?” 见此情景,秦何方额间已是渗出层细密汗珠,忙是开口道:“曾师叔,柏师叔经年闭关,若有冒犯之处,还望师叔多担待才是。” 曾金平气极反笑,起指点向柏鸣鸿,言道:“牙尖嘴利的家伙,既是领了调令来的,那这处倒还真有个好差事给你。” 言罢,曾金平下巴微挑,旁侧束手而立的弟子立是往柏鸣鸿那处递出卷书简。 柏鸣鸿双眸微眯,抬手接下那书简,待读罢,才是知晓此番所发现的三处墟洞中,有一处规模远超其余两处,故而门中以为须得三名筑骨方可看守,先前戒堂只寻得一人,而如今柏鸣鸿晋入筑骨境,倒是填补上了一个名额。 “哼哼,柏师弟大才,想来这任务也是不会推诿的。” 柏鸣鸿唇角微掀,哂笑道:“贫道可当不起曾道友的夸赞,只是依照这书简所言,当还差一人,我观曾道友亦是筑骨修为,不妨同往如何?” 曾金平面色微滞,半晌后才是厉声道:“胡言!我乃戒堂执事!” “哦?曾道友此言何意,莫非戒堂弟子就只会行那纸上谈兵之举?还是说你戒堂弟子的性命较其他同门更为金贵?” “你…我乃戒堂执事,自有更为紧要之事须得处理,岂容你来置喙!” “敢问道友,究竟是何事如此紧要,贫道也想为道友分忧啊。” 屡遭调笑,曾金平那处已是再难抑住火气,指诀掐动间数十火球便已是往柏鸣鸿呼啸而去。 秦何方面色难看,还欲再出言调解,却只觉热浪滔天,无奈间只得往远处躲闪而去。 而柏鸣鸿那处,只见其眉心一闪,身形便已是自所立之处消散,再显露时,却已是来至曾金平身后。 见此情景,曾金平却好似早有所料,一道火线自其颅顶急速绕下,眼看身形便就要遁行而去。 却此时,厅中诸人只觉眼前一阵青气流动,曾金平本已施展而出的遁法都是生生断下,其面色怵然望向四下,竟是瞧见那百零八道翎羽已成周天星辰之势将自家围入其中。 “曾道友好大的火气啊。” “休要得意!待我…” “嗯?” 曾金平还欲再施手段,却见周遭翎羽气势忽得一变,点点杀机自那青光中散发而出,仿若下一瞬便要将自家撕碎一般。 曾金平喉结微动,散去手中术法,只目露怨毒之色望向那负手而立的柏鸣鸿。 而此刻,曾金平先前那术法的动静已是引来了不少围观之人,柏鸣鸿轻笑一声,散去那翎羽所成阵势,淡声道:“戒堂之令贫道自会遵循,但还希望曾道友能认清自家之事,莫要再做那些个自取其辱的勾当。” 言罢,柏鸣鸿便是回身往来时之路行去,途中驻足有不少戒堂弟子,但却是无一人敢横加阻拦。 议事厅角落,秦何方正不知如何自处,却听闻耳畔响起传音:“秦兄,今日一时气盛,未能顾及秦兄面目,改日柏某自当登门赔罪。” 听得此言,秦何方喟然一叹,索性不再去理会外间之事,只木然立在那角落。 出了戒堂,柏鸣鸿一路行至恪律岛入口,足尖轻点之下,纵起道光华,便就将身往青文洞天遁行而去。 数刻之后,柏鸣鸿已是盘膝坐于乔惜儿榻前。 听罢自家徒儿所言,乔惜儿微一颔首,柔声道:“既是那戒堂弟子出手在先,那鸣鸿你便不必忧心,为师这处自会护着你的。” 实则柏鸣鸿将事情和盘托出并无那求托庇护之意,但乔惜儿这般言语仍是让其心间一阵暖流淌动。 “嗯…倒是那墟洞一事,门中之命虽是不好违抗,但鸣鸿你却是断不可掉以轻心。” “师尊放心,弟子省得。” 乔惜儿沉吟一阵,摇摇头道:“还是不妥,一直也未曾给你什么护道之宝,如今你晋入筑骨境,为师便就赠你件法宝。” 言罢,不待柏鸣鸿推脱,乔惜儿便是自袖囊中取出一件薄如蝉翼的月白色法衣,其指尖轻点,法衣便已是来至柏鸣鸿手中。 “此宝名曰‘月蝉玲珑法衣’,守御之能倒算不得出彩,但却有着携宝主自行遁身的功效,想来可让鸣鸿你在看守墟洞时多上些保障。” 见此,柏鸣鸿立是起身一礼,言道:“弟子谢过师尊赐宝之恩。” “鸣鸿无需多礼,快些坐下吧。” 柏鸣鸿复又坐下,如今修为渐长,其已是知晓当日风思邈所赠的“周天星罗法衣”实则为一下品玄器,而此刻手中这月蝉玲珑法衣则是稍逊一筹,乃是一极品法宝。 收下法衣,师徒二人再是谈有半日,柏鸣鸿才是起身辞别。 回至洞府,柏鸣鸿取出道飞符,踌躇片刻后只是向黄沐清道了声平安,而后便就盘膝榻上,此刻其最要紧之事,便就是融汇自家修为,以期尽快提升实力。 第三卷:蜩螗鸣诸天,沧海纵八洲 第一百二十七章 聚首阵前心难辨 如此悠然过有半月,柏鸣鸿再是收到戒堂飞符,符中言说三名筑骨弟子已是寻齐,并将三日后定为相会之期。 “三日后吗?倒是时间宽裕。” 喃喃自语间,柏鸣鸿往符中再是灌注道法力,而后便见一张精致舆图跃然现于半空之中。 细细看有片刻,柏鸣鸿却是眉间微蹙,那图上所载地界离曜阳宗几是有万里之遥,真不知门内是如何探知的。 思虑无果,柏鸣鸿遂就不再拘泥此节,自袖囊中取出那“月蝉玲珑法衣”,将之衬于“诸天星罗法衣”里间,而后就是起身出了洞府,大袖一挥架起遁光往乔惜儿居所行去。 过有盏茶功夫,得了乔惜儿数句叮嘱后,柏鸣鸿作势欲要启程,此去近万里路程,其自是不愿平白耗去自家法力,故而便唤出那扶摇舟,一路沿舆图所指乘风而去。 清风流云之间,点点天光如尘洒落,柏鸣鸿立于舟头,正自细数着自家如今手段。 《少阳经》乃是一本完整著述,其中所载神通不论境界,只论那掌握精深之度,故而柏鸣鸿于炼腑境所施诸般手段如今皆是仍可使得。 此外,这半月内,柏鸣鸿已是将那最后两道“六变”神通粗浅习得,这两道神通一曰“临渊”,二曰“陷天”,其中“临渊”一变便就是此前柏鸣鸿于戒堂内围困曾金平所施阵法。 纵是有了这般多手段,但此番任务本就透着诡异,柏鸣鸿仍觉心中不安,思虑再三后还是将心思落在了孤鸿羽之上。 这孤鸿羽早于半载前就已自沉眠中苏醒,虽是未能诞出器灵,但灵性较先前已是云泥之别,若真有一日可再进一步,那这方天地间便就又是多了一件道器。 法舟这处又是行有数个时辰,柏鸣鸿距那舆图所指之地已是只余下了数百里间隔,其指尖轻动,便见一道翎羽自舟中落下,须臾后就是不见了踪迹。 往后路上,柏鸣鸿每隔百丈便就放下一道翎羽,如此之下,待到得地界,其手中羽刃已是只余半数。 数十张探灵符打出,确认自家为第一个赶至此地之人,柏鸣鸿才是驾遁光往地面落去。 此地乃是一处密林,柏鸣鸿缓步往前行出一段,忽觉前方似是有些异样,神识探去,竟是只探得一片虚无。 心知前方便就是那墟洞,柏鸣鸿面色稍紧,体内法力渐是流转,再又行出十数丈,终是瞧见了一处简陋阵法。 这阵法虽是出自曜阳弟子之手,但却颇为粗糙,不过是起些拦路之用,而在阵法之中,则是有一诡异裂缝正自不断蠕动,那裂缝仿若是由此方天地自行诞出,目可视之,但神识探去却只一片空处。 看有片刻,柏鸣鸿心知这墟洞虽是现下看似人畜无害,但谁也无法料及将来之事,故而沉吟一阵后便就往后退去数十丈,寻一茂密树冠等候起了剩下两人。 待有一日,一架玄色法舟悠然来到,待停稳,舟中便是跃下了一名绛紫袍服的年轻道人。 那道人来至墟洞之前,看下左右似是无人,便就将法力运至喉间,大声道:“附近可有师兄已是来到?还请相见一叙。” 远处树冠之上,柏鸣鸿看眼此人衣着,知是戒堂来人,便就不去理会,只敛息匿身于翠叶之间。 那道人呼喝几声,见无人应答,便就挠下发髻,喃喃道:“怎地都是这般惰懒,那我岂不是要一人独守,当真无趣。” 牢骚几句,那道人便也就不再多言,自袖囊中取出一精巧屋舍抛向空中,待落地时,那屋舍却已是化作十数丈大小。 眼见那道人行入屋内,柏鸣鸿不禁咂舌道:“这人倒是会享受,不过这屋舍若是能匿去踪迹,倒也是个不错的物件。” 感叹过罢,柏鸣鸿散去心中杂念,复又是入了静去。 如此过有半日,眼见天光已是敛尽,天地间正是昏沉一片,一道淡淡遁光便就是值此之际悄然落至林间。 遁光散去,一身着红白道袍的秀美道人自里间现出身形,其警惕看眼四下,待瞧见那屋舍,却是不禁面露愕然之色。 正不知所措时,那屋舍已是房门大开,一紫袍道人自里间行去,待瞧见来人,便就爽朗笑道:“果是有同门来到,贫道简玉书,敢请教这位师兄名姓?” 那秀美道人这才是回过神来,忙是打一稽首道:“不敢不敢,贫道柳兴文,见过简师兄。” 见此人这般拘谨,简玉书摇头一笑,言道:“柳师兄不必紧张,我二人同那位还未露面的同门怕是得一道待上不短时日,还是随意些好。” “柳某平素与门内师兄弟交集甚少,让简师兄见笑了。” “哈哈,无妨,且进屋一叙吧。” “如此,便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翌日,简柳二人正于屋中各自静修,却忽觉外间灵机一阵激荡,便就一道起身往屋外行去。 此刻外间,一道青色遁光正徐徐落入林间,待至那屋舍近前,着一玄色法衣的柏鸣鸿便是自光华中露出身形。 三人相会,简柳二人先自道出自家名姓,而后柏鸣鸿便就还礼道:“幸会,贫道柏鸣鸿,见过二位师兄。” 闻言,柳兴文面露惊色,失声道:“可是青文洞天的柏师兄?” 柏鸣鸿心中微动,颔首道:“正是在下,可有何不妥之处?” “师兄有所不知,师兄自入宗以来的诸般事迹在门中低辈弟子间早已是人尽皆知,柳某亦是仰慕日久,今日得见,还请师兄受柳某一拜。” 见这柳兴文当真拜下,柏鸣鸿忙是将之扶起,余光中却瞥见那简玉书一副莫名笑意,显是早便知晓此行众人身份。 柏鸣鸿眸光微动,也不去戳破,只含笑同柳兴文言谈几句,而后便就开口道:“柏某初到此地,可否先请二位师兄引路往那墟洞走上一遭?” “柳某也是昨夜才到,还得麻烦简师兄了。” “呵呵,莫急,且待我将这宝舍收起。” 片刻后,三人便是一道来至墟洞之前,柳兴文面露忧色望向那粗简阵法,言道:“门中便用此阵看摄墟洞吗?会否有些不妥?” 简玉书看眼柏鸣鸿,含笑言道:“此阵只是临时之用,此行之前堂中便交予我一套新阵,但却需要二位师兄相助一番方能布置。” “原是如此,此事柳某自当出份力的。” 见柳兴文如此爽快,简玉书便又朝柏鸣鸿言道:“柏师兄方才来至,可需要先调息一番?” 柏鸣鸿看眼简玉书,唇角微掀,稽首道:“那便谢过简师兄了。” 第三卷:蜩螗鸣诸天,沧海纵八洲 第一百二十八章 黯地昏天界关开 见柏鸣鸿这般坦然受下自家提议,简玉书轻笑一声,起指点下旁侧空地,言道:“柏师兄请便。” 柳兴文也是后知后觉道:“该是如此,柏师兄且安心调息,柳某定会做好护法之责。” “呵呵,有劳二位。” 半晌后,柏鸣鸿自静中醒转,却见简柳二人正各自倚靠一株林木笑谈着什么,未去多想,其便就起身往二人那处行去。 见柏鸣鸿来到,简玉书立是扬起手臂道:“柏师兄醒得倒是时候,我与柳师兄可是刚刚才谈到门内尚无道侣的女弟子。” 柏鸣鸿面色微滞,但不待其作答,柳兴文却已是抢先言道:“简师兄可休要胡说,门内谁不知柏师兄同黄道友情投意合。” “青文洞天的黄沐清道友?” “正是。” “原是这般,柏师兄,简某佩服。” 遭此一变,柏鸣鸿却是哭笑不得起来,拱拱手道:“不想贫道在门中竟有这般多传言,倒是柏某消息闭塞了。” 简玉书显是对这一话题极为热忱,上前两步便欲继续追问,柏鸣鸿见状立是先声道:“二位,门内任务要紧,柏某以为还是先行处理那墟洞为好。” 柳兴文本就极为敬重柏鸣鸿,听得此言立是附和道:“柏师兄此言极是。” 见此,简玉书无奈一笑,扁扁嘴道:“那便如此吧。” 这处言罢,三人便就一道来至墟洞之前,简玉书抬手收去那外圈阵法,而后又自袖囊中取出三块阵盘。 “二位师兄,此阵名唤‘三才锁空’,乃是我戒堂为这墟洞特意所制,稍后我三人各站一方位,将法力注入这阵盘便就可立下阵法。” “知晓了。” “嗯。” 得了回复,简玉书将手中阵盘递出两块,而后便是当先往一方位行将过去,待三人皆是执盘立定,便就将自家法力缓缓汇入阵中。 过有盏茶功夫,三人手中阵盘各是往两侧展开道光幕,待相汇后,便就凝作一道三色混杂的球状帷幕。 见墟洞已是被围入阵势,三人皆是暗松口气,相视一眼后便就一道往林外退去。 “如今大阵已是设下,我等只需做些看护便可,至于后续如何,便就等候门中安排了。” 听得简玉书所言,柏柳二人皆是点点头,柳兴文更是言道:“若只是看护,那我等三人会否有些浪费人手?” “柳师兄此言中肯,故而贫道以为当以三日为期,我等三人轮班看护。” “如此吗?倒也不错。” “哈哈,此议既是简某提出,那这头三日便就由贫道来吧,二位以为如何。” “柳某没意见,便就辛苦简师兄了。” “呵呵,柏师兄可有他议?” 见二人望向自家,柏鸣鸿微一笑,言道:“此法不错,听简师兄的便是。” 这处议定,柏鸣鸿及柳兴文便就一道往林外休息去了,而简玉书则又是回返阵旁时时看护了起来。 如此悠然日子过有半载,三人倒是渐渐熟络起来,除去交接看护阵法外,却又会常常聚在一处研习道法。 这一日,柏鸣鸿正于屋前烹茶,春风裹挟起片片芳菲落至案上,简玉书起指拈去盏中花瓣,浅啜一口,言道:“这茶虽是清甜,但喝多了口中却是一片寡淡,终究没有那美酒佳酿过瘾。” 柏鸣鸿微一摇首,淡声道:“毕竟有事在身,便就委屈简兄随我一道饮这寡淡之物了。” 言罢,柏鸣鸿便又是提起茶壶往桌上空盏斟去了清亮茶水。 简玉书斜倚地面,眸光莫名地望向柏鸣鸿,忽是轻笑道:“柏兄似乎始终对贫道有所提防啊。” “哦?如此明显吗?” “呵呵,柏兄既是不做掩饰,那贫道又何苦去端着。”再是饮口茶水,简玉书悠然道:“来此之前曾师兄确是与我有过言语,柏兄可想知道我是如何答复的?” 柏鸣鸿却是不去搭话,只专心烧煮着壶中清茶。 “当真无趣啊。”简玉书唇角微撇,摇首道:“贫道之所以来此,半是闲来无事,半则是为了看看你这位被曾师兄,乃至林师兄视作眼中钉的人,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简兄今日提及这些,想来已是有了定论?” “呵呵,柏兄你就像这林间的晨雾,旁人以为看得真切,但真若靠近了,却又是一片虚无。” 柏鸣鸿轻笑道:“简兄往日可不是这般做哑谜的性子。” “这半载来,你我三人看似日渐相熟,但时至今日,贫道仍是不知柏兄心中所想到底为何。”简玉书身形渐是端正,直直望向柏鸣鸿道:“敢问柏兄,与我等相交时,到底可曾流露过一丝真性情?” “简兄何故发此一问?” “贫道自问识人有些手段,也好结友人,虽然我今日看不透柏兄,但我心知柏兄绝不是个穷凶极恶之辈,故而也就起了用心结交之意。” 听得此言,柏鸣鸿眉尖微挑,沉吟道:“曾金平为林墨弦之鹰犬,而林墨弦则是戒尊门下,简兄这般作为,便就不怕惹恼了这二人?” “柏兄果是对戒堂成见颇深。” “这却非我之责。” “也罢,便就不瞒柏兄了,实则我这浪荡子弟也是颇有些根脚的,但其中细节却容在下卖个关子,日后再来说与柏兄听。” 柏鸣鸿略一思量,自案上拿起一盏清茶,而后便就往对面遥遥一敬,简玉书面露惊喜之色,正欲回敬,却忽是神色大骇,急急往后方奔去。 简玉书这处方是离去,天地间便是忽得陷入一片昏暗,阵阵让人心悸的威压不断落下,饶是柏鸣鸿极力运转“白水鉴心”之法,但却仍觉心头闭塞,几欲瘫软在地。 而那处,简玉书跌跌撞撞来至墟洞之前,显也是疲于应对那古怪威压,其双目不断往四下打量,终是在林间瞧见了已是昏迷的柳兴文。 “怪哉,这三才阵并未破去,这天地异象究竟从何而来?” 踉跄着行至柳兴文身旁,简玉书俯身将其背起,本欲架起遁光离了此地,但却是足下一软,身子不觉间往旁侧倒去。 却此时,一道柔和法力凭空来到,简玉书借机稳住身形,而后便是扯扯嘴角道:“柏兄果然不是那薄情寡义之人。” “贫道也未曾料到你是这般舍己为人之辈。” 柏鸣鸿面色苍白立于二人身后,怔怔往远空看有一眼,随即言道:“这动静非是墟洞所致,依我之见,我等还是快些退去为好。” “柏兄所言不差。” 正言谈间,遥远天穹之上忽是劈下千百道赤色雷电,而后便见一道百里大小的紫色光圈自那雷霆之中铺展而开。 雷声入耳,三人身子一阵战栗,各是喷吐出一口鲜血,简玉书再难坚持,双目一黑便就是昏倒在地。 柏鸣鸿拭去唇角血迹,正欲提起二人离去,却忽觉脊背一阵凉意,眉心闪动间立是遁身到了数丈之外。 而原先那处,一身着紫色羽衣的道人正悬空而立,那人面色颇为讶异,怪笑道:“不过是个金丹期的娃娃,竟能发现本座,有些意思。” 柏鸣鸿眉间紧蹙打量着眼前之人,这人服饰自家过往从未见过,再结合其人方才所言,想来应是自另一界所来之人。 除此之外,此人所散发的威压几是与气象境等同,莫说那诡异威压尚在,便是平日,柏鸣鸿对上此人也是无有半分胜算。 心下思定,不待那道人再是言语,柏鸣鸿便已是全力施展起了“潜鳞戢羽”之法,身形数下闪动间便已是携上简柳二人离开了这片林地。 “哦?有趣的遁法,倒让本座瞧瞧你能逃到何处。” 紫衣道人跟在柏鸣鸿身后十数丈之处,正神色悠哉之际,却忽见柏鸣鸿自面前失了踪迹,神识探去,竟已是到了百丈之外。 紫衣道人面色微变,正欲施展遁法,竟见柏鸣鸿气机自其神识中飞速远去,不过须臾间便已是去至百里之外。 见此,紫衣道人只觉颜面大失,正欲追赶之际,却忽是身形一顿,往后方恭敬一拜道:“是,真人。” “哼,今日便就放你一马。” 愤愤言有一句,紫衣道人便就施展遁法往那天际的紫色圆弧遁行而去。 第三卷:蜩螗鸣诸天,沧海纵八洲 第一百二十九章 洛桦界临九天降 昏暗天穹之下,一只古朴法舟正自全速遁行,在其甲板之上,简柳二人仍是昏睡不醒,而柏鸣鸿,则是面色凝重地往那机枢中灌注法力。 如此不舍法力遁行有数个时辰,柏鸣鸿终是稍作心安,以气象境修士的遁速,百里间隔纵是可甩开其一时,但如此久仍是未曾追及,想来是有了其他变故。 心下虽是这般思量,但未至自家地界,柏鸣鸿尤觉不妥,故而再是提了几分遁速,往曜阳宗方向急速行去。 数刻过罢,法舟终是穿过那大日火云柱,柏鸣鸿未做停留,径自驱使法舟往恪律岛而去。 到得岛上,柏鸣鸿拎起简柳二人,不待那值守弟子询问,便就驾起遁光直直落到了戒堂楼阁之前。 曾金平本是于楼中训斥低辈弟子,忽觉外间一道熟悉气机来到,其立是双眉竖起,大步往外间奔去。 见来人果是柏鸣鸿,曾金平本就不甚耐烦,再见其人手中还提着两人,顿时便就开口喝骂道:“柏鸣鸿!你这是何意?当我戒堂无人吗?” 柏鸣鸿不欲与其争辩,将简柳二人妥善放在地上,而后便就淡声道:“墟洞那处出了变故,你若不想酿成大错,便就快些上报吧。” “变故?我看这变故就是你吧!击伤同门,玩忽职守,且待我上报林师兄治你的罪。” 见此人如此胡搅蛮缠,柏鸣鸿正思虑该当何为,却忽是听闻一阵肃穆钟声于那高空之上回荡开来,那钟声先慢后紧,足足响有一刻,共是敲下了八十一数。 “钟响八十一声?怎么会?” “想来不需要贫道再费口舌了,这二位道兄便就交托曾道友了。” 言罢,柏鸣鸿回转身形,不待曾金平再去多言,往前迈出一步后便就身化流光往天穹上那宏伟大殿遁行而去。 见柏鸣鸿离去,曾金平立于原地正自咬牙切齿,楼中却又是熙攘行出诸多弟子。 “曾师叔,钟响八十一下,门中这是出了什么大变故了。” 周遭嘈杂纷乱,曾金平只觉一阵头痛,勉力压下怒火后才是扶额道:“快些将这两人唤醒,而后便就一道往正殿去,动作麻利些,莫要耽搁。” “是。” 而此时,柏鸣鸿已是来至层云之上,一架金舟迎上前来,其上值守弟子恭敬递出一图册,稽首道:“见过师兄,筑骨境修为可至丙区广场落脚。” 接下图册,柏鸣鸿颔首道声谢,辨了辨其上所载方位,而后便就驾起遁光往那玉白广场落去。 落至场中,柏鸣鸿往四下看去,见无有相熟之人,就缓步往角落走了过去,然方是行至半程,便是听闻半空传来一阵呼唤。 “鸣鸿,鸣鸿。” 听出来人是谁,柏鸣鸿面上立是浮现几分喜色,循声望去,果见唐雨粟正足踏红云往自家这处遁行而来。 “哈哈,鸣鸿你竟也是晋入筑骨境了,本还想寻你炫耀一番,如今看来,却又是泡汤了。” “我可始终对雨粟你寄予厚望啊。” 唐雨粟落定场中,大笑着搂住柏鸣鸿肩头,揶揄道:“你小子少来,观你气息沉凝,怕是先我一步便是功成,可恶啊。” “雨粟既是知晓,又何必自家再说一遍,岂不是自寻苦吃?” “我就说你小子和沐清学坏了,说话都是这般个调性。” 二人言谈间已是寻了处角落坐下,柏鸣鸿抬手道:“雨粟你这背后议人是非,可不是君子之为啊。” “嘿,知晓你们恩爱,我认输便是。” 玩笑过罢,唐雨粟终是面色一肃道:“说来这钟响八十一数可是仅次于百零八数的灭门之灾,鸣鸿你可知晓些许内幕?” 柏鸣鸿略一沉吟,往身侧打下道隔音术法,而后便是将自家所历诸事娓娓道了出来。 听罢柏鸣鸿所言,唐雨粟吸口凉气,惊声道:“嘶~依你之意,这是另一界域的修士降临了?却不知是敌是友。” 抬眼看下大殿,柏鸣鸿目光晦涩道:“如此作态,怕是将来你我都难得安稳了。” 这处曜阳宗诸弟子正往正殿汇聚而去,源墟界内一处幽闭所在,八道衔环而立的玉璧忽是散发出淡淡光华。 正东方位的那处玉璧之上,火昕离身形显现而出,其面带愠色望向南方,却终是未去多说什么。 少顷,八方玉璧已是亮起六块,正南方位那玉璧中终是传出了天昊穹的低沉声音:“五弟和问晴想来是不会参加的,这便开始吧。” 见天昊穹开腔,火昕离立是言道:“那洛桦界欺人太甚,依我看来还是快些将其等打杀了为好。” 此言一出,不待天昊穹回应,正北方位那玉璧中便就有人嗤笑言道:“你们修习火法的人莫不是都烧坏了脑子?” “你说什么!” “八弟,好生说话。” “是,大哥。”那人再是言道:“想来诸位皆已是收到洛桦界的传书了吧?给我渡生殿传书之人自称是血云天的天主,我观其在信笺中留下的气机,怕是我们斗战无双的火尊大人也敌之不过啊。” “地藏元!你当真要斗过一场吗?” 天昊穹亦是眉间微蹙,厉声道:“八弟,三弟,毋要再闹了,如今正是齐心协力之际,如此相争是何模样!” 地藏元轻笑一声,言道:“大哥,如今我修行正是关键之时,同仇敌忾什么的便就不用算上我了,若是那什么劳什子血云天真地不识好歹,那我渡生殿自会亲手解决的,也无需诸位操心。” 言罢,不待场中诸人言语,地藏元便就是将神念自玉璧中退了出去。 “可恶!风思邈如此,徐问晴那毛丫头如此,如今他地藏元也这般,大哥,你当真不管吗?” “三弟!” 见天昊穹如此,火昕离只得愤然一挥袖,而后便是低首那处不再言语。 “诸位,如今洛桦界举全界之力降临我源墟,西渊、西若、北阴三洲无须忧心,但其余诸洲却需砥砺同行,不可再行内讧之举。” “是,大哥。” 得了众人回应,天昊穹再是言道:“如今我已是探知,那洛桦界中势力可分大衍罗天、山海天、金锋天、星罗天、无妄天、血云天、紫羽天、炼神天、问欲天九家,也即此番落定各洲的九处墟洞所在。” 第三卷:蜩螗鸣诸天,沧海纵八洲 第一百三十章 调兵遣将擐甲袍 听闻天昊穹所言,东北方位那处玉璧中传出一道薄怒声音:“哼,不过是些后天修士,也敢妄称九天,当真不知天高地厚。” 东南方位那人亦是言道:“四弟说得是,此番落在我东参兑洲的宗派乃是那金锋天,我观其天主信中所留气机,较我亦是不如,竟是开口便欲要我半数洲地,当真是痴人说梦。” 正愤愤不平时,西北那人却是忽而言道:“其等此来究竟为何,莫不是发现了‘太初三一灵机’?” 这般话语一经出口,场中立是陷入一片寂静,三人一道望向天昊穹,显是此问已然切中要害。 这几人分别是紫槐宗老祖雷阳晖,云梦派老祖泽万顷,以及艮山宗老祖山泰初,于外间而言,三人皆已是身死道消之辈,如今却是相谈一处。 “源墟中的‘太初三一灵机’早便被我等收摄一空,便就是有些遗漏,定也不足助人超脱之数,几位无需为此忧心。” 泽万顷继而言道:“大哥此言在理,那这些后天修士究竟为何要来与我等不对付?大哥可曾卜上一卦。” 天昊穹微叹口气,沉声道:“自是算过了,洛桦界将要不复存在了,故而其等才是这般急不可耐地破入源墟。” “不复存在?那一界将要湮灭了吗?” “不错,大概还有个千载光阴吧。” “原是这般。” 言至此处,火昕离终是耐受不住,插言道:“外面那帮人尚还未能解决,如今又是多出个洛桦界,当真是多事之秋。” “好了,这些事终究要一件一件解决的,如今最要紧的仍旧是洛桦界那帮人,七弟,你如何看?” 遭此一问,山泰初略一沉吟,言道:“这些后天修士实则实力不弱,且毕竟背靠一界之地,与其开战非为上策,不若先交涉一番,若是能化敌为友,自是求之不得。” 火昕离轻哼一声,冷声道:“其等终归是后天修士,若是不知‘太初三一灵机’倒还罢了,若是让其知晓了,怎还会与我等扮那和睦相处的家家酒。” “三哥所言我自是知晓,但我可从未说过要用那寻常手段去化敌为友,这些年我等是如何驾驭这界中后天修士的,三哥还不明白吗?” “哼,要我说还不如直接将其斗败,那样岂不更加轻松。” “三哥,我等经营万载方才有了如今局面,若是贸然开战,到时定是两败俱伤,还用什么去应对外面那帮人。” 火昕离还欲再言,天昊穹却是轻咳一声,言道:“七弟所言不无道理,确是不可贸然开战,但也不可毫无防备,诸位还需早日安排手下的人去看牢这洛桦界的人,若是谈判不成,那便就斗过一场。” 四人皆是称是,山泰初却又是言道:“洛桦界九天修士,除八洲各落一天外,还有一天独落在大陆中心诸洲交界之处,不知大哥作何计较?” “星罗天吗,此宗派并未往外传出信笺,便就先由我南阳乾洲与其交涉吧,你几人顾好自家之事便是。” 再是言谈几句,五块玉璧便是依次黯淡下来,这莫名地界再是陷入了一片沉寂。 东曜离州,曜阳宗禁地之内,火昕离自玉榻之上睁开双目,略一沉吟后便是书就一封飞符往府外投去。 而此刻一处静室内,朱夕端本是闭目调息,却有感飞符来到,立是起身往那来处深一躬身,而后才是将之接下细细品读起来。 半晌后,朱夕端轻吁口气,起手理了下衣冠,随即便踱步行出了静室,再有数步,就是来至了殿前。 见朱夕端行出,正殿中候着的诸位上真及一应长老皆是起身执一礼,而后齐道:“见过掌门真人。” “呵呵,诸位无需多礼,快些坐下吧。” 待众人落座,朱夕端起指往上真处各是打出一道玉简,而后含笑道:“诸位真人,且先看看这简中定策,若有异议大可现下提出。” 少顷,诸真皆是看罢玉简,但却是无一人多做言语。 见此,朱夕端微一笑,朗声道:“想来诸位长老已是知晓那宗外之事,此番借由墟洞降临我界的修士,乃是出身于一名唤‘洛桦’的界域,其等先前曾是来信一封,欲要与我等共享这源墟界。” 朱夕端此番言语是带了法力的,故而话音方才落下,殿内殿外便就落得一片喧杂,各辈修士皆是议论纷纷起来。 “肃静!” 一阵阴沉灵压落下,诸修立时便就噤声。 朱夕端含笑望眼秋承德,言道:“有劳戒尊了,且先收去灵压吧。” “是,掌门。” “呵呵,诸位定是有诸多疑问,如今倒也还有些时间,便就问罢。” 见朱夕端这般言语,阶下一红脸大汉立是起身执礼道:“掌门真人,这洛桦界修士到底为何要来侵占我辈地界?” “此事倒也无需瞒着你等,那洛桦界如今已是灵机枯竭,恐怕千载内便将湮灭一空。” “竟是这般吗?那贫道再斗胆问一句,相分源墟界实是不妥,不知可否设法让其等自行退去。” 朱夕端微一摇首,秋承德则是言道:“让其等退回洛桦界等死,陈长老以为可能吗?若真地一口回绝了其等,到时怕是免不得鱼死网破。” 那红脸大汉面色一窘,躬身道:“贫道考虑不周,戒尊勿怪。” “陈长老无需苛责自己,修行本就一个争字,如此轻易让出半数资源,怕是我曜阳上下无一人甘愿。”朱夕端轻一抚掌,含笑道:“好在对方也是人道修士,万事皆还有相商的余地,半月后我与梅真人便就动身往他处走上一遭。” 此言一出,阶下有一皓首老道立是起身急急言道:“掌门真人,不可啊,大敌当前,掌门怎可亲动。” “呵呵,姜长老费心了,但此事无需再提,我与诸位真人已是议定。” 得此答复,那皓首老道张张嘴,半晌后终是道声领命,而后便就面带忧色坐回席中。 此间事了,朱夕端再是言道:“此外,我等也免不得做些其他打算,稍后诸位长老就依此简所载各自行动,若是谈判不成,便就只得先下手为强了。” 言罢,朱夕端往殿中打出道法力,而后便见数十行法力凝就的大字浮现在了半空之中。 “轩泽,召集低辈弟子回宗以及其等调动之事便就交托于你了,务必在今夜子时前完成。” 侧首处,一身玄衣的蒋轩泽站起身形,恭敬打一稽首道:“是,弟子这便去做。” 大殿之外,众多低辈弟子正自等候,却见一玄衣羽冠的挺拔道人忽是自里间遁出,抬首望去,正是已晋升长老的蒋轩泽。 “见过蒋长老。” 半空中,蒋轩泽面色肃然,起法力朗声道:“诸弟子听令,以十为数自行组队,炼腑弟子可携十名通脉弟子,其余诸境界弟子皆是如此类推,给你等半个时辰自行相商,过时则由戒堂统一指配。” 言罢,蒋轩泽落至林墨弦身前,言道:“林师弟,有两件事还需劳烦你一下。” 林墨弦恭敬一礼,轻声道:“蒋长老请讲。” “一来,门中弟子有不少在外间的,除去有任务在身的,其余弟子需尽量在旬日内赶回门中;二来,还得劳烦你整理一番各小队名册,务必在亥时前交到我这处。” “蒋长老放心便是。” 交代完这许多,蒋轩泽足尖轻点,不见身形如何动作,便就已是再度回返殿中。 第三卷:蜩螗鸣诸天,沧海纵八洲 第一百三十一章 符来信往呼友朋 见蒋轩泽离去,广场之上短暂沉寂一瞬,而后众人便就交头接耳起来,道道飞符灵光更是在空中闪烁不止。 “鸣鸿,可有何计较?” “那自是寻些相熟之人为好,此地未见晚秋、九阳,想来他二人还未能晋入筑骨。” “那自是要与他二人一道的。”唐雨粟轻点下头,忽又似忆起什么,言道:“倒是忘记问沐清现状了。” 提及此事,柏鸣鸿面色稍黯,略一思量便就将凡伯之事简略说于了唐雨粟。 “凡伯已是故去了吗,昨日种种倒是仿若还在眼前,待日后有暇,我也去上柱香。” “嗯,沐清那处我已去信,她无有宗门事务在身,如今正在回返的路上,至于组队一事,便就全凭我二人安排了。” “如此吗?那我便联系一番晚秋吧。” “好,九阳那处由我来联系,倒是琬琰那妮子,大可同晚秋商讯一番,到时纳入他那十人名单便是。” “哈哈,我也是做此打算的。” 言罢,唐雨粟自袖囊中取出数道飞符,以神识篆刻下相邀之语,而后便就将之往天边打出。 而再观柏鸣鸿,往陈九阳那处打出道飞符后,其便是低首思量起来,半晌后才又是陆续打出四张飞符。 这间事了,柏鸣鸿再是瞧向唐雨粟,言道:“雨粟,倒是还有一事。” “哦?何事?” “我等虽是筑骨之境,但仍需归于某位气象师兄队伍之中,我在门中交游并不广泛,不知雨粟那处可有合宜的人选?” 听得此言,唐雨粟轻点下头,抬手摩挲起下巴,半晌后才是言道:“我这处倒是想到一人,不知鸣鸿以为如何。” “说来听听。” “鸣鸿你可能不知,在我与琬琰之前,师尊他还曾收过一些弟子,除却寿终正寝的几位,如今还有两位已是身居长老之位,而我说的这人便就是其中一位的弟子。” 听到这处,柏鸣鸿已是理清其中细节,不禁揶揄道:“这般算下来,这位气象境的师兄倒得唤你一句师叔了?” “哎,修行界素来达者为师,他若真个唤我师叔,我却也是不敢应的。”唐雨粟连连摆手,言道:“此人我虽是未曾谋面,但从师尊偶然提及的话语中倒是能听出些赞赏之意。” “能得邓真人青睐,那这一位行事当是不差,况且又是雨粟你之本家,我却是无有异议的。” “那便好,我这便修书一封,到时我二人在其麾下,倒也乐得自在。” 数刻后,此前所发飞符皆是得了回应,再是确定无有疏漏后,柏鸣鸿二人将自家选定的几名炼腑修士的名姓誊抄于纸,而后便就来至场边,将之交予了专职收集此物的戒堂弟子手中。 “如此一来,便就只需静待戒堂统筹名册了。” “不错,我打算先回洞府一趟,雨粟作何打算?” “我还需等下琬琰那丫头,便就不和你一道了。” 柏鸣鸿往唐雨粟投出道了然目光,轻笑声道:“知晓了,待名册出炉后再聚吧,我便不在这叨扰师兄你了。” “嘿,你小子。” 笑骂声中,柏鸣鸿却已是身化流光往青文洞天方向遁行而去。 过有数刻,柏鸣鸿便就来至青文洞天之内,方是将身掠出数里,却忽是听闻自家师尊于耳畔传音道:“鸣鸿,且来我洞府一趟。” 闻言,柏鸣鸿面色一动,往远方遥遥拜下,而后便就调转方向往乔惜儿那处急急遁行而去。 一炷香后,柏鸣鸿已是来至乔惜儿屋内,其执礼道:“拜见师尊,弟子未曾料及师尊已是回返,师尊勿怪。” 玉榻之上,乔惜儿和煦一笑,摆摆手道:“我于门中本便无甚事务,此番也只是领了个震慑万妖域的闲差,故而就回来得早些了。” “万妖域可是个好起风浪之地,若无师尊相压,此番那洛桦众修跨界而来,其等怕是免不了动些心思。” “鸣鸿倒是宽慰起为师了,不妨事的,为师本也不喜麻烦。” 闻言,柏鸣鸿不做应答,只再躬身一礼。 乔惜儿微一笑,轻声道:“为师过会便就要赶赴万妖域,定是等不到沐清那丫头了,故此把你唤来交代几句。” “师尊请讲。” “你且先上前来,为师看看你境界是否稳固。” “是。” 言罢,柏鸣鸿起身行出几步,将手臂递至了乔惜儿身前,后者将手搭于其上,片刻后便是赞许道:“倒是颇为扎实,如此为师便就放心了。” “劳师尊挂念了。” “此番事发突然,为师也不及多做准备,这六张护身符箓便就交予你,待沐清回返,你再予其三张就是。” “谢过师尊。”接下符箓,柏鸣鸿退回原处坐下,复又言道:“师尊以为掌门真人与梅真人此行会是何种结果?” 听得此问,乔惜儿微一摇头,淡声道:“鸣鸿这般问询,想来心中已是有了答案。” “弟子毕竟不知全貌,还望师尊赐教。” “不论如何,你与沐清切记保全自身便是。” 得此答复,柏鸣鸿心中已是有了计较,执礼沉声道:“谢师尊提点,弟子定会护好沐清的。” “如此便好,可还有何不明之事?” “却是无有了。” 乔惜儿微一颔首,起指略一掐算,而后言道:“为师这便就启程了,鸣鸿不必相送了。” 言罢,乔惜儿身后灵光闪动,一道青光便就直冲天际而去,此番其赶赴万妖域只为立威,故而遁行间气机流动,全然未曾遮掩半分。 柏鸣鸿行出屋舍,深躬一礼后抬首望向那天边蔓延百里的青色光霞,眸中忧色渐起,微一叹息后便就往竹楼方向遁去。 半个时辰后,柏鸣鸿自竹楼中行出,此前其已是将洞天中诸事交代完毕,如今估摸着时候尚早,便就踱步回了自家洞府。 翌日,天色尚未拂晓,柏鸣鸿便就收到了一封飞符,那符中除却指明让众人半个时辰后于千秋峰集合外,还附上了收信之人上下级的名单。 未再多待,柏鸣鸿自袖中唤出扶摇舟,不过两刻便就来至千秋峰顶。 登记过自家名姓后,柏鸣鸿便就依戒堂弟子所指来至相应地界,却见唐雨粟已是在那处同一面相憨厚的气象境道人攀谈起来。 见友人来到,唐雨粟立是挥手道:“鸣鸿,快到这处来。” 柏鸣鸿微一笑,快行几步来至二人身前,对唐雨粟点下头,而后便是对那憨厚道人打一稽首道:“贫道柏鸣鸿,见过这位道友。” 唐雨粟却是面露难色,仿佛在踌躇如何开口一般。 此刻那道人却是言道:“原是柏师叔,贫道东方正文,方才便听师叔提及柏师叔,如今看来果是一表人才。” 柏鸣鸿面色微僵,一阵语塞后才是言道:“呵呵,谬赞了,但贫道可非邓真人门下,实在当不起这声师叔啊。” “柏师叔不必为难,师叔是乔真人嫡传,且又与我唐师叔相交莫逆,于情于理我都该唤一声师叔才是。” 听得此言,柏鸣鸿顿时明白了为何唐雨粟方才吞吐不言,其大感头疼,忙是出言打断了东方正文的话语,二人相争半晌,终是定下了日后道友相称的规矩。 抬手拭去额上汗水,柏鸣鸿忽又听闻身后有人相唤,回首望去,却是有四位旧识联袂来到。 第三卷:蜩螗鸣诸天,沧海纵八洲 第一百三十二章 各领职要镇八方 熙攘人群中,牛鹏举、詹雁风、顾行舟、甄弘宇四人面含笑意缓步走来,其等皆是与柏鸣鸿有旧,方才又是在那引路弟子处遇上,故而现下便就同行而至。 故人来到,柏鸣鸿朝唐雨粟二人拱下手,而后便是快步迎去,打个道揖含笑道:“见过几位道友,此番诸位能赏柏某几分薄面,柏某心中感激不尽。” 牛鹏举大笑一声,回一礼道:“柏兄这是哪里话,如今你可以已是筑骨修为,我等该称一声师叔才是了,哈哈。” 詹雁风亦是豪爽笑道:“牛兄说得是,况且我几人也是看重柏兄你之品性,换做旁人,我等可未必理会。” 顾行舟面带浅笑,悠然一礼,轻声道:“柏兄,久违了。” 在三人身后,甄弘宇则是恭敬打一道揖,言道:“甄某日夜相盼,只待能与柏兄再行切磋,如今柏兄先行一步,却是又难如愿了。” 听得几人所言,柏鸣鸿连连摆手,笑言道:“我等平辈论交,无须在意那些个称谓,几位且随我来,这处还有两位道友。” 言罢,几人便就一道往唐雨粟那处行去,众人听闻那东方正文的身份,皆是恭敬行了一礼。 牛鹏举几人中,除却那甄弘宇稍差一筹外,皆已是功至孤府,故而东方正文也是心头十分满意,坦然受下礼数后便就言道:“几位皆是同辈中的翘楚,又是柏道友的好友,日后贫道自是不会亏待诸位的。” 而在旁侧,柏鸣鸿望向唐雨粟,疑声道:“方才我才是想起,怎不见琬琰那丫头?” “被师尊他老人家扣下了。” “嗯?这却是为何?” 唐雨粟一摊手道:“这丫头在破境炼腑这一关上已是耽搁数载,昨夜却是忽得有了异动,故而师尊便是做主先留她数日,待破境后再来我这小队之中。” “原是这般,那却是巧了,不定过几日她还能与沐清一道来寻我等呢。” “倒还真有几分可能。” 言谈间,千秋峰上汇聚的修士已逾数万,樊晚秋及陈九阳亦是先后来到,众人再是一番热闹问候,倒是无有多少大战来临之感。 再过有刻许,层云间忽是乍现一道濛濛光华,众人抬首望去,便见有道耀天赤地的骄阳自西方徐降而来,待落至峰顶,和煦光华洒下,诸修只觉周身舒泰,灵机跃动。 灵光稍敛,蒋轩泽挺拔身形自里间现出,其人头戴上清冠,身上穿件玉虚乾坤袍,腰间则束一暖阳宝带,肩后昊日法相朦胧隐现,衣袂翻飞间尽显高修风采。 此人来到,峰顶诸多长老皆是执一平礼,而下方诸弟子,则是齐齐打一道揖,恭声道:“见过蒋长老。” “诸位同门无需多礼,如今我门中弟子几已齐至,便就依名册所书先行列好队伍吧。” “是。” 众弟子得了号令,立是以气象修士为始,依次往后方排列开来,实则众人本便各据一方,此般之下不过盏茶功夫,千秋峰上便已是一排井然有序之象。 蒋轩泽垂眼望去,半晌后才是满意颔首道:“如此甚好,稍后由我与几位长老携你等赶赴镇守之地,此番之事非比寻常,愿诸位可勠力同心,奋楫笃行。” “谨遵长老法谕。” 此间议定,蒋轩泽先自跃至半空,大袖一挥唤出架高逾百丈的龙首大舟,而后便对下方遥指十下,言道:“你等便就随我来吧。” 见此,下方十处阵列立是腾空而起,其间却正有柏鸣鸿几人所在那一支队伍。 半空中,唐雨粟边是招呼着手下之人加快动作,边是靠往柏鸣鸿那处,低声道:“鸣鸿,未料及竟是大师兄统辖我等,倒算是个极好的消息。” “呵呵,大师兄为人宽厚,素来体恤门中弟子,确是件不错之事。” “正是如此,哈哈,说来大师兄做此选择,会否是因为九阳?” “倒也不无可能。”柏鸣鸿眉间一挑,不着痕迹往唐雨粟肩上打出一记,含笑道:“快些登舟吧,少在这说些无端之言。” “嘁,明明自己也是说了。” 片刻之后,此间弟子皆已是登上龙舟,蒋轩泽立身舟头,大袖一挥运使起这庞然大物,而后便就将身往那憩休之所落去。 舟中空间极大,炼腑以上修士皆可一人独占一间静室,但却几是无人去行那静修之举,多是在各处寻访交游。 而此刻,柏鸣鸿同唐雨粟便就正于甲板处凭栏而立,二人望向那急速掠去的山川秀水,皆是未曾多言,只默然享受着这片刻的恬静。 不知过有多久,唐雨粟先自言道:“鸣鸿,如今界中遭此大变,你以为我等所谋划之事还有几分成型可能?” “雨粟此问,莫非已是萌了退意?” “鸣鸿你知我不是那般意思,洛桦界突兀降临,各洲皆是一派秣兵历马的模样,天下诸修所应面对的头等之事已是归于一处,我等于这时求变,究竟是对是错?” 听得此言,柏鸣鸿沉吟一阵,打出道隔音术法,而后正声道:“我这有一言,不知雨粟以为如何?” “但说无妨。” “实则若论所修大道,说不得那洛桦诸修与我等更为相近也说不定,而我源墟,可还有那八尊存续呢。” 唐雨粟眉间微蹙,沉声道:“鸣鸿这是何意,莫非想同那洛桦界之人站在一侧不成?” “自非如此,无论八尊在否,这终归是我源墟界自家之事,外界之人若掌权柄,我等原住之人自是天然矮上一截。”柏鸣鸿微一摇首,低声道:“我之本意,乃是告于雨粟你,驱逐外敌故而是头等大事,但却与我等谋求变革并不相碍。” 闻言,唐雨粟却是不禁陷入了思索之中。 柏鸣鸿继而言道:“雨粟,以我等这筑骨修为,在这两界之争中,不过是蝼蚁罢了,故而如今之计,仍是尽早提高修为。” “鸣鸿之意我已知晓,便就先如此吧。” “战阵之中,本就最是能磨砺人,况且凡俗界有言,军中出厚谊,我将牛鹏举他们几人纳入麾下,便也就是存了这几分打算。” 心中既是想通,唐雨粟立是又回到往日模样,抬手搂住柏鸣鸿肩头,揶揄道:“好啊,你小子倒是一步三算啊,竟是连好友都算计。” 柏鸣鸿一阵无言,没好气道:“少来污蔑我,相熟之人聚在一处本就是惬意不少,这可称不上算计。” “呵呵,你总是有这说辞。” 第三卷:蜩螗鸣诸天,沧海纵八洲 第一百三十三章 千阵相连罩落霞 龙首大舟这处行有数个时辰,一条横亘东西、长逾万里的连绵山脉便就现于眼前,这群山地势极高,哪怕自极远处望来,亦是有种巍然接天之感。 “这处便就是那落霞山脉了吧。” “当是不差,此山高且绵长,万载以来一直是曜阳宗的天然壁障。” “依戒堂所言,我等日后值守的便就是此地东西千里之地,两千里的辖区,却不知还有多少时日可以准备。” 唐雨粟洒然一笑,言道:“鸣鸿不必忧心,这山脉中本就有曜阳宗前辈之人留下的阵法布置,我等来此不过是将其重新启动罢了。” “但愿如此吧。”柏鸣鸿凝神望向前方,喃喃道:“此地距那洛桦众修不过千里之遥,一旦有变,我等必是第一应劫之人。” “鸣鸿啊,既来之则安之,我这处有不少师尊所赐的护身符箓,可要我赏你几枚?” 柏鸣鸿眉尖轻挑,抬脚往唐雨粟臀股处踢上一记,而后便就回身道:“前方便就到了,快些去召集部下吧。” 过有片刻,一阵悠扬鼓声自船首传出,舟中弟子立是急急往甲板奔赴而去,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十方阵列便就是井然而立。 蒋轩泽足踏天光来至半空,也不去多言,只抬手撒出数千道玉质牌符。 众人接下牌符,而后便听闻蒋轩泽朗声道:“此物乃是阵列中传讯之物,但却不可与外界相连,能得讯息者只这处十方阵列,日后一应指令皆会凭由此物传递。” 听得此言,众人纷纷把玩起手中玉符,柏鸣鸿亦是将法力探入其中,却见其中除自家上下级十一人的名姓外,便就只有阵列中另外九位同级之名,而其余诸人皆是不见其上。 到得此间,柏鸣鸿已是知晓其中关窍,这符可起上下传递指令之用,但却不可越级而为,此法虽是稍显繁琐,但倒也确是免得阵中混乱。 少顷,蒋轩泽轻咳一声,诸修立是停下手中动作,而后便见其起指一点,将一张标记有十处区域的山脉舆图映射在了众人眼前。 “诸弟子稍后便按此图入山,首要之务是恢复山中阵法及机巧布置,而后便请诸位各司己职,同我一道镇下这千里青山。” 诸弟子躬身一礼,齐声道:“谨遵长老法谕。” 这处言罢,柏鸣鸿等人便就跟随东方正文一道往舆图所指的方向飞遁而去,因队伍中尚有大半为炼腑及通脉修士,故而几人皆是放满了遁速。 东方正文看眼左右,朗声道:“几位队长,我已是将你等各自需要负责的区域传讯至玉符,稍后诸位便就带人前去,务必在三日内重新激活并掌握阵法。” “是。” 交代完这许多,东方正文转首对唐雨粟道:“唐队长,此番你这只小队便就做我的亲卫,稍后随我一道行动便是。” 见东方正文并未再喊自家师叔,唐雨粟暗松口气,打个稽首道:“是。” 众人议定,再是往前遁出百里,便是各往一路分行而去,柏鸣鸿这只队伍所领职要乃是启动山脉顶端的阵法,故而就是直直往高处遁去。 到得地界,柏鸣鸿落定一大石之上,回身言道:“诸位,此地方圆百里之内便就是我等要看顾的法阵所在,此阵名曰‘九天锁云阵’,有着屏蔽穹苍之效,战事起时可提防修士自上方突破。” 言罢,柏鸣鸿将神识往玉符中探去,片刻后便是望向那九名炼腑弟子,言道:“部分阵图及开启之法我已是传至各位玉符之中,诸位这便动身吧,但有变故,皆可在玉符中寻我。” “是。” 得了号令,九人便就率领手下的通脉修士往各处散去,而大石之前,却是还余下了十人。 “黄沐清道友仍在归途之中,故而你十人便就暂由贫道直接统率,诸位且随我来吧。” 千里青山之中,由山顶至山脚,处处皆是灵机闪动,如此热火朝天之景过有两日,道道法阵终是渐次于山林间铺陈开来。 这落霞山脉中诸多阵法看似星罗棋布,实则却是以小阵做大阵之阵眼,待全部法阵尽数开启后,便可相融为一座遮天蔽日的弥弥大阵。 山巅之上,柏鸣鸿立身于一处棚屋之前,而其眼前,一道如纱似织的光幕正自不断荡漾,这光幕看似柔弱,但若有人企图以遁法硬闯,气象之下皆是会顷刻间被烧灼为粉尘。 再往左右看去,如此光幕已是连贯整座山脉,再结合其余诸般阵法,此地当真可称上固若金汤。 层叠翠罗间,陈九阳身形快步行出,待瞧见柏鸣鸿所在,便就上前道:“鸣鸿,如今阵法已经立好了,下来还需做些什么?” 柏鸣鸿回首望眼来人,含笑道:“九阳这几日辛苦了,如今倒可先歇上一歇。” “不行不行,来时我可是和大师兄做了保证的,此番定要卖力做事才行。” 听得此言,柏鸣鸿顿觉哭笑不得,拍拍陈九阳肩头道:“下来之事,无非是先伐林造地,而后再聚土成壁,积沙作堡,如此一来,这处工事才算是完备。” “哦?明白了,我这便交代下去。” 陈九阳转身欲走,却觉臂膀间一阵阻力,回首望去,却是柏鸣鸿扯住了自家衣袖。 “鸣鸿?这是作何?” 柏鸣鸿心意一动,一套桌椅便就自袖囊中飞出,而后其便就拉过陈九阳,言道:“此地工事的具体规格,上面仍是未曾敲定,九阳不必心急,且先坐下陪我吃杯茶。” 陈九阳还欲推脱,却瞧见数盘精巧糕饼已是落至案上,其立是喉间一动,挠下头道:“那,那就坐一会。” 二人各是坐下,陈九阳先自吞下数块糕饼,再是饮下杯滚烫灵茶,而后便就长叹一声,喃喃道:“如此才是神仙日子。” 见此情景,柏鸣鸿再是忍受不住,放下茶盏于那处捧腹大笑了起来。 “咳咳,鸣鸿,鸣鸿!” “抱歉抱歉,只是看九阳你这般模样,当真耐受不住啊。” 勉力收起笑意,柏鸣鸿啜口清茶,低声道:“前几日看你便就不对,这却是如何了?” “唉,平日里修行有些懈怠,来前才是被厉训了一番。”陈九阳面色微红,含糊道:“师兄说以我资质加之诸多资源,如今早该入了筑骨境才是,故此便罚我破境前不许再吃糕饼。” 饶是心中早有猜测,柏鸣鸿仍是不觉间大笑出声,半晌后才是言道:“那你岂不是坏了规矩?” “只要鸣鸿你不说,那便不算,不算。” “哦?你怎知…” 柏鸣鸿正欲再戏弄陈九阳一番,神识间却有感身后有人靠近,便就挥袖收去了案上糕饼茶水。 陈九阳顿感疑惑,正欲询问时,便见一位炼腑期的弟子来至身后,其立是心下明了,吞下了已到嘴边之话。 “见过队长。” 柏鸣鸿起身望向来人,和善道:“原是李师侄,此来何事?” “宗内运送灵石的师叔已是到了。” “哦?知晓了,你且先去,我稍后便到。” “是。” 落霞山脉这阵法宏大无比,每日所耗灵石之数颇为巨大,虽是有那乾坤袖囊可供装载,但毕竟战线绵长,故而曜阳宗内仍是择选出了数十专擅遁法的筑骨弟子来担任那运输灵石之责。 收去桌椅,柏鸣鸿摆摆袖道:“左右无事,九阳便随我一道去接收灵石吧。” “好,不过那糕饼得再给我几块。” “嘿,你就当真不怕我告于大师兄?” “鸣鸿你是好人,怎会呢。” 二人边是闲谈边是往山下行去,天际之上却是忽得降下道赤色飞符,柏鸣鸿面露喜色,立是抬手将之接下。 陈九阳亦是辨出那符上气机,当即问询道:“可是沐清来了。” 柏鸣鸿点下头,含笑道:“不错,据此地不过数百里之遥了。” 第三卷:蜩螗鸣诸天,沧海纵八洲 第一百三十四章 佳人乘舟入阵来 法舟轻快行下山顶,就见先前那李师侄正与一宽额广颐的俊朗道人攀谈,柏鸣鸿二人远远停下法舟,而后便就快步走了过去。 那俊朗道人余光瞥见二人,立是打一道揖,笑言道:“沈某见过柏道友,劳动道友亲来一趟,多有打扰了。” 柏鸣鸿还以一礼,摆摆手道:“沈道友这是哪里话,灵石虽小,但却是这前线大阵的命脉所在,怎样珍重对待都是不为过的。” “还是柏道友看得通透,此处便是宗内派于你部的灵石,柏道友且收好。” 言语间,沈道人便是自腰间取下十数个鼓鼓囊囊的乾坤袖囊。 这袖囊看似寻常,实则炼制极为不易,且内里容积越大则越是难得,纵然曜阳宗万载大派,但奈何需用灵石之处太多,便就未给这些弟子配给那高等的袖囊,故而才有了沈道人一气取下十数袖囊的景象。 柏鸣鸿腰间袖囊乃是当年自云寂山中带出,莫说装下这十余袋灵石,便就再是倍数,亦是绰绰有余,但其自知不可显于人前,故而便只是以法力接下那十数袖囊。 “有劳沈道友了,这袖囊便待下回再还于道友了。” “哈哈,自是如此,便是道友不说,下回沈某也该讨要的,这般多灵石,我自家袖囊可是不足用的。” 一行人再是笑谈几句,沈道人便就打个稽首离了此地,柏鸣鸿相送几步,而后便就回首道:“李师侄,九阳,你二人且先回去吧。” 李师弟不疑有他,稽首一礼后便就离去了,而陈九阳却是嘿嘿一笑,只站在原地不去言语。 见此,柏鸣鸿扶额一叹,甩袖间取出了两盒糕饼,而后又是将那十数个装满灵石的袖囊送至陈九阳处,言道:“糕饼给你了,灵石你便去替我分上一番吧。” 得了糕饼,陈九阳自是喜不自禁,连连点头道:“包在我身上便是,你就在这处安心候着沐清吧。” 方才是打发走陈九阳,这处不过待有片刻,一道赤色遁光便是落至柏鸣鸿身侧。 柏鸣鸿轻叹一声,也不去看来人,只淡声道:“来接琬琰?” 这处话音方落,一道戏谑声音便就传来:“怎地?就许你来接人,不许我来?” 二人这处互相嘲弄几句,柏鸣鸿先自言道:“如何,你那处阵法可还稳固?” “自是稳固的,我负责那处说是阵法,实则倒像是一处机枢所在,我那师侄便就坐镇其中。” “原是这般。” “倒是鸣鸿你,听闻你值守那处乃是在山顶之上,若真到不可调节之时,你那处怕是第一个便要掀起战事。” 柏鸣鸿轻笑一声,侧首道:“你不是说过既来之则安之吗,如今我也只好以此语宽慰自家了。” 唐雨粟会心一笑,似是忆起什么,言道:“说到此事,或许有一事你会感兴趣。” “愿闻其详。” “虽我等与那洛桦界之人还未走至最后一步,但门中却早已遣人去打探消息了,如今已是知晓,降临我东曜洲的那一部人乃是出身于一名曰‘紫羽天’的门派。” “可曾了解到此派功法神通?” “时间短促,现下只是探得此派众人尤擅遁法,且一门上下皆是习练一道名唤‘一羽化千’的神通。” “尤擅遁法?” 听得此言,柏鸣鸿面色微动,忆起先前遇上的那位羽衣道人,想来那一位当是遇上了旁事,不然以自家修为,怕是万难自其手中脱身的。 见未得回应,唐雨粟起掌拍下柏鸣鸿肩头,言道:“鸣鸿你发什么呆,‘一羽化千’这法门一听便是与你那少阳经的神通颇为相仿,你就无甚想法?” 柏鸣鸿这才是回过神来,苦笑言道:“这天下神通何止万千,看似同脉的神通说不得根底里也是判若云泥,更何况是这另一界的道法。” “这军阵之中可是无趣得很,我这不只得自家寻些乐子。” 这处二人正自谈至兴处,天边却忽是亮起一点光华,片刻后,一架月白色的法舟便是展露身形。 法舟之上,黄沐清与金琬琰立身舟头,待看见下方二人身形后,立是一道高高扬起玉臂。 少顷,法舟徐徐落至地面,柏鸣鸿二人立是迎上前去,唐雨粟当先言道:“二位仙子大驾光临,这落霞山脉当真是蓬荜生辉。” 金琬琰方是下舟,听得此言后面上立是攀上一抹红霞,小声道:“师兄就知道取笑人家,待回宗后,定要到师尊那告你一状。” “我可不信师妹你会下此狠心。” 黄沐清抬手收去法舟,启唇揶揄道:“许久未见,还是这般油腔滑调,琬琰妹妹,非但要告,还要狠狠告一状,最好让邓长老关他个一年半载。” 金琬琰乖巧点下头,抿唇道:“嗯,小妹听沐清姐姐的。” “好啊,这才几日啊,你这人非但策反了琬琰,还想挑起内讧,究竟是何居心!” 黄沐清自是不会相让,纤腰一掐便就欲要好生理论一番。 “嚯?” 见柏鸣鸿出声,唐雨粟立是收了架势,对金琬琰打一眼色,轻咳声道:“法阵那处还有些杂务,我与琬琰先行告退,便就不打扰你二人团聚了。” 金琬琰自是会意,边是随唐雨粟往远处走去,边是回首道:“沐清姐姐,柏大哥,妹妹先走了,改日再见。” “嘿,你别跑!” 见二人离去,黄沐清恨一跺脚,转首望向柏鸣鸿,却见其人正自含笑望向自家,面色微窘道:“你,你就知道笑,方才也不知道帮我说几句。” 柏鸣鸿无奈行上前去,柔声道:“你这性子啊。” “怎么?” “无事,此般甚好。” “哼。” 言语间,柏鸣鸿便就引着黄沐清往来路行去,如今无甚军务,二人倒也就未曾唤出法舟,只悠然往那山顶缓步走去。 行于山路间,眼见四下芳华遍地,葱茏叠翠,黄沐清轻点下头,言道:“旁的不说,这落霞山的草木倒是不错,可惜过几日怕是就要不存了。” “沐清,可曾看到半空那光幕?” “自是瞧见,想来日升月临时皆是道不错景致吧。” 柏鸣鸿轻笑一声,颔首道:“确是如此,我等负责的便就是其中一块光幕的法阵机枢。” “哦?倒是不错。” “这光幕便是气象境修士欲要通过,不舍去半条性命怕也是不成,有如此大阵护佑,想来这山中景致倒还不至于那般快消逝。” 黄沐清琼鼻微皱,定定望向柏鸣鸿,言道:“我只是随口一句而已,本姑娘可没那么感春伤秋。” “我以为你不喜那等争斗厮杀之事。” “确是不喜,但身在这天地间,很多事岂是不喜便可避过的。”黄沐清双手背于腰间,快步行出一段,轻声道:“何况还有你陪在我身边不是。” 柏鸣鸿面色微滞,微顿言道:“咳咳,说起来,你还未来之时,你那任务都是由我代劳的。” 听得此言,黄沐清轻灵步伐立是停滞,其缓缓转过身来,银牙紧咬道:“哦?莫非你不愿?” “额,自是愿的。” “哼!” 第三卷:蜩螗鸣诸天,沧海纵八洲 第一百三十五章 虬踏云去会紫羽 自黄沐清与金琬琰来至阵中,众人又是忙有数日,一座座法术铸就的土堡坚壁便就依山势林立建起。 褐色城墙之上,时而有修士巡游而过,柏鸣鸿与黄沐清并立一处,目光所及之地皆是芳菲遍地之景。 “依你所说,今日掌门真人便要去与那紫羽天之人谈判了?” 柏鸣鸿微一颔首,望向黄沐清道:“不错,今日或数日之后,便就知晓我等该何去何往了。” “倒不如两分天下,大家都是修道之人,本就与天地夺生机,何苦在这般事情上白送性命。” “修士亦是人,既然为人,那便免不得有那欲壑难填的时候。” 黄沐清摇摇头,撇嘴道:“此话怕是不止对人属适用,凡是开了灵智的,怕是都得在这世俗尘埃里滚上一遭。” 听得此言,柏鸣鸿微一笑,抬手揉弄下黄沐清发丝,笑言道:“沐清如今也是会说出这般话语了。” “喂,这是在阵前,快把手拿开。” 拨开柏鸣鸿温热手掌,黄沐清边是理着发髻,边是嘟嘴道:“还不是同你们这些个天天故作高深的人待久了,难免就沾了些酸腐气。” 柏鸣鸿摇头苦笑着,正欲再言,却忽觉一阵浩荡灵机自身后极远处的穹苍间荡漾而来。 正惊疑间,柏鸣鸿袖间玉符却是一阵颤动,其将神识探去,便见符中言明掌门法驾将至,命自家这处速速启了那蔽空阵法。 得此指令,柏鸣鸿自是不敢耽搁,立是起神念向下属十名炼腑弟子传出此条消息。 黄沐清此刻亦是感应到那股灵机,再看罢玉符所言,便就足尖一点往自家所看顾的那处机枢疾行而去。 少顷,半空中那光幕先自一颤,而后才是缓缓往下方落去,不过数息间,千里落霞山脉便就还复一片朗朗苍乾。 再是过有半刻,一道绵延数里的云雾自天边现出,只见其流动间遁速似慢实快,不过十数息间便就已是来至落霞山上方。 阴影投下,山脉间陷入一片昏暗,云动雾卷间,低沉龙吟时而传出,便是以柏鸣鸿的目力,亦是难以看清云中情形。 半晌后,朱夕端与梅子墨法驾渐是远去,山脉间诸人又是将那“九天锁云阵”再度开启。 而在云雾之间,两架虬辇相伴而行,朱夕端跌坐于法驾玉榻之上,两侧各有一道童持法器而立。 “师尊,这落霞大阵经由上回雪儿师妹一番改动,如今气势却是更胜往昔啊。” 朱夕端双目微闭,淡声回道:“雪儿天生便是个阵修的苗子,此阵经由她手,自是该有此威势。” 梅子墨斜倚榻上,呵呵笑道:“若是那紫羽天当真不开眼,这落霞山脉说不得就可将其手脚彻底绊住。” “休要胡言!你我此番首要之务便是寻求共存之道,你若是再这般不着调的模样,那回宗之后便就自去祖师那领罚吧。” 听得此言,梅子墨立是面露苦色,告饶道:“师尊慢来,弟子这不也只是说说吗,那几位既是不愿轻开战端,我这不省事的后辈自是该俯首听命的。” “愿你心下当真是这般思虑的。” 此句言罢,朱夕端便就不再言语,只坐于那处蕴养起了气机。 梅子墨轻叹一声,将身子坐正,便也就掐一指诀入静修持去了。 虬辇这处再是行有数刻,一方连天贯地的透明光幕便就是现于眼前,在那光幕之后,远远便可瞧见一道百里大小的紫色光圈跃动于天穹之上。 在那光圈之内,是一片深邃如海的晦暗,而在光圈之下,各式浮天岛阁星罗棋布点缀于空,直铺陈开千里山河。 而在其间,仙禽神鸟振翅翱翔,法舟坐辇穿行不息,时时还有点点遁光闪跃于诸岛之间。 梅子墨自静中醒转,看眼面前光景,轻哼声道:“倒是手脚不慢,这般快便就设下了护宗大阵。” 一语言罢,梅子墨起身往朱夕端那处躬身一礼,言道:“师尊,已是到得地界。” 玉榻之上,朱夕端气机稍敛,微睁双目,颔首道:“知晓了,便在这处等其人接引吧。” 梅子墨点下头,起指一点驱散了周遭云雾,而后便又是盘坐回了自家榻上。 而此刻,远方一处丹楹刻桷,雕梁画栋的殿阙之中,两名身着暗紫羽衣的道人正自遥遥望向朱夕端二人这处。 “十六条虬龙牵引座驾,老木,这曜阳宗气派倒是不小。” “不过虬龙罢了,且先看看其等有没有胆量入我阵来,若当真是一畏首畏尾之辈,那稍后便也就无需再谈了。” “呵呵。” 那人戏谑一笑,侧首往旁侧束手而立的弟子看一眼,那弟子立是上前执礼道:“段真人有何示下。” “可曾遣人相迎?” “昨日得了真人您交代,今日早些时候便是让余师弟去阵门那候着了。” “如此吗,无甚事了,你且下去吧。” “是。” 这处几人言语间,两架虬辇前却已是有数人驾遁光而立,当先一人着一浅紫羽衣,生得副轻薄模样,正自执礼笑言道:“可是曜阳宗朱真人及梅真人法驾当面?小道紫羽天璞玉宫门下弟子余鹤鸣,特来相迎二位真人。” 话音落下,梅子墨那处虬辇之中转出一手持拂尘的道童,其恭敬打一道揖,而后言道:“小童见过这位师兄,烦请师兄带路吧。” “那便恕小道先行之罪了。” 言罢,余鹤鸣微一笑,招呼下身后弟子,而后便就身化流光往一处占地极为广大的岛阁遁行而去。 过有片刻,两架虬辇皆是落定岛中,朱夕端及梅子墨携道童缓步自里间行将出来。 余鹤鸣见此立是上前一步,躬身道:“此地乃是我紫羽天客居之地,二位真人可先在此歇息一阵,而后再由小道引二位真人往会客殿去。” 闻言,梅子墨执礼望向朱夕端,问询道:“师尊?” 朱夕端和善一笑,言道:“无需歇息了,烦请小友再为我二人引路一程了。” 余鹤鸣连称不敢,执礼道:“真人客气了,且随小道来,家师如今应是就在殿中。” 半晌后,朱夕端二人将身来至那殿阙之前,却见那木段二人自殿中行出,余鹤鸣告歉一声,便就缓步去至其中一人身后。 见了曜阳宗二人,其中一形貌昳丽偏却面容冷漠的道人先自稽首道:“紫羽天木季同,有礼了。” 梅子墨眸光微动,正欲回应,却见另一面相仁厚的高大道人上前执礼道:“哈哈,我这师弟功法特殊,二位道友勿怪,贫道段玉山,乃是紫羽天副天主,还请二位上宾入殿一叙。” 第三卷:蜩螗鸣诸天,沧海纵八洲 第一百三十六章 划地三分消战端 见此人似有圆场之意,梅子墨便回一道揖,温言道:“道友客气了,梅某此来为家师副使,还望道友多担待。” “好说好说”曜阳宗所投拜帖中早便言明登门之人为谁,故而段玉山只微笑颔下首,而后便往朱夕端那处稽首道:“朱掌门,请。” 言罢,段玉山腰形微躬,侧身将手往殿内引去。 “呵呵,段道友客气了,此来只为我两家之事,一同入殿便是。” 寒暄之间,四人一道行入殿去,待至里间,便见四方玉案捉对分立于大殿两侧,其上灵果佳酿俱是齐备。 “朱掌门,梅道友,快请入座。” “道友也请。” 四人各是落座,段玉山先自举起案上酒樽,而后便遥遥往曜阳二人敬去,言道:“今日初见二位道友,段某当先饮上一杯。” 朱夕端眉眼带笑,举樽道:“段天主盛情,贫道可不好让道友独饮,请。” 两侧主事之人皆是出言,梅子墨同那木季同自是相随,四人互敬一番后便就将那酒酿一饮而尽。 饮罢一轮,段玉山畅快一笑,将酒樽放至桌面,而后就见一风姿绰约的侍女自后方持壶行出,澄澈酒液成线入樽,却是无有半分撒漏。 “哈哈,如何,我洛桦界的浊酒可还能入二位法眼?” “段天主过谦了,这酒醇馥幽郁,满口生香,实是不可多得的佳酿。” “梅道友看来也好这杯中之物啊,哈哈,倒不枉贫道取出此酒,果是未曾明珠暗投啊。” 几人这处再是饮罢几巡,朱夕端眸光微斜望眼梅子墨,其人立是会意,轻咳声道:“贫道与段天主甚是投意,本欲再多饮几杯,但此行毕竟有要事在身,贫道惶恐自家不胜酒力,故而只得冒昧打断,还望段天主见谅则个。” 听得此言,段玉山面上红晕立是退去,于席上正襟道:“此言在理,道友大可先言。” 见此,梅子墨亦是敛去眉间随意,正声道:“贵派此番破界而来,个中缘由我曜阳已是知晓,然信简之上终是难以言尽,故而此番来与道友面谈一番。” “道友应知,如今洛桦界那般光景,我等九天同道是断不可能退回的。” “此事我曜阳自是知晓,贵派所求为何?不妨直言吧。” “好,道友痛快。”段玉山一拍玉案,笑言道:“我紫羽天别无他求,只盼有一容身之地,敢请贵派予我半数洲地,以为那落脚之处。” 言罢,段玉山便就直直望向曜阳二人。 梅子墨眉间微颦,立是断然回绝道:“此事绝无可能,贵派欲寻存身之地乃是常情,但半洲之地实是过巨,恕我曜阳不能答应。” 段玉山显是不愿放弃,继而言道:“落入贵界后,门内曾以秘法探查,知晓如今你我存身之地着实为一举世罕见的庞大洲陆,纵然已是七分,但仍旧是广袤无垠,以贵派修士数目而言,半数洲地已是绰绰有余才是。” “贵派对我源墟界当真是了如指掌啊,呵呵,纵然如道友所言那般,我辈修士现下还算宽裕,但千载万载之后呢?我等又怎可不为后辈子弟多想呢?” “道友若做此言,那却是有些为难贫道了。” “我也不来与段道友作难,半数洲地着实过巨,还望贵派重新商榷一番才是。” 会客殿内兀自唇枪舌剑,数千里之外的落霞山脉亦是一片肃然景象,自先前目睹朱夕端二人远去,阵中众人便是知晓前途将定,故而行止间皆是可窥见些许紧绷之感。 一间静室之内,柏鸣鸿跌坐榻上,点点灵机自周遭空气中不断往其气海汇聚而去,虽如今其才是破境不久,但玉节、中虚、庭首这筑骨三境的修行本就是由易至难,且皆是走个水磨工夫,故而自是不忘时时修习。 如此过有两日,柏鸣鸿自榻上起身,正感功行有所精进,却忽是面色一动,挥袖放出道玉符,果见其上灵光闪动。 “大师兄相唤议事?莫非掌门真人那处已是有了结果?” 心中这般思量,柏鸣鸿自洞府中行出,先自往黄沐清那处打出道飞符,而后便就辨下方位往玉简中所言地界遁行而去。 此番议事,蒋轩泽却只是唤了气象、筑骨二境的弟子,故而柏鸣鸿并未多做保留,直运起八分遁速,青光成一线,于半空之中飞掠而过。 过有一炷香的功夫,柏鸣鸿便是到得地界,抬眼望去,却见一硕大圆盘悬于天穹之中,应就是蒋轩泽所设立的议会之所。 思虑这片刻,数道遁光便是自柏鸣鸿身边掠过,观其去处却是直直而上,往那圆盘之中落去。 柏鸣鸿身周光华流动,正欲上前,却又觉身后有道熟悉气机,回首相望,果是唐雨粟来到。 二人笑谈几句,便就一道来至圆盘之中,因二人值守之地本就算不得偏远,故而仍旧是等了数刻方才是候齐众人。 到得此时,蒋轩泽才是来至场中,其立身于高台之上,望眼众人,随即便是朗声道:“此番召集诸位,却是因掌门真人那处已是传回信谕。” 此言一出,场中所立众人皆是一片了然面色,柏鸣鸿与唐雨粟相视一眼,却是并未多做讨论。 “掌门真人信谕中有言,划定我东曜离州三成地陆分与紫羽天以为立身之所,准允紫羽天道友行走各处,但不允其等对我源墟中人授道传法。” 听得此言,诸修立时哗然一片,各般言论一时间沸反盈天。 “诸弟子稍安勿躁。” 见蒋轩泽出言,诸修各是告歉一声,圆盘之上便又复归一片寂静。 “我知你等或有疑惑,但掌门真人高瞻远瞩,自是不会让我等本家弟子吃亏的。”蒋轩泽身后法相一显,正声道:“况且可如此免去一番战端,已是无上功德了,还望诸弟子心下明白。” “是!弟子知晓!” 不知何人忽得高喝一句,场中初时一片寂静,但渐次便就有人相和起来,最后更是汇聚为一片声浪。 少顷,蒋轩泽双掌虚按一下,压下台上喧哗,言道:“掌门真人如今尚在紫羽天做客,待几日后便会告知我等最终划定的地界,诸位还请耐心候着。” 第三卷:蜩螗鸣诸天,沧海纵八洲 第一百三十七章 璀星璨月话风间 自那日议事过罢,诸弟子便是各自散去,而后再过有三日,一道讯息就传至了众人玉符之中。 满目碧色间,柏鸣鸿正立身墙头,旁侧却是忽得闪出道人影,那人拍下柏鸣鸿肩头,言道:“鸣鸿可曾看到那消息?” “自是看到了,未曾想你我还是不得抽身。” 唐雨粟摇下头,双手撑于城墙之上,叹道:“那墟洞距宗门实在太近,万里之隔看似遥远,实则大修士一击便可达至,门中自是不愿任其长久落在那处。” “不错,此番划归紫羽天的地界皆是在极遥之处,那般地界本就几是曜阳宗治外之地,划归出去,倒也算不得损失。”柏鸣鸿颔首道:“独独这处墟洞,如那在喉之鲠一般让门中忌惮。” 沉默一阵,唐雨粟再是言道:“鸣鸿,你以为讯息中最后所言那另开墟洞之事能有几分成算?” “另寻一处两界裂隙,而后重开墟洞,此举对于浮生境的大能而言并无难处。”柏鸣鸿目光闪烁,幽幽言道:“关键在于其等究竟愿不愿意去做了。” “契书已是签下,其余地界的值守弟子都已是陆续撤离,我等也就只需在此待上三载,门中便就会遣人交接,鸣鸿也就不必多思了。” “嗯,此地灵气倒也算是稠密,便就先安心修持三年吧,许是可以功行再进一步。” “如此才是嘛。”唐雨粟脚步微移,抬手勾住柏鸣鸿肩头,含笑道:“既是已无有战事,那今夜不妨唤上晚秋他们几个喝上一杯,鸣鸿以为如何?” 柏鸣鸿肩头微动,但终是挣扎无果,只得无奈道:“这才是你之来意吧,也罢,听你的便是。” “哈哈,那便说定了,我这便去寻琬琰和晚秋。” 望着唐雨粟匆匆离去的身影,柏鸣鸿摇头一笑,也就自城墙上行下,方至拐角处,便见陈九阳迎面行来。 “鸣鸿,倒是巧了,我正要寻你呢。” 柏鸣鸿眉尖微挑,疑声道:“寻我?” “正是正是,上回那两盒糕饼我已是吃完了,我知鸣鸿你肯定还有,快再分些与我。” “就为这事?” “还能为何事?” 柏鸣鸿好笑道:“我道你有甚要事呢,怎地都是修道几十载的人了,还是就惦念着那些个果腹之物。” “那沐清不也…” “嗯?” “无事无事,鸣鸿,我知你定不忍兄弟受苦的。” 陈九阳如此央求半晌,柏鸣鸿不堪其扰,只得抛下两盒糕饼,言道:“雨粟今晚有意相会一场,到时我再飞书唤你,且记得留出暇时。” 言罢,不待陈九阳回应,柏鸣鸿立是展开身法往别处行去。 如此行有片刻,柏鸣鸿缓下脚步,自袖中取出一飞符,待打出后便就于原地候了起来。 少顷,回信来至,柏鸣鸿面上现出抹和煦笑意,略一辨下方位,随即就是快步行去。 一株枝叶婆娑的古木之下,黄沐清卧身于绿茵之间,其玉手轻抬,似是要托住天光,点点碎金自指缝洒落,斑驳了白皙的面颊。 “这般恬静,倒不似是你了。” 听到这熟悉嗓音,黄沐清撅下嘴,慵懒道:“倒不怪你每日懒得动弹,这清风暖阳之下,的确让人倦怠。” 悉索声起,柏鸣鸿来至黄沐清身侧坐下,双手往后撑下,仰面任由那阳光落至面上,笑言道:“修行本是枯燥之事,能得这般悠然岁月,又何尝不是桩美事。” “嘁。”黄沐清将身子撑起,斜倚在那树干之上,轻声道:“总算是免去一番战事了,见不到那流血漂橹的场景,这才是真的一桩美事。” 看眼身边的俏丽人儿,柏鸣鸿未去多言,只是柔声道:“待三载换防之后,不知可有幸与黄姑娘共游一番山川秀水啊?” “嗯…那却得好生考虑一番了。” “这怎还需要考虑。” “自是要考虑的,本姑娘岂是那般随便之人。”黄沐清下巴微扬,得意道:“不过嘛,多一个打杂的小厮,倒也不无不可。” “那便说定了。” “哼哼,快说吧,此番寻我何事?” 黄沐清侧首望向柏鸣鸿,却见其人忽得松开那支撑身体的双臂,以手抱头躺在了草地之中。 “待我睡醒再说。” “你!” “嘘~莫要吵闹。” 数个时辰过罢,玉盘渐是转上天穹,晦暗星光下,柏鸣鸿众人来至一处无遮无盖的旷然峰顶。 “牛兄,快来随我支起火堆。” “唐兄莫急,我这处干柴还未寻够。” “无妨,甄兄那处已是寻到不少。” 看着热火朝天的几人,柏鸣鸿却是乐得轻松,只拢袖站于黄沐清等几位坤道身侧。 “柏大哥,你怎不去帮忙?” 柏鸣鸿摇下头道:“他们几人已是足矣,我再去便就有添乱之嫌了。” “原是如此。” “琬琰少听他胡言,不过就是一个懒字罢了。” 对于黄沐清的拆台,柏鸣鸿自是置若罔闻,只唇角带笑地享受着山间的习习晚风。 半晌后,众人已是围着一处火堆席地而坐下来,各式美食佳酿也是自腰间袖囊中不断现出。 酒过三巡,顾行舟起身提议行一雅令,柏鸣鸿本也意动,却见一枚灵果忽是飞至顾行舟面前。 “牛某可不会那些个附庸风雅的东西,若是要切磋一二,牛某倒是乐意至极。” 顾行舟起手接下那灵果,无奈一笑,打一道揖道:“那便就饮酒吧,能与三五好友共赏夜景,倒也是件雅事。” “臭贫。” 见此,柏鸣鸿轻咳一声,试探道:“惜哉今夜星光不显,不然这山中景致定是可再妙上三分。” 听得此言,本正对着一只乳猪大快朵颐的唐雨粟立是擦擦唇角油光,嘟囔道:“这有何难,我等自家造出片星空便是。” 黄沐清立是会意,抬手掐一点星诀,一团灵光便就自其指尖飘摇去至半空,而后其便是笑言道:“这便是那天枢星!” 见此,座中众人皆是明了,各是起指掐诀,不一会便是将那北斗七星点明三颗,到得天权星处,甄弘宇沉吟一阵,亦是放出一道灵光。 少顷,北斗七星皆已点亮,余下三人相视一眼,唐雨粟先自言道:“你二人先来,我这处还未吃完呢。” 樊晚秋轻笑一声,言道:“鸣鸿,你先请吧。” 柏鸣鸿也不去推辞,微一颔首,掐诀往那北天遥遥一点,淡声道:“那我便就点了这紫微星吧。” 紫微星亮,樊晚秋略一沉吟,往南天之上瞥有一眼,含笑道:“总不好落下这边,我就落在这天府星了。” 至此,众人便就一道望向了唐雨粟,却见其人以术法擦去手中油污,起身朗笑道:“都做那星辰有何意思,我偏要做那蟾宫皓月。” 第三卷:蜩螗鸣诸天,沧海纵八洲 第一百三十八章 岁逝三载诡计现 晦退天熹,酒涸人归,柏鸣鸿伴着微沁凉意的晨风回至自家洞府,起诀烘干了朝露沾湿的衣袍,而后便就往玉榻之上跌坐而下。 如今曜阳宗与紫羽天已是签订契约,两宗间划地自治,在这东曜离州毗邻而居,且曜阳宗严词驳回了紫羽天传道于源墟本土生人的要求,这便就是忧心后者有朝一日反客为主。 也因这般,曜阳宗此前撒出的诸多弟子如今大多已是踏上归程,独留下落霞山脉这一处咽喉之地。 虽是仍有留守之命,但落霞山中众人实则皆是未将其当做一紧要之事,便就是柏鸣鸿,心中虽是对此番和谈仍旧存疑,但却也并不认为紫羽天会在这区区三载内妄动干戈。 “留守三载已成定局,下来时间便就安心修持吧。” 心下思定,柏鸣鸿于玉符中传出数条讯息,再往府门之上打上道禁制,而后便就焚炉清香入了静去。 冬去春来,夏花秋实,山岗之间四时变化最是彰着,落霞山脉亦是此般,方至深秋,层叠山林便已是被赤色染遍。 是日,数名通脉弟子正自行于城墙之上,步履虽是缓慢,但却透着股囚鸟将要入林的欣喜。 “卓兄,这几日我隐隐感觉破境在即,待回宗后,说不得就可直入炼腑了。” “呵呵,你便就说大话吧。” “卓兄竟是不信我?那做一赌约如何。” “你要赌何物?” 这处正自聊得火热,远方拐角处却是行来一男一女两名修士,二人放眼望去,立是停下话语,待至近前才是执礼道:“见过队长,见过黄师姑。” 来人正是方才出关的柏鸣鸿与黄沐清,得这三载修习,柏鸣鸿离下一小境虽仍是路远,但也算所得颇丰,而黄沐清如今修为却已是到得关口,回宗后便可尝试突破。 “原是卓师侄与孟师侄,今日是你二人寻执?” “正是。” “那便去吧,无须在意我二人。” “是,队长。” 那两人再是一礼,而后便就快步离了此地。 看眼二人离去的身影,柏鸣鸿面色纠结回过身来,疑声道:“沐清,我平时应是颇为和善的吧?” 黄沐清噗嗤一笑,脆声道:“若说你苛待部下,那倒确是冤枉你了。” “是吧,那这两位师侄为何如此拘谨?” “咯咯。”黄沐清快行一步来至前方,而后便是回转身形,双手牵起柏鸣鸿唇角,含笑道:“每回你想去说些个体己话的时候,那面上可就难见半分笑意了,板着个脸,别扭得很,他们不拘谨倒还怪了。” 听得此言,柏鸣鸿眉间微蹙,似是在思索黄沐清方才所说缘由。 两人这处站有几息,黄沐清却是忽得面色一红,将手撤回后便就快步往前行去。 柏鸣鸿这才是回过神来,边是追去边是言道:“你说的确是有几分道理,不过这可不是说改便改的啊。” 二人再是并肩,黄沐清微一侧首,面色如常道:“倒也不用改。” “这却是为何?” “改了便不是你了。” “嗯?” “哎呀,不与你说这闲话了。”黄沐清伸下纤腰,轻快言道:“三载之期已是只余旬日,终是熬到这一天了,这山中景致虽是不错,但本姑娘可早是看厌了。” 柏鸣鸿摇头一笑,淡声道:“听闻除却西若巽洲,其余几洲也皆是签下了契书,且契书内容与曜阳这处皆是大同小异。” “不错,这不是桩好事吗?” “总觉有些不妥,其等跨界而来,怎会这般轻易就甘心委身那区区三成洲地,如今这局面确是过于顺利了些,况且还有一处星罗天时时悬于穹顶。” 黄沐清面色微变,目光闪烁间似是忆起何事,摇摇头道:“你就爱想这些杞人忧天的事,我看现下就挺好的,源墟众修愿意分出洲陆,其等本就该感激才是。” “我方的大修士也不过是惜身罢了,多思确是无益,愿此番真的不是引狼入室吧。” “嗯。” 言罢,二人再是于山间游历一阵,而后便就各是履行职司去了,纵然阵前颇为清闲,但闭关两载有余,终是留存下了些许琐事。 数个时辰过罢,红日渐是西斜,余晖如血般洒于林间红叶之上,而那山林之景又复与漫天晚霞浑成一体,直染得天地间一片赤色。 落霞山脉正中之地,一处云台之上,蒋轩泽正自闭目修持,点点灵机伴着残阳汇入其身后昊日法相之中。 “嗯?” 轻咦声中,蒋轩泽猛地睁开双眸,旋即便就定定望向那紫羽天所在方位,一抹凝重之色自其面上显露而出。 少顷,数十道紫色遁光自晚霞中突兀现出,破风声近,来人便就停在了大阵之外。 墙头值守的修士抬手望去,却见来人皆是身着一紫色羽衣,俨然便就是紫羽天的修士。 “可是紫羽天道友前来,不知有何贵干?” 听此一问,阵外领头那人立是依循源墟礼数打一道揖,而后才是温声道:“贫道节清水,乃是紫羽天禾子宫门下,此番来此却是有要事与贵派相商。” 墙头几人自是不敢决断,其中一人回一礼道:“道友稍待,且容我等上禀一番。” “呵呵,道友请便。” 半晌后,一名气象修士来至墙头,其看眼那节清水,知晓此人乃是元婴修士,论修为与自家仿佛,便就足下微动来至半空,执礼道:“贫道吉星玟,敢问道友此来何事。” “原是吉道友当面,幸会。”节清水温润一笑,淡声道:“我派于百里之外寻见一处地界,那处地势极为适合我门中弟子修习遁法,但因那地与贵派相隔甚近,故而前来问询一番。” 听得此言,吉星玟眸中立是现出抹狐疑之色,打量来人几眼,才是回言道:“以贵派手段,再造一处同样地界想来并非难事,何故非要用那处?” “哈哈,道友有所不知,我紫羽天道法但求一个自在天然,若是以人力再造,那便就失了那份天生地养的自然气息了。” 见吉星玟仍自沉吟,节清水便就再是言道:“倒是节某疏忽了,实则此番我等之意乃是以神通将那处地界移走,绝无那长久逗留之意。” “抱歉了节道友,此事重大,且容我通禀长老一番。” “该是如此。” 吉星玟落至城头,略一思量后便是往后方打出道飞符,待收得回信,便就又是来至空中。 “道友久待了,我派长老有言,可允了贵派所求,但却需几位道友在半日内做完此事。” “半日吗?呵呵,足够了。”节清水眸光一动,笑言道:“谢过贵派了,贫道告辞。” “恕不远送。” 墙头之上,眼见紫羽天之人远去,吉星玟眉尖跳动几下,只觉此事大为蹊跷,便就对身旁之人言道:“这半日务必加紧巡查,切不可出半点差错。” “是!” 此间事了,又是过有两个时辰,眼见天地间已是一片晦暗,值守弟子正觉疲惫之际,一道紫光却是突兀划破了夜幕。 “贫道节清水,我紫羽天有一弟子失散,欲入贵派阵中寻觅一番,还望贵派开得阵来!” 第三卷:蜩螗鸣诸天,沧海纵八洲 第一百三十九章 拙言劣谎死阵中 清亮嗓音于夜空中不断回荡,值守的几名弟子汗毛立是一阵倒竖,互望一眼后却只觉喉间幽涩,哑然失声。 见无人回应自家,节清水唇角微掀,再是运起法力呼喝声道:“敢请贵派开得阵来!” 这处值守弟子正自惶恐不定,却有感后方似有异动,回首望去,果见一道赤色遁光来到。 来者正是吉星玟,其往下方投注道宽慰目光,而后便是直直去至阵前,墙头那弟子如蒙大赦,忙是抬袖拭去额间细汗。 半空中,吉星玟面色凝重望向节清水,沉声道:“节道友此欲为何?” “吉道友。”节清水郑重一礼,正色道:“我部有一弟子失散,故而欲入贵派阵中一寻,还望道友给个方便。” “弟子失散?道友可莫要开在下玩笑,我曜阳阵法连绵无间,若是当真有人误入,我方又怎会不知?” 节清水微一摆袖,驳道:“道友此言差矣,贵派这阵法固然巧夺天工,但你我身下这落霞山脉绵延何止万里,人力所控之阵,总免不得出现些纰漏。” 吉星玟眉间紧锁,厉声回绝道:“节道友,如此诡辩之言便就不必再说了,这阵是断然不可能开的,道友快些绝了此念吧。” “道友此话却是何意,你我两家有契书在先,莫非阁下以为贫道会做什么对贵派不利之事吗?” “贫道可从未作此言论。” 二人这处争执半晌仍未得出定论,节清水似是颇为无奈,低声道:“贫道知晓吉道友职责所在,但我紫羽天御下极严,此番那弟子若当真不知所踪,所系责任贫道可是万万担待不起的。” 吉星玟仍是不为所动,正声道:“道友与我这般言说却是无用的,还请道友快些退去吧。” 言罢,吉星玟便欲转身离去,节清水却是忽地出声道:“吉道友!贫道固然可以回宗领罚,但到时来寻那失散弟子的可就不是贫道这一区区元婴修士了。” “道友莫不是在威胁在下?” “非也,节某只求道友向贵派长老请示一番,让我部遣一炼气期弟子入阵半个时辰,到时若无有收获,便就立是退出,绝不再说二话。” 听得此言,吉星玟眸光一阵闪烁,心中思虑不断,半晌后才是言道:“你且在此地候着。” “谢过道友!” 不理会节清水致谢之言,吉星玟自袖囊中取出一飞符,神识书就后便就将之往蒋轩泽那处投去。 少顷,飞符折返,不待吉星玟出言,节清水立是问询道:“如何?吉道友?” 见此人这般急切,吉星玟面上现出抹狐疑之色,但仍旧言道:“门中诸位长老仍需商议一番,却不知节道友为何如此急切模样。” “贫道不过是忧心那失散的同门。” “哦?贵派倒真是同门情深。” “呵呵,见笑。” 这处言罢,二人便就再是无话,沉默待有数刻,两道遁光自后方渐是来到,光华散去,却又是两名气象修士。 待看清来人,吉星玟面上现出一抹喜色,迎上前去执礼道:“金师兄,冯师兄,可是长老们得出决议了?” 所来二人中面庞微黑者先是言道:“不错,长老们着我与冯师兄到你这处,由我三人一道盯紧那炼气期弟子。” “嘶~金师兄之意,长老们竟是同意开阵了吗?” 另一面相憨厚的道人摇首道:“此间事情揣摸不得,似是门中对紫羽天有些计较,不愿在此时将事情闹大。” “这阵门可轻开不得啊。” “无需再议了,吉师兄,稍后我亲去阵外接那人,里间接应便仰赖你与冯师兄了。” 心知上命难违,吉星玟轻叹一声,颔首道:“那便有劳金师兄了。” “无妨。” 这处言罢,吉星玟回身望向节清水,正声道:“节道友,可将你所言的炼气期弟子唤来了。” 节清水面露喜色,忙是打一道揖道:“谢过贵派,贫道这便将其唤来。” 再是待有数刻,数十道紫色光华自如墨夜空中现出身形,待至阵前,一足踏法器的拘谨少年便是来至节清水身侧。 “吉道友,便是这位师弟入阵,有劳道友了。” 吉星玟并未去答话,只眉间紧蹙打量那数十身影一眼,而后便是取出令符往身前大阵打出道灵光。 下一刹,一道身形去至阵外,却正是金道人,其人未多言一句,只是祭出法器往那炼气弟子探去,确信无有异常后,便就将手搭上那弟子肩头,身形一闪间回至阵中。 见此,吉星玟立是收去令符,见阵外诸人未有异动,方才是轻松口气。 “吉道友,我这师弟便就交托道友照看了。” “道友可莫要忘记先前之言,我方只予贵派半个时辰的功夫。” “自是记得,师弟,快些施展秘法吧。” 那炼气弟子应一声,再朝身边的金道人打下稽首,而后便是颤声道:“这位前辈,小道修为浅薄,这秘法还需落至地面方可使得。” 听得此言,金道人微一皱眉,招呼吉冯二人来至左右,而后便就徐徐往地上落去。 到得地面,那炼气弟子便就起诀施展起了术法,三人望去,虽是不明根底,但依稀可辨出确是寻踪之法,然愈是这般,三人便就愈是心生不安。 如此行有数刻,四人已是来至山腰,一道癫狂嗓音却是忽自山巅传出:“哈哈,弟子节清水,恭送宇文长老就义赴死!” 听得此言,曜阳宗三人面色大变,齐齐往中心那炼气弟子探出手去,却只见一道煌煌紫光以那人为中心辐散而出。 吉星玟感应下气机,立是骇然失声道:“万物境巅峰!” “快散开!” 三人这处各是激射而出,但还未遁出数里,一道撼天动地的紫色光球便是爆裂开来。 云台之上,蒋轩泽面色沉凝,再是往阵外那节清水望去,却见其身后数十身形竟是于此刻尽皆消散而去。 “这是?” 蒋轩泽身后法相显露而出,下一瞬便已是来到方才爆炸之所,垂眼望去,却赫然瞧见山腰之上已是被轰出一近百里方圆的巨坑。 不及多想,蒋轩泽身形再是一动,来至那山巅之上,而后便是面如沉水地望向那节清水,道:“贵派长老好生高明的分身之法,此般作为,是要宣战吗?” “哈哈哈,方才与你等道友长道友短的可当真是让人作呕啊,哈哈,看你修为已是到了化神期,想来便是主事之人,哈哈,且看看你怎么接下我紫羽天的煌煌天威。” 眼见阵外节清水的癫狂模样,蒋轩泽不禁皱起眉头,正欲擒下此人,却忽是面色大变望向天边。 再下一瞬,本是平静的夜空忽是紫意盎然起来,铺天盖地的紫色光团自极远处急速射来,直击得落霞山大阵震荡不断。 “哈哈哈,曜阳宗,不过尔尔!” 伴着节清水的放肆笑声,千百艘战船撕破夜幕来至落霞山数百里之外,其上所立,皆是兵甲齐备的紫羽天修士,而在那船头之上,颗颗紫色光团却又是凝聚而起。 第三卷:蜩螗鸣诸天,沧海纵八洲 第一百四十章 舍身护阵诸方援 落霞山脉,一处幽静密室内,柏鸣鸿正盘膝于一玉榻之上,忽得一阵动荡灵机传来,其立是自静中醒转。 “嗯?” 遁身来至山巅之上,柏鸣鸿闭目往那波动来处细细感应过去,却见神识所覆范围之内皆是无甚异样。 “自那般遥远之地传来,灵机却仍旧这般肆虐,难道有红尘境修士交战不成?” 这处柏鸣鸿正自思量,又是几道遁光来到,其间便就有唐雨粟及那气象境的东方正文。 柏鸣鸿身周灵光一动靠了过去,与众人互见一礼后便是往东方正文望去,却见其人正自闭目而立,显也在探查那灵机源处。 少顷,东方正文面色煞白望向众人,微颤声道:“诸位,紫羽天那帮贼子正自攻打蒋长老那处阵关,且以我方才所探,情形并不如何乐观。” “怎会!” “紫羽天莫不是疯了!” “东方师伯,快些增援去吧。” 东方正文深吸口气,神色渐是缓和,便抬手压下众人惊呼之语,沉稳言道:“勿要急躁,增援自是要的,但却不可擅动,免得被宵小钻了空子。” “东方师叔说得在理。” “还请师伯快做决断。” 正不决间,东方正文腰间玉符忽得轻颤一阵,其立是将之取下,片刻后才是言道:“蒋长老有令,着四千里内各阵关皆是抽调出半数弟子,定下人选后便就即刻启程,去往那阵前相援守阵。” 听得此言,先前义愤填膺的众人立是摩拳擦掌起来,若非东方正文示意稍安勿躁,怕是早便就驾遁光驰援而去。 “诸位且慢,且容我稍作思量。” 少顷,东方正文眸中精光一闪,正声道:“唐,柏,王,冯,李五位队长,着你几人召集部下速去驰援蒋长老,不得有误!” “是!” 得了号令,柏鸣鸿与唐雨粟互望一眼,而后便就各是往自家值守的法阵处急速落去。 未过半刻,五架法舟已是相会山间,舟首几人互执一礼,旋即便是齐齐大袖一挥,御使足下法舟往蒋轩泽处疾行而去。 而远方,蒋轩泽驻守的那处阵关在先前那人法身自爆之下,虽是只坏得百里山脉,但却终究是波及了不少机枢所在,再加之紫羽天仿佛不计损耗地狂轰滥炸,如今已是一派岌岌可危之相。 “蒋长老!” 大阵之内,蒋轩泽立身山巅,衣襟前点点如梅血迹格外引人侧目,却见其面色沉凝,正抬首望向那半空中不断颤动的光幕,而手中玉符则是灵光不住闪动着。 而此时,一道遁光落至蒋轩泽身侧,一发髻散乱的道人自其中行出,打一稽首道:“禀告长老,已是寻得吉师兄三人踪迹。” “如何?” “吉师兄和金师兄还有一息尚存,冯师兄却已是药石难救。” “知晓了,将吉金两位师侄送往后方疗伤,至于冯师侄,且先妥善安置好遗体,待此战后再行安葬。” “是,弟子这便去做。” 这人方走,又是两道遁光来至,一乾一坤两名道人行将而出,蒋轩泽见状便先望向那蓬头垢面的乾道言道:“张师侄,阵基可曾修复妥善?” 那人粗喘几口气,执礼道:“得长老您方才舍身拖出了半柱香的时间,如今阵基已是修复了七七八八,但奈何时间所限,宝材也稍有欠缺,如今只堪堪恢复了守御法阵。” “无妨,以你所见,却能撑住几日?” 那道人侧首望眼铺天盖地的紫光,吞咽下口水道:“这般攻势之下,怕是最多撑过一日,不过只需再给弟子半日,定是可修复那诸般攻伐法阵。” 此言一出,蒋轩泽眸中再是添上几分忧色,这般被动受击的局面属实让人颓然,其沉吟一阵,而后才沉声道:“知晓了,你且去吧。” 此人得令离去,那坤道立是敛衽一礼道:“禀告长老,各处援兵渐是来到,弟子已是遣其等去往那受损的几处阵势,不知长老可还有何示下?” “不错,便就先这般,咳咳咳,如今大阵尚还能够维系,传令让诸弟子好生养精蓄锐,以备日后之战。” “是。” 言罢,那坤道足下作势欲走,几番踌躇下终是关切道:“长老,您可是我们的主心骨,还是快些退至后方疗养一番吧。” “呵呵,劳师妹忧心了,我知道轻重的。” 此前紫羽天那人自爆致使落霞山此地阵基损伤近半,登时便就有几处阵势失去效用,蒋轩泽为免大阵彻底崩坏,便就以一己之力挡下了那如雨般的紫色光球。 自晋入万物境来,蒋轩泽倒是第一次尽全力展开自家法相,昊日临空之下,直映照的近千里山河恍入白昼。 蒋轩泽一身道法故而不凡,但在紫羽天那攻城伐地的攻势之下,也就只堪堪挡下了半柱香的时间,饶是如此,其也是受了极重的伤。 再看眼光幕,纵然知晓这大阵仍可捱上段时日,蒋轩泽眉间却是未曾舒展半分,自回返阵中,其便是往曜阳宗发出飞符,然至今竟是无有回复。 轻叹一声,蒋轩泽心知不论门中出了什么变故,自家都不可再出闪失,故而便是足尖一踏,往那云台回返而去。 而此时,七洲相会之地,一颗颗形如星辰的古怪圆球正自那墟洞中不断遁出,那圆球宽逾十丈,行动间无声无息,片刻后便已是铺满千里苍穹。 在其之下,一座玄色宫殿之中,十二道辉煌座椅之上各是端坐有一名气机不输于红尘境的修士。 “星纪星主,星辰珠已是降下三成,再过半个时辰便可尽数来至此界。” 居中座席之上,一身披金衣的俊逸道人微一颔首,言道:“有劳降娄星主,我星罗天此番能夺得多少地界,便就全看这星辰珠了。” “呵呵。”旁侧一身着赤色纱衣的美艳女子轻笑一声,言道:“往日顾及宗门存续,这星辰珠不过是铸就千枚,但如今弃界来此,倒是可以好生奢侈一回了。” “鹑火星主此言甚合我意,这源墟界地产极为丰富,待将其打下,如今耗去的宝材自是算不得什么了。” “咯咯,此番大梁星主是去攻伐那东桑震洲,却是与我去的那东曜离州毗邻,且看看你我二人谁能先一步功成。” “哦?那贫道便就应下此局,但不知鹑火星主可有什么彩头?” 见二人竟是在殿上设下赌约,那星纪星主和煦一笑,出言道:“二位星主,彩头为何便请殿下自议吧,如今战书已是递出,一切且按前议行事。” 其余十一人闻言相继起身,执礼道:“谨遵星纪星主之命。” “哈哈,贫道便在这殿上待诸位凯旋,愿诸位荡平六洲,扬我天威。” 第三卷:蜩螗鸣诸天,沧海纵八洲 第一百四十一章 五真携手安大势 东曜离州,紫羽天楼船之上,段玉山与木季同二人隔案对饮,而其身侧,近千艘战船正自一刻不歇地往那落霞山大阵发起攻势。 “老木,想来再有一日,这阵势便可破去。” 木季同面色冷淡,只自斟自酌,半晌后才是嘟囔道:“星罗天那帮人好大的胃口,竟是一气对七块洲陆动了干戈。” “呵呵,星罗天势大,可是不输那落在南阳乾洲的大衍罗天,做此举动倒也不算稀奇。”段玉山啜口醇酿,微眯眼道:“况且有其等掣肘曜阳宗战力,我等倒也落得个轻松自在。” “曜阳宗隐于暗处那人虽是难缠,但自有天主看顾,除去此人,所余诸修不过一个朱夕端功行与你我仿佛,又何须他星罗天多此一举。” “星罗天十二星主中,有四人已是入了大乘境界,若是占的地界少了,保不齐日后再来找我等讨要,老木便就当是免了日后之祸吧。” “哼,不去说它,曜阳宗也是一群软蛋,还是饮酒罢。” 见此,段玉山只轻笑一声,而后便是唤过身边一侍卫,淡声道:“命前方各战舟全力攻伐便是,无须顾忌灵石损耗。” “是。” 落霞山上某处关隘之中,柏鸣鸿正面沉如水望向身前光幕,有感紫羽天攻势愈发猛烈,其轻叹一声,往旁侧言道:“以我之能,怕是接下两颗光球便就力竭了。” 黄沐清面带愠怒,气愤言道:“这紫羽天竟是于这时发难,果然是魔道行径,可恶!” “魔道?” “其等这般言而无信,不是魔道又是什么?”黄沐清微一愣,继而言道:“不说这些,鸣鸿你以为这落霞山大阵还能撑住多久?” “若是攻伐阵法未遭破坏,当可撑住旬日,但如今只防不攻,其余各处的阵法又是鞭长莫及,怕是捱过一日便算不错了。” “一日吗?那却也是足够让宗门来人增援了。” “若是当真能有援助,自是足矣。” 黄沐清眉间微蹙,疑声道:“鸣鸿这是何意,门内似乎没有理由弃我等于不顾吧。” “我总觉此事蹊跷至极,如今界内诸洲皆是签订共处契书,便是紫羽天再如何自大,应也不敢凭一己之力冒天下之大不韪吧。” 听得此言,黄沐清亦是觉得脊背一阵寒意,张张朱唇还欲再言,却听柏鸣鸿言道:“沐清,这虽是我一家揣测之言,但若是这落霞山当真陷落,战阵中谁也不敢言说万无一失,你可切记保全自家,毋要逞强。” “嗯,我知晓,但此话你自己也需记下。” “自然。” 二人并肩立在那处,柏鸣鸿目光闪烁不定,实则其心中还有一问,紫羽天那人自爆固然波及甚广,但毕竟是外人,此般之下仍可坏去大半阵基,此间究竟是否有些蹊跷,其已是不敢多想。 而此刻于那万里之外,曜阳宗却是一片肃穆景象。 正殿之上,除乔惜儿外,曜阳宗八位上真皆是列席阶上,门内未曾值守落霞山的长老亦是齐聚此间。 “掌门真人,不可再犹豫了,星罗天此番虽是来势汹汹,但落霞山那处才是重中之重啊。” 朱夕端面上再不见往日淡然笑意,沉声道:“戒尊且慢,此事还需斟酌一二。” 听得此言,秋承德双目一瞪,起身便欲争论一二,却忽见不远处还有一人起身,其抬眼望去,却正是梅子墨。 “戒尊何须急躁,掌门真人心中自有计较,且再等上片刻吧。” “哼。” 秋承德冷哼出声,愤一摆袖,却也只得无奈坐回席中。 对于外间争执,朱夕端却是不做理会,只闭目做倾听状,半晌后终是开口言道:“诸位,洛桦界言而无信,于我界中妄开战端,我七派自当协力抗之,方才我已是与其他几位掌门定下盟约,此战之中互为援手。” 听得此言,秋承德立是言道:“掌门之意,莫非那洛桦九天此番竟是尽数毁约吗?” “正是如此。” “当真狼子野心!” 阶下诸位长老听闻此般讯息,一时间也是顾不得上真在上,各是议论纷纷起来。 “叮~” 朱夕端抬手敲下金钟,正声道:“稍安勿躁,落霞山不可无援,着戒尊携龚、谷、梅、子桑四位真人前往镇守,其余诸位真人则随我一道驻守宗门。” 闻言,几人立是站起身形,秋承德当先执礼道:“谨遵掌门真人法谕,承德必不负宗门所托。” “有劳戒尊了。” 话罢,五人各是化作道宏大清光往殿外投去,层云之上,五座弘大法驾已是候在那处。 落至法驾之上,秋承德盘坐于榻,将旁侧道童唤至身侧,而后便是细细交代起了此间安排。 半晌后,道道法谕自天边这五座法驾中传下,曜阳宗内立是忙作一团,遁光法舟穿行不止,各方宝库亦是洞开。 半日过罢,蒋轩泽自静室中行出,如今其已是稳下伤情,虽未能痊愈,但也不惮再行恶化。 才是行出屋舍,蒋轩泽便是身携流光来至阵基之处,沿途弟子皆是执礼问候,待来至里间,就是瞧见那发髻散乱的张道人。 那张道人正自沉下心神祭炼一处机枢,全然未曾发觉身后来人,待其做罢手中之事,抬袖便往额间擦去,却此时也才瞧见了蒋轩泽。 “见过蒋长老,弟子不知长老来此,多有怠慢,还望恕罪。” “无妨,我此来便就只是看看那攻伐阵法修复的如何了。” “禀长老,弟子与诸位师兄弟片刻也不敢停歇,方才我所祭炼的机枢便就是最后一组,待那处几位师侄完工,便就可尽复这千里内的攻伐阵法了。” 看眼另一侧祭炼机枢的弟子,蒋轩泽眉间渐是舒展开来,颔首道:“不错,此番你等是立了大功的。” “不敢。” 正言谈间,一道飞符飘摇而至,蒋轩泽眸光微动,立是将之取下,待读罢,面上终是现出一抹喜色。 一旁张道人见此,心下当即有所猜测,待蒋轩泽放下飞符,便就期切望了过去。 见此,蒋轩泽微一笑,正欲开口,却忽觉外间一阵灵机流动,五道宏大气机已是联袂来到。 “这般快吗?” 不及多做解释,蒋轩泽道一句增援已至,诸弟子心安,而后便就纵身往山巅遁行而去。 紫羽天楼船之上,木季同心生感应,自座上起身来至栏边,冷声道:“终是来了吗,可惜都不过是些炼虚期的修士。” 段玉山负手来至旁侧,笑言道:“有一人功行倒是不浅,离大乘期,也就是其等所言的浮生境界,也不过是一线之隔了。” “也就此人有些意思,不知可有胆量出阵与我过上几招。” “哈哈,老木便就断了此念吧,这人应是曜阳宗戒尊,听闻素来谨慎,应不会以身试险的。” “呵,无趣。” 第三卷:蜩螗鸣诸天,沧海纵八洲 第一百四十二章 紫炎黯天破阵关 落霞山中部地域,有一恢弘云台,诸真法驾落至其上,五道煌煌气机直冲云霄,将那墙关内外的沉涩气氛都是冲淡了几分。 秋承德端坐于法驾之上,如鹰隼般的眼眸往阵外望去,片刻后却是侧首言道:“龚真人如何看?” 此地除却戒尊,便以龚兴言、谷文成二位真人辈分最长,然数载前龚真人已是如愿晋入了红尘后期,故而秋承德才是发此一问。 居中偏右的法驾之上,一头戴上清冠,身披暗金大氅的短髯修士沉吟一阵,蹙眉道:“我等到后,敌方阵中便是升腾起两道气机,应就是梅真人所言的那两位副天主。” 见龚兴言提及自家,梅子墨身形一正,稽首道:“龚真人所言不差,我观那气机一道阴寒彻骨,一道晦涩莫名,应正是木季同、段玉山二人。” 龚兴言微一颔首,继而言道:“戒尊,这二人如此作态,当是有邀战之意,却不知其中会否有诈。” 听得此言,秋承德左侧那人轻叹一声,众人望去,却见此人手持一蒲扇,散发坦胸,举止间毫无仙家气派。 “谷真人何故叹气?” 谷文成摇下蒲扇,瓮声道:“那木段二人可皆是大乘初期的修为,论手段丝毫不弱于浮生境修士,此般修为,纵使暗中无有算计,我等几人怕也是敌他不过的。” 此般境况,在座诸真心中皆是明了,现下谷文成如此直言不讳,却各是面色一变,若有所思起来。 子桑雪秀眉微颦,淡声道:“谷真人何必说这未战先言败的泄气之语。” 对此,谷文成只嘿嘿一笑,蒲扇摇动间却是不再答话。 见局势渐僵,秋承德轻咳一声,言道:“谷真人所言不无道理,我曜阳虽不惧一战,但却也不可轻视了旁人,那紫羽天除却木、段二人,尚有一未露面的天主以及六位天尊,贸然出击实非上策,且先守于阵中罢。” 见主事之人定论,诸真皆是点头称是,唯独那谷文成呵呵一笑,缓声道:“正是此理,哪有弃了自家地利找人火并的道理。” “谷真人…” 子桑雪还欲再辨,却见谷文成已是闭目作假寐状,其无法可施,只得微一颦眉闭目调息去了。 谷文成虽是只得红尘中期的境界,但辈分却是极高,故而诸真皆是不去言语,只对此景视而不见。 正无言间,一道赤色遁光自远处斜斜落下,光华散去,却是蒋轩泽来至台上,其人上前几步,恭敬执一礼,而后沉声道:“弟子蒋轩泽,见过诸位真人。” “轩泽无需多礼,快些说说这前线战况。” 片刻后,蒋轩泽将如今山中诸事一一道出,而后便是执礼立在那处静静候了起来。 “不错,处置倒是合宜。” 秋承德沉吟一阵,微一侧首道:“子桑真人,落霞山不容有失,还需劳烦你修缮一番这山中阵法禁制。” 子桑雪敛衽一礼,轻声道:“戒尊言重,本就是份内之事。” “嗯,轩泽,去将这山中法阵的损耗情况撰写份玉简给子桑真人,而后你便先做子桑真人的副手罢。” 蒋轩泽面色微肃,恭敬言道:“是,弟子这便去办。” 眼见蒋轩泽遁光远去,秋承德便就同左右言道:“诸位真人且先安坐,我等如今到了此地,想来那紫羽天也是该现出后招了,到时自是要做上一场的。” “谨遵戒尊法旨。” 而在此时,落霞山中弥漫日久的沉闷气氛已是随着五位上真的到来而消散一空,诸多低辈修士眉眼间皆是一片喜色,俨然一派劫后余生的场景。 “门中上真竟是一气来了五位,落霞山脉此番定是无忧了。” “岂止是无忧,我听闻此番可是戒尊亲至,说不得我等还能出阵痛快杀上一番呢。” 听着不远处两名炼腑弟子的激动言语,黄沐清面上忧色仍是未减,侧首望向柏鸣鸿道:“鸣鸿,你以为接下来会是如何?” “无非死战与议和二选,沐清你也当是知晓才是。” “我只盼能少些生灵涂炭,但我也是知晓,这绝非易事。” 柏鸣鸿微一颔首,言道:“便是两家能再度议和,怕也是得再历一番波折的,如战争这种事,若是开始了,便是连那案前弈棋之人都无法随意终止的。” 见黄沐清仍是意兴阑珊,柏鸣鸿心知这丫头就是个多思的性子,故而便就自袖囊中取出盒精致糕饼递至伊人面前。 “嘁,这回又是什么?” “东参兑洲的胡麻丸。” “那便赏你个面子。” 远方,紫羽天阵中,木季同任自独酌,而段玉山则是面含笑意望向手中一枚古怪玉简。 “老木,此番曜阳宗来的人里还有个专研阵法一道的子桑雪,看来不可再等了,早些破了这碍事的大阵吧。” 木季同轻哼一声,自座上起身,冷声道:“此前宇文长老就义之时就该动手了,但你却偏是要等到这几人来到。” “哈哈,老木,引得这几人过来,总好过让其等在那曜阳宗内联手相抗的好。” “无有耐心听你说这些,那秋承德交予我,其他的你随意便是。” “好好好。”段玉山朗笑一声,遁至半空大喝道:“众弟子听令,结五火七禽阵!” 号令一出,楼船周遭的数千战船各是往一方位遁去,不过片刻,便已是于半空中布陈出一道硕大阵盘,而那阵眼之处,则正是木、段二人所在的楼船。 这处阵势方是结出,落霞山云台之上的五位真人立是心生感应,抬眼望去,便见一道紫色烟云如晚霞般横亘了近千里的晴空,至于里间何样却已是肉目不能辨,神识不可探。 子桑雪一身功行大半都系在阵法一道,旁人看不出来门道,但她却是一眼瞧出不寻常之处,当即言道:“好一道绝世凶阵!” 秋承德闻言立是问询道:“子桑真人识得此阵?” “却是不识,但观那烟云间法力流动,确是一道阵法无疑,且其间透着股让人作呕的血腥之气,想来这紫羽天在洛桦界时也并非什么正道门派。” 听得此言,秋承德眉间紧蹙,沉声道:“子桑真人,不必再等轩泽了,快些出手稳固阵势。” “是。” 得了号令,子桑雪立是来至半空,一道乳色清气透颅而出,不过一个舒展间便已是盖去数百里天穹,而后就见点点琼芳自那气中往山脉间纷落而下。 此法精妙全在那清气所化的雪花之上,凡其落处,皆如子桑雪亲至,先前未曾使得,盖是因此法颇耗神念,但如今敌军先动,却也顾不得太多了。 山脉间一处机枢之前,诸多弟子正自愁眉不展,忽得数片雪花落下,一道极为模糊的婀娜身形现于阵旁。 众人惊疑不定,正不知如何自处,却听闻一道清冷嗓音传来:“你等依我所点关窍修复机枢,手脚需得快些。” 言罢,不待这些弟子多问,那虚影便是十指轻点,于那机枢之上勾画出道道阵纹。 而云台之上,除却子桑雪外的几位真人已是将身往大阵外遁去,秋承德当先而行,阵阵浪潮之声随其步伐渐次响起,而后便见一片汪洋大海荡陈而出,里间鱼跃蛟潜,蓝焰升腾。 而在其后,龚兴言负手而立,身后赤云铺陈开近百里地界,云卷云舒间,道道火气聚在一处,凝现为一座参天绝地的巍巍火山。 谷文成身处右后,足下一只破旧渔船不知自何处而来,却只见缕缕清气自那舟上溢出,于半空中勾勒出一轮残阳落日。 几人稍后处,梅子墨踏空而行,九条色彩瑰丽的蛟龙环绕身侧,清风流转间,片片芬芳凭空现出,山下弟子皆闻得一阵异香扑鼻而来。 源墟修士入气象境界后便可得一虚像承载法力,而虚像为何,则全看那修士所修功法以及破境时所悟为何,若是再进一步,那便可造景于心,观万物,历红尘,得那真正法相。 曜阳宗这处正严阵以待,远方紫羽天那却再是生出异变,只见那烟云流转间七道似禽若鸟的鸣叫之声依次响起,细细辨去,应是凤凰、青鸾、大鹏、孔雀、白鹤、鸿鹄、枭鸟七禽之音。 秋承德心头微紧,身后汪洋渐是潮起浪涌,道道如水灵气在身周流转不止,再定睛望去,却见那云霞间又是升腾起五团火焰,而后一面七彩熠熠的羽扇便是浮现而出。 “哈哈,你曜阳宗以火为尊,那我紫羽天今日便就以这火扇破你的落霞山大阵,道友请了。” 此语言罢,一点灵光忽是直冲天际而去,诸真神识扫去,一时间皆是面色大变,梅子墨更是失声道:“破阵道器!” 秋承德毕竟老练,初见这道器便是缓过神来,法力震荡间声音已是传遍山间:“诸弟子听令,立是全力运转起大阵机枢,不可有半分懈怠!” “几位真人,快些随我结出阵势。” 而此刻,紫羽天那道器已是涨至千丈大小,众人望去,却原来是把火焰缠绕的七羽宝扇。 再下一霎,这道器与阵法虚影相合一道,炽烈之气立是升腾而起,落霞山诸修纵是相隔数百里,亦是只觉如坠火山,几息间便已是汗流浃背。 七羽宝扇轻挥一下,初时不见如何动静,待几息后,一道横亘百里的烈风便就席卷而来,所过之处,土石翻飞,草木不存,尽是片天昏地暗之相。 烈风转瞬便至,秋承德那“归墟幽海”法相首当其冲,只见其鹰目微凝,身周灵力一转,竟是凭一己之力挡下了此击。 一击落罢,那羽扇再是挥落而下,却见烈风贴地而起,过至半程时,点点火光忽是升起,待来到秋承德身前,竟已是汇聚为千丈火浪。 “众位真人与我合力。” “是!” 三人应声上前,浩荡灵机与秋承德并作一道,随即便听闻轰鸣声起,炽烈火浪激荡数息,而后便是消散于诸真合力之下。 不待曜阳宗诸人稍作喘息,七羽宝扇再是连连挥动数下,道道高逾万丈的火浪便就是首尾相衔而来,热潮所及之处,千里内大泽尽归枯涸,万丈间芳华全做焦土,俨然一派炼狱景象。 “轰—” 轰鸣声起,一轮夺目灼视的白日自阵前现出,阵阵动荡灵机游过山岗,凡修为低于筑骨者,皆只觉闷气填膺,目眩神迷。 第二道火浪袭至,曜阳四真闷哼一声,白日照耀之下,九龙寸断,残阳西陨,独留下一片汪洋与那参天火山苦苦支撑。 “诸位真人,此火不可力敌,唯有借阵法方能相抗,速退!” 闻言,梅子墨与谷文成未再推脱,身形一个闪烁回至阵内,而后便就起法力唤回诸弟子神志,喝声道:“速念清心诀,以待迎击那紫羽天攻势。” 见后方渐稳,秋承德与龚兴言相视一眼,又是强自撑下数息,而后齐齐往前击出道磅礴法力,自家身形便就化清光回返阵中。 二人方才入阵,子桑雪便就是迎上前来,其草草一礼,随后便是柔夷轻点两处地界,言道:“还请二位真人速速就位。” 秋承德循迹望去,却见一处云台已是在子桑雪所指那处建好,其心领神会,当即便是起遁法落至台上。 这处曜阳诸真各是落定,外间那滔天火浪便就已是携势落在了阵法屏障之上,如山般的压力立是落在了运转机枢的每一位弟子身上。 层叠而来的火浪足足肆虐有一炷香的工夫才是退散,峰顶之上,柏鸣鸿于机枢前轻舒口气,抬眼望向阵外,只见道道闪烁着炽热光芒的熔岩正于那本是青山秀水的地界上肆意横流。 “催动这般大威能的阵法,况且无有阵基可依,饶是紫羽天此来徒众万千,怕也是力有不逮了吧。” 心下虽是这般思量着,但柏鸣鸿尤觉空气中弥漫这一阵风雨欲来的沉重,气闷间便就取了玉符往外递出数条讯息。 而此刻云台之上,秋承德并未放松,神识时刻盯牢那处紫色云霞,大战至此,若说紫羽天就此偃旗息鼓,其是万万不信的。 待有片刻,秋承德神识所观之下灵机渐起颤动,其眸光微动,出言道:“诸位弟子,毋要懈怠。” 此言落下,山中众人立是严阵以待起来,而再观那紫羽天处,一股与先前火浪形貌迥异的紫色炎团已是悄然凝聚。 此火来时极静,便是周遭土石也是未受半分影响,然偏就是如此一物,却引得分立五方的几位上真齐齐色变。 “戒尊,几位真人,无需惊慌,此火威能虽与先前不可同日而语,但以小妹所设大阵当是足以应付的。” 诸真应和一声,齐齐将法力往座下机枢中渡去,不过须臾间,整座大阵便就光彩熠熠起来。 而在此刻,紫火已是来到,虽其只有数百丈大小,待一经落下,其间所蕴藏的庞大威能便就一气倾泻而出,竟烧灼得那光幕不住颤动起来。 二者僵持有数息,眼见曜阳诸修便就可顶住压力,天边极遥远处却是忽得闪烁一下,再下一霎,一道爆喝声由曜阳宗方向传出:“东里鹏风!尔敢!” “呵呵,我有何不敢,自身难保的东西,也敢狺狺狂吠。” 昏沉天幕下,一道无形刀光急掠而过,其所经处,天光尽黯,风雷齐喑,偏其又遁速奇快,不过一个呼吸间便已是轰然落在了落霞山大阵之上。 紫火与刀光纠缠一处,原先便已不稳的光幕立是应声而碎,而那刀光却仍是去势不减,于山脉间切开一道长宽数百里的沟壑方才是消散殆尽。 半空之上,秋承德面色铁青望向那沟壑,身侧梅子墨面色微白道:“这般锐利的刀光,便是浮生后期的大修以道器蓄势,怕也是施展不易。” “其等如何使出此技已是不甚重要,那木季同由我拖住,段玉山便就交由诸位了,愿此战后仍可与诸位共饮。” 龚兴言等人自是知晓稍后一战的凶险,各是躬身一礼,而后便就神色凝重的望向了远方的紫色云霞。 紫霞之间,段玉山朗笑一声,呼喝道:“东里天主已是为我等开得坦途,诸位弟子,还不快去杀个痛快!” “哈哈,谨遵段天主令!” 狞笑声中,千余艘战船便就自云霞中呼啸而出。 第三卷:蜩螗鸣诸天,沧海纵八洲 第一百四十三章 战火纷扬敌影重 敌阵稍待即至,道道紫色光柱轰然落在落霞山阵地之上,本便残破的法阵更是疮痍处处。 而在烟尘间,一架架巨弩于此刻显露在峰顶之上,在其旁侧,则有着曜阳宗弟子手脚不歇构筑起的防御工事。 “曜阳宗的鼠辈,莫要再藏头露尾了,快来赴死吧。” 冷哼声起,秋承德足下重一踏,其身便就化作道宏大清光往那层云之上投去,紫羽天那人见此,怪笑一声,同样架起道赤色遁光相随而去。 楼船之上,见木季同已是同秋承德战至一处,段玉山淡笑一声,驾遁光来至阵前,言道“余下的几位道友,敢请教否?” 言罢,不待曜阳诸真有所回应,其人便是携流光去至另一片天幕之上,在其身后,三道清光却是尾衔而去。 此刻曜阳阵中,已是只余下谷文成一名红尘中期的修士,其面色淡然,蒲扇轻摇间望向远方,不多时,便瞧见六道遁光腾空而起。 谷文成眼眸微眯,盯向当中三人,喃喃道:“六位天尊,果是修为参差不齐,仿若红尘者不过三人。” 心下思定,谷文成不知自何处取出个酒葫芦,痛饮数口后全身气机一荡,肆意大笑道:“呜呼曜阳,诸弟子且战,老夫为你等弹一曲渔舟唱晚!” 话罢,谷文成将手中葫芦一抛,酒液泼洒间,道道烈焰已是往紫羽天战船所在烧灼而去,顷刻间竟就毁去数十艘。 那六人见此场景,面上皆是厉色闪动,互望一眼后便就往谷文成所在合围而来。 “来得好!” 残阳倒悬半空,条条渔舟自火浪中游动而出,谷文成当先立于舟首,迎着那六位天尊冲将而去。 而在下方,众多气象弟子正自指挥手下之人以巨弩还击那紫羽天的战船,因事先不惜宝材铸就了诸多防御阵势,故而巨弩数轮齐射下,竟是一时间隐隐占了上风。 不待曜阳宗诸人稍作振奋,远处竟是有十数艘战船急速往阵中冲来,其舟上防御禁制全数开启,纵是巨弩诸般轰击,却也只是毁去小半,而其余战船则已是全速往峰顶撞击而去。 而这之中,正有一处是柏鸣鸿所驻守之地,其见机极快,眼见此舟已是无法拦下,当即尖啸一声示警四下,而后便就施展神通往远处遁行而去。 战船落至,烟火四散,舟上幸存的紫羽天修士当即往四下散去,其间领头之人,却是一名修为堪比气象境的元婴修士。 得入山中,紫羽天之人皆是面露喜色,数名低辈弟子遁行无拘,正欲大杀一场,却忽见数道青光来至眼前,再眨眼时,便已是瞧见自家失了头颅的身躯。 烟尘中,柏鸣鸿缓步行出,青色翎羽于其身侧浮沉,偶有紫羽天修士自周遭掠过,皆是只能亡命当场。 此般作为,很快就是引起了修为较高者的注意,只见一名金丹修士身上紫气游动,羽翅舒展间便就遁行至柏鸣鸿身前数丈之处。 “想不到这穷僻之地也有人修习类似‘一羽化千’的法门,但终归是学虎成猫,不值一提。” 那人神态桀骜,显是对自家那“一羽化千”的法门极为尊崇,但其却并未等到预料中的答话,只是忽觉后腰处一阵剧痛,气海处金丹已是寸寸碎裂。 “噗—” 柏鸣鸿荡去剑上血迹,将之再度化作片片翎羽,冷声道:“战阵之中,还不忘攀比闲谈,竟真有这般嫌命长的人。” 抬手取过这人腰间袖囊,柏鸣鸿身形一敛往远方遁去,如今大战终至,其与麾下诸人皆是失散,如今当先之事,便就是设法汇合一处。 峰顶另一处,数名紫羽天弟子正将牛鹏举与顾行舟围于一处,牛鹏举周身赤色光华闪动,而顾行舟那青色长衫却已是被血液浸透。 “咳咳,今日却是顾某连累了牛兄。” 牛鹏举神识覆盖四下,扯扯嘴角道:“战阵之前,顾兄不必自责,这处由我顶住,快些稳住伤势吧。” 话罢,牛鹏举目中精光一动,出其不意往身前击出一拳,受击那人登时便胸骨尽碎,无有了半分活气。 见此场景,其余紫羽天修士立是改换攻势,闪转腾挪间以遁法淡去身形,道道紫色羽刃尽皆往顾行舟所在激射而去。 这处二人落入险局,远方柏鸣鸿已是借神通掠过小半战场,此刻其刚是救下数名被围攻的炼腑修士,正欲驾遁光离去,却忽是被十数道羽刃阻断了去路。 “贫道关注阁下许久了,不知阁下行色匆匆欲往何处?” 闪过迎面而来的紫色羽刃,柏鸣鸿立是御使起翎羽往空中一处击去,然方至半途,便就被数十道紫羽拦了下来。 “不错的神识,但阁下既是遇到了贫道,那便将命留下吧。” 话音落下,一名身着朱紫羽衣的阴柔道人自半空中现出身形,其看眼柏鸣鸿,而后背后羽翼轻振一下,身子又是散于无形。 柏鸣鸿眉尖轻挑,掐一指诀,便就借翎羽遁去了他处,其心知这道人道行精深,故而并不欲在此多做纠缠。 战场之上,青紫两道遁光追逐不断,眼看便已是行出数百丈之远,除去气象境以上的高阶修士,所遇诸人皆是不禁侧目视之。 眼见无法甩脱此人,柏鸣鸿遁光一敛,使个“化翼”神通,而后掐一火诀,于身后唤出七十二道阵盘,索性在原地蓄势等候起了那人。 那道人遁光转瞬即至,但不待其开口,数道青炎缠绕的翎羽便已是当头射去,其哂笑一声,玉白手指轻抬间就是击出数十紫羽。 “阁下倒还真是心急。”阴柔道人目光盯向柏鸣鸿身后的白色羽翼,含笑道:“嗯?有趣的羽翼神通。” “你紫羽天的修士斗战之时都是这般多话吗?” 冷哼声罢,柏鸣鸿手中指诀一变,后方七十二道阵盘立是攒射出道道赤炎凝就的锐利箭矢。 密密麻麻的箭矢迎面而来,那阴柔道人轻摇下头,袖袍中白皙手掌抬至胸前,一道法阵凝现而出,而后再一掐诀,百余道紫色羽刃便就自阵中飞射而出。 紫羽赤炎针锋而对,相击之处绽出了道道烟火,柏鸣鸿自知此般术法无从取胜,御使那七十二道阵盘再是齐射出一轮箭矢,而后便就将长剑竖于自家面前蓄积起了下一道神通。 正此刻,那阴柔道人瞅准时机,一点乌芒自袖间飞出,下一刹便已是来至柏鸣鸿头顶之上。 柏鸣鸿抬眼望去,却发现来物乃是一口玄铁古钟,其虽是不知这法宝蹊跷之处,但也不欲平白受击,故而便就散了法力往旁侧遁行而去。 见敌手遁走,阴柔道人也不见沮丧,挥出道法力让那古钟紧随柏鸣鸿而去,又祭出道盾形法宝挡住箭矢攻势,而后便就掐一指诀,自袖中唤出了一枚银光闪闪的宝珠。 不远处的空中,柏鸣鸿现身而出,见这道人短短数息间已是取出三件不凡法宝,饶是其手中底牌不少,此刻也是不得不重新审视起这位敌手。 思量间,那古钟又是来至近前,不待其施展威能,数道青光便已是落下,其上灵光暗淡了几分,但却仍旧缓缓往柏鸣鸿处飞去。 见此,柏鸣鸿分出半数神识盯紧敌手,而后便是打算以雷霆手段先破去这古钟法宝。 长剑青光闪烁,一道璀璨成碧的帆影挥洒而出,眼见便要落中,却见那古钟忽得一斜,道道乌色声波于空中荡漾开来,一时间竟是与剑光僵持不下。 “咦?” 柏鸣鸿轻咦出声,然不待再做举动,其里衬那件法衣忽是光华一闪,竟是将柏鸣鸿身形于空中平白移开了数尺。 再看原先那处,一道极淡银光无声无息地闪掠而出,虽是不见波澜,但那如鬼似魅的遁速却是昭示着其所蕴含的恐怖威能。 此般之下,柏鸣鸿道声侥幸,方才若非乔惜儿所赐的月蝉玲珑法衣,自家如今怕已是凶多吉少了。 这处柏鸣鸿正后怕之际,远方阴柔道人眼眸微眯,自家祭出那“定元珠”乃是一件下等玄器,遁行间可避开神识,且若是法力足够,几可破去万物,但如今竟是被柏鸣鸿不知如何躲了去,其心头可是吃惊不小。 “难怪道友这般自信满满,方才不及自报家门,贫道木清涵,师从我紫羽天木副天主,敢请教道友名号。” 柏鸣鸿身周青羽流转,见敌手忽是这般言语,眉间微蹙,冷声道:“区区柏鸣鸿,不知道友意欲何为?” “呵呵,柏道友何必如此冷淡,以道友手段,断无可能是那充作马前卒的寻常修士,既如此,你我又何必打生打死,不若就此别过。” “道友莫不是昏了头,你我双方可非是在做那儿戏。” 木清涵将那“定元珠”唤回身侧,含笑言道:“柏道友方才行色匆匆,想来是在寻人吧,道友若是有意缠斗于此,贫道倒也可勉为其难应下。” 柏鸣鸿目光灼灼望向木清涵,沉吟一阵道:“既如此,那贫道便就告辞了。” 言罢,其便是连连施展遁法离了此地。 目送青光远去,木清涵收回法宝,轻笑声道:“贫道此来不过是寻些乐子,何必与你费那周章。” 而在远处,柏鸣鸿遁光不停,见身后无有人追击,便就收起了袖中符箓,方才那人自称姓木,又是师从木季同,二者关系自是呼之欲出,平白惹上这样一位大敌,其本是头痛至极,虽不知对方为何提出罢手之言,但能顺势抽身确是极好的。 定了定心神,柏鸣鸿神识大开,再是于战场中寻起了黄沐清等人。 第三卷:蜩螗鸣诸天,沧海纵八洲 第一百四十四章 九鼎一丝青影掠 自是修习了“白水鉴心”这门神通,柏鸣鸿的元神便就是较旁人强大了不少,如今功行来至筑骨境,神识全开下更是已能覆盖近五十里方圆的地界。 摆脱了那木清涵,青色遁光便于山脉间不断遁行,时而有人欲要拦阻,但却皆是殒命于孤鸿羽之下。 再是行出半刻,柏鸣鸿眉间蹙起,遁光微顿一下,而后便就往一处烟尘弥漫的山岗急急行去。 而在那处烟尘之中,三道人影正自立于一处,其中一人虚弱言道:“牛兄,詹道友,我这烟罗障的术法还可维系半刻,到时二位便就寻机遁走吧,莫要再为了顾某白白浪费法力了。” 此地之人却正是顾行舟几人,待其言后,牛鹏举立是摆摆手道:“牛某做不出这事来,有顾兄这烟罗障暂作喘息,稍后我三人定可杀出重围。” 摆手间,牛鹏举本就破败不堪的衣衫掀动而起,道道血痕自其下隐隐现出,詹雁风目露疼惜之色,言道:“顾兄,既是同袍,便就莫要再言这些了。” 三人这处正做计较,一阵惨叫声却是忽得自外间传来,顾行舟抬首望去,旋即神色微讶道:“这青光?莫不是柏兄到了!” 闻言,牛鹏举二人立是回首望去,恰此时顾行舟施法通明了一处烟幕,三人便见十数道凌厉青光于敌阵中急掠飞旋,须臾间就已是重伤数人。 “这般锐利的青光,定是柏兄无疑了!顾兄,快快撤去烟幕吧,我等正好趁此刻一道杀出。” 顾行舟应和一声,起指捏一法诀,便见那层层烟幕忽是齐齐往外间紫羽天众修面目上席卷而去,其等始料未及,一时间皆是方寸大乱。 “哈哈,纳命来。” 牛鹏举畅快一笑,周身振荡起赤色火纹,随即便是往一紫衣道人扑了过去,而在其后,詹雁风往前祭出道法器,余光中却是看顾着顾行舟。 得此里外合击,再加之柏鸣鸿修为本就高出一阶,故而不过片刻后场中诸多紫羽天修士便已是被尽数肃清。 四人聚于一处,柏鸣鸿含笑言道:“果是未感应错,牛兄,你可是欠我一顿酒了。” “哈哈,好说好说。” “感应?”顾行舟面色微讶,旁人不知,但他自家却是明白,方才那烟罗障看似寻常,实则却是暗含了惑乱神识之效,饶是柏鸣鸿如今筑骨修为,当也不至能看破此烟才对。 “顾兄?” 柏鸣鸿转首望向顾行舟,面色却是一变,吸口凉气道:“顾兄这伤处只差分毫便就是气海所在了,我这处有些丹药,快些服下吧。” 接下柏鸣鸿递来的丹药,顾行舟取下瓶塞轻嗅两下,愕然看柏鸣鸿一眼,打一道揖道:“柏兄相赠如此宝丹,顾某真不知该如何偿还。” “只消顾兄能记下我这位友人便是足矣。” 顾行舟再是一礼,便就自玉瓶中取出一粒丹药服下。 见顾行舟尚能支撑,柏鸣鸿便又是言道:“此地不宜久留,方才那般已是引动一些目光,我等快些启程去寻找其他道友吧。” “是!” 应和声后,四道遁光认准一处方位后便是低飞而走。 而在离此地百里之外的一处山岗之上,一只赤色丹炉悬于半空,道道烈焰勾画出一片炼狱景象,土石间横陈的具具焦尸尽皆显露着这处战事的惨烈。 “唐师叔,右面又有一队紫羽天的杂碎绕上来了!”唐雨粟身后,一名炼腑修士粗喘着气言道。 唐雨粟微凝下神,再是掐一法诀打出数道赤炎,而后便是往旁侧瞥一眼道:“沐清,你带几人同赵师侄一道去往那处,若有金丹修士出现便就先退回来。” “好。” 黄沐清应和一声,自左右点出几人,而后便就同那赵道人急急往右面阵地疾行而去。 自柏鸣鸿等人驻守那处被一艘战船攻破,黄沐清便于各处战场辗转流落,不久前终是来至唐雨粟这处,此地受战船波及较小,倒是仍可凭靠阵法机枢坚守一二。 来至右面阵地,黄沐清洒眼看去,并未瞧见遁光,只有数条轻舟飞掠而来,其心头一松,若无堪比筑骨的金丹修士,此番倒是无有什么险处。 思量间,敌手已是来到,曜阳这处数架巨弩齐射一轮,却不料紫羽天诸修纷纷弃了法舟以遁法往山头上跃身而来。 黄沐清面色一凛,抬手唤出条雪白绸缎绕于身侧,而后便就提剑迎着一名筑基修为的紫羽天之人冲将过去。 那人方是落足山岗,便见一俏丽女修来至当面,其冷哼一声,身形闪烁数下,正欲绕至后方袭杀,却忽觉腰间一紧,讶然看去,竟是不知何时多出条白绸。 恰也是这一迟疑,黄沐清手中细剑已是突刺而出,那人面色大骇,鼓荡起全身法力挣脱白绸束缚,而后便是急急往旁侧遁逃而去。 “啊!” 一声痛呼中,那人身形自不远处踉跄行出,却见其面上有一道长逾数寸的可怖伤痕,点点血迹如梅花般散落于地。 “你竟敢!” 那道人双眸赤红,正欲开口喝骂,却又见一道灿然剑光来至当面,其匆忙躲去过,不料那剑身上竟是忽得腾起道白金色火焰。 这火焰如缕似线,只刹那间便已是掠至其人面目之上,本便未愈的伤口再是受击,空气中立时弥漫起一股焦灼气味。 得此良机,黄沐清自是不会错过,秀足轻点一下,便就将手中细剑递入那道人胸怀之中,鲜血泼洒间已是收去了一条性命。 一处战罢,黄沐清左右看下,又是投身去了另一处战局,激战半晌,紫羽天修士虽是人数占优,但毕竟无有地利,故而曜阳宗诸人废去些气力后终是歼灭了敌众。 却此时,紫羽天诸修于他处久战不下,便就又是分出数十艘飞舟往各处奔袭而来,黄沐清等人见此景象,不及多做调息,只得依仗起残破的禁制再是与其周旋了起来。 这处曜阳诸修方是架起巨弩,敌阵那飞舟便已是来到,此番所来的敌手似是尤擅合击之术,灵机动荡间却是先一步落下了攻势。 轰鸣声中,近半巨弩皆是毁去,黄沐清暗道不妙,急急招呼起身边弟子:“莫要管那些弓弩了,结子午银环阵。” “是。” 诸弟子齐齐应声,默契往各方站去,不过须臾间就已是结成了一方阵势。 恰此时,数道紫色光团已是落下,诸弟子齐声一喝,便就是稳稳接下了此击,但不待其等稍作振奋,紫羽天众修便已是落舟而下。 “诸弟子听令,结紫玉缠丝阵,务必拖住他们。” 得了号令,曜阳众人立是变换脚步,数次换位间已是结作了一方新的阵势,在这阵中,时时皆有三人互为策应,恰是可应对如今光景。 半空之中,一道紫色光华急落而下,曜阳弟子方是持剑劈去,便见原地已是只留下一道残影。 怪笑声起,那名紫羽天修士正得意于自家遁法神妙,却忽地汗毛一竖,足下急急一个变幻,险之又险才避开了另一道赤色火球。 那道人暗呼侥幸,回首望去,原是角落处又转出一名曜阳宗的弟子,但不待其多做思虑,一柄长枪便是自其胸口贯穿而出。 “呸,窜来窜去的真当自己遁法神妙无双了。” 如此场面在山岗之上不断上演,借由战阵的玄妙,曜阳宗倒是确实打了敌众一个措手不及,但双方人手到底来说并不对等,随着紫羽天众人渐是摸出门道,场中又是成了一片焦灼之景。 战阵中央,黄沐清借由白绸之威一气缠住了紫羽天四名筑基期的修士,此般境界的敌手,饶是黄沐清修为精深,但仍旧是难以迅捷击杀。 咻— 数十道紫色羽刃直直射出,黄沐清莲步轻移将之躲过,随即便是借势自身侧将细剑悄然递出。 细剑所往方向乃是紫羽天的一名女修,其柳眉紧蹙,正欲避开那剑锋,却忽觉足下一阵牵引,低首望去,果是那白绸作祟。 “可恶!” 那女修喝骂一声,腰肢扭动间勉力躲过此击,而后双掌间绽开道灵光,一道如蛇长鞭便就抽打而下。 见此女化险为夷,其余三人自是未袖手旁观,不约而同地往黄沐清那处击出自家法宝道术。 黄沐清轻笑一声,掌中太上升玄符随即化作金光护住头脚,得此相护,其立是将那青锋往空中抛去。 细长银剑来至空中,一道白金色火焰自其上升腾而起,那火焰停滞约有一息,而后便就化作了数只金色禽鸟。 “呵呵,我看你们紫羽天的人颇喜欢这些个鸟禽之物,那便就让我的焰鸟陪你们玩玩吧。” 话音落下,此前几人的攻势便已是落下,但烟尘之下,黄沐清却是毫发无伤。 几人大惊失色,但却无有办法再做其他,那白金火鸟已是来至当面,实则以其等遁速,这火鸟自是不足为惧,但偏偏那白绸如那附骨之疽一般,一时间几人皆是一阵狼狈。 见此情景,黄沐清含笑望向场中他处,正欲出手结果了这四人,却忽闻身后传来阵婉转嗓音。 “有趣有趣,以一敌四还能这般游刃有余,当真有趣。” 黄沐清回首望去,便见一身着朱紫羽衣的阴柔道人自半空中缓缓现出身形。 瞧着那朱紫衣裳,黄沐清面色一阵沉凝,而那人也是再度开口道:“贫道不喜以大欺小,何况还是如此美人,但是门里那些老头让我来拿下此地,怕是只有得罪了。” 此语言罢,那阴柔道人抬起白皙手掌,一道紫色光刃随即劈砍而下,其本道此击已是足够,但却见黄沐清那护体金光颤动一阵后仍是稳固非常。 那道人眼神微眯,疑声道:“你这金光,似乎在哪里见过啊。” 黄沐清美眸一阵颤动,掌中立时滑出道护身遁符,但那道人显是不欲轻易罢休,道道紫刃已是接连落下。 “能挡下我的紫刃,还有如此形貌,倒是让我想起了一道符箓,不过那符箓可是出自大衍罗天,你这小辈,究竟是何人?” 黄沐清面色煞白,急急往遁符中灌注法力,但太上升玄符却是在那狂风暴雨般的攻势中轰然碎裂。 却此时,一道青光激射而至,紧接而至的紫刃皆是被其格挡而下,黄沐清望着那熟悉的青光,立是惊喜声道:“鸣鸿!” 而在半空,一道背生双翼的玄袍身影正自显露而出。 第三卷:蜩螗鸣诸天,沧海纵八洲 第一百四十五章 玄宝遭囚缠斗间 “哦?是你?” 柏鸣鸿面带愠怒,视线冷冷往前方看去,言道:“木道友,这般大的本领,不若对贫道使上一番如何?” 木清涵眸光一转,看眼地上的黄沐清,打趣道:“原来这女子是柏道友的道侣,呵呵,道友怕是不知…” “无需多言了,手底下见真章吧。” “嘶~也罢,道友请了。” 话音落下,柏鸣鸿身形立是往旁侧移出数尺,而原先那处,一道银影已是闪掠而过。 不理会擦身而过的定元珠,柏鸣鸿眉心一闪,眨眼间就见数十道翎羽往木清涵身周合围而去。 木清涵心中仍自讶异柏鸣鸿那避开自家宝贝的手段,但瞧见疾射而来的翎羽,立是识出此技为一阵法,轻笑声后便就振下羽翼往后退去。 却此时,那翎羽之上忽是青光大盛,遁速倏忽间竟是快出了近倍有余。 木清涵不见慌乱,自袖囊中唤出一形似网兜的法宝,出其不备间竟是一气收去了近半翎羽。 见此景象,柏鸣鸿当即掐一指诀,被困住那翎羽立是散作了点点灵光,但几下闯动后,非但无一脱困,反倒是尽皆复归了原先模样。 柏鸣鸿面色微变,使了个焰天火雨的神通,道道箭矢自阵盘中激射而出,而那网兜内的翎羽则是在一阵突破无果后暂时偃旗息鼓了下来。 木清涵唤出方盾挡下此击,继而言道:“前回便觉得你这羽翼法器颇为不凡,幸而贫道这宝贝品阶也不低,不然还真是困之不住啊。” 眼见翎羽被困,柏鸣鸿索性将所余羽刃尽皆撒向四下以为策应,而自家则是轻拍下双翼往木清涵遁去。 木清涵眉尖微挑,手指几下屈伸间又是御使起那悬于一侧的定元珠,至于那铺陈天际的兜网则已是被其收至腰间。 定元珠遁速奇快,不过一瞬就已是追上柏鸣鸿,但其人却是侧身一闪,身周光华流动间竟已借孤鸿羽遁至木清涵后方数丈之处。 木清涵似是早有预料,数道绛紫阵盘自空中浮现而出,其中一道正处在柏鸣鸿脑后,一只神采奕奕的孔雀自其中振翅而出。 柏鸣鸿作势欲躲,旁侧另一道阵盘中又是有一眸射金光的大鹏厉鸣而出。 那大鹏双翅一振,一道狂风登时凭空现出,待落至柏鸣鸿那处,却是生生打断了“潜鳞戢羽”这一神通。 遁法被破,柏鸣鸿微皱下眉,抬手便启了袖中早已备好的太上升玄符,而在此刻,后方一道五色神光已是自孔雀艳丽羽毛中射将出来。 神光落在柏鸣鸿身上,引得他在空中一个趔趄,但好歹是借机施展遁法来至了另一片天域。 木清涵看向柏鸣鸿身上那金光,眸中玩味之色一闪而逝,再度启唇道:“缺了拿手法宝看来让柏道友有些无所适从啊,依贫道之见,道友还是早些束手就擒为好。” 话语间,木清涵身后最后一处阵盘中再是飞出只青翅凤眼,身周环绕火焰的不凡神鸟。 不远之处,柏鸣鸿定定望向敌手,平淡回道:“木道友当真爱痴人说梦,况且贫道只是不擅术法,可非是不会术法。” 此语落下,百零八道青色圆阵自柏鸣鸿身后渐次展开,而后立是层叠相合为了一道璀璨似碧的丈许阵盘。 此阵一成,柏鸣鸿当即打出道指诀,旋即便见万千道雪白翎羽自阵中攒射而出。 “呵呵,当真有趣,待擒住道友,贫道定要好生参详一番你这功法。” 木清涵大笑出声,身前方盾一个盘旋间已是涨至三丈大小,饶是那雪白翎羽威势远胜赤炎箭矢,其人却仍旧是游刃有余的模样。 二人正自缠斗,远方被黄沐清困住的四人已是先后脱身,但正当其等欲要再度形成合围之势时,一阵火雨却是自远端轰然落下。 黄沐清面露喜色,回首望去,果见牛鹏举与詹雁风正自大步奔来,而在二人后方,一名儒雅道人正洒然散去手中法诀。 “哈哈,四打一算什么本事,且让牛某看看你们这些软脚虾有何手段。” 这地战事再是陷入僵局,层云之上的另外一处战场却是更为险象环生。 龚兴言修为本就逊于那段玉山,梅子墨与子桑雪更是远不能及,故而三人与段玉山斗战至今,颇是有些如履薄冰之意。 这处再是接下段玉山随手一记灵力,龚兴言目光微不可查的瞥眼子桑雪,而后就又是裹挟起火山之威往敌手轰击而去。 对此攻势,段玉山似是毫不在意,身后七色霞光浮动不息,也不见其如何动作,那崩山裂地的煌煌火焰便就是消散于无形之间。 “龚真人,如此不惜气力,可非是求胜之道啊。” 龚兴言不去理会其人言语,自袖囊中唤出柄赤色重斧,抡圆之后便是朝段玉山遥遥劈下一记。 “原来还有这般法宝。” 此击来到,段玉山面上笑意一敛,抬手于身前先竖后横划出两记,随即便见前方天域兀自裂开道门户,里间七彩流动,如雾近霞,好似多瞧两眼便会让人坠入其中一般。 这一门户乃是段玉山一道绝学,名唤“烟霞玄罗界”,施展开后可将敌手攻势引入另一无端界域,颇有些守御之能。 恰此时,斧光已是来到,其上裹挟的炽烈气机径自染红了千里流云,但就是这般威势,落至那“烟霞玄罗界”上却仍是未掀起半分波澜。 远方梅子墨见此场景,立是将法相一振,九条色泽绚丽的蛟龙自各方往交战处呼啸而去。 见蛟龙来到,段玉山抬手淡然掐一指诀,只只绛紫圆环便就自那蛟龙脖颈处突兀现出。 “梅副使,这般华而不实的手段便就不必再试了。” 这处言谈间,片片晶莹雪花却忽自天中飘扬落下。 段玉山微一感应,笑言道:“你曜阳宗玩火倒的确有几分巧思,这形似琼芳的小玩意竟是炙烈如火,只可惜修为太弱,只可让贫道赏个雪景。” 子桑雪嗤笑一声,取出件流珠法宝,将之掷出后才是清冷言道:“那便请段天主好生赏一赏这雪景了。” 那流珠初一抛出便就遁行无踪,再现时却已是化作近百丈大小,段玉山其人则恰是位于中心之处。 再下一瞬,流珠忽得急速旋转起来,而那被困住的九条蛟龙则是齐齐一声嘶鸣。 段玉山眉尖轻挑,正欲遁身而去,却终究是慢了半步,一座晶莹剔透的球型阵法已是将其围困在内。 法阵之内,段玉山细细往四下打量过去,却只觉这阵中混沌一片,颇有些惑乱神识之效,显是为一困敌之阵。 略一思忖后,段玉山摇首笑两声,索性就于那处盘膝入了静去。 外间三人此刻已是汇于一地,子桑雪看眼阵中,蹙眉道:“这人如此泰然自若,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龚兴言持斧而立,面色凝重道:“此人功行不在掌门真人之下,先前交手间我虽是不惜法力,但此人却显是措置裕如得很。” “呵呵,又何须多想,这阵借由我的本命九龙以及雪儿你那极品玄器的流珠搭就,虽是此人修为远胜我等,但既然已是入阵,那便就不必多做忧虑了。” 子桑雪愁眉不展,但心里也是认可梅子墨此言,轻启朱唇道:“龚真人,那便按此前计较,我与师兄在此地看顾大阵,真人则去相助戒尊。” “也罢,你二人切记保全自身。”龚兴言微一颔首,敛去自家气机后便是随云而走。 而在层云之下, 柏鸣鸿正自一片空处闪身而出。 在其不远处,木清涵定定望着地上碎作数块的方盾,再抬首时,其人面上已是不见半分悠闲作态。 “道友竟还藏着如此神通,倒是贫道大意了。” 柏鸣鸿却是不欲与其多言,左手掐一日君诀自额前一划而下,而后便见一道澄澈青光伴着仿若利剑出鞘般的锵鸣自其眉心激射而出。 此技名唤“青阳烁金”,乃是柏鸣鸿自修为日涨后,粗浅探得的一道借由“少阳羽”所施展的攻伐手段。 木清涵面色微变,先前便是此光一击碎去了方盾法宝,其现下自是不愿以身试险,背后羽翼轻振一下便就不知遁去了何处。 见此,柏鸣鸿微叹口气,正欲寻机觅得木清涵踪迹,却忽感一阵飓风自后方吹袭而来。 借由遁法躲去此击,柏鸣鸿略有不耐的盯向那阳光下金光耀耀的大鹏,此鸟虽是道法所化,但却可自主行事,此前战斗中着实给其添了不少麻烦。 柏鸣鸿心中方是思定要寻机除去此鸟,那大鹏却又是伙同孔雀、青鸾来至数丈之外。 再是借由翎羽来至远端,柏鸣鸿却是不做停留,数次遁行间终是抓住机会将身来到那大鹏上空之处。 锵鸣声起,那大鹏虽是遁速极快,但奈何相距过近,终是在一声哀鸣中化作了一片紫色云雾。 这处柏鸣鸿微松口气,正欲如怕炮制伺机除去另外二禽,却忽觉身上那月蝉玲珑法衣一阵异动间又是将自家平白移出数寸。 瞥眼擦肩而过的银光,柏鸣鸿将身回转望向后方,果见木清涵悬于那处天际,而在其身侧,竟是还有着两枚银球上下浮动。 “不过是稍做些准备,竟是就让柏道友戮灭了一只灵禽,道友真是逼得贫道不得不痛下杀手啊。” 第三卷:蜩螗鸣诸天,沧海纵八洲 第一百四十六章 前缘旧计今得获 话音落下,木清涵玉白手指连点三下,半空悬着的那枚定元珠立是伙同新增的两颗银珠往柏鸣鸿处急速射去。 既是知晓柏鸣鸿有那避开凶险的手段,木清涵倒也不再行那攻敌不备之举,只依赖起三枚定元珠本身那恐怖遁速与威能。 见此,柏鸣鸿神识大开往三枚银珠探去,却并未窥得端倪,只觉三者别无二致。 思虑间,定元珠已是来到,柏鸣鸿自是不欲撄其锋芒,手诀轻掐间索性是再度往木清涵欺身而去。 木清涵往四下撒出一圈紫色羽刃,而后羽翅轻拍几下,直直往那天穹飞纵而去。 羽刃落处,柏鸣鸿身形显露而出,其抬首看眼那木清涵,正欲追击,却见孔雀青鸾二禽已是合围而来。 眼见五色神光与那碧色妖炎纠缠而来,柏鸣鸿眸中厉色一闪,倒是不再避躲,手掌轻抬间唤出那孤鸿剑,而后便是一记碧帆远影横劈而去。 被困住了近半翎羽后,这碧帆远影的威能虽是弱了不少,但那二禽也非那真正的神鸟,故而三者交击一处后,倒是一时成了均势。 二禽被绊住手脚,柏鸣鸿当机立断遁身至其等身后,锵鸣声中,又一灵禽化作了紫色云雾。 柏鸣鸿正欲再度施为,却忽觉汗毛一竖,当即遁身而走,回首望去,却见紫羽银珠正自掠过方才自家所立之处。 眼睁睁看着柏鸣鸿再度破去自家手段,木清涵面色不觉难看了几分,连道声好后双掌猛一相合,再打开时,一股紫羽汇作的洪流便是倾泻而出。 柏鸣鸿身形于空中不断闪烁,每次现身皆是离木清涵近上数丈,但那紫羽洪流却仿若自生灵识一般在后方穷追不舍。 虽是心下愤恨,但木清涵总是未失了章法,眼见柏鸣鸿愈发靠近,便也就施展遁法于空中迂回了起来。 而在他处,三枚定元珠正自原地旋转不止,似是在蓄积着什么可怖道法。 见迟迟不能突入近侧,柏鸣鸿虽有意靠那“青阳烁金”的神通来占得几分先机,但奈何此法施展起来颇费神念,其自是不愿浪费在这无把握之举上。 再是于遁行间避开了紫羽与那碧色妖炎,柏鸣鸿眸中晦涩光华一闪而过,方是定下什么决心,却忽是觉得里衬那月蝉玲珑法衣再起异动。 神识往四下探去,却是皆数落空,而那法衣的牵引之势也是在此刻变得举棋不定起来。 知晓是那定元珠出了变数,柏鸣鸿也不去思量其等怎地躲开了自家探查,只于手中急急掐出一道指诀。 下一瞬,三道金光分立三处自虚空中激射而出,柏鸣鸿无处躲闪,只得硬生生捱下此击。 眼见此击得手,木清涵眸中喜色大盛,但呼吸间却是颇有些气喘,似是御使定元珠做出此般变化耗去其不少法力。 再看那处,柏鸣鸿似是已晕死过去,玄袍身影直直往下方跌落,木清涵轻笑一声,正欲追去,却忽是面色大骇望向腰间。 再一霎,一道璀璨夺目的青光自木清涵腰间突兀现出,其人急急抛出一物,却正是先前束缚孤鸿羽的那网兜。 但此举显然已是迟了一步,那青光一阵舒展,随即便就直直往木清涵丹田处疾射而去。 木清涵慌忙欲要启了法衣禁制,但那青光却已是落下,登时间一团璀璨光华就是在那处绽放开来。 灵光散去,木清涵状极狼狈的悬立半空,其心有余悸的望向腰间气海,却见那处正有着一道血肉模糊的伤口。 “木道友不愧是天主之子,这法衣怕至少也是个下品玄器。” “柏鸣鸿?你暗算我?!” 木清涵双目赤红望向声音来处,果见柏鸣鸿正立于那处,且除去嘴角一丝血迹,似是并无什么大碍。 “你也有极品法衣?” 柏鸣鸿那处却是不再答话,青色羽翼猛一振荡,下一瞬便已是来到木清涵两丈之内。 长剑劈下,一道紫色丝线忽得现出,原是木清涵不知何时于十指间套上了一件罕见的丝线法宝。 仓促挡下一击,木清涵袖中又是飞出道玄铁古钟,那钟闷响一声,一圈圈乌光便是往柏鸣鸿所在罩去。 柏鸣鸿心知此钟有那滞涩遁速之效,但行止间却是不见慌乱,只眉心青光一闪,将身遁去了木清涵后方。 见此情景,木清涵暗恨咬牙,若论极速,其自是不惧怕谁,但这等移形换影的本事,自家却是拍马也不及柏鸣鸿。 无奈顿住身形,木清涵十指跃动不止,道道穿石裂金的丝线便就往柏鸣鸿环绕而去。 柏鸣鸿轻哼一声,数十道翎羽立是一一寻上那丝线,僵持之际,一道直直通路竟是被其生生造出。 眼见敌手就要提剑杀到,木清涵立是十指一握,将那外间丝线尽数往中路收回。 此般之下,漫天翎羽渐是不支,柏鸣鸿身周青光一阵激荡,当机立断往木清涵胸怀间直冲而去。 木清涵大喝一声,双拳练练舞动,终是在最后一霎摆脱了翎羽的纠缠,但当那丝线落在柏鸣鸿身上时,其才是面色大变了起来。 只见那玄色法衣之上诸天星辰纹路渐次点亮,淡淡荧光闪烁间,丝线之威尽皆消弭不现。 这些年斗战之间,柏鸣鸿常常是极力避开敌手攻势,少有依仗法衣硬抗之例,但今日既已是被对方知晓,其索性是做起了那仗势欺人的活计。 不去理会那四下翻飞的紫色丝线,柏鸣鸿遁速再是快上一分,长剑转瞬便已是直直刺在了木清涵心口之上。 木清涵面色一阵潮红,那残破法衣光华明灭不断,眼见便要不支。 却此时,那玄铁古钟与青鸾再度来至二人上方。 眼见乌光与妖炎齐齐落下,柏鸣鸿非但不避,反倒是将左手提至胸前,起掌往那剑柄末端重重拍去。 此般仍不算了结,周遭晴空中时时有那翎羽闪动而出,游动一圈后就是鱼贯融入了孤鸿剑中。 此刻,那乌光妖炎已是落下,但肆虐一阵后终究是散归了天地。 见柏鸣鸿这法衣的防御尤在自家猜测之上,心口处的兵刃锐气又是愈发透体,木清涵别无他法,只得再度施展起了先前御使定元珠的法门,此般之下,其面色立是又白上了几分。 有感定元珠再度自神识中失去踪迹,柏鸣鸿立是明了此中细节,但他可不愿放过这诛杀眼前此人的机会,全然不顾的继续往孤鸿羽中灌注起了法力。 “你这厮!当真要拼个你死我活吗!我可是天主之子!” 柏鸣鸿轻哼一声,冷声道:“你对我那友人下手时,可不见半分留情。” “友人?那女子?你可知那人究竟是谁!” 此言一出,柏鸣鸿眸中杀机立是显露,强自催动起眉心那孤鸿羽,一道青光便就直直落在了木清涵气海之上。 再是遭此一击,木清涵那法衣终是不堪重负,孤鸿剑随即便是如刀入琼脂般刺入了其人心口之中。 而在同一刻,三道金光自虚空中突兀遁出,下一瞬就已是重重击在了柏鸣鸿法衣之上。 鲜血自口中喷涌而出,柏鸣鸿一个踉跄间便是往地面摔去,到至半程,其却强自驾遁光稳住了身形,而身后的羽翼则早是往木清涵那处激射而去。 再看半空,百零八道羽刃正自成一奇妙阵势,在其之中,独有一枚玉牌悬于中心,至于木清涵的身躯,则早已落至地面。 柏鸣鸿神识往下扫去,果见那身躯已是生机了无。 再是驾遁光来至阵前,柏鸣鸿眼神定定往那玉牌看去,便见木清涵的狰狞面目自其上现出。 无论是源墟界还是洛桦界,修士非得到了一定境界才可让元神独立存续,这一境界源墟称为气象,洛桦则称作元婴,但显然眼前这牌符另具些奇艺功效。 对于此种情况柏鸣鸿早有预料,自家这上真弟子尚有护身遁符傍身,更妄论木清涵这天主之子了,故而其早早便是埋伏下了阵势。 “柏鸣鸿,你这是什么阵法,竟能阻断我牌符的遁移,这不可能!” “这是什么阵法道友就不必知晓了,实则若非你自以为胜券在握,贫道想要胜你可也非是容易之事。” “柏道友,此事是贫道行错了,求道友饶我一命,我愿立下元神禁制,日后为道友驱使。” 柏鸣鸿眼神微眯,微一犹豫后摇首道:“木天主功参造化,贫道可不敢相信那元神禁制。” 见柏鸣鸿回绝自家,木清涵再是难留理智,嘶吼道:“你既是知晓我父为紫羽天副天主,那你当真还敢杀我吗!你便不怕…” “多说无益,道友一路好走。” “柏鸣鸿!你身边那丫头可是大衍罗…” 木清涵此语方至一半,柏鸣鸿面色便是彻底沉了下来,大袖一挥间,数道五级符箓便是轰击在了那玉牌之上。 这玉牌虽是大乘期修士所铸,但毕竟无有了法力维系,遭此一击后立是寸寸碎裂,木清涵此人也是彻底断绝了生机。 此间事了,柏鸣鸿收去四下无主的法宝,旋即就往黄沐清方向落去,待至那地,便见几人已是汇聚在了唐雨粟身边。 未及理会旁人,柏鸣鸿当先便是行至黄沐清身侧,柔声道:“可曾伤到?” 黄沐清眼神微一躲闪,低声道:“无事,你来得巧。” “那便好。” “鸣…鸣鸿。” “怎么?” “紫羽天那人可有和你说些什么?” 柏鸣鸿一派淡然模样,笑道:“话不投机,能说什么。” “当真吗?” 黄沐清抬起头,略带湿意的眸子定定望向柏鸣鸿。 却此时,一道响彻天地的怒吼自九霄之上传了出来:“何人杀我儿!给我纳命来!” 第三卷:蜩螗鸣诸天,沧海纵八洲 第一百四十七章 金辉灿耀势渐更 感受着那雷鸣般爆喝中蕴藏的滔天怒火,山脉间交战的双方修士皆是心头一阵悸然。 “木季同?鸣鸿,你方才杀的那人…” 话未说完,一只手掌便已是抚过了黄沐清的脑袋,柏鸣鸿微一笑,边往山岗上行去边是言道:“天塌下来自有那修为高的顶着,无需多虑,且先和雨粟一道守下这处阵势吧。” 黄沐清紧咬唇瓣,幽幽看眼柏鸣鸿,踌躇一阵后才是轻嗯一声,怯懦懦地跟上前去。 山岗之上,唐雨粟正自仰头望天,此地经由多方驰援,已是堪堪稳住了守势,但随着各处战事愈发惨烈,想来不久后此地终将再度落入水深火热的局面。 唐雨粟回过头来,刚欲调笑几句,但却是敏锐窥得了气氛的不寻常,再思及方才苍穹之上那怒喝,心下已是有了几分猜测。 “呵呵,鸣鸿你这一来便是拽着沐清说悄悄话,可真是不够意思啊。” 说罢此语,唐雨粟见黄沐清仍是低着头不做言语,眉间不禁紧蹙起来,正欲再度开口,却见柏鸣鸿于那处轻摇了下头。 见此,唐雨粟挠下头,忽而大笑一声,上前搂住柏鸣鸿肩膀道:“来来来,我与你们说一说各处的战况。” 而在九霄之上,木季同身周有一金色洪流淌动不止,细细观去,竟是与木清涵此前所使出的定元珠颇为相似。 而在后方,七只神采奕奕的灵禽正一道虎视眈眈地望向对面的秋承德。 “秋承德!快些给本天主滚开!” 听得此言,秋承德原先满布面庞的愁云反倒是淡了几分,其微一抚须,淡声道:“放道友去屠戮我部子弟吗?此事贫道可是决计做不出的。” “当真以为我杀不了你吗?” “道友大可一试。” 木季同阴郁目光冷冷扫下,身侧那金色洪流立是如破堤之水般往秋承德处奔流而去。 做罢此节,木季同再是足下一踏,身后七禽渐次合一,而后便见一只鸡头燕颔,尾生长羽的玄色凤鸟自那光华中展翅飞出。 这凤鸟双翼舒展间足有百里间距,黝黑眸子中透着一抹淡漠意味,正是木季同此人的大乘法相。 在远端,秋承德御使起遮天蔽日的蓝焰极力格挡着那金色洪流,但抿作一线的唇缝却是昭示着其中的凶险。 那金色洪流原是一名唤“始元珠”的道器所化,每颗珠子皆是有着万钧之力,乃是走的一力降十会的路子,木清涵那定元珠便就是仿照此法宝所铸。 见秋承德仍在顽抗,木季同再是不做保留,剑指一点下那玄色凤鸟就是振翅飞出。 有感那凤鸟之上蕴藏的可怖威能,秋承德低喝一声,法力鼓荡间浪潮声渐是势起,“归墟幽海”法相于后方再是撑开了数里地界。 如水灵气逐浪叠潮,待触到天光,便就化作诸般海兽自汪洋中呼啸而出,而在其等前方,一道墨色灵机已是自穹顶之上压袭而来。 轰鸣声起,千里霄汉皆是被搅得风起云动,玄蓝二色灵光纠缠不断,好半晌后才是消弭无形。 而在中心处,秋承德身后汪洋已是残破不堪,而其自家则是如遭重击般往后退出数十里才顿住身形。 面色一阵潮红间,秋承德勉力压下伤势,抬首往流云后看去,便见木季同负手自其间信步行出。 “你既是一心寻死,那本天主自是不介意收去你的性命后再寻那罪该万死的小贼。” “咳咳。” 秋承德挺直脊背,如松般立在那处,略带怅然的目光并未瞧向木季同,而是遥遥地望向了曜阳山门。 “听闻你们洛桦界大乘,在渡那超脱之劫时,有一关为心魔?” 木季同眉头微耸,不耐道:“不明所以,领死吧。” “尔等又怎知,我源墟众修早将那所谓心魔视作了友伴。”视线回至木季同身上,秋承德叹道:“今日,便就往那浮生中走上一遭吧。” 此语一落,木季同本已挥出的手臂立是收回,其面色惊疑望向秋承德,而后却见一道百丈方圆的金光忽是自碧落间洋洋落下。 沐浴在金光下,秋承德只觉周身一派舒然之感,那般妙处,仿若重投母胎,又似再入襁褓。 木季同目光复杂地看向那金光,虽是早已打探出此界中高阶修士破境所历与自家洛桦多有不同,但今日真个瞧见,却是不免有些恍然。 在洛桦界中,高阶修士破境时皆要经受天劫,那蕴含煌煌天威的可怖天雷即使是木季同如今回首,仍旧是心有余悸。 但这一切在源墟界中却是截然不同,那金光取代了洛桦界诸修熟知的天劫,仿佛在嘲弄着洛桦界修士的无知与可悲。 念头思至此处,饶是木季同这般高修,也还是生出了一丝天地不公的念头,但他倒也并无干涉的意思,破境时外人无法干涉,这一点两界倒是一致的。 此刻另一处天穹间,两名仪态翩翩的修士正盘膝坐于一晶莹剔透的球状阵法之前。 远方金光方是落下,二人便就立是齐齐睁开了双眸。 “师兄,是戒尊?” 梅子墨望向那处,颔首道:“应当是了。” “本不欲和三位争些什么,但奈何局势似是有些出乎意料,方才清涵那孩子出事我便未有举动,如今却是不可再袖手旁观了。” 听闻阵中传来的清朗声音,曜阳二人相视一眼,子桑雪先自言道:“段天主修为的确高深,但此阵可也不是道友说破便能破的。” 圆阵之内,段玉山缓缓起身,自袖中慢悠悠掏出一物,而后才是悠然道:“若是我有此物呢?” 外间,看着段玉山手中那光彩夺目的七羽宝扇,梅子墨二人的面色立是沉了下来。 “雪儿,下来若有意外,你便先行离去。” 子桑雪看眼梅子墨,罕见的未曾带上半分嫌恶,但仍旧淡淡道:“我等身后是曜阳万千弟子,我能退去何处,闲话少叙了,我这便加强禁制。” 言罢,子桑雪身后一只玉白灵鹿浮现而出,那灵鹿呦呦鸣叫一声,而后便是往圆阵投身而去。 至于子桑雪自家,则已是纵身来至法阵上方中心处,清光四溢流散间,愈发衬托出一派圣洁模样。 有感外界之人已是行动,段玉山也不再迂回,将那七羽宝扇祭至身前,道道法诀打出后,五团形色各异的火焰便是自扇上升腾而起。 再看远方,伴着渐是敛散的金光,秋承德鹰眸直直凝视向前方之人,而前番所受暗伤似是都随着破入浮生境而烟消云散了。 木季同阴厉目光却是在此刻望向天中一片空处。 “当真以为自己的匿踪法门很高明吗?” 此言落下,那处天穹忽得掀起道涟漪,龚兴言身形便就自其中显露而出。 “恭贺戒尊入境浮生。” “龚真人无需多礼,既已是被识破,那便与我一道对敌吧。” “全凭戒尊安排。” 见这二人作此言论,木季同冷哼一声,言道:“能阵前突破是你曜阳宗的缘法,但本天主想杀的人,可从未有谁能躲过,你二人如此,那小贼也是如此!” 历喝声下,木季同身后玄凤法相再度显露,而在身周,道道金光大放而出,万千枚始元珠于此刻尽数浮现。 此般异象下,下方一处战场中忽是绽出道灿灿银光,秋承德低眉望去,却发现那人自家竟是识得。 “戒尊,那是乔真人门下的柏鸣鸿?” “不错。” “紫羽天弟子听令,本天主在此许诺,谁人若能击杀此獠,那日后就可入我门墙之中。” 喝出一句,木季同狰狞一笑,阴恻恻道:“此般便好,二位,且纳命来吧。” 三人这处立时战至一处,下方战场中却是掀起了轩然大波,紫羽天除去那些有军令在身的弟子,其余诸人皆是争先恐后往银光那处涌去。 山岗之上,柏鸣鸿苦笑着望向自家腰间袖囊,自家难得做回杀人夺宝之事,倒是未曾料及这般局面。 在旁侧,黄沐清纤手曳着柏鸣鸿袖袍,秀丽面庞却是一派泫然若泣的可怜模样。 柏鸣鸿微一叹,柔声宽慰道:“一应之事待此战之后我们再谈,如今我这般引人注目,怕是得先躲上一遭了。” 听得此言,黄沐清再是压抑不住泪滴,抽泣道:“不行,你一个人怎可能走脱的掉。” 正此时,陈九阳等人已是自山岗上行下。 樊晚秋先自言道:“敌众稍后便至,快些一道做起准备吧。” “大家…” 柏鸣鸿正欲开口,却听闻唐雨粟浑厚嗓音自岗上传来。 “诸位同门,我泱泱源墟万载荣光,何时曾被那蛮夷恶寇欺上家门,如今洛桦界之人跨界来犯,你们身为洲中各地的佼佼者当真咽得下这口气吗!” “霄汉之上,五位上真正身先士卒,我等作为后进晚辈难道就只会看着史册上的先贤大谈空言吗?若是我等此刻胆怯,那还谈什么名留青史,谈什么得道超脱!” “如今敌寇猖狂,欲要合围击杀我辈同门,贫道试问一句,诸位可有那豪气与贫道杀上一遭,将那些洛桦界的跳梁小丑尽数逐出我源墟圣界,在这乱世狼烟中搏出个通天道途!” “死…战!” 片刻的沉默后,一阵山呼海啸般的声浪便是席卷了整座山岗。 “死战!” 第三卷:蜩螗鸣诸天,沧海纵八洲 第一百四十八章 残阳渐落暮自酌 硝烟弥漫,尘土飞扬,绝天之险的落霞山脉在各式术法神通的肆虐下已是满目疮痍,便是那本有万丈之高的峰峦如今都已是矮出了数里。 自柏鸣鸿被木季同下了格杀令,场中局势立时间就有了剧变,除去本就在残损大阵处互为攻防的徒众,其余之人倒是不约而同地往唐雨粟等人这处奔来。 烟火纷扬间数日已过,各处战事渐成鏖战之势,焦土间处处可见碎裂法器和断肢残躯。 战至如此,双方早已杀红了眼,便是那众矢之的的柏鸣鸿,如今却也不是那般显眼了。 山岗之上,再是将长剑自一名紫羽天修士丹田中抽出,柏鸣鸿双目微倦看眼四下。 自交战始,他已是记不清有多少性命从自家手中流逝,更已是数不尽有多少素不相识的同门在自家面前落得个不明不白的身死道消。 恍惚间,一道流矢自柏鸣鸿额间划过,待圆润血珠滑落眼睑,其才回过神来,几乎是本能的,孤鸿羽已是呼啸而出。 “啊—” 不知自何处传来一阵哀嚎,但柏鸣鸿知晓,又是一条性命消散在了天地间。 如此魂不守舍了许久,柏鸣鸿手中的兵刃渐是慢了,终于在一处角落,数名伺机许久的金丹修士合力隔绝了全数的羽刃。 眼见敌手术法便要劈头盖下,一道如瀑火焰忽是自战场另一端呼啸而至,那些个金丹修士当即便是狼狈闪至旁侧。 下一刹,唐雨粟略显气喘地来至柏鸣鸿当面,其先是祭出数道神通将那几人打退,而后便是急声道:“鸣鸿!鸣鸿!你这是怎么了?莫不是中了毒?” 柏鸣鸿掐一指诀唤回孤鸿羽,勉力一笑道:“无妨,不过是有些疲乏。” “疲乏?” 狐疑看眼柏鸣鸿,唐雨粟回首道:“稍后再来问你,先将这几人解决了。” 柏鸣鸿木讷点下头,眼中厉色一闪,数道青光已是破空而出。 在旁侧,唐雨粟双指掐一符箓来至额间,口诀轻颂间,一只牛身赤尾,脖颈处长有一斗状肉瘤的古怪异兽便是凭空往前方冲将出去。 青光先至当面,那几人无有时间凝聚道法,手中法器品阶又不及孤鸿羽,且战且退间竟是被柏鸣鸿逼至一处。 而在后方,伴着“领胡”一声怪鸣,那牛兽已是化作团云雾将这几人尽数罩入其中。 片刻后,云消雾散,紫羽天几人也是现出面目,却见其人皆是双目赤红,不多时竟是自家斗在一处。 见战局已定,唐雨粟边是注意着四下动静,边是厉声道:“鸣鸿!战阵之中无有闲暇与你兜圈,快些说清楚,不要再说那些个疲乏的浑话。” 柏鸣鸿眉间纠结一阵,言道:“雨粟,我不是那等仁慈无度之人,但过往杀人,皆是因为其等欲要加害我在先…” “莫非这些个紫羽天的就不是了?他们不也是为那区区一个亲传弟子的名分!” “雨粟你平心而论,若非我这记导火索,这场战争何至于惨烈至此,至少,至少不会在今日吧。” “够了!” 柏鸣鸿眼神微愕望向唐雨粟,却见其人继而言道:“鸣鸿你怎地变得如此优柔寡断了!” “战事如何发展,敌我如何厮杀,与你个区区筑骨何干,你不过是一颗沙砾!便是没有你,也会有陈鸣鸿,王鸣鸿出现。” “可…” “洛桦界此来只为侵略,狼子野心早便是昭然若揭!他们的确失去了安身立命之地,但这恰恰是其等可恨之处,既是知晓故土不存的苦痛,那为何还要将之加于他人?又何故还要行这强取豪夺之举!紫羽天之人,本就死不足惜!” 柏鸣鸿干笑两声,涩声道:“那这些同门呢,他们原先或许可以活下来,如今皆因我…” “哈哈哈,柏鸣鸿,你何时如此自以为是了。” “自以为是?” “鸣鸿你记住,你身边浴血厮杀的每一位同门,都是各自家族的天之骄子,他们的身后都有值得舍命守护的存在,他们都有着自己的骄傲,他们从不是谁的配角与附庸,他们不是为了你去死,你还没这资格!” “这些同门或许修为不如你我,或许平常心思各异,但今日在战场上,他们每一位都值得尊敬,因为他们知道,尊严和荣耀是靠自己得来的。”唐雨粟轻叹一声,言道:“如果你还是那般自以为是,那如今的你可比不上他们,除了那点可怜的修为。” 唐雨粟胸膛起伏着,口中却是不再言语。 “咻—” 流矢袭至,唐雨粟信手打出道法力,待回望柏鸣鸿一眼后,便就再度杀入了敌阵之中。 眼见挚友离去,柏鸣鸿长吁口气,于心间运起那“白水鉴心”的法门,耸立的双眉也渐是舒展开来。 片刻后,柏鸣鸿手中指诀轻一掐动,数道青光呼啸遁出,再下一瞬,便已是往那几名状若癫狂的紫羽天修士直直射去。 翎羽祭出,柏鸣鸿不再去理会身后战果,只运起遁法往战事吃紧处增援而去,眼眸顾盼间,倒已是恢复了大半往日神采。 如今这处战场厮杀虽是惨烈无比,但其间修为最高者也不过筑骨巅峰,至于气象及以上者,则皆是聚集在了另一处地界,也因这般,柏鸣鸿方才恍惚那许久才能保住条性命。 此地之外,有一处战局格外搅动风云,肆虐的灵气之间,竟是有着六人围定一人的局面。 摇下手中蒲扇,谷文成悠然自若道:“你们几个小崽子对老夫一直围而不攻,到底打得什么算盘?” 听得此言,六人中一名赤面大汉瓮声道:“你这老匹夫少在那处说些个阴阳话,若非天尊有令,我等六人屠灭你不过反掌之间。” “哈哈哈。”谷文成揉下袒露外间的肚皮,笑呵呵道:“你这红脸大汉有红尘…哦不,炼虚中期的修为,的确是不在我这老朽之下了,但何必火气这般大呢。” “哼,聒噪。” 赤面大汉做一手势,周遭五人立是会意,数道紫色光华立是齐齐往谷文成直直击去。 谷文成蒲扇轻摇,手脚不见如何动作,一道淡淡光晕便是将所来攻势尽皆挡了下来。 “都说了不要这般大火气。” 瞥眼下方浴血奋战的自家弟子,谷文成淡声言道:“毕竟,该火气大的是老夫我才是啊。” 此语言罢,一轮残阳忽得现于天际,谷文成手中蒲扇几下翻转间,一柄长枪竟是幻化而出。 那枪尖圆舞一圈,烈焰随即泼洒而出,除去炼虚期的三人,其余几位化神圆满的天尊只得暂时避退。 但谷文成显是不欲罢休,臃肿身形在此刻显露出惊人的遁速,只觉空间一阵颤动下,其已是拖枪来到了一名化神期天尊的身前。 来至当面,谷文成不做半分迟疑,运起全身气力将那长枪抡有半圈,竟是全凭蛮力将枪刃往那人颅顶劈砸而下。 那女修惊怒交加,急急启了法衣禁制后便就运使起一道守御术法,层层羽翼舒展间,其身立是被裹入了一只紫色羽球之中。 紫光盎然间,长枪裹挟着破空之势轰然落下,无有想象中的僵持,那枪刃竟是如刀入琼脂般轻而易举的将羽球劈做两半,而那女天尊,更是瞬息间便落了个死不瞑目。 遭此大变,剩余五人皆是面色大骇。 赤面大汉大喝一声,当即取出柄长刀遁身而上,这般不白地被戮灭了一名同僚,其现下只觉得颜面尽失。 有感刀风袭来,谷文成肩头一耸,顺势将枪柄往后方递出,待锵琅声起,其背身一靠,竟是借由那长刀于半空翻了个身。 待身形落下,谷文成右手轻搓,将长枪收归腰间,而后接一旋身后便是以枪作鞭往那赤面大汉抽将过去。 赤面大汉神情桀骜,也不去避躲,双手握住刀柄,竟也是打算拿肉身力量硬生生接下此击。 枪身袭至,赤面大汉却是不禁瞪大了双眸,其只觉一股如龙似象的巨力由自家长刀之上袭来,连连几下撤足间,虎口处仍旧是落得片血肉模糊。 “怎可能!” 赤面大汉怒目望向谷文成,少顷后不可置信道:“这老匹夫在燃烧真元,几位,莫要再等了,一道出力!” 听得此言,其余两名炼虚境界的天尊立是自袖囊中取出各自法器,至于化神期的二人,则只是在远端蓄积起了神通。 谷文成不去理会敌手如何作为,只于那处持枪候着,虽仍旧一副落拓模样,但眼眸中火热的战意却是平白为其添了几分峥嵘气息。 赤面大汉三人此刻已是合围来到,只见那两人一人持剑,一人执戟,兵戈舞动间皆是气势动天。 攻势转瞬即至,谷文成先自侧首躲过长戟直刺,旋即手中舞一枪花将长刀攻势屏退,而后便就顺势一抹,将枪纂往后方持剑那人心窝戳去。 眼见后方之人便要中招,执戟那人立是将戟杆旋有半圈,以那短戈往谷文成后脖颈勾去。 见此,赤面大汉心领神会,当即瞅准时机劈出数记刀芒,将谷文成前进之路尽数封死。 谷文成不见慌乱,双唇间长吐口气,一阵醉人酒香忽得弥漫四方,而后便见那刀芒之上竟是有一道道金色火焰缠绕现出。 金焰方现,谷文成持枪后手当即猛搓一记,而后将身往前做一弓步,枪刃便就伴着酒气往赤面大汉面门急扎而去。 赤面大汉本道此前攻势可稍作牵绊,却不料枪尖所刺之下,刀芒皆如泡沫般一触即碎,其只得掐动起指诀,急急于肩胛处唤出对紫色羽翼。 紫翼连连拍动,赤面大汉身形立时化作虚影,数次闪烁间,终是将已在咫尺的枪尖闪避而去。 恰在此刻,一阵炙热气机忽是自后方席卷而来,赤面大汉神识扫去,却见那残阳如金湖一般,千百艘渔舟正自其中乘浪游出。 眨眼间便是落入了夹击之局,赤面大汉暗悔大意,十指间却是法诀掐动不止,万千枚翎羽不多时便就以其为中心衔环射出,而其自家则是化作数百道虚影往四下遁去。 见此,谷文成正欲再施手段,却忽是侧首望向了那两位化神期天尊所在之地,只见那处正有一团绛紫色火焰呼啸袭来,只观模样倒是与此前破阵那火颇为相似。 眼见紫火将至,先前被拋在旁侧的两人又是各持法器合围而来,一时间局势倒好似逆转了一般。 “等了这许久,终于是功成了。” 谷文成轻笑吐出此语,手中长枪再是化作了一把破旧蒲扇。 紫羽天几人不知何意,但手中攻势却是丝毫不减,待轰鸣声过罢,谷文成七窍处已是有鲜红血液流出。 “老夫已是命不久矣,幸而,有你等几位作陪,倒也不算寂寞。” 听得此言,执戟那人不禁蹙起眉头,冷声对旁侧道:“疯言疯语,老林,尽全力,快些诛杀此獠。” “明白。” 正此时,紫羽天这四位天尊忽是面色一变,只见道道金焰自其等衣袍之上凭空现出,须臾间竟已是化作数张包覆周身的璀璨渔网。 而在稍远处的空中,饶是那赤面大汉分身近百,但仍旧是被渔网寻出本体禁锢在了原地。 “是那酒气!” 谷文成蒲扇轻摇,和蔼笑道:“倒是不做糊涂鬼啊,呵呵,收网喽。” 随着这声轻唤,那千百条渔舟之上各是有一幻影现出,其等皆是做着收网打鱼之姿,而所曳之物,便就是悬于空中的五位天尊。 五人自是不会坐以待毙,但任凭其等施遍手段,竟皆是无法遁身离去,此般之下,几人皆是举止慌张起来。 渔舟遁速极快,不过几息间,便已是将五张渔网尽数拖到了谷文成身侧。 “莫要顽抗了,修为若不是高绝于我,那这网是万万挣脱不得的。” 言罢,谷文成再是俯首往下方看去,眼中满是慈爱,仿若一名垂髫绕膝的老翁一般。 “小家伙们不错,那这残阳,也该落了。” 下一刹,残阳法相将几人罩入其中,撼天动地的威能霎时间迸发而出,一团煌煌金光直辐散开近千里方圆。 第三卷:蜩螗鸣诸天,沧海纵八洲 第一百四十九章 朽身殉道大战止 恍若灭世般的灵气波动霎时间便是吸引了全场的目光,但那肆掠的风暴却是阻隔了一应窥探,众人只得默契地在原处等候了起来。 许久,白光渐散,率先映入眼帘的便就是一个长宽千里,深逾百里的可怖巨坑。 在巨坑上方,一白发披肩,手持蒲扇的臃肿身影正自矗立。 短暂的沉寂后,曜阳宗阵中猛然爆发出一阵呼啸,尚还幸存的弟子们皆是大喜过望。 “诸位同门,还在等些什么?快快杀敌了!” 不知何处传来一声爆喝,本是停滞的战场立时间再是闪掠起一片刀光剑影,紫羽天诸修原就心下凄然,如此这般,竟是有了几分疲于应对的意味。 这处战端再起,远方巨坑之上,谷文成却仍旧摇着蒲扇,只是那动作间总显得有些迟滞。 谷文成缓缓抬起头颅,一头如雪白发随风凋落着,本是清澈的双瞳如今却已是一片浑浊。 不多时,天边谷文成视线所落之处忽得响起阵轰鸣,两道清光随即自云层间狼狈遁出。 “也罢,就让我这行将就木之人再尽一份力吧。” 言罢,谷文成足下一跺,将身化作道细若游丝的流火,而后便就急速往那两道清光遁行而去。 流火遁速极快,不过十数息间便就是与那两人相会,但其却是不做停留,只按下气机往流云之上行去。 “师兄,方才那是谷真人?” 两道清光正是梅子墨与子桑雪二人,此刻见自家师妹发问,梅子墨只得缓下身形道:“那般遁法,当是不错了。” 闻言,子桑雪眸中闪过一片复杂之色,但终究未是说出些什么。 梅子墨心下明了,正欲开口,面上却忽是浮现出一抹异样潮红,而后便就急促咳嗽了起来。 “师兄!可有大碍?” 匆匆压下伤势,梅子墨摆摆手道:“无妨,快些走吧,莫要白费了谷真人一片心意。” “嗯…嗯。” 此时在层云之上,段玉山正面色难看地收起羽扇,其先前着实是有些小瞧了那阵法,手脚稍慢一些后,竟就是落得个天尊尽亡的局势。 “好一个梅子墨,竟是舍得以本命蛟龙来引爆阵法。” 段玉山轻哼一声,当即便欲追击而去,却忽见神识间有一点星火来至身侧,不待其多做反应,一轮残阳便就是轰然爆散开来。 少顷,云消尘定,一轮剔透流光的七彩晶壁自半空现出,这晶壁非为一整体,细细观去,竟原是万千块矩形水晶层叠而成。 晶壁之中,段玉山发髻散乱,虽是有些许狼狈,但似是并无大碍。 抬手收去晶壁,段玉山眸中终是起了道暗火,其微一闭目,将神识往四下铺天盖地罩去,不多时便就寻到了曜阳二人所在。 “汇合一处了吗?倒也省了番手脚。” 冷哼过罢,段玉山抬手往身前击出道灵气,随即便见一道烟霞笼罩的门户自前方展陈开来。 段玉山迈步行入那门户,再现身时,竟已是来至近千里之外。 而在远端,曜阳宗所余四位上真已是汇于一地,在其等对侧,则是仅见木季同一人负手而立。 轻蔑看眼子桑雪二人,木季同淡淡言道:“想来玉山已是在来此的路上了。” 听得此言,梅子墨轻笑一声,自腰间取下把折扇轻摇道:“木天主怎就敢下此断言,万一我兄妹二人已是斗败了段天主呢?” “倒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木季同嗤笑一声,索性不再多言,只抬手轻挥一记,而后便见那玄凤法相轻振下双翅,随即漫散天地的墨色烟尘就是倾覆而下。 见此,龚兴言出声道:“且当心了,此法尤擅沾污法器,切勿以守御法宝抵挡。” “且看我宝扇威能。” 梅子墨朗笑一声,往前行出几步,持扇那手翻转一下,一道裹挟芳华的狂风便是吹袭而出。 香风墨烟片刻相汇,梅子墨面色却是陡然一变,其再是迅捷将手中折扇挥动数下,但那烟尘竟仍旧不改下落之势。 正堪堪不支时,一道柔煦清光自后方映照而出。 梅子墨眉间一展,笑言道:“多谢雪儿出手相助,不然为兄可就要大失颜面了。” 子桑雪不去言语,只默默运使起术法,二人合力之下,倒也同木季同此技成了相持之势。 “螳臂当车。” 冷哼声起,木季同抬手轻掐一诀,那漫天烟尘立时间便是升腾起几点古怪黑炎。 这黑炎起势极快,初时只是点点火星,待触及敌手术法后,登时就是化作滔天之势,而那香风清光却是莫名萎靡起来。 见此情景,龚兴言立是闪身遁出,法力牵引下将梅子墨二人甩至后方,而自家则是持斧往前杀出。 秋承德轻柔打出道法力接下二人,身后汪洋法相暗自浪潮翻涌起来,显是并不放心龚兴言一人对敌。 “谢过戒尊。” “无妨,快些调息吧,稍后做些策应便可。” 梅子墨及子桑雪各执一礼,随即便就在秋承德身侧凌空盘坐下来。 却此刻,秋承德鹰眸中厉色一闪,抬手间骤然往后方天穹甩出一击,湛蓝灵气之下,却只见几片晶莹水晶飘零落下。 秋承德心下明了来人是谁,微一感应后便是将目光投注到了木季同身侧。 “玉山,如今局面你当如何同天主交代。” 随木季同话语落下,一道烟霞门户自其身侧突兀现出,段玉山脚步轻缓自里间行出。 “曜阳戒尊,倒是出乎了贫道预料。”段玉山又是望向持斧力斗黑炎的龚兴言,淡声道:“炼虚后期竟能抵挡老木的噬灵黑炎,有趣有趣。” “玉山!” “呵呵,老木莫急,如今虽是起了些变数,但我既是到了,那一切便就无甚大事。” 抬手拍下木季同肩膀,段玉山继而言道:“至于那些个炼虚期的废物,死了便就死了,天主断不会在意的。” “那清涵呢?” “老木,此战日久,该是时候有个结果了,至于清涵那孩子的事,自也是得讨回来的。” “记住你说的话。” 二人言罢,便就一道望向了前方的曜阳四真,大乘初期的威压在此刻再是不做半分保留。 秋承德面色沉凝,周身法力尽皆奔涌流出,而在其身后,除去龚兴言可略作抵抗,其余两人却已是战栗不止。 剑拔弩张之际,两道宏大神识却是忽自战场两端覆盖而来,场中诸人皆是面色一动,侧耳做出了聆听之姿。 少顷,几人各是自传音中退出,曜阳几人虽是未作言语,但眉宇间都已是添了几分喜色。 再观他处,只见木季同目中凶光大现,气机一阵动荡间,身后玄凤法相竟是猛一振翅往曜阳众人压将下去。 见此,秋承德身后立是翻涌起一阵碧潮巨浪,二者相击一下,秋承德却是闷哼退出一步,显是未能占得便宜。 正此刻,一座巍峨耸立的玉色山石忽自云层中显露而出,随即便听闻段玉山沉声道:“老木!大局为重!” 木季同本欲再度相逼,听得此言手中动作当即停滞,只以噬人目光望向段玉山,言道:“你我二人若全力出手,不过就盏茶功夫罢了。” “老木!你是忘记了天主方才所言吗?”段玉山厉声道:“曜阳那位若是要来,可不需要盏茶功夫。” 言罢,段玉山望向秋承德,冷声道:“秋道友,还望你约束好部下,尤其是那位杀了我清涵侄儿的贵派高徒。” 此语落下,段玉山再看眼木季同,随即便就化作道七彩流光往紫羽天方向遁去。 “天主有谕,诸弟子暂且休战,即刻随本尊回返宗门。” 下方阵中,两派弟子本是斗得如火如荼,突兀听得段玉山这荡天动地的言语,皆是举棋不定起来。 正不知所措时,秋承德声音也是自天边传下:“曜阳弟子听命,今日权且收兵,紫羽天之人则任其自去,不必阻拦。” 两家主事之人皆已是发话,两派弟子虽是心下困惑,但也只得听命行事,本是结果扑朔的一场大战竟是就这般不明不白的停歇下来。 见秋承德依约行事,木季同冷哼一声,将身跃至玄凤颅顶,而后便就追寻段玉山而去。 过有半个时辰,此地再是不见半个紫羽天修士,只留下一片狼藉的落霞山脉和不明所以的曜阳众弟子。 柏鸣鸿几人此刻已是汇于一地,陈九阳不知自何处掏出块酥饼大口咬着,口中则是含糊道:“我们这是赢了吗?那为何还要放走他们?” 对于陈九阳这般天真言论,几人皆是一阵默然,此事处处透着古怪,便是往常最是欢脱的黄沐清也未曾擅做推论。 少顷,曜阳四真自云层中徐徐降下。 秋承德目光扫视过诸位弟子,在柏鸣鸿那处稍一停顿,而后便就言道:“诸位可知,在我几人来之前,已是有星罗天的贼子打上了宗门。” 而在下方,场中幸存的弟子虽是心头大震,但也皆是明了,戒尊此刻提及此事断不是无的放矢,便就各是翘首等待起了下文。 “诸弟子且心安,那星罗天的贼子已是退去,而出手之人,便正是我曜阳宗的老祖!” 此语一出,众人登时炸开了锅,各式言语一时间直说的沸反盈天起来。 “老祖?!” “是八尊中的火尊?” “老祖不是早已羽化了吗?” 半晌后,秋承德起法力轻咳一声,待场中复归平静后,便就言道:“诸弟子稍安勿躁,如今我与几位真人要回返宗门听训,你等便就留在此地修缮工事,以防后患。” “弟子领命!” 大战之后,诸弟子皆是疲累不堪,然一朝听闻老祖现世的讯息后,却皆是如打了鸡血般兴奋起来。 至于几位上真处,秋承德再是同蒋轩泽几位万物境长老交代几句,而后便就腾起法驾往曜阳宗回返而去。 第三卷:蜩螗鸣诸天,沧海纵八洲 第一百五十章 凶机暗伏谋前路 紫羽天域内,一座昏沉幽暗的殿阁之中,正有一头顶束发金冠,身披墨紫袍服的阴厉道人盘坐榻上。 此人正是紫羽天天主东里鹏风,却见其气机阴沉至极,仅仅只坐在那处,便就平白让整座殿阁添了几分刺骨寒意。 正此时,一道略带拘谨的声音自外间传入:“弟子万死,扰天主清修。” “何事。” “启禀天主,段、木二位副天主求见,如今已是候在殿外。” 玉榻之上,东里鹏风双眸微睁,起袖往前拂动一记,便见殿阁内的雕窗尽皆于此刻洞开,和煦阳光洒落而下,终是驱散了些许阴翳。 “唤他们二人进来吧。” “遵天主法谕。” 片刻后,那殿阁正门自外间缓缓打开,段木二人立于外间,挺拔身形在灿阳之下拉出了两道长长的剪影。 段玉山缓步行入殿内,鼻翼轻耸间,却是嗅到了一丝微不可察的血腥味,其眉间不着痕迹地轻皱一下,而后便就与木季同一道恭敬拜伏而下。 “见过天主。” “呵呵,两位副天主不必拘礼,快些起来吧。” 段玉山道声谢,而后便就起身束手立在了那处。 一旁的木季同已是耐不住开口道:“天主,为何我等要此时收兵,便就是鹑火那女人败了,我紫羽天也该丝毫不惧它曜阳宗才是!” 东里鹏风未去言语,只淡淡一笑,眼眸顾盼间却是若有若无地瞥了段玉山一眼。 段玉山当即会意,先自执一歉礼,而后对木季同道:“老木,天主道法通玄,自是不可能惧了那曜阳,作此决断必是另有打算,你且先耐下性子。” 木季同虽仍旧不忿,但终是有所顾忌,便就执礼道:“天主见谅,属下失礼了。” 东里鹏风这时才是开口道:“无妨,季同痛失爱子,本尊心里也是大为沉痛,你且安心,本尊定会为此事讨回公道。” “谢天主。” 寒暄过罢,东里鹏风轻咳一声,正色道:“我知你二人定是心存疑惑,且问吧。” 段木二人相视一眼,段玉山先自言道:“天主,先前您在传音中言说星罗天那大乘初期的鹑火已是败退,属下不明,既是有天主您为掣肘,那他火昕离怎就敢擅自下场。” “此番可非是一人之举,况且这火昕离早就蓄势待发,出手时迅捷非常,若非星辰珠相护,鹑火此女怕是早便没命了。” “天主此意,莫非其他洲域?” “不错,星罗天派往七洲的人手此番尽数铩羽而归,寿星与玄枵二人更是落得个身死道消。” 此语言罢,段木二人皆是面色微变。 木季同惊声道“寿星此人数百载前就已是晋入了大乘中期,如今怕是离后期也只差一线,怎会?” “不错。”段玉山沉吟道:“况且有星辰珠护法,欲击杀此人,便是天主亲自出手,怕也…” “呵呵,玉山不必避讳。” 东里鹏风自榻上站起身来,背手叹道:“西若巽洲那位当真是好大的本事啊,你二人可知他灭杀寿星用了多久?” “十息,区区十息。” “十息?!此人莫不是已经?” “还未,但也差之不远了。” 东里鹏风回转过身形,待看罢两位手下的神情后,言道:“除了西若巽洲的风思邈,这源墟界至少还有一位走到了那一步。” “南阳乾洲的天昊穹?” “不错,现下你二人可知晓我让你等收兵的缘由了?” 半晌沉默后,段玉山再是出言道:“下来该当如何?还请天主示下。” “无他,先议和便是。” “天主,如今两家仍算均势…” 东里鹏风大袖一挥,淡声道:“你二人且记住,议和不过权宜之计,待本尊将含玉予我的功法习至大乘,便是他风思邈,本尊也怡然不惧。” 半晌后,段木二人已是行于一段云廊之上,段玉山自袖间取出个酒壶,摇晃道:“老木,议和之事既是交给了我,那我自会想办法让曜阳交出那小贼的。” 听得此言,本是闷闷的木季同微一颔首,而后便就接过酒壶痛饮了起来。 二人再是行出数丈,木季同忽而言道:“你以为天主当真能练成那血云天的功法吗?” 段玉山面色微滞,起手掐了个隔音法诀,而后才是言道:“天主功行远胜我等,况且血云天的温含玉天主与咱们天主情谊甚笃,此事当是有不小希望。” “但愿如此吧。” “我洛桦界触及那道门槛的,仅仅只有大衍罗天的轩辕天主一人,若是天主真能功成,那于我紫羽天而言,确是裨益良多的。” 二人默然片刻,段玉山忽是冷笑道:“无妄天的那帮家伙,挑了个西若巽洲,自以为是个软柿子,却不想如今落得这么个局面。” “哼,跳梁小丑罢了,听方才殿上之言,那无妄天主竟是半分出手的意味都无有,当真无能。” “呵呵,老木,无妄天主那修为,比我家天主尚且不如,又怎敢去以身试险。” “无趣,无趣,我这便去闭关了,待那小贼到了再来唤我。” 东曜离州,落霞山脉。 众弟子各施神通,半日间便就将遍地尸骸清理的一干二净,更有手脚麻利者已是在焦土之上重新建起了石墙岩堡。 一处高墙之上,唐雨粟正与柏鸣鸿并肩而立。 “鸣鸿,你那印记可曾消退?” “自紫羽天退去之后,这印记倒是未曾闪烁过了,但若要除去,怕是只有上真出手。” 言语间,柏鸣鸿抬起右臂,待卷起袍袖,便就显露出一道形似凤凰的银色印记。 这印记初时本是依附于定元珠上,大战间柏鸣鸿动用诸多办法试图压灭其上银光,却不料这印记最终竟是附着在了自家右臂之上。 “上真吗?那待回返宗内,鸣鸿你怕是就得去寻一趟乔真人了。” “恐怕无有这般简单。” “哦?此话怎讲?” 柏鸣鸿看眼四下,淡声道:“雨粟,你心想下一步曜阳会做出何等打算?” “唔…”唐雨粟起指敲打着石墙边缘,沉吟道:“星罗天大败,紫羽天亦是退去,下一步当是稳扎稳打,联合世家大族与洛桦界再行争锋。” 此言一出,唐雨粟却又是摇摇头道:“火尊虽是出世,但敌我两界最多也不过均势,战端当是不会轻启。” “雨粟所言在理,若是战端不启,那保不齐两家又是要…” “议和?” “不错。” 唐雨粟心中没来由的一阵气闷,出言道:“但愿上真们莫要做出此举,可是这与鸣鸿你又有何关系?” 回忆起先前秋承德那目光,柏鸣鸿苦涩一笑,玩笑道:“谁让我当了回英雄呢。” “鸣鸿,你莫非是担心紫羽天之人会以你为筹码来进行议和谈判?” “正是。” “此事断无可能,若真是那般,上真们在众弟子面前还有何威严存续。” “只消紫羽天许下的好处能堵住悠悠众口,那上真们又怎会在意我这一区区的筑骨弟子。” “其等便就不会顾忌乔真人吗?” 柏鸣鸿轻叹一声,望向唐雨粟道:“雨粟,你且先看看我们这落霞山的防线究竟是何布局。” 听得此言,唐雨粟似有所察,回首望有半晌,面色渐是沉下,但其尤是不信,自袖囊中取出枚飞符往外间打了出去。 半晌后,飞符回返,唐雨粟急急将之接下,待读罢后才是怒声道:“竟是当真封锁了回宗之路!” 柏鸣鸿轻拍下唐雨粟肩头,言道:“先前戒尊未曾直接将我带走,便就已是给了师尊莫大的颜面了。如今之计,我也只好待晚些时候试着突围了,雨粟你便就莫要掺和了。” 此言一出,唐雨粟立是跳脚道:“莫要掺和?鸣鸿你到底可曾拿我当过兄弟!此事我还管定了!” 言罢,唐雨粟便就在石墙之上来回踱起了步子,柏鸣鸿知晓这好友的脾性,却也只得在一旁候着。 过有片刻,唐雨粟忽是目光灼灼来到柏鸣鸿面前,而后正色道:“今夜我带你突围,随我一道回去见老祖。” “唐前辈?”柏鸣鸿疑惑道:“突围之事我自有定计,但为何要去寻唐前辈?” “你那印记是大乘期修士所施,乔真人虽修为高深,但毕竟未到浮生境界,万一…况且你若是出逃,谁人不会想到乔真人,到时说不定局势更加危难。” 听罢这许多,柏鸣鸿轻笑道:“雨粟你倒是难得心思缜密了起来。” “还在玩笑!你可知若是你的推论尽皆成真,你是真的会死的啊!不,或许死都是种奢求。” 看着唐雨粟肃然非常的面目,柏鸣鸿没来由地心头一暖,微微昂起头道:“知晓了,听你的便是,但可否先松开。” “哼。” 松开攥住柏鸣鸿衣襟的双手,唐雨粟快步往墙下走去,口中则是言道:“此事需寻沐清一道商议,我想你也有些话要对她言说吧。” “沐清吗。” 柏鸣鸿轻叹口气,而后便就往唐雨粟那处追赶而去。 而此时,曜阳宗大殿之上,除乔惜儿之外的上真尽皆是恭敬立于阶下,在那上方,一赤袍道人正自斜倚座上。 “夕端,我与几位尊者的决议你可听明白?” 朱夕端上前一步,恭敬执礼道:“禀火尊,几位尊者之意弟子已是知晓,弟子定当殚精竭虑。” “无需你多做些什么,只消将议和一事做好,不失了我曜阳脸面便是。” “是,弟子领命。” 火昕离随意摆下手,言道:“无甚事,你几人便先退下吧。” 朱夕端再执一礼,正欲退下,余光却瞥见秋承德往前行出了一步,其微一愣,终究只得轻叹口气。 “火尊在上,弟子欲要建言几句。” “你且说来听听。” “弟子以为,那些个世家大族虽是偶有不服管教之辈,但平日里终究是功大于过,且其等族内多有子弟拜在我曜阳门下,如此随意舍弃,怕是难得人心。” 听得此言,火昕离眸中已是厉色闪动,但秋承德却是仍旧言道:“此外,弟子斗胆,以为此举或是有伤天和。” “够了!” 火昕离大喝一声,一股炽烈威压猛然降临在大殿之上。 秋承德耐受不住,霎时间便就跪伏在地,一点猩红血迹也是自其唇边滑落而下。 “本尊如何交代,你们便就如何去做。有伤天和?你等在本尊面前也敢妄谈天道?” “若非你已是晋阶浮生,此番可就不只是小惩了”火昕离冷冷看眼秋承德,言道:“待过些时日,你便随我去南阳洲受封。” 言罢,火昕离便就大袖一挥,回身往殿后行了过去。 第三卷:蜩螗鸣诸天,沧海纵八洲 第一百五十一章 雀衔环至暂离分 是夜,蟾宫不显,星光惨淡。 借着昏沉月色的遮掩,三道模糊身影自落霞山营地间悄然穿梭而过。 待来至营地边缘,打头那人先自停下脚步,其后两人立是将身形迅捷隐入了阴影之中。 “鸣鸿,沐清,此地再往前数百里,便就是那岗哨所在。此处岗哨乃是守卫最为薄弱一处,修为达筑骨者不过一人而已。” 浮云四散流动,月光自其间斑驳撒下,恰是照亮了此方地界,而那说话之人,却正是一袭黑衣的唐雨粟。 在其身后,柏鸣鸿微一颔首,轻声道:“有劳雨粟了,不知此地那筑骨弟子我等可曾识得?” “此人名唤简玉书,乃是戒堂一名执事,我却是不识的。” “简玉书?” “鸣鸿知晓此人?” “此前看守墟洞时曾有过一段交情。” 唐雨粟面露恍然之色,嘿嘿笑道:“既是鸣鸿你的旧识,那稍后下手便就轻些。” “那倒也不必,此地不宜久留,这便走吧。” “也好。” 言罢,唐雨粟抬手掐一敛息诀,而后便就先自往前遁行而去。 柏鸣鸿微一笑,回首对身后人儿言道:“沐清,走吧。” “嗯。” 三道身影在山岭间纵跃不断,待行有一刻,几人再是驻足于一块巨岩之上。 到得这处,以柏鸣鸿几人的目力,却已是可以瞧见一道淡淡光幕正荡漾在近百里外的夜空之中。 “这便是那示踪阵法?” “不错。”唐雨粟微一颔首,低声道:“稍后设法寻出那简玉书所在,你我三人一道出手,当是可顺利取得通关牌符。” “便就这般。” 这处议定,柏鸣鸿回首望去,却见黄沐清正自怔怔望向自家。 一丝疼惜之色自眸中划过,柏鸣鸿并未多说什么,只牵动下唇角,抬手往黄沐清脑袋上揉了几下。 黄沐清这回倒是未去拨开柏鸣鸿的手掌,只皱下琼鼻道:“别闹了,正事要紧。” “那你也得打起精神才是,若是你心不在焉被那简玉书擒住,那我与雨粟岂不是还得头疼一番。” “你!本姑娘怎会被戒堂的酒囊饭袋擒住。” 弹下黄沐清的光洁额头,柏鸣鸿眉眼微弯道:“这才像你嘛。” “哼,都什么时候了,就知道欺负我。” 二人这处气氛正佳,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却是自旁侧响起。 “就知道欺负我~” 听得此言,柏鸣鸿只觉一阵凉意直冲颅顶,几乎无有半分迟疑的,其已是一掌拍在了唐雨粟脊背之上。 至于黄沐清那处,却是不免闹了个大红脸。 三人闹了半晌,唐雨粟终究是龇牙咧嘴道:“算我输了便是,鸣鸿你下手可是当真狠毒啊!” 黄沐清立是言道:“活该!” 柏鸣鸿理下衣袖,轻哼道:“看你下回可还敢作怪。” “不闹了,不闹了,斗不过你二人,我还是去寻那简玉书出气吧。” 言罢,三人皆是收了玩笑之色,齐齐自袖中取出一匿踪符箓,而后便就前后相随往那光幕处探寻而去。 如此探出有十数里的距离,前方忽是行出一条墨色法舟,三人当即将身形藏匿在了密林之间。 待法舟远去,唐雨粟传音道:“舟上那两人皆是炼腑修为,看来已是到了门内弟子的巡守地界,下来须得当心了。” 交代过罢,三人再是往前行去数十丈,期间倒是未再遇上其他的巡守弟子。 “雨粟,沐清,且慢。” “怎么?” “我已是探得简玉书所在。” 听得这传音,唐雨粟眸中异彩闪烁,兴奋道:“鸣鸿,你如今神识所感能达到多少里?” “嘘,小声些。”柏鸣鸿抬手做一噤声手势,而后低语道:“约莫两百里方圆。” “两百里方圆!寻常筑骨期玉节境界的修士,神识笼罩最多不过百里上下,鸣鸿你却已是同中虚境界的修士仿佛了,当真可怖。” 黄沐清这时也是插言道:“鸣鸿,可是因那‘白水鉴心’的神通?” “不错,此法养炼元神的功效确是惊人。” “啧啧,我原以为自家神识能笼罩一百五十里已是不凡,唉,终究是有那非人之辈啊。” 黄沐清抬脚踹了下唐雨粟,言道:“鸣鸿你既是寻到了简玉书,那便快些动身吧。” 见黄沐清果真恢复了往日神采,柏鸣鸿微一笑,忙是应承道:“好,稍后你二人便随我一道出手。” 这处议定,三人立是改换队形,由柏鸣鸿在前为引,往一处方位疾行而去。 过有盏茶功夫,三人来至一座悬空圆台近侧,只见那台上建有一凉亭,而简玉书此人便就安坐其中。 三人互望一眼,正欲以合围之势往台上遁去,却乍闻一道嘲弄嗓音响起:“几位如此气势汹汹,不知可是简某何处得罪了?” “怎可能?” 唐雨粟微一蹙眉,索性也就撤去了匿踪符,稽首朗声道:“贫道唐雨粟,倒是小瞧了简师兄。” “原是邓真人门下的唐师兄当面,简某失敬了。” 言罢,简玉书起身行出凉亭,望向天中一处道:“那想来,此行定是还有柏兄了。” 半空之中,柏鸣鸿轻叹一声,对黄沐清点下头,随即便就一道撤去了自家遮掩。 “简兄竟是能轻易看破我几人的行踪,倒是柏某托大了。” “若非借了法宝之利,以几位的神识修为,区区在下又何能看破。” “那如今简兄欲要何为?” 简玉书无奈摇摇头,轻声道:“柏兄,你既是出现在此地,那贫道便也就明晓了一些事,既如此,那在下也只得放行了。” 此语一出,柏鸣鸿倒是惑言道:“简兄这却是何故?” “柏兄素来对我戒堂颇有成见,但今日贫道至少要让柏兄知道,戒堂之人决计不会做那以怨报德之事。” 言罢,简玉书取出枚白玉牌符掷向柏鸣鸿,言道:“此符开得阵关后便会自行回返,柏兄不必挂心。” 抬手接下那牌符,柏鸣鸿略一沉吟,打个稽首道:“柏某在此谢过简兄。” “柏兄客气了。” 此间事了,柏鸣鸿三人互望一眼,而后便就再是敛去行踪,急速往那光幕处遁行而去。 行至半程,柏鸣鸿耳边却是忽得响起道传音:“柏兄,昔日救命之恩简某感念在心,还盼来日可再饮上柏兄亲手烹煮的灵茶。” “定然。” 凉亭之中,简玉书轻笑一声,昂首将盏中醇酿饮尽,喃喃道:“这杯中之物喝多了,倒也的确不如灵茶清冽纯粹啊。” 此刻光幕所在之处,柏鸣鸿三人已是借由牌符脱身,正要各奔东西之时,黄沐清却是拉住了柏鸣鸿的衣角。 见此,唐雨粟取出架法舟,而后便就跃身其上到一旁等候了起来。 “沐清,无事的,唐前辈已是半步浮生境界,定能设法除去那印记。” 黄沐清轻嗯一声,嘟囔道:“我明白的,待下回再见,我定会将事情原委尽数告诉你。” 柏鸣鸿抿下唇,故作轻松道:“那可说好了,若是有人耍赖,到时可得受罚。” “小孩子脾气。”黄沐清皱下琼鼻,自袖囊中慢吞吞取出一个包裹,而后言道:“这个给你。” “这是?” “不许打开。” “嗯?” “一个人的时候再打开。” 柏鸣鸿挠下头,轻咳声道:“好…好,那你也一路小心,此去便就直接去寻师尊,今歌和正诚那处倒是不必担心。” “嗯,知晓了,你快去吧。” 言罢,黄沐清急急转身,待唤出法舟后,便就往万妖域方向遁行而去,微风拂过,透着红意的耳朵为寒夜添了几分温度。 “这丫头,这么急匆匆的…” 摩挲着手中的包裹,柏鸣鸿正嘟囔着,却又听得一阵不解风情的嗓音响起:“人都走了,还看呢,快些上路吧。” 柏鸣鸿面色一黑,却又碍于还在阵前,便就只得默然行上了法舟。 法舟遁行而起,唐雨粟启了舟中自备的匿踪阵法,而后凑上前道:“沐清刚才给你什么了?快些拆开看看。” “你这小子!怎还偷看!” 避开柏鸣鸿的目光,唐雨粟摆摆手,讪讪言道:“可不能污人清白,只是偷听,未曾偷看。” 柏鸣鸿一阵无言,不再多做言语,只转身进了船舱之内。 “好生御使法舟,莫要进来了。” “嘁,小气。” 轻撇下嘴,唐雨粟将身行至法舟机枢之处,而后便就盘膝自家调息去了。 舟舱之内,柏鸣鸿略带踌躇的打开了那包裹,却见其中正躺着一只歪歪扭扭的玄色香囊。 而在香囊下方,竟还有张字条,其上写着三个大字:“不许笑!” “呵呵。” 柏鸣鸿轻笑出声,复又将那香囊拿起,轻嗅之下,只觉一股清香扑鼻而来,但却辨不出是何种花卉。 心下疑惑,柏鸣鸿小心翼翼将那香囊打开,就只见一朵小巧白花滑落掌心。 这花柏鸣鸿是认识的。 这花名唤,油桐花,和那个姑娘发髻间的一模一样。 数日后,法舟徐徐落在了一片云遮雾绕的山谷之前,柏鸣鸿二人也是缓步自舟上行出。 “法舟最多行至这处了,谷内便是我唐氏祖地。” 柏鸣鸿运起神识,闭目往里间一探,半晌后才是言道:“你家祖地这聚雾的法阵可是不凡啊。” 唐雨粟嘿嘿一笑,得意道:“别说是你,便就是大师兄来此,定也是看不透的。” “哦?此阵莫非是唐前辈亲自设下?” “正是,家祖惊才绝艳,阵法一道亦是有所涉猎,区区聚雾迷阵自是手到擒来。” 听得此言,柏鸣鸿眸中再是多了些敬佩之色,当即正色道:“那便快些吧。” “嘿,你倒是急了,随我来便是。” 第三卷:蜩螗鸣诸天,沧海纵八洲 第一百五十二章 燃眉暂解踏归途 进了谷内,柏鸣鸿一路随唐雨粟往腹地行去,其间遇上的唐氏子弟皆是对其颇为礼待。 这处行有两刻,二人来至一片枝繁叶茂的桃林之前,往里看去,隐约可瞥见些香榭亭台错落其中。 正等候时,就见里间行出一唇红齿白的道童。 那童子朝唐雨粟深一躬身,而后对柏鸣鸿打一稽首,言道:“小童见过粟郎君,老祖让郎君带贵客进去,地方想来郎君是晓得的。” “自是知晓,鸣鸿,随我来吧。” 言罢,唐雨粟便就笑吟吟往里间行去,临去时却还不忘揉弄下那小童的齐整发髻。 柏鸣鸿摇头苦笑,对小童道声谢,而后就也相随而去。 行有数步,潺潺水声自耳边响起,一道勾连楼台的曲折溪流便就现于二人眼前。 沿溪而行,穿过重重桃林,柏鸣鸿便就瞧见远端正有一乌发披肩的道人在摆弄着新栽的桃树。 这道人身披墨绿色刻丝鹤氅,内衬件象牙白云纹锦袍,腰间坠一冰花芙蓉玉佩,颇有些儒雅气质。 唐雨粟此刻已是上前执礼道:“不肖子孙唐雨粟,见过老祖。” 柏鸣鸿也是恭敬行一礼,郑重道:“晚辈柏鸣鸿,妄自登门,还请唐前辈见谅。” 见二人来到,唐晞元微一颔首,只轻声道:“先去亭子里候着吧。” 二人执礼应声,待安坐片刻,柏鸣鸿见左右无事,索性自袖囊中取出茶具烹起了灵茶。 半晌后,唐晞元来至亭间,待嗅到那炉上飘散的清香后,嘴角蕴起了淡淡笑意,一对桃花眸随即直直望向唐雨粟。 “老祖,看我作甚。” “你小子虽是行事毛躁,但好歹还是交了些像样的友伴。” 唐雨粟一阵无言,正欲反驳,却见唐晞元已是品起了茶,便也就撇撇嘴不再言语。 “雨前的西井茶,滋味不错,我原以为你们这些小辈会偏好明前茶才是。” “明前茶固然清冽甘甜,然雨前茶之香醇浓厚亦是回味无穷。” “呵呵,有趣,你这茶稍后留我一些,雨粟这小子,每回送来的,都只是些华而不实之物。” 唐雨粟却是不忿道:“老祖,您可不知我与他人争那明前灵茶花去多少灵石,如今您倒是嫌弃起来了。” “你小子,就是沉不住气。”唐晞元轻笑一声,继而道:“往后还请鸣鸿小友多担待了。” “唐前辈哪里话,雨前茶虽是醇香,但终归不如明前茶珍贵,雨粟虽不懂茶,但也是期望将那最好之物献给唐前辈的。” “老祖…” 饮罢茶水,唐晞元和善道:“今次寻我何事,且说说吧。” 终是谈及正事,唐雨粟望眼柏鸣鸿,待后者首肯,便就将前线诸事尽皆同唐晞元言说了一遍。 “如此吗,将那印记给我看看。” 柏鸣鸿自无不从,抬手便将衣袖翻卷而起。 唐晞元起指探去,片刻后沉吟道:“此印古怪,怕是有些棘手了。” “还望唐前辈赐教。” “呵呵,此印本身倒是寻常,但其内含一丝精血,若是有同源之人靠近,那自是会有所感应。” “不知唐前辈可能将这精血除去?” “我却是无有这般本事。” 闻言,唐雨粟面色微变,紧张言道:“老祖,区区一个追踪印记,您可不能藏私啊。” 砰— “嘶—”唐雨粟摸着被茶盏砸过的头,龇牙道:“老祖您和我这小辈计较什么,怎地还动起手了。” “去,你小子就知道没大没小,把你那炉子取出来。” “我那炉子不过一介法宝,您老人家怎还惦记上了。” 话虽如此,但唐雨粟仍旧是乖乖自袖囊中取出了自家的看家法宝“紫清玉阳炉”。 “我要的可不是你这炉子,而是其中伴生的神火之种。”唐晞元摩挲着手中丹炉,言道:“六丁神火秉生天地,便是我唐氏也无有一丝,真不知你小子哪来的运势。” 柏鸣鸿品咂出话中意味,问询道:“唐前辈,莫非那六丁神火可以除去这印记?” “那却是不能,但借由此火,我便可施展秘法将那印记压制下去,到时除非木季同此人亲至,否则旁人是决计无法将之引动的。” 听得此言,唐雨粟立是喜笑颜开,柏鸣鸿更是起身深一躬身道:“前辈大恩,鸣鸿没齿难忘。” 唐晞元摆摆手,笑言道:“未曾尽功,可担不起这谢。” “嘿嘿,老祖,施展秘法可需寻一处密室?” “不必,就在此处便可。” 话语间,唐晞元将那紫清玉阳炉抛至半空,随其一道法力落下,那炉子立是化作了琉璃之态,道道紫气缭绕周遭。 再过数息,一点赤炎自炉中现出,唐晞元微一颔首,手诀轻掐间,已是驭使那六丁神火如水流般流动而出。 “柏小友,还请将全数法力往那印记处汇去。” 柏鸣鸿微一颔首,调动起周身法力往那印记涌去,却只觉法力流动间竟是稍有些迟滞之感。 “柏小友可是感觉到了,此印记实则也有迟滞经脉之效,只是未用全力时不曾彰显而已。” “嗯。” 看着柏鸣鸿紧蹙的眉头,唐晞元宽慰道:“小友安心,待我这秘法施罢,这点阴损招数便也就不存了。” 言罢,唐晞元先自双手相合结出一繁杂指诀,再轻颂句歌诀,而后便见那六丁神火于空中凝作一道火纹。 “小友且忍耐下。” 此语落下,那火纹便也就缓缓烙印而下,一阵焦灼痛感立是激得柏鸣鸿闷哼出声。 少顷,火纹终是成型,柏鸣鸿却也是汗湿了衣衫。 秘法施罢,唐晞元便就在那处悠闲饮起了灵茶,而唐雨粟则是凑上前去打量起了那火纹。 “咦?老祖,这火纹怎和我唐氏族纹一般无二?” “哼哼。” 唐晞元不去答话,只悠哉哉饮着茶。 见此,唐雨粟倒也不再去自讨无趣,转而关切言道:“鸣鸿,感觉如何?” 柏鸣鸿抬袖拭去额间细汗,摇摇头示意自家无事,而后便执礼道:“谢过唐前辈。” “呵呵,小友若是再言谢,老夫可就无脸面饮这茶了。” 却此时,先前那道童已是来至亭外,其规矩行一礼,而后奶声道:“老祖。” “嗯,文秀,你带柏小友去歇息一番吧。” 柏鸣鸿眸中光华一转,略一思量便就起身道:“谢唐前辈,晚辈正觉身上不适,欲要沐浴一番呢。” “哈哈,柏小友倒是真性情。” 待柏鸣鸿离去,唐雨粟立是狐疑望向唐晞元,言道:“老祖,你为何要将鸣鸿支开?” “嘿,老夫我这善举到你这怎还成了别有用心。” “哦。” “你方才不是问询那族纹之事吗?” “我便知晓!” 柏鸣鸿在唐氏盘桓数日,期间便就同唐雨粟四下游逛,倒也结识了一些唐氏子弟。 临行前,柏鸣鸿再是拜会了一番唐晞元,将自家一应猜测尽数吐露,若是日后曜阳宗当真要拿世家大族做那弃子,其只盼望唐氏可在未来的劫难中多出些生机。 山谷之前,柏鸣鸿立身舟首,对下方言道:“雨粟不必再送了,你且听唐前辈的话,留在此地好生修行吧。” 唐雨粟眼眸微红,朗笑道:“那你可得当心了,下回再见,说不得我已是迈入气象之境了。” “呵呵,那自是好的,就此别过了。” 言罢,柏鸣鸿郑重打一道揖,而后便就足尖一踏,御使法舟往那万妖域方向疾行而去。 东曜离州,曜阳宗。 一条幽暗清冷的石道内,昏暗烛火映照在墙壁之上,偶有些古怪声响自通道深处传出。 沙沙声起,秋承德自阴影中缓步行出,在其身后,正有一名戒堂弟子躬身随行。 “禀戒尊,简师兄便就押在前面拐角处的乙字房里。” “知晓了,你自去忙吧。” 那戒堂弟子略一迟疑,而后才是执礼道:“是,弟子告退。” 片刻后,秋承德行至乙字房前,抬手推开囚门,便瞧见一身素白衣裳的简玉书正手捧书卷坐于案前。 简玉书缓缓放下书卷,待瞧见来人,却是微一错愕,苦笑道:“戒尊您怎么来了?” “为何?” “柏兄于我有救命之恩。” 秋承德默然片刻,颔首道:“我会寻一个弟子替你顶了此事。” “宗内已是决议要将柏兄作为谈判筹码了吗?” “莫要多问,待我将你自此事中摘出,你便就好生修行,为日后执掌戒堂早做准备。” “您知道我是没兴趣的,更何况还要平白害了一位同门。” “我自会处置妥当,听我的便是。” 言罢,秋承德回转身形欲要离去,但简玉书却是出言道:“秋叔,如此这般,这戒堂存续到底还有何意义。” “只此一次,你绝不能出事。” “秋叔,若是我娘亲还在,她会同意您牵连无辜吗?” 此言一出,秋承德气息立是粗重起来,其缓步往外行去,待至门口,才是沉声道:“你莫要担心,秋叔会尽全力保下你。” 听着渐行渐远的脚步声,简玉书起身来至榻上,将那书卷覆于面上,一滴泪珠却是自眼眶悄然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