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黄金榜上失龙头 门外的榆树上,知了抓伏在树杆上,大声烦叫着“完了,完了”。 发白的阳光,烧卷了小小的榆树叶子,显得树枝更加的发灰起皱。 “叫什么叫,烦死了”,林海媚从床上坐起来,走出油漆脱落见斑的蓝色宿舍门。她从地上拾起一颗小石子,向知鸟叫的地方抛去。 小石子划过榆叶,撞向榆枝,落在了树下。知了依然叫个不停,“完了,完了″。 “黄金榜上,偶失龙头望”,似柳永的失意,又似千古的回唱。林海媚的心颤了颤,父亲每月送米的身影悄然而至。 “二丫,这是新出的大米,很香”,父亲蹲在地上,捧着新米闻了闻,脚上的草鞋因灰尘的攒积,有些发黑。 “嗯,好香!爸爸”,林海媚望着父亲笑开了花的脸,点着头。她看到父亲的笑容,在他布满沟壑的脸庞闪光。父亲发黄似黑的门牙,像是给笑容又增添了一抹亮色,那是年轮的味道。 “平时不要节省饿肚子,家里粮食今年又是大丰收,啥都不缺”,父亲用满是老茧的右手,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厚实的透明胶口袋。 父亲从里面拿出了二十元钱,“够不够”?父亲望着林海媚的眼睛。 “够了”,钱在林海媚的手中,发烫。 “我走了”,父亲转过身,脚步声从有至无。他的身影不知多少次,往返在这个古朴的校门。父亲的背影,挺直的腰板,高昂的头,大踏步走向校门的脚步。父亲从不回头张望叮嘱,他的脚步从来都是铿锵有力,迈向前方。 在林海媚的心中,父亲的送米从未易过别人,每次都是亲力亲为。 而今,父亲终于不再奔波送米了。林海媚觉得自己丢失了,父亲送米的沉甸甸的时光。也丢失了父亲沉甸甸的希望。因为,她与大学已经失之交臂了。 几天前的高考时光,是林海媚这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的至暗时刻。 “海媚,今年的语文不怎么难,你一定考得不错吧”,同桌的阿英,露出了一排整齐的牙齿,笑容挤着她的镜片上扬,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你也不错呀,笑得这么甜”,林海媚用手指去嬉夺阿英的脸,被阿英闪过了。两人笑着搂成一团。 上午语文考得很顺利,中午,林海媚睡了个踏实的午觉,她想下午再接再励。 数学考试,开始的题目不是很难,半个小时后,一股热流从身体里涌出。林海媚屏住气,她不想让自己慌了神,继续答题。但随之而来的又一股细流,让她不得不分了神。盯着的数字有些模糊,林海媚甩了甩头,抹了抹了眼睛,仔细再读了一遍考题,继续答题。 大概过了二十多分钟,林海媚感到小腹胀痛,更有一阵阵的锥痛,她用左手摁住肚子,右手继续答题。 林海媚知道自己的脸色肯定很难看,苍白。额头冒着微汗,嘴唇更白。因为每次大姨妈一来,都是这样的遭罪。 林海媚后面的答题,精神一直处于涣散之中。终于答完了,林海媚松了一口气。她看着还有十多分钟,准备检查一遍。谁知打开卷子逐题阅览时,发现有一页上面是空白的。 林海媚慌了,但又没办法。勉强做了一道小题,“时间到了”,她只好放下捏着的笔。 后面的几门,因肚子的隐痛,没答完,没答好。走出考场那一刻,林海媚知道,自己肯定考不上了。 她感到很委屈,但又毫无办法。 在校车上,林海媚一言不发,因为她特别难过,并且难受。 回到宿舍,林海媚直接睡下了。肚子不舒服,心情低落。她觉得睡一觉应该会好一些。 等她醒来时,宿舍的同学已走得差不多了。有的剩个大包在床上,人不知去了哪里。 她倚靠在门边,呆望着发白的榆叶,回忆着父亲为了她,种种的不容易。 如山的父爱再次蜂涌而至。 小时候身体不好,父亲牵着她到处寻医问药。好吃的,总是留给她吃。 后来上学,因身体的原因,一次次降级,父亲全力支持。 初中毕业,没考上高中,父亲缴了一千两百元的利价,让她读上重点高中。 “久负阴阳力,终亏父母恩”,林海媚的眼泪倾涌而出。连日以来的无奈,疲惫,愤怒,不甘,失望,都夹杂在泪水里。 她转身回到床边,双手趴在棉被上,额头紧贴手背,任泪水掉落在棉花上。 宿舍里,只有林海媚一个人。没人安慰她。她不知哭了多久,悬挂在床边的镜子中,一双红肿的眼睛,像熟透了的桃子,双眼皮也不见了。鼻头也是红红的。她摸了摸棉被,已经湿了一大块。 林海媚无精打彩地装包。 厚重的大包压在她的双肩上,手臂下垂,显得很没力气。她在有些烫脚的操场上,孑然独行。 正午的阳光火辣,她看不到自己的影子。白白的路面冒着热气,发烫的凉鞋紧紧地贴着脚,每走几步,就要挪动一下脚趾,以缓解皮肤紧贴的炙热。 操场外矮小的民房,残缺,稀稀拉拉地分布在阳光下,泛着发白的光影。 马路边的藕田,碧波荡漾,层层叠叠的叶子,像被风掀开的裙子,摇曳。争相开放的荷花,一朵朵织绣着美丽的粉红色,鹅黄色,紫色,白色,在阳光下,冷艳独放。三两处蛙叫声,从摇动的叶面缝隙间钻了出来。 “七月风光赏碧荷,流连往返醉意多”,如此好 风光,林海媚突然有种神清气爽的感觉。她放下背包,放在屋边的石条上。走到荷塘的出水口,把双手浸了下去。清凉的水哗哗地从指间流过,冲走了林海媚心中的烦恼。 清水冲泻而下,落到水坑里,飞溅到一颗圆石上,又从圆石旁边平缓流向前方。 水如人生,不只有平稳状态。在前进中,也会遇礁。只有转道绕行,方能达到目标。 上下翻飞的蜻蜓,蛙叫声,莲花,水以及万事万物,都给了林海媚进取生活的勇气。 她觉得心中空阔多了,又能装下万事万物了。一抺自信的笑容自心而生,“笑指添趣蜓儿立,惊鱼水动行如梭”。 林海媚再次背上包,稳步向前。 公交车站,林海媚坐上了末班车。 土公路坑坑洼洼,车身颠簸激烈,左旋右晃。林海媚胸中翻江倒海,酸辣味涌向喉口。她强憋倒意,连忙拿一片桔皮放在唇边,桔皮的清香稀释了嘴里难闻的味道。 车至平稳时,林海媚的胸中也平静了。她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享受这难得的时刻。她是多希望现在已达终点,免去受这难熬的颠簸。 林海媚决定小眯了一会儿,闭上双眼,任自己的身子东倒西歪。这样,感受的颠簸感就会轻得多。 没想到,林海媚睡着了。车子继续歪歪扭扭前行。 到站后,售货员的呼声惊醒了她,“到站了,到站了,各位拿好行李,有续下车”。 林海媚又背上包,走上了崎岖的山路。 到家已经天黑了,林山深不见底。一轮圆月斜挂空中,月色轻柔。山风徐徐,凉凉地拂过每一寸肌肤。 林海媚望见在暮色中的家,林山之下。两层小楼的石砖灰瓦,在月色中隐若可见。 大黄听见脚步声,跑了出来,在屋后迎接林海媚。“嗯嗯”的轻叫声,嘴巴咬着林海媚的裤脚,极尽轻昵之意。 “走啦!大黄,挡我的路了”,大黄这才听话,摇着尾巴走在前面。 妹妹林诗芹正在街沿砍猪草。昏黄的灯光下,靠墙一大堆碎好的猪食。她奋力上起下落的手臂,在菜刀和木墩的撞击中,发出“咚咚”的响声。她矮小的背影,在一大堆猪草边屹立不动。 大黄的低叫声,惊动了诗芹。 “挡道的家伙,又没吃的,让开,让开”,大黄听训斥声,摇着尾巴跑里屋去了。 “二姐,是不是又等车了?”诗芹拍了拍手上的碎草,进屋给林海媚打了一盆洗脸水。 昏黄的灯光下,堂屋堆的玉米棒,像一座金黄的小山。桌子上放着母亲的大草帽,一盆新鲜夏枯草凉茶泛着青绿的颜色。 林海媚在桌子边的木凳上,放下了沉重的背包。大黄又跑过来在脚边绕来绕去。林海媚端着洗脸水来到地坝边上,空阔的夜空不时有寂落的夜鸟声。 对面的天边的启明星已经变换了身份,现在的长庚星如一颗发光的钻石,独揽夜空的光芒。 月色清亮柔和,树影隐若可现。偶尔划过的鸣叫声,更显山野深不见底。 夜空包围着如黛的群峰,波澜起伏的山影,在断崖处一泻而下,再也无法着墨。 林海媚将用完的洗脸水倒向地坝外的高坎下,惊动的蛙叫声引来大黄的狂吠,一阵狂吠之后,大黄突然转身向右边的黑暗中疾跑,很快没了踪影。 几分钟之后,林海媚正在街沿用胶桶装猪食,准备倒在冒着热气的大锅之中。大黄又低声呜呜地从右边走了回来,后面有一团很高的黑影。 灯光所及之处,黑影也突然清晰可见。一大背红薯藤在二哥林尔华的肩上慢慢移动,薯藤的重量压得尔华的双脚咚咚的闷响。 虽然尔华有一米八的个子,仍然有长长的薯藤扫着地面,拖起的灰尘裹满了薯叶。不及地的又如荡秋千,随着尔华的脚步飘来荡去。 尔华的头被薯叶盖住了一大半,湿漉漉的额头前,头发成饼似的贴在前额。豆大的汗珠从耳后流下,浸透了衣领和前胸。 “二哥,妈妈还在地里吗”?海媚扶住背篓,尔华侧身把薯藤倒在了街沿,沉重的撞地声又惊得大黄几声吠叫。 “嗯”,尔华回答着海媚,同时走向堂屋里,他大口喝着夏枯草凉茶,“咕噜“声从喉间不断地传出来。 “渴死我了,舒服”!尔华用手背擦了擦嘴,“我还要去地里接妈妈,估计还有两大背”,尔华解开倒在地上的薯藤,掏空了背篓里的藤条。 “我也去,妈妈就不用背了”,海媚顺手拿了一个带绳的大背篓。她走在尔华的身后,兄妹俩在夜色中,凭着记忆踩实着每一块泛白的石头,下坎的高低也不会踩空。自记事起,这条路他们已走了十多年了。 下坡路走得很快,兄妹也走了半个多小时才到。低吟的蟋蟀声,高昂的夜鸟声,同时划向深寂的夜空。 妈妈扬桂花的身影时弯时伸,她面前那条十多米长的薯叶行,现在只剩下了一两米。长长的藤条被妈妈挽在了一起,只见她的大手一挥,藤条落在了上方不远处的沟边。沟边的藤条已堆得似一座小山。 空地上的蟋蟀跳来跳去,在月色中寻找刚刚失去的庇护。它们焦急的鸣叫声,在夜空中显得很渺小。但它们哪怕找到一片叶,几笼草的庇护时,鸣叫声又会高昂起来。 “二丫回来了”,妈妈又挽起一把藤条。 “我这两天腰痛得厉害,你回来了,帮帮忙,正好”,妈妈把一大把藤条递给了海媚。 “嗯!要得,妈妈,有活尽管叫我”,海媚的声音中透着干脆,豪气。在她的心目中,什么活都可以干,只要她干得了。 山崖对面的村庄也不时传来狗叫声,干夜活的不只妈妈一人。妈妈空手走在最前面,海媚看着妈妈偶尔捶腰的左手,心中的愧疚感再次加深。 薯藤的重量压着她的心,但她平静地承受着生活中该有的重压。至于以后的路怎样走,要等爸爸和大哥回来,才能决定。 夜路时而平坦,时而陡削,有时要手脚并用,才能爬上去。即便双肩和尾椎被压得生疼,海媚也要憋住气,争取用一股冲力攀上去。 走走歇歇,一个多小时后,三人总算快到家了,海媚落在了最后。二哥走在了最前面。 大黄早就闻声跑了出来,欢快地摇着尾巴,嘴巴不停地在妈妈的小腿边嗅来嗅去,并不时发出“嗯嗯”的撒欢声。 林海媚甩下了沉重的薯藤,坐在地坝边上小憩。她望着深邃的夜空,闪耀如钻石的星星,温润如银盘的圆月,凉爽的夜风,都给她带来了少有的平静。她想,大山的夜路这么难走,我背负沉重,还能走实。以后的人生路,再难,也不过如此吧。 第二章 烈日挥汗淌,秋收囤仓粮 面朝黄土背朝天,勤做细耕苦种田。 日盼夜想天相助,丰田盈满谷仓间。 田地劳作,是世世代代不停的挥汗如土。 “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是“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的梦想成真。 天气慢慢转凉,秋天姗姗来迟。 清晨,林海媚挎上背篓,她要去田间摘桑叶喂蚕。天气预报说,下午有阵雨。下雨天湿湿的,不好摘桑叶。 晨风清凉,吹着林海媚饱满的额头,掀起了前额的短发随风飘然拂动。粉面桃腮,眼睛圆大而明亮。她的眼角略微上扬,眉毛如画多了几分韵味,眉眼之间透露着一种魅惑感。这和她的名字当中的“媚”字相映。 田埂上,清晨的露珠打湿了林海媚的凉鞋和裤脚。 “这鞋也太滑了”,她脱掉凉鞋,挽起裤脚。溜下田埂,几步就到了桑树下。 嫩绿的桑叶透着先来后到的排序感。 先长出的叶子变得老而硬,幼蚕咬不动,不喜欢吃,但一般在低处都可以摘到。林海媚爬上桑树,用手指捏着桑枝,手指慢慢地向梢端移动。同时,这只手用力将桑枝条内弯,另一只手去握住梢端,嫩嫩的桑叶便摘到了。 因为桑树枝韧劲大,不会被折断。 林海媚几个回合之后,便感觉有点累了。她坐在树丫间,想歇息一会儿。 眼前的桑树,被人为地,均匀地间隔着,载种在稻田的最里面和坡地相邻的,高矮不一的坎上。 粗壮的桑树,满载着绿绿的桑叶,一堆堆甚是壮观。像是给金黄色稻田,安排了站岗的卫士。 一阵大风吹干了林海媚额前的汗水,她的后背有种凉凉的感觉。她想在树上多坐一会儿,因为在大山中,风来回多吹几下,衣服就自然干了。 田野里一片片金黄的稻谷,大风刮过,每根稻杆都和大家一起律动。宛如无数个芭蕾舞者,一个接一个弯下腰来,在金黄的稻田表面留下凹痕。那凹痕的形状,层层叠叠,稍纵即逝。和风一样,倏忽不见。 林海媚很可惜自己没有相机,要是把这个瞬间拍下来,该有多美呀! 林海媚的脚有些麻木了,她站起身,跳下了桑树。用镰刀勾了一些低处的嫩叶,桑叶压满了背篓,却感不到沉重。 “身轻如叶”,愿来是这么来的。林海媚不想做人生的叶子,太轻,无根,随风飘浮。她想做人生的树杆,随阳而生,剑指蓝天。和风细雨,左右逢源。即便遇到狂风爆雨,也伤不了树杆的深根。 幼蚕一天比一天大。林海媚天天盯着它们,感觉也没怎么长,但吃的桑叶一天比一天渐多。她想,也许幼蚕是在晚上偷偷长大的吧。 二楼最里面的一间屋子专门架了两排竹架,直立的竹架上又横绑了四根竹条。长方形的篾板就搁在竹架上。篾板上面辅上蚕纸,防止幼蚕从篾片的缝隙坠落。密密麻麻的幼蚕在上面探头蠕动。幼蚕稍大后,就直接放在篾板上。 林海媚看着眼前逐渐加多的篾板,和上面个头越来越大,撒落得越来越稀的小蚕。 她想起夏蚕长到最大时,满屋都是它们咬桑叶的沙沙声。地上,也漏满了蚕莎。“等这批秋蚕长大结果时,我早就去学校了”,林海媚想象着秋蚕结果时,妈妈和妹妹繁忙的景象。 林海媚走出蚕屋,站在阳台上,眺望远山,俯瞰起伏的山顶。 每天的太阳都在清晨升起,晨曦掠过山顶,洒满山谷,迎接劳作的人们来到地里田间。阳光所到之处都留下了金色的光芒,人们的欢笑声里浸满了阳光温暖的味道。最后,阳光遁入山峰后面,月亮和星星又登上夜晚的舞台。 时光,从手指缝慢慢溜走。完成昼夜不变的永恒更替。 “二姐,下来炒菜,等下妈妈和二哥要回来吃早饭了”,林诗芹的喊声穿过楼道而来。 “下来了,马上!”咚咚地脚步声踏过阳台,蹬蹬地下了楼梯台阶,林海媚到了厨房。 火焰窜出灶门上逃,火光映在诗芹本就红润的脸上,脸庞如两个火红的苹果。火苗又大又热,她的眼睛微盱。 柴块火硬,锅底冒青,林海媚赶紧倒了菜仔油,放入姜片和蒜片。微炸后,倒入瘦肉,翻炒两下,把朝天辣椒丝倒在瘦肉上,盖上锅盖。两三分钟后,她揭开锅盖,倒入一点生抽着色。放入蒜苗,再翻炒两三下。肉香味裹着辣椒酱香,直扑门外。 大黄摇着尾巴跑了进来。 大圆桌上, 辣椒炒瘦肉冒着地道的香味。可折叠大圆桌,线条简单大气,漆面泛着珠红色的暗光。 妹妹又端上了蒜炒苕尖,鱼香茄子,凉拌黄瓜皮蛋。 电视里,正放着爆剧《新白娘子传奇》,悠扬婉转的曲调声飘出了院外,落在了来往的人耳朵里。 尔华和妈妈从外面疾走进来,火辣的阳光被甩在了身后,俩人的脸上都留下了汗水淌过的痕迹。 妈妈扬桂花的皮肤很白,微胖的身形更显出皮肤的洁白。头发乌黑,柔软而浓密。齐耳的短发,总是在挥汗如水的劳作中飘扬。 妈妈的眼睛很大,年轻时一定装过很多星星。目光柔和,脸色慈祥,从不骂人或打人。 “你看你,咋不长记性呢?下次不要这样了啊!”然后扬起打人的手,佯装要落下,通常犯错的人已经跑开了,妈妈的手还扬在半空中。 “晚上多煮些饭菜,奕荣和你爸爸要回来”,妈妈停下了喝粥,抬头对林海媚说。 “明天起早床搭谷子,晚上都早点睡”,妈妈的话都是在农忙时才这样说,大家晚上都自觉地不看电视,早睡。 凌晨三点,大黄在院子里吠叫。 “走开,走开,黑灯瞎火的,不要挡道”,爸爸林贤大声训斥着大黄。 “爸爸,还需要带什么傢什”,大哥在问爸爸。 “你扛半桶,我扛挡席,尔华挑空担”,爸爸一一吩咐后,脚步声从地坝的这端渐渐消失在另一端。 妈妈因腰痛,今天就没起早床。 一个小时后,妈妈在楼下的喊声传上了二楼,“二丫,小丫,起床了,去背谷子”,木楼不隔音。 “哦,要得”!俩姐妹揉着睡意正浓的双眼。 凌晨的夜空,静寂着黎明前的酣睡。 一轮圆月斜挂在对面山顶上,无数的小星星在月亮周围闪烁。像是嫦娥眼中飞出的思念的泪水,镶嵌在夜空中成了钻石。 深寂的苍穹,下落的月色在林山之间,被山风呼啸着晃荡,发出“呜呜”的声音。 “二姐,会不会下雨哟”!诗芹听到风声担忧地说,脚下仍然在深一步,浅一步地走着。 “不会,林子大,风都是这种声音”,海媚盯着眼前发白的石条梯路,边回答妹妹。下落的高度不一,让她的大腿有种扯痛感。 “不是有句俗话,早晨发霞,冷水烧茶。晚上发霞,晒死青蛙。昨天傍晚的霞光红得似火球似的”,林海媚脚步下跳,边给妹妹解释。 “小丫,找根棍子探路,小心碰上乘凉的梭梭” 海媚顺手在薯地里,扯起一根遗落的玉米杆,递给了妹妹。 姐妹俩人穿过树林,跃过坡地,在夜鸟的陪伴下,终于到了爸爸他们搭谷子的稻田边。 层层的梯田如一弯弯月牙,有序的排列在峰脉之上。像是在峰脉的背上,织上的一条条金黄的锦帛。 月色下,锦帛若隐若现。 稻谷在爸爸和大哥的手中扬起下落,“嗒嗒”声不绝于耳。 月色下,爸爸的背脊微驼,一块汗帕子搭在肩上,越来越服贴。爸爸扬手的速度比大哥慢,爸爸扬手的弧度没有大哥高。日渐衰老的父亲,在日复一日的劳作中,慢慢站在了协助的位置。 大哥挺直的腰杆犹如一棵劲松,扬起下落的手,并没有拉弯他的腰杆。他搭谷的起落声密而急,爸爸的则是稀而绵。 二哥则在田里奋力割稻禾。慢了,跟不上搭谷的速度。大哥的迫近追赶,逼得二哥不得不奋力前移。 月色下,二哥腰腿的角度一直保持成90度。 只有这样,他才不会因频繁的弯腰伸腰而筋疲力尽。他的后背上,被月亮均匀地抹上了一层柔和的光芒。 在他的身后,一把把稻草均匀,听话地躺在稻田里,任凭月光的抚摸它被割的忧伤。 “老么,你来和爸爸搭谷子,我去挑毛谷子回去”,大哥和爸爸停了下来。 两人用麻袋装空半桶内所有的毛谷后,拖着半桶向二哥的身影逼近。 二哥终于挺直了身子,他用手捶了捶后腰。转身朝大哥站的位置走去。 林海媚接替了二哥的位置。诗芹则在另一个角落位置开辟疆场。 林海媚割稻的速度比二哥更快。她手握镰刀,似一把锯子,朝稻谷一阵锯割开去。她的腰时伸时弯,双手不停,只听见割稻的呼呼声,在耳边起落。 天边露出一线鱼肚白,晨曦慢慢地爬上山顶。劳作的人们,一面挥汗如水,一面用余光等候,晨曦站上山顶的那隆重一刻。 山顶的装饰越来越浓重,先是一线红光,紧接着是一团红光,然后是一片红光,最后是红光满顶。太阳像昨晚喝了一宿的酒,醉得实在不像样了,满脸通红,眼睛射出绚目的光,让人久久不愿离开。 林海媚望着身后一排排被驯服的稻草,她走向了放凉茶壶边的田埂上。大碗还透着热温的凉茶被她一饮而尽。 妈妈从河边的沟沿小路走了下来,晨风吹拂的短发,在晨曦的光芒中飞扬。她的整个面部抹上了一层金光,显得庄重而圣洁。 “二丫,我来割稻谷,你去背毛谷子回去,大哥一个人挑不完”,妈妈像一个将军,望着一排装毛谷子的肥料编织袋,指挥着。编织袋整齐的立在那里,如站岗的士兵。 妹妹割稻子的速度虽然不及林海媚,也是一把好手。趁林海媚喝水的片刻,她已经从稻田的邻坡处,一路顺割到了田埂上,林海媚的身旁。 “好茶”!林诗芹喝了半碗凉茶,入口的凉爽,滑过喉咙,顺流到胸中,顿觉遍身清凉。她前额的短发,服服贴贴地在脑门上等候主人的调遣。只见她右手上拂,光洁的前额又露了出来,短发被齐齐地顺在天门上。 晨光,又恰到好处的,为她的额头抹上了一层金色,浅浮着,比化妆师还抹得均匀。脸颊两边的红腮似两个熟透的苹果,在晨曦中跳跃。 林诗芹喝完凉茶后,又弯腰投入到割稻的忙碌中,比赛中。她想继续跑赢爸爸的半桶追赶。妈妈因腰痛割得较慢,林诗芹只有奋力扫荡稻子,才不会被爸爸的吆喝声赶上。 林海媚的背篓和她一起倾下腰,尔华双手抓住编织袋的两头,用力往上一提,谷袋便落在了林海媚的肩颈上。她感到背部一沉,重心慢慢地压在尾椎上。 上行的坡路不好走,背负的重物压得几乎迈不开腿。林海媚遇到高的石阶,脚迈不上去,只有迂回地多走几步,才能上了石阶。她眼望着山坡上一片片豆竿和红薯藤,直了直腰杆,用毛巾擦了擦汗,继续弓着腰前行。 晨曦落在她在凉鞋上,发出明晃晃的光。 “二丫,走慢点,露水多,小心打滑”,行至山腰时,奕荣扛着荡秋千似的空担,与林海媚擦身而过。“咚咚”下落的脚步声由近及远,很快就听不见。 在一处有重叠凹痕的坎边,林海媚把背篓搁在了上面。放开的双肩顿时有一种难得的轻松感。苍翠的劲松柏木织成了一张摩天大网,把路面遮了个严严实实,偶尔下落的晨曦,在路面上,灌木丛中,闪烁着斑斓。 一股清凉感透遍全身,让林海媚神清气爽。 她回忆起自己在白天,无数次穿阅在这广阔的空间里。孤身一人,享受这至高无上的孤勇之感。 她想釆攒大自然的精华,为自己畅行的人生路加持。她通常几个小时,畅行无阻地飘浮在松林,柏景,灌木和杂草的世界里。那是无边无际的静谧,使人沉静而又心境开阔。 在它的广袤面前,人类又显得缈小而又微不足道。万事万物,本就有其大小。林海媚想,不能因为自身的“小”而再变成“无”。小有小的闪光点,大有大的华章篇。 蟋蟀的叫声和早起的鸟儿声,都给这静寂的山野增添了动感的乐章,它们和着晨曦的脚步,翩翩起舞。 林海媚背负沉重继续前行。或许是经过歇息,或许是离家的路更近了些。她迈开的脚步明显大了许多,豆大的汗珠再次在额头,颈间,手臂处冒出,倾刻就连成一片,再次湿了衣服。 到家时,太阳已经升起,晨光已为大地抹上了一层浅浅的金色。林海媚望着安然耸立的家,闪烁在斜射的金色晨光里。大黄欢摇的尾巴,搅动着晨光左右晃荡。 林海媚把稻谷倒在宽大的地坝上,扫完抖落的稻草,用木档板匀平,让谷子均匀地曝晒在阳光下。看着金黄的稻谷,“汗滴落下土,粒粒皆辛苦”,这些稻谷,是成片的汗水搅过的,不失一粒,才对得起稻谷艰难成长的时光。因为稻苗,伴着汗水扎根。稻禾,在沸水里成长。稻谷,在挥汗如雨的汗水中收割。 林海媚在往返的路上,又遇到了挑着谷子的奕荣,当真是脚快力大。 “大哥,你还真跑得快呀”!汗水成片地淌流在他的脸上,湿透的衣服紧贴着肌肤。但这并不影响大哥稳健的脚步。 太阳光越来越厚,厚得晒在脸上,背上甩不掉似的火辣感,灼烧感。 手割稻子时的毛燥感,也随着太阳光的越来越强而加重。这时,大家才真正有疲劳力尽感。 爸爸坐在田埂上抽着旱烟。成团的烟雾从爸爸的嘴中吐出,弥散在阳光中,消失。 “今年的谷子亩产又长了两百多斤”,爸爸含着烟竿,手拿草帽扇风,对身旁歇息的妈妈说。 “难得今年天气好,谷子颗粒饱满,没旱没涝”,妈妈摇着莆扇,望着田里站着的一袋袋毛谷子说。 “林贤,还歇啥子哟!赶快弄完了,晚上我们在大地坝开会”,队长阿生挑着谷子路过,后面跟着三四个挑谷子的男人。 太阳炙烤着男人们黄黑的皮肤,大毛巾是他们稀释阳光的秘密武器。虽然透着阵阵汗臭味,但只要往脸上,背上,腋下一抹,皮肤即刻便有凉快感。他们双手一拧,汗水便掉落地上,湿了一地,脚步还没移动,太阳又把地面烤干了,汗水又重新回到了男人们的身体里。 凉茶带来了一壶又一壶,泡过的夏枯草堆在壶边,被太阳烤得一碰即碎。 黄昏,落日经过一天的灼烤,已通红如火。晚霞似一件阔大的织锦,披覆在起伏连绵的山顶上,因着力不均,颜色也有深深浅浅的错落,或浅黄,或通红,或暖紫,或乳白。 五彩斑斓的景致令人目眩。令人神往。在人的注视下,有窒息吞视之感,又有至高无上之感。 林海媚想,大山上的人,心境开阔,性情温厚,性格坚韧不屈,与大山的滋养息息相关。她望着厚厚的,成堆的,浮着金黄色光芒的稻谷,陷入了沉思,“我的人生路,会如这稻谷,播下了勤恳,就一定会有丰硕的收成吗”? 第三章 父言莫惜金缕衣 因收回的稻谷太多,一时没地方辅晒。爸爸决定今早不去田里收稻谷,将已收回的晒干了收仓后,再去割收。 林海媚见难得有此良机,她想去松林採摘九月黄。此菌用来烧汤,味道一绝。 千山初醒,乳白色的云纱飘浮在山腰,像仙娥在翩翩起舞。 白云浅浮在蓝天上,静静地观赏雾纱的舞姿。 林海媚先去杂草丛转了转,“牛屎菌,在牛粪上的菌。应该不能吃吧,让你们在自生自灭吧”,她微蹙眉头,自言自语。因为妈妈说过,采菌,宁愿少采,绝不错采。 林海媚手拿一根粗枝条,不停地翻弄枯草丛。她期待奇迹出现,也怕是一条盘着的懒蛇。粗枝在手,至少也可以吓吓懒蛇吧。她想到这里,胆量增加不少,又继续寻找。 一只野鸟“扑腾”从茅草丛飞起,吓得林海媚一后退,脚踩在了丝草上。一个趔趄,她摊坐在地。目及之处,看到一丛纵山菌正挤得欢。 林海媚心中一阵狂喜,“鲜香的面条有了”。 这种原汁美味,敢称天下一绝。自带的鲜香,任何佐料都比不上。 长成的大菌,像一朵油纸伞一样,舒展着白色的脆脆的菌肉,表面呈深灰色,中间有凸起的伞顶。稍小一些的,表面呈浅灰色,伞柄人为地内收。更小的,就像一把从未撑开的伞。 林海媚小心奕奕把山菌一朵朵带根拔起,轻轻地放在提篮中。放好之后,上面再盖了一层松针,防止山菌挤烂。 晨曦如约而至,洒在树梢,倾落树下林地,整个松林间明朗起来。灌木丛不时有“啪啪”的响声,不知是响尾蛇,还是牛蛙的声音。 林海媚很怕这两个物种,她小心奕奕地避开灌木丛。找一些带杂草的林地,仔细地搜寻九月香。九月香一般生长在松树周围的空地。 鸟儿的欢鸣声此起彼伏,美丽的羽毛在阳光中尽情舒展。它们三两只嬉笑着追叫,不知是抢虫还是争偶。它们划过一束束阳光的身影,把五彩斑斓的羽毛掉在了地上。 鸟儿的清唱在山野的空寂中,空灵的回响。山阔林深。树绵景远。 林海媚就是在这样的风景中,浸润长大。所以她的心很柔,但又充满大山的阔。她的性格坚韧,也与大山的厚度有关。 近潭深无影。 林海媚身处松林中,也一样,她看不到自己的影子。因为林茂叶密,疏漏的阳光成了细斜的光束。 为了寻找九月黄,林海媚再次飘浮在林深的海洋。在一片松针密密的林间,她看到思慕已久的九月黄。它们正伸出嫩黄的脑袋,打探这新奇的世界。只是山高林茂,它们正感到永无出头之日时,一个姑娘惊喜的声音让它们看到了希望,“哇!好美的九月黄呀!我终于找到你们了”。 九月黄希望林海媚把它们带出大山,它们也想看大山之外的新奇世界。 九月黄的脚不断地往外蹬,林海媚挖菌的手指,不断地往菌根移动。 你情我愿的合作很快达成,林海媚用手轻轻一提,一朵九月黄正灿烂地笑看林海媚,“姑娘,还不挖快点,我们都想和你走呢”! 林海媚跪下双膝,精心挖出了全部的九月黄。提篮,已被装得冒尖了。她在附近摘了几片桐树叶,插在提篮的四周,九月黄再怎么调皮想看外面的世界,也跳不出篮子。 她走出松林,万山寂静,偶有鸟声浅吟。她离松林越来越远,反而又有了“远林闻暗笛”的美妙听声。 林海媚到家时,已快近正午。爸爸,大哥,二哥正围在玉米堆周围,用解放牌胶鞋底梭玉米籽。妈妈在用剪刀尖梭路子,一大堆梭去两行玉米的棒子,在堂屋内的空地上堆着。 爸爸他们三人再各自捧过去,用胶鞋底的齿轮梭完。 “二丫,你找到有菌的地方没呀”,妈妈边梭玉米槽边问林海媚。 “找到的,但没得好多。看嘛,就这点”,林海媚举着篮子给大家看。 “可以了,这么多。做人,不要贪心!”爸爸的话虽然带着教导,但没有一点训斥的语调。 “二姐,快点拿过来用水泡起,等下好烧清汤喝”,诗芹在厨房猛喊。 林海媚拿出九月黄,放在盆里用清水泡着,再放了一两勺食盐。她把篮子里所有的纵菌都拿了出来后,放在稍高处,稀疏平放着。 每次下面条时,煮上两朵,那味道真的美极了。 “么妹,我来炒菜”,林海媚挽着袖子,在灶间来回走动。 “二姐,大火来了哟”!林海媚明白,妹妹是叫她赶快炒肥锅肉。 肥锅肉已经切好,均匀地叠在盘子上。厚薄一致的刀功,说明林诗芹饭菜做得不少。 熟能生巧,在哪个行业都适用。 锅底见红。 林海媚倒了少许菜油润锅,起油烟后,然后放入姜片,大蒜微炸,倒下肥锅肉翻炒出油后,然后倒点酱油着色。再放自制豆瓣酱翻炒入味,最后倒入酸姜丝和酸红辣椒,翻炒。洒上新鲜的蒜苗片,翻炒出锅装盘。 这道本是妈妈的拿手菜,被姐妹俩学到精华后,妈妈再也没上过灶台。除非姐妹俩不在家。 因为搭谷子很累,大家都需要补充能量。今天中午的菜品很丰盛。 锑锅里炖着刚宰的土鸡肉,浓郁的香味飘出了厨房,被梭玉米的人不断地鼻吸。然后玉米梭得越来越快。 林海媚又炒了一个辣椒肉片。一个煎炒薯粉。一个炒苕尖,一个蛋炒苦瓜。一个凉拌皮蛋。 最后一个清汤,九月香。 “吃饭了哦!今天中午的菜品丰富,叫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林海媚大声招呼着大家。 六个菜加一个鸡肉汤,再加一个九月香清汤。 丰富的菜名让大家的食欲顿增。几人纷纷放下手中的玉米,洗手后,围坐在桌子前。 爸爸倒了二两白酒。这是爸爸的习惯,无论多丰盛的菜,只喝二两。早上不喝,中午和晚上必喝。 爸爸呷了一口酒后,微闭嘴唇,享受白酒带给他的醇香和辣感。然后再拣上喜欢吃的鸡肉,慢慢地嚼着。满口的鸡肉香随着爸爸咬鸡骨头肉的哧溜声,从嘴中飘了出来。 因为鸡骨头上的肉难咬下来,太香又舍不得丟掉,所以用牙齿使劲在骨头上面扯,哪怕肉撕完了,骨头的香味都还要被吮几下,才恋恋不舍地把鸡骨头搁在桌上,或者是随手扔给在桌子下转悠的大黄。 “这个肉,也好吃”,爸爸又嚼着肥锅肉回味,香喷喷的油脂,涂满了他薄薄的双唇。 在林海媚的记忆中,父亲,一直是一个伟岸的代名词。 身高,一米八五。无论在哪里,他的腰板都挺直如松。 走路,铿锵有力,没有不舍的回头张望。他不轻易下一个决定,如果决定了,就是满满的执行力。 严谨,无论是做生意,或是种庄稼,总是把开支记在一个本子上。重要的事情记在本子上。 话少,不闲言左邻右舍,不搬弄是非,颠倒黑白。 温厚,从不无故伸手打骂他的孩子。即便孩子们顽皮,他也最多用严厉的眼神,狠狠地瞪你几眼。然后,语调浓重的,缓缓的,从他薄薄的嘴唇中,直达你那不听话的耳朵里,并且记忆深刻。 钱包富足。父亲的腰间皮带上,一直挂着一个鼓鼓的钱包。每次缴书学费,必定先经母亲的口中传达,无论多少,永不落空。 有爱。 自林海媚记事起,她就从来未饿个肚子。最艰难时,就是每晚的水煮红薯条,但不限量,管吃饱。 小时候,每个孩子过生日,一个水煮滚鸡蛋,寓意一年一滚就过了。母亲再端给你一碗冒头的面条,寓意一年顺顺利利。 每次回家,不是水果糖,就是脆李,甜梨。 不放弃每一个孩子,不论是身体上,还是精神上,父亲,总是用实际行动,规划孩子的每一个重要的人生节点。 坚毅。薄而紧闭的嘴唇,总是透着坚毅。从未听父亲叫骂过累,放弃埋怨的话。但他会坐在地坝边的石条上,默默地裹上汉烟,塞进烟嘴,浓厚的烟雾从他吧嗒的嘴中,喷涌而出。也许,烦恼也从烟雾中溜走了。 “欧洲的核子科学家,蒂姆伯纳斯李,建立了世界上第一个网站:万维网”,当老师的奕荣有些兴奋地对大家说。他的话也吸引了林海媚的注意力。 “大哥,是在电脑上建立的吗”?林海媚在学校见过电脑,一个像电视一样的庞然大物,矗立在学校的电脑室里。林海媚从窗户外看到过。 醉心喝酒的爸爸却说了一句话,“万什么网,就像我们种庄稼一样,总是要播种”。 爸爸初中毕业,年轻时做过大队会计。字写得好。目前在乡上做煤炭生意,农忙时才回来帮忙。 “爸爸的话很平常,又透着哲理。蒂什么李建立的万维网,就是给世界,播种了一颗向前发展的种子”,林海媚想到此,给爸爸夹了一块肥大的鸡腿肉,“爸爸,有眼光”! 爸爸的小眼睛笑眯了缝,发黄的牙齿也乐呵着,“以前在大队养成了习惯,喜欢看报纸。” “还有一个我们喜欢的劲爆新闻”,奕荣卖起了关子,喝着发烫的鸡汤。 “大哥,快说”,林海媚迫不急待地,将头凑向了奕荣。 “老大,快说,快说”,二哥尔华也伸长了脖子,他的嘴巴油油的张开着。 “香港摇滚乐队Beyond,在红场体育馆开了第一场大型演唱会。那盛况空前的场面,一定壮观”,爱好音乐,却教着化学的奕荣,想像着给弟妹们画饼,因为他也是从报纸上看的。 “吃饭就吃饭,少说话”,妈妈不识字,也不懂这些。她不断地招呼每一个人吃菜,生怕哪一个人吃少了。因为妈妈的口头禅是,“吃得,才做得。干饭都不干二两,还干啥子活哟”! 所以,妈妈的孩子,个个都壮实高大。除了还没长开的诗芹,个子有点矮之外。 中午饭之后,是大家固定的午休时间,无论多忙,都要睡一会儿。 电视也闭嘴了。猪群也打着饱嗝伸展着四肢。 小楼的四周都静悄悄的,除了偶尔的狗吠声。 也有母鸡下蛋了,向主人报喜讨食的声音。它们总是迈着悠闲的,将军似的步伐,在街沿唱歌。时伸时缩的脖子,觅食的尖嘴,刨土找食的双爪,它们才是午后最忙的劳动者。 下午太阳挂西,真正的繁忙又开始了。 爸爸和奕荣去挖田沟。尔华去挖那块红薯地,把地腾出来后种上碗豆。因为一家人都喜欢吃豆尖。面积要种宽点,那块地是沙土,适合种碗豆。 妈妈和海媚,诗芹,母女三人要收仓地坝上,已经晒干的稻谷。 “我来车,二丫你负责把谷子倒入风车”,妈妈转风车的手不快不慢,海媚姐妹俩掌握不了手转动的火候。风车里面,原先冒顶的谷子,慢慢变平,然后成一个内涡状下漏,谷子,源源不断地从风车出口滑落出来,盛在了箩筐里。 随着太阳慢慢地移步西边的山顶,阳光的灼热也减轻了许多,温度也随之降低。林海媚再也不用一手擦汗,一手铲谷子了。她有点烦燥的心也静了下来。 黄昏的晚霞总是美丽而迷人。天空是个调色师。刚才还是醉红的霞光悬挂在山顶上,瞬间就调成了七彩斑斓洒满天空。或深蓝,或浅黄,或淡紫,或墨绿,或蓝白相间,或紫中藏粉。 “二姐,今天的晚霞好漂亮呀”!诗芹边扫着稻谷,边转头对林海媚说。 她不知道的是,林海媚背对着她,眼睛早就观看晚霞很久了。 “快上,没有了”,妈妈右手转着风车铁把,左手捞看着谷子是否车干净。 妈妈的喊声惊动了林海媚,她转身端起诗芹已经盛好的稻谷,倒入风车中。 风车的手把,不停地在妈妈的手中旋转。旋转着妈妈日益斑白的头发,旋转着爸爸日益加深的皱纹。也旋转着林海媚正在飞扬的青春,和每个人不同的梦想。 盛谷的空筐装完了,满筐满筐的稻谷在余辉中闪着金光。 仲夏的夜晚,山风习习,只鸟觅巢。群星闪烁,月如银盘。 林海媚和尔华,诗芹躺在竹匾中乘凉。每个人手中拿一把扇子,不是扇风,用来打蚊子。 奕荣躺在兰竹凉板上,一百八的体重压得竹板咯咯直响。 爸爸依旧半卧在兰竹椅上,椅子的软背靠随着爸爸的起身而发出软软的摩擦声。 爸爸拿出烟斗,照例在地上搁了搁,发出两三声清脆的撞击。他拿出胶口袋里切好的烟叶,取出一节,把烟叶拉直,再卷起来,一个自制烟卷便成了。 月光下,卷烟火星忽明忽暗。映着爸爸微闭的双眼,和因劳累有些疲倦的脸庞。 烟薰急时,爸爸的咳嗽声又响了起来。空空的“呛呛”声,仿佛爸爸的胸腔是空的。这在林海媚听起来,很难受。 她多想立刻去捶捶爸爸的后背,缓解烟雾的呛急。但她知道爸爸不会让她这么做,爸爸总是说,“没事,呛一会儿就好”。 “你呀!不能抽就少抽一点嘛!自己有个老咳病,也不忌嘴”,和爸爸并排而坐的妈妈发话了。 爸爸转头望了妈妈一眼,无奈地直起上身,弯下腰,把烟火在地上摁灭了。又把半截残烟放在了胶口袋里。 林海媚想,爸爸肯定会背着妈妈,把这半截残烟抽完的。 这时,躺在凉板上的奕荣直起上身,坐了起来,“二妹,今年的高考录取线出来很久了。你没有考上,我也就没说”。 “你有什么打算”?奕荣见海媚没有应声,继续问道。 “不知道,打工也行。听说现在去广东打工,有三四百一个月呢!我打一年工回来,要存几千块呢!”林海媚的回答中透着无限的兴奋,好像她马上就要变成有钱人了。 “头发长,见识短”,爸爸坐在椅子上,甩出一句话。 见大家都不接话,爸爸继续说道,“七八年的包产到户,到后来八四年邓公提出的改革开放,才几年的时间,中国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嗯,是这样,我们的生活越来越好了”,尔华已经务农好几年了,有深刻的体会。 “既然改革开放,就要有知识才行。如今的年代,书读得越多越好”,奕荣是老师,接触的世界更大。 “特别是尔华和诗芹两个,读书,是赶都赶不去的”,爸爸停了下来,喉咙间咳出一口老痰。 “你们俩个以后不要怪我,嫌自己的书读少了”,爸爸再次强调。 诗芹只读了初一,尔华只读了高一。都是自己不愿意读的。也不是家里没钱,海媚读高中,爸爸还缴了一千两百元利价呢! “爸爸,我晓得,不怪你们”,尔华也坐了起来。 “我也不怪你们”,诗芹依旧躺在竹匾里,眼睛望着天空。虽然有时候她觉得干农活太累,但她也不埋怨,因为这是自己的选择。 爸爸见两人表态了,这才说道,“二丫,你也甭去打工,准备考夜大。以后才有出息”。 “该读书时,就多读书。知识才能改变命运”,爸爸的话掷地有声,没有一个人反对。 “二妹,听懂没?没意见吧”,奕荣大声问海媚。 “要得”!海媚大声回答。她的心中是很喜悦的,有书读,有前程,这对林海媚来说,是天大的喜事。但她不能太表露出来,怕尔华和诗芹难受。 “那我去帮二妹把书买回来,准备参加十月份的夜大招聘考试”,奕荣对着爸爸说。 “行,具体问清楚,要准备些什么”,爸爸回答奕荣。 “读书的事就这么定了吧。都早点去睡,明早又要去解水田收谷子”,爸爸边说边起身,妈妈也紧跟着坐了起来,跟在爸爸身后,朝屋内走去。 月光下,爸爸的背影越来越高大,妈妈跟在爸爸的身后,默默地支持爸爸的每一个决定。 第四章 自强不息天酬勤 父亲常说,“人争一张脸,树活一张皮”。 林海媚今天算是领会了,父亲这话的精髓了。 人争一张脸,人要心强,才能争取脸出彩。 树活一张皮,树要皮硬,才能御外界撞击。 “二丫,这是你大哥给你买的复习资料,好好看”,父亲转身离开,并无多言。阳光的余辉照着父亲的侧影,棱角分明。他前进的脚步踩着余辉上窜下落。 风吹开了放在凳子上的书页,哗哗地响。 林海媚抱着这一骡书,上了二楼的房间。 “你们给我听好了,我一定会把你们一本一本,都读透的”,林海媚用手指点着上面的几本书,像是宣誓,像是自语,又像是对书本发起的挑战。 “我不光要复习好,干活,家务也要参与”,这次,林海媚不想做书呆子。因为她明白一句话,“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 “德”,意指有爱,才能,人品,品格等。 “物”,意指物品,钱财,成功等。 德,无形。物,有形。 德催化物,物藏于德。 “书呆子,如果失德,肯定与物无关”,林海媚为自己深刻的领悟,而笑意盎然。她觉得自己好像找到了通往成功的金钥匙。 林海媚没有急于看书,因为天色快近黄昏,她要为家人准备晚餐了。 林尔华和母亲去了地里,还没回来。 林海媚走到灶口前,她要在煮大锅里的红薯时,同时煮好绿豆稀饭。然后再炒一大盆红薯粉肥锅肉,一钵干胡豆,炒碗土豆片,炒盘苕尖。 “吁,慢点走”,林贤吆喝着大黄牛,他嫌大黄牛走快了。林贤头发渐白,人渐老。干田,通常是人快牛慢。如果是水田水牛,人通常跟不上,人慢牛快。 林贤想念年轻时的冲劲,那时农业学大寨,个个干劲大,热情高,斗志昂扬。 三十多岁的林贤,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 “林会计,每天你都是第一个到田里,多亏你有一个好媳妇”,队长阿生对已经牵牛到田里的林贤说。 “哞”,水牛昂头的叫声,准备迈出开梨的步伐了。 林贤羞涩地笑了,嘴唇拉开,眼角上扬,如箭头般的鼻子轻微的颤动。 他的媳妇扬桂花上得厅堂,下得厨房。 “老八,我们今天比赛一下,看谁的牛跑得更快”,同爷爷的老二林树站在梯下的田埂上,对着老八林贤上战书。 “好”!听到有人挑战,林贤的劲头马上就上来了。他左手握犁,右手扬鞭,细细的兰竹条,抽在牛背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水牛的大前蹄划着田水一股股往前散开,紧跟的后粗脚又把水淌了回来,落在了自己的脚印中。 水稀释了泥。林贤在后面犁田就轻松很多。 林贤迈开他的大长腿,一个跨步就比别人多三十多公分。一个来回下来,林贤比林树多犁了半个回合的耕田。 “老二,快点啰”!林贤把林树又甩在了身后,得力的大水牛不停地用“哞”来表达激动。 “老八,还是你的水牛得力。我的这个黄牛总是慢吞吞的”,林树一边吆喝着牛,一边大声和林贤说话。 大水牛正犁得起劲,林贤并没回话。 “大哥”,十六岁的林光大声叫着已有三个孩子的林贤,“过来歇气了,牛也该吃草啦”。 “好哩”!林贤吆喝的声音更大,水牛也走得更快。 林光背着刚割的青草,手里拿着给林贤煮的一个土豆。这还是他在空地里刨的。 水牛耕至田角时,林贤跨出水田,接过林光手中的青草,放在水牛面前。水牛大口大口地嚼着青草,尾巴左右移动甩得欢。 “老四,明天还去学开拖拉机吗”?林贤一边吃着微热的土豆,转头问林光。 “大哥,妈刚走四年,爸又走得早。我不学了吧,去队里挣工分”,高高瘦瘦的林光坐在石墩上,眼睛望着田里各自忙碌人影。 “不成,学会本事好养活自己”,林贤打断了林光的话。 “我也想这样。可大嫂太忙了,又要去队里种地,又要弄家里的大小事,又要喂孩子”,林光几次凌晨醒来,看到大嫂在煤油灯下做针线。 “这些你不要管,我们总会熬过去”,林贤对四弟说。 “林会计,又歇上了”,上面田里的队长阿生,转犁时向着下面的林贤高喊。 “快了,快了,马上开始”,每个人都是上了发条的时钟,掐着点呢! 春耕季节,男的忙田,女的忙地。 翻地,播种,撒籽,种菜,栽苗,插秧。 每一个女人,做家务是顶梁柱,干农活又是半边天。 “桂花,你家那么小几个娃,你和林会计都出工了,孩子谁照看啊”,同队的大嗓门高婶晃着瘦瘦的脑袋。 “大的看小的,小的躺摇篮吧”,桂花丢着玉米籽,她白嫩的手臂,在雨丝的滋润下,显得更加光滑。额前的短发,也湿漉漉的,拼成一块。 “我昨天从你家过路屋路过,你家尔华嗓子都哭失声了。大荣还拍他弟弟,不哭不哭。怪可怜的”,园妹在空行洒着菜籽。菜苗长出来稍大后,队里面会全部收起来,每家一份。 菜地空出来后,又栽上红薯苗。 “没办法呀!孩子没爷爷奶奶疼,硬扛吧”,桂花依旧是她自己的一套行事方法。因为她自己也是这么熬过来的。 “你们的孩子好,都有奶奶疼”,桂花羡慕着高婶和园妹。她俩都有一个六十多岁的妈妈。 “桂花,注意身体,特别是月子里,不要下冷水”,高婶已经有五十多岁,有些告诫也是经验。 在桂花的心里,这些告诫都没用。全家大小都指望着,她和林贤的两双手。 “要吃,要喝,都要人去弄。哪怕在月子里,我也要下冷水洗衣服。并且根本就不坐月子,最多耍十多天,又要去地里干活”,往事记忆深刻,桂花也无可奈何。“我的手腕和手指,经常有微凉微凉的感觉,特别是冬天,更难受”,这些,桂花只能闷在心里,她知道,“这辈子的病根是甩不掉啰”! “你们两口子呀,都是拼命三郎”,高婶是看着他俩的家是怎么起来的。 “人家也没办法,林光,林翠那么小,就没了娘。全是桂花两口子,把他们兄妹几人拉扯大。还要说媳妇,分房”,园妹打心底里的同情,“我婆婆经常说你俩了不起,心好!” “都是一家人嘛,互相拉扯吧”,桂花认为自己的付出值得,“现在他们长大了,有空也帮我们干活,看娃的”。 几位大婶家长里短聊得起劲,但手上的活并没慢下来。一排排,一行行的播种,整齐的在她们身后成了一幅有序的画卷。 大家都不叫苦。虽然物资短缺,但人们干活总是斗志昂扬。 大黄牛“哞”声大叫,惊醒了林贤的回忆。金色的霞光渐渐隐去。林贤看着天色已晚,右手往后一拉,“吁”声长长的下落在水面上,大黄牛耳灵,马上停止了前走的步伐。 “妈妈,不挖了吧,你看都没什么大红薯”,尔华两只手掌重叠在锄把头,面前是挖过的一行行新土。 “今年是上苗后遇到了干旱,才没长个”,妈妈弯着腰,拾起个头不大的红薯。 “直接在上面播种得了”,尔华有些想偷懒了。 “这么懒,难怪你的书读不完”,妈妈的话有训斥的口气了。即便交了钱,孩子又不去读书,妈妈并没说过一句过火的话。因为她觉得,三十六行,行行出状元。书读不了,务农,也是一条出路。 妈妈停下了手中的锄头,坐在地旁的石阶上。她用手抠了抠指甲里的泥土,看着在地里仍然没动作的尔华,道出了人生的辛酸。 “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我们那时巴望着进个学校门,你外婆走得早,我是一天没进过”,妈妈说起过去,有些心酸。 “我不识字,不敢出远门。年轻时到四铁厂背煤炭,要走四五十里路。可以坐车,一块钱。正由于不识字,我只有硬走,还背着一百多斤煤炭”,想着那时的艰难,妈妈难过,眼眶湿了。 尔华低下了头,默然无声。 “读书难吗?不难。那是因为你没吃过苦”,妈妈停顿了一下,“做庄稼苦不苦?苦。但这个苦被你们的么舅代你们扛了”。 尔华的眼中满是么舅搭谷,犁田,砍树,插秧的高大背影。么舅个高,块壮,力气大。 “为了让你们几兄妹多读书!农忙季节,都是你么舅来帮干忙”!妈妈为自己的操心没有回报,有些懊恼。她说话的语气越来越重。 “你们倒好!说不读,就不读了”!妈妈一度哽咽,再也说不下去。 尔华一直都是吊儿郎当。这次,妈妈算是说到痛处了。他又扬起了挖地的锄头。 这次,他挖得比以前仔细。他想,“我的人生,也只有锄地了。好地,一靠翻,二施肥,三要勤。” 林海媚决定现在“一心二用”,她边烧火边看文字科。 或许是看得太专注,大锅里发出“汩汩”的流水声,水从锅沿灶缝流了下来。 林海媚打开大锅盖,开水争相冒头跳了出来。红彤彤的红薯冒着热气,林海媚拿出两个最上面,没有被水浸的红薯。又用小桶盛了半桶红薯出来,锅中的水才浅下去。因为她知道这水是甜的,猪最喜欢喝,舍不得扔掉。 大黄闻到了红薯香味,“腾”地跃进了屋内。 林海媚丟给了大黄一个红薯,自己也吃了起来。人狗像比赛似的,同时左手右手的滚动着红薯,都想早一点下口。 大黄不时用“呛呛”的声音,表示红薯太烫,下不了口。 林海媚则用“呼呼”地吹风声,期待红薯快冷。 最后还是大黄用脚滚冷了红薯,或者红薯并没冷,它便用尖利的牙齿,迫不及待地下口了。并且三两口就全部下肚了。 大黄满意地摇着尾巴,跳出了灶屋门坎。 林海媚感到红薯实在太烫,干脆放在碗里又看起了书。 书中自有粮,久阅腹自饱。 不知何时,一只大公鸡飞上了灶台,用尖尖的嘴享受着,这份美味的红薯佳肴。它还不时扇动着翅膀,轻轻的“咯咯”声,为自己觅得美味而忘形。 “完了”,林海媚急得有点不知怎么办了。 打公鸡,碗保不住。并且挨着碗的是一锑锅刚煮好的绿豆稀饭,盖子斜盖着。 让它继续吃,一是怕它吃得撑不住时,拉屎在灶上。二是怕它吃完后跃下灶台,仍有把碗带下地的可能。 这时,公鸡仿佛成了主人,有些洋洋自得。林海媚则成了小偷,她偷偷地绕到公鸡的身后,从公鸡的身侧,伸出手,抓住碗。另一只手抓住公鸡的翅膀,把它扔在了地上。 公鸡扑通了几下翅膀,红着脸,急走几步,飞出门外。 林海媚扑通的心,这才停下来。因为保住了碗。 林海媚再也不敢看书了。怕一时看过头,忘了炒菜。 今天她加快了自己做菜的速度。 水煮干胡豆时,一边烧火,一边刨土豆皮。然后切好土豆片。 捞起煮好的胡豆后,煎粉。同时切好早就煮好的五花肉。 煎粉,切肉,混炒,一大盆红薯粉炒肥锅肉,便端上了桌子。 硬柴大火,炒苕尖,装盘。也是几分钟完成。 炒土豆片,这个要微焖一下。趁这个工夫,林海媚跑去屋后的地里,摘了几个尖椒。回来,土豆片熟了。放几片蒜苗增香,起锅装碗。 林海媚像打仗似的洗切辣椒,爆炒,下胡豆,放盐,装钵。 几个菜的功夫,煮,煎,炒一起,仅花了不到四十分钟。这要是在平时,至少要磨一个多小时。 林海媚把炒好的菜煨在锅里,盖好锅盖。又在灶前看起了书。 大黄也许闻到了肉香味,蜷缩在灶边,不肯出去。也许,它也是想陪林海媚看书吧。 林海媚看的是政治,中国这几年的快速发展,让她看到了未来。 世界的动荡,中国的稳定,更让她觉得自己是幸福的一代。 曼德拉获释出狱,意味着南非进入了新时代。 伊拉克入侵科威特,说明国家要强大,才能守住国门。 第十一届亚运会的成功召开。显示了我国的综合国力达到了一个新的水平。 铯钟的研制成功,标志我国的时间频率计量已达到国际先进水平。 二十一个国家高新技术产业开发区的再批准,标志我国的经济又进入了一轮新的发展期。 “八.一九”事件,红色苏联的“五马分尸”。危机四伏的国际环境,既给我国的社会主义敲响了警钟,又给我国社会主义的发展提供了机遇,想要一枝独秀,就要独具特色。 今晚的时事政治,林海媚是读得最入迷的。她把自己融入了事件当中,感受了政治所带来的动感和发展。 “二姐,来拿一下,这是我捡的鸡蛋菌”,诗芹站在楼梯间的入口,背上是一篓桑叶。 背篓压在她的肩上,肩部有些下垮。 “你歇下,我来背上楼”, 林海媚赶紧接下背篓,挎在了自己的肩上。 走上楼梯时,背上的重量让她怜惜小妹的不易,更让她坚定自己要考上夜大的决心。 第五章 择善 妈妈扬桂花以前的记忆,都是妈妈的零碎片段凑起来的。特别是妈妈经常和我们说,“要对老人好,一家人要互相关照”之类的话。 “大哥,我以后怎么办呀”?十二岁的林光,看着再也没有妈妈的屋子。 “怕什么,有我和你大嫂呢!继续读完你的书”!林贤拍着老四林光削瘦的肩膀。 林贤一空,坐下来,就犯愁了。 儿子还小,才一岁,正是需要人看护的时候。偏偏老妈又走了。一家大小七口人,都望着老大林贤。 “爸爸”,儿子奕荣蹒跚着跑过来,小手伸张得开开的,像一只雏鹰飞向林贤。 “捡娃,来,爸爸抱一抱”,林贤看到爱子胖嘟嘟的大圆脸,眉眼嘴唇像极了爱妻扬桂花。他站起身,一把抱起儿子转过头顶,让他稳稳地跨坐在自己的肩劲上。儿子“咯咯哈哈”的笑声,落在了地坝外浓厚的竹林里。 屋顶上的麻雀正在瓦片上追逐,飞来飞去的身影,逗得奕荣的小脚,不停地在林贤前颈晃动。他的小嘴也“咿咿呀呀”地说个不停。 “大哥,我回来了”,斜跨着书包的林光,从屋后的小路急跑过来。 林光正在读初小六年级,瘦个,矮小。 “来,陪你侄儿玩,我去地里转转玉米苗,看有没有空的”?林贤把奕荣交给林光,拿了玉米种子,再拿了一把点锄,朝屋后走去。 “捡娃,捡娃,捡来的娃”,林光让奕荣站着,他在对面逗他。俩孩子的笑声充满了童趣。 昏黄的煤油灯下,林光怯怯地对林贤说,“大哥,”林贤在织篾篓,没有抬头,“什么事”?他的手并没有停下来,篾片在他的手中发出“噼噼叭叭”的响声。 “我们要交一毛钱,买本子”,林光两手抱着奕荣,奕荣坐在他弯着的膝盖上。奕荣的身子不停地往林贤那边凑,嘴里“呀呀”不断。 林贤一听,犯难了。因为准备春耕,家里刚添置了一些农具和日常用具。 “没事,等下我叫你大嫂拿给你”,林光一听,高兴地带着奕荣玩去了。 妻子扬桂花正在砍猪草。 木楼下,圈里的猪正饿得嗷嗷叫,有的想翻出猪栏,有的把头伸出猪圈探看虚实。栏上歇夜的鸡,被扰得咯咯叫。 扬桂花把玉米粉拌在猪草上,装了一桶,提到了楼下。 牛圈门发出了悠长的“吱呀”声。靠近门的大黄牛,被门挤得不断地往里面移动,直到贴墙站着。 挨着过道的羊群,也发出了“咩咩咩”的奶叫声。 两苑猪圈里,七八头猪同时伸长了脖子,挤站在石槽上。昂着头朝扬桂花“嗡嗡”直叫。 扬桂花把猪草分别倒在两个石槽里,苑里的猪同时挤到了一堆,争抢着并不丰厚的晚餐。 “不要抢,有你们吃的”,扬桂花一边打着占强的猪头,一边让弱的也挤上食槽。 林光已带着奕荣睡觉去了。他和大哥林贤睡一头。奕荣和大嫂扬桂花睡一头。林光和奕荣个小,还不显挤。 夜深了。狗吠声也静寂下来,林贤的篾篓还没织好,但快封口了。 他看到妻子还在灶屋的油灯下扎鞋底,便起身走了过去。 “花花,家里还有钱没”?林贤的皮包空了,他想看看妻子有没有? “还有两毛五。是我从四铁厂背煤攒的,平时用了,只剩这么点”,扬桂花停下手中的针线,对林贤说,“现在捡娃不是还小嘛,留点钱,用时方便”。 “看你说的,我们捡娃健健康康的,不会生病” 林贤打断了妻子扬桂花的说话。 他同时又说到,“拿一毛钱,给老四缴本子费用”。 “好呢!没问题”,扬桂花爽快地答应了林贤。 妻子的大度,善良,让林贤觉得,这辈子有扬桂花做妻子,是上天赐给他的一份厚礼。 “林贤啊,你娶了个好媳妇。对我好好”,妈妈生病期间,总是妻子一个人忙前忙后,端茶递水,从不抱怨。 尤其是妈妈最后的几个月。瘫痪在床,端屎端尿。 “捡娃,乖,不要抱妈妈的脚。妈妈要给奶奶洗屁股呢。等下妈妈给捡娃洗小屁屁好不好”?扬桂花一面哄着儿子,走上床蹋,掀开了妈妈的背子。 “妈妈,臭!臭臭”!奕荣指着奶奶的床,睁着大大的眼睛,用一只小手捂着鼻子。 扬桂花赶紧对儿子摆手,让他不要说,同时挥手让他出去。 “奶奶,小孩子的话,不要放在心上。童崖(言)无忌哈”!扬桂花忍住快要翻倒的胃。快速地抓起尿布,放在蹋上。 拿出旧帕子,用温水打湿。小心地擦洗。反复几遍之后,臭味渐渐没了。 “唉!遭罪呀”!奶奶终于说话了,“连累你们啦”! “没事,奶奶”!扬桂花拿走了床蹋的脏物。走出了奶奶的房间。又去打了一盆温水,拿了张洗脸帕子。 “奶奶,我给您洗把脸”,话刚说完,儿子又跑了进来。 “奶奶,香香”,奕荣不知从哪里摘了一朵喇叭花,粉紫色,擎天开着。他把花送到了奶奶的鼻子前。 “好!好!有出息”,奶奶摸着奕荣汗津津的脑袋。 “捡娃,陪奶奶说说话,我去洗洗奶奶的衣服” ,扬桂花说完,快步走向房门。 房间里,奕荣在奶奶的床蹋前上窜下跳。豆大的汗珠从他的脸上流下,几条灰色汗印留在了脸上。 “可惜,你大哥刚满一岁,你奶奶就走了”,这是扬桂花回忆过去时,经常对儿女说的一句话。对于过去的时光,扬桂花总是充满眷恋。因为婆婆对她很好,把她当作亲生女儿看待。 “嘟,嘟,嘟”,堂屋的电话响了起来,林贤放下手中的报纸,赶紧大步走了过去。 “喂!是哪个”?快七十岁的林贤拿着电话,紧贴着耳朵大声地问。 声音很大,在地坝边的扬桂花也听到了,她起身朝屋内走去。 “是老么哦”!扬桂花也是很大声的问。 林贤没有回答妻子扬桂花的问话,他只顾自己大声地说,“老四,你们好久回来耍嘛”? “今年不回来了。我给你们寄了一千块钱,过年买些好吃的”,林光在电话那边说。他远在重庆市里,回来不了。 “我们明年上半年,全家人都回来,给大哥过七十岁生日”,林光声音很大,怕大哥听不见。在旁边的扬桂花隐隐约约地听到。 “要得,那好得很啰!我多喂些鸡你们回来吃” ,林贤声音里含着笑声,脸上也是笑容。头发已经花白,牙齿都还健在。就是说话很大声,因为自己耳朵有点背,怕别人也听不见。 林贤搁下了电话,坐在扬桂花旁边的凉椅上。 “老么打电话回来了哦”,扬桂花转过头问林贤。 “嗯,给我们寄了一千块钱过年”,林贤戴上老花镜,拿着刚才未看完的报纸,远远的,斜着亮光看了起来。 “老么两口子还是好,还记得我们带了他的”,扬桂花撇着上嘴唇说道。牙齿只剩上下两颗门牙,不规则的,稀稀的挂着。 “林远也有出息,好像是哪个旅游集团的总经理”,林贤看着报纸,对着报纸说道。 “前传后教,好人好报,这句话不会走纸的”,扬桂花像是回答林贤的话,又像是自语。 第六章 眷顾的通知书 卧眠灯灭后,唯美雨声中。 前人的勤劳,在后人的心中,依然是励志的榜样。 夜,万籁寂静。鹧鸪在空旷幽林中“姑谷,姑谷”地叫着。它是陪林海媚夜读的吉祥鸟。 昏黄的灯光,从微暗变成异常明亮。前来访窗的飞蛾,把玻璃撞得啪啪地轻响,飞蛾的翅膀留下了粉末的痕迹。 小老鼠也从洞中探出了尖尖的粉嘴,一伸一缩,东看西瞧,瞅准倒了的油罐,准备大干一翻。当它跳进油罐时,对着香喷喷的猪油大快剁颐。它贪心太重,吃了左边,吃右边,吃了外边吃里边。没想到,油罐来回左右的晃动,挠晕了小老鼠的头,它找不到回家的路了。急得在里面上窜下跳,抓耳挠腮。猪油为它作了一身华丽又油腻的按摩,脚上又粘满油脂,再也跳不动了。“吱吱”的叫声被油罐挡住了回声,大家都睡着了,包括大黄。 林海媚正沉浸在茫茫题海中,外界的声音,对于此刻的她,毫无知觉。 “哇!终于解出来了”,一个个解题的小片段,是这夜中最美的声音。 林海媚的欢呼声好几次落到小老鼠的耳朵里,小老鼠“吱吱”地喊着救命,也没用。因为林海媚听不到它的喊声。 邻居的大黄猫走门窜户来了,它从窗户的栏杆中挤了进来。小老鼠还是吱吱叫着喊救命。没想到,这为它引来杀身之祸。 大黄猫的耳朵异常灵敏,能够听到二十多米距离的声音。它转动着耳朵,支愣定位着声音的 方向。 小老鼠的叫声让大黄猫屏住了呼吸,它的猫胡子闪闪地动着。轻轻一跃,就跳上了柜台,悄无声息地落在了油罐的旁边。 大黄猫藏起了猫爪子,往前轻轻地移了一步,原先弓着的猫身也拉直了。 它的头侧向了油罐里。 “吱吱吱”!小老鼠急促地叫声,盯着大黄猫,恐惧得直往后退,奈何罐浅,后无退路。 大黄猫并无直接下嘴之意,它干脆蹲在油罐边,两眼直盯着小老鼠,不时还用猫爪去挠一下。大有演戏,看戏,陪戏之意。 小老鼠的“吱吱”声,依然叫着,只是平缓了许多。 “耶,又算出来了”!林海媚的欢呼声传到了大黄猫的耳朵里,大黄猫朝林海媚作业的方向,“喵喵”的大声叫了几声,以示抗议。认为林海媚打扰了它逗鼠的雅趣。 “嘟,嘟”,房间里传出了林海媚拖凳子的声音。紧接着木楼传来几声清脆的,“咚咚”的脚步声,“哎呀”的开门声又传了下来。 大黄猫支起耳朵,沉重的“咚咚”声又传了下来,这是林海媚走过水泥板的声音。 紧接着,灶屋楼上的水泥板一闪,林海媚下踏的脚步声和她“蹬蹬”下石梯的声音又传到了大黄猫的耳朵里。 大黄猫一惊,“不妙!万一这家主人以为是它偷吃的猪油,那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大黄猫迅速刁起油老鼠,准备从前门逃走。它刚刚跃下柜子,林海媚打开了房门,伸手拉开了昏黄的电灯。 大黄猫的身影也窜到了长凳子下面,嘴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你这讨厌的野猫,又来偷东西吃啥”,林海媚嘴里训斥着,见并无揍它之意,大黄猫赶紧纵身一跃,上了窗台。 小老鼠在它的嘴间发出“吱吱”的哀求声。 “咦!不错哟!大猫咪,今天捡到了一个战利品啰”!林海猫看着猫咪不好挤出去,用手一推,大黄猫轻轻地落在了窗外。 大黄猫转头“呼噜”了两声,好像是说,“今天这个小老鼠是我抓的,不是我捡的”。 清晨,林海媚去摘了桑叶回来。 路过桥边的那棵石榴时,一个个硕大的果实,藏着暗红色,在小小的榴叶间闪烁。 林海媚的眼中,闪过的是五月石榴花开时的盛景。火红的花瓣,张扬地在叶间枝头上炫耀!永远落在记忆中,成了抺不去的五月繁花。 “五月榴花照眼明,枝间时见子初成”,古人对石榴的描写,总是有“画龙点睛”的惊喜,林海媚觉得,“明”和“成”都用得很好,恰当地表达了花艳和果熟之意。 喂蚕,弄蚕,扫蚕沙是每天的必修课。 “蚕宝宝,长大了。现在成了白条条”,林海媚拿着一条又白又大的蚕,单独在一匹桑叶上独食。她想观察一下大蚕吃桑叶的形态。 “白身黑嘴沙沙咬,绿叶成弯不见桑”,林海媚看着蚕吃桑叶之快,大为惊叹!一个转身的功夫,咬去了一个月牙。再回来时,只剩桑叶的经脉软软地卧在篾板上。 “不以弱小而不为”,这和蚂蚁搬食多像呀,都是一点点的开始,最后成巨象之意! “二丫,下来吃饭了”,扬桂花在楼下高喊,生怕她听不见似的。 “来了,你们先吃”,林海媚扫着蚕沙,厚厚的,密密的蚕沙,散发出一股植物的潮闷味。“蚕吃进去的是桑叶,拉出来的是蚕沙。难道蚕是吃桑叶汁长大的”,看着一团蚕沙,林海媚很迷惑。“当它们长得晶莹剔透时,吐出来的又是蚕丝”, 林海媚看着日渐晶莹的蚕身,她真的不相信它们的嘴里会吐出丝。 “这是用它们的身体化成丝的吗” ? “春蚕到死丝方尽”,春蚕并没死,它是冬眠,把自己裹在丝织的蚕果中,等着来年的化蛹成蝶。 “二姐,快点下来,等下我们去赶场,去爸爸那里”,林海媚收拾干净楼面,几乎是跑着下楼的。 秋天的早晨,清风飞扬。树叶轻轻摇摆着愜意,阳光透过树影,草丛,灌木丛上的斑驳,成了如水面荡漾的波纹。 “二姐,好凉快哟!我小时候一个人都不敢走这条路,总是麻背背的”,林诗芹走在前面,枝荗叶盛的林间小路凉嗖嗖的,偶尔落下的光斑在地面上静静地躺着,并无走开让路之意。只有用脚踩在上面,它才迅速跳在你的脚上,走了几步,它又不知跳哪里去了。 “我也是,我就小声哼歌壮胆,偶尔草丛里的响声,也会惊得一身冷汗”,林海媚回忆每天的月挂天边,风高黑黢的清晨,一个人走在这寂静得害怕的林间小路。三年的初中生涯,硬是被一个害怕走夜路的小姑娘走了下来。 “我那时每天早上四点多起来,煮猪食,同时煮一大家人的早饭”,林海媚回忆过去,很为自己的勇敢而感到骄傲。 “诗芹,你知道我吃了早饭后,还有多早吗?”,林海媚期待妹妹回答。 “我不知道,我还在读小学吧。反正每天早晨我们起床时,你已经走了。猪食煮好了,早饭也煮好了”,林诗芹很为二姐的能干而赞叹! “你不知道,我从出门时就感到害怕。月光照在路上也不是很明亮,有时遇到房屋或树木遮住了,又看不见路。但我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就这里”,林海媚停了下来,用手指了指田里面。 “上面那地里面有几座坟墓,每次走在这里我就跑。反正是下坡路,跟跑差不多。几分钟时间,我就跑到了洞子口”,林海媚看着眼前高低不一,并不是很好走的下坡路。 她站在那里,仿佛再次看见自己怆惶下跳,落荒而逃的背影。 “这个路白天都不好走,有的地方遮得就过不了身”,林诗芹正小心奕奕地走在一个下落的高坎上。 姐妹俩来到洞子口。只是如今的洞子囗变了模样。 原先有个榨房,整个大队的人都在这里榨油吃。还有药房,小商店。那时像个三合院,都是土墙屋。 “每次只要一走在这里,我就不怕了。因为前面,后面总是有人在喊”,林海媚停了一下,望着新修的小楼,三合院变成了两面院。有一面已经破落不堪,没有了。 “那时走在后面的,看到前面有人影,会大声地喊,等我一下。前面的人也会说,要得,我等你”,空旷的崖间峡谷,声音在里面大声回荡。和着直流三千尺的山泉,发出叮咚,叮咚的回音。有时,山崖上掉落一块粉石,也会吓得不敢看,麻着胆往前走。 “通常有两个人之后,我们都不怕了。一起往学校飞奔”,林海媚仿佛看到昔日的阿芬,阿社,阿明,一起上初中的情景。 天色越走越亮。到校后,通常不到七点,还要早读。 姐妹俩边走边回忆陈年旧事,倒也不觉得闷和累。 “二姐,我那时最羡慕你和二哥。喊走就走的上街。你们那时好热闹哦,和队上的阿文,阿兵,阿权。好多哟!有时候十多个人”,林诗芹羡慕地回忆起林尔华他们张扬,无忌的青春。 上街的路途有点远,光是土公路,就要走差不多两个小时。 “二姐,我的脚有点走痛了,歇会儿”,林诗芹直接找了一块公路边的石头坐了下来。她揉着走痛的脚背,看着扬满灰尘的公路,有点后悔自己不读书了。 因为不读书的路更难走。 姐妹俩走到街上时,已是上午十点多了。 满是扬尘的公路,让两旁的房屋看起来有些老旧。不时有农田隔在两屋之间的公路边。 行人已不是很多。稀少的摊位前聚集着几个买东西的人。 “二姐,你不是要买件衬衣吗”?林诗芹两姐妹一前一后的走着。 “不买也可以。先去爸爸那儿看了再说”,林海媚挽着妹妹的手。 爸爸卖煤炭的场子,在粮场那边,没在正街上。 姐妹俩走了七八分钟,远远的看到一大堆煤炭堆在空坝里。 空坝前有两三个人影走来走去。 “爸爸,有人买煤炭啰,我来帮你铲”,林海媚拿过爸爸手中的铁铲,铲了起来。 “老林,这是你的两个闺女呀!长得水灵清秀的,你老来有福哦”!一个买煤炭的高个子悬鼻梁的大婶对爸爸说。 “都还小”,爸爸两手用力提起煤炭口袋,从秤上取了下来。 爸爸的脸上流着带黑的汗水,脸庞削瘦,两只眼睛总是有神的透着光。 他的手上,因汗水湿了的双手,让整个手心,手背看起来都是黑的。青筋鼓起,似蚯蚓拱着背。 “二丫,这是你大哥带回来的夜大录取通知书”,爸爸快步走进屋里,拿起放在桌子上的信封,给了林海媚。 林海媚的眼睛湿了,朦胧了信封。 第七章 善意 “爸爸,你去秤重量,我来铲”,林海媚两腿站小八字形,麻利地铲着煤炭,往中年男子的口袋里送。 煤炭在阳光下闪着黑光,“沙沙”“叮叮”的滚落声,和着铁铲发出金属撞击才有的,“叮当”悠长的悦耳动听。 林海媚正要继续往袋子里铲煤炭,中年男子有些不好意思的收紧了口袋,“小姑娘,不瞒你说,多了挑不动”,他指了指自己的喉咙,说话时发出的嘶哑声。 “对对,大叔说得对。尽力而为,保重身体”,林海媚放下铁铲,和大叔一起把煤炭抬到了秤上。 林海媚看着爸爸右手轻推着秤砣,左手放在挂口袋的钩子上。 爸爸一瞅,重量出来了,“一百零五斤。王黑狗,整数,给你算一百斤”。 “谢谢林老头儿,你总是这么照顾我”,王黑狗感激的说道。 王黑狗走后,爸爸说起了他的凄惨经历。 “他有一个有羊角疯的老婆。自己又得了汐肺病,有两个孩子。大的五岁,小的三岁。几口人住在大队的公房中。公房年久失修,夜晚漏风。” “老天爷也太作弄人了。”林海媚感叹! 快下场的时候,买煤炭的人更多。大家把该办的事办了,回家,就把煤顺带回去。 林贤父女两人一直忙到快下午一点钟,才真正的歇下来。 太阳直射在煤堆上,发出黑黢黢的亮光。晒干的煤沙不时向下滑落,发出“沙沙”的软绵声或“咚”的一声脆响。 爸爸已经煮好了绿豆稀饭,知道女儿要下街,特意多煮了些。 “爸爸,中午炒茄子吗”?林海媚看着在木板上,放着几个卖相不是很好的白茄子。 “嗯,还炒个辣椒瘦肉。瘦肉在胶口袋里头,用水冰起的”,爸爸坐在门口抽着旱烟。 一股股浓浓的烟雾,从爸爸的嘴里喷出来。似一团棉花糖,很快又散了。 一袋烟的工夫后,爸爸又去铲滑落得有些凌乱的煤炭了。 爸爸弓背的身影,在正午阳光的照射下,泛着白光。 短袖衬衫,也因长年日晒,肩背部已经掉色,像着力不均的水墨画一样。 爸爸习惯性的卷着裤腿,在脚踝上。裤管里也洒了些煤灰,鼓鼓囊囊的。 只见爸爸坐在门外的小凳上,单手把裤脚往外一抖,煤灰就洒在了地上。 本是蓝色的卡其布裤子,变成了墨黑色。 “吃饭啦”!饭桌是一条长凳子,林海媚把两个菜放在了长凳上,窄窄的凳子面显得碗有些大。 碗里面的菜又显得很奢侈,因为长凳面实在太旧了,掉落的细木使凳面坑坑洼洼。 偏偏灰尘又掉落在里面,浸满了厚厚一层。 爸爸照例从酒罐中打了二钱白酒,娇小的瓷杯子,一看就知道爸爸不是个烂酒之人。 显示了爸爸雅致的一面,这很符合他年轻时,当过大队会计的身份。 饭后,爸爸坐在屋内的凉椅上。微热的酒劲让他微闭着双眼。 林海媚在收拾爸爸租住的屋子。床里床外,柜前箱后都整理了一遍。 空气中含种特有的灰尘潮湿味,在整个屋子飘散。 “二丫,通知书不要弄丢了,我刚才已看过了,正规学校,以前我在报纸上看到过”。 爸爸突然睁开眼睛,转头对林海媚说。 “哦,爸爸,那么大个东西,啷个整得丢嘛!”林海媚有时候也马大哈,所以爸爸才特别叮嘱。 林海媚走往回家的路上。十月的天气,下午还有一股闷热。走上坡路,更让人容易累。 “好热呀!都入秋这么久了,还这么热,背背晒得发烫”,林海媚边走边用着扇子。 山高路陡,蜿蜓盘旋。 树高林深,曲幽径美。 林海媚越走越清凉,太阳光从树身斜射出一束束五彩的光斑,落在树梢,滑过树身,淌在树底的草丛中。留下了一串串斑斓的浮彩。 “人生的路,总是越走越宽的。遇到困难,要坚持。过了坎,路便好走了”,林海媚转身望着脚下的路。 林海媚到家时,天已快黑了。 大黄欢快地摇着尾巴,迎了出来。 一股浓香味从厨房飘了出来。 妈妈扬桂花正在炒瘦肉,她挥舞着锅铲,水汽笼罩在脸上,笑意浓浓。 “听说夜大录取通知书到了。” 扬桂花把辣椒瘦肉装在了盘子里。 “啊啑!”林海媚被辣得鼻子发痒。 “妈妈,你放了朝天椒吗?太辣了。” “红火的日子,就要吃火红的辣椒。” 妈妈端着盘子,从林海媚面前走过时,对她说了这句话。 饭桌上,扬桂花不停地往林海媚碗里夹吃的。 仿佛林海媚自己不会夹似的。 “妈妈,您自己吃。不要给我夹了。”林海媚的嘴中满是饭肉,说话时差点掉了出来。 “慢点吃。饿啦!像牢房里放出来似的。” 扬桂花满眼怜爱,看着狼吞虎咽的林海媚。 “妈妈,我去学校了,就好久吃不到妈妈做的饭菜了。” 林海媚又夹了一块皮蛋。 “妈妈,您包的皮蛋好香啊!特别是这个蛋黄,不干不清,软糯,清香。” 林海媚特地放在鼻子间闻了一下,放进了觜中,“太香了。” 林海媚慢慢地咀嚼着皮蛋,回味着齿间的清香,“妈妈,家里还有皮蛋没?” “有。上次包的鸭蛋还剩三十个,鸡蛋剩二十八个。你拿走三十个吧。后面我又包了一百个,还没熟。” 扬桂花把剩下的两块皮蛋,又夹到了林海媚的碗中。 “这制做皮蛋呀,有一绝。要桐枯饼。黄荆树。烧成灰。桐油香,黄荆树香,会浸入蛋中,很香。” 扬桂花一脸胸有成竹的样子。 “妈妈,您做的皮蛋好吃,就是我小时候的记忆。” 林海媚一脸陶醉,“我记得读初中时,饿了就是用妈妈的皮蛋打点心。一人一个,太香啦!” “看你那没有出息的样子,就像一个大馋猫。” 扬桂花用筷子敲了一下林海媚的头。 “上学时,生活不比家里。该吃还是要吃,别节约。你大哥也出来教书了,经济上你不要担心。把学习搞好,多读些书,总是好的。” “妈妈,您女儿就是个吃货,放心吧!” 林海媚几句话的时间,就把碗里的菜吃完了。 扬桂花看着林海媚白里透红的粉脸,幸福地笑了。她的脸上,蒙上了一层圣洁的光晕。 第八章 心齐的开学 “大哥,你先回去吧。我一个人得行”,林海媚对大哥的千叮万嘱,下了逐客令。 “晚上记得锁好门窗”,大哥林奕荣习惯性地,用右手推了推在鼻梁上的眼镜支脚。两点深深地凹痕在鼻梁上醒目可见。 “知道了,我的好大哥”,林海媚推着大哥块壮的身体往外走。因为大哥还要回学校上晚自习。 林海媚在租房旁边,找到了一份包子店的工作。应骋过程充满戏剧性。 “老板,你的店缺人手吗?我叫林海媚,渝北夜大的学生”,一个大肚腩,脸泛红光的大叔正在店里打扫台面。 “不缺”,大叔指了指自己,又伸出双手,“我不是人,这不是手吗”? 林海媚知道,今天遇到喜欢插诨打科的老板了。 “那你这个店是缺工,还是少人”?林海媚站在老板旁边,若无其事地问。 “哦,我这个店是缺工,但,是添人”,店老板的眼睛有些笑了。 “请问,您是缺男工,还是缺女工呢”?林海媚见找工作有望了。 “男工呢?大条。女工呢?细腻。你是想让我招男工,还是招女工呢”?店老板打量了一眼林海媚。 “男工属阳,是金。女工属阴,是水,是财。您找哪种工都行,老板都会财源广进”,林海媚真心实意回答。 “哈哈!小姑娘的话,我爱听”,他终于坐在了柜台前,对林海媚郑重地说,“明天来上班吧,工资嘛,看你手上和觜上的工夫说钱”。 “我姓陈,叫我陈叔吧”,陈叔起身给林海媚介绍店里的物品和情况。 店里的物品及规章制度一一介绍完毕。 “好呢!雪玉山的女儿,大山里长大。能摔,耐揍,陈叔您就放心吧”! 想到这里,林海媚不禁为自己的吹牛皮,笑了。她的心中,未来,就是勤劳的模样。 租房离包子店很近,十分钟就到。 林海媚看着有些破旧,缺角的粉砖,脱落石灰的墙壁,心中有种秃废感。任何东西都逃不过岁月的磨损。 水泥地面坑坑洼洼,里面落满了灰尘。 林海媚环顾四周,门窗都还结实,倒也安全。 这个屋里唯一值钱的东西,就是这口朱红色的箱子。油漆散发出葡萄酒般的梦幻色彩,温馨而又有一种低调的奢华。 夜校座落在大河边上,不远处纸箱厂的烟囱冒出浓浓的黑烟。在北边是渠北菜市场。 夜校的楼房有些陈旧,几个“好好学习,振兴中华”八个字在走廊下方,引人瞩目。 林海媚所在的班级在三楼。 走廊上,三三两两的学生擦肩而过。 有着工装的技工。有说护理病人的小护士。有青春逼人的学生。还有意气风发的中年人。也有烫着黄头发,穿着喇叭裤的小年轻。嘴里大声吼叫“你就是那冬天的一把火,熊熊火光燃烧了我”。 知识的大门向每个人敞开,不分贫富贵贱,男女老少。 林海媚进了教室门,找了个靠窗靠边的位置坐下。因为个子高,近视,她找了第四排,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 一股香味直袭唇边,林海媚吸了吸鼻子,“有的人真讲究,上学还抹这么香”。 “喂,进去一点,我坐这里了”,一个烫着酒红色,波浪卷的美女霸气地坐了下来。 这气势逼得林海媚必须转过头来,“张扬的大红唇在灯光下闪着魅惑的光。小巧的鼻子上面,一双丹凤眼粉目传情。眉毛画得又细又长,但掩盖不住原先淡少的眉底”。 “哐哐”一声,美女把凳子又往里移了几寸。 “外面挡路,擦到我的裤子了”,美女的霸气无须转头,只管口吐莲花。 “侧面轮廊不清,波浪遮住了耳畔”,林海媚想,“这个人什么来路?怎么这么拽”! “带花边红上衣新潮地裹住了,她那玲珑有致的曲线。小腰身不及一握”,林海媚继续审美,“一条黑色的大喇叭裤,拉长了她本就修长的双腿。阔大的裤脚在黑色的鞋尖上,扫来扫去”。 “哇!电视里的摩登女郎”,林海媚看了看自己的凉鞋,小裤脚,白衬衣,并无自卑之感。 “乡下来的吧,哪个大山里的”?美女终于侧过脸来,眼中满是戏弄。 “山顶洞人。难道你是外星人?我们不是同一个祖先”?林海媚反辱相讥。 大波浪美女眼看讨了个没趣,自鸣收兵,沉默不语。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很快便“咚咚”地站到了讲台上。 头顶花白,额头皱纹几许,一双小眼睛炯炯有神,吃四方的大嘴上面,鼻子显小,与脸不成比例。 修长的身高让他很配老师的称呼,有种鹤立卓群之感。 “同学们,大家好!热烈欢迎大家的到来”!老师带头鼓掌了,下面的同学也七零八落地应合着。 “这是渝北大学成人夜校,欢迎大家成为本班的学生”,老师顿了顿,习惯性的用刷子敲了敲桌面,“我是你们的班主任覃老师,也兼任你们班的语文老师。以后大家互相关照”。 掌声自发地,整齐地响了起来。 “覃老师好!”又是自发地,整齐地喊声。 黑发不知勤学早,白首方悔读书迟。 古人的劝学,使这群来自四面八方,也有已经立足社会,又回炉读书的人,深感“黑发当知勤学早,白首不悔读书迟”。 “很好!看到大家的学习劲头,我深感欣慰。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覃老师把这句名言誉写到了黑板上。 覃老师逎劲有力的书法体,再次赢得了大家的认可。 大家同时站起来,报以热烈的掌声。 同桌的美女让林海媚再次侧目,因为她的掌声拍得实在是响亮。 一个染着黄头发的小年轻,率先站了起来,“覃老师,我们一定好好学习。因为我们已经错过了三年,再也不想错过这三年”。 勾起往事,人人垂首沉思。 想起失败,人人垂头丧气。 把握现在,个个摩拳擦掌。 向往未来,个个踌躇满志。 努力,不分朝暮。没有季节。 成功,不问来期。没有捷径。 水到渠自成。梅香雪中开。 第九章 酒缘 “同学们,请坐下”,在覃老师扬起下落的手势下,同学们陆续落座,未经编排的高低凌乱,让整个班集体的姿势,似乎少了整齐。 “同学,你碰到我的鞋了”,酒红的波浪弹跳起来,一张大红唇迎面撞向林海媚。 整个班级静寂。 “同学,你的凤脚伸到了我的课桌下”,林海媚头也不抬,慢条斯理地回答。 “好了!好了!又为一桩小事大动干戈”,覃老师在讲桌上“哐哐”地击起了刷子。 “下面继续这二章”,覃老师用严厉地眼神扫视了找事这边。 都是成年人,瞬间各自坐好。 “肚子呀肚子,你别叫,马上就要下课了”,林海媚揉了揉瘪瘪的肚子。 放学时,林海媚几乎是冲在了同学前面,她有时候就像一个男孩子,完全不顾别人诧异的眼光。 “靓女,给我来一碗酸萝卜肉丝面,三两的,三两”,林海媚好像怕给整个二两,特别说了两遍。 “好哩!您请坐!稍后就好!”美女老板一米六的身高,手上一双三十公分长的筷子上下翻飞。一根根面条拢在一起,如温软的玉泉,剔透诱人。 “靓女,你的面条”,细长的萝卜丝和肉丝均匀地搅和在一起,上面点缀了绿绿的葱花。红辣椒丝只是作了锦上添花的点缀,使这碗面更加好看和有食欲。 “哇!好香”!林海媚先喝了一口汤。高汤的香醇加上酸萝卜和肉丝的酸香,浓浓地搅和在一起,给人一种至美的味觉享受。 “有妈妈的味道”,林海媚也许是真的饿了,她几分钟连汤带面吃了个精光。 林海媚把面条钱放在了桌子上,“靓女,我走了”,她边说边用指了指桌子上。美女老板太忙,顾不上收钱。 百废待兴的旧城,给人一种急需翻新之感。 林海媚沿着河道,逛着回家。河道边很多商家,在空地支起了很多塑料棚子,夜晚,有很多人撸串,喝啤酒。 “烤肉,始终没有小时候的肉香”,林海媚回忆起快乐童年。 “二姐,来给我也烤一块”,刚烤好的被妹妹诗芹抢了去,堂弟林进又手拣着一大块瘦肉。 “你们现在凑热闹,等下那么多好菜,看你们怎么吃得了”,妈妈在灶台上看热闹。 “大妈,这个比炒的更香”,林进歪着头,看着瘦肉在柴火上滋滋直响。这种致命的香味,曾经让多少调皮的少年低头。 “小妹,去外面案板上,叫爸爸再切一块,我馋死了”,林海媚拿着火钳上的瘦肉给林进。香气扑鼻,口水从舌头间泛出,在口中打个圈儿,又流下了喉咙。 “老板,来六串考鸡翅”,破嗓子的声音在露天烧烤响起,把林海婚的眼光也吸了过去。 在烟雾缭绕中,一顶红色的大波浪在炭火前来回走动,“哥们,稍等,一会儿就到”。 他脚上的红色高跟鞋,配着他粗壮的身躯“哐哐”地移动。红短裙裹紧了本就肉肥的屁股。 “这老板有眼光,用夸张吸引食客”,林海媚饶有兴致地在不远处观看。 “梅姐,有米江啤酒没”?一个和老板较熟的似老师的男子问道。 “有,要几瓶”?标准的粗犷的男中音,并无半点妩媚之韵。 旁边的桌子也跟着大声起哄,“梅兰芳,我们的卤牛肉,猪耳朵,烤鱿鱼,鸡翅,什么时候上来”? 这不是贾德华的声音吗?旁边是大波浪同桌,头埋得低低的,把弄着酒杯。 大波浪的斜对面,是顶着黄头发的新同学。 胱筹交错中,齐秦的忧伤扑面而来,“我是一匹来自北方的狼……”。 “喂,久妹!你老斜盯着我哥们看,啥子意思嘛”!贾德华突然大喊一声,惊听的久妹抬起了头,突然看到林海媚站在对面。 “我看了又啷个,他比你长得帅呀”!大波浪反唇相讥。 “你要真的看上我哥们,咱俩比酒,谁输谁出局。否则,休想,没门”,狂傲的讥讽燃烧着炭火。 “老大,喝醉了,喝醉了”,黄头发赶紧起身,息事宁人。 “喝就喝,我赢了咱俩分手,不可反悔”,大波浪早就忍贾德华的爆脾气很久了。 眼看战事升级,林海媚转身欲走。 大波浪不再理会贾德华的酒疯,她起身快步走至林海媚身边,拉着她就往酒桌上走。 “我不去”,大波浪拽着林海媚到了桌边。 林海媚并无落座之意,转身欲走。 “这不是我们班的大才女吗?今日又见。请坐!请坐!”兴奋的语气,带着诚挚,与刚才的轻狂判若两人。 “你俩是老同学,幸会,幸会”,大波浪把林海媚硬按入座。 她端着面前的酒杯,“大水冲了龙王庙呀,同桌,我为今天的不礼貌给你道歉”! 本想拉着林海媚看看她今晚喝酒的风釆,没想到林海媚与贾德华是老同学,这不是天赐的姻缘吗? “林海媚,我们班的大才女。这是我的好哥们,木直。这是我的前女友,章美久”,贾德华介绍得很慎重,好像把林海媚当成家人一般。 美久听了贾德华的介绍,心中暗自窃喜,“总算甩了你这个大爆炸”! “刚才有失风度,让这位新同学见笑了。我自罚一杯”,木直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他的眼睛,在灯光下显得深邃,柔和。他的个子不是很高,中等个,不胖,给人一种儒雅的感觉。只是,黄头发遮住了这种雅致,让他显得并不沉着。 “我以茶代酒,表示谢意”!林海媚不施粉黛,浅笑着,白皙的粉脸如秋月般皎洁,温柔,给人一种自然美。 “粉面桃花几度秋,芳姿谁解语,春风一笑展眉头”,木直借用端酒杯的姿势,注视着林海媚的温柔的大眼睛,他有一种突然心动的感觉。 贾德华,曾经暗恋了林海媚两年时间,今天得以再见,是上天给他的一次机缘。 “暮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贾德华也在偷偷地望着林海媚的眼睛。 本来喧嚣的酒桌,一下子安静得令人不适。 第十章 暗恋的青春 夜空中繁星点点,起伏的山峦隐入了黛色的深寂之中。 深秋的月色有种清澈的美,像极了朱自清的《荷塘月色》。 夜风送来了荷花的清香,漂浮在几个青春年少的心中,收纳,珍藏。 蟋蟀的叫声偶尔应和几下,像是给喝酒的人弹曲助兴。 林海媚这桌刚才还叫嚣喝酒的几个人,都突然败下阵来。 凝重的安静。 美久摆弄着耳边的卷发,浅笑陪着卷发跳来跳去,搅动着一桌子的安静。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美久的余光羞涩地瞄向木直英俊的脸庞。 贾德华的剑眉在烟雾缭绕中紧皱,刚才还闭着的双目突然睁开,他扫视了一下桌子上的酒菜,烟雾顺着鼻翼喷涌出来,朦胧了酒菜。 他再次端起了酒杯,“来!喝!”语气很重,并不与他人碰杯,一饮而尽! 他的身子,重重地落座在椅子上,发出一声“咚”的闷响。 “天上有月月月缺,人间有情情情残”,贾德华的心中,对自己无奈的爱,也只有暗自神伤。 对面的木直眼光飘得很远,似乎落在了无边无际的夜色中。 他若有所思地拢了拢自己刚染的黄头发。一丝悔意在他的脸上抹开,“早知道就不染黄发了,俗气,轻浮”。 木直并不说话,他自顾自地端起了面前的酒杯,一口见底。他把酒杯重重地搁在了桌子上,引起上面的啤酒瓶一阵摇晃。 “明天定去把这讨厌的头发染回来”,木直收回搁酒杯的手,放在了膝盖上。 “绵绵情牵心欲炸,清清烈酒以当茶”,木直迅速扫了林海媚一眼,她的温柔仪态已落入心中。 临桌的发拳声,“石头,剪刀,布”像混战一般,叮叮当当。热闹了桌子上的酒,也喝麻了想赢的心。 光头男的肥胖,承受了更多的啤酒重量,“喝!不喝是孙子”!一瓶啤酒,在他肥胖的手臂上,隆重地走过一遭,便没了身影。 越来越鼓的肚子中,既有气势,也有酒水。 对喝的瘦个男则气定若闲,趁别人不注意,啤酒瞬间落地。喝酒的姿势一点不差,“好喝!得劲!”并把杯口举向肥胖男。 情深闷酒,这话一点不差。 贾德华已连喝了两瓶啤酒,他握住酒杯,脑子里似有千军万马,“林海媚,我俩是怨家路窄,刚在心中放下你,你又出现了”。 他突然站起来,对木直说,“老二,我陪你们把最后四瓶干完。大才女不能喝酒,就以茶代酒吧”。 风一直吹,有心人一直追。 美久马上轻移莲步,婷婷玉立在木直身旁。她身上的香气令木直的身子微微后仰,木直的眉头皱了起来。 美久并没发现木直的异样,她右手拿起啤酒,左手扶住杯身,也许是走心了,她倒酒的力度有点大。酒水混着汽泡流满了杯身,再滑到桌子上。 “对不起!对不起!”美久的两腮通红,手忙脚乱之中,更是把这杯啤酒不小心拂倒在桌子上。 木直赶快起身,拿出纸巾擦起了桌子,并不停地对美久说,“没事,没事。谢谢!谢谢!” 他的脸上并无半点不悦之色。 月光下,他的双眼深邃,极具穿透力。脸部轮廓柔和,五官端正有型。定定地望着林海媚的时候,好像认定了一世的感觉。 美久从木直的背后绕过去,“不能再出丑了”。 同样的姿势,可能是心情不同,盛满酒杯的啤酒,是一滴不多,汽泡在杯沿齐齐地聚着,又很快各自散去。 林清玄说,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月亮藏在心底。 “今晚美久的月亮藏得最浅了”,美久的脸上已经绯红,酒精催使她一步向前,“来!干杯”,本来贾德华准备碰杯,被木直抢了先,“干杯”! 一闷到底! 木直应该是一个能喝酒的人,他的脸上并没有醉意。因酒性的散发,眼神更加柔和。眉眼间,更多了几份忧郁。 也许,每个恋人的眼神都是贪婪的。美久也不例外,她看向木直的眼神直白地泄露了她的小心思。 每个人的眼睛都藏着不同的故事。 一向喜欢唱歌的贾德华,更是用歌声表达情感,“你就似那冬天里的一把火,熊熊火光照亮了我”。 歌声又嘎然而止。他低着头,把弄着空酒杯。 “今天,我们班转来一位新同学,大家欢迎!” 林海媚从教室外走了进来,齐肩的短发温顺地在耳边轻轻晃动。 “我叫林海媚,从理科一班转过来的”,林海媚的声音温柔中带有一丝甜美,她的大眼睛中,似乎藏有很深的诱惑,也许是睫毛太长的缘故。 贾德华就是被迷住之一。 每天,偷偷地斜视林海媚是贾德华的必修课。 林海媚背英语单词的忘我。 林海媚朗诵古诗文的神情并茂。 林海媚推演数学题时的专心致致。 灵魂在浪漫中偷偷衍生爱意。 贾德华自己也清楚,他是爱上林海媚了。但林海媚的心思全在学习上,这让贾德华很是苦恼。既不敢写情书,又不敢诉衷肠。 言于齿间的话语只好掩藏在岁月的笔记。 歌声,也是贾德华排解爱恋的一种形式。 高亢,低缓,闭目喃喃地诉说他的心事。 高考后,大家各奔东西。贾德华没想到,今晚又遇上心上人,而且是在如此尴尬的情形下。 “要是有个地缝,我钻进去得了”,贾德华本就充满酒意的脸更红。他低着头一言不发,再也没勇气去瞄林海媚的脸了。 暗恋像青苔,不起眼。在等待中蜷缩枯萎,风一吹,又声声不息。 三人各怀心事。桌上鸦雀无声。 木直酒后很沉静。双眉紧锁,眼神深邃,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深深的酒杯中,酒水浅浅的晃动。 美久有些微醉。灵动的双眼迷离着缥缈,而木直,就是那雾中的泉水,轻轻地敲击在美久的心上。 烧烤摊的人越来越少。老板德叔那顶醒目的红色大波浪,在月色中异常清晰。 “老张,我弄点杂碎喂大黄”,一个女人在空桌边喊。 “好哩!自己弄吧”,张丰德在烤最后几串鸡翅。他那双红色的高跟鞋,像是夜深的精灵,穿着月光的衣裳,舞蹈。 好熟悉的声音,林海媚转头望去,“李姐,我们这桌也有”。 回去的路上,李姐少不了叮嘱,“海媚呀,以后晚上早点回去,要是遇上痞子怎么办”? “知道,今晚是老同学”,林海媚暗自庆幸。 笫十一章 做人在心,做包子在馅 “叮叮当!叮叮当!”林海媚伸出右手,想按住吵闹之源。她的手一摸一拂,小闹钟倒在床头柜上。 “懒虫起床了”,小闹钟叫得更直白。林海媚闭着眼睛坐了起来,再次嗯住了闹钟的开关。 四周静寂。 “咕咕喔!”“咕咕屋”公鸡的打鸣声从远处传来,落在空寂的清晨中。 林海媚睁开惺忪的双眼,她揉了揉,发胀的眼中有些湿润。 “包子店”,林海媚忽然想到,今晨是打工的第一天。 林海媚快速地下了床。 “哗哗”的流水浇在了脸上,冰凉瞬间透满面部,向全身散发开去,每个毛孔都清醒了。 天边的启明星闪烁着沉睡的夜晚,白天的苏醒。小星星若隐若现在逐渐放明的夜空中。月亮挂在对面的山崖上,斜射的月光拉短了树木的影子,软软的投射在地上。 慢慢地,夜色褪去了神秘。 天边的早霞露出了昨晚喝醉的脸,将一抹酒水似的红光,撒向了天际。随着酒水的发酵,天边燃烧了起来,红彤彤的,似醉酒姑娘的脸,又似粗犷汉子的背,活力无限。 “让开,让开”,林海媚赶紧闪身,一辆三轮车裁着空气呼啸而过。 “好美的慢动作”,大树下,晨练的影子披着霞光,优雅地划着弧度,将生命的气流运于股掌之间。 包子店位于城区的主道上的一个转角处。树枝像一把大伞护着它。 新装修的门面颜色深红,与树枝的翠绿相互映衬。在清晨的霞光中,更增添不少的喜庆的神韵。 蒸笼的热气冲向门顶,陈叔正坐在案板上忙活。一堆已发好的大面团,在陈叔面前整装待发。 “陈叔早,我来了”,林海媚取过陈叔早就准备好的围裙,系在腰间。 “来得正好,海媚,我教你”,陈叔站了起来,端着一梯刚包好的包子,来到了冒着大气的蒸笼前。 “先把蒸好的放在上面,小心烫”,陈叔端开已经蒸好的包子。 “再把生的放在下面,把熟的放在上面”,陈叔的双手在汽雾中挥舞。 “这一梯是菜包,这一梯是肉包,这一梯是水饺”,陈叔正在一一介绍,一个穿着红色校服的,十岁左右的小男孩走了进来。 “陈叔,帮我拿一笼菜包,一杯豆浆”,圆圆的大脑门下,闪着一双带笑的大眼睛,和两颗洁白的虎牙。 “好的,请稍等”,陈叔取下一个小蒸笼。 “给你,小朋友”,林海媚拿了一杯豆浆。 “谢谢陈叔,谢谢姐姐”,小男孩边走边吃着包子,书包和红校服慢慢走远,消失在桔红色的晨光中。 “海媚,你在这里盯着,我得继续包,等下不够卖,也很忙”,陈叔已经在案板上忙活了。他的面前,一块上好的前腿肉挂在墙上。 “一笼肉包,3元。一笼菜包2元。豆浆2毛,八宝粥3毛”,林海媚在心中默记价格,找钱千万不能错。 “大姐姐,来笼菜包子”,一个奶生奶气的小女孩伸出手指。 “小姑娘,给我拿杯八宝粥”,一个七十多岁的大爷,喘着粗气。 “闺女,给我来笼肉包子”,一个六十多岁的大娘,伸出满是皱纹的手。 林海媚显得手忙脚乱,特别是找钱时,显得慢了些。她想,“熟能生巧,过两天就快了”。 “找钱千万不能出错,这关系一个店的声誉。即便是无意的过失,损失的人也会认为是有意而为之”,林海媚回忆起爸爸曾经再三告诫的话。 半个小时之后,终于清闲了。林海媚望着门前那棵葱葱郁郁的大树,黑黢黑黢的树皮表示年岁已高。 刘叔起身走了过来。他揭开蒸笼,取出两笼水饺,一笼递给林海媚,“喜欢喝什么自己拿,现在赶紧填包肚子,等会儿又得忙了”。 刚出笼的包子冒着热气。 第一口烫嘴。第二口含嘴撕下,暖香四溢。再咬,瘦肉的韧劲和肥肉的软糯冲进舌胎,肉香弥漫。连嚼几口,咀嚼,肉碰撞,香气的声音触动了味觉,赶紧吞下,“嚯哈”滑到了胃里,更荡在了心间。唇口留香,回味无穷。 “姑娘,来一笼肉包,一笼菜包”,一个身形微胖,脸宽眼肿的大婶冲着林海媚打招呼。 “老刘,我家孙子就要吃你家的包子,不给买,还不行。你得给他们发坚持诺贝尔奖啊”!大婶的卷发上跳动着童心未泯。 “行啊,吃我家包子考上了大学,还得给我送幅营养给力奖呢”,刘叔打面的手劲并没停止,“啪”“啪”声不绝于耳。 “那敢情好!我们都加油吧”,大婶心情大悦,脸上笑开了花。她提着包子,哼着小曲,愉悦而去。 “刘叔,这是钢铁侠盟友级别的”,林海媚不知道怎么赞美,随便冒出几个字。 “海媚呀,做包子在馅,但馅又在心。老板的人心。好心做好馅,好馅出好味”,刘叔淡淡而又悠长的话,是他用心坚持出来的吧。 七点刚过,旭日东升。阳光透过树叶,斜倾而下,落了一地的斑驳。 来客三两匆忙中,右走左让聚无影。 一天之计在于晨,每季收成总看春。 “哎呀我的腰啊”,刘叔双手叉腰左右转动,“今天比以前早完成,半个多小时呀!还是人多力量大”!墙上的挂钟是十点二十六分。 “忙碌出成果,这是今天的收成。刘叔你点好收好!”林海媚将钱盒子交给陈叔,里面整齐地排列三大阵营:元 角 分 “刘叔,那我收拾卖台了哦”!林海媚不想闲下来,她想早些回去看看书。 “不用了,反正我还要清洗蒸笼的,你先回去吧,明天还是六点到”,刘叔很照顾林海媚,看书,也要空出时间。 太阳光从树顶直射下来,包子店已经笼罩在金色的阳光中。陈叔穿着红色的短袖,在店里面挥汗如雨。 他微胖的圆脸上,透出慈祥的光芒。他的双眼中,对做包子有份难得的执着。 春眠秋困,林海媚一觉睡到了下午三点多。 太阳光从窗口直射进来,迎目中有些剌眼。落在箱子上,似红葡萄酒荡漾。 林海媚沿着城河边,慢走慢记。手中的政治必备要点,在太阳光中有些晃眼。 古老苍劲的树枝,放下身段,悠闲地在湖水边乘凉。 斑驳的光影在垂钓者的面庞浮动,也搅动了老者的岁月年华。 “嗯,终于来了”,老者的心中胸有成竹,“等你半天了”。 原本轻移的浮标突然失重下拉,老者瞅准良机,猛地拉起钓竿,“天啦!大龟”! 老者为自己很久没遇到的丰收欣喜不已。他几乎用雀跃的动作把大龟小心地取下来,放在树下的空地上,看它慢慢地挠首弄姿,慢慢地爬行。老者的姿势就如一个老小孩一般,笑容,透过褶皱,溢露出童心。 林海媚轻轻走到老者身边,“大爷,您好运气!这龟能卖多少钱呀”? “吓我一跳,你这丫头”,老者转身,一张并不显老态的脸上,闪烁着余辉的波光。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笑容的余波还停留在嘴角。 “五块钱”,老者伸出的五指,又迅速抓握住大龟,把它放在了篓子里,生怕有人抢似的。 “确实有点贵”,林海媚像是说给老人听,又像是自语。 “我得把龟买下来,放生”,林海媚蹲在地上,乌龟东张西望的头已经缩回了背壳里。好像一幅生无可恋,任人宰割的悲凉心态。 “大爷,我买下这只龟吧。给我打打折,便宜点”,林海媚用上了别人在爸爸手里,买煤炭时的讨价还价。 “小姑娘,不要求我,你有那么多钱吗”?大爷望着湖面,期待再来一竿大的。 “大爷,您给我便宜点,我就有”,林海媚想引大爷下话。 “你说,便宜多少?你这小姑娘还挺会做生意的嘛”!大爷的眼中露出了一丝赞许。 “三块”,林海媚再伸出三个手指。 “小姑娘,那有拦腰对斩的”,大爷不想松口这么多。 “大爷,想知道为什么让您卖三块吗”?林海媚只有采取迂回战术了。 “说来听听”,大爷干脆转头洗耳恭听了。 “我是在给您老积寿”,林海媚停了下来。 “想法不错!怎么个积寿法?老头还想多活些年头。你看,现在党的政策好,我们的小日子越过越红火。我还想看看两千年以后,生活是什么样子呢”,大爷又转过了身,似是对过去的追思,又似对未来的向往。 “爷爷,您看,您的身子骨这么硬朗,再活个二十年不在话下”,林海媚说的是实话,老一辈人,就是耐活。 “大龟是有灵性的,它也会保佑您。大爷,我是买了放生,不作他用”,林海媚望着大爷的侧脸。脸上找不出太多岁月的痕迹,除了眼角辐射的鱼尾纹略显纵深。 “三,是不吉利数。代表散,伤。您卖出三块,相当于大龟把您未来的不吉利都给背到了深水之下,流走了”,林海媚说得很肯定,“这样爷爷就可以长命百岁了呀”! 一句爷爷,好像木直在叫,大爷看了看林海媚,心想,“这小姑娘不错,心眼好”。 “听你这小姑娘伶牙俐齿的,老头我就信你一回,成交”,大爷站起身,收起了鱼竿。 “好哩!这是龟钱”,林海媚拿出早就握在手心的三块钱,递给了大爷。 “你姓什么呢”?大爷收下钱放进了上衣口袋。 “我姓林,双木林,名海媚。爷爷,不要笑我,我很喜欢香港的明星,周海媚”,林海媚觉得自己好像多此一举,但话已说出,无法收回。 “不错!很励志的大明星”,大爷拿出篓子中的大龟,递给了她。 “我姓木,叫我木爷爷吧。今年七十有二。就住在政府大院旁边,说不定我们以后还会见呢”,大爷说话的声音洪亮,惊得湖面的白鸟低翔在空中。 湖边的路并不好走,坑坑洼洼。有很多的杂草拌脚。大爷走在前面,健步如飞。 几分种功夫,就把林海媚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天色尚早,林海媚决定找个宽阔的湖边把大龟放了。 夕阳映在湖边,波光潋滟。 水鸟翻飞湖面,妙趣横生。 远处红泼枫叶,层林尽染。 近处黄染银杏,落地软绵。 林海媚找到了一处,水深,宽阔,至清的湖边,她把大龟轻轻地放入水中,“千年神龟,游走吧”。 神龟好像能听懂林海媚的话似的,浮上水面,对着林海媚伸出头,左右摇摆,龟脚不停地在水中划动。 林海媚赶紧伸出右手,“拜拜!神龟”。 一会儿,神龟没入水中。金色的阳光映在龟背上,闪烁着暖目的吉祥。 “神龟,愿您与日月同辉,和山水共长吧”,林海媚凝视着湖面,把祝福送给了神龟。 金色的余辉,抺在她本就粉嫩白皙的脸庞上,圣洁如天使。 第十二章 角逐 木直午觉后,来到了精剪理发店。 他推开门,一种特有的理发水香味扑面而来。 “帅哥,对发型不满意”?托尼阿生给顾客剪头发的手,并没有停下来。 “黄色不好看,帮我染回黑色”,木直径直坐在了镜子前。 镜子中,木直的黄头发,衬着他的肤色更白,更干净。五官更加柔和,英俊。 “木直,你的头发……”班主任覃老师,看着自己的头发,欲言又止。 “怎么啦”!木直的语气很重,并不友好。 “没什么,”一阵略长的停顿,“帅”。声音却并无赞许之意,反而有种迫于无奈的回答。 黄色,学校似乎也并不欢迎。 “帅哥,你这才染一天,又要染回来,对头发的损伤很大呀”,托尼老师的头发更黄,高耸着,被刻意琢成了鸡冠之意。 “有没有折中的方法”?木直望着镜中阿生白皙的手指,轻拂在自己的黄头发上。 “有,染成黑茶色,近乎黑色,似于茶色”,阿生的五官中鼻子很大,尤为突出。回答木直后眼神很肯定。 “好吧,就烦请师傅加工成黑茶色吧”,木直的脑海中大致对黑茶色,有了认识,并接受了。 木直在阿生的熟悉的忙碌中,有了昏睡之意。 “帅哥,这种黑茶色很适合你,增添了冷俊的意味”,阿生的热吹风在做最后的定型。 “自然,洋气,在灯光的照射中,约显茶色。更有一种低调的奢华之美”,木直看着镜中的自己,不由笑了。青春之气荡漾开来。 林海媚放生神龟后,内心喜悦。 她随便哼起了一首轻快的热歌,“夏天夏天悄悄过去,留下小秘密。压心底压心底不能告诉你……”。 她的内心更充满了感恩。木爷爷的仁慈,神龟的不舍,自己推手生命的再延续。 林海媚到学校时,教室里空无一人。地上的纸团随处可见,这并不是不爱干净,而是演算到瓶颈后,对原先思维方式的一种否定的丢弃。 “趁现在没人,我得赶快把地扫了”,林海媚想到就干。她扫完之后,移桌,排列整齐,力求横竖成行。 教室中弥漫着扬尘的潮湿之气。 林海媚就着水龙头洗了脸,洗干净了双手。她知道,肯定有灰尘落脸。后背也微凉微凉的,应该是汗湿了衣。 窗外的老树上,鸟儿在婉转的轻唱。 陈旧的窗台上,黄昏的余辉笑脸盈盈。 林海媚坐在窗边,起身打开了窗子,凉风阵阵,习习而来。 “爽”!林海媚又开始了她的演算推敲之旅。 “微风轻拂她的秀发,在后颈温柔地跳舞”, 木直站在窗边,不敢进去。他怕打扰了她的专注。 同时上扬的嘴角和眉梢,泄露了他心中的秘密,而让他自己的神情更加迷人。 “干什么呢,小子”,后背一股推桑之力,让木直的上身前倾,趔趄前移一步。 “贾德华,你小子温柔点行不行?吓我一跳”,木直知道身后是谁,他顺势将脸转向了内操场,双臂扶靠在栏杆上。 “来这么早,还不进去。咦?昨天覃老师也找你谈话了?”贾德华摸了一下木直刚染回的头发。 “不是嘛,所以马上去染了回来”,木直隐藏了自己的真实想法。 “我也是”,贾德华简短的回答后,也靠在栏杆上,“今天覃老师只是蜻蜓点水提了一下,但为了她,我才染了回来”。 贾德华早就看见了教室里的林海媚,“木直这小子来这么早,又不进去,难道也喜欢她?” 贾德华转头看了木直的侧脸,并无半点蛛丝马迹,他正专注地看着操场上运球的同学。 “也许是我想多了吧,他应该喜欢美久那种类型的。青春,张扬,魅力四射”,贾德华望着操场,心思早就游离于操场之外。 “这小子也去把头发染回来了,为什么呢?”木直心中有种危机感。因为贾德华除了有点兔唇之外,外形条件确实略胜自己。女孩,大多喜欢比较高大的男生。 “她应该是个学霸型,那就让自己也变成学霸吧”,木直想到这里,转头对发呆的贾德华说,“我们进去吧,我还有作业没完成呢”! 说完,木直转身走向教室前门。他的眼睛,并没再看向她。因为他知道,过多的关注,会泄露心中的秘密。 贾德华的眼睛,却一直看着林海媚。毕竟,思慕了几年的人,突然出现在眼前。他毅然决然地转班跟过来了。 两个人进来尽管都很小心,怕打扰了她。贾德华找了最后排,靠角落的位置坐了下来。但两人拖凳子的“吱吱”声音还是惊扰了她。 她只是抬头看了看他俩,礼貌性的点了一下头。又低头运算去了。 “哦?来这么早”,美久的平底休闲鞋走路没一点声音,林海媚闻声转头,夸张的大红唇不见了,只抹了淡淡的唇膏,让本就娇艳的嘴唇又多了一份莹莹的欲滴感。 “嗯”,林海媚并无过多的言语,又投入到了演算之中。 “书呆子”,美久暗自嘀咕了一句。 她的眼睛从开始进教室门时,就注意木直了,但他低着头。 “他的发型好帅呀!蘑菇形状,头发浓厚柔软,在灯光的照射下,泛着茶色的光芒。前额的心形刘海,温柔地缩卷着”,美久坐着,回忆着进门望见木直时的惊艳。 她侧过头,木直的侧脸更加立体,轮廓如雕塑般。“他专注学习的神态,好迷人哦”,在美久的心中,又有一股暖流升起,红了脸庞。 “我是一匹来自北方的狼,……”,人未到歌声先闻,“哐啷”一声闷响,教室门被撞到了水泥墙上。 “哇”!几个同学同时发出了不同含义的“哇”声。 “帅哥,有型”!胖妹更是赞补一句。 一米八的个头,头发蓬松有型,碎发自然地搭在前额,好像还有电吹风的温暖。 深蓝色的直筒牛仔裤配上浅蓝色的牛仔衬衣,脚上一双纯白色回力运动鞋,一个翩翩佳公子飘然而至。 眼睛很大,但过于直白,里面好像没装什么内容。 帅哥将修长的手臂环抱在胸前,仰着头,坐在贾德华身边,一副任人品头论足的架势。 “Hⅰ!名字”,贾德华右手肘抵在桌子上,撑着头侧问。 “长江,凯旋。江凯”,江凯甚至头都没侧一下,手臂依然抱胸。 “有个性!喜欢!”贾德华伸出右手,左手拍在了江凯的右肩上。 “彼此!彼此!”江恺伸出了右手,两人用肩靠了一下。 将军进场,喽兵哑声。 “同学们,我是你们的数学老师,颜国礼”,洪亮威严的声音,从他厚实的嘴唇中发出。风霜的国字脸,花白的头发显示他的博学多才。 “老师好”!声音不是很整齐,但意思一致。 “我的讲课不会很死板,希望大家能愉快接受”,颜老师的双眼中,透出一股不容置疑的自信。 话音刚落,同学们交头接耳开始了。 “哇!这下我的数学有救了”。 “嗯,肯定能改掉我上数学课打瞌睡的毛病”。 “我的数学探讨之路,终于有人引领了”。 “好!安静!你们的数学题,不管课内课外的,有不懂的,都写在本子上,我在课堂上集中讲解”,颜老师的腰杆挺得很直,微胖的肚子反而给人一种踏实的感觉。 “颜老师,我挺你!”贾德华站了起来,带头鼓掌。他还是那么喜欢哗众取庞。 同桌的江凯,用眼睛斜视了他一下,不屑之情展露无异。 “行!行!请坐下,我一定做你们的好老师”,颜老师自己也笑了,似乎风霜也掉落了不少。 一节数学课很快过去了,颜老师旁针博引,深入浅出,妙趣横生。大家都跟着颜老师的步骤学得津津有味,也抓住了同学们渴望知识的心。 江凯坐在教室后面,眼睛扫视着前面的每一个女同学。没有一个入他眼的,“不是马尾就是短发,就没有一个解风情的发型吗”? 江凯侧了侧身子,大胖子前面有个女生的头发好看,“酒红色的大波浪,软软地披在她的双肩上,只须轻轻一弹,就是一串美妙的音符”。 “不知她的面容如何?是一笑百媚生呢,还是貌若无盐”,江凯的想像已经跑野了。 第十三章 委屈 “走啊!哥们!下课了”,贾德华站起身,催着还坐着发呆的江凯。 江凯不情愿地起身,被贾德华搂住双肩走出了教室门。 “她哪去了呢”?江凯不时回头,仍然没找到大波浪卷发。 美久慢慢地收拾着书本,生怕把她的衣服弄脏了,弄皱了。 “明天中午,我去约木直吃午饭吧”,美久拿起小镜子,左顾右盼。 林海媚干脆继续看书,她要等美久折腾完了才能走。 “木直呢,刚才不是还在吗?”,美久望着木直的空座位,有些失望地问林海媚。 “我没注意,不知道”,林海媚头也不抬地回答。 “你喜欢走在最后,帮我把这个纸条递给他的课桌吧。求求你了,海媚”,美久又摇手又求帮的,林海媚本就心软,“好吧”。 美久递给她一个三角形,里面写了什么,她也不感兴趣。 本来可以稍微早走的,突然接了一个特殊使命,只有见机行事了。 “海媚,走了啊”,最后一个同学终于走了。 林海媚像做贼似的,快速收好书包。朝木直的课桌走去。 “哐哐”一声,三角形落在了桌子里面。 林海媚像做贼似的,桌子角把小肚子也撞了。 “贼还真不好做”,林海媚嘀咕着,忍着痛,走出了教室。 刚出教室门,在走廊上,遇到了木直。 “怎么啦?哪里不舒服吗?”木直关切地问。 “没什么”,林海媚并没停下来,自顾向前走去。 木直忘了带数学资料,专门折回来拿的。在走廊上,刚巧看见林海媚在他课桌边停留。 “咦?这是什么?”木直打开课桌,看见一个小三角形纸包。 “明天中午在聚香居吃饭,不见不散”,并没落笔,也不知谁的字。看字体,不是很好,但像是一个女孩子写的。 “会是谁的呢?”木直并不认识班上女生的字,都是刚来,彼此还不熟悉。 “难道是林海媚?不可能,她不可能去那么高档的餐厅”,木直也懒得理,把纸包丢进了垃圾桶里。 第二天早上,美久一到教室,便迫不及待地问林海媚,“A,你放了没?” “a放了,没礼貌”,林海媚转了呛了美久一句。 “谢谢!谢谢!”美久雀跃的心情,就差手舞足蹈了。 “恋爱中的女生,真疯狂”,林海媚心中又嘀咕了一句。 一个上午,美久上课都心不在焉,她今天擦了玫瑰色的唇膏,唇色比昨天浓,香水味也较浓。 木直呢,仍就认真地听课,并没看向美久这边。 “他到底是去,还是不去呢?”美久的心里七上八下。 “哟!又超时了”,班主任覃老师看了看手表。 “下课了!大家不要拥挤,有序吃饭”,覃老师再三叮嘱。 “我去红姐大排档吃回锅肉啰”!林海媚心中暗喜,可以打牙祭了。 “我还是去聚香居看看吧”,美久收拾好课桌,看到木直正走向教室外,赶紧跟了出去。 “木直,等等我”,贾德华在木直的身后挥手。 “该死的贾德华,你真是我的怨家对头啊”,美久恨贾德华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美久气得杏眼扉红,“我还是去吧,说不定他等会儿抽身去了呢”。 木直和贾德华,美久分别朝不同的方向走了。 中午的聚香居,食客很少。 “给我来杯绿茶吧”,美久找了一个僻静的位置坐了下来。 美久搅着绿茶,打发无聊时光,等待木直破门而入。 木直本来要回家吃饭,硬被贾德华拽到了红姐大排档。还美其名曰,“木直,请客!”理由是,“哥俩好久没聚了。” “华哥,你这是强买强卖呀”,木直也无奈,谁叫是兄弟一场呢。 红姐大排档是一个大众排挡。主要面向打工者,上班族,学生。 哥俩到那里时,已是人声鼎沸了。 “走,坐里去,免得让道”,木直被贾德华推着往里走。 回锅肉炒辣椒的浓香,在扁担大叔的厚唇里回旋。 西红柿炒鸡蛋的酸香,还留在护士小姐姐粉红的唇边。 木直坐了下来,脸朝门口的方向。 隔座的正喝着小酒,酒香麻辣着肚片意味深长。 “老二,我们点个花椒酸菜鱼片吧,好久没吃,想了”,贾德华并不等木直同意,再下了个菜芯蒜泥。 餐厅很大。 木直的眼睛在寻找一个人。 三米开外,背靠大门的林海媚正低着头吃饭。面前摆了一盘肥锅肉炒苕粉。 六分浓密厚度的秀发蓬松在她的右颊,四分垂直飘顺的秀发在她的左耳边。 额前浅浅的刘海,将她浑圆的额头包了起来。 她的眼睛大而柔,睫毛长而深。里面好像装了很多秘密,令人一探究竟。 弯而修长的眉毛,让眉眼间看起来更温柔。 一大块肥锅肉瞬间被她吃进了肚里,油脂留在红唇上,令木直想去擦一下。 “喝酒不?老二”,贾德华并没发现木直的异样。 “不喝,上课呢”,木直收回了目光。 “哇!好香啊!要是有酒就好了”,贾德华吃着鱼片。 木直一看,确实诱人,“白嫩嫩的鱼片蜷缩在酸菜上面,和着干红椒,芝麻粒,正冒着热气”。 木直夹了一块,入口一尝,“好麻!我的舌头都麻卷了”。 原来,木直嚼烂了几颗,绻藏在鱼片里的花椒。 几片鱼的工夫,木直望着林海媚离去的背影,“嗬!真能吃啊,你的肉长到哪里去了呢”?因为木直并不觉得林海媚的身材过量。 美久一杯茶喝完,已过去了三十分钟。自己点个菜也来不及炒。她干脆不吃了,心情低落地回到了教室。 “这么快,你也吃饭了?”林海媚的问话迎来美久的一顿呛,“我喝西北风了,也不见人影,死那儿去了”。 美久望着木直的空位置骂道。 走廊上,木直和贾德华意气风发地走了进来。 两人的脸上,都有一种饭后的心满意足感。 美久的肚子正饿得咕咕叫,她气不打一处来,几步走到贾德华面前,“我让你吃,吃,吃”。顺手把他在桌子上的书掀了一地。 贾德华莫名其妙地,看着美久的一连串的动作,又看着她气鼓鼓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大哭。 所有人都在云里雾里,不知所以。 只有木直,猜中了八九分,他也只是苦笑地摇了摇头,“知道了是你,也不会去”。 美久伤心地哭声,弄得林海媚不知怎么安慰。她也没经历过,“木直也是,你去陪她吃顿饭,不行吗?一点不懂怜香惜玉”。 林海媚拍着美久的肩膀,被美久一喊,“放开!”依旧大哭。 林海媚想,“我这是招谁惹谁了”? 木直听到美久的喝声,才是真正心疼起林海媚了。他侧着头,手肘在桌子上,眼里满是怜惜和温柔。 木直心想,“我与美久之间,以后更得注意分寸感了”。 第十四章 煎熬 一也许是昨天晚上,看书太久的缘故,林海媚早上醒得有点晚。 一阵凉爽的晨风,从半开的窗户钻进来,直扑在被单上。把被单吹得一鼓一鼓的。 “天啦!可恶的闹钟,咋不叫醒我呢”?林海媚一边自语,一边快速下床。 一股湿润的风扫过脸庞。 林海媚抬头一看,“昨晚下雨了吗?” 难怪“秋困不觉晓,蝉声闻不到”,自己睡过头了。 “包子辅,陈叔”,林海媚胡乱洗了把脸,便冲出门外。 雨后的地面清爽干净。往日积攒的尘埃被冲进了角落,或隐入了暗沟,或汇进了小河。 树上的叶子一簇簇,一堆堆,苍翠墨绿。叶间的蓝天白云深远无底。 树干黑黢黑黢的,一滴滴水珠从叶子间落下,有的摔在地上,润物无声。有的顺着树干,慢慢地爬行,像是要计算老树的年龄。 算着算着,自己也不见了。反而自己又成了树枝的甘甜。 一个穿白衬衣的人在店里忙活。 胖大婶走后,木直低着头在整理盒子里的零钱。一缕头发斜搭在他的前额上,没有了往日的蓬松感。 林海媚绕过专注的木直,“陈叔,对不起呀!睡过头了”。 “没事,幸好木直来帮我了。年轻人,睡过头是常有的事”,陈叔安慰着海媚,“不是有句俗话吗?三十年前睡不醒,三十年后睡不着”。 “你们饿了先吃东西啊!喜欢吃什么,自己拿” 木直早就转过了头,温柔地看着林海媚婀娜的背影。 如此情深,却难以启齿。 爱上你,是一分钟的事。忘记你,却是做不到的事。 你的温柔,早就绑上了我思念的翅膀,陪你朝起暮落,日月星辰。 “红叶有霜终日醉,醉到深处是相思”,木直看到林海媚转过身来,他赶紧弯下腰,摸了摸本就系得好好的鞋带。 他再起身时,林海媚已有一袋包子在手。她趁陈叔不注意时,扔了两元五毛钱在盒子里。嘴里却大声说,“陈叔,您家的包子好香啊!太好吃了”。 林海媚吃货的样子,令木直想走去,拎上一把她的俏脸的冲动。 她刚吃了包子的脸微微发红,腮帮子在沾满油的红唇两边一鼓一鼓地,闪动的长睫毛,大眼睛,令人想去近看,轻抚。 林海媚一抬头,木直马上用喝豆浆的姿势,掩饰自己的失态。 心中像有惊涛骇浪,又有绵绵细流,涌动着,又想迸发出去。 林海媚吃包子是饿来慌,并不淑女。木直反而觉得更真实,自然。 突然,林海媚口含包子,张口一句,“陈叔,我以后有钱了,一定去城西开一家包子铺”。 “好啊!乐见其成”,陈叔揉面的动作行云流水。 “我还是懂江湖规矩的,不和陈叔抢生意”,林海媚欲言又止。 陈叔也听出了弦外之音,“好呀!我在城东,你又不影响我的生意,我还可以收秘方转让费,这样的好事何乐而不为呢”。 “陈叔,不带这么宰人的。发发大善心,免费,”林海媚做可怜状。 “行,行,免费,免费。你可别砸了我的金字招牌哦”,陈叔和林海媚开着玩笑。 木直在旁边看着,眼神意味深长,“她的脑袋里,到底装了哪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呀”! 林海媚就像一块磁石,不断吸引木直靠近她。 “陈叔,拜拜!明天见”,林海媚一转身,又跑了。并没把木直放在眼里。 木直的眼神,却又不由自主地随着她的身影跑,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街路的尽头,再也不见。 “木直,给我来两笼肉包子”,一个尖嘴猴腮,五十开外的,并带有一股猪胀气的男人,对着木直粗鲁地大声喊道。 “好哩!李叔,马上给你拿”,木直边说边起提包子。 “李叔,拿好。一共十元”,木直笑嘻嘻地,双手很恭敬地递给李叔袋子。 “你小子,什么事这么高兴?老陈啊,你给这小子开了多少工资呀,看把这小子乐呵的样儿。”李叔边递钱边和老陈打趣。 “献爱心,对我是免费的,免费的”,陈叔一语双关。 “是的,是地,免费为人民服务”,木直弯腰做示范。 “那你小子也免费为我献献爱心呗”,李叔嗅出了利益的味道。 “您那里又油腻,又有胀味,还有猪屎味。不去!不去!在陈叔这里我还可以免费蹭早餐呢。是吧,陈叔”,虽然木直也付了早餐钱,但他和不知情的陈叔大声说道。 “是啊,老李,你那里可没早餐哟”!陈叔想帮木直拒绝老李。 老李一时无言以对。 木直脑子一转,“要不这样吧,李叔。我每天只要一斤瘦肉当早餐,这样,我就不怕油啊,臭的了”。 “你小子想得美,走了,老陈”,李叔提着包子,哼着小曲,“我是怎样的人呀,还想在我这里揩油,门都没有”。 李叔暗自得意,“今早三个人,八两称为一斤,没被发现。活该这钱该我赚”。 木直望着李叔的背影,摇了摇头,“街坊邻居的,谁不知您几斤几两呀!怕您面子过不去,不好揭穿而已。 “不好!马上上课了”,刚才只顾和李叔贫嘴,忘了看时间了。 “陈叔,我走了啊”!木直抓起书包。 “木直,慢点!你明天不来了呗,你这样可辛苦了呀”!陈叔起身,站在店门口对木直喊。 “没事,陈叔,拜拜!”木直双腿开足马力,向前狂奔。 他的心中有股难以抑制的兴奋,风掀起他的头发,飞扬。 已经在上课了,还好,教室门没关。 “颜老师,不好意思,睡过头了。对不起!”木直站在教室前,一个劲地给颜老师弯腰赔不是。 “油嘴滑舌,上位置去,下不为例啊”!颜老师忍住笑,转身擦起了黑板。 美久的眼神马上充满了怜惜,“半天不吃东西,你可怎么熬呀”? “大家集中注意力听课,不要心不在焉啊”,颜老师的目光朝林海媚这桌飘过来。 林海媚立马用手肘碰了碰美久,美久一声“哦”!也立即看向黑板。 不过此刻美久的眼神是空洞的,除了买早点的念头,装不下任何知识。 “下课了!下一节接着讲”,颜老师的话音刚落,美久第一个冲出了教室门。 很快,又回来了。每只手抓握两瓶黄色的汽水。 “橙桔香气,气足沙口”,汽水广告打得名符其实,人们以喝此汽水为荣。 “海媚,你说我怎么给,他才不会拒绝呢”?美久带着商量的口吻,完全没有了以前的霸气。 林海媚马上明白这个“他”是谁。 “给他同桌和他各一瓶,同时给”,林海媚停顿了一下,觉得这样过于露骨,“把这两瓶给贾德华和他同桌,就没人猜到你的意思了”。 “行,谢谢!真不愧大才女”,美久拍了一下林海媚的肩膀。 “给你们”,美久没有多余的话,把木真和他的同桌倒弄懵了。 不过,木直马上明白,此刻拒绝太伤人心了,他打开盖子喝了起来。 “咕噜”声,喝走了美久的担忧。 又一“咕噜”声,喝出了美久的笑容。 同桌的阿力笑着打趣,“我是秃子沾了月亮光啦”! 木直回敬一句,“闭嘴!下次你回请她”。 “只怕她看不上我买的”,阿力很委屈地说。 教室后边的贾德华没懵,因为他知道美久的用意。但江凯就有些自作多情了,自从上次看到美久的酒红大波浪的风情后,念念不忘。后来见过美久真容,虽然不是特别惊艳,但也属于小家碧玉的类型。 “哇!看来她对我有意思啦!我江哥出马,必定凯旋”,江凯侧转头,看着喝得津津有味的贾德华,眉毛一扬,“沾光了”。 “彼此!彼此!我们都指不定,沾了谁的光呢!”贾德华意味深长地,别了江凯一眼。 第十五章 挺身而出 爱情,有股神奇的力量。 令人奋发,令人着迷。 有时,明知不会有结果,也要拼尽全力靠近。 贾德华对林海媚的爱恋就是如此。 “下午编排位置”,黑板上,覃老师干净利落地留下了六个大字。 有喜欢,暗恋对象的,总是想方设法要靠近对方。 江凯之于美久。美久之于木直。 木直之于林海媚。贾德华之于林海媚。 “今天的编排,基于自愿的原则。大家先各自互搭吧”,覃老师这是要牵红线吗? 木直的同桌李胖去和易电工坐一起了,因为他也喜欢捣弄电器。 木直后面的韦玲一直是一个人坐,因为班上单个女生。 “贾老师,我去和韦玲同桌”,美久不想放弃这个机会。 “可以,林海媚帮一下美久。隔黑板有点远,没问题吧”?覃老师关切地问。 “没问题,我裸眼四点八呢”!美久自信地回答。 “老师,我去和木直同桌吧。我们是老同学了” ,美久的魅力已经吸引江凯了。 “好哇!以后好好向木直学习。总是吊二郎当的”,覃老师既是批评,又是鼓励。 “老师,我去和林海媚同桌”,护士小姐姐宁然站起身。 “好,动作快点”,贾老师扫视着全教室。 “王涛的旁边还有一个位置,谁愿意去”? “我去,老师”,木直和贾德华同时站起来,两个人同时又看向对方,“要不,你去”,两个人又同时推脱。 “木直去吧,贾德华也太高了,影响后排看黑板”,覃老师说的一点没错。 木直心中一阵狂喜,“我这次终于占了身高的优势了” 。 摆脱与美久的近距离接触,才是木直最想做的。 “难道木直喜欢宁然”?美久的心中一阵难过,“我千辛万苦追来,你却又走了”。 “宁然有那么好吗?一个小护士而已”,美久的心中,真的恨死宁然了,你干嘛要和我抢木直呀? “老二,没想到你和我一样喜欢林海媚,兄弟,我们公平竞争吧”,贾德华内心还是有点嫉妒木直的,但又有点看戏的味道,“我喜欢了她两年,连表白都不敢。老二,你行吗”? “贾德华,去和江凯坐一排,后面这排位置就撤了吧”,覃老师环视着大家,换位置的人不少,高矮整齐差不多了,“就按目前这个编排坐下去吧”。 “贾德华,我俩还真是有缘,扯不断,理还乱呀”!江凯和贾德华开玩笑,其实他是想暗示美久。 这边,木直搬了过来。却做出了一个令人费解的动作,“老是用手撑住头,不看林海媚,反而有后视美久之嫌”。 当美久迎上木直的眼光时,木直有时躲开,有时不动。 “难道木直是想偷偷爱我?毕竟之前,我和贾德华谈过。哥们之间,不好意思吧”,美久的心里,马上像有小鹿乱撞。 曾经潮湿的心,在这深秋里,阳光微醺。 风微凉,晾晒于红叶枝头。一袭轻盈,沁心明媚皓齿。娇羞,终不抵心中的深藏,浅露于粉面明眸。 前排的江凯,又以斜视偷偷后看,娇羞,恰恰落入江凯心中。 其实,这是木直保护林海媚的一个策略,在教室,非不得已,不和林海媚答话。并且还要和她保持距离。这样才不会引起美久的忌妒。 至于这种姿势,也是没办法。只有这样,才能表现出界线的姿态。 但是,令木直窃喜的是,“每天可以听她说话,感受她的气息,这才是最令人心安的事”。 礼拜日,晚上没有课。 湖边的商辅酒肆林立,人影穿梭。 林海媚边走边吃着馒头,又欣赏着湖景。 余晖斜抹,平静的湖面被微风催起了一轮轮笑脸。 林海媚站在湖边,捡了一块薄石斜砍过去,湖面旋起的水花如鱼跃龙门般灿烂。 一只水鸟飞过,含走了如鱼的水涟。 湖边的水草,倒映着渐黄的容颜。水虾和螃蟹在水草根触摸岁月静好,悠闲地瞎逛如湖边散心赏景的闲人。 “明年,我们考完后还来湖边比赛”,一前一后的两个学生骑着自行车奋力前进,去他们的背后,留下了美好风景的誓言。 一切皆有可能,金榜题名的金秋,会再来湖边告别启程。 “时事的年轮都在印证预言,一步步发展的颂歌抒写了时代的脉博”,林海媚合上政治教材,心中的感慨油然而生。 “在傍晚金色的余晖里,时光的掠过,落下了浓重的一笔。这是我未来的期许,如霞霭般浓重地着墨在天际”,林海媚感到自己已经融入到了时空里。 天色渐暗,日落西山,文字的眼睛,却如白昼般清晰。 德叔烤肉店,在城东的湖边。 店前有很大一片空地,摆了八张桌子。紧邻空地是一条河边主道,主道两旁栽满了银杏树。叶落斜坡,似一片金色的海洋。 德叔火红的头发在暮色中红光满面,手中的烤肉串来回跳跃着香味的盛宴。 “来了,林海媚,快帮我串串,已经订了三桌,客人等会就到了”,德叔手中的肉串也不能翻得太勤。 至膝的短裙裹着德叔结实粗壮的大腿,显得裁剪总是短斤少两。 一件红色的无领短袖,更将德叔发达的肌肉,勾勒出永远都要崩裂出的状态。 最安静地要算那双红红的高跟鞋了,很少移动。如果一个趔趄,身体也是微微晃动了一下,鞋子依然不动。 “林海媚,快点”,林海媚为德叔夸张的衣着叫好,另类,才能吸引更多的食客。 “老万,我们的肉串烤好没有啊”,一个并不好听的声音,透着尖酸味。 “快了!快了!你们先坐。肉串马上就好”,德叔应声回答。 “爸爸,我们烤了些什么烤串呀”,江凯的声音 传了过来,林海媚坐直腰杆,转过头去,“这不是江凯和木直吗”? “老李呀,有福气!养这么帅俩儿子”,德叔并不是恭维,而是俩人站在那里本就玉树临风。 李叔本名李多金,因喜欢干缺斤少两的勾当,戏称李猴子,见“利”猴急之意。与他的长相也倒般配。 “是啊,老万,今晚有空,带他们上你这儿撸串来了”,虽然江凯并不是亲生的,木直也不是他的儿子,但李叔很受用这种赞美。 “来了,香喷喷的肉串”,德叔端着的盘子中,考肉渗出黄澄澄的烤油,滋滋地冒着热气。 “来,汽水配烤肉,回味无穷”,江凯给木直和李叔一人一瓶汽水。 “你俩喝吧,喝不惯这味”,李叔言不由衷地回答,他是心疼钱呀!“一瓶就要一块钱,老白干一斤才八毛钱”。 “老万,来半斤白酒”,李叔嚼着肉串,肉香味更加想念白酒的味道。 父子俩边吃边聊,木直在想念林海媚,“她在干什么呢”? “爸爸,你看,这么点肉,一串要两毛钱,一斤肉才三块钱。德叔这是赚飞了呀”,江凯眼中全是羡慕。 “还要算人工,场地这些杂七杂八的,是有利润,也不会高得离谱。除非挂羊头卖狗肉”,木直理性的分析。 林海媚眼前的小桌上,串串已被整齐地分配到各色的胶蓝子中。 “海媚,帮我把这些串端过去。三号桌”,林海媚站起来,揉了揉腰身。 “好哩!”她端着肉串,大方地朝三号桌走过去。 “同学们,你们的肉串来了”,林海媚笑脸如花,并不觉得难堪。 木直魔怔了,林海媚的笑容像一朵朵的浪花,飞溅在他的心上。 “林海媚,你家得有多困难呀!礼拜天晚上也不放过自己?”江凯半是取笑,半是为难。他觉得这肉串太贵了,虽然味道不错。 江凯的话让木直的心情一下降到了冰点,他感觉像是侮辱了他一样。 林海媚的笑容瞬间凝住,她想回击江凯,既得体,又不伤烤串的和气,还能让江凯长记性。 “江凯,说话注意分寸。你劳动过吗?知道工作带给人的快乐吗?这和差不差钱,没半毛钱的关系。懂吗?公子哥”,木直知道江凯的花拳绣腿,说话也并不客气。 “公子哥”三个字重重地落在了江凯的心上。他的脸色由白变红,低着头,再也不说话。 “劳动光荣,劳动发家致富,这点,李叔挺你,”李多金端起酒杯,碰了木直的汽水瓶子。 “海媚,快过来,端串。五号桌”,德叔大声喊,江凯的话或多或少,落入了德叔的耳中。他不想林海媚与他们纠缠。 “人在江湖上,要懂得屏蔽。不是所有事都要争辩,有时候,沉默也是最有力的回击”,德叔边烤串边指点林海媚。 “谢谢德叔”,林海媚的心中却想,“一味地忍让也不一定是好办法,适当地带点锋芒,别人才不会欺侮你。” 烤串的地方,本就是个小江湖。三教九流,各色人等。高情商,往往是化解戾气的好帮手。 林海媚扫视着每桌食客。有文明用餐的,有大声喧哗的。 有文雅的中年人,也有慈祥的老者。 有充满童趣的小娃,也有脸露戾气的青年。 也许,每个人都不是真面目。因为每个人都有“雷”点,点燃了就“爆”。 “小姑娘,6号桌,烤肉”,一个充满暴戾之气的愤青,用声音传达了不满。 今晚食客多,上串相对慢了些。 “请稍等,我去看下”,林海媚跑至烤摊。 “德叔,催着呢,怎么办?”,因为烤肉讲久火候和时间,火太大,烤焦。时间短,未熟。 “你去沏沏茶,叫他们稍等”,林海媚沏了新茶,提着走向6号桌。 “没上的了?”一个鸡冠头,手臂纹龙,三十岁左右的年青人,冒着酒气,一只脚踩在凳子上,嘴刁牙签,脸色很难看带着凶气,“他妈的,不要了!取消!” 同桌的几个人,有翘着脚在凳子上的,有把脚磕桌边的,有低头剔着牙的,各自带着“你奈我何”的神态。 林海媚摇了摇头,“这些人分明是酒饱饭足,想吃白食的。免单小事,怕言语冲撞伤及无辜”。 她走向桌边,却被木直一个箭步把茶壶抢了去,“你去德叔那边,我去”。 木直在柜台上又拿了六瓶桔子汽水。 木直把汽水放在桌子上,边沏茶边赔罪,“请各位大哥稍安勿躁,我先给你们说声对不起了。今晚客多,耽误了你们宝贵的用餐时间”。 木直笑着说完,往每人面前放了一瓶汽水。 张口不骂赔礼者,伸手不打笑脸人。 几个混混各自坐正了姿势。 木直退后几步,站定了姿势,双手叠垂于小腹,“各位大哥,哪一种用餐,用时最快,最没回味”? 木直扫视了几人后,又说,“哪一种用餐,用时最长,回味无穷”? “快餐”! “烤肉”! 食客中有几人迫不及待地,先后抢答了。 木直再次走向桌子,给几人沏好茶, “各位大哥,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烤肉就讲一个慢字。慢才出好味,急不得的。” 这时,德叔穿着红色高跟鞋,“哐当哐当”地走了过来,“各位对不起了,今晚是我不对,我给各位免单,免单”。 迫于德叔红色高跟鞋的威力,见再闹也不脸面。反正免单目的已经达到,鸡冠哥一挥手,“哥们,撤”! 一群乌合之众很快消失在黑暗的夜色中。 “爸爸,他们怎么吃串不给钱呀”?一个五岁左右的小男孩奶声奶气地问爸爸。 “宝贝,我们不学他们,我们要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吃饭买东西一定要给钱的”,三十岁左右,戴着眼镜,手臂修长的男子,拍着孩子的肩部,低着头,耐心地给孩子说教。 第十六章 暗中保护 林海媚有些后悔来烧烤摊打工了。 不怕人无赖,就怕无赖人。 人言江湖恶,险陷恶江湖。 今晚,如果不是木直解围,林海媚肯定会身陷囫囵之中。 虽然再也没大吵大闹的声音传过来,但林海媚的忐忑之心没减。 “人生如串串,要做到稀疏有致才对,可有的人,为什么要让自己的人生,过得那么拥挤呢?暴戾,打架,吃白食,混渣,这些负面能量,本不该出现在人生的主赛道上的,偏偏有人视若珍宝”,林海媚的思考张开了翅膀,在串串上面翻飞。 木直今晚穿着纯白色衬衫。他的个子不是很高,只有一米六八。但配穿了修长的直筒深蓝色牛仔裤,整个人显得翩然修长。他匀称有握的十指,抚弄着茶杯,在月光下灵动地舒展着他心中的智慧。 经过刚才的小插曲,木直想,“如果我不去,她也会应付得下来。看她当时的胸有成竹,也会有她自己的解决之道。我怎么会让她去冒险呢?” 木直感到很可惜,“她没看到自己刚才精彩的决斗。如果她看到了,会爱上我吗?” “你爱她是你自己的事,你怎么要强迫人家也爱上你呢”?木直无奈地摇了摇头。 “能在这里远远地看着她,陪着她。当她有困难时,去帮助她,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在木直的心中,林海媚已稳稳的占据了中心。 爱意蚀刻进他的面容,在他舒展又微微上扬的眉梢和微笑上扬的唇角里。 现在的夜,在木直的眼中,微凉。 现在的木直,在夜的眼中,微醉。 李叔点的烤肉串已所剩无几,父子俩面前已堆了一大堆竹签。 “木直,你刚才真不该去冒险的”,江凯摸着自己因酒而发烫的脸,“为同学冒这个险,不值得”。 “你呀,一遇事躲在后面。假如今天是你的姐姐或妹妹涉险,你还不去吗”?木直打心里有点瞧不起江凯,白长这么大个块头。 “我没有姐姐或妹妹,这个问题无解”,江凯听不进别人的话里话。 李叔已经喝醉了,双眼迷茫,脸颈通红。 他趴在桌上,嘴里喃喃有词,“我,我,我哪里……少你的……秤,了”。他的手时而扬起似在说教别人,时而又啪地捶打在桌子上。 江凯不知所措地看着木直,李叔的失态让他的脸也更加涨红。 “没事,没事,先送你爸回去”,木直起身,挽起烂醉如泥的李叔。 一股冷风吹来,李叔猛地甩了甩头。睁大的双眼在夜色中,依然透着贪婪,明天的生意短斤少两依然不会变。 木直的眼神,在夜色中更加坚定,“做人,一定要有几分血性,何况是男人。人家战士还抛热血,撒头颅呢”。 也许是源于木直本身的性格,也许是源于爱。 爱,也可以让一个人无所畏惧。 木直希望自己变得越来越强大,能保护林海媚安然无恙。 “到了,到了”,李叔嚷嚷着撇下江凯和木直两人,跌跌撞撞地朝大门扑去。 “江凯,我也回去了,照顾好你爸”,话音刚落,木直已经转身,消失在黑暗的巷子中。 他并没回去,而是又去了烤肉店。他点了一盘花生米,悠然地喝着热茶。 “老板,牛肉串的味道怎么怪怪的?”一个燥汉子大声责问。 德叔放下手中的烤串,小跑过去。 木直见状,马上前去轮翻烤架上的鸡翅,肉串,还有茄子等。 肉香味直面扑来,木直咽了一下口水。 “又有麻烦了”,林海媚听见有人大声责问。 “男人的世界有男人自己的解决办法,我们也要懂得自我保护”,这是妈妈经常教导她的话。 洗碗的张婶也跟了过去。 也许是改革开放的阵痛吧,一些社会人渣逐渐风行其道。 几个纹身的年轻人正襟危坐,看不出闹事的苗头。 德叔跑过来的姿势令人发笑,“死老头子,你充那门子梅艳芳嘛。我们梅姐不会做你这种伤天害理的事”,一个手臂纹有鹰形,眼神犀利的男子越说越带劲,他干脆把脚踩在了凳子上。 “你自己尝尝,你在哪里捡的死肉,冒充牛肉,有牛肉味道吗?一股子怪味”,他把盘子用力推给了德叔,不是德叔接的快,差点掉在地上。 “死老头子,你把哥几个吃坏了,我灭你家门” ,男子的说话越来越重,凶气令人不寒而栗。 德叔知道真出问题了,他咬下了一块牛肉,“肉质有点软,很咸,佐料味很浓。但还是没压住本身所带有的臭味” 。 德叔知道自己被卖牛肉的王二坑了。 “对不起,进货环节出了点小问题,张婶,把这桌的牛肉串和烤好的,没烤好的牛肉串全部扔掉。每桌用鸡翅补偿。” 德叔一连串的动作,也不像特意坑他们。带头发难的男子也软了下来,“老头子,下次用心点,我们的身家性命,可是系在您的裤腰带上的。” 一旁捡串的张婶小心奕奕地赔罪,“对不起,这事怪我。我切肉时觉得不对。该问问德叔的。” “好!好!哥们,继续喝酒”,鸡翅的香味瞬间压住了上升的怒火。 一场即将爆发的战斗,又悄无声息地褪下了子弹。 德叔的后背汗津津的,一脸的冷汗,他暗自庆幸,“好玄!” 这也好好地给他上了一课,“做食品,安全第一”。 木直撤下了所有的牛肉串,上了鸡翅。 一个个鸡翅在炭火上冒着油脂,香味,再次直击味蕾。 “小伙子,谢谢你!贵姓?”两人站在一起,德叔像个两吨半,木直就像一根柱。 “德叔,您叫我木直吧”,木直咧着嘴笑。 “好名字,难怪小伙子这么热心肠”,德叔的声音中,极具欣赏之意。 “德叔,没什么,举手之劳。我还偷师学艺啦”!木直认为,助人,也很快乐! 林海媚的手指有些麻木了,她要把串好的牛肉取下扔掉。她看着眼前的白签,上面却挂着唯利是图的笑脸, “这种人啊,已经唯利是图到恶心的地步”。 “德叔还是厚道人,三天的鸡翅被他一晚上,补偿出去了”,林海媚收拾好所有的袋子,端着串好的鸡翅,走向炭烤架。 “咦?这不是木直吗?他还没走?”林海媚看到了木直的背影。 “木直,你还真是个人才,样样都想学”,林海媚有些打趣地说。 “艺多不压身,你看,我现在越来越轻松了”,木直为了方便看林海媚,干脆来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身,“她的秀发在夜风中,轻盈地飘逸着。露出的耳垂白嫩闪亮。耳垂又像天空中的星星,只能远观不能近瞧”。 “要不,你也来跟德叔学学”?木直向林海媚发出邀请。 “好!你让开,让我来”,木直的话激起了林海媚的兴趣。 “德叔,您这梅姐装扮还要穿多久呀,马上就要冬天了”,林海媚仿佛看到了冬天就在眼前,而德叔在狂风中瑟瑟发抖。 “哈哈!怕什么,大不了外面套件很拉风的长外套。这装扮可是我的金字招牌呢,不换!”德叔的两只手翻着肉串,忙个不停。 深秋月夜风寂寥。 只道朝朝莫若熬。 此景,此情,此心。木直就这样与林海媚仅咫尺之遥,却也犹如天涯。 爱怜的心,几次迸之欲出,又被强压下去。 木直坐在旁边,静静地看着林海媚。看她说,看她笑。看她千娇百媚,看她神釆飞扬。 “哎呀!忘了看时间了。林海媚,放下,放下。木直也回去吧,都十点过了,有兴趣明天再来。” 德叔催两人回家了。 木直就在林海媚的身后若即若离。 十分钟的路程,林海媚觉得很长,因为只有癞蛤蟆的跳动,和蟋蟀的叫声壮胆。 十分钟的路程,木直觉得太短,因为走着走着,一个转身,她的背影就不见了。 夜色温柔月光洒,转角深情随影飘。 微风微醺蕉叶打,独留倾慕身后瞧。 第十七章 任性的伤害 李多金扑向大门,因门没关,他瞬间落了个饿狗扑食,整个人扑倒在地,四肢软绵绵地张开在地上。 江凯立即从李叔的侧边跨过去,他摸索着摁下了开关。 妈妈江岚凤也从卧室内出来了。 “怎么喝成这样了?恶不恶心呀你?”嫁给这样的人,是江岚凤这辈子最后悔的事。 “凯凯,随便弄弄吧,我去睡了”,江岚凤“呯”地关上了房门。 “扶我起来,凯凯”,趴在地上的李叔无力地喊着。 “我扶你,你自己得使劲呀”!江凯用力地挽着李叔的左臂,好不容易把他扶在了旁边的旧沙发上。 两米长的沙发,李叔靠倒在上面,整个人刚好落在沙发里面。 绿豆色布料的沙发,表面已完全失去光泽。灰白灰白的颜色,在屁股经常坐落处很显眼。沙发的扶手上油浸浸的,因长年扶摸已经发黑。 江凯想给李叔打盆洗脸水,李叔倒在沙发上已经鼾声如雷。 “爸爸,爸爸”,江恺摇着李叔的身子,李叔睡得很沉,没有反应。 “叫你爸爸,你又不是我亲爸爸。所以你才对我不好。看你可怜,我还得去给你拿条毯子”,江凯脱下了李叔的鞋,一股浓重的汗臭味直扑他的鼻子。 江凯捂住鼻子,再次打开了大门。门外的风吹了进来,味道才慢慢散去。 江凯走进卧室,拿着被单盖在李叔身上。 “呼噜,呼噜”的鼾声,从李叔的喉鼻间发出,飘在并不宽大的厨房里。 江凯再次关上大门,他也感觉自己喝多了,头有点晕,他并没洗漱,草草地躺在床上。不久,晕晕地睡去。 蚊子在李多金的前额和脸上,“嗡嗡”地盘旋。 “嗯”!李多金打了自己一巴掌,一个蚊子被他拍在掌下。同时,也打醒了自己。 他艰难地直起身子,坐了起来,摸着仍然晕着的头。四周黑黢黢的,李多金摸出一支烟,点燃了。火光映着他还有些醉痕的脸,又增添了痛苦和无奈。 “老李,你好有艳福哟!有这么漂亮一个媳妇” ,每当别人这么羡慕他时,他只有“嗬嗬”地笑,并不回答他们。 因为只有他知道,除了凯凯很小时允许他靠近,后来凯凯五岁了,就不许靠近了。 “猴子,你睡那头,我睡这头”,中间,被江岚凤人为地划了一个界。 两个人的经济也是各管各的。 江岚凤开个小店供她娘俩,李多金的钱自己管着。 暗地里,凯凯就成了李多金发威的对象。 一晃十多年过去了,曾经别人羡慕的家,如今成了破败的样子。内墙油黑,房屋窄小。 一支烟的功夫,李多金回忆了过往。他觉得自己并没失去什么,至少自己挣的钱,还牢牢地握在自己的手里。 他用脚踩熄了烟蒂,又继续躺在沙发上睡觉。只有两个小时的时间,他不敢深睡,因为五点半钟,他还要去菜市场卖肉。 鼾声再次响起,李多金很快又睡着了。 “咕咕喔”,公鸡的打鸣声越来越大,越来越近,把李多金叫醒了。 “唉呀,五点四十了,快点,又弄不到好肉啦” ,李多金翻身坐起,背上刀具,脸都没洗,快步朝菜市场走去。 “叮叮当”,闹钟把江岚凤吵醒了。江岚凤坐起身子,摁了闹钟开关。 “没有猴子的呼噜,我昨晚睡得多好啊”,江岚凤精神饱满地坐了起来。她打量着并不是很宽的卧室,四周的石灰已有多处脱落。一个四门衣柜孤零零地立在墙边。 “儿子大了,还得给他准备婚房”,江岚凤决定把那个不大赚钱的小店转让了,找个挣钱的活儿,多存点钱,以备江凯结婚用。 江凯依稀听到妈妈的叮嘱,“凯凯,锅里有鸡蛋馒头,你自己热着吃”。 “嗯”,江凯似乎回应了,又沉沉地睡去。 太阳光从狭小的窗户射进来,江凯感到脚有点发热。他睁开眼,太阳光线如手电筒般直直地,射到了床上,照在他的裸脚上。 江凯瞄了一眼闹钟,十点二十分。 他懒洋洋地坐了起来,捶了捶脑袋,“头有点晕,以后还是少喝点酒吧”。 洗漱之后,江凯热了馒头,吃了鸡蛋。 下午才有课,他看时间尚早,便拿出金庸的《射雕英雄传》,半躺在沙发上,看了起来。 引人入胜的情节,细致有趣的描写,郭靖的傻,黄蓉的巧,令江凯一时走进了剧情中,连李叔回来都不知道。 李多金把背篓放在阳台上,门开着,江觊头朝外躺在沙发上。双手捧着长长的,纸质发黄的小说。 他转身揭开锅盖,热灶空锅。他“哐”地一声把锅盖重重地摔在灶面上,嘴上骂了起来,“整天都知道看小说,你多大啦!我有你这么大时,早就下田挣工分了”。 江凯侧身背对着李多金,继续看,李多金的话像只蚊子在耳边,“嗡嗡”了两下,又飞走了。 昨晚受的委屈,让李多金的不满一下子迸发了出来,他拿起一个木凳子,“哐啷”一声巨响,凳子撞击地面发出了沉重的声音。 江凯惊得马上翻身站了起来。 “你小子,老子白养你这么多年。不学好,整天就知道看小说。你没有血水,黄水也得挤几滴出来嘛”!李多金双手叉腰,脸部因愤怒而变得扭曲,嘴巴刻意拉长,眼神和嘴唇满都是瞧不起之意,就是“你给我提鞋,我还嫌你手脏呢!” 江凯被这种,极具侮辱性的瞧不起击中了。他站在那里,双手下垂。喉咙发紧,说不出话。双眼泛红,眼眶湿润了。 李多金见江凯服软了,继续指着江凯怒骂,“我都开了两个门市了,你会什么?你什么都不会。养你有个球用”! 李多金揭斯底里的高嗓门,侮辱性的语调,发怒的手指,像一把利剑,重重地刺在江凯的心上。 江凯的眼泪,像断线的珠子,止不住的往下滑。他的脸色苍白,眼神无助。他的心中在不住地呐喊,“不!不!” 李多金见江凯流泪的样子,心中并没有怜悯之心。 “哈……”!他长长地打了个哈欠,他的睡意袭来,像没事一样,转身进了卧室,重重地关上了房门。 江凯站在那里,心里很痛。他说不出话,也没人诉说。流泪之后,他感觉身体软弱无力,转身回到卧室,重重地躺在床上。 小时候受的打骂,像幻灯片一样袭来。 江凯看着爸爸喝酒的酒杯,小巧可爱。他把妈妈刚煮好的米饭,盛在酒杯里,拿着筷子,准备吃饭。 江岚凤也端着碗,看着江凯胡闹,也未觉不可,“男孩子嘛,顽皮”!没有理他。 李多金走到了桌边,看着江凯端着他的酒杯吃饭,他飞起一脚,把江凯手中的酒杯踢得老远。酒杯几个翻身之后,完好无损。 江凯因突然而来的飞脚,吓得本能地后腿,他瘫坐在地,“哇!哇!哇!”大哭起来。 江岚凤连阻止都来不及,她把自己的碗筷扔在桌子上,转身抱起了江凯。 “孩子才多大点!你也下得了脚!你就不能和他好好说吗?”江岚凤气得说不出话。 “你说,哪有用酒杯吃饭的!”李多金并没觉得打人不该。 “小孩子,懂什么!”江岚凤看着李多金暴怒的样子,不想再和他说话。 她抱着江凯,回到卧室关上了房门。 江凯在妈妈的怀中,已经睡着了,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 “凯凯,妈妈对不起你!”江岚凤把脸靠在江凯的小脸上,眼泪也流了出来。 江凯似乎又回到了妈妈的怀抱中,沉沉地睡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吱呀”的拉门声,“呯”的关门声,惊醒了江恺。 “不睡了,一点半了。下午还有课”,江凯快速下了床。 妈妈的卧室门开着,李多金已经出去了。 “给我煮三两麻辣肉丝面”,江凯的肚子已经饿瘪了。 “哇!好香!”江凯喝了一大口面汤,浓郁的香味让他的精神大好。 “好吃!”牛肉丝和酸萝卜的酸香,让江凯的精神又起来了,除了眼睛有点肿之外,他看起来仍然是一个很帅的小伙子。 第十八章 暗痕 江凯低着头走进教室,以前上扬的头发往下搭拉了些,他怕同学瞧见他微肿的双眼。 教室里面很吵,同学们差不多到齐了,没人注意他。 他走近时,发现美久坐到了前排,和他们的位置互换了。 江凯心中一阵窃喜,“我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瞧她,不用偷视斜瞄了”。 上午李叔责骂的伤痕还在,但已经不重要了。 他注视着美久的波浪卷发,黑茶色的光泽透着内敛,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美久的秀发,温柔地抚慰着江凯受伤的心。 今天,美久穿了件简单的白色T恤,搭配了一条高腰阔腿裤,尽管坐着,苗条的身材,仍然藏不住婀娜多姿。 但江凯没看到的是,浅浅刘海下面,也有双忧郁的眼睛,仿佛有说不完的愁事。 课间休息。木直和江凯依靠在走廊的栏杆上面,看操场上的几位同学,来回运球灌篮。 “江凯,昨晚你爸还好吧”,木直双眼盯着篮球穿梭,右手搭在江凯的肩膀上。 “哦,没什么,挺好的”,木直的询问直接击中了,江凯心中的痛处。 他拼命忍住双眼想要泛出的泪水,有点哽咽地说,“你看”,他顿了一下,泪水忍下去了,语气带点欢跳,“李欢这个回刹整得多漂亮,绝了,三分”! 江凯想转移话题,双手用力地鼓掌。他想用鼓掌的机会拉回心中的力量,把泪水压制下去。 身旁的木直,因看不到江凯的脸色变化,也压根没想到事情会这么严重。 “李叔那个人,总是口恶心善。有些事不要放在心上”,木直是一位合格的劝导者,可事情远不是他们所看到的表面那样。 有的人,在外是温温君子,在家是恶口恶魔。 江凯长了十多年,总算弄明白了“口恶心善”的含义。 他认为,“心善的人,不会口恶,因为言语即心声。口恶的人,也没有有心善,同样言语是心声”。 “口恶心善,只是口恶这类人,打着心善的幌子,无所顾忌地伤害别人,还得个心善的好名声。外人还真以为他们是心善的,以利他们继续口出恶言”,江凯的话分析得入木三分。 “也许,江凯多次经历过这种痛苦,才会分析得如此透彻而详尽”,木直没有接话,算是认同 。他再次握紧江凯的肩膀,他想给江凯战胜痛苦的力量。 伤疤一旦揭开,里面的暗痕再次映入眼帘。 自己的成长史,就是一部苦难史。总是充满痛苦,非打即骂。 李叔可以因一句话不对口,而暴跳如雷,摔碗撒碟。也会因一个眼神,触怒了他,而引来棍棒的洗礼。 离家出走,是少年时常玩的游戏。不是自己喜欢这个游戏,而是这个家太压抑了。总有吵不完的架,骂不尽的词。 初二那年,因为做作业的事情,李叔又以此为由头大骂。自己因不服气斜瞅了一眼李叔,李叔立即转身抄了根晾衣竹竿,扫向自己的腰间。 那时已经有一米七的身高了,虽然腰间很疼,但自己还是拼命抓住了竹竿,与李叔拉扯起来。 妈妈见状,赶快拉开了李叔,却又被李叔训了一句,“都是你惯的”。 “我哪里惯他了”,一句反问,李叔又哑口无言。 人家说,父爱如山。而江凯想说,“父爱是劫”。只是这劫何时才是尽头? 看着李叔因愤怒而变形的脸,江凯含着泪“哐啷”一声关上了房门。门外仍然传来李叔和妈妈无休止的叫骂声。 课堂上,江凯的情绪有些低落,鼻子红红的,眼睛微红肿胀。 也许是忧郁的气息会传染,美久回头看了一眼江凯忧郁的神情,心中顿时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美久的伤心和暗痕,来自于她的后妈安琪,人称白莲花。她把并没有错的妈妈挤走,和爸爸结婚的不光彩过程。 人前装一套,人后藏一套。 在爸爸面前是小绵羊,在美久面前则是大灰狼,在她亲女儿面前,又是喜洋洋。 在美久的心中,安琪是变色龙后妈。 唉!不想了,上课吧。自己有个好的未来,才能逃脱后妈的魔爪。 可是魔爪总是在脑中浮现,即便数学老师旁针博引,仍然没能抓住美久的全部心神。因为揭开的暗痕,让她掉进了悲伤的旋涡,一时难以爬出来。 “美久,我有事马上要回家一趟,就不陪你吃晚饭了。你也回家吧”,韦玲一边整理书包,一边对美久说。 美久本来说今晚不回去吃饭的。 “唉!还是回去面对大灰狼吧”,美久心中尽管极不情愿。 “说不定大灰狼改变了呢?毕竟,我这么久没回去吃饭了”,美久心中对回家又充满了期待。 “大灰狼会变成喜洋洋吗?狼不会变成羊,只有披着羊皮的狼”,美久的心情又变得索然无味。 傍晚的天空很美,晚霞染透了天际。霞光映在家里乳白色的窗帘上,一抹暖色揪住了美久的心,让美久加快了回家的脚步。 刚到家门口,就闻到一股浓郁的肉香味。 美久打开大门,香味又从桌子上飘了过来。她几步跨至桌边,“哇!好香啊”! 油浸浸的红烧排骨正冒着热气,香味直扑美久的鼻子,美久吞了吞口水。 “哎哟!不是说不回来吃饭吗?家里的粗茶淡饭,哪里比得上外面的山珍海味呀”!安琪突然站在美久的身后,阴阳怪气的讥讽,把美久听得耳朵发紧后背发麻! 美久离开桌子,斜睇了安琪一眼,也不搭话。 她走进卧室,拿了《射雕英雄传》出来。她斜靠在椅子上,把双脚搁在了木茶几上面。 美久经常用这种方式,表达自己对后妈的不满和抗议。 西红柿炒鸡蛋的酸香味,又击中了美久的味蕾。她再次咽了咽口水。 黄蓉的聪明乖巧,靖哥哥的傻气执着,让美久内心羡慕不已,“保护我的那个人在哪里呢?贾德华,不是。木直,就不理我”,美久只好摇了摇头。 “如果我爱救我的那个人,我立马和他远走高飞”,美久的心情被小说情节带飞了。 “妈妈,我回来了”,妹妹小茜在门口大喊。 安琪从厨房出来,端着西红柿炒鸡蛋,听见女儿的叫声,她赶紧把盘子放在桌子上。 “我的心肝宝贝,你可回来了。来,妈妈抱抱你”,安琪抱着小茜在屋里转了一圈。 母女俩的欢声笑语从客厅里,飘向了窗外。 这种欢乐与美久迷路已久,妈妈的怀抱已没了温暖,即便过去有,随着时间的稀释,也淡了。 美久的心中甚是想念妈妈,“可是妈妈已有了另外一个家,她没时间回来看自己。自己就像一颗浮萍,不知飘向哪里”? “美久,快去盛饭,小说看得饱吗”? 美久把三碗饭都盛在了桌子上。 “美久,快去拣些仔姜,在酱坛子里,我的乖女儿最喜欢吃了”。 美久拣好仔姜出来,放在桌子上,坐了下来。 桌子上,只剩下土豆泥和西红柿碎末。 小茜面前的碗中,堆得高高的,似一座小山丘。小茜正津津有味地啃着这座山。 “这么大块的,不知道切小一点吗?猪脑子,就不会转弯”,安琪的嘲讽和责骂,让美久“啪”地丟下筷子。 她已经没有一点食欲。 她面无表情,离开了桌子,离开了家。 来到湖边,美久无心欣赏美景。但展翅的白鹭带飞了她的心,她想飞远一点,飞到爸爸的身边,和爸爸在一起,再也不要离开。 暮色在湖边流连往返。晚风也在诉说着岁好年美。两只翻飞戏嬉的白鹭,点燃了美久对爱的渴望,“我的他在哪里呢”? “如果有他陪伴,我便再不孤单”,美久的眼前,闪过了木直的身影,可这身影却并没转身。 “还是好好读书吧,只有读书,才会改变艰难的处境”,美久不想让后妈,一直带坏自己的心情。她要走出来,拥抱山水,拥抱未来。 “湖上风光多浩缈。秋已暮,红稀香少。水光山色与人亲,说不尽无穷好……”,曾经背过的美词靓句此刻涌在脑中,自口而出。 “莲子已成荷叶尽,青露洗,苹花汀草……”,秋果,必将经过夏的苦熬。人生,也当先苦后甜吧。 第十九章 同病相怜 江恺放学后并没有回家,家里没人,冷锅冷灶的。他也不想看到李叔。 上午李叔的责难,在江凯心中划了一条深深的鸿沟。他觉得,现在“爸爸”也难叫出口了。 江凯决定到聚香居吃晚饭,好的聚餐环境,也许会让自己的心情变好吧。 “聚香居”三个黑底金字,在灯光下的照射下,层次感异常分明。 它的张力与内敛,所传达出的自信和丰富的表现力,让江凯的心中有种触动,“以前没注意过,今晚这几个字投射到心中,竟然有舒郁解闷之感”。 尤其是古铜色的外框和大门,给人一种亲切和稳重的感觉。 江凯推门进去,来就餐的人不少。 他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窗外的绿植葱郁,也令人赏心悦目。灯光所及之处,犹如白昼。 “老板,我要盘花椒麻辣鸡块,加重麻辣,再炒个苕尖”,江凯的心沉静下来,他想用极致的麻辣触感,来释放心中的郁闷。 “好的,保你麻辣过瘾”!服务员小姐姐拿走了菜单。 湖边的秀丽风光,治愈了美久糟糕的心情。她感觉真饿了,“吃饭吧,还是要努力地活下去的。” 美久第一个想到的地方,就是聚香居的幽雅环境。 街上的行人很多,各自忙碌着不一样的人生。 美久推开聚香居古朴的大门,里面繁闹的烟火气让美久感到很亲切。 “美久,这里!这里!”一个熟悉的声音,令美久循声望去,她看见江凯正在窗边朝她挥手,他脸上的笑容很灿烂,差点笑得隐没了五官。 本就英俊的脸因笑容而添彩,给美久一种顾盼生辉的感觉。 江凯的呼声好像有种魔力,令美久走过去,并坐了下来。 “你也来这里用餐”?美久的意思是家中也没饭。 江凯肯定不能说实话,他迅速组织语言,“是啊,学习繁忙,犒劳犒劳自己”。 “你吃什么?我给你点”,江凯决定拿出绅士风度。 美久面对江凯的体贴,有点感动,“来盘红烧排骨吧”。美久想把晚上在家里面,没吃到的补回来。 “好呢!红烧排骨一份”,江凯打着手势。 服务员跟了过来,“再换壶鲜茶”。 江凯从未和女孩子单独吃过饭,何况还是他心仪的女孩子。他突然觉得很拘束,不知道谈什么话题。 但是两人这样沉默下去,更尴尬。 “美久,你平时喜欢看什么书”?江凯决定找点话题。 “小说”,美久喝了口茉莉花茶,一股清香绕至鼻尖。 “你喜欢古龙的,还是金庸的”?江凯直接理解为了武侠小说。 “言情小说,喜欢琼瑶的。武侠小说,喜欢金庸的”,美久对小说类型作了补充。 “哇!你肯定看了《射雕英雄传》”,江凯有点迫不及待地想确认自己的猜测。 “是呀!你也看了吗”?美久正对金庸的小说入迷。 “不光看了,我这是看第二遍了。有点爱不释手啦”,江凯好像对这本小说入迷了。 这下两人有话题了,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和诉说情节,两人的笑声,不时飘出窗外。 红烧排骨和麻辣鸡块,更是为两人的对话助兴。 美久尝试了鸡块,“好辣!好麻呀!江凯,我的舌头都麻木啦”!美久的眼睛泛着辣出的眼泪,极致的麻辣,让她心中瞬间轻松无比。 江凯看着美久因辣而变得绯红的嘴唇,还有因辣而有红晕的脸,他有些意乱情迷了。 “江凯,你也吃呀!真的好吃”!美久的话叫醒了江凯,“好的,辣个痛快”! “我们要不要点啤酒?”江凯觉得有酒才助兴,他忘记了昨晚李叔醉酒的事。 “不要,不要”!美久不想喝得烂醉回去,面对安琪嫌弃的表情,和那种“你滚出去呀,千山鸟飞绝,万迹人踪灭”的极度咒骂。 “不喝好!不喝好!”美久的不同意,恰恰又提醒江凯刚受的责难。 两人一顿饭下来,都没诉说各自的苦难,却都从这次苦难中,暂时解脱了出来。 江凯趁上洗手间的机会把单买了。他要留给美久下次请他吃饭的理由。 江凯和美久,今晚都吃了个酣畅淋漓。两人的心情都很放松。 “都快九点了,江凯,我们撤了吧。红烧排骨多少钱?我拿给你。”美久不等江凯回答,转身拿包取钱。 “美久,今天能请你吃饭,是我的荣幸。别提钱的事了”,江凯起身站起来,“帐已经结了”。 美久听江凯这样说,也不好再说什么,“下次我请你吧”。这是爸爸的教导,女孩子,不要占别人便宜。 “好的!好的!我可等着你哟”!江凯一语双关。 两人一路上并没亲热之举,到各自回家的路口,分手了。 草渐黄,雁南飞,满目秋落的景色。 及第的落叶翻飞在秋风的劲扫中,或落于沟渠,或落于湖泊。 挂于树间的,定是平日里少了温度的陪伴,把它冷落了。也或是生命力顽强,只是想反哺,再给树枝最后的点缀。 云阔水静,山高水绵。 下午没有课,江凯独自一人,去凤凰山的曲径中寻找宁静。 江凯在满目苍翠中吸收能量,“枝丫的张扬,小鸟的歌唱,静浮的白云,嬉笑的童语”。这些,都给了江凯莫大的信心。 “我们这个老县城也要被水淹了”,一位饱经诗书的中年人站在凤凰山的半山腰。他的头发斑白,面目慈祥,气匀神定,两眼炯炯有神地望着山脚下的丰汉湖。 “啷个塞,好好的老城遭拆了?新城旧城共同发展不好吗?”同行的孃孃,银丝渐染,眼神温和。 “今年4月3日通过的决议,修山峡大坝。我们的老城,是被淹县城之一”。 “好可惜哟!人文历史遭淹了”。 “国家的发展,是以大局为重。就如改革开放,也是形势所趋”,中年人转过身,继续弓身上爬,“但是以后的新城,不管是金融,置业,就业,都有很多新机遇”。 走在他俩身后的江凯,闻此信息心中一震,“发展就是机遇。现在我也只能好好读书,才能抓住机遇”。 “哎呀!姐姐,等等我,跳那么快干嘛哟!”在追逐的笑声中,姑娘的银铃倾落山林。 “小心,妹儿哩!” “姑娘,小心!” 前面的两人同时让开,黄衣姑娘直冲而下。江凯来不及避身,和姑娘撞了个满怀。 姑娘直落而下的冲力,迫使江凯抱着姑娘后退两步,才站稳脚跟。 江凯握住了姑娘的腰身,姑娘直扑在江凯的胸前。她的秀发轻盈地触抚着江凯的脖颈上。 俩人站稳一看,瞬间红了脸,直至脖颈。 江凯和美久心中的爱火都被点燃,两人都很尴尬的红着脸。熟悉的同学撞出了不熟悉的心跳,有种暖暖的感觉在心底蔓延。 江凯感到有股香风眩晕了自己,美久的秀发,抚在他的脖颈上,柔柔的软绵。 美久也触到了江凯厚实的胸膛,落至心中有很强的安全感。他英俊的五官,隔自己那么近。他温柔的眼神,像是要融化自己。 “哎呀!你们两个啷个了嘛!抱着还不放手”,齐耳短发的红衣姑娘,弯着腰,急喘着发声。 江凯松开双手,美久转过身,“没啥子,小青,这是我的同学江凯”。 小青看着二人红着的脸,瞬间明白了什么,“美久姐,有戏哟!同学,同歇,未来的一家人哦!” 小青戏谑着跑下山去,笑声,在山间回荡。 “小妮子,看我揍你!”美久也想赶快逃走。 美久的身影在江凯的眼中,像是相机的镜头一样,快进,慢进,最后成像在心中。 “难道这凤凰山真的是爱情山?这山上有姻缘石?”,此时的江凯,已经是神采飞扬了。爱,是他心中的一束光,温暖着他,前行。 美久和小青跑到了湖边,小青还在戏弄美久,“美久姐,那么帅的男同学,不能错过哟!” 美久捧了湖水,泼洒在小青粉嫩的脸上。 两人一来一去的水仗,更是泛起了湖面的阵阵涟漪。霞光跳跃在湖面,又洒在美久的脸上。红色的光晕,沉醉了湖水山色。 第二十章 拥有 小青走了,美久一人在湖边静想。 与贾德华是去镇上读高三时认识的。那时想远离继母,一气之下办了转学,住校。 两人算不上情侣,但又比朋友更近一些。却又没有情侣间的亲昵举动,在旁人眼里确实又像是情侣。 木直呢?自己虽然很喜欢他,但他不喜欢我,强扭的瓜不甜。 江凯呢?虽然刚才相撞时有点感觉,那也很正常。两个单身男女,莫名撞了个正着,有感觉不奇怪。但也不代表我对他的感觉是爱,他对我的感觉也是爱呀。 天色渐晚,晚上还有课,美久因心中有纠结,简单买了糕点,就去学校了。 江凯已经坐在了位置上,他想早点看到美久。 美久的到来,让他的双眼顿时放光。他灼热的目光,盯得美久的后背发烫。 美久不用转过头,她有第六感。她转过头去,果然与江凯的目光触在了一起。 江凯的目光坚定,毫不躲闪。美久立即收回了目光,但她的脸,才真正红了。因为她收到了爱的信息。 “美久,感冒了吗?”韦玲心疼地摸了美久的额头,“哎哟好热呀!要不去校医室拿点感冒药”? 猪队友的神助攻让美久哭笑不得,“没事,一会儿就好了”。 思无尽,夜难眠。 江凯,“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 美久,“似入梦,俩相拥”。 第二天的语文课,江凯的神情直接引起了覃老师的注意,“同学们,谁能回答一心不可二用的含义”? “太简单了,老师,您这是考小学生吗”? “一颗心,不能同时用在两件事情上”。 同学们七七八八的回答,覃老师似乎并不满意。 “江凯,你来回答”,覃老师双手背在后背上。 “一心一意,指在感情上一颗心不能用在两个人身上。但如果用在妈妈则可以,因为妈妈一心用在赚钱,又操心我的学习”,江凯知道,覃老师发现他老盯着美久,是想提醒他专心学习,不要把心思用在其它上面。 “回答全面,鼓掌!”覃老师带头鼓掌,同学们跟风而上。 覃老师知道,“现在的学生,脑瓜子滑得很,怎么编都是理由,还难挑刺,有些事情,点到为止吧”。 “继续上课!专心听讲!”覃老师的话是专门说给江凯听的,江凯岂有不懂之理,他马上收回心神,专心听课! 下课后,江凯丢了张纸条,在美久的课桌里。 “今晚去德叔烤肉店”,美久一看,并没曙名。她知道是江凯的,但名字都不签,不去。美久把纸条揉了,丢在了垃圾桶里。 美久完全不知道,自己上次给木直写的纸条也忘了写名字。因为恋爱中的人,都是魂不守舍的。 吃了晚饭后,美久去湖边闲逛。 江凯也心事重重的朝湖边走,“她会去吗”? 江凯的家在城东老城区,美久的家在老城对面的新开发区。两家隔河而望。 他俩都同时朝城西的湖边去。美久是逛湖,江凯是去吃烤串。 贾德华和木直也好久没聚在一起了。他俩今晚在篮球场相聚。 木直喜欢这种带力量的撞击,虽然有时很累,或是遇到撞击的疼痛,但那种畅快淋漓的感觉,也令人神清气爽,活力四射! 青春的注解就是在拍篮球时的动感! 木直今天人在操场上,心却飞向了操场外。 “昨晚失眠了?兄弟”,贾德华望着不在状态的木直,明知故问。 “没有,哪里”,木直有种被人看穿的窘迫,他迅速调整姿态,抢过篮球,笃定投篮,“三分”! 贾德华一声“好!漂亮!”,二人才真正进入竞技状态。 男人的思念是理性的,他会将思念压在心中,成为一块甜蜜的饼干,不会随着周围的变化而跳跃起伏。 除非是她站在自己面前,所有的景色都是她,而无他自己。 江凯的心中,满是美久的身影。李叔经常的暴跳如雷,又使得江凯更想得到美久的这份感情。 “绵沙鸥鹭不回头,似也恨,人归早”,江凯的心情复杂,却又无可奈何。 深秋的美景,一定少不了银杏叶的参与。 爱的世界里,每一片银杏叶都载满了思念。 斑驳的银杏叶,在阳光中沐浴温暖的味道。 远观,细细密密,如有情人的思念挂于树叶,在风铃的摇摆中轻轻呢喃。微风翻动思念的翅膀,在相思鸟的红唇中飘向远方。 近看,层层叠叠,像白鹅的红掌,在思念的水中划浆。湖面波光潋滟,红掌搅动了一湖秋水的细思绵长。 美久就坐在银杏树下,一袭黄衣让银杏叶成了陪衬。落于斜坡的银杏叶柔成了一地软绵,在晚风中轻盈飞扬。落于湖面上,思念便随湖荡漾。 秋波起伏处,谁想让银杏叶,搁浅在思念的人心上? 美久的心不知被谁搅动了,痴痴地盯着湖面细思绵想。却不知,她念的人就在身旁。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也许,两人真是心有灵犀的恋人。美久起身回转,“一双剑眉下,却着一双细长的桃花眼。充满了多情,让人一不小心就沦陷进去。高挺的鼻子,厚薄适中的红唇,这时却荡漾着令人目眩的笑容”。 美久的心中一漾,羞涩爬上了她的脸。 “美久,你也在这里赏湖吗”?如天籁的温柔在耳边响起。 “嗯!”声音小得连自己都听不到。 江凯情不自禁地走过去,他一手握住美久的细腰,一手搭在美久的肩上。 美久一阵晕眩,软软地靠在了江凯的胸前,闭上了眼睛。 娇艳的红唇充满了致命的诱惑。江凯用手臂圈住了美久的颈部,轻轻地吻了上去。 两人的轻吻搅动了爱池的热浪滚滚,爱的甘甜在两人的唇间软软流淌。两个苦难而多情的人,相拥了湖边所有的美景。 时间静止了日落的声音,心跳似山泉轻轻的唱吟。江凯拥有了美久,美久拥有了全世界。 呼吸,是恋人美妙的气韵。 静,是此刻最好的告别。 无言,是怕搅动了心中的柔波散去。 湖面戏水的爱鸟,将两人的情深尽收眼底,模仿,成了爱鸟最难的戏。 唯有不停追逐,打闹。情,才会不散不离。 也许是两人都太缺爱了,抱住彼此的双手,都不想松开。温暖,是两人心中对爱的最好注脚,他俩都在彼此的身上找到了安全感。 第二十一章 甜蜜的桔子 夜幕加深,湖面降温。 “久,冷吗”?江凯将头埋在美久的脖颈上。美久特有的芳香让江凯欲摆不能,他侧过头,将炽热的嘴唇又吻在了美久的脖颈上,久久不愿离开。 美久的心中一阵颤栗,暖流迅速涌至胸间,她闭上眼睛,任江凯泼洒爱浪。 一阵爱意交融之后,凉意袭至美久的天门,“哈欠”,美久靠在江凯的前胸打了个喷嚏,直接将江凯的热吻打断了。 “冷吗?久,抱紧我”,江凯的声音如绵的爱怜。 “走,吃烤串去”,江凯双手抱紧美久的双肩,两人像拖了万吨巨轮似的慢慢前行。 夜灯,拉长了两人的身影。 两人终于到了烤烤摊边,眼尖的贾德华看见了他俩,“江凯,这里,这里!”。 美久感到很不好意思,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她松开了挽着江凯的手,脸色极为尴尬。 “走,美久,肚子抗议!服从”,江凯拉着美久,到了桌边。 果然,没有好事等着他俩。 “快坐!快坐!”贾德华很是殷勤,又是拿凳子,又是倒茶水的。 “江凯,是不是该请我们每人喝一瓶汽水呀”?木直这个从不开玩笑的人,不紧不慢地问。 木直心想,“傻帽,我是在给你明证呢”。算是一种善意的祝福吧。 贾德华来得更猛,声音也更大,“美久,喜事呀!怎么也得请我哥几个刷顿串吧”。他知道美久的实力,所以开起玩笑来也毫不手软。 这种玩笑是江凯求之不得的,他征服了美久,在哥们面前,也是一件很有面子的事。 “没问题,我请!”江凯习惯性一打手指,端串的服务员走了过来,“帅哥,请问你需要什么?”娇爹之声对江凯的帅气极为仰慕。 “来六瓶汽水”!江凯的声音中有自信,也有骄傲。 “好的,帅哥!”娇爹之声听得林海媚的心头发麻。 贾德华看了两人的暧昧神情后,决定乘胜追击,“美久,我可从未有如此礼遇哟!该请顿串补尝我吧”。 美久怕贾德华的大嘴中,再吐出更离谱的玩笑,“行,行,今晚的串我请大家,可以了吧”。 这种高规格的惊喜,直叫两人齐声祝福,“愿有情人终成眷属”! 木直的言下之意,“我的有情人,听到了吗”? 贾德华的言下之意,“我白当了这么久的挡将牌,美久你终于找到你的幸福了,我是真心祝福你”! “对!对!我们祝福你们,”林海媚和宁然两人,端着茶杯,一饮而尽。 喜气加上酒兴,这顿烤串吃得大家从未有过的热闹。 湖边,烤肉,本就是一道不错的风景,何况还有佳人在傍。 乐享美味心无忧,听湖观澜刷烤肉。 夜风,微凉。烤肉,醇香。慢慢地咀嚼在嘴里,香气和油脂留于唇边,有情人眼中的流光溢彩,浓浓的爱穿梭在桌子的上空,让星星也失了亮色,月亮也逊了光华。 往日的喧嚣浮躁,成了今夜的含情脉脉。 情,真是今生偶遇,前世难寻。 有了,便会令人花容增色,剑眉柔情。 深夜,美久因心中甜蜜的挂念无法入睡,“他在干什么呢?睡了吗?” 心中的温暖依然在,傍晚的相拥历历在目。“天啦!这是一种多美的感觉呀!我那么爱他,他又那么爱我。遇见他,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事,”美久感觉自己的额头发烫,脸色绯红。 “我因你而生,我因你而美”,在美久的心中,江凯是至高无上的。她倾慕他,崇拜他。 “相思相见是何时,此景此夜难为情”,美久现在是一刻都不想离开江凯,她的心中全是他的影子,他的一举一动,他的顾盼生辉,他的温柔深情,他的炽热拥怀。 “人说相思苦,苦得夜难眠。” “人说相思难,难得上青天。” 今晚的美久,是注定无眠了。 美久几经辗转反侧,仍然毫无睡意。她披衣下床,开了灯,拿出《射雕英雄传》,她想看金庸对于爱情的描写,和自己的感觉是不是一样的。 “黄蓉向郭靖望了一眼,见他凝视着自己,目光爱怜横溢,深情无限。回头便对父亲说,爹,他要娶别人,那我也嫁别人。他心中只有我一个,那我心中也只有他一个”,美久看到这段话,更加笃定了江凯对自己的情意是真,那柔情,那爱怜,那炽热,绝无半点做作。 “风陵渡口初相遇,一见杨过误终身。只恨我生君已老,断肠崖前忆故人”,美久很庆幸,在最好的年龄,最美的时辰遇见了江凯。一切,都是上天安排的一段美好姻缘。 “用不着说,我不能没有她,蓉儿也不能没有我,我们两个心里都知道的,”美久看了郭靖的心声,也更确定了她和江凯是都不能没有对方,因为心知道,感觉骗不了人。 “咕咕喔”,公鸡打鸣第二遍了。 美久放下小说,爬上床,心中没有担忧,没有顾虑。她把江凯装在了心里,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感,令她安然入睡。 江凯因兴奋,再加上爱情的助力,他今晚贪杯了一些。要不是美久的阻拦,江凯又会来个烂醉如泥。 也是因美久的阻拦,江凯也自觉配合,少喝了许多。也许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吧,情,也会令人迷醉。 江凯把美久送到了公园口,“江凯,你回去吧,我怕后妈看到了不好”。 两人礼貌性道别,并无亲昵举动。因为美久,总怕后妈的眼睛,在哪里出其不意地盯着。她的嘴,可是比刀子更毒。 江凯回到家中时,妈妈和李叔都睡了。他轻轻地关上大门,洗漱之后,躺在床上。 他根本就毫无睡意,望着的天花板上,全是美久的身影。她的香唇,她的粉颈,她的巧笑嫣然,她的炽热拥吻。 江凯想到了一句话,“情,直叫人生死相许”。自己真正经历“情”之后,才知道情的美妙,情的魔力。 当江凯看到卧室中,简单得连一个衣柜都没有时,他的大脑是清醒的,“我的家庭条件,美久会瞧得上吗?” 想到这里,江凯的柔情一下消失全无。他微蹙着剑眉,“我将怎么办才好呢”? 第二十二章 自私的恋人 江凯和美久的交往如胶似膝,两个人恨不得天天粘在一起。 一个月后,时近腊月上旬,学校快放假了。 “同学们,今晚再去刷一顿怎么样?”吃货贾德华提议。 “好哇!华哥请客”,木直乐见其成。 “算了吧,要贾德华请客,我们的太阳离山最近是哪个时候”?美久特意要贾德华窘迫,以报上次请客之仇。 “华哥,请了吧,这个答案你绕不出来的”,江凯知道此题无解。 “怎么给我出这么大一个难题,美久,你坑我的吧”,贾德华无可奈何作可怜状。 “那你是同意请客了”,美久哥们式的拍了拍贾德华的肩膀。 烧烤店的德叔最喜欢几位了。豪爽,重情,仁义。 “德叔,美久的不要放太辣了,她最近胃不好” ,江凯对美久的烤串专门做了交待。 “好哩!知道了”德叔转过头回应。 “是哦,美久,看你吐的,胃痛太难受了,你还是忌忌口吧”,贾德华嚼着肉,因为他在后排,美久的动作他都知道。 “谢谢关心”,美久的吃相文雅了许多,既不喝酒,也不吃辣。安安静静坐在那里,与以前判若两人。 盛冬的夜晚寒冷极致,一行人出了烧烤店,在寒风中各自捂紧了外套。 今天美久穿了件嫩粉西服外套,内搭米白色高领针织衫。她的酒色波浪卷发,在夜色中闪着诱人的光。 江凯的白色西服与美久的外套,就是极配的情侣服饰,两人站在一起,就是一对璧人。 “我和美久还去湖边走走,你们去不去”?江凯话一说出口就后悔了。 “我们可不想做电灯泡”,几人异口同声。 夜风附合着嘻嘻哈哈的道别声,落在平静的湖面上,似轻轻跳动着的微波。 薯名时节霜满天,兰舟棹影江水寒。 今夜不知谁先醉,花叹梦醒又一年。 江凯和美久,沉醉在湖边安静的美景里,不知时钟敲响了几回。 “你总是心……太软,心太……软”,一群醉汉在湖边跳着霹雳舞。 歌声离他俩越来越近。 江凯和美久同时向街道方向跑去。身后,传来醉汉的嬉哈声和恐怖的吆喝声,“嘿!乖妹儿,不要跑!”,一并追了过来。 “六子,快追!我们在这儿等你,哈哈哈”!恶魔肆无忌惮的狂笑声又飘了过来。 美久感到非常害怕,她的后背发麻,她的双脚本能地向前拼命飞奔,无暇顾忌地面的坑坑洼洼。 江凯跑在最前面,并不担心美久的安危! 美久看着前面江凯狂奔的身影,她的心中充满委屈,“你跑那么快,就不能等等我吗”? 心中的憋屈并没让她停下脚步,因为穿的平底鞋,她也跑得很快,几分钟后,也到了街边。 江凯已站在那里等候美久,他并没转身回去扶她一把。 醉汉的骂咧声还在身后,“靓女,陪哥玩会儿”! 街边不时走过的人影,让醉汉停下了脚步,夜色慢慢吞噬了他的影子,和他那张牙舞爪的大嘴。 “让我一次爱个够……”,醉汉恐怖的破锣声又飘了过来,渐行渐远。 美久直接瘫坐在地上。她喘着粗气,脸色发白,额前的头发湿漉漉的。 她弓着腰身,屈着膝盖,把头埋在手腕里。 她很累,不想搭理江凯。在昏黄色的路灯下,美久感到很无助,很孤单,很无力。 江凯走到美久身边,蹲了下来,“美久,怎么啦!刚才好吓人,现在没事了”,江凯拉了拉美久的手腕。 美久一动不动,也不搭话。 “起来!美久,地上冷,不要感冒了”,江凯再次拉她的手腕。 “你走哇!不要管我”!美久抬起头,冲着江凯大声哭喊,泪水,流下她的面颊,脸色因激动而涨红。 江凯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只顾自个儿跑路,惹恼了美久,“对不起!美久,我错了。但你也不能老这么坐着,感冒了,对小宝也不好,是不是?”。 江凯把美久拉了起来。 “一句我错了,就能平息我心中的愤怒吗?要不是我穿着平底鞋,恐怕早就落入狼窝了”,美久不想和江凯再争吵,她想早点回家,心中五味杂陈。 昏黄色的灯光照着美久孤单的身影,江凯虽然在身边,她也仿若他不存在。 两个人各自行走,一路沉默。 美久想,“也许刚才他道歉就不是真的吧,看他毫无波澜的表情,内心一定很冷血吧”。 此刻,美久异常后悔和江凯的激情硕果。她不想嫁江凯,可珠胎已暗结,她舍不得小宝。 如果嫁给江凯,夜大也读不完了,又正合后妈的心意。自己的未来,就只有锅碗瓢盆,柴米油盐了。 冬夜很冷,江凯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披在美久身上,他顺势把美久靠在自己的手腕中。 江凯知道,自己已经做错了,“对不起!美久”!他再次深情地注视着她。 在江凯的注视下,她瞬间又原谅了他。但今晚这个梗,在她心中已经烙下了,挥之不去。 美久的思想斗争还是很激烈,爸爸,后妈,江凯,三人像幻灯片似的,各自说着自己的理由。 江凯,“嫁给我吧”。 爸爸,“把孩子做掉”。 后妈,“孩子都有了,还不赶快嫁人”。 美久呢?既舍不得小宝,又对江凯不满,又想读完夜大。 过了公园,到家了,美久直接上楼,并不理会叮嘱的江凯。 幸好是冬天,衣服宽大,谁也没发现美久的异样。 “呕,呀”!一股酸水冒了上来,美久难过得又呕了。 “久,怎么了?胃不舒服了”,韦玲关心地转过头,她放下手中的书,拍了拍美久的后颈。 美久低着头,眼睛都涨红了,盈满了泪水。江凯从后面递了一粒酸梅给美久。 “哇!不愧是未来的先生呀!想得这么周到”,韦玲不忘转向后面戏谑江凯。 “光这个不行,还得带她去医院,女朋友都病成这样了”,韦玲还不忘瞪了江凯一眼。 “是,是,遵命!”,江凯像说书一样,并无担心之意。 “狼心狗肺”!韦玲又一句痛骂,弄得傍边的贾德华乘势追骂,“听见没,狼心狗肺的东西!”贾德华还顺势又撸了江凯一拳。 “没事了吧,美久”,江凯毫不理会二人的骂他,他弯腰在桌子上,头向前倾,关心地问美久。 随着酸梅的下胃,美久终于回过神来。 “嗯,没事了”,她的声音不大,但脸色慢慢恢复了正常。 “久,记得去吃中药调理”,韦玲再次叮嘱。 一阵呕吐之后,美久感到昏昏沉沉,她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腊月下旬,美久的爸爸回来了。 爸爸章海波在海轮上当水手,一年休假一次。由于长年累月在海上,他的皮肤黝黑。国字形的脸,眉峰上扬,笑起来时,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 由于长年曝晒在阳光下,一身鼓鼓囊囊的肌肉,像石块一样硬,很有中年男人的魅力。 后妈安琪很迷恋爸爸,才把妈妈挤走了。 “啪啪啪”,美久敲门的声音很重,她怕安琪听不到。 “谁呀!这么急!”章海波开了门。 “久儿!”章海波看到女儿,两眼放光,“快!快!进来,外面太冷了”。 章海波赶快把女儿拉了进来,“怎么啦!脸色这么差”? “能不差吗?又不好好吃饭,成天在外面吃零食,快餐,能长好吗”?安琪恶人先告状。 美久并不理安琪的诬蔑,她拉着爸爸的手,径直走向自己的卧室。 “爸爸,您看,我给您买了件外套”,美久打开衣柜,一件蓝色毛呢大衣很舒展,优雅地拿在美久的手里。 “爸爸有衣服,你该给自己买才是。女孩子嘛,就是要穿得漂漂亮亮的”,爸爸话还没说完,被美久脱下了海军色旧棉衣。 “哇!爸爸,您太帅了。您自己看看,我没骗您”,章海波站在镜子前,毛呢外套像是为他订做似的,不管从身高,身形,颜色都是恰到好处。 “优雅,高级的格调。踏实,给人满满的安全感。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高级魅力”,美久把所有能想到的好词,都用在了爸爸的身上。 爸爸本身的外在条件也不错,自带硬朗的强大气场。以及长期与海浪搏斗的那种英雄气概,无一不体现在他的举手投足之间。 “乖女儿,不要这样夸爸爸啦!不过,这件衣服确实好看,我喜欢”!章海波一边欣赏镜中的自己,一边感谢女儿美久。 “爸爸,我爱您”!看着意气风发的爸爸,美久回想起最近的不易,她走上前抱住了爸爸,想爸爸给她安全感。 “你看!你看!又撒娇了不是。爸爸这次在家多陪陪你。在等几年,我的乖女儿出嫁了,我这半老头子就陪不成啰”!爸爸抱住美久,拍着她的肩膀,半是实情半是舍不得的感慨。 美久听了爸爸的话,眼泪像断线的珠子倾落而下。她咬住嘴唇,拼命忍住想发出的嚎啕大哭声。 章海波感到胸前热热的,他轻轻地推开女儿,美久梨花带雨的脸把他惊住了。 “乖女儿,你这是怎么了”?美久见爸爸看着自己,及问询自己的话,她回答不出,再次抱住爸爸,并发出了嚎啕大哭的声音。 美久使劲地哭,她想哭出来自于安琪的屈辱,江凯所给予的不甘和无奈,以及对爸爸的所有的想念。 章海波知道美久一定受了极大的委屈,甚至遭遇了“不幸”,他不敢想事态的严重性,他想让美久发泄出来,减轻内心的压力。 客厅里的安琪心中一紧,“美久会不会把我平时责难她的事,告诉章海波呢?但是她口说无凭呀,应该不会的”。 安琪坐在客厅里也在想,“美久到底遇到了什么事呢?这么伤心。带女儿呀,就是端着的一碗水,不知道哪个时候就泼出来了”。 章海波感到自己的毛衣已湿了一大块,美久终于哭够了,她抬起头,睫毛湿漉漉的。眼睛红肿,两颊绯红。 “坐下,乖女儿”,章海波和美久同时坐在木椅上,椅子上面垫了几块厚厚的海绵垫,很暖和。 美久坐在爸爸身边,摆弄着手指,难以启齿。 爸爸扶住美久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的胸前。 “说吧,乖女儿,遇到了什么不好的事,说出来,爸爸给你做主”,爸爸的话给了美久力量,她咬了咬嘴唇,用极低的声音说,“我怀孕了”。 章海波的耳朵极为专注,美久说的话他听到了。他屏住气,忍住愤怒,他的另一只手握成了一个拳头。手指不断内弯,直至把自己的手心都抵痛了。 章海波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尽可能地平静下来,“谁的”?此刻,他最怕女儿说不出名字,那样,有辱也无法伸了。 “江凯,老城区”的”,美久只知道这么多。江凯平时也提得少,美久也不好深问。 “他爸是卖肉的李叔”,这还是木直闲聊时提起的。 “就是经常短斤少两的李多金”,章海波的语气中透着不可置信,“江凯随他妈姓,他妈是江岚凤”。 两口子吵架是出了名的,方园十里八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江岚凤,章海波也没见过。李多金,倒是记得很清楚,每次因少秤会争上一两句,最后也不了了之。 以前,听美久妈妈提起过,江凯是随母亲江岚凤一同嫁给李多金的。李多金手指有点残疾,江岚凤是看中李多金的城市户口,才嫁给李多金的。江凯是私生子,平时也没少挨李多金的打骂。不知两个人哪个有病,一直没再生育。 这样的家庭,稍微明智的女方父母,就不会选这样的亲家。 章海波自己也陷入了痛苦之中,因为女儿所找的,并不是良配。 他剑眉紧锁,内心不断地自责,他对不起女儿美久,心中极为难过。 “乖女儿,那你自己什么打算”?章海波知道,女儿的态度才是他作主的方向。 “爸爸,我也不知道。我也很矛盾”,美久想了一下,继续说,“我不想嫁给江凯,又舍不得小宝。我也不想停学”。 章海波觉得很奇怪,女儿和江凯宝宝都有了,为何不想嫁给他呢? “你爱江凯吗”?章海波要找出缘由。 “以前很爱,很爱,现在不大爱了”,美久决定把那天晚上的事告诉爸爸。 爸爸听后,也进退两难,“独自跑路,看似事小,实际事大。因为这关系一个人的品质,人品。说白了,这种人就是极为自私的人,凡事以自己为重,自私自利的人”。 爸爸不想这么快做决定,他对美久说,“明天叫江凯来家里吧,我要试试他的人品到底怎么样”? 窗外,老树的枝丫随风乱舞,摇摆不定。寒风呼啸,敲打窗棂的声音极为刺耳。 一首《冬夜诗》最能表达章海波如掉入冰窖的心境。 翳翳霜天寒冬长,廖廖烟火夜茫茫。 雪白沙沙纷纷落,三点两点入寒窗。 五更月冷沉水中,二九天外万里空。 远村鸡犬声声远,残叶枯桐瑟瑟风。 第二十三章 人品 早课,美久在位置上一动不动。 江凯咳了一声,想引起美久的注意,她仍然没有回头,好像在思考一道深奥的数学题,可她的眼睛却看向窗外。 上课后,美久的专注力,又是前所未有的集中。眼睛直盯着老师和黑板,并不时做笔记和翻课本。 “美久这是怎么啦”?江凯心中的疑惑越来越重,以致于让他心中发慌,“以前对我是极尽温柔和顺从,怎么这两天的变化越来越大了呢”? 美久就当没江凯这个人似的。 下课后,只剩他俩一前一后在座位上。 “江凯,我爸让你今天去我家”,美久转过身子,对江凯传达了这样一个信息。 “哦!那我回去和妈妈说一下吧”,江凯听着美久毫无色彩的话,心中一愣,想往后缓一缓。 “好吧”,美久也不想让江凯太难堪,毕竟曾经爱过之人。现在是有一股怨气,阻止了爱的流动。 中午,爸爸章海波正在炒菜,“当!当!当!”传来几声敲门声。 “肯定是美久回来了,看看江凯到底长什么样,把我女儿迷成这个样子”,章海波放下锅铲,快步走向大门。 大门“”吱呀”开了,章海波正要打招呼,却只看见美久一人,“江凯呢”? “他说明天再来”,美久边换鞋边闻,“爸爸,是不是做了红烧排骨”? “你是狗鼻子呢”,章海波爱怜地拍了拍美久的肩膀。 “爸爸,您忘了我是属狗的啦”!美久回头作了一个鬼脸,然后跑向厨房。 “小心烫!看把你馋的”!章海波的脸上满是笑容。 江凯打开陈旧的大门,“吱呀”一声,似陈旧的破锣,带着嘶哑的沧桑感。 “又是我人单一个,树直一根”,江凯环视屋中,一个大老鼠在灶台窜来窜去,看见江凯,毫无躲闪之意。 “你家也太懒了吧,长期冷锅冷灶的,弄得我每次都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大老鼠躲在暗角,头一伸一缩地,像是在和江凯抱怨。 江凯也懒得理大老鼠,他把大门一关,把书包扔在沙发上,走进卧室,和衣躺在床上。 “真是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我江凯被这个李叔欺惯了,难道要再来一个章叔?”江凯的脑海中涌现了一个大男人对他当胸一拳,“看你欺负我女儿,把她肚子弄大了,你说怎么办?” 这个男人凶神恶煞,面带蔑视,“看你小子也是穷鬼一个,说吧,怎么补偿我女儿”? 江凯被吓得节节后退,他想一跑了之。 “凯凯,吃中午饭没”?江岚凤在门外的喊声,惊醒了江凯。江凯甩了甩头,从臆想中回过神来。 “没有”,江凯翻身下床,在厨房里,江岚凤准备生火做饭。 “妈妈,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江凯看着忙碌的江岚凤。 “隔壁两家吃饱了撑的,为一点口角打起来了,我就关门走了”,江岚凤边切肉边回答。 “早点走好,殃及你可划不算”,这是江凯的一贯做事风格。 “凯凯,学习还是不要落下,这是你的立家之本呀”,江岚凤开店这么多年,遇见过形形色色的买东西的人,有正规职业的稳定,是她最羡慕的。 江凯躺在沙发上,翘起一条腿,妈妈的话让他心里很堵,“三十六行,行行出状元。读书不一定是唯一的出路”。 “别羡慕人家有钱,慢慢来,啊”!江岚凤耐心地开解儿子。 “您老说慢慢来!慢慢来!我们要什么时候才有钱啊”!江凯突然对妈妈大吼起来。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呀!我说错了吗”?江岚凤本来就是个爆脾气,被江凯一下子就点燃了。 “您们有什么用!我要钱!我要钱!”江凯对着妈妈大骂。 看着脸红脖子粗的儿子,江岚凤软下阵来,因为她面对的是儿子江凯,不是丈夫李多金。 “凯凯,你今天是怎么了”?江岚凤把江凯拉到沙发上,两人坐了下来。 “说呀!你这是怎么了,每天有吃有喝的,突然要钱干啥呢”?江岚凤拍着儿子肩膀的手有些吃力,儿子已高出她一大截了。 “我耍媳妇了”,江凯说得很干脆。 “这是好事啊!说明我儿子优秀”,江岚凤拍了拍儿子的后背,表示肯定。 “我和她有孩子了”,江凯还是说得干净利落。 “啊”?!这倒让江岚凤大吃一惊。 “儿子啊!你还在读书呢,这下好了,书也读不成了”,江岚凤心中的希望落空了。 “她爸爸回来了,要我去她家一趟”江凯极不情愿的语气。 “她家在哪里?你媳妇叫什么名字”?江岚凤必须先弄明白,这可不是一件小事。 “新开发区。章美久”,江凯像回答老师的提问,不愿多说一个字。 江岚凤沉默了,再也没有说话。因为新开发区都是有钱人,特别是苑区的大花园,极尽幽雅,大气,宽敞。里面的名贵树种和花草,简直就是县城的标杆。 “她爸爸妈妈叫什么名字?家里几口人,知道吗”?江岚凤想问出名字,也好想办法应对。 “不知道。有个后妈叫安琪,对她不好”,江凯只知道这么多。 “傻儿子,有情就能饮水饱吗?”,江岚凤在心中回忆起自己曾经的傻,没想到儿子也这么傻。 江岚凤的心中也一头雾水,她并没听过这个名字。 “美久说她爸爸是在海轮上工作”,江凯补充了一条信息。 “章海波,远洋轮上的水手,大家都知道。离婚了。后来带回一个女人,估计就是安琪”,江岚凤在门市上,听人八卦时说起过。 “美久看得上咱们家吗”?江凯想到美久平时的吃穿用度,很不自信地问妈妈。 “肯定看不上,如果我年轻,我也看不上”,江岚凤看着家里的几间又旧又黑的房子。 “那怎么办呀”,江凯不想失去美久,这是他唯一的温暖。 “使劲对她好,女人的心软,禁不住男人磨的”,这也是江凯的爸爸,一个有妇之夫用的手段,把还是姑娘的江岚凤追到手的原因。 “哦,知道了,妈妈”,江凯看到了希望,转悲为喜。 “她爸爸明天要我去她家,我怎么去呀”,江凯心中一片空白。 “不急,不是还早吗?让妈妈理理头绪,你该看书的还是看书吧,要做爸爸的人了,不能再吊儿郎当的了” 江岚凤一边安慰儿子江凯,一边走向灶边准备煮饭炒菜。她的心中,翻江倒海,过去的苦难和现在的难堪,一起向她涌来。 江岚凤是一个织纱厂的员工。朴素也遮不住她的天生丽质,长长的辫子,弯弯的眉毛,丹凤眼樱桃嘴。被管理她们的陈经理陈世光看上了。不是送吃的,就是买东西。江岚凤也爱美,那里经得住他这样持续的甜蜜轰炸呀,两个月之后,江岚凤就彻底被陈经理征服了。 “凤儿,我亲爱的凤儿,我一定会对你好的,我发誓”!四十多岁,儒雅倜傥的陈经理在江岚凤面前甜言蜜语。 “我不信,你会对我和宝宝好”,江岚凤擦干眼泪,望着曾经让她日思夜想的男人。 “妈妈,还有多久吃饭,我饿死了”,江凯的催促声,打断了江岚凤的回忆。 “快了,再等十分钟”,江岚凤的回忆又跳到了江凯身上。 “孩子的父亲呢,有可能难产,要签字”,妇产科医生肖主任有些着急的问。 “孩子没有父亲,我自己签吧”,江岚凤用力想撑起身子,被肖主任按了下去。 “那好吧!你自己要勇敢些,不要怕痛,努力把孩子生出来,你就是伟大的妈妈”!肖主任看着江岚凤用力地签字,在一旁给她打气。 孩子是平安生下来了,江岚凤的苦日子也开始了。 “妈妈,我晚上还有课,你给我留点夜宵吧”,江凯从卧室里出来,叮嘱妈妈。 母子俩吃完饭,江凯在卧室里温习功课,江岚凤决定下午不去门市上了。她要好好想想怎么办? 第二十四章 差距 江岚凤坐在床上,寻思明天怎么去章家。 “应该让儿子,给美久的爸爸道歉才对”,江岚凤想着自己的过往,道歉就能取得原谅吗?正如自己,十八年了,并没原谅那个江凯叫父亲的男人。 “态度还是要有的”,江岚凤把道歉这件事决定了。 江岚凤看着自己陈旧的卧室,天花板的右灰有的早就脱落,东一块西一块的露出黑影。仅有的一个老式衣柜,油漆已经全部磨损,露出的灰褐色,更显衣柜的老旧。 “我们有什么东西,去对人家女儿使劲好呢”?江岚凤为自己,在儿子面前出的馊主意而感到羞愧,“人家看得上你家的东西吗”? 江岚凤极其自卑,在这样的亲家面前。她更后悔自己以前贪图虚荣,才落得当前的处境。 “如果儿子没沾人家姑娘,我们还可以拍拍屁股走人。现在是走也走不了,进也没法进”,江岚凤想到两家的经济距离,心底没有一点把握。 清晨的寒风刺眼,扫在脸上,像刀子拂过一样,皮肤有种生疼的感觉。 林海媚从兜里抽出双手,哈了口气,水汽在手掌间升腾,搓热之后,在捂住脸的温度,让她心中一暖。 昏黄的路灯用温暖的颜色,给路面撒上了一层桔黄色,在如霜的树枝下,少了些许寒冷。 “爸爸捎信来说,这个月二十二要杀年猪呢”,林海媚希望在张叔这里再干上一周,就回家过年了。 林海媚想像妈妈,“在屋后的地里摘了尖椒,有火红的,有暗红的。妈妈在锅里倒了几勺菜籽油,放入切好的姜片和蒜片,再倒入辣椒片快速翻炒两下,再把早就切好的五花肉,倒进锅里,锅里冒出滋滋的油烟,肉香味,辣酱味,一起散发出来。浓浓的醇香瞬间飘在了门外闲逛的大黄的鼻子里,大黄摇着尾巴在妈妈的裤脚边嗅来嗅去”。 清口水从舌头下涌了出来,海媚边吞咽边笑了,“谗猫,也不怕再长成二百五”。 如花的笑靥暖了如霜的路面,也暖了木直的心,“傻丫头,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好事,笑得这么甜”! 木直已经到了十多分钟,正在摆豆浆。 “林海媚,是不是有什么好事呀”?木直倾过身子,侧过头问。 “当然有好事啦!嘿嘿!想吃我妈妈炒的五花肉啦”!林海媚笑着回答,好像五花肉已经吃上了嘴似的。 “木直,海媚,明天七点到店。放假了,早起的人少”,陈叔习惯性的揉搓着面团,他站在那里,微微弯身,两只手把面团揉得服服帖帖。 江凯早就醒了,窗外依旧黑黑的。偶尔刮过的阵风,撞在窗玻璃上,发出啪啪的拍击声。他毫无睡意,辗转反侧。 “妈妈要我道歉,我怎样给美久爸爸道歉呢?说对不起,说我该死”,江凯的眼睛,在黑暗中睁得大大的。 妈妈江岚凤坐在床上,床对面的长凳上,放着昨天买的补品“三珠口服液”和“生命一号”。 “也不知美久爸爸是否满意”?江岚凤对今天的上门,毫无把握。 “或许把我娘俩骂了一顿之后,直接把我们轰出来吧”,江岚凤想到了最坏的结果。 窗外,灰色的天空中布满了缓慢移动的云朵,你就是抽它一鞭,也走不快的样子。 江岚凤走出了卧室,来到了厨房。 “好冷呀!”一股冷风从破窗户钻进来,江岚凤打了个寒颤! “这么冷的天,吃酸萝卜肉丝面吧,祛祛寒”,江岚凤在并不是很干净的菜板上,很快切好了陈酸.萝卜条和细肉丝。 “凯凯,起来吃面条不”?江岚凤估计江凯现在不会起来。 “去美久家不能去太早,十点钟去,应该起来了吧”。江岚凤边吃着面条边估算时间。 江凯也并没真正睡着,他很想美久,又很怕美久的爸爸。床板的吱呀声不时传上来。 “丑媳妇总要见公婆,我这个穷女婿总要见老丈人的”,江凯翻身下床,他知道躲是躲不过的。 “面色无华,眼睛浮肿,头发凌乱”,江凯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急了。 “妈妈,有没有擦脸的,给我来点”,江凯跑出卧室。 “有,雪花膏,我给你拿”,江岚凤将手在围裙上搓了搓。 江凯把雪花膏挤在手心上,在脸的两边均匀地抹来抹去。一会儿,江凯的肤色增亮不少,他再把头发梳理好了,喷上了定型水。 镜子中,典型的郭富成式的头发,浓眉大眼,高鼻梁,厚薄均匀的嘴唇,白净的皮肤。江凯抿嘴一笑,镜子里也春风荡漾。 江凯走出卧室,江岚凤好像看见了年轻时的自己。肤色白皙水嫩,精致的五官,青春靓丽。 江岚凤把面条放在有些脱皮的桌子上,“凯凯,快吃,去太晚了也不大好”。 “好哩!”江凯心情大好。 卧室里,江岚凤东挑西选,居然找不出一件像样的衣服。 “穿那么漂亮干嘛,又没人看”,李多金经常这样打击她。 “擦脸的,有就行了,买那么贵的干嘛”,李多金是既不拿钱,又见不得江岚凤打扮。 江岚凤在衣柜的底层,终于找到一件深红色的毛衣。这还是几年前江凯考上高中时,开家长会买的。样式,颜色均没有过时。江岚凤把毛衣穿在身上,因为没有镜子,她大致摸了下,“还行,不大不小,合适”。 江岚凤再找了一件白色的双层绒外套,她走出卧室,江凯已吃了面条,正在沙发上等他。江凯白色的西服在陈旧褪色的沙发上面,显得极不相衬。 “咦!妈妈,这身衣服也不错哟”!江凯看着依然曲线玲珑,风姿卓约的妈妈。 美人,穿什么都好看,只是好看的程度不同而已。 “哎哟!你们娘俩打扮得这么喜庆,是要去亲家吗”?娘俩在巷子口遇到了张婶,大家都知道江凯和美久在谈恋爱。 “这不是嘛!美久的爸爸回来了,我们过去拜访拜访”,江岚凤笑着应道,风韵犹在笑如花。 “就是开船的章海波呀,哟嗬!他家可是有钱人家。他的女儿肯嫁过来吗?悬!”张婶既是担心,也是暗讽。 风掀起了江凯的头发,凌乱飞舞。他捂紧西装,缩短脖子,和妈妈顶着迎面而来的寒风,朝美久家走去。 第二十五章 认亲 美久的家在南河大桥那边,屋后有一座青翠的小山丘。山上常年植被青绿,游人很多。因为是新开发区,新楼房接踵挨肩。江凯的家在南河这边,属于老旧小区。沙砖白灰,残缺破旧。 江凯和妈妈走在南河边上,河风更大,刮在脸上,如滚过一片冰凌子。河水青绿,浅滩处裸露在外面,露出浅肉色的脊背。 走在桥上,狂风扫过裤腿,整个人像在鼓风机对面,被冷风猛灌。实在灌满了,才不满意似的往身后扫去。有时也令杀个回马枪,令你猝不及防地又被狂风猛拽一顿。 母子俩走进一处新修的公园。入园处银杏叶落在地上,软绵金黄。往里走,花莆中,腊梅的清香扑鼻,花骨朵竞相开放。一串串,一排排,恣意地展摆。梅树下,红艳艳的山茶花把梅树围在中间,热情的火焰想把梅花燃烧起来。 如此美景,江恺心生浪漫,他摘一束梅花送给美久。 “良宵淡月,疏影风流”,江凯忆起和美久晚上,在梅树下赏花的情形。 如真的鹅卵石地面,像走在了搁浅的河边。鹅卵石按摩着脚掌有些微疼,但走过了之后又有很舒服的感觉。 美久的家在三楼,一幢新修的楼房。白瓷砖外墙,在灰色的天空下,异常引人注目。 美久站在窗前,花园的美景尽收眼底,偶尔出现一两个踏梅寻花的人。 腊梅成团在公园四处,凌寒开放。白里透红的花骨朵,暗香迷人。 “哇!好香”!美久想起刚入冬之时,江凯送给她的一束含苞待放的腊梅花。如今,花已谢,干花被美久串起来,挂在了床头上。 美久想起几句腊梅诗:缟衣仙子变新装,浅染春前一棹黄。不卡皎然生腊雪,只将孤艳付幽香。 美久想起与江凯认识以来的点点滴滴,和这首《腊梅》的诗意颇为相似。 以为自己遇到了江凯,所有都焕然一新。心中的情意,如腊梅花般幽然开放,愿将暗香寄付一人。别人多好,再不稀罕。愿得一人心,相守到白头。 可自上次湖边事情之后,美久对江凯的情意再无原先的炽热,失意和落寞经常缠处头。 “梅花开得再艳,又与我何干呢?”美久的心情,再次跌落谷底。 她看着不远处莹莹开放的腊梅花,心中的落寞,让她又想起了李清照的名句,“一枝折得,人间天上,没个人堪寄”。 “呯,呯,呯”,敲门声不是很急,美久知道是江凯和他妈妈到了。刚才透过纱窗,已经看到了他们。 美久走到门边,打开了大门。 门外,江凯站在门前,他妈妈站在一旁。 “美久”!江凯的柔声呼唤,激起了美久连日来的委屈,她的眼眶瞬间潮湿。 “快请进”,美久忍住眼泪。“美久,这是我妈妈江岚凤”,江凯礼貌性的给美久介绍妈妈。 江凯拍了拍美久的肩膀,给了美久一个简单的握手。也许是江凯的手部力量,让美久感到温暖,她的心情好了一些。 “阿姨,快请坐”!美久的声音有点欢跳的味道了。 美久倒了两杯茶,一杯递给了江岚凤,一杯递给了江凯。 客厅里的红橡木沙发高端大气,行云流水的雕刻,“富贵吉祥”四个大字点缀其中。其奢华之意又拉升了沙发的档次。龙凤左右拥抱,更将富贵吉祥浮托了起来,仿佛这四个字已经植根在这户人家。 沙发上面是一幅刺绣,百凤朝阳的图案被一针一线精绣细织,活灵活现在金黄色的大镜框中。 江凯和妈妈落座在两个单座的沙发里。红橡木茶几上摆着广式烧水壶,桔红色的茶杯立在茶几上,暖暖的颜色相互映衬,散发出温润的光芒。 江岚凤喝了一口暖茶,把杯子轻轻地放在茶几上。她有点手足无措,“章海波并不出来见我们,说明我们是多么不受待见”! 她打量着餐厅旁的隔断,深红色的实木,错落有致的造型,格子里摆了很多的漂亮,精致的工艺品,为隔断凭添了许多雅致的气韵。 美久坐在四人位的木沙发上,她的脸色依然有些苍白,给人一种楚楚可怜的感觉。 江岚凤看着美久,想到年轻时的自己,她的内心不由涌出了一种浓浓的爱怜感,“美久,你受苦了”! 因为江岚凤知道,未婚先孕,对女孩子来说,更痛苦。 江岚凤关心的话,让美久心头一热。眼泪,不争气地在眼眶打转。 美久别过身去,眼睛望着窗外。深棕色的落地窗帘,将窗外的寒冷隔了起来,但寒风依然打得啪啪作响,委屈还是落在了美久的心上。 江凯的心也沉到了冰点,“章叔叔怎么还不出来呀”! 正在江凯寻思之时,酱红色的实木门轻轻地打开了,并无大的声响。美久的爸爸,章海波从里面走了出来。 章海波内穿一件黑色高领毛衣,外面是美久刚买的深蓝色毛呢大衣。他整个人看起来英挺伟岸,魅力逼人。 江凯看到美久的爸爸如此的硬朗帅气,心中的仰慕感油然而生,“做男人,当做这种男人。李叔,你可差太远了”。 江岚凤的眼前也是一亮,为美久有这么好的父亲而高兴。 江岚凤和江凯同时站了起来。 “对不起,让你们久等了”,章海波示意两人落座,自己坐在了女儿美久的身边。 “章叔叔,您好!我叫江凯。这是我的妈妈江岚凤”,江凯站起来介绍自己。 “坐,坐下”,章海波抬手示意江凯坐下,小伙子长得很精神,心中倒也有丝安慰,“眼睛虽大,但无神,黑眼珠少了些”。 章海波的脸色冷竣,剑锋突起,心中藏着有股怒火!他在等江凯的道歉。 江凯知道,这句对不起一定要说出口,尽管他不愿意说,他认为美久也有错。 “章叔叔,我对不起美久。我让美久受苦了”,江凯道歉时看向美久,意思是说你救救我吧。 “何该!谁叫你这么没良心”!美久别过脸去。 江岚凤见状,也跟着道歉,“美久爸爸,小凯年轻不懂事,您就大人大量,原谅他吧。如果江凯和美久还有缘,我一定待她像亲生女儿一样”。 章海波听到最后这句话,舒展了眉头,松开了五指。他知道,事情已经这样了,现在也无回天之力。 江凯有些手是无措。 爸爸又看了一眼江凯,心中闪过一丝不安,“小伙子虽然长得帅,但眉宇间透出单薄,浮躁。这种人经不起大事,容易临阵脱逃”。 章海波心中想阻止这桩婚事。 “江凯,做这件事情的时候,想过后果吗”?章海波神情严肃,茶杯“哐”地搁在了茶几上。 江凯一惊,身子本能后仰,不敢平视章海波的眼睛,“没有想那么多”。 江凯心想,“我是实话实说,情到深处忘自我,哪管明天与萧何”。 “明年美久的夜校也不能上了,你这是断了她的前程,懂吗”?章海波半弯着手指,指骨在茶几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以后我养她”,江凯还是喜欢美久的。 “你拿什么养呢?有房吗”?章海波的语气中带有明显的瞧不起。 “有,老城区”,江凯想,虽然差点,但至少有个落脚之处呀。 章海波知道,老城区的老破小。治安不好,路面失修。房屋老旧,灯光昏暗,深更半夜有狼哭鬼嚎。 “有车吗”?章海波平静地问。 “没有摩托车”,江凯以为章海波问的是摩托车。 “这个都没有,你拿什么养美久”?爸爸按捺住心中的怒火,剑眉再次冷竣。 “美久肚子里的孩子”,江凯话一说出,瞬间点燃了章海波的满腔怒火。 “我也养得起,美久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你们走吧”,章海波转过身,用背影下了逐客令。 美久坐在卧,,室门边一直没有发言,见此情景,她赶紧拉住江岚凤,“爸爸,不要这样,有话好好说嘛”! 江岚凤也再次道歉,“小凯不懂事,爸爸看在他年轻的面子上,就不要生气了。我也是带小凯来真心道歉,诚心实意地来解决问题的”。 章海波再次转过身来,但他改变了主意,他要让江凯吃吃苦头,“天下哪里有这么容易的事,凭个道歉就把我女儿娶走了。” 他的态度缓和下来,“那今天就聊到这儿吧。改天再聊”,章海波低头喝起了热茶。 江岚凤和江凯觉得再呆下去也没必要,“章叔叔,那我们走了”。章海波并没抬头。 美久见状,感觉出了一口憋气。她拉着江凯,把他俩送至门外,“你呀!傻瓜一个”。 天气的寒冷一点没变,空气中透着阴冷,寒风依生猛烈。江凯的心比任何时候都冷,他太后悔最后那一句回答了,“叔叔,我慢慢努力,以后一定让美久过上好日子”,这说辞多得体呀。 往往情急之下才有真话,江凯的认亲路还很漫长。 第二十六章 利益 江岚凤和江凯走后,章海波也陷入沉思。 “江凯自己本身就还是一个孩子。让一个还是孩子的人,猝不及防地成为了父亲,这个角色,他自己都还没转变过来,依然过着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悠闲日子”,几杯热茶之后,章海波想从事情的本身,寻求理性的解决之道。 想到这里,章海波对江凯的“凭美久肚子里的孩子”,这句话就没那么刺耳了。 “男欢女爱,本就是两个人的事,一味的苛责江凯,似乎也不公平。我的态度也会影响美久的态度,所以,在这件事情上,我更要谨慎了,”章海波站起身,走到窗前,公园里的腊梅花迎寒凛冽,开放的姿态令每个人动容。 客厅里,美久在看着电视,她看得很专注,时而面带笑容,时而愁眉不解,“自己的女儿,何尚不还是一个孩子呢”?章海波对两个孩子的未来,隐隐地担忧。 “久儿,再去给爸爸烫一壶茶”,章海波对正在看电视的美久说。 “好哩!爸爸”,美久起身,清壶,放茶叶,倒开水,几个动作干净利落。 “多泡一会儿,我等下再喝”,正说话间,大门“吱嘎”一声打开了,安琪买菜回来了。 她内穿了一件浅黄色的V字形毛衣,一条白色的短丝巾,在颈前打了个蝴蝶结,洁白的酥胸若隐若现。外面套了一件大紅色的中长毛呢外套,她的肤色看起来更白,活力满满。下面搭配了一件黑色的短裙,更显出她的知性美。 圆形的脸上,五官搭配均匀,没有倾国倾城之貌,倒也有小家碧玉之怜。 男人的保护欲,很容易被这种娇弱的女人激发。 “琪琪,回来了,做个回锅肉吧。我太想吃了,特别是船在公海上时,更想”,章海波的话音刚落,一旁的美久兴奋地赞同,“爸爸,太好了,我也特别想吃回锅肉”。 “你也想吃”?安琪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了美久,这丫头咋回事,以前从不吃回锅肉的。为了减肥,自己也很少做。 “好哩!马上去做你们想吃的回锅肉”,安琪取下围巾,换了外套,走向厨房。 “章美久,今天是你爸爸吃,我才好好露一手的,你爸爸不在,你也就甭想了”,安琪边系围裙,心中暗自嘀咕。 江凯买的礼品,早就被美久藏了起来,她不想让后妈安琪知道这件事。不然,以她的用心,分分钟大家都知道了。 章海波仍然依窗而立,美久也走向窗边,“爸爸,请喝茶”,美久一个弯腰的有请动作,把章海波逗笑了。 “傻女儿,你未来的日子可苦哩”,章海波随着美久拉他坐在沙发上,看着美久麻利地倒茶动作,“我女儿手脚这么麻利,生活应该不会饿着她吧”。 父女俩难得坐在一起看电视,有说有笑的。 在以前,江凯会觉得,老城旧屋也别有一番风味,它简朴悠久,宁静亲切。用它古老而宽阔的胸怀,承载了江凯的快乐童年,多愁少年,多情的现在。岁月斑斓的白墙上,也刻下了曾经的温柔,慈祥。如今,年迈的裂痕加重了它的苍老和沧桑。 今天,当江凯再次跨进屋时,物件还是老物件,墙角边简单的床辅,一顶白色花纹帐幔,床对面石灰脱落的墙壁。曾经的遮风挡雨的好居所,现在却怎么瞧,都不顺眼。 江凯靠在门边,他实在无法想象出,和美久将在这张简陋的床上,和他恩爱生子。和美久恋爱后,他也曾想将来买一套新房,从这里搬出去,热热闹闹地把美久娶回家。 然而,一切平衡和对未来的期许,都将被小生命的来临而打破。 江凯对未来没有信心,虽然现在他已为人父。 他有些懊恼自己没有爸爸。 他有些嫌弃这个没法给他力量的家。 江凯倒在床上,越过帐幔,望着有少许蜘蛛网的屋顶发呆。 “猴子,现在又快过年了,这件事情最好年前定下来”,江岚凤在饭桌上和李叔商量。 “上午没谈好吗?我以为早就谈好了”,李叔喝着小酒,脸上曾猪肝色。他夹了一块五花肉,丰富的油脂在他的唇边留彩,“小凯多能干,白捡个媳妇”!李叔想的是他娶江岚凤就没花多少钱,江凯娶美久一样不能多花钱。 时代在变,习惯在变,钱也在变。 “我们还是准备一些钱吧,万一美久提出要钱,我们也不会很慌”,江岚凤想让李多金拿些钱出来。 “我给五千吧”,李多金难得豪爽一回,也许是章海波家的“豪”征服了他吧,按他讴扣的性格,一个铁公鸡似的,怎么会一下子舍得拿出那么大一笔钱。 江岚凤心中很感激李多金的慷慨解囊,她的眼神中有温柔,有感动,有点不可置信。五千,可真是大手笔了。 “但是这些钱,要作为陪嫁带过来,”李多金打着如意算盘,自己又得了为继子慷慨解囊的好名声。 江凯大步从屋内走了出来,房门被“哐啷”的一声重击在墙壁上。 “就按爸爸说的办吧,如果不带过来,怎么供养小孩和美久呀”!江凯很赞同爸爸的意见,父子俩难得一条心。 “这样做对美久太不公平了吧”,江岚凤提出了自己的观点。 “妇人之心”,李叔斜睇了江岚凤一眼,意思是说,那你拿钱出来呀。 江岚凤只好闭嘴,她的脸色悻然。 “五千块钱能不能带回来,也说不准。如果能带回来,我自有用处”,李叔的脸色通红,白酒的后劲很大。 “李叔的钱是用药水浸过的,很难拿出来”,江凯感到空欢喜一场,最后还是被李叔浇了个透心凉。他转过身,慢吞吞地回到卧室,再次躺在床上。 美久和孩子,美久高消费的习惯,不断揉虐着江凯的心。他想要美久,又觉得养不起。他想要孩子,觉得更养不起。 “我有个亲爸爸该多好啊!一定会和章叔叔一样,为我遮风挡雨吧”,江凯越想越气,“妈妈,妈妈”地躺在床上大叫。 “凯凯,什么事”?江岚凤以为儿子出事了,赶快小跑至他的房间,“好好的,叫什么叫”!江岚凤转身要走。 “妈妈,您为什么要生我呀”?江岚凤站在床边,别过头,泪水莹眸。 她并没回答江凯的话,江凯望着妈妈的背影,朝她自己的卧室走去,并“哐”地关上门。 江凯还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里,走不出来,“我想读书,我想有个好的未来。我不想现在弃学,起早摸黑去挣钱”。 第二十七章 落花不知流水意 “或许,美久的爸爸有办法,他那么有钱,又见多识广。我应该让美久去探探虚实才对。如果他能助我们一臂之力,那就太好了”,江凯的心情马上好了起来,甚至有些激动了,他不由大呼一声“耶”!并从床上一跃而起。 江岚凤的心情随着江凯的举动而转好。她走出卧室,“走一步看一步吧”,懦弱而又未失做人底线的江岚凤,朝大门走去,她要去开门市,守一个有一个吧。 古街的老房子依旧闪着陈老的光,裂痕已经爬上了雕花的门窗。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有的钱好用,但债难还。我不能再断了江凯的未来”,江岚凤看着街上,打扮得有些过分的花枝招展,心中并不赞同。 下午,美久小睡起来,见爸爸还在看电视,她走过去坐了下来,“爸爸,我陪你去湖边转转,那里的风景不错”。 爸爸也想去湖边看看,一是散散心,美久这件事也还没个好的办法,不解决,过年就很闹心。 湖边,一排排的银杏树,衣不蔽体,裸露着枝桠,任凭寒风呼来喝去。寒风卷起残枝上的银杏叶,飞向半空中,有的飘在了水面,有的在半空中几个回合的打转,任无着落的翻飞。 “爸爸,好冷哦”!美久帮爸爸拉紧外套。她的一只手插在外套兜里,一只手挽住了爸爸的手臂。 “爸爸,和阿姨讲没”?美久的眼神投向爸爸问询。 “还没”?爸爸侧头看了女儿一眼。 “先不要讲,她的嘴不严,我不想弄得人街皆知”,美久低着头,踢着地面上的小石子。 父女俩沿湖慢行。 “能够很快达成协商就好说,就怕拖久了,弄得大家都知道了”,爸爸的担心也不无道理。 “爸爸,您说我到底要怎么办,才好”?美久侧头问爸爸,寒风吹扬她的头发,脸色苍白。爸爸怜爱的用手摸了摸女儿的脸,揽住女儿的肩膀,站在一颗大的黄桷树下,望着湖面。 “男人最致命的两大弱点,第一,不敢担当。第二,贪小便宜。江凯肯定有第一个弱点,要不,危险之下,他也不会跑那么快”,爸爸章海波的心中也举棋不定,他的思绪一直在找个落脚点,“因为爱贪小便宜与喜欢玩伎俩的人,永远做不了大事,也成不了大器。成大器之人则如大自然一样,源源不断地利益万物,生养万物”。 “久儿,你爱江凯吗”?爸爸没有立即回答美久的话,而是想先弄清楚一些事情。 “爱吧,爸爸”,美久的心中,虽然对江凯跑路颇有责怪,但如今已有孩子,也没办法,“也许,世上本就没有十全十美的人吧”。 “爱吧,两个字,道尽了心中的无力,却也有无可奈何之感。没有我爱江凯,四个字来得肯定”,爸爸从美久的话中听出了弦外之音。 “久儿,爱情哪有这么简单,你太小了,也领略不到”,章海波想提醒女儿,但女儿的经历又不够,不能明白生活之重。 “也许吧,在生活中慢慢领悟吧”,美久对爸爸的话表示赞同。 爸爸也再次自责,不该因离婚而影响孩子。他知道,对女儿教育的缺失,才造成女儿的未婚先孕。 想到这里,爸爸用力将美久揽至胸前,让她靠近自己,他想让女儿好好享受一下缺失的父爱。 父女俩站在湖边,远眺群山苍翠,近处浅滩旁边的林子里,无数水鸟上下翻飞。有成双嬉戏的,有独自相思的,也有三口之家暖成一团的。 它们低空盘旋,时而矗立树梢整理羽毛,时而飘下水中觅食,一只小鱼叼在嘴上,又向树梢飞去。 追逐嬉戏,水鸟活泼的身影穿梭在林间,和水中的色彩遥相呼应,让人感觉鸟儿的世界多么的自由。反而是人类,没有如此的洒脱和自由。 “久儿,知道吗?哎!”爸爸一声叹息,“人又不比鸟类,生存条件又要严苛得多。特别是女人,大多并无单手搏击大自然的能力”。 数十年的海上生活,让爸爸对生活的领悟能力,超乎常人。 “所以,有时我也会害怕。”美久接着爸爸的话回应。 “但人有个好处,生活逼得越急,走得越快。害怕会让你更快奔走”,爸爸想把女儿引到正念上来。 “鲁迅不是也说,路是人走出来的。我的人生道路,我也得自己走才行。”美久似乎坚定了信心。 “久儿,去过江凯家吗”?爸爸的发问让美久摸不着头脑。 “没去,他给我说的是他们家是独栋楼房,环境幽雅干净,是说在老城区。 爸爸心想,“江凯也没说错,就是修饰了一下用词”。 “如果他们家的物质条件不好,或者更糟,你愿意和江凯一起受苦吗”?爸爸决定说向实质性的问题。 “先苦后甜吧”,美久憧憬和江凯的未来。 “没有吃过苦的人,知道苦的味道吗?我对苦味太熟悉了。不知女儿可否吃得下,人生的第一场苦”,在章海波的心中,女儿一直过的幸福生活。 “爸爸,您可知道,只有您在家时,我才有短暂的幸福生活。您休假结束,我的恶梦又开始了。”美久握紧了爸爸的手,她不想让爸爸知道,她心中的另一份苦。 泛皱的湖面上,两只鸳鸯正在水面呢喃嬉戏,一会儿啄唇,一会儿弄翅,翠绿色的羽毛在湖面轻快跳跃,爱情的味道让美久看得入神了。现在,她太想江凯了。 爸爸也望着湖面的爱鸟,“爱,是每一个成人的权利。作为父亲,即便不满意,还是不要棒打鸳鸯的好。” “久儿,你让爸爸怎么帮你”?爸爸想给女儿力所能及的帮助,“你和江凯的上学怎么办”? “不知道,感觉一盘散沙似的”,美久的忧虑始终还在。 “看江凯家怎么做再说吧”,爸爸握住女儿的手,继续在湖边慢行。 第二天,江凯和美久,谁也没找过谁。两家都在斗智。 “你家条件差那么多,我的女儿嫁不嫁都无所谓”,章海波心里一直有这个想法。 “孩子都有了,煮熟的鸭子还飞了不成”,李多金的内心认为,生米都煮成了熟饭,跑不了。 第三天,江岚凤憋不住了,“本来美久的家里条件比咱家好太多,再这样拖下去,美久把孩子做掉了,那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她用小店作抵押,去农业银行准备贷五千元。 “小凯,你先去美久家探探口风,找个时间两家坐下来商量”,江岚凤对着正在看《降龙十八掌》的江凯说,“整天就知道看,看,看,都做爸爸的人了,还长不大”!并顺手给了他一巴掌。 “哎哟”!江凯摸了摸屁股,他有些不情不愿地放下小说。 “空手去呀,看你怎么好意思进门。来,这篮苹果,我刚去市场买的”,江岚凤把苹果递给江凯,又发现他的衣服太皱了,“换上衣服,赶快去”! 江凯在去美久家的路上,心中煎熬很难受,“我好想见美久,又怕她爸爸再次把我轰出门”。 第二十八章 讥讽,结婚难 “没办法,即使鸿门宴也得赴呀”,江凯放下水果篮。 他整理好衣领,拉直了衣袖,扯了扯西服下垂的边沿。 他用双手拢了拢头发,他再次提起苹果,朝南河大桥走去。 江凯路过公园时,并没看到窗户边的美久。 “难道她不在家吗”?江凯提心吊胆,很怕碰到安琪在家。 “吱呀”一声门开了,“江凯”!美久的惊喜表情溢于脸上。 江凯看到美久脸上瞬发的红晕,他的内心有一股暖流荡漾。 他把苹果放在酒柜上,转过身就把美久紧紧地搂在胸前,生怕她飞了似的。 美久紧靠江凯,抱住江凯,四目相凝,两颗心又融合在一起。 “久,我好想你”! “凯,我也好想你”! 相思就是这样,没见面时,用各种原因武装自己。 一旦见面以后,情不自禁,所有的武装全部瓦解。 “我一个人在家,很无聊,没想到你来了。我以为你不要我了”,美久的泪眼,望着江凯的眼睛。 “怎么会呢”?江凯边说边吻上了美久的红唇。 两人轻吻着彼此,湿了眼眶。 两人相互紧拥,恨不得又要把对方刻进自己的身体里,以缓解几日以来的相思之痛。 江凯的心中,渐渐升腾起一股力量,“为了美久和孩子,将来一定好好打拼”! 美久的心中也化开了对江凯的不满。 情能生火,爱能化冰。此刻,美久已是非江凯不嫁了。 情若非花忆染霜,侣伴相携少年狂。 粉羞娇面心飞扬,梅熬冬苦花暗香。 两人相互依偎,坐在沙发上,“一生相随”!两人同时伸出左右手,十字互握。 “岁月,从来不是让人快意挥洒的”! “岁月,是让人慢慢熬的”! 两个人终于长大了。 “爸爸,钥匙给我,我来开门。给我嘛,给我”,门外传来妹妹小茜撒娇的声音。 江凯赶紧松开美久,坐在了单椅上。 他把双手搁在膝盖上,挺直腰身,并不敢看章海波。 “咦?今天有客人吗”?安琪看到鞋架上的大码运动鞋。 “阿姨,是我,江凯,美久的同学”,江凯不得不起身答话。 “哎哟一一一”声音高八度,特长的尾音中透着不屑。 “江凯呀!知道,知道。不是快成我们家的乘龙快婿了吗”?安琪甩出了讥讽,嘲笑。 章海波狠狠地瞪了安琪一眼,安琪自知理亏,仍然强辩,“我说错了吗”? 安理就是想把美久早点嫁出去! 美久的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一样,哗哗下流。 原本白皙的脸因激动而涨得通红,又想说话,喉咙发紧!她咳了起来。 江凯不敢有过分亲热的举动,在章海波面前。 章海波赶紧将美久搂在胸前,轻轻地打拍她的后颈。 “乖女儿,不哭,不哭,有爸爸在呢”! 美久哭得更凶,梨花带雨。 章海波怕动了孩子的胎气,“宝贝,不哭,有小宝呢”,章海波在美久耳边轻言。 “嗯”!美久渐渐止住了哭声,气息平复,她无力地靠在爸爸的肩膀上。 妹妹章小茜也站在美久身边,“姐姐,不哭”。 她用自己的小手去擦姐姐的眼泪。 “章小茜,过来”!安琪在厨房大声喊。 “哦”,小茜一步三回头,舍不得姐姐。 章海波用狐疑的眼神盯着厨房,他皱着眉头,并没说话。 他再次握紧了女儿美久有些冰冷的手。 “章叔叔,我先回去了。明天中午大家去开府酒楼,爸爸妈妈请您们吃饭”。 江凯经过安琪的冷嘲热讽,反而一下子长大了。 “自己的事情应该自己主导,自己的人生应该自己规划”。 “美久,我走了,好好的,等我”,江凯蹲下来,握了一下美久的手。 章海波看着江凯的不断变化,心中颇为欣慰,“人啊!终是要成长的”。 江凯自信地走出美久的家,“没有钱,先找李叔借,自己以后慢慢还”。 江凯的脸上,出现了前所未有的阳刚之气。 冬天的太阳,穿过层层雾霭,挤到空隙处,厚此薄彼地挥洒着难得的温暖。 江凯也领悟到,生活,你想多要温暖,就要多争取太阳的分量。 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包括自己。 “妈妈,我回来了”,江凯还没进门就大声喊。 “这么快,又被轰出来了”?江岚凤一边炒菜,一边应声。 但当她看到江凯信心十足的神态时,心中悬着的石头终于落地了。 她感到很欣慰,快做爸爸的人了,也该懂事了。 “妈妈,我订了餐,明天中午,开府酒楼”,江凯搂着江岚凤的肩膀撒娇。 “妈妈,你不会怪我膻自作主吧”。 “巴不得你长大呢”! 江岚凤的肩膀被江凯揽在了他的手腕下,儿子的头靠在耳边。 一种久违的温情袭上了她的内心,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被遥远的时空封存了。 一个酷似江凯的身影涌上心头,她的眼睛湿润了。 “爸爸还没回来吗”?江凯扫视了一周,没见爸爸李多金在家。 晚上,江岚凤特地炒了几样下酒菜。 酸萝卜炒儿肠。仔姜炒肉丝。红苕粉炒肥锅肉。外加一个清炒莴笋片。 饭桌上,李叔打开了酒瘾,他好久没吃到过这么好的下酒菜了。 李叔心满意足地喝着小酒,“好菜!好酒”! 肥锅肉的香糯,把朝天椒的火辣,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再配上地道的粮食酒香,“爽”! “爸爸,可以支持我五千块钱吗?我结婚要用”。 江凯想再次证明,十多年的父子情,到底值多少钱? 一提到钱,李叔就醒了。 “不行,得打借条”,酒杯瞬间见底。 江凯马上站起来,为李叔泻满酒杯。 江凯的心中早有预感,所以也没有失望。李叔,就是这样子的。 “行,打借条,一定还”,儿子结婚花费还得向老子打借条。 十几年的父子情,终究还是攻不破,李叔心中的利益堡垒。 趁着酒兴,听着“还”字,李叔尖嘴猴腮的脸笑开了,露出了黑黃的烟薰牙。 “好啊!年轻人就该有担当”,李叔嚼着儿肠的香脆,又泯了一口酒。 . 第二十九章 催嫁 “爸爸,明天中午我请您去开府酒楼喝酒”。 李叔的承诺,在江凯心中,重新燃起了对这件事情,完美解决的希望。 “钱能解决的事,我再这么自私的话,我就枉为人身了”。 “我要让心爱的人,在这次意外中,少受些伤害”。 “还有我的骨血,爸爸怎么舍得不要呢”? 李多金听到“喝酒”两个字,并且是开府酒楼,脸上的笑容,像芝麻饱粒,黑黄的牙齿要跳出来似的。 “真的”?李多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挪过了身子,在江凯旁边。 “这可是第一次,有人请我去高档酒楼”,李多金的内心认为很荣耀。 “难道馒头不是蒸的,是煮的”?江凯对守财奴李叔说。 江凯这一夜睡得很安稳。 清晨,江凯心中像安了闹钟一样,五点多就醒了。 窗外,一片漆黑,公鸡的打鸣声很响。 江凯打开了电灯泡,桔黄色的灯光,让他感到很暖和。 “太乱了”,江凯动手收拾着厨房。 一些没用的老物件被江凯请到了阳台过道上。 “小凯,好样的”!李多金提着刀篓子,对江凯竖起了大拇指。 江凯望着李叔的背影,“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啊”! “天啦!这也太臭了吧”,江凯打开洗手间的门。 一股浓浓的尿液味,混着旱烟味,很刺鼻。 发黄的便槽里,白色的陶瓷面早就变色不见了。 江凯撒了洗衣粉在里面,还是溶解不了多少污垢。 有些东西,经过岁月的浸蚀后,是改变不了的。 “凯凯,吃早饭了”,江岚凤在厨房大声喊。 “等一下,马上收拾完了”,江凯把洗衣粉撒在污垢很重的地面上。 “小凯,你真是舍得的,这么多的洗衣粉够我洗几大盆衣服了”,江岚凤心疼的埋怨。 “妈妈,我不洗洗,美久来了怎么办”?江凯一句话就堵住了江岚凤的抱怨。 江凯冲洗之后,吃了早饭, 他感到身体中有一种力量,不断牵引着他向前走。 他回忆起在凤凰山上,那个儒雅叔叔说的话。 重建,机会,实力,知识。 江凯调好闹钟,九点。然后拿出课本,认真地学了起来。 “叮叮当“,江凯放下笔,看着自己的笔记,心中笑了自己,“你以前的学习呀,就是在完成任务“。 理发店很清静,没有了晚上的热闹。 “帅哥,又做哪种发型呀“?托尼老师双手贴着江凯的脸。 “看起来成熟一些的,有男人力量的“!. “哦?!第一次有人找我理这种发型“,托尼老师的眼中瞒有兴致。 “有需求就有市场呀,对不“? “好哩!依帅哥的脸型,来一款郭富城的创新式剪法!“ 江凯闭上眼睛,他想休息一会儿。 也许是早晨起太早,又劳动学习了,江凯居然睡着了,睡得很香。 “好了!帅哥请看“! 江凯一惊,若不是有扶手靠着,差点倒了。 镜子里,蓬松的丝丝软发,摸起来满满的柔顺感。 前额的头发全部上扬,两边铲青利落帅气,男人味爆表。 江凯本身颜值就高,配上这种发型,既成熟,又极帅。他站了起来,伸出了大拇指! “帅,有型,阳光“!托尼老师神补言。完美的脸型,更完美地赞扬了理发师的手艺。 江凯在酒楼大厅里,等候美久一家的到来。 “哇!江凯,今天神似潘安啊“! 酒店主管王笙,穿着笔挺的制服,站在前台,似一颗翩翩玉树,养眼美目。 一旁的迎宾美女,更是频频侧脸,眼中堆满倾慕之情。 两颗玉树让酒店大堂顿时生辉,路过的人都会瞄上两眼。 透过酒店的玻璃门,江凯的望见了美久一家人走了过来。 他赶紧迎上前去,礼貌地弯腰致请,“章叔叔,欢迎您们“! 江凯笑意盎然的脸,迎上了美久一脸的温柔,“你的发型好帅“! 美久做了一个摸头的动作,并竖起了大拇指。 她的眼中满是爱意!她眉间浅藏的情意,泄露了这个少女心中所有的秘密。 美久内穿一件米色矮领毛衣,外套一件红色毛呢大衣。颈间系着一条色彩斑斓,颜色明快的丝巾。 左侧的蝴蝶结衬着美久白嫩的脖子,在冬日中有一种火热,而又不失典雅的美。 江凯按捺住心中想拥抱亲吻美久的冲动,他礼貌地挥手,扬了一个弧度。 “阿姨,请“!安琪微微地仰了仰头,一幅高高在上的神态。 “这个大哥哥也太帅了,像个明星一样“,江凯挥手扬眉的潇洒,再配上他神似潘安的五官,让十岁的章小茜也感叹。 几人来到酒店的雅间,金黄色的桌布在玻璃下面,透着柔和的色调。水晶吊灯散发出暖黄色的光芒,映在桌面上,增添了柔和的气氛。 江凯就像已经成为了章家的女婿,而忙前忙后。 美久盯着江凯,目不转睛,眼神似火。 章海波望着眼前的江凯,内心还满意的。“日子是女儿自己过,如果再横加阻拦就不大好。生活,给了你一个烫手山芋,你也得把它当金蛋活。有些苦,是逃不掉的。吃过之后,才能深刻领会。“ 门开了,江凯的爸爸妈妈走了进来。他俩并没和谁打招呼,拘谨地各自坐了下来。 他俩的双手不知往哪儿搁,干脆放在膝盖上一动不动,连眼睛也只盯着面前的碗碟。 江凯看爸爸妈妈太拘束了,“章叔叔,安阿姨,这是我的爸爸李多金,妈妈江岚凤“。 安琪的眼睛闪了闪,“你,姓江。你爸爸姓李“?安琪指着江凯和李多金。 江凯正不知如何解释,章海波碰了一下安琪,“江凯应该是小时候磨人,把出去姓江“。 “是,是。章叔叔说得对“,江凯马上接话,他回了章海波一个感激的眼神。 安琪的神情明显不信,心中嘀咕,“没老子一点影子,肯定不是老子的“。 安琪又看了一眼江岚凤,“年轻时肯定是个美人胚子,遇人不淑呀“!。 安琪转过身,帮章海波整理了有点内翻的衣领。其实是感谢他当年的信守诺言。 因为没有媒人,从中周旋,关于两个年轻人结婚的事,桌面一时陷入静寂。 李叔呢,本就长相猥琐。眼睛很小,贼眉鼠眼。下巴稍尖,牙齿黑黄。他只坐在旁边看笑话,也主不了事。 江凯坐在李叔的边上,一股烟味和猪胀味从李叔身上散发出来。 坐在对面的安琪也皱起了眉头,她的心中闪过一丝快意,“美久小贱女,看你以后怎么和这样的人相处,生活。你不是那么爱干净吗?摊上这样的公公,看你怎样忍得了“! 安琪决定煽把风,加块柴,把出嫁的火拱旺。 “大家既然有缘坐在一起,以后就是一家人了。今天,我们就把该说的都说了吧。李大哥,你是主,你先说吧“! 安琪双手抱胸,饶有兴味地看李多金发言。 江岚凤知道安琪想看李多金出丑,她也知道他的肚子里有几两墨水。便抢着说,“章大哥,安妹妹,我先替我家江凯给你们道歉!我先干为敬“! 江岚凤端起一杯啤酒,仰头而尽!很少喝酒的她被啤酒呛苦了脸。 她将嘴一抹,继续说,“我们先听两个年轻人表态,你们是怎么想的,我们作个见证。江凯,你先说“! “章叔叔,安阿姨,以后我会对美久好!不让她吃苦,受气。请您们成全我俩的婚事“! 江凯的眼神爱怜地望着美久,同时,对章叔叔俩弯腰致歉! 美久也站起身,对着江凯说,“希望你以后,把我娘俩的安全放在第一位。你对我好,我也会对你好“! 这倒符合章美久的做事风格,章海波很赞同美久的话。 江凯马上接话,“一定!一定“! “既然这样,我家准备礼金六千。另给美久置办新衣服,别人结婚有什么,她一样不少“。 江岚凤的话让章海波感到很心安。“我终于不担心女儿受委屈了,有这样一个好婆婆,相处应该不会很差。“ 第三十章 残酷的真实 “谢谢江凯的妈妈想得周全,我把女儿托付给你我也放心了”,章海波站起身,双手握杯,一饮而尽,表达谢意! 都是实诚人,没那么多的弯弯肠子,说出的话也令人满意。 坐着慢吃慢喝的李多金,脸上却闪过一丝等着看好戏的浅笑,“结婚借了那么多钱,以后的日子会好到哪里去”,李多金又夹了一块糯米排骨,故作斯文地啃起来。 李多金的内心并不关心江岚凤母子,这次拿了钱,是看在江岚凤给他洗衣做饭的份上。即便这样,他还想把钱要回去。 “只有手中有了钱,才吃得安稳,睡得安稳”,铁公鸡李多金的想法也不无道理。他喝着小酒,并不说话,悠然自得。 可是生活,哪里有那么多的一帆风顺。 “不急!不急!老公。哪里有连亲家门都没认过,就嫁了女儿的。我们还是先去看看再说。你说是不是?岚凤姐”,安琪看着江岚凤那件在她心目中,早就掉渣的暗红色双层外套。 “我要看看江凯的家到底有多穷”,安琪的眼神掠过正在啃排骨的李多金,和美久低语的江凯,脸色泛红的美久。 她的嘴角,扬起了一丝难以察觉的讥笑,为了掩饰自己内心的狂喜,她端了一杯茶放在嘴边,轻喝慢品。 章海波听了老婆安琪的话,也觉得有道理,“那就麻烦你们家选个日子,我们亲自登门拜访”! 江凯看了一眼安琪,上次的讥讽历历在目,他按捺住心中的不快,“欢迎!欢迎!以后我想请章叔叔来我家喝酒了,您也找得到地方”。 江岚凤的心中懊恼安琪老多事,但也别无办法,“择日不如撞日,就明天吧!腊月二十二,双日子,好事成双”。 虽然没有达成最终协议,但事情总算有了个开头,这对两家人来说,都是好事。 接下来的推杯换盏,也多了些欢乐的气氛。 李多金,借此气氛,也懒得再装斯文。他敞开了肚子吃肉,喝酒。 “给了钱的,不吃进肚子,便宜了酒店,划不算”,李多金打着饱嗝,仍难舍眼前的美味佳肴。 关系近了一层,看着也顺眼了许多。 江岚凤去市场买干粉了,下午要把江凯的房间简单粉刷一下,“即将做新房的旧屋,也不能太残破”。 李多金打着饱嗝,喷着酒气,走在江凯的身边,“爸爸,您该少喝一些酒的。安阿姨嫌弃的脸色,让我的心里很不舒服”。 江.凯的眼前晃过安琪捂鼻挥散的手,如一块白花花的五花肉,在眼前晃荡。 “她没种过地,不知道粮食的不容易。那么好的菜,我不多喝点”!李叔说得很有道理,让江凯无言以对。 下午,李叔酣声绵绵。 江凯和妈妈忙着查漏补缺,粉饰墙面。 他俩眯着眼睛,抿紧嘴唇,皱着眉头,就怕一块残落的石灰扑面下来,砸在脸上,满脸开花。 “小凯,如果早几天安排,把这几间屋子全部粉刷一下,那会更漂亮。快过年了,粉刷师傅都忙,也只有将就一下了”,江岚凤一边和着石灰粉,一边和江凯唠叨。 “没事,妈妈。后面再弄吧”,江凯仰着头,戴着的草帽若不是被挎在下颌上,早就落了。 母子俩一直忙到天黑,才把一间屋子粉刷好。 江凯的卧室因四面刷粉增白,立马亮堂了许多,连陈旧的床和书桌也好看了许多。 早上,江凯还是去酒楼订了午餐。家中的老四方餐桌陈旧失色,不便招待新到的客人。 江凯沿着熟悉的街道,来到了美久家门前的公园里,等候美久一家。 “天气不错!”,阳光洒在江凯的心上。也慵懒地洒在公园里,水面上,山崖边。 所及之处,均被抹上了一层暖暖的金色。 梅花的暗香扑人口鼻,细小的花骨朵在阳光中悠闲地舒展着,白里透红的神韵像极了美久的脸庞。 满腹相思不自禁,江凯忍不住靠近细闻。 “是谁蒙了我的眼?还有一股淡淡的香气”,江凯摸着酥软的双手,不愿扳开手掌。 “我呢!你就猜不出”!酥软的双手瞬间滑落,梅花的娇艳闯入眼底。 江凯正在拉拢香脸亲吻,在美久的身后不远处,看到章叔叔他们朝这边慢慢走来。 “知道是你,我想多享受一会儿你的软香”,江凯面对美久的脸,忍不住刮了一下她的巧小的鼻子。 谁家翩翩少年郎,二九年华恋海棠。 江凯牵着美久的手,走在前面,漫步街道廊角。 “大手握小手,一辈子不松手”,美久想江凯把自己的小手,永远地握下去。 远处层林如黛,水鸟追逐嬉闹。追梦的少年,踩着风火轮疾驰而过。 街角歌厅在幽静中,舒缓着太空舞步的舞曲。 《我的心上人》霹雳舞曲,明快轻柔的曲调,搅动了冬日的沉闷,整条街道都活泼了起来。 走过繁闹的街道,穿过一条窄窄的小巷,江凯的家,就在暗巷尽头的四层小楼里。 环境幽静,但有一股潮味扑面而来。 章海波微皱眉头,“这就是女儿说的幽雅宁静”? 安琪捂紧了口鼻,“这是什么鬼地方呀?黑不溜秋的!”她暗自后悔自己多事。 美久心中一种本能,让她止步不前,“江凯,这就是你说的独栋楼房?环境幽静?”美久有些怨念地盯着江凯。 江凯也许是谎撒多了,不知哪点又让美久止步不前。 “久,安阿姨在后面看着呢”!江凯在美久的耳边轻语。 美久只好硬着头皮往前走。 迎面一幢五层小楼挡住了去路,江凯转过身,“章叔叔,这幢的三楼,就是我们家”。 楼梯间的墙壁上,掉的石灰块因无人打扫,堆积在阶梯临墙一侧。 几人小心地上楼,章海波因小女儿粘着他,他的右臂擦了些石灰,白白的。 美久走在江凯的身后,低头不语,她望着在前面带路的这个男人,心中的不信任感慢慢加深。 终于上了三楼。左拐,美久看到江岚凤站在门外等候。 “到了”,江凯站到一边,让章叔叔一家人进屋。 “章大哥,安妹妹,辛苦了”,寒风吹着江岚凤的头发,她的招呼在寒风中有些孤单。 进屋就是厨房,迎门的墙面上挂了幅“虎”字贴画,两旁的对联只剩左边一个“财”字,右边“生意”两个字。 章海波内心不禁觉得很有意思,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两对联完整的是,财源广盛达三江,生意兴隆通四海。和自家大门贴的一模一样。 福字下面是一张灰褐色的四方木桌,桌子上面盖了一张新的塑料印花布。 桌子中间的大盘子里面,放有花生,瓜子,糖果。 两个描花陶瓷花瓶安静地立在桌边,里面的塑料花五颜六色,算是这陈旧屋子里最亮的颜色。 陈旧的沙发上,被重新盖上了一张沙发巾。 “来,来,请坐!请坐!不要客气,地方窄”,江岚风请章海波,安琪,美久坐在沙发上。 两个铝合金的卧室门关着,显得很单薄。 厨房的墙壁早就在烟熏油浸中失去了光泽,现在黄黑的表面展示着岁月的悠久。 美久环视可见之处后,明显感觉到两家的物质差别巨大,心中也有失落。尤其看到那口破旧的灶台,江岚凤正在煮荷包蛋,江凯也在忙着添煤。 虽然同样是人间烟火气,但和自家比,也相差太远了。 “但那是自家吗?爸爸回来的时候或许是。”美久有一种想哭的冲动。现在,她只能忍住,模样很是可怜。 破缺的楼梯,阴暗的巷子,老黑的厨房,美久的眼泪还是湿了眼眶。 腹中稍纵即逝的颤动,又在提醒她的新身份。 安琪想让美久死心,死心塌地嫁给江凯的决心。 “老公,我们去看看江凯的卧室吧”,江凯一听,转身过去开门。 略为修整的白色墙面,让平时暗沉的光线变亮了。 整个房间很小,只有六平方左右。只能放下一张床,一个柜子,或者是小衣柜。现在刚流行的组合卧室三件套,也省了。客厅没有,也省了沙发。高组合十矮组合。唯一省不了的是饭桌。 “江凯,你这个卧室有点小,只能放一米五的床,床对面的门边可以放个一米二的衣柜”,安琪说得没错,现在门边刚好放了一张文案。 “久儿,你自己考虑吧”,爸爸心中也想风风光光嫁女儿,为她置办丰厚的嫁妆。可江凯的家太窄,放不下去呀。爸爸心中有些犹豫,才说出询问美久的话。 美久也想有个美丽的新家,漂亮的新房,新潮的家具,和所爱之人尔情我依地过完一生。 美久的梦想终是抵不过现实的残酷,腹中的胎儿像是一张要挟的门票,一步步把美久推向江凯的卧室。而美久却毫无反击之力,就是眼噙泪水,泪流成河,也要去走这条她十分不情愿走的路。 未来,在她手中,成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梦。实在的异动,随时提醒她,“妈妈,我在这儿”。 “今生,不为谁活,就为小宝活吧”,美久摸着小腹,暗自决定。 江凯,在她心中,因谎言而失去了往日的光华。帅,也失去了往日的吸引力。 美久心中已做了决定。 “就这样吧。能放个1米5的床和小衣柜也不错,总比打地辅强吧”,美久忍着眼泪继续说,“哎呀,肚子不舒服”,美久捂着肚子跑去了卫生间。 第三十一章 没有结婚证 章美久跑进了卫生间,她关上门,锁上反锁。“烂的”? 她靠在门上,眼泪倾巢而出,像决堤的大坝。她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声。很快,眼泪浸湿了她颈间的丝巾。 卫生间既没镜子,也没洗手台。光光的墙壁上,挂着几张洗漱用的帕子。有一张新的,就是刚才用过的。其中有一张污渍很重,帕子都变色了。 美久想着家里的冷暖喷头,天燃气热水器,明亮的镜子,可以放化妆品的脸柜。厨房的电磁炉锅具,天燃气灶具,白色的瓷花灶面。 泪水,像不断线的水帘,又直流脸颊。 “美久,吃鸡蛋了”,江凯在外敲门。 美久屏住了呼吸,深吸了一口气,清了清嗓子,“你们吃吧,我要上厕所”。 江凯听出了美久的哽咽声,“好,那你上吧。我在锅里给你煨着,出来再吃吧”! 江凯希望美久在里面多呆一会儿,平复一下心情再出来。 章海波也知道女儿难过,他又不知如何是好。 只有安琪内心窃喜,“死丫头,看你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她没想自己也有个女儿,虽然现在还小,但终究会长大的。 人,予人以善,才会得善。 过了十多分钟,美久终于出来了。除了眼眶有点肿之外,脸上已看不出任何痕迹。 美久也饿了,狼吞虎咽地吃了四个荷包蛋,才觉得垫了点底。 大家在并不是很活跃的氛围中,嗑瓜子,吃糖果。 江岚凤看了一眼挂钟,快十一点了,她觉得把关键的问题落实才好。 “章大哥,安妹妹,是不是按昨天中午说的,把事情订下来,把日子订下来”,江岚凤用征询的目光问章海波。 “美久,你认为呢”?章海波还是不想做决定,他想让女儿自己做主。不管什么结果,他都接受。 美久听了,沉默了好一会儿,“爸爸的想法我知道,可我有什么办法呢?不同意,在安琪的眼皮底下苟活,受尽冷眼嘲讽。 美久再次瞄了一眼屋子,“虽然陈旧,算是有个落脚的吧。” 她转过头,对章海波说,“爸爸,我同意”。 章海波的眼中,闪过一丝心疼,“自己又长年不在家,有什么办法呢”? 他看了一眼尚还年轻的江岚凤,“嫁过来,至少美久有个妈妈疼她了吧”。 “那就这样吧,定个时间,给江凯和美久完婚吧”,章海波的语气很轻,听不出半点欣喜。 他呼吸了一口气,“由于都没到结婚年龄,不能办结婚证的”。 美久十九岁,江凯十八岁,离法定结婚年龄都差好几岁呢。 江凯听后,喜形于色。他走到美久身边,把双手搭在美久的双肩上。 美久并没去握江凯的双手,她没有激动,没有欣喜。只是默默地坐着,双手扶在膝盖上。 江岚凤的脸上有藏不住的高兴,于她来说,事情终于有了完美解决。江凯有媳妇了,她有孙子了。虽然早了点,添财添丁,谁不乐意呢? 安琪的狂喜,从她的声音中泄漏了出来,“好事!好事!以后两家人都是亲家了!我以前有对不住的地方,请多多原谅”! “小茜,走!我们去吃午饭啰”!安琪牵着小茜,走在最前面。 “妈妈,你笑什么呀”?小茜转过头,问她妈妈。 “小孩子,别管”,安琪依然笑着训斥小茜。 第三十二章 无法言说的爱 木直和林海媚,经过几个月的相处,基本上都懂对方的心思了,但都没点破。两个人具有的理性都超乎常人。 江凯和美久,一样的年龄,一样的求学,一样的都有爱在心里。只是他俩将爱印证了,没想到越证明爱越浓,激情之下,把爱浓缩到了一个小生命上。 喜酒很快将选定日子,出嫁的时辰,却让美久越来越感到窒息。 陈叔平时对林海媚的告诫是有用的。是在提前打预防针。他说生活不是过家家,一步错,步步错。 于是,林海媚的心中筑起了一道篱笆,提防木直的深度停留。言语上,更不敢有一丝轻佻的举动。 木直喜欢她,她不是不知道,但她不敢触碰。 一个男孩子的爱,让女孩子感到有所防备时,他也不敢擅自表白,他怕表白会吓跑她。 木直对林海媚也是一样,那是一种捧在手心上的爱。但他的理性告诉他,现在谈爱对于他俩,都不是时候。否则,两人的学业都将烟消云散。未来的计划都被打乱,也充满不可预测的不可靠性。 木直不敢拿自己和林海媚的未来作赌注,因为他知道,这对林海媚来说,是最不公平,也最具伤害性的。爱她,就希望她过得好。 一个可爱的婴孩整天爸爸长,妈妈短的叫着你,你还有闲情读书。张嘴就叫的吃喝拉撒,那一次不付出精力,那一样不拿走人民币。 两个一穷二白的学生,不早走婚姻这条路,也是对的。 木直看得很远,想得很宽。他的稳重,也为自己不会出格有了加持。 于是,木直追随林海媚的眼神,爱意也就越来越浓。因为爱藏不住,以为藏在了心里,没想到眼神却泄漏了秘密。 但他俩都不知道,江凯和美久两个人,很快将结婚了。 今天是林海媚在包子店打工的最后半天时间,因为家里快要杀年猪了。 清晨的雾霭很浓,能见度很低,一片白蒙蒙的。大地像罩了一层薄纱,朦朦胧胧。 令人猝不及防的,是突然从浓雾中钻出来一两个背包的赶路人。 沉重的背包压得双肩下垂,快要脱臼似的。 裸露的脖颈任由寒冷爬伏,实在熬不住了,才会用双手用力将背包往上一提,衣领才重新遮住脖颈,冷意又小了许多。 林海媚把脖子尽量钻进衣领里,虽然也围了纱巾,但仍然觉得挡不住寒冷。 她小跑起来,试图缓解冷得有点僵硬的脚趾。一口接一口的热气像一团团棉花糖,在眼前晃悠几秒,转瞬又没了踪影。 店前暖黄色的灯光让林海媚感到了温暖,她看见木直今天穿了一件牛仔羊绒外套,一条藏青色格纹围巾,随性地搭在胸口。深蓝色的牛仔裤让整个穿搭出层次感。 翩翩如玉的身影,温和雅致,眉宇间的笑影仿佛搅动了林海媚心中,沉淀已久的情感。温情,从心底散开。 “靓仔,给我拿三笼猪肉包子。要热乎的”,一个大姐从对面走过来,冲着木直大喊。 离店还有好几步,就叫呼上了,可见这个人不是饿了,就是赶路很急。 大姐的喊话,瞬间把林海媚荡漾的心,拉了回来。 林海媚转身走进店里,她系好围裙,投入到即将来临的高忙时间。因为七点到十点,是店里最忙的。 但在今早的忙碌中,林海媚闻到了浓浓的梅花暗香。原来,冰箱上一大簇梅花正悠然放香。 “大姐,你拿好”,木直口吐芬芳的声音,悦人耳目。 “陈叔,生意越来越好啦”!大姐边收边和陈叔道贺。 “哪里,哪里,托你们的照顾”,陈叔谦虚中也是实情,“李大芬,今年回来这么早”? “这不,我侄儿快结婚了,我回来帮帮忙”,李大芬抬头回应。 “你侄儿是不是叫凯凯,你经常带他来买包子的那个”?陈叔在回忆中猜测。 “是的,叫江凯。现在长大了,可帅了。他跟我嫂子姓的,就是他年后快结婚了,我才赶回来的”李大芬边说边背包起身。 “那祝贺你呀,李大芬,喜事喜事”!陈叔站起来,使劲搭搓揉面。 李大芬走得太匆忙,也许听到了陈叔的道贺声,她又回过头挥了挥手。 木直和林海媚两人同时瞪大了眼睛,用极为惊讶的表情,同时望向对方。 “江凯!美久”!两人几乎同时呼出了两个名字,因为这两个名字他俩太熟悉了。 “怎么,惊讶了”?陈叔接话很快,“平时怎么说你们来着,好好读书。等你没有读书的机会了,才会后悔”。 木直和林海媚从对方惊讶的眼神中,庆幸自己没有将爱付出行动中。以后,两人也许更不会了,除非,完成学业。 买早点的人越来越多,林海媚和木直两人的嘴中,不断地重复“好的”!“你拿好”!“谢谢”!“你慢走”!这四句话,从两个年轻人愉悦的口中说出,像是一串动听的音符,令人身心愉悦。 也许是爱吧。爱,令人愉悦!爱,令人温馨! 迟来的太阳躲过云层的追逐,洒落在了幸运的地方。幸运的人就会端个小凳,接纳阳光的温暖。留金的岁月在扑克牌中,小憩一年的疲惫,充足的精力又会在来年绽放。 店前的太阳光,斜缀在木直和林海媚两人冒着微汗的脸上,本就充满朝气的脸,更抹上了一层幸福的荣光。 有工作参与,有书本落笔,有爱在心中藏,也是一份难得的幸运。 木直幸运他可以短暂地陪在林海媚的身边。看她毫无顾忌地大笑,听她温暖和柔的语调,想她靥然巧笑的脸庞。 时间,在慢慢地静熬分别的来临。 “哎”!木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失落,在他的心中突然洒满,与刚才的情绪判若两人。 他突然望向林海媚忙碌的身影,有向她告别的冲动。他习惯了每天清晨的等待,更习惯了每天安定的陪伴。他害怕她的离开,哪怕只有二十多天。 “江凯,美久”,木直又想起了两人,他把念头硬压了下去,冲动才慢慢地消失。 也许真的是不忍看林海媚离开的背影,木直等到包子卖完了。他再次靠在门边,定定地看着她走来走去,仿佛是要把她的脸,刻放在心里。他的眼神中满是爱意,告别的冲动又涌了上来。他又突然转身,朝向屋里的陈叔说,“陈叔,我去给我爷爷买白酒回去,我就先走了”。 “好!好!那你先走吧。替我向你爷爷问好,有空我陪他钓鱼”,陈叔站在揉面案桌边,手中拿着小刀铲,望着木直说。 “林海媚,新年快乐!明年见”!木直提前道贺,他边走边向林海媚挥手。 阳光洒在他的脸上,眼神难掩不舍,但他很快转过身去,拼命奔跑,背影消失在金色的阳光中。 第三十三章 定了的婚期,失落的心 李多金将身子蜷在低矮的长凳上,动作缓慢而僵硬,他看起来苍老而又憔悴。 酒意掩饰了他内心的自卑与孤独,他无法与章海波挥洒自如的神态相提并论。 媳妇江岚凤欣赏章海波的表情,这个粗人也尽收眼底。 我一没知识,二没相貌。只有碎银几两,还牢牢地攥紧在自己手里,生怕家人用了一分。 李多金看着自己有些残疾的手,酒碗里映出自己并不帅气,反而有些五官失调的脸,他有想把酒碗砸了的冲动。 他的拳头在桌子上沉重地捶打了一下,酒水在碗里荡漾,细碎了他的脸庞,再也不见。 “大哥,在家吗”?一个女人在外面敲门。 “你谁呀”?李叔并没听清是谁,他踉跄到了门边,大门“吱呀吱呀”打开了。 “大芬呀!什么时候,回来的”?李多金也并没多醉,只是心烦。 “早上刚到家,嫂子和凯凯呢”?李大芬手提着广东的干鱼,自顾自地放在了桌子上。 桌子上的盘子里还有瓜了,花生和糖果。因为太忙,江岚凤也没收拣。 “年还未到,这早就过上了。大哥,这不是你的风格哟”!抠门的李多金,在妹妹心中的印象并不是特别好。 如果不是有个好嫂子,有个乖侄子,她才不会来串门呢! “前几天不是和你说了嘛,小凯快结婚了,昨晚定了年后初六结婚”,李多金淡淡的话中,并没有多少兴奋,反而像在说一件与他无关的事。 李大芬问清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就说教了起来,“大哥,你是掉在钱眼里去了。你不会生病吗?你不会老吗?到你走不动,爬不动时,谁给你端茶送饭”? “我有钱呀,我给他们钱,就去做了”,李多金还是舍不得口袋中的碎银。 “那时他们也有钱了,不稀罕你的钱了呢”?李大芬越说越气,别过脸去,嘴里骂着,“铁公鸡”! 她再也不想看李多金吝啬的嘴脸,并且他的脸本来也不好看。 “你说!咋办”?李多金有些赌气。 “你不拿钱支持,只会把他们推得更远。到时候,一家人过得不像一家人。你老了,就是一个孤家寡人”,李大芬越说越有气,说到最后,用手指搁在了桌子上,发出咚咚的响声。 也许李多金真怕老了孤苦一人,在钱的态度上松口了,“那我拿出六千给凤儿,我把礼金出了行了吧”! 李大芬听了大哥的话,知道铁公鸡能松口已经不错了,“这次,把凯凯的婚事风风光光地办了。凯凯仍然要念书,文化越高,工作越好。将来你老了,三病两痛的,他也有余钱给你”。 李大芬毕竟见过世面,她的眼界比李多金宽了许多。她知道她大哥有钱,光有钱没人情味又有什么用呢? “大芬啊,你要和凯凯讲,我老了要养我,要对我好”,李多金为人很少奉出真心,所以对未来仍然没把握。 “不行,得出一份字据”,李多金想要一份字据。毕竟,拿他的钱就如割他的肉一般的疼。 “行,这个我可以和凯凯说,把你的心放回肚子里去”,李大芬掷地有声回答,才让李多金的脸色松懈下来,抹上了些许慈祥的光辉。 在李多金心中,也在为自己的付出而感到高兴吧。他脸上灿烂的笑容,挤走了贼眉鼠眼的小气。嘴里的牙齿,也像黑珍珠一样,放出耀人的光芒。 面慈心善,只有心善,才会面慈。 心中常寄惦他人困苦的人,脸上会自带一种柔和的光晕。 江岚凤,江凯和德叔,三人在章海波家里。 婚俗习惯,一定要请媒人,打理双方的沟通和其它细节。 6688元礼金,意寓两人婚后生活顺顺发发。这是德叔给的建议。 看到江凯家的高姿态,章海波也感到宽慰不少。 只是可怜的女儿,在没做好,单独生活的准备之前,就要被推出父亲的庇护。 从此,稚嫩的双肩要独自承托生活的酸甜苦辣。 章海波最不满意江凯家的房间太少,卧室太小,不能为女儿多备嫁妆。想着女儿以后要在昏暗的房间,在充满煤烟的厨房里面,生火煮饭,躺睡休息,他的心中就隐隐作痛。 “我的乖女儿,你扛得住未来吗”?章海波看向闭目养神的女儿。 此刻的美久,好像这些都与她无关。 她现在就似一个提线木偶,拎到哪儿都行。 江凯坐在美久的身边,也不知和美久说什么。 几个大人,在喜气洋洋地讨论婚礼流程,章海波即便极不情愿,也得装出一幅十分乐意的神态。 安琪在厨房里忙里忙外,并没有人帮她,她也并不生气。就是现在美久闹翻天,她也不会说一个“不”字。 因为美久在这个家的日子,是以个位数计的。一天比一天少,直至正月初六。 安琪拿出最好的厨艺,做了红烧排骨,清蒸鲈鱼,白灼大虾,人参枸杞炖鸡,头碗,东坡肘子。还有时令蔬菜。 “吃饭啦!岚凤姐”!安琪超乎寻常的热情招呼,生怕得罪了任何一个人。 只有美久才知道,此刻的安琪,是豆腐嘴刀子心,“她为我能这么早出嫁,开庆功宴呢”! 江岚凤看着面前这么大一桌子,胜过年饭的菜肴,她的内心还是很感激安琪的。如果没有安琪的推波助澜,江凯和美久的婚事,也不会这么快就订了下来。 “安琪妹妹,太感谢你了”!江岚凤故意停顿了一下,并看了安琪一眼,“今天又这么客气招待,谢谢你”! “你当然得感谢我了,这么快得了一个儿媳妇”,安琪的内心也确实高兴,“美久这个眼中钉,肉中刺终于拔掉了”。 安琪想到这里,拿出了女主人应该有的态度,热情招呼大家,“来!来!德叔,凤姐,吃菜,喝酒,请不要客气”! 安琪站起身,专门给美久夹了红烧排骨,并盛了一碗鸡汤给她,“美久,多吃点。多喝营养的鸡汤对身体有好处”。 章海波看着安琪,这犹如亲妈妈的架势,心中甚觉安慰。认为安琪还是一个不错的人。 “大家不要客气,喝酒吃菜随意”!章海波自己却放下了筷子。 只有美久明白,安琪是做样子给爸爸看。 “我也得做样子给爸爸看,让他不要为自己担心”,美久一口气喝完了鸡汤,自己又起身盛了一碗。 她大口地啃完排骨后,又笑盈盈地剥虾给爸爸,“爸爸,吃”!并亲自喂給爸爸嘴里。 章海波吃在嘴里,心中却难过,不舍,“女儿是自己的小棉袄,十多天后,她就出嫁了。” “喝”!章海波举起酒杯,加快了喝酒的速度。 他要麻醉自己的难过,不舍。 “爸爸,少喝点。自己的胃又不好”,美久端开了爸爸的酒杯,盛了一碗鸡汤給爸爸。 美久越是这样做,章海波越是难过。 别人嫁女是喜极而泣,我章海波嫁女却是痛苦而泣。 眼眶的泪水,被章海波硬压了下去,仰头而尽女儿盛的鸡汤。 “你们吃好,喝好,江凯,好好陪德叔。我的胃不舒服,去下洗手间”,章海波的脸上,没有了往日的光华,蒙上了一层前所未有的悲戚。 , 第三十四章 "结婚"的反思 林海媚望着木直的背影消失在街的尽头,心中,也有怅然若失的感觉。她在忙碌收拾中,慢慢消化了对木直的不舍。 她望着整洁的台面,及台面旁冰箱上的梅花,陷入了沉思。 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 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王安石的孤独和艰难,放在如今,也同样适合我目前的处境。 每一个求索者都是孤独的。因为只有孤独,心才会静下来。才能将所有的注意力凝定在知识点上。 繁花迷人眼,也不是没有道理。所以,接受孤独,能在孤度中奋发,也不失为另一种进取方式。 梅花,凌寒独自开。人也一样,当你取得硕果的时候,暗香自会来。 暗香,早就在你进取的路上氤氲,只等合适的时节绽放芬芳。 爱也一样,好的爱都有筹码,就是自身的价值,及价值背后产生的人格魅力。 林海媚对爱的理解又深入了一分。明年,她不打算打工了,专心于学习。争取以优异的成绩完成学业,那时,如果爱还在,才会有底气对他说,我也很优秀。 “陈叔,明年我不打工了,我想专心学习”,林海媚小心翼翼地和陈叔说。 “好哇!有这个想法,我支持”!陈叔正在弯腰扫地,听了林海媚的话,他站直了腰身,走向桌子。 陈叔打开抽屉,取出一个牛皮信封,然后再装了六十元钱进去,他转过身,走到了正在拾掇梅花的林海媚的身边,说,“海媚呀,我多发了六十元钱给你,多买学习资料,多买营养品补脑。你们都好好学习吧,陈叔很看好你们哟”! 面对陈叔的善意和他的叮嘱,林海媚感到很意外,“陈叔,您这礼也太重了吧!谢谢您!陈叔,我一定谨记您的支持和叮嘱”! 林海媚将包子店熟悉的物件记在了心中,也将陈叔的善意和对陈叔的敬意记在了心中。 包子店,又将成为她人生的一个转折点。 木直还真的给他爷爷打了十斤最好的白酒。他到家时,爷爷还没回来。但挂在红木门边的金色钓竿不见了。他知道爷爷去哪里了。 他拿了一本语文资料,用空的小酒瓶给爷爷倒了二两白酒,还抓了一小袋花生。 出门后左拐,他来到卤肉店前,酱色的猪耳朵刚端出来,油浸浸正冒着热气。 “给我称一个猪耳朵”,木直用手指着最大的那个。 “再来一斤麻辣胡豆”,木直望着玻璃墙里面的胡豆。 方叔一只脚有点不便,每次起身都要用一只手撑住膝盖。 但他麻利的动作,丝毫不影响买卤菜的人,等候的心情。 木直从记事起经常陪爷爷来买,长大了就自己单独来买。爸爸妈妈忙着上班,也很少来买。 这是家祖传的卤肉店。卤肉里有其它家没有的,淡淡的药味的清香。其味道已经独树一帜,远近闻名。两兄弟轮流经营,一人一个月。 只见方叔称好,切好,伴着凳子的拖动声,因腿不便,他坐着匀上已配好的干佐料。有辣椒粉,胡椒粉等,打得很细,味道很香。然后装好两个小袋,搁在台面上。 木直拿出上个月陈叔给的工钱,取出六元六角,从小窗口递了进去,顺便把口袋提了出来。 “木直,够你爷爷喝二两酒了”,方叔在玻璃里面笑着说。 木直也笑了,他为能给爷爷买点下酒料而高兴。 中午的太阳挤走了云朵,拿出了最大的热情,直洒着万物。万物因阳光的温暖不断用行动表达谢意! 人们三三两两聚在公园里,大人谈天,小儿嬉闹。闲人下棋,文人吹笛。梅花绽放,小鸟歌唱。 木直用如诗的心情,走过每一片欢闹的聚集,阳光在他的背影上,跳动着明快的节奏。 如黛的树林越来越清晰,一只只白色的鹭鸟,上下翻飞追逐嬉戏。或落在树梢远眺,或斜冲湖面,返回时嘴上已多了一条银色的小鱼。 爷爷就座在湖边的宽阔处,支楞着鱼竿。外套被挂在了就近的矮枝上。 他聚精会神地望着水面,全然不知木直已来到了身后。 水面的浮標被狠狠拉动了,在水面快游后又沉下了湖面。 木直在爷爷身后盯着浮標,不敢出声。 爷爷知道有戏了,猛地向上一提钓竿,一条鲤鱼摆动着火红的身姿,缓缓地落在了爷爷的鱼篓里。 “爷爷,这鱼好漂亮!我回去养着它”,木直的赞叹才惊得爷爷回头。 爷爷满脸的皱褶聚拢在阳光中,被抹上了的笑意,乐呵呵地在张开着的嘴唇上方散开。 “咦,歪歪,你怎么来了”?木直的小名,本名的反义,好养活。木直并没长歪,很俊的小伙子。 “看,爷爷,我给您买了什么”?木直兴奋地将袋子晃在爷爷眼前。 “乖孙儿,懂爷爷。等下等下,我把鱼竿支好了,再痛痛快快喝上两口”,爷爷转身向前几步到原来的地方,把鱼竿又支了起来。 爷孙俩就近找了一个石墩,把刚买的熟食放在了石墩上。 “爷爷,这个猪耳朵好好吃呀!又香又软糯”,木直边嚼边回味,一副食物满足的小幸福样子。 “那是你太饿了,才觉得更好吃。这个猪耳朵的味道本来就巴实”!爷爷小抿了一口酒,很惬意地咂舌,怡然自得。 湖面的浮標轻轻地晃动,木直赶快起身,坐在了钓竿前。 游鱼上浮,浅露鱼唇,吐着小泡,在阳光的照射中游来游去,上浮下沉。好像那悬着的就是陷阱一样,反而避开游走了。 稍远处两只中华沙鸭,墨绿色的翅膀,在灰色羽毛中,像是绿宝石,在湖面上闪耀。有时也会钻进水中,另一只便会沉水寻找。扑腾溅起的水花,在阳光中像极了一朵百合花。 一条水蛇缓缓地游过芦苇丛,在芦竿之间自如地穿梭。它并不怕人类,也在享受阳光的温暖。摇摆的芦竿渐行渐远,水蛇消失在芦苇深处。 一两只惊飞的沙鸭,被水蛇打扰了宁静,怆忙起飞。不知是否有未飞的小鸭,落在了水蛇的腹中。 “歪歪,明天还去包子店不”?爷爷边喝酒边问。 “不去了,我想早上晨读”,木直因江凯和美久的例子,反而认识到读书的重要性。 “更好的自己才配得上好的爱情。只有努力,才会成为更好的自己”,木直为了林海媚,也为了自己。当然,这也是他心中的秘密。 “听说江凯快结婚了,对象是他同学”,爷爷放下了小酒瓶,搁在筷子旁边。 “嗯,我今天早上才听说”,木直并没回头,眼睛盯着水面。 “好好的书不读,结啥子婚啰!头昏哟”!爷爷又端起小酒瓶,慢抿了一口。 “乖孙子,你可给我好好读书啊!不要整些么蛾子出来,害了别人,也害了自己”,爷爷告诫的话全部落在了木直的耳中。 木直只有用“嗯”!“嗯”!和使劲地点头,来表达自己肯定不会的态度。 湖面起皱的波浪在一层层地前赴后继,碧绿的湖水在阳光中莹莹然然,焕彩的水面像极了一面织锦。 眼高心阔,思绵藏柔。 人没变,爱还在。开阔的心境,会为这份执着保驾护航。 墙头雨细垂纤草,水面风回聚落花。 木直不想变成纤草,“让我长成一棵枝叶茂盛的大树,能护林海媚一生的周全吧”! “我也不想林海媚是水面的落花,随波逐流,自己没有半点反抗之力”,在木直的胸中,涌上了一股暖流,让他的眼神更加坚定。 学习,读书,才是唯一的取之有道。 第三十五章 落日为家 人言落日是天涯,望尽天涯不见家。 美久望着爸爸快步走向洗手间的背影,“离开了爸爸,我便没有了家”。 “嫁给江凯,有家也是没家的感觉。那个家没有家的样子,因为没有爱”,美久转头看了一眼江凯。江凯虽然坐在美久身边,却不知她所想,现在想来,他也不是很了解她。 章海波点燃了一支烟,因为抽得太急,浓烟呛得他“咳”!“咳”!的嘶哑声。 他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眼眶泛红,面色悲威”。他又使劲地吸了几口烟,浓浓的烟雾飘在镜子前,朦胧了镜子里的自己。 “我就不能看见自己了,女儿美久更看不见我了”,他使劲地甩了甩头,用手把镜子前的烟舞挥走,镜子里才映出他有些悲戚的脸。 他一只手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头发,“我不该这样,美久本来就难过。我再这样子,她会更痛苦”。 章海波把烟嗯熄了,丢进了垃圾桶里。 “美久还年轻,先苦几年吧。我在海上大风大浪这么多年,不也过来了嘛”,他打开水龙头,在哗哗的流水声中,洗了脸。他用双手再次理了理头发,呼出了一大口气,走出了洗手间。 桌子上,美久百无聊赖地小口喝着鸡汤,爸爸离开了,也带走了她暂时的快乐。 厕所门“吱”一声开了,章海波气宇昂扬,满脸笑容地走了过来。 “章大哥,该罚!躲厕所不行”,德叔看着桌面的冷场,决定活络气氛。 “该罚!该罚!”章海波自满自饮。 “江凯,把德叔陪好,喝好!大家都随意,吃菜!吃菜!”章海波热情地招呼大家。 美久看到爸爸发自内心的高兴,她的心情也好了起来。 桌子下面,江凯轻轻地握住了美久的手,她也没甩开。直到现在,江凯的心中才有一种踏实感。 客随主便,此后的吃饭喝酒,才真正进入欢声笑语的氛围中。 下午四点多,江岚凤和江凯,德叔三人从章海波家出来。太阳光懒洋洋地斜照在街面上,几人的脸上也斜映了金色的光芒。 “德叔,您慢走,有事情我去烧烤摊找您”,江凯母子俩和德叔在桥头分了手。 江凯转过楼梯口,看到自家的大门朝外开着。 “咦!姑姑!”江凯看到姑姑坐在沙发上,“您来多久了,吃饭没”?江凯抱着姑姑的双肩。 “知道你们不在家,我才吃了饭过来的“,李大芬轻轻打了一巴掌江凯的腰部,开玩笑地说。 江凯和姑姑的关系好,和姑姑很亲。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江凯嘴甜,讨姑姑喜欢。 “嫂子,结婚商量得怎么样了“?李大芬有些心急。 “初六结婚,大件只有1米5的床和1米2的衣柜“,江岚凤的语气有些索然无味。 “这么少!她家不是很有钱吗“?李大芬的有点不敢相信。 “大芬,你看我们的房子配得上高档家具吗“?江岚凤的心中也堵了一口气。 李大芬环视四周,黑墙,蜘蛛网,灰尘,老旧。 “也是哦,人家买来了放哪里呢“?李大芬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烟雾缭绕的大哥,话锋一转,“我说大哥,你拿出一家之主的样子行不行“? 李多金一惊,“咋了?扯上我了“?他白了妹妹李大芬一眼,“关我什么事“?又自顾自地腾云驾雾了。 “下午说的六千元礼金还算不算数?说好你出的,不会又变卦了吧“,李大芬不想让铁公鸡抹油,又跑了。 李多金又白了妹妹一眼,嘴里发出“嗤“的一声,再没有话,继续抽烟。 “哦,我忘了。小凯,你爸爸让你出个字锯,以后老了要养他。你就写一个吧,不然你爸拿出钱后,又睡不着觉了“,李大芬看着家中的样子,再没有钱支撑,说不定江凯的婚事就黄了。 江凯一听,能解燃眉之急的钱字,他立马走进卧室中,撕了一张作业本纸,恭恭敬敬地写上了,“我,江凯,今天立此字锯,养爸爸李多金天年“。最后落上了名字和日期。 李多金拿着纸条,“天年是啥子嘛“! “爸爸,养你老的意思“,江凯话刚说完,李多金就接上了,“这就对了嘛“!脸上的笑容让皱纹聚集,嘴里的黑珍珠又露了出来。 “谈了给美久买衣服拿多少钱没“?李大芬问坐在矮凳上的美久。 “没有。都忘了“,江岚凤如实回答。 “孩子都有了,能省则省吧。怕什么!“李多金说得更露骨。 “结婚那天总得买一套吧,哪有结婚穿旧衣服的“,李大芬认为再少,也要跟着风俗走。 “万一那边不同意,就先欠着吧,结婚后再补上“,江岚凤想了个折中的法子。 晚上,江凯到了美久家。谈起买衣服的事,“美久,我妈说只买结婚当天穿的。八百元的衣服钱先欠着“。 “几百块买衣服的钱放在结婚以后补,这是我活了几十年第一次听到有这种说法。拿不出就拿不出,你们既揭了面子,又得了里子。你们这家人真会算计“,安琪冷嘲热讽的语气,令江凯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江凯的脖子被羞辱得通红,又不敢走。他只有低头不语,任章海波发落。 因为买衣服的钱不是安琪出,所以她据理力争。像为亲生女儿争取一样。她为美久争取,才是既得了面子,又揭了里子。 美久呢,倒无所谓。买多了也没地方放,倒不如不买。想着1米2的衣柜,她的心里就添堵。想着自己那么多的衣服,将来没地方放置,她的心中就有一股气憋屈。 现在江凯说买衣服没钱,要欠着,她听了心中也难受,“结婚买衣服还有欠的吗?真没听说过“。 “就不要欠不欠的,听着很别扭!这样吧,买衣服五百块钱,把当紧的买了“,章海波不想江凯太为难。 江凯感激地对章海波说,“谢谢章叔叔,以后,我会给她买新衣服的。我还有事,要先回去。“ 江凯想赶快离开安琪鄙夷的眼神。 第三十六章 要来的承诺 或许是怀孕的缘故,美久现在是越来越赖床。瞌睡多,睡不足。 她伸了伸懒腰,瞄了一眼手表,快十点了。 “江凯一定等急了吧。活该!谁让你用谎言骗我“,美久摸了摸小腹,无可奈何地下了床。 家里没人,很安静。桌子上有爸爸给美久买的蛋糕,牛奶。 江凯在乐丰商场人行街道已等了很久。他不想进去,对于砍价这件事他不擅长。 江凯又到了天桥上。风掀起他的裤筒,寒冷直往里灌。他收了收衣襟,风吹得他有点睁不开眼睛。 他看见一件大红衣服慢慢朝这边走来。他跑了过去,弯着腰,喘着粗气,望着美久,眼中全是爱怜。 四目相凝,所有都在不言中。江凯猛地起身,不管不顾地将美久拥在怀中。他的嘴唇深埋在美久的秀发里,闻着熟悉的味道,久久不愿离开。 “好啦!我的脚都麻了“,美久看见江凯的脸,全是孩子气的傻笑。 美久领着江凯,尽往大商场里转。因为美久想,人生结婚只有一次,要买自己心仪的衣服。 江凯愁眉苦脸,像是一个很不情愿的跟班。 一个追求高品质,一个直捏钱包。 来到装修高档的专卖店中,美久看中了一件新潮的羽绒服。大红的颜色,面料如丝般顺滑。上好的鸭绒毛看着蓬蓬松松,用手轻轻一捏,瞬间成了一层布料般的薄。 美久两眼放光,爱不释手,“哇!这件衣服好漂亮啊!颜色也喜庆“! 江凯也清楚,这件衣服穿在美久身上,配她的肤色会更白,定有锦上添花之惊喜。 他看了看价格,“妈呀!六百八十八元。我家预算才五百元“。他扯了扯美久的衣袖。 一旁的美女店员知道他俩买不起,她走到美久身边,“这是新上的款式,有钱人的消费。看你们估计也买不起,要六百八十八元呢“,店员用手拂了拂面料,生怕美久摸脏了似的。 要是在平时,美久一定会把店员嘲讽一番,然后走人。但是今天她忍住了,为了腹中的孩子。 美久不动声色,轻言细语地说,“不要狗眼看人低哟!你就知道我买不起吗“? 美女店员脸细,腰细,腿细。刚上班,不知江湖水深。 她打量了美久几十元的外套,江凯几十元的西装,并且江凯一幅急着要走的样子。看样子就不是买这衣服的主,“不要看了,走开走开,给你少两百你也买不起“,店员一脸的嫌弃。 美久听到直降两百,她忍住笑,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卡,亮在店员面前,“听好了,四百八十八元,开单,刷卡“! 细脸店员的脸瞬间露出了懊悔之色,她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完了,内部价要五百八十八元。我的半个月工资没了“。她不敢说实情,接下了美久的卡。她沮丧欲哭的脸,和刚才的趾高气扬判若两人。 美久的一番神操作,看得江凯佩服之极,“高“!他向美久竖起了大拇指。 “这张卡是爸爸的,让我自己买心仪的衣服“,美久把江凯晾在了身后,又去找她喜欢的衣服了。 依美久的消费,五百元的衣服钱很快见底了。“幸好有她爸爸的卡,才让我今天没丢人现眼“,江凯望着兴致勃勃美久,心中很愧疚,他觉得对不起美久,更对不起她爸爸。 也许是漂亮衣服激起了美久的消费欲望,她两眼定定地望着江凯,“我要拍婚纱照“!然后,扭过头走开。 “婚纱照“三个字,重重地落在了江凯的心坎上。 江凯原本有些喜悦的脸,又落入了无望之中,“老天,我又得当负债主了“。 他不敢问美久,是拍婚纱照套餐,还是只拍一张婚纱照。 美久从小也是我行我素惯了的。加上安琪有理无理为难她,令她的逆反心理特别重。 因为缺少父母的教导,美久的自我心也很重。凡事以自我为中心,不去考虑别人的感受。这或许也是一种自我保护吧,抗拒来自于安琪的伤害。 江凯算是领略了,美久冰火两重天的情绪。 爱意来了,热情似火,如胶似漆。 爱意退了,冷似坚冰,不理不踩。 “江凯,你会给我买戒指吗“?美久转过身,一只玉手已伸到了江凯的面前。 美久却看到了江凯一直耷拉脑袋。 江凯听到“戒指“的瞬间为难,和看到眼前美久的玉手,他的脑子组词功能像演电影似的,马上切换自如。 “宝贝,行!我回去和我妈说“,美久的要求并不过分,但江凯囊中羞涩,只好用“哄“去安抚美久。 江凯顺势拿着美久的纤指,轻吻了一下。 反而弄得美久不好意思,她羞红了脸,把手赶快缩了回来。生怕周边的人瞧见了。 江凯和美久吃了中午饭后,美久很困。江凯顺势说,“宝贝,我送你回家吧“! 一路上,江凯对美久极尽温柔之意。他拥着美久的双肩,握着她的手,说着甜言蜜语,两人瞬间又落在了蜜罐里。 到公园时,江凯看到开得正欢的梅花,江凯把美久拥至梅花树前。 “宝贝,还记得梅花香至苦寒这句话吗“?江凯仍然握着美久的手。 “记得,梅花香自冬雪痕“,她把头靠在江凯的胸前。 “宝贝,有些愿望达不到的话,不要生气呀。你知道的,我也没挣钱“,江凯扳过美久的身体,让她看着自己。 美久望着江凯凝重的表情,一个“嗯“字顺应了江凯的话意。 “但我非常非常的爱你,我爱你,一生一世“!江凯把美久紧紧地抱在胸前。 “我爱你“三个字谁都招架不住,除非不爱。美久也一样,听得耳朵都酥了。心里的蜜,更浓。 粉面娇羞心,一生为一人。美久也紧紧地抱住江凯,不愿松开。 两人相拥了好一会儿,江凯在美久的耳边说,“宝贝,婚纱照套餐我们就不拍了吧。我们就拍一张婚纱照,行不行?你看天多冷呀,我怕把大宝和小宝都着凉了“。 江凯一边说,一边轻拍美久的腹部,像是和小小宝解释原因似的。 美久想来也是,“好吧,听你的。婚纱照应该还是有的吧“,美久怕自己听错了,想再确认一下。 美久的心中对婚纱照有一种执念,这应该是每个女孩子的执念吧。 “宝贝,现在让你换上婚纱在外面走冷不冷?“江凯担心穿上婚纱之后的必戴三金。 “冷,受不了“,美久缩了缩双肩,好像已经处在了寒冷中。 “肯定冷,宝贝。所以,结婚那天,不穿婚纱照。就穿刚买的羽绒服,又美丽大气,又暖和喜庆。“江凯娓娓道来,仿佛看见了美久穿着红色新娘妆,站在了他的面前。 美久看着江凯幸福的样子,美久决定按江凯的办。 只是戒指她确实想要,“戒指不会再少了吧“? “不会,不会。我们抽时间去买。“江凯见美久同意了不穿婚纱照了,不敢造次,赶紧应承下来。 他并没回答拍张婚纱照的事,他要回家和妈妈商量。 江凯望着美久回家的身影,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第三十七章 高配的嫁妆 江凯到家后,江岚凤正在收拾家中不大用的东西。 “妈妈,美久要戒指,怎么办“?江凯也知道,这东西就卖的个意义钱,“一生一世永不变“。 江岚凤放下了手中的菜篮子,因为买菜少,挂在墙上落满了很多灰尘。 “最便宜的翡翠戒指,也要花几百吧“,江岚凤觉得戴戒指就是洋气,中看不中用。自己也没戴过,不知道这是现在年轻人流行的时髦。 “既然美久已经提出来了,那就买吧。本来就该我们主动买的“,江岚凤收拾旧东西的速度快了起来,她也想家中注入一些新的活力,她感到太压抑了。 “有空约约电工师傅和粉刷师傅,把几间屋都好好粉刷一下“,江岚凤对站在旁边的江凯说。 美久回到家时,章海波正坐在椅子上看电视。他转过头问美久,“久儿,江凯那边的东西都买齐了吧。明天上午我们去买家具和被子,记得早点起来“。 “都买齐了“,美久不敢说戒指的事,怕爸爸骂她不懂事。 “有心栽花花不开。临渊羡鱼“,美久突然觉得自己好可怜,像个乞讨儿一样。 本该是结婚正常的流程,弄得自己好像是被忘记了一样。 她很烦嫌自己现在的样子,却又跳不出这场婚礼的牵绊。 晚上,美久一会儿又感到很无助,一会儿江凯又暖在心中。她就浅睡浅醒地睡了一个囫囵觉。 “美久,吃早餐啦!今天事儿多,晚了怕买不完“,章海波轻轻地敲门催促。 十多分钟以后,美久走出了卧室。 她今天穿了一件红色呢子大衣,内搭白色高领毛衣。衬着嫩白的肌肤,像是可以挤出水一样。 黑色的皮裤,将她修长的双腿完美地展示了出来。 一双黑色的短靴,更衬托出美久的气质不凡,青春逼人,时尚高雅。 章海波是真疼女儿美久,这双短靴是他刚从外地带回来的。 美久今天之所以穿这么隆重,是怕又被店员小瞧了。 “哟!美久,穿这么隆重,今天可不是出嫁的日子哦“,安琪眼热美久的青春靓丽。 “嗯,不错!我们家久儿是最漂亮的“,章海波的赞美,反而让美久白了他一眼。 女儿对爸爸都是这样子的,既是爸爸的小棉袄,爸爸又是女儿的出气筒。 楼下,王奶奶佝偻着腰身,缺了门牙,笑着和章海波打招呼,“章爸爸,嫁女儿了,喜事!喜事!“ “奶奶早!您小心点“,看着王奶奶战战兢兢的,美久上去扶了一把。 “好闺女呀“!王奶奶弓着背,进了屋。 这几天的天气都不错。很少乌云,朵朵棉花浅浮蓝天,今天应该有个不错的太阳。 美久一家人仍然去的乐丰商场。一共三层,一层衣服鞋被,二层家用电器,三层家具卖场。 卖场的家具有的从外地进货,有的从本家具厂进货。所以有欧式,休闲,简式的自作。从材料和做工可以分辨出来。 章海波望着琳琅满目的各式家具,看着美久爱不释手的抚摸,“看就看吧,权当过过眼瘾“。他想着江凯家的房子老旧,看中了本地的柏木家具。不怕水,不怕潮。耐用。经过当地的能工巧匠打磨,款式也跟得上潮流。 朱红色的小木漆如红葡萄般诱人,在众多的家具中透着古色古香,以及家具颜色本身蕴含的喜庆。靠近细闻,还有一股柏木散发出的清香味。 章海波停在了一架高低柏木床前。床头做成竖柜形,头靠的柜子,门可以推来推去,柜里面可以放东西,台面上也可以搁东西。 安琪瞄了一眼价格,“一千六百八十八“,她碰了一下章海波的手臂。 “这床头的材料相当于做了两个床,贵了点,也值这个价“,他向美久招了招手。 “美久,还中意不“?章海波笑着问,是想从女儿口中得到一句奖励。 “爸爸,有眼光“!美久竖起了大拇指。 “老爸我的眼光肯定不会差“,章海波飘了,“你们看,这床款式新颖,做工和质量上乘。颜色也喜庆,打磨光滑,油漆均匀,无砂粒流漆。“ 章海波的地道分析,让现场的导购非常满意,“叔叔,好眼光“! 导购直接走到了一款大圆桌旁边,“叔叔,这款“! 同样的朱红色,凳子围在大圆桌四周,一片红色。养眼,养心,还养胃。 “桌面可以折叠起来,放靠在墙边,吃饭时展开,节省空间又方便“,导购把桌子折叠又展开。 “不错!“章海波抚摸,提起,放下凳子。 美久感动地看了章海波一眼,“爸爸,女儿无以回报,以后会好好孝顺您的“。 每个父亲,都希望女儿过得好。所以在买家具方面也是不遗余力。 “叔叔,您再看看这款配套的六门加顶衣柜,配上这款高低床,妆台,还有刚才的大圆桌,绝对让您女儿的新家喜气洋洋,高端大气”,导购员小王是一个长得并不起眼的,三十多岁的女人。她的声音很大,语气干脆利落,掷地有声,令人信服。 “因为是暂时居住,就不买这么大的了。等以后搬新家了,再来买这款衣柜”,章海波的话给江家留够了情面。 他的心中对这款衣柜也是爱不释手。他一会儿敲敲门板,听响声。一会儿把头伸进衣柜里,闻气味。一会儿摸摸漆面,近看。 “确实不错”!章海波站在衣柜旁,“酒红色的油漆显得更有韵味。加上硬朗的线条,又略带儒雅的气质,衣柜又有了温润的质感”。 “爸爸,您说的好像您自己哟!”美久也走过去,细看了,“喜欢!谢谢爸爸!” 导购员一听一看,心中大喜,“今天遇上识货的买主了。好久没开这么大的单子了”。 “叔叔,那您目前需要多大的衣柜,可以订做”,导购员小王决定乘胜追击。 “一米二的就行,加上顶柜”,章海波也只能这样,他也狠不得把这款衣柜搬到江凯家去。现在就不够装,小孩出生后,会显得更恼火。 他也没办法,江凯家的房子太小。女儿爱美,一定得配个妆台。 “把这个妆台算上,看一起多少钱?”章海波对导购员小王说。 “我们买这么多,打个最低折”,安琪现在还没心疼钱,她估摸至少也得个八九千,好的东西,一般没有太大的折扣。 她的心中在想,江家不是有礼金吗?应该差不了多少。 “我给您们八点八折。呀!叔叔,您女儿的运气太好了。六千八百八十八”,小王的语气有些激动。 “这个是凭撞的,我们也不知打折下来什么数字”,小王再次说明好运的随机性。 “托你吉言,行!那开单吧,先付五千”,章海波取出卡,走向柜台。 “明年再付一千八百八十八,希望这个数字给女儿带去好运”,章海波边走边在心中想。 美久对这四件套也是很满意。柏木家具,不含甲醛。颜色喜庆,造型美观,符合她的消费品质。 几人从家具商场下楼。 “安琪,还得给美久买个冰箱,装个空调。卫生安全问题,冰箱保鲜效果好。那卧室窗户也小,估计夏天也很热,空调也是必备的“,在大城市呆久了,有些习惯就在悄然发生改变。 安琪听章海波已经这样说了,也不好再反对。 “好!好!该买的一定得买“,不做顺水人情,去做逆水行舟的事,安琪绝对不会干。 她的心里开始心疼钱了,光是这两样,买国产的,就要上万数的钱。安琪的脸色渐渐阴沉下来。 “江凯家洗手间宽,还得买个洗衣机。另外,还得买台风扇。不太热的时候可以用“,章海波自顾自说,他想把欠女儿的都补上。 安琪却听得头都痛了,又不敢反对,“美久,和你爸爸去买吧。我先回去做饭“,她叫过女儿章小茜,“小茜,走,我们先回去“。 “不!我要陪爸爸和姐姐“,小茜一手牵着姐姐美久,一手拉着爸爸章海波。 安琪望着三人手拉手的背影,才明白血缘关系的重要,心痛地自语,“自己顶多是个外人,他们才是一家子人“。 第三十八章 千年修得共枕眠 除了冰箱和空调,洗衣机,电风扇,后面章海波又加了收音机,这五大件电器,共花了一万三千八百元。这还是美久暖言软磨下来的。 这样嫁女儿,也真是豪奢。难怪别人都说,嫁女儿绝对陪钱。除非只进不出。 “久儿,下午的细软小件,你叫上江凯一起去买,我就不去了。所有的东西控制在两千以内。四床被子,两口皮箱。除了床上用品要纯棉的外,其它的随意。易消耗品,不用那么贵。“ 章海波细心地交待美久,怎样去买这些小物件。 江凯上午去家里找美久不在。中午,江凯去乐丰商场,他们正买了电器出来。 “江凯,你来得正好。去量下你们卧室放三门衣柜的宽度到底是多少,这边要订做“,章海波对迎面而来的江凯说。 “叔叔,那我马上回去量。我不知道是哪一家呀“?江凯想知道买了些啥,又不便问. “哦,美久把单子拿出来,叫什么名字来着“?美久拿出了开单凭条。 江凯瞄见了“红木家具精品生活馆“。“那你快去快回,我去三楼沙发区歇一下“,美久叮嘱江凯。 章海波望着江凯的背影,想着自己年轻时也曾经一无所有,“美久,平时多叮嘱江凯一些。大事你要做主。 在贫困环境中长大的孩子,眼光容易短视,畏手畏脚。也容易不切实际,想一口吃个大胖子“。 “小茜,我俩先回去。等下去吃点东西,你不饿小宝还饿呢“!章海波像美久的妈妈一样叮嘱美久。 江凯一路狂奔,回到家中,可惜家中没人,不能分享他的喜悦。 他量了尺寸后,直奔妈妈的小店。 “妈妈,美久买的家具好贵呀,六千八百八十八。下面还有好几张单子。这次章叔叔一定花了不少钱“,江凯看着起身关门的妈妈,在妈妈的背后说。 “美久的爸爸很不容易,并且还有后妈安琪。你们可得争气,把家庭经营好“,江岚凤在卷押门的响声中说道。 “嗯,知道,妈妈“,江凯应承着江岚凤的叮嘱。 下午,江岚凤陪着江凯和美久买一些細软小物件,遇到贵的,江岚凤会建议他俩买便宜点的。毕竟,每个人挣钱都不容易。 心里有事挂念,睡觉也会不踏实。江凯早早地起床了,收拾屋子。 德叔说美久的嫁妆有冰箱,空调,洗衣机,江凯一家人都是神采飞扬的。即将过门的儿媳妇丰厚的嫁妆,给他们长了脸。 尤其是李多金,更是破天荒地拿出了三千块钱。两千块给江岚凤办酒席,买戒指一千,完成美久的心愿。 家中要重新布主线,添开关。主线要换成4个平方的铜线,否则带不起空调。空调扦座要16A,专门插空调插头的三相扦座。还有洗衣机,电风扇,都要插座。 开关装好后,再请粉刷师傅上场。 江岚凤依据电工师傅开的单据,买了一些安装的回来了。 “妈妈,买这么多呀“,江凯看到地上堆了也长长短短的管子。 “买多点免得跑路,你又要去给美久买戒指,家里没有多的人手“,江岚凤一边挪移靠墙的物件,转头看到江凯,“来,把你屋里的文案抬出来。太窄,师傅不好放梯子“。 电工师傅也来得早,江凯一人服侍两个师傅。递材料,拿工具,忙得他不亦乐乎。 江凯看了手表,快九点多了,“李师傅,有事叫我妈,我现在出去办点事“。 “江凯,悠着点,你小子太年轻了“,李师傅在梯子上开玩笑。 江凯正是舞象之年,却面面相觑,不知何意? “老李,不要逗孩子了。我看你结了儿媳妇,觉都不得睡了“,江岗凤在一边又打趣李师傅。 江凯这才明白过来,他脸红了,却又不会说话。“哎“了一声,跑出了屋外。 这次美久也来得早,依旧是昨天的装扮。 一袭红衣粉妆玉砌,双目含情欲说还休。 “宝贝,等人啦“,江凯凑上前,和美久开玩笑。 “是啊!我在等哪家的公子哥大驾光临“!美久干脆抬高一只脚,搭在石阶上,一手撑着脸斜歪着。 江凯再也忍不住美久的调皮样,他拉着美久的手,又是吹又是哈的。水汽在美久眼前似团团迷雾,江凯的剑眉凤目,唇红齿白,令美久心神荡漾。 美久双手抱住江凯的腰部,把头埋在了江凯的胸前。兩心相拥,感受着两人互传的绵绵情意,及绵绵情意中深藏的绵绵情话。 相依相拥相携百年。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 四目燃情风温寒,情深漫心暖人脸。 两人的依偎,两人的醉眼,感染了每一个路过的人,行注目礼。赏心悦目的春色,就是一抹移动的温暖,在寒风中冉冉放彩。 一个调皮的小男孩,用手拂过两人,做着鬼脸,还落下了一串稚嫩的笑声,“羞!羞!羞!抱着不放手“。 人小鬼大的童言,让两人松开了拥抱。江凯也做调皮状去追小男孩,弯腰摇头的笑声,漫延在寒风中飘散。 珠宝很贵,偌大的县城只有一两家。美久记得表姐结婚是在凤祥珠宝买的,所以他俩直奔这家珠宝店。 靓女的墙饰广告扑面而来。醒目的戒指昭示着,幸福因戒指而丰满。 金色幸福昭年华,一生一世戒指画。 满柜黄金耀人眼,你情我愿互许它。 “你们好!欢迎光临凤祥珠宝“!一位高颜值美女,热情欢迎江凯和美久。 “结婚新人买戒,今天的生意好做“,美女导购员心中暗喜。 她拿出一款镶金的新品,推荐给美久。 “妹妹,黄金恒久远,翡翠幸福绵。这是新款,最符合美女的气质了。你的纤纤玉手,戴上它,一定有锦上添花之美“,导购员口吐莲花,夸赞倒也名符其实。 但戒指旁边的价格也傲然,1888元。 美久眼中的欣喜之色,瞬间被失落爬满。她微蹙的双目,紧抿的嘴唇,无声的言语,让江凯的心有种触痛感。他多想自己有点石成金的特异功能。幸好李多金支持了,不然,还真买不了。 江凯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丢脸,“美久,戴上试试看“。 美久今天没带爸爸的卡,心中就少了底气。听江凯一说,马上伸出纤纤玉手。 黄金翡翠拢玉指,炫目温润映光环。 虽然戒指戴在美久的中指上确实好看,但江凯还是决定砍砍价格。 “美久,才这么点黄金,要这么多钱,我们不要了吧。去其它家看看“,美久马上懂了江凯的意思,她褪下戒指,起身欲走。 美女店员见到手的生意快黄了,也松口了,“一大早的生意,少尾数“。 “不行,一千六百八十八“,江凯回答很干脆。 “靓仔,不能少这么多。折中,一千七百八十八元“,店员的牙齿仍然咬得很紧。 “我们刚成个小家,万事开头难,求个寓意。你就当祝福我们吧“,此时,美久已经起身,挽住了江凯的胳膊。 “小家,难“,美女店员有同样的感触,“好好,给你们开单“。 因为新品,价格预留的空间大。 美久回到家中,章海波一人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新白娘子传奇》。 画面中,正在放映许仙和白娘子成婚的片段。 主题曲《千年等一回》,缠绵悱恻,让人心生绻缱。 梦缠绵,情悠远。 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 千年痴等,只顾与你爱一回。 第三十九章 父爱如山 看到动情处,美久见爸爸抬手抹了抹眼角。 美久轻轻地坐在爸爸身边,“妹妹她们呢“? “买菜去了。你去哪儿了?“章海波转头问。 “和江凯买戒指去了,黄金翡翠的,一千多“,美久挽住了章海波的手腕。 章海波心里一沉,知道这是女儿美久提出的,江家还没这么主动,也没这么阔绰。 “久儿,抽空去给江凯买戒指吧“,章海波拿出钱包,取出银行卡。 “谢谢爸爸“!美久这几天心情不错,离不开章海波的支持和倾情付出。 父爱如山,此情无底。父爱无言,如海无边。 人世间为什么一定要安排女儿必须出嫁呢?能绕父膝盖百年该有多好。 儿媳妇,总是没有自己的女儿贴心。 难道这是上天留给父母无法弥补的一个缺憾。 人生,太圆,易满。留个缺口,考验人的心智和肚量,专门给人修行的机会吗? 将夫(妻)之老视为己之老的人,也必定是个极善之人。也许,只有福德深厚的人,才会得到命运的如此眷顾吧。 美久对自己的很快离开,心痛不已。为自己这么早就不能承欢膝下,自责不已。 美久走向厨房,她想尽可能的为爸爸做一些事情。 “爸爸,中午吃啥?我弄“,美久端起电饭煲。 美久的话惊了章海波,“你可从未做过饭的,久儿,煮得熟吗?“ 章海波直接怀疑美久做饭的水平。 “爸爸,放心,不会让您吃生的“,美久拿着碗盛米。 “爸爸,放多少米“?爸爸想了想,也须教女儿做饭了,“一碗米,淘两次。“ “放水很关键。太少,米饭太硬。太多,又成了干稀饭。“章海波来到了厨房。 “我们这边的米比较硬,放水两个手指节深。如果是南方的米,只要一个指节就行“,章海波边说边示范。 美久在旁边向爸爸竖起了大拇指,脸上的笑容灿烂如花。 章海波对女儿的陪伴本来就少,美久的笑脸又勾起了,他心中经常浮现的画面。 年幼时的童言稚语。小学时的天真烂漫。少年时的沉默寡言。和她妈妈离婚后,美久无助的眼神,在章海波心中一直是无法释怀的痛。 现在到了及笄之年,马上又要出嫁了。 章海波的父爱就这样被中止了。虽然说仍然可以关心她,哪里有在自家这么随意。 太多,有人说话,说美久已经出嫁。 太少,又于心不忍。没有妈妈关心,本就可怜。再缺了父爱,让她怎么去抵挡人生的风雨。 “爸爸,中午吃什么肉,我看有猪脚,肥鸡,大鸭。吃哪种“?美久打开冰箱,拉出了抽屉。 美久的话打断了爸爸的思绪。“久儿,爸爸教你做几样硬菜“,章海波打开了燃气灶。 “猪脚,肥鸡,大鸭都拿出来,我来斩“,章海波把猪脚和肥鸡各斩取了一半,大鸭只取了翅膀。 “久儿,爸爸教你做东坡肘子,麻辣鸡块,香卤鸭翅“,章海波边说边往锅里倒水,“学好了呀,以后爸爸的下酒菜还你的厨艺呢“。 父女俩在厨房里挥锅握铲,欢声笑语,厨房里不光弥漫着菜香,更有一种难得的天伦之乐! 下午,美久约江凯再次来到凤祥珠宝。 “靓仔靓女,欢迎光临!“营业员娇小玲珑中透着温和如玉的气质。 江凯直接站在翡翠柜前,他不想买贵的,有一个就行。 “就要这个吧,与我那个很配“,美久指着一个五百多的翡翠戒指。 江凯戴上了戒指,颜色和款式都很适合他。 “莎草江汀漫晚潮,翠华香扑水光遥“,这句诗配上美久看江凯的柔情,再也恰当不过。 美久和江凯,用戒指套牢了彼此。 “江凯,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美久故意停顿不说。 “快说,快说!“江凯迫不及待。 “我爸让我们拍婚纱照啰“!美久高兴得原地圈儿。 江凯听后,即时阻止,“只拍一张,你穿最美的婚纱礼服,我给钱,不能再让你爸爸出钱了“。 江凯终于男人了一回。 美久不在家,章海波觉得没地去,仍然在家看电视。 “美久呢?“安琪坐在章海波斜对面。 “拍婚纱照去了“,章海波回答了一句,依旧盯着电视。 “喂!章海波,我们家有多少钱,经得起你这个败家的女儿折腾“,安琪忍了很久,听了章海波的话,终于忍无可忍。 她哐地一声,把电视遥控板扔在了茶几上,一个翻滚,又掉在了地上。 她的脸因气急而发红。 “拍个婚纱照嘛,不用发这么大的火“,章海波捡了地上的遥控板,坐直了身子。看到安琪发怒,他的心中着实咯噔了一下,但他不想让事态发展升级。 “哦!你知道拍婚纱照要多少钱吗?说得轻巧。又要几百上千“,安琪重新坐了下来。 “是吗“?章海波有点不大信。 “你整年在海上飘。知道过年前各行各业,都要大捞一笔的惯例吗“?安琪用篾视的眼神看着章海波。 “并且,这笔开支大可不必。家里那个样,有地儿贴吗?结婚后有可能饭都吃不饱,尽整这些虚的,有意思吗“?安琪的语气中,极为看不起江凯家。 安琪看不起江凯家的语气,把章海波也激怒了,“美久现在这样子,还不是托你的福!你有真正关心她吗?有把她当亲生女儿一样对待吗?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章海波站起身,快步走向大门口。 “哐啷“一声巨响,他把自己关在了屋外。 章海波还是不想事态升级,因为美久正在筹备嫁妆。 他点燃了一支烟,慢慢地走下楼。他漫步在公园里,又觉得百无聊赖。 “还是去湖边走走吧“,章海波心想或许能遇到钓鱼的木老头,他们有过几面之缘。 安琪被章海波不留情地呛了一顿,本来要反辱相讥。可章海波骂了之后,转身出门了,令安琪没有了发泄的对像。 “啊!“她大叫了一声,又把遥控板重重地摔在地上。 “你以为我想过这种生活吗?每天都像守活寡一样。我恨你,章海波“!安琪一人在屋内发泄,没有任何人回应她。 安琪看着客厅到处都是美久的嫁妆,她气不打一处来,手脚并用,捶打着这些刺眼的嫁妆。 “妈妈,你怎么啦?我都被你吵醒了“,章小茜从卧室里声出来,揉着双眼。 安琪停下了手脚,走过去抱住了小茜,“没事,妈妈刚才是打老鼠“。 泪水漫了眼眶,她忍住了自己的愤怒和悲哀。 第四十章 思念如花,灿烂 几日的别离,并没减轻木直的思念之重。 尤其当爷爷说了放生红鲤鱼之因,是缘于一个林姓姑娘之后,木直的思念阀门又被打开了。 年关逼近,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年货,冒出了尖,压在背上,也压出了脸上久藏的笑容。 木直六点起床,晨读一个小时。然后作业至九点,早餐。九点后,木直就会去闹市转街。 他的眼睛不是落在年货上,而是寻觅买年货的人中,有没有朝思暮想的身影。 “梦里寻她千百度,那人就在灯火阑珊处“,这是木直想像的画面。 木直望着茫茫人海,寻觅心中的人影。他穿梭于水产店,肉辅旁,蔬菜摊。流连在商橱,百货之间。 有时,一个很像她的背影,木直会立即挤身过去。及目,并不是日思暮想,反而收获了三个字“神经病“! 木直每日见多了各种人的情态,物的各种模样,他作文的速度反而飞升了。 有时候,一句话,一句描写,脑子自然而然就成像落笔了。 原来,艺术真的来源于生活,取自于生活。有了生活的市井百态,文章自然而然就有了灵魂。 孙梨的《白洋淀》,杨绎的《我们仨》,朱自清的《背影》。 文人墨客留下的著名诗篇,都是因物及景,映人。或因人映物,寄情。 李白的“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李煜的“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 木直的大脑中,不断地切换着这些文人名句,他似乎找到了创作的金钥匙。 “我也要把对你的思念写下来,落笔成文,老了,也有个见证“,木直落笔的扉页由薄及厚,几天时间,就写了三分之一。想念是一支永不缺墨的笔,怎么写也写不完。 明天是除夕了,木直按照规划的时间做完了功课。书中的黄河,长江印在了他的心中。《黄鹤楼》中,游人如织,会有她的身影吗? 涌胸而至的细流,让木直拿笔写下了他的相思。 一日不闻隔三秋,魂牵梦萦黄河头。 朝思暮想长江水,迟迟不归黄鹤楼。 写完之后,没题目,如人没灵魂。有几个地名,就叫《相思地图》吧。 木直取出一张卡片,把这首诗写与卡片上,并配图寄情。他把卡片夹在了笔记本中,“如果我与她的爱,能修成正果,日后定让她好好补偿我的思念之苦“。 木直的嘴角浮现笑意,泄露了他是多么的爱林海媚呀!偏偏这爱又不能说,只能藏,以至于越藏越厚。 萍水相逢前世缘,千年注定今生见。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那日别后两应同,最是不胜清怨月明中。 从别后,忆相逢,几日魂梦与君同。 怕相思,已相思,轮到相思没处辞,眉间露一丝。 木直又从古诗中找阅了自己心仪诗句,此刻,他觉得刚才胸中的窒息之感减轻了许多。 他合上了笔记本。又开始了他的街道寻觅。明天就是除夕了,她肯定不会来了。 木直不由抿嘴一笑,“磨人的你呀,你可知我为你少了多少眠“。 林海媚回到了生她养她的大山。白雪皑皑,压弯的树枝,沉重地或伸或垂着手臂,似千手观音。 粗的,细的,长的,短的,都被积雪覆盖了,倔强地伸展着。 林海媚多希望自己能有孙悟空的本领,飞上窜下,把积雪都敲下来。让久弯的树枝能在阳光中舒展舒展,温暖温暖经络。 林海媚有时也会调皮地把白雪捏成木直的样子,画上老花镜,用干稻草作围巾。她会端详许久,和他说一些思念的话,逗他乐的话。然后,盖上稻草,怕他冻着了。 杀了年猪后,家中的清洗收拾,也弄好了。有些年货,也早早地备上了。 只有必需品,才会临近过年时去买。比如肥鱼,牛肉,羊肉,外地蔬菜。 也许是想买一种喜悦的心情吧,比如新衣。 林海媚和妹妹林诗芹,清晨四点多就起来了。她们要去县城买衣服,可以拿批发价,顺便捎些年货。 姐妹俩走了两个多小时,刚好赶上七点的早班车。 每人给了一块钱,便坐上了车。 年轻态,健康品。广告语充满活力。 到达县城已是十点多,林海媚本想去陈叔那里吃早餐,但又太远了。她俩就近吃了一碗小面。 阁东菜市场,从清晨朝阳升起,到日落西山,都冒着人间的烟火气。 街道两旁的沙砖楼房,裸露穿梭在外的电线,任性地在市场上空横冲直撞。男女老少的讨价还价,更让市井之气展露无疑。 悬挂在竹竿上的牛肉因风吹后,颜色更红。卖牛肉的大娘,围裙油浸泛着光。 逛街费钱,又费时。姐妹俩提着大包小包,又来到了盛山服装批发市场。 林海媚找了一家最大的门店,男女老少的衣服都有。 店主见她俩买得多,谈好,批发价。 挑衣服最费时,姐妹俩把爸爸妈妈的买了,自己的却迟迟定不下来,因为这件也好看,那件也不错。 木直的爷爷没去钓鱼了。午饭后,在家收拾心爱的鱼缸。 “乖孙儿,来,帮帮忙“,爷孙俩一同要把鱼缸搬到阳台上。 “乖孙儿,你抱那头,我抱着这边“,爷孙俩同时伸出了双手。 两人小心翼翼地搂着鱼缸,搬至阳台。 爷爷手腕上的酱色毛衣,露出了磨掉的齿轮状缺角,在爷爷青筋浮现的手腕上,有些打眼。 几经移步,两人终于把鱼缸挪到了阳台上。 “爷爷,您的毛衣袖口都烂了“,爷爷听到木直说,赶快摇头,“老啦!老了,还穿那么好干嘛,不冷着就行“。 “不要去给我买呀,我知道你的小心思“,爷爷再次强调。 “爷爷,给我五元钱,我去买点复习资料“,木直找借口出去给爷爷买衣服。 “好,这个一定支持乖孙儿“,爷爷从钱包里取出钱,递给了木直。 “谢谢爷爷“!木直这么大了,还撒娇地抱了爷爷。弄得爷爷的脸笑得像一朵向日葵。 木直出门后,直奔盛山服装批发市场。 木直一家家走马观花式的看。 在一家专卖毛衣的店前,木直走了进去。他目扫了一下,相中了一件浅灰色的高领毛衣。他把毛衣举起来看有没有掉线头的地方,余光所及,对面服装店里,一个熟悉的身影撞入他的视线。 木直的心瞬间就开炸了。林海媚穿着粉红色的中长棉服,温柔地和店员说笑。她转过身,站在镜子前,左看右看,衣服是否合身。 在木直的眼中,太好看了,“修长又略显弧度的衣身,完美地展示了林海媚的身体曲线。过肩的长发,在光滑的衣面上甩来甩去,随着转身的角度,时笑时蹙的脸庞全部落在了木直的心中。 木直不由自主地走进了这家店。 一个红衣姑娘走到了林海媚身边,“二姐,这件好看,合身,就买这件吧“。 木直又赶快离远点,假装选衣服。他不敢过去招呼,姐妹俩长得很像。 就在林海媚转身去换衣服的时候,她看到了一双熟悉的眼睛。 四目相凝,无须语言,心中流动着相同的温暖。木直的脸上怜庞的笑,会说话的眼睛,已经告诉了她,所有对她的思念。 林海媚熟悉这样的眼神,她的心中同样温暖无比。脸上羞涩的微笑,御下了平时所有的伪装和倔强。 “二姐,快点,我们还要赶车“,林诗芹已选好衣服。 林海媚慌了式的逃向试衣间。在试衣间内,她重重地呼出了一口气,压住心中的柔波,等着将买的衣服,从试衣间里出来。 她不敢看木直所在的方向,更不敢凝视他的眼睛。她急忙转身走向收银台,把木直晾在了身后。 木直并没有离开,依然怜爱地凝定着她的背影。看她装衣服,看她低着头从眼前走过,直至她的背影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留下的,是她那双又柔又大的眼睛,刻在了他的心里。 林海媚知道木直的眼神,一直在背后看着她,暖意再次涌至心田。她想起木直给她的一片红叶,他说,“红叶的经脉很美!值得收藏“。 林海媚在心中,默默地写下了一首诗。 《醉》 软目温暖漫心底,喜上眉梢俏春意。 含羞枫叶秋将晚,满屏微风醉人意。 “ 第四十一章 团年,除夕闹新年 千家笑语漏迟迟,忧患潜从物外知。 江凯感叹自己犹如一粒黄沙,被时代的浪潮打前沙滩上,再无在水中被洗砾成金的机会。 黄景仁,一个清代大诗人,我却与他同病相怜。彼时他所属朱筠幕中,尚有施展才华的机会。而我呢?将被迫离开校门,从此接受社会的摸爬滚打。 邓公南巡之后,全国两极分化严重。有文化,有资源的人,抓住了改革机遇的良机,把自己的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江凯想起邓公南巡的一句话,“你们的步子一定要更快一点,胆子更大一点,思想更解放一点“。 江凯想到自己的处境,“没知识支撑,步子再快有何用?没知识润头脑,胆子更大有何用?“ 知识,才是成功的源头。 江凯现在深刻地意识到,自己的未来渺茫,也拖累了美久。 万家灯火,千声笑语,江凯摸了摸日渐见瘪的口袋,“唉!睡吧“。 江凯闭上了眼睛,脑子中却想着明天的几桌宴席费用。加上红包,少则几百,多则上千。 虽然美久的爸爸说礼节全免,主要是认亲。不给,失的是我们的颜面呀! 鞭炮声越来越密,年味越来越浓。久久不能入眠的他,很想念美久,要是此刻能拥她入怀,便不会冷了吧。 愁到晓鸡声绝后,又将憔悴见春风。 “凤儿,这三百块,拿去给我俩,各买一件上眼的衣服吧“,李多金在厨房里大声和江岚凤交待。 “这二百,是大芬给凯凯买新郎装“,李多金背起刀具的声音,“都放在了桌子上,记得拿走“。 江凯也赶快起床,他要先收拾屋子,然后订酒席。 冬天的早晨,特冷。雾极重,霜有影。 细草穿纱霜未消,树影笼雾咫尺遥。 梅花转角无人见,一阵香风扑面来。 “哪里来的花香“?江岚凤也闻到了。 “妈妈,您看“!江凯早就看见了。朦胧胧胧中,右里不远处有围墙,梅花探出了枝头。墙脚跟的茅草只见白色的影子。 江凯和妈妈到了开府酒楼时,头上密密麻麻落满了雾水。 江凯这几天如履薄冰,越在意钱,越是差钱。 他坐在前台,望着来来往往团年的人,心生感慨。他对这场聚会,心里是抗拒的,总是有种差人一等的感觉。特拘束,难受! 江凯明白,章叔叔也是为了美久。 “既来之,则安之吧。一定要先从精神上武笞自己,不能让人低看了“,江凯深吸了一口气,回忆与美久甜蜜的画面。心中渐渐回暖,脸上也有光泽了,眼神也柔和了。 爱情给了他力量。 他站起身,走到了酒楼外面,迎接他和美久的至亲。 一群人散步式的朝这边走来。 江凯目测,大多是知识分子,儒雅,稳重。 章海波逐一给江凯介绍,每个人都微笑点头。 一众人走向餐厅。服务员推开沉甸甸的金色大门,一个阔大奢华的空间展现在众人面前。二十四个灯头的金黄色水晶吊灯,发出金色的光芒,映射在水晶球上,炫出斑斓的色彩,迎接贵客的到来。 精致的欧式桌椅,精美的刺绣软靠,使餐厅显得更高档。 期间,并没人对江凯问这问那,每个人也都知礼数。 快到十一点时,江岚凤带着江凯的姑姑等人走了进来。李多金穿着灰色呢子大衣,挺直了腰杆,在最后面,像是个压阵的人。 并没寒喧,各自落座。 侈衣美食。美味佳肴。 城里人有城里人的文雅。 乡下人有乡下人的礼数。 也许都受改革改革开放的影响,腰包都鼓了,没有谁瞧不起谁了。 江凯的担心成了多余。 大山里的除夕,比县城更讲究一些。 除夕早上,爸爸妈妈早早地就起来了,准备中午团年的食材。 从记事起,林海媚就记得,妈妈在做年饭之前,必先在灶屋门背后烧点冥纸,说是迎接先祖们回家过年。 妈妈烧了之后,再洗手准备做年饭。 最麻烦的是烧猪头。爸爸用烧红了的火钳,用力钻进猪耳朵,眼睛等沟壑。一股股浓烟冒出来,带着肉香味。然后再烧表面猪皮,一番操作下来,猪头烧得像一大个黄中带黑的大花脸。 爸爸把猪头放进大锅里,浸泡软皮后,用菜刀把它刮洗干净,再炖煮。 两个小时炖好后,爸爸吩咐妈妈,“桂花,切个猪耳朵,切点猪聪聪,猪舍头切片,用三个盘子装好“。 爸爸带上兄妹四人,去奶奶的坟头,祭祀奶奶。 “你们几个从大到小依次跪拜磕头“,爸爸烧完冥纸,自己先跪了。 跪拜,一种前传后教的怀愐。 回来之后,林海媚就要帮妈妈主厨。会炸很多的鱼,排骨,酥肉。 半锅油烧得滚开,妈妈站在灶前,不断地往锅里放酥肉,排骨。油热熏得妈妈的脸通红。 “二丫,端到过路屋内,满了“,林海媚端过去之后,会拿上一块炸排骨, “妈妈,好香啊“! 妈妈用筷子夹了一块鱼给烧火的林诗芹,“尝尝,看炸好没得“? 妈妈炸好鱼块后,就是各种炒菜。酸萝卜炒鸡块,是永远吃不腻的一道菜。麻辣中浸透着鸡肉的醇香,酸爽可的萝卜条,也裹着鸡肉的香味,每次都会吃光钵底。 中午两点左右,年饭做好了。满满的一大桌,筷子都没地方放。 爸爸喝着小酒,藏不住的幸福在嘴角张开。妈妈依旧招呼吃菜,生怕哪个吃少了。 欢乐的笑声,乘着改革开放的春风,飞上雪之山巅。 城里面团年,一般都是晚上。 木直家里也是这样。爸爸早上去买新鲜的食材,妈妈在家收拾遗漏的卫生。 临近中午,吃点便饭,才开始做年夜饭。 城里人讲究新鲜。菜样多,量少。但家家户户也会炸鱼和酥肉。 鱼都是池塘养的,很香,刚炸好就吃上一块,带着高热的鲜香,令人停不下嘴。 “多炸点酥肉,爸爸喜欢吃“,木林森在整理切割瘦肉时,专门把肥肉相间的多切了几块。 年夜饭的主厨一般是木林森,光听名字,就知不矮。一米七六的个头,美食爱好者。 他的性格和他的名字一样,稳重。 木林森今天打算做家常的麻辣鸡块,卤牛肉,蒸羊肉,蒸白菜肉卷,粉丝扇贝,香辣大虾。 “歪歪,来,帮忙端菜“,爸爸一顿忙活之后,终于出成果啦! 木直刚走到厨房门口,就闻到一股冲鼻的香辣味。 一大盘鸡块,花椒和朝天椒点缀其间,红红绿绿令人垂涎。 “歪歪,香辣大虾“,同时,一盘盘蒸菜也端上了桌子。 蒸鱼块,蒸头碗,蒸羊肉,蒸肉卷,粉丝扇贝。 时令蔬菜,碗豆苗清汤,挑蒜花,点缀其中,赏心悦目。 爷爷拿出了珍藏的茅台酒。 十个菜,代表圆满,十全十美。 既是对过去的一年十分满意,也是对来年的十分期待。 江凯家,今年的年夜饭最简单。 也许是这几天操劳太累,也许是大鱼大肉早就吃过了。 江岚凤炖了一只鸡,三人烫了清汤火锅,过了一个清闲的除夕。 几人中,当了爸爸的江凯反而童心未泯。 他买了六支手持烟花,代表六六大顺。他准备新旧交替之际,放烟花,庆未来! “今年,我一人放。明年,是三人一起放啰“!江凯望着炫目的烟花,心情激动! 人,总是要向前。长两只脚,也必须只能向前走。 也许,走着,走着,脚下就有了路。 除夕夜,就是烟花瞬间的恆美。除夕夜,也是鞭炮迎新的礼响。 烟花绽放五彩映凌晨,鞭炮炸闹庄严迎新年。 除夕夜,闹翻腾。 五颜六色牵出门。 大的带着小的闹。 小的追逐大地跑。 鞭竹声声辞旧岁。 烟花灿烂绚未来。 第四十二章 高配的婚庆 父爱是深沉的,如海,深无底。 父爱是厚重的,会藏在不舍的眼眶中。在你确切需要时,绽放爱的花朵,为你撑起一片无恙的蓝天。 章海波决定为美久的婚礼,留下浓重的一笔。 “美久这孩子可怜,那么小没有了妈妈在身边,你又出海不在家。现在,终于熬大了,你这当爸爸的,该作主时一定要作主“,木老头的话不时响在耳边。 大年初二,江凯过来拜年后,美久和他一起去请姨妈,因为美久想妈妈了。 下午,章海波提出了他的想法,“我想美久的婚礼有个仪式“。 “婚庆,海波,我支持你“!姐姐章玲的瓜子脸上,因喜悦而笑意盎然。 大伯章海洋出夕才放假,在市里一个文职单位上班。 “我家搭建婚礼的台面,和请婚礼主持”,头发黑黝如漆的章海洋,习惯性用手拂了前额的发须。一双眼睛在厚厚的眼镜片里,闪着睿智的光芒。 “我家请婚礼乐队”,姐姐章玲举起了右手。 “我家也请乐队”,姨妈是美久专门去请的。想念妈妈的时候,姨妈的身上有妈妈的影子。 美久不知道爸爸有如此计划,姨妈也不知道会遇到一场即将到来的盛会。婚礼请乐队,县城还不怎么流行,除非有钱人。 “只可惜姐姐已不是女主人,但看在姨侄女的面子上,还是认下吧”,张兰开始一听,心里也不免嘀咕,但想通之后,也释然了。 “到时请老么帮我分担一部分吧”,我们都是美久的至亲,不能落了面子。 虽然张兰的声音没有激动,但章海波听后,却是异常感动。 “谢谢!谢谢!”章海波再次起身致谢。安琪在边上冷眼旁观,她轻哼了一声,用余光瞄了章海波一眼。但马上又露出了微笑。 人,不能活得太贪婪。拥有了别人的老公,又想把别人的女儿推出门,还不想多付陪妆。 安琪自那天被章海波痛骂后,也乖了许多。她也知道章海波的性格,横加阻挡反而间隙更宽,所以,她现在是必须装笑脸做好人。 章海波说咋办,就咋办。 “说有后妈就后爸的人,那是这个爸爸没有这份魄力,更没有这份心。一味地纵容,只会让贪婪的人变本加厉”,姨妈张兰很赞赏章海波的做法。 “至少,女儿美久对她爸爸章海波的这份爱并没失去”,张兰想到吃饭时,美久对章海波的孝顺,心生感慨。 左邻右舍都知道章海波,正月初六嫁女儿这个消息,大家的恭喜声也是溢于言表。 章海波并不是一个恶邻,虽然在家的时间少,相遇之时,也必定礼恭毕敬,并没看低任何一个人。 连走在一起的江凯,都有一种未名的幸福感。爸爸的照护,让他感受到从未有过的温暖,踏实。 “日后,我一定好好爱你”,江凯心生感激,望着旁边的美久。 “至心,才是唯一,才能做得更好”,美久也心生感动。 细小的行动,温柔的话语,想念的眼神。是爱的极致释放。“爱”字,是两个人在同一个屋檐下,并肩握手,共同抵挡屋外的风雨。 每个人都乐见喜事,即使平时对人抠门的李多金,仍然得到了左邻右舍的调侃式的祝福。 “老李,高兴不?喝两盅,庆贺庆贺”! “结儿媳妇,快当爷爷啦”! “只可惜那些好家具,你家没地方放哟”! “再这么重味,小心儿媳妇把你撵了”! 李多金每每听到这些,就会拿着秤盘子佯装打人。或者“嗬,嗬”!干笑两声。但心中是实乐呵,家人添人又添家具,谁会不愿意呢? 忙碌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正月初五很快就到了。 看着搭建婚礼台忙来忙去的师傅,江凯和美久也是既激动,又幸福。没想到爸爸为他俩结婚,准备了这么大一场厚礼。 “满城喜庆扮结婚,物丰人和两相宜”,江凯这次也算是见识了一回,物质的丰厚也会令人愉快。 章海波想得很周到,把结婚礼台仍然选择在开府酒楼。这家县城最大,最豪华的酒楼。 两家人把酒席都选在这里,只是分开时间招待各自的亲戚。两家亲戚都可以参加喜会,一家初五,一家初六。 这几天,美久感到前所未有的被重视。以前安琪对她的有意疏忽和冷落,形成的一堵抗拒的心墙,连日来,被爸爸如火的父爱一点点地在瓦解。今天,终于倒塌了。 美久的心被浓浓的父爱包裹,她的泪水峰涌而至。瞬间,泪如雨下。淌过脸颊,落入嘴中,滑至颌下,浸湿衣领。 江凯看着美久泪流满面,自己也心生哽咽,眼眶湿润。 他把美久拥入怀中,自己却说不出话来。 自己以前被李叔的谩骂,嘲讽,飘至眼前又转瞬而逝。而此刻,江凯的心被章海波无言的爱填满,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温暖,快乐! 能有父亲的疼爱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因为父爱是天,深沉,空阔,无边。有父爱就有抵抗人生风雨的能力。 美久陷入了无边的回忆。 从小,生活在有爱的蓝天下,哭闹,耍泼,撒娇。学步,奔跑,飞翔。 爸爸的眼睛,始终在默默地关注着。关健时刻拉一把,扶一程。 即使是一个鼓励的眼神,也让我学会了坚强。而坚强,才是抵抗所有风雨的原动力。 美久靠在江凯胸前,感恩爸爸给予的礼物。她也许是哭累了,睡着了。也许是御下了心中防御的城墙,才这么快地入睡。 美久前所未有的酣睡两个小时之后,也是到了正午。 家里只有美久一人。江凯把美久送回来之后又去帮忙了。 窗台上,放着江凯和美久的婚纱合照。两人十指紧握,甜蜜地靠在一起。两人满含笑意的眼神,像是要把这镜框绽开似的,直扑人脸。 江凯在搭建礼台帮忙。 一个主搭师傅,就是兼拉铁架到现场的司机。 师傅先搭主要骨架,江凯在旁边搭手帮忙,搭成长方形。然后搭接支条,再辅上厚重的小铁板,拼成一个长方形的台面。 江凯在上面用力跳了几下,“哐哐啷”的沉重声表示台面够结实,人多站在上面,也不会有承重力不够的问题。 最后在上下的方向搭上梯子,通常只有两步。 舞台的正方,在倚墙的一面用银色的绸布作背景。银布绸布的两边用大红的绸布点缀,中间再下坠一半椭圆红绸布。 美久和江凯的婚纱照贴在了正中。 舞台上还有很多漂亮的布艺花,红玫瑰的各种造型,构置成了一个美丽,红火,喜庆的婚礼爱场面。 他俩的婚纱照下面,是用九十九朵红玫瑰,摆成的一个偌大的心形。 舞台的布置让江凯感受到了六个字 相爱,同心,永恒。 江凯走出酒楼没多远,美久迎面走了过来。 “宝贝,我正要去接你呢”!江凯拉着美久的手,捂在自己的口袋中。 “宝贝,舞台搭好了,好漂亮啊”!江凯由衷地感叹。 “让我猜猜,红玫瑰的世界,爱的海洋。永恒的爱。”美久想把所有的赞美之词,都搬出来。 “九十九朵玫瑰,心形”,江凯用双手比划心形。 “太美了”!美久仿佛置身其中。 美久到达舞台前时,美久还是被震撼到了。 火红的心形玫瑰衬托着婚纱照,玫瑰在笑,新人在笑。 舞台两边各摆了一排铁艺花架,花架上放着玫瑰花蓝。 悬顶的五彩气球,交叉着五色的炫彩,在大厅金黄色的水晶灯的照耀下,闪着梦幻的光芒,令人置身梦幻的世界。 美久的心情激动,她想赶快找到爸爸,拥抱他,更是美久舍不得的感谢。 章海波正在和客人寒喧,见美久在门外站着。他快步走到了美久身边,正要问什么事情,美久迎面就给了爸爸一个拥抱。 “谢谢爸爸!”章海波拍拍美久的后背,“应该的,应该的”,他也瞬间泪眼朦胧。 “好啦!好啦!都这么大的人了,还喜欢和老爸撒娇”,章海波扳住美久的双肩,“久儿,遇到任何困难都要扛住。像爸爸一样,遇到狂妄的风浪,坚持!才能上岸”! 美久郑重地点了点头。 下午三点,客人就陆陆续续地来了。 章玲请的乐队也到了。一行六人,三个特大箱子。 几人十分默契地摆好了乐器。调试的乐声耳目一新。 动感的音乐响了起来。 章海洋走过去和主持人低声面授了几句。 婚礼的主持流程,开始都是新颜旧茶,千篇一律。 每个人都盼着乐队的精彩登场。 一首《对你爱不完》,配上主持人少华沙哑略带磁性的声音,将演奏推向高潮。 “对你爱,爱不完……”,众人之音,情深意切。 唱至尾音,乐声戛然而止。 主持人少华声情并茂地邀请,“下面有请新娘的爸爸章海波,妈妈安琪入场”。 章海波表情严肃,“所有的父亲面对即将出嫁的女儿,应该都乐不起来吧”。 章海波想安慰自己的不苟言笑。 他挽着安琪的手,面色平静,走上舞台。 “热烈欢迎大家!参加爱女章美久的出阁之喜。欢迎大家!谢谢!”章海波和安琪同时鞠躬致礼。 “下面再请新娘章美久,新郎江凯上台”,少华满脸笑容。 江凯和章美久牵手走向舞台,醉心的笑在两人脸上荡漾开来。 章海波看到女儿如此甜笑,心情又好了。他怜爱地把手伸给了美久。 美久挽住爸爸的手腕,父女俩都笑得很开心。 江凯站在安琪身边,安琪挤出了微笑。 也许这是章海波和美久,笑得最开心的一次。 笑在人前,哭在人后。 累在身上,苦在心间。 这就是女儿出嫁,父亲的真情实感! 第四十三章 小棉袄的思念 美久的甜笑中,有一瞬间竟然出现了妈妈的影子。她站在江凯的身边,幸福地微笑。 不,是一家人幸福地微笑着,站在令人瞩目的婚庆舞台上。 逃之夭夭,灼灼其华。 婚礼总是至喜的,喜极而泣。 美久数次的泪莹眼眸,是被久未谋面的亲人感动了。 亲人的关爱,就像一条汩汩支流,缓缓流进美久缺爱的心脏中。 一日冷落,是降温。 数日冷落,则成霜。 连年冷落,已成冰。 心是软的,似水,禁不起霜寒冰冻。 爱是阳光,属暖,能够化霜解冻。 安琪对美久连年的冷落,早已将美久的心冻成了寒冰。 爸爸的物质给予,也不及他牵手的温暖和眼神的关爱,或是拥抱后所输送的爱的能量。 物质,给人愉悦的时间极短。如昙花,绽放瞬间的激动。 陪伴,才是细水长流,慢慢筑成爱的城堡,风雨也很难将之击垮。 美久的心,就这样在爸爸的假期中温热之后,爸爸走了,又被安琪降温。所以,美久易感动,易流泪。 面对姨妈张兰和舅舅张远,及其他至亲突然而至的关怀,美久的眼泪就没干过。 张兰一行人快五点才到,因路程较远,耽误了。他们也请了乐队,四男一女共五人。型男靓女,养眼。 还有各样各样的陪嫁物品,一大堆。 丝绸棉被,蚕丝印花被,羊绒毛毯。 厚厚的,鼓鼓的,像是要挤爆包装袋似的。 又是软软的,暖暖的,手按下去的软绵感,暖和感,让人不愿把手移开。 还有皮箱,电饭煲,高压锅,凡是能用到的生活小物件,都有。 美久望着这些珍贵的礼物,泪眼娑婆,说不出感谢的话。她一直握着姨妈的手,如妈妈的温度。 反而是姨妈不断地安慰美久,“没事,没事”。 美久妈妈的娘家买的,安琪不敢截留,章海波更不会。 章海波的国字脸,因动容而微红。悄然而至的湿润,让他的眼前也模糊了。他紧紧地握住张远的双手,“谢谢!非常感谢!让你们破费了”! 父爱母爱,一份是天,一份是地,少了一样就不行。 但生活,总会让人缺件少样。也许,这就是生活。 人生况味百回苦。 只有体验和成长,才能越过这一道又一道的坎。 大家本以为演奏将接近了尾声,舅舅和姨妈的到来又让宴会进入了另一阵高潮。 新潮的乐队,男神级别的容颜。 坐在席位上的男女老少都拉长了脖子,双眼紧紧地盯着舞台上的每个动作。竖起来的耳朵,怕漏听每一句动听的歌词。 劲爆的舞步,模仿的是小虎队的霹雳舞。动感的音乐,在型男爆发的青春中,相得益章。 有舞蹈潜质的小弟弟,已经在空落处模仿霹雳舞了。 感染力极强,动感力十足的摇滚浪潮,模仿火爆天团Beyond的《海阔天空》,极具穿透力的歌声,表达了热爱自由,敢言,敢做的不屈精神。 爱情歌曲《谢谢你的爱》《甜蜜蜜》,在美女歌者的倾情演译中,让爱的甜蜜在婚宴上空回绕。 《不再犹豫》,合唱的四人,在激越而又舒缓的语调中,完美地诠释了“宁折不屈的心态活到老”的执念。 “只想靠双手,向理想挥手”,又让人斗志顿生,直听得人激情满志。 强烈的音乐撞击力,让每一个在场的人都心潮澎湃。动感的音乐,张扬的舞步,整齐的服装,和俊男靓女的完美结合,让参加宴会的人,又收获了一份至高的视听盛宴。 酒席已经开始,表演还在进行。 美久,被舅舅,姨妈等一众亲戚围坐在中间。 坐在美久对面的张远么舅是妈妈最小的弟弟,也是年前刚从广东回来。他在广东的虎门镇,承办了一个印刷厂,接单出口货物需要的外包装标签。 他今年三十一岁。性格稳重,脾性温和,和妈妈一样。长相和妈妈极为相像,嘴巴较大,嘴唇偏厚。尤其是眼睛,和妈妈的双眼皮大眼睛一模一样。 美久左手挽着姨妈,对面坐着么舅,旁边是妈妈的一些至亲晚辈。 她感受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就像小时候在妈妈的怀抱中一样。她就想这么一动不动地坐着,幸福地昕他们讲南说北,话东理西。 “美久,因为知道你结婚的时间太赶,你妈妈回来不了。又恰遇春节,买不到车票,来回要十多天。广东那边规矩多,几个原因吧,回来不了”,么舅拉着美久的手,握在自己的手心。 “没事,小舅,我不怪妈妈,只要她生活得好就行”,美久打心里想妈妈好。 “这个你放心,她生活得好”,小舅拉开羽绒服的领口拉链,从里面掏出一个鼓鼓的红纸包。 他一只手拿着红纸包,另一只手还是握住美久的手,“美久,这是你妈妈给你的一千元钱。还有那口红色的皮箱和羊绒毛毯,都是你妈妈给你买的”。 美久看着手上沉甸甸的红纸包模糊了,她的眼泪再次倾涌而下。她咬住牙齿,紧闭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妈妈是美久心中一道脆弱的篱笆,遇水即塌。 今天的美久,真是水做的。泪,流不尽。 她的左手紧紧地圈住姨妈的手臂,身体不断地挤向姨妈。 张兰赶紧抽出了手,用手臂搂紧了美久的双,让她靠在自己的胸前。小舅拉近了凳子,紧握住美久的右手。 他们的眼眶,都不由自主地湿了。 “姐姐,你可怜的久儿就要出嫁了”,张兰在心里轻声诉说。 张远见美久的心情渐渐平息下来,他又从右边的口袋里,拿出一个红纸包,“美久,这是我给你的一千元钱”。 “谢谢小舅!谢谢小舅”!美久欲起身道谢,被张兰按住了。 过了一会儿,姨妈松开了她的右手臂。她从棉衣兜里掏出一个牛皮信封,上面贴了双喜字。 “久儿,姨妈底薄,我这里有两百元”,张兰边说边把信封放在美久左边的衣口袋里。 “姨妈,不少了”,美久哽咽难语。她知道,姨妈一个月工资才两,三百元。 情感的厚重,倾情,才知力之大。美久的心中,亲近的血缘也在不断地温暖着她。 轻缓抒情的爱之歌声,也在抚慰美久的心灵。 主持人少华在缓缓的尾音中,再次走上了舞台。 “今晚,再次隆重感谢章美久的姨父刘光,姨妈张兰,么舅张远,么舅妈林婉,盛情邀请我们。让我们再为章美久的喜庆出阁,送上一首《明天会更好》。谢谢大家!” 章海波满脸笑容地走了过来,“张远,张兰,美久,吃饭了,吃饭了。这些晚辈一个个都长大了,不认得了。走,走,最后一轮了”。 章海波再次对他俩说,“感谢!感谢”!并拍着张远的肩部。 “没事,没事,为了美久”,张远答言,不喊姐夫。 也许,姐姐的离婚之痛,在她的弟弟妹妹心中,永远挥之不去。 第四十四章 触景生情,花团锦簇 年后这几天,木直几乎没着家。 叔伯舅舅,姑婆姑妈,都要去一家家的礼到情至。 忙碌,冲淡了他对林海媚的思念。 今日,终于得以静下来。 窗外,春风携着阳光跳进窗来,搅动着笔记本的纸薄情重。 佳节悄然踏春至,思念盈动随心归。 木直去姑妈家时,在后山看到一种树叶,软绵绵地落了一地。这也是红叶吧,只是和街道两旁的形状不一样。这种看起来更有张力,形状外散,如人的五根手指散开。 一面白霜覆盖,一面透红茎脉。细细地舒展,如人小心脏的脉络。 木直轻轻地拂去霜粉,叶的两面红透得如一面锦旗,莹然眼眸。 思念红叶茎脉透,挥手笑容阳光至。 欲掀秀发眼眸凝,细瞧情深容颜醉。 原来,爱真的可以令人妙笔生花呀! 木直看着自己的笔墨,心中的暖流再次漫透胸腔,胸腔无限变大,容下了林海媚的整个人影。 小之一片叶,大到一棵树,他都可以斌予它爱的灵魂。 原来,想念也是一件很美好的事,会令人不断心生美好,生活在暖阳之中。 爸爸妈妈今天中午有同学聚会,做中午饭就落在木直的手上了。 木直决定中午给爷爷蒸酥肉,下面用芋头打底。因为爷爷年龄大了,免疫力下降,芋头可以提高人体的免疫力。 爷爷吃东西越来越不容易消化。本来春节期间肉食吃得又多。吃芋头可以平衡酸碱。 芋头还可以保护牙齿,乌黑头发。 木直对芋头的独特记忆,还是源于和林海媚的一次闲聊,说爷爷的胃不好。 林海媚说她家种植了很多的香芋,经常吃,知道吃芋头的好处。 临近中午,大门“吱呀”一声开了,爷爷边换鞋边问,“歪歪,中午蒸啥了,这么香”。 芋头的清香夹着酥肉的醇香,从厨房那边飘过来,扑向了爷爷的鼻子。 爷爷木生水年轻时当过兵,身子骨还算硬朗。平时也注意保养,步子很灵活,几步就蹿到了厨房边。 “嗯!有宇头的清香”,爷爷迫不及待地揭开锅盖,“咦,还有酥肉”! 爷爷高兴的样子如六岁孩童般,动作雀跃。木直望着爷爷暗想,“还真是老小老小,老了就如小孩一样。” 木直看着爷爷的样子,想逗爷爷一下,“爷爷,酥肉是爸爸妈妈晚上回来一起吃的哟!您看,刚蒸的最后一块酥肉”。 木直打开冰箱,里面除了鱼块,真没酥肉了。爷爷看了,也摇了一下头,转身坐到了椅子上,嘴里嘟嚷,“肉都没有,啷个搞的哟!” 他还不忘可怜巴巴地瞪了一眼木直,这样子差点让木直拍腿大笑。但他必须忍住,想多逗乐爷爷一会儿。 爷爷坐在椅子上像咽了气的皮球,耷拉着脑袋。电视里放的什么也不知道,挂念的芋头酥肉就堵在心间。 木直把酥肉端出来,倒扣在大碗里。他再烧了清汤,放了姜葱蒜苗,再放一大把碗豆苗。水沸后,捞起来放在酥肉上。汤里再放点香醋,酱油调味,淋在酥肉上,头碗便成了。 木直又装了一盘卤牛肉,爷爷最爱的下酒硬菜。他把酒拿出来,给爷爷满上。 “爷爷,吃饭了”,望着电视的爷爷一动不动。 木直看爷爷还在生气,仍然不动声色过去拉他,“好爷爷,去吧。大白饭也要吃两碗吧,不然,我不陪您钓鱼了”。 木直拿出了杀手锏,爷爷“腾”地站起来,走向桌子。 “乖孙儿,学会骗爷爷了哈”!爷爷手起筷落,一片酥肉落入口中,还喝了一口小酒。 下午,木直早早地去了开府酒楼。他想江凯应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开府酒楼人声鼎沸,前来吃酒的人络绎不绝。身上的衣服也是争奇斗艳。改革,把人的乐队还没来。 “老么,没想到你是我们兄弟几个中最早成家立业的。我们真心希望你和弟妹幸福一辈子”,木直主动上前,给了江凯一个有力的拥抱,“努力!一定好好幸福下去”! “一定!谢谢!”江凯坚定地回答。也许,这坚定的力量,是章海波给予的吧。 江凯把木直引向了他家所在的包间。 “妈妈,这是我的好兄弟,木直”,一阵简单的寒喧之后,江凯离开了。 江凯家的内亲比较少,明天中午才摆礼局。 木直闲坐无聊,决定各处看看,“说不定我结婚也会来这里呢”。 “结婚”二字,又让他不可避免地想起了林海媚。 “林海媚,你在做什么呢”?木直心中,暗自念叨。 高山雪地里,林海媚家地坝边的空地上,积雪尺余。下午,太阳光很足,她又在堆雪人了。 她应该是堆了很多次了。熟练地堆砌拉接,一个戴着棉帽子的,尖鼻子的,神似木直的雪人在静静地看着她。 林海媚站起身,对面的山影,高耸的雪峰如骆驼幻脊背般起伏。突兀的下面,露出如黛的肌肤。而白雪,像是披着的一块银锦,在阳光的照射中慢慢融化。 大山的静谧给了林海媚空阔的心胸,木直的影子在眼前闪现,也有一股温暖漫过,但她能马上稳定心神。 “人与时间赛跑,人永远跑不赢。人,只能在有限的时间专心做好,这个时间段该做的事”。 她慢慢悟出的生活哲理,让她自己不禁会心一笑,“平望远山,微仰天空,听声寂静,踩吱白雪,握手余辉”。 她感到自己是这个世界的主宰者,有种至高无上之感! 章海波左手捂住酒杯,右手却没有落箸夹菜。 连日来的身心劳累,因找不到倾诉而苦恼。他端起酒杯,猛地一饮而尽。 章海波想知道,女儿的婚事,还有哪里没有弄好?美久即将出嫁的心情,怎样安抚才好?还有些较为私密的话,章海波自己也许知道,也许未知,但他说不出口。 美久的妈妈,才是女儿今晚最好的陪伴。却与之数隔千里。 还好有姨妈在。章海波内心的愧疚感,一下子减轻了许多。 “张兰,麻烦你今晚陪美久睡觉。我已在旁边写了宾馆,大家都去宾馆睡”,章海波急切地对张兰说。 “美久,放心。姨妈陪你!你知道,姨妈的嘴很碎,一说就停不下嘴。哈哈哈”!张兰爽朗的笑声顿时解开了章海波的心忧,他夹了一块软糯的烧白,就着小酒,“大家不要客气!我先干为敬”! 酒杯瞬间见底,红光荡漾在他的脸上。 美久坐在姨妈边上,浅浅地吃着。本来她的胃口就不好,再加上心里舍不得爸爸,她夹菜的速度很慢,有气无力的样子。 夜晚,美久靠在姨妈的臂弯上,享受着妈妈式的温暖。 自从妈妈离开后,美久就再也没有了依靠。爸爸终年在海上,和美久也是聚少离多。美久就像一朵浮萍,不知道自己将根系何处。 姨妈和美久讲了很多妈妈年轻时的趣事。从捣鸟窝,摸鱼,捉蟹,再到读书时的倔强,不服管教。和生下美久后,妈妈又是独自一人带着她,如何艰辛地讨生活。 妈妈的形象在美久的心中,又渐渐地丰满起来,而不再是一个称呼。 闺房锁事,姨妈当然不能少了叮嘱。美久此刻才知道,作为女人,真的很脆弱。 美久在姨妈催眠式的唠叨中,稳稳地睡着了,均匀的酣声在臂弯处响起。 张兰感到臂弯湿冷,不敢挪移,她想让美久多靠一会儿。 “缺爸妈爱的孩子多可怜呀”,张兰用手拂开了搭在美久额前的乱发,她的睫毛湿湿的。 张兰瞄着客厅里满堂的嫁妆,心中也算有了踏实感。她也不知道这些东西,能否扶美久一世周全?“愿命运再也不要责难美久,让她美满生活一辈子吧”。 江凯望着灶屋泛着白光的天花板,毫无睡意。他被美久的至亲所携带的善良感动了,“原来,人与人之间,还可以这样良善互待”。 江凯又为美久丰厚的嫁妆犯愁,“我没那么宽的房子装呀。光是被子,就没地儿放。真是丢人啊”! 现在他才明白,房子对于男方的意义。女方那么多陪嫁,如果男方没房子装,不可能放大街上吧。 江凯看着新装的红色大圆桌,厚重的方凳。桌子旁边的白玉色冰箱,想着洗手间的洗衣机,卧室里空调,新式的高衣柜,妆台,床,席梦思床垫。 “屋子显挤,喜气逼人”,江凯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一般,这一切来得太快了。 因为遇到有爱的父母,那是为女儿买了又买。也只有这样,才能减轻他们心中的别离之痛。 江凯既有马上接娶美久的激动,又有对未来崭新的生活充满幻想。 他在迷迷糊糊中想这些事情,又迷迷糊糊睡着了。 结婚的日子容易遇到艳阳天,也容易遇到阴雨天。 习俗说,结婚遇雨,满月必有雨。 看来江凯要为满月酒未雨绸缪了。 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八个装实的挑夫,在和风细雨中,晃悠着贴有红纸的箩筐,也晃悠着岁月。 江凯一身蓝色西装翩翩如玉,火红的领带在胸前飞来飘去。冷风夹着丝丝春雨,直往江凯的耳朵里钻。江凯用火热的心,暖了迎面而来的冷风。 春寒料峭春雨到,棉衣迎着斜丝跑。 眼望迎亲湿地滑,踉跄倒地春意闹。 一行穿红着绿的队伍,在城市的一端鱼贯而出。也似一条彩龙,弯曲蜿蜒。过桥时,这条彩龙又拉直了身子,直捣章美久家而去。 祥龙到家礼炮响,喜娘迎新到厅堂。 又是烟来又是茶,未来姑爷好攀扬。 美久的家中,顿时高朋满座,热闹非凡,喜气洋洋。满堂的嫁妆,也张开了笑脸热情相迎。 章海波看着客厅里充满喜气的客人,被他摸过无数遍的嫁妆,还留有他手温的丝绸棉被,他的内心是极为挣扎的。 他不想看到花团锦簇的嫁妆,“我的女儿还小,还在我的身边”。 “我的傻女儿是奉子成婚,我若不为她准备好嫁妆,将来怎么生活呀。只是这放弃读书的代价大了些”,章海波望着满堂喜气逼人的嫁妆,心中又感到欣慰。 第四十五章 结婚,喜气洋洋 章海波的心,是隐隐作痛的。当前的状态,哪一种,他都不满意。被女儿嫁妆填满的心,也渐渐的被掏空。 他的目光,落在了女儿的房门口。他的心很堵,他自己拍了拍胸脯。 他带上了笑容这件面具,招呼着大家吃汤圆。 江凯端着碗,看见爸爸并没有吃,他放下碗,端了一碗汤圆过去,“爸爸,您也吃吧。您说的,吃了暖心,暖胃的”。 章海波接下了碗,并没回话,低头吃着汤圆。 接亲的时间都是紧凑算好的。大家吃了汤圆,稍作休息之后,喜娘又在安排出门事宜了。 一伙人开始有序地搬着美久的嫁妆。一伙人说“抢”更为合适,光明正大地抢,理直气壮地抢,满面春风地抢。 章海波看着空落落的客厅,心中也被掏空了。 留恋的眼神,微红的眼眶,强颜欢笑的脸,章海波在客厅里走来走去,看有没有落下什么东西。 他的眼光,却时时注意到女儿的房门。 “吉时已到”,德叔在楼下大声呼叫。 喜娘和姨妈陪着美久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美久头戴珠花,朱唇微抿,浓装淡抺巧梳妆。轻移莲步,一袭红衣,娇软梨靥惜嫩香。 接亲的人和送亲的人鱼贯而出。 “爸爸,保重身体!我走了。” 就在美久转身之即,章海波早已泪满双眶。 他默默地跟在送亲队伍的最后,就为再看女儿一眼。 出发的礼炮早已响过,美久还在等爸爸。 章海波赶紧走过去,握着女儿的手,“久儿,有事没事给我打电话,写信”。 “嗯!谢谢爸爸”!美久上前一步,拥抱了爸爸。然后转身离去,不再回头。 从此,回家是客。 章美久的泪水,无声无息,在眼里打圈。她呼出了一口气,把泪水压了回去。 后面,花团锦簇的陪嫁,像一条飘动的彩带,缓缓地向前移动。 结婚,遇上雨天,是很恼火的一件事。 但对于娶方而言,再大的雨也挡不住由内自外的喜气。 幸好,江凯在回家的路上,细雨又悄无声息地没了。 花团锦簇的嫁妆,如盛开的花朵,五颜六色。 新郎,新娘,最耀眼的一对,是眼中闪烁着幸福的光。 他们一路窃窃私语,永远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只有脸上的笑容,泄露了藏不住的幸福。 走窄道,过花园,都没遇到闹喜。 江凯正暗自庆幸,还没到桥边,远远望见有人在桥头拉了一根红绳。 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郎,不光是在这拉了,在桥的那头也拉了一根。 瘦得像根竹棍,是江凯同楼的阿凡,他的眼睛总是闪着贼迷贼迷的光。开玩笑是一流的,总是让人哭笑不得。 “凯哥,红包来一个”! “凯哥,凯哥,红包来两个”! “凯哥,凯哥,凯哥,红包来三个”! 完了,掉这小子坑里了。 “大嫂,快去给,快去给,放我们过去”,大嫂马上会意。 “少年,少年,让让道,红包给你们送来了”,大嫂给拉红绳的两人各四个红包。 她又走过桥,给那两人各四个红包。 四人还有几个小伙伴,聚在一堆。散开时,每人手上都有红包。 主要是闹个喜庆,转眼间,一群少年又跑得没了踪影。 迎娶新娘的队伍,过桥时,又像一条拉直的彩龙,龙头在前面左弯右拐。 大家走得并不急。因为新娘子到家,也是看了良辰吉时的。辰时之内都可以。 路途中,再没遇见闹喜的。 江凯他们到街上时,行人渐多,微堵。 “天啦!这是哪家的姑娘,这么多的嫁妆”,一位三十多岁,背上有个娃的大姐满心羡慕。 “是呢!是哪家父母这么舍得,好像是双份的呢。你看高压锅,电饭煲,都是两个呢”,另一个姑娘羡慕的声音。 “要是让你们看到了美久的家具,电器,你们会更羡慕呢”!江凯备感有面。一抺得意的喜色,夹在喜不自禁的笑容里。 他那本就挺直的腰身,再次正了正。 “这个小伙子,赚啰”!头发斑白的大爷,发出感叹。 同样的声音,听在美久的心里,却是爸爸的不容易。 娶走女儿,还要送丰厚的嫁妆,留下的却是无尽的思念。 父母疼爱年幼的深情,陪伴是温暖有力的双手。 小棉袄承欢膝下的深情,陪伴是每日的端茶递水,捶肩按背。 父母养女千辛苦,女欠父母情难还。 一路繁花相逢送,一眼万年将身赴。 落目方知贫与酸,心坚排过万万难。 万紫千红父母送,荣华富贵自己求。 章美久将自己的心境赋成七字言,既是对自己将赴艰难的决心,也是自己走向未来的信心。也算是先给自己辅垫情绪,怕到江凯家时看到境况的落差又要落泪。 到婆家的路越来越暗,穿小巷,走窄道。 “来,背上”,江凯弯下腰。 美久趴在江凯的背上,失去的安全感又回来了。 他俩就像挂彩的龙头,身后是着万紫千红的缎衣的龙身,在市井间,慢慢地穿梭。 进门,有风俗,先跨进去的人,以后在家里就说得起话,作得了主。 “美久,你先进,以后我听你的”,江凯觉得,他给不了好的物质,就把支持给她吧。 “好”!美久的左脚已跨了进去。 在门口迎接的姑姑李大芬,还别了江凯一眼,“傻帽”! 美久目及之处,比第一次来感觉好多了。整洁的白墙,明净的窗台。珠红的大圆桌,散发出一团祥和喜庆的光芒。圆桌旁边白玉色的冰箱,更让整间屋子有蓬荜生辉之感。 姨妈张兰看着到处堆着美久的嫁妆,她的心掉冰窟窿了,凉搜搜的,“房间也太窄了,以后有了孩子,该怎么办呀”? “姨妈,大娘,您们坐”!姨妈和美久,美久的大娘,妹妹章小茜,送亲的四人坐在了旧沙发上。人多,挤。 人多地少,姑姑李大芬说,“坐会儿休息下,我们去酒楼看乐队”。 江凯和美久,每人吃了两个荷包蛋,说是补心肾的。 开府大酒楼,人影接踵。 三楼的宴会厅,已是人生鼎沸。 “先生们,女士们,老乡们,热烈欢迎大家。光临江凯和章美久的结婚喜宴”!依然是昨天的主持人少华。 “下面有请新郎的父亲李多金,母亲江岚凤上台”,主持人少华念着名字有瞬间的错愕,但他很快用微笑掩饰了。 李多金和江岚凤上台,分把坐在了两把椅子上。 “好!下面有请新郎江凯,新娘章美久上台”,音乐声响起《真的好想你》。 江凯牵着章美久,分别站在了李多金和江岚凤的前面。 “大家说,新郎帅不帅?新娘美不美”? 少华说完,把话筒口对准了宴席。 “帅”!“美”!宴席上异口同声地赞美! “一拜天地”! 两人拜了之后,“二拜高堂”! 江凯和美久马上跪在了爸爸妈妈面前。 “夫妻对拜”!两人又赶快起身,行对拜礼。江凯靠美久太近了,若不是江凯高出许多,两人的头定会磕碰。 “请新娘改口”,美久并无迟疑,“爸爸,妈妈”,因为昨晚姨妈已教过她了。 李多金,江岚凤各给了美久一个大红包。 “请新郎,新娘转身向前”,少华的语速很快。 “后背发财”,四个字又说得慢且重。 两个红包分别从身后的右肩上递了上来,江凯和章美久分别笑着接纳了。 “后背发财”谐音于“后辈发财”! 李多金的几颗发黄的门牙,笑得快要奔出口腔。 江岚凤更是一笑百媚生。美人,笑的时候,在哪里都是一道风景。何况是自心的笑! 添人添丁添财,是江凯家乐开花的大喜事! 因为江凯的至亲少,所以就少了给新娘红包的环节。 “下面,请新郎,新娘的爸爸,妈妈下台就席”,音乐声《对你爱不完》响起! “大家说!新郎,新娘爱不爱得完”? 少华又把话筒对向宴席。 “爱不完”!众口一词。 “既然爱不完,就让新郎,新娘吃苹果,好不好”?少华的声音充满诱惑。 “好”!又是众口一词。 主持人少华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苹果,让江凯和章美久面对面站着,他拿着苹果让两个人同时啃,都咬着了苹果,游戏才算完成。 少华和江凯的个子差不多,他必须站在椅子上,才有居高临下的位置,利于游戏的操作完成,增添趣味性。 少华单腿一提,人已经站在了椅子上。手中的红苹果来回晃悠几下之后,定在了江凯和章美久之间。 “新郎,新娘准备好了吗?游戏马上开始”。 江凯和章美久并不回答,瞅准机会,同时咬向苹果。眼看就要咬上了,少华将苹果往上一提,江凯和章美久碰了下额头,俩人又快速闪开。 “新郎不要着急,离入洞房还早呢!两人亲着没有”? 少华又调侃起来了。 “没有”!看客的情绪高涨,回声响亮整齐。 江凯和章美久各自羞红了脸。 眼看两人又快咬上了,少华将绳子往上一提,如此反复。 四目对凝苹果红,相咬一口苹果空。 深情点水蜻蜓吻,急煞席上看众人。 少华故伎重演,被江凯一把抓住了苹果。美久见状,两人同时咬住了苹果,这个游戏结束。 看来有时候,脑筋转个弯,能打开僵持的局面。 “下面请新娘甩捧花!单身狗们,快快行动起来,看谁是下一个结婚的幸运儿”!在少华的说话声中,美久已经背对着观众站好了。 美久穿着红色的羽绒服,头上的珠饰花枝乱颤。她双手握住捧花,脸上笑容绽放。 只见她双手用力往身后一甩,捧花越过她的头顶,在空中翻跟斗,单身狗们都拥了上去,几个跟斗之后,捧花落在了贾德华的手中。 贾德华一脸呆楞,被这幸运砸出了尴尬,“我还没女朋友呢”。 正在贾德华脸红寻思之即,木直走了过来,“恭喜你!哥们”! 木直站得远远的,他并没去抢,因为他现在不想结婚。 “好!祝新郎,新娘白头偕老,幸福美满”!音乐声《对你爱不完》,又轻快响起,萦绕宴席上空。 第四十六章 第一次吵架 章海波目送美久,直至桥那头看不见了,才转身上楼。 “说不让去,非得要小茜去。狗窝都没有一个,去了睡哪里”?安琪边收拾屋内,边骂人。 “什么妹妹该送?妹妹去有面子。自己穷得没面子,还把别人的面子披在屁股上”,安琪把脏了的沙发坐垫扔到了地上,嘴里不停地骂着。 门开着,安琪的责骂声稳稳地进了章海波的耳朵里。 “哐”!一声巨响,章海波关上了大门。 来客已走,都要赶着上班。不上班的,有事也先走了。 “讲话不要这么难听!什么狗窝不狗窝的”?章海波压住怒火。 “我就说狗窝又怎么啦!难道你宝贝女婿家窄得不像狗窝吗”?安琪一改往日温顺模样,双手扠腰。 “说话注意分寸,我们还有一个女儿”,章海波满脸涨红,急火攻心,胸中微微胀痛。 “你还知道有一个女儿呀!我以为你要把这房子卖了,给你大女儿办嫁妆呢”!安琪是心疼钱,在找章海波的不是。 “哈!我卖了又怎么了?这套房子本来就有美久的一份。美久妈妈的那一份”,章海波以前也没说起过,当时离婚都是口头协议。 “真好笑!合着这套房子章美久还占了四分之三。章海波,你怎么不早说啊?你不是说这套房子是你单独出资买的吗”?安琪心中感到甚是委屈,她也觉得被骗了。 其实,这套房子与美久妈妈已经没有关系了。章海波之所以这么说,是看不惯安琪一直以来的刻薄。他也想以后美久回家,有寸立足之地。 安琪回想起远嫁这里的不容易,章海波的态度给了她当头一棒。 “我不侍候你了,自己收拾”!安琪扔下扫把,取下围裙,把自己关在了卧室里。 章海波再没说什么,他捡起扫把,收拾屋里的方方面面。 十多分钟后,安琪打扮得精致美艳,穿着嫩黄色羽绒服,系着白色花纹丝巾。斜挂着白色的小包,黑色的网状保暖丝袜裤外面,套了一条黑色短裙。 她没理会章海波,也没说自己去哪里,同样“哐”地一声,把自己关在了屋外。 章海波心中,第一次产生了后悔的感觉,“要是我们没离婚,这个家该有多幸福呀”! “自作自受”!章海波嘲笑自己。 收拾家务,章海波也是好手。在船上,比这复杂的收拾多了去了。 半个小时之后,章海波擦了桌子,拖了地。他看时间还早,加上连日来的心力交瘁,他想躺床上睡一下。 章海波想睡,却睡不着。一会儿是安琪张牙舞爪的样子,一会儿是美久可怜兮兮的模样。 章海波的心里感到很累,他也更想念女儿美久, “我精心养的花没了,我的小棉袄被人取走了”。 章海波想起美久小时候的“粘”。 男人,外表透着刚毅,内心着实柔软。看到软糯可爱的女儿,更激发了他内心的爱护欲,保护欲。对女儿是又搂,又亲,又抱的。 随着女儿的长大,章海波把对女儿又搂又亲的爱,慢慢藏在了心中。但在行动上,他从来没缺席过。 性格外向的章海波,喜欢用言语,拥抱的实际行动表达对女儿的爱。 章海波对女儿的资金要求,总是不设防。因为做父亲的他,总怕自己的女儿冻了,饿了,受别人欺侮了。 现在,江凯连人带盆地端走了,自己养了快二十年的鲜花,章海波的心中失落至极,他很悲伤,想痛哭一场。 “希望江凯和他的爸爸妈妈,善待我的女儿吧”,章海波诚心祈愿。 安琪出了门,直接往卖衣服的大商场专卖店去。 女人烦恼时,疯狂的购物可以产生快乐因子。 她拿着章海波的卡,应该有一顿猛刷的了。 刷了卡不解恨,她又去馆子里自点了一份大餐。大快剁颐的食欲,令她的怨恨心减轻了。 下午,看着时间还早,她又去麻将馆打了麻将。她今天的运气背,连输了几百块。 “反正这钱也不是我挣的,输了就输了吧”,安琪说得轻描淡写。 “安妹妹,霸气!”垂涎她美色很久的西山,用脚在桌子下调逗安琪。 这次安琪并没有躲开,也没骂西山。西山的人脸倒也周正,见安琪不躲不避的态度,更加心猿意马了。 安琪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春色。但西山调逗并没有停下来。他有意无意的一个碰撞小动作,也会让安琪分神。 以致于安琪老输牌。 不过,这次的甜头,令他日后想疯狂追求安琪,撕开了口子。 东西也买了,麻将也打了,钱也输了,安琪终于消气了。 傍晚,她回到家中,章海波不在家。或许是出门之后还没回来。 客厅里的实木衣架上,挂着章海波的蓝色呢子大衣。修长的腰身,仿佛章海波站在那里。 安琪揉了揉眼睛,“帅是帅,可惜在家的时间太少了”。 安琪走到衣架旁边,把脸贴在章海波的大衣上。她是很爱他的,不然也不会远嫁。 丰汗湖边,章海波和哥哥章海洋在湖边漫步。 人至中年,很喜欢这种静谧之中略带的沧桑之感。因为它能体现自己的心路历程。 “海波,邓公南巡之后,中国又掀起了第二次改革浪潮。” 章海洋用手指了指裸露在水边的很多浅滩,及湖边成片干枯的杂草,“三峡大坝落成之时,这些将会沉下水底,包括老城”。 “我成年在海上,对这些知道得少。等我知道时,已过时了”,章海波的语气有些无奈。 “我们要抓住机遇,置业”,章海洋点出了方向和重点。 “这次回来,倒是有些闲钱,但美久出嫁也花了不少”,在章海波心中,女儿出嫁是应该花钱的,他并不后悔。 “十年之内,必定有天翻地覆之变化。谁抓住了机遇,谁就是王者”,章海洋眺望着远处的层山,语气不容置疑。 章海洋的话激发了章海波的战斗力,“大哥,像我这种好贷款吗”? “你!银行的贵宾VⅠP”,章海洋指着他弟弟的脸,笑了。 “那我随时关注动态”,章海波想的是买门面之类的置小业。 “早于别人下手。只要有人卖,闲置的民居,破败的小楼,出售的套房。都可以入手。” 章海洋又补充一句,“不要买门面,容易砸钱”。 “现在就去,大哥,是不是太急了些”?章海波没有经济头脑。 “等大家都去抢了,你还低价买得到吗”?章海洋拍了拍他弟弟的肩膀。 “放心去买,到时我教你怎么操作”,章海洋的话给了章海波一个定心丸。 “大哥,我俩去爬凤凰山吧,鸟瞰整个老县城,”章海波的话立即获得章海洋的赞同。 “好”!哥俩停止了西游的脚步,转身朝东边的凤凰山走去。 “早上还有雨,现在太阳又出来了。天气的变化也快,说变就变”,早春的暖阳照在章海波的身上,令他忘却了上午和安琪短暂的吵架。 “春天的生机一触即发,你看这牙苞”,章海洋指着湖边的柳树。 一排排的柳树,在微风中轻拂着枝条。一瓣瓣嫩叶,正要张开眼睛。 两人在轻风暖阳中畅谈着国事,家事。 “中州银行的信贷主任是我的同学,”章海洋微弓着背,一步步拾级而上。 “好。大哥,你看旧城,灰黑一片”,章海波站在半山腰,俯瞰山下。 “不可想像吧,十年之内,旧城将是一片汪洋。你再往西看,一片片错落的农田,那里将诞生我们的新城”,章海洋伸直的右手,从东至西划着弧度。 “还有那些小山丘,都会覆为平地”,章海洋指着对岸远处模糊的山头说道。 “可以预见,生机与活力”,章海波见惯了一个城市的从旧至新,从无到有。 “我们再往上爬到山顶,你的视野将全局打开”,章海洋走在前面,章海波在后面跟随。 爬上山顶时,两兄弟的脸上都冒着微汗。 “大哥,你看,丰汗湖就像龙肚,龙尾在东部搁浅,龙头在西部蓄势待发”,章海波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一眼就看出了门道。 “对,置业,慢慢向西。借国家之力,实现自己的财富自由”,章海洋不愧在政府部门工作,对时局和政策了解得很通透。 第四十七章 信贷 章海洋站在山顶上,给章海波分析了每块位置猜测的大致规划。 “看来,还真是瞒不错的”,章海洋的分析,让章海波有了迫不及待的心情,“大哥,下午去信贷主任那里聊聊”。 “老同学,什么风把你给吹回来了”,信贷万主任从办公室出来,和站在大厅里的章海洋招呼。 “这是我弟弟章海波,刚嫁女儿。你说我这个当大伯的能缺席吗”?章海洋和信贷万主任双手相握。 “哦!这就是你开远洋轮的弟弟”,万主任腾出手来,又握住了章海波。 章海波点头微笑。 “走!走!会客室坐坐”,万主任领着兄弟俩,坐在了黑色软椅上。 万主任为兄弟二人沏上茶。 “暖暖身子,请”!万主任端起茶杯。 “老同学,哦,万主任不瞒你说,我家弟弟想融点资,以他目前每月12000的工资,可以贷多少”?章海洋开门见山。 “家里有全款房吗?有存单吗”?万主任没有直接回答。 “有。但我想做信用贷款,以我的工资”,章海波想到用房抵押手绪繁杂,安琪肯定不会同意。 “既然有的话,也行。最长十年期三十万”,万主任最喜欢和有实力的人打交道,风险小。 “也可以提前还款吧”,章海洋心中暗喜。 “可以呀。两年之后,都可以提前还”,万主任的话刚说完,章海洋站起身来,“谢谢万主任支持!他日定当厚谢”!章海波伸出了一只手。 “言重了,言重了”!两人握手言欢。 “带上身份证,户口本,结婚证,工作证明,工资证明,即可办理”,万主任列举了所需材料。 “谢谢老同学鼎力相助”,章海洋双手握住万主任的手。 兄弟俩走出中州银行的大门,周边老旧的房子居多。 “海波,我今天下午六点坐便车去主城,你自己多逛逛,打听打听”,章海洋和章海波在一处破旧的老巷子分手。 “好的,大哥,有事电话联系”,章海波目送大哥往政府大楼的方向。 章海波路过友谊麻将馆时,一个很像安琪的黄色背影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仔细瞄了一眼头发,确定是安琪酒色短波浪无疑。 章海波正要从外面往里走,他低头瞧见了自己的鞋带松了。他弯下腰准备系上,无意间瞟见了桌子底下,有一只男人的脚在摩擦安琪的小腿。而安琪并没有避开。 里面的人并不认识章海波,安琪背对着章海波也没瞧见。 “说不定正心猿意马呢”!章海波系好鞋带,不动声色地离开了。 原先准备回家的他,突然改变了想法。他见时间尚早,决定去老城区转转。 一路上,安琪的影子像水蛇一样缠绕着他,令他几度停下来,不想往前走。 防城港,作为乙级船员的章海波,服务国际短航时靠岸的港口。他主要跑周边国家,泰印马。 安琪是防城港和平商店的一名职员。一个长得很温婉的女孩子,娇小的个子,俊俏耐看的五官。 每次章海波一来买东西,她除了热情周到的服务之外,“又靠岸啦!给你,”安琪拿在手里的东西并不很快给章海波。她满含羞涩的眼神,有意无意地盯着章海波,英俊得近乎完美的脸庞。 粉面桃花,在海上一呆就是三个月的章海波,被安琪这朵娇花抓住了心。 次数多了,章海波也在不知不觉中对安琪柔情似水了。 美久妈妈的脸,被眼前这个娇小可人的女孩代替了。 安琪大胆而又具有侵略性的眼神,温柔的眉眼,诱人的红唇。就这样在章海波的心中泛滥,妾情郎意,两人一来二去就好上了。 章海波在防城港又筑了一个临时爱巢。 后来,章海波升级为甲级船员,只要返航必为安琪买贵重物品。 优厚的工资,英俊的外表,细心的偏爱,让安琪觉得,非章海波不嫁了。 “亲爱的,你会娶我吗”?安琪双手吊着章海波的脖颈。 章海波闻着安琪诱人的香味,忍不住把头埋在了安琪的胸前,并把她压在了下面。 章海波有第二次做新郎的感觉,眼前这个女人令他魂思梦想。 “我一定娶你,宝贝”,安琪的双眼放光,用红唇堵住了章海波正在说话的嘴。 “亲爱的,我在这儿”,七月的天气很热,安琪穿着红色莲衣裙。 章海波健步走向安琪,想抱起她。 “亲爱的,小心!我有宝宝啦”!安琪踮着脚尖,俯在章海波的耳边悄声说道。 “太好啦”!这好像是在章海波的意料之中。 当章海波坦白了和张英离婚的理由之后,张英并没有死死拽住章海波不放。几年的丧偶式的生活,也让她看透了生活。 “离婚可以,这套房子,留给美久。我也不要补偿。对女儿无条件的好,”张兰的瓜子脸并没透露出不舍,她的心中早就厌烦了这种生活。昔日的艰辛没有将她击倒,章海波提出的离婚也没有击倒她。 和张英的离婚出乎意料的顺利。 章海波和张英离婚之后,十二岁的美久便有了后妈,安琪。 不过,美久还没见着她。 章海波再出了一次海轮,回来时,安琪身孕已经七个多月了。 那一年,章海波把安琪带回了家,并请假等安琪待产。 这一年,美久除了很少见着妈妈之外,也没什么不同。爸爸很爱她,走哪里都带着她。 “亲爱的,怎么又带上拖油瓶呀”?安琪开着玩笑,并没有把厌恶表露出来。 “宝贝,美久妈妈没有为难我们,我也得守信用,对不对”?章海波拥住安琪,等待美久出门。 在美久九月上初中时,家里又多了一个小妹妹,章小茜。 在妹妹八个多月时,章海波的假期到了。他又得出海了。 正值八十年中期,全国物质缺乏,作为海员的章海波一家是富足的,章家成了左邻右舍羡慕的对象。 “美久,来我家坐坐”,一楼的王奶奶可怜瘦弱,矮小,衣袖经常发黑的美久。还会帮她梳梳有点像鸡窝,美久自己并不能输好的头发。 在章海波回来之后,美久穿上爸爸买的新衣服,那个楚楚可怜的章美久又不见了。美久一下子又变成了小公主。 做公主的时间很短,只有一两个月。章海波走后,美久又成了可怜的美久。 在章海波的心目中,安琪是一个好后妈,他更加珍惜第二段婚姻。 直至美久出嫁,矛盾才显露出来,章海波才认识真正的安琪。 章海波无心再往前走,他找了一处石凳坐下来,燃上了一只烟。 又燃上了一只烟。 从无火星可见,到火星忽明忽暗,他的脚下,已堆了十多个烟头。 天色暗了下来。 不远处的老城区在凤凰山脚下,走过南河大桥,过了渠东市场往里走,便是藏在窄巷子,老街道里的破旧老房子。 此时,老城区渐渐落在黑暗之中,成了一团黑影。 章海波站起身,“好饿!”。 他去吉祥银丝面吃了碗牛肉包面。 他仍然在街上闲逛,他不知道怎么面对“这样”的安琪。 他为后面的生活感到隐隐担忧。 第四十八章 面对 章美久自踏出家门那一刻起,她就明白,以后的生活再难,也要扛下去。 下午三点多,几人才从酒楼回来。 “小姨,我好困呀”,美久抱着张兰的腰撒娇。 “美久,不能睡,去外面屋走走”,张兰叮嘱美久,自己收拾整理的速度没有慢下来。 床已经辅好,上面堆满了棉被,毯子,枕头。花花绿绿的,喜气惹人爱。 床的左边摆了一个雕工精细的妆台。鹅蛋形的镜子,被典雅的花汶包围,人脸落在镜子里,又被珠色花纹装饰了脸,及唇处,像抹了珠红色的口红。 新式的高低床让卧室的高度增加不少,给人厚重,奢华之感。 四口皮箱,被立在过道上,挡住了来去的路。 美久伸了伸懒腰,在外屋厨房晃了几圈之后,又在阳台过道上站了片刻。当她再次进屋时,被圆桌上的一盒精美的饼干吸引住了。 她打开精美的盒子,甜香味令她抓起就吃。“好吃,沙沙甜甜的”,她伸手拿起第二块。 “美久,不能吃这个”,江岚凤几乎是跑过来抢走了盒子。 张兰也从里屋走了出来。 江岚凤对张兰举起饼盒,做了一个不能吃的动作。 张兰顿时明白了。新婚之日,新娘不能吃喜饼,否则把好运气吃没了。 “姐姐,走,回去!这家不好玩,饼干都不让吃”,章小茜看着姐姐被欺侮,马上去拉住美久的衣服,就要往外走。 “哎哟!我的小祖宗,姐姐今天不能回去的”,张兰马上过来劝着。 “坐没地方坐,站没地方站,还不给吃的。姐姐,这家对你不好,我们回去,我拿好多吃的给姐姐”,章小茜像个小大人一样,训着几个面面相觑的真大人。 章美久也觉给妹妹的话有些过分,但她对江岚凤的苛刻更无法理解。 她赌气地坐在了沙发上。 “小茜,我们出去转转”,大娘知道原因,哄着小茜。 小茜噘着嘴,气哼哼地出了门,丢下一句。 “我再也不来姐姐家了”! 江岚凤赶快拿出准备好的红包,塞进了大娘的羽绒服袋里。 “麻焕大姐给小茜说说,能懂最好。不懂就算了,童言无忌嘛”! 江岚凤把二人送到主街上,才回转。 “啪!啪!啪!”章小茜使劲地敲门,把刚才的不满都发泄到了手掌上。 “小茜,轻点,门就快被你敲烂了”,小茜大娘是个温和脾性的人。 “啪!啪!啪!”对面王婶探出头来,“茜茜,你妈在麻将店,我刚路过,看到你妈在打麻将”。 “哦,谢谢王婶婶!”章小茜边说边直往楼下蹿。 “等等我,这毛孩子”! “大娘,你后面慢慢来!我先去麻将店了”。 章小茜的速度很快,转眼便没了人影。 “我今天也太背了吧,怎么老放炮呢”? 安琪便往外拿钱,边埋怨自己运气差。 “安妹妹,下次点炮在我这里。我不要钱”。 西山厚着脸皮,配着脚下的动作。 “呸!臭美吧你!”一双杏眼一瞟。 安琪的脸红了。 西山心中会意,眼角一瞄,将安琪的牌记在了心中。 “我胡了”!安琪欣喜地大叫。 “西山,拿钱”!安琪手掌一摊。 “怎么打的?唉!打错了,打错了”,西山懊悔不已的样子。 西山连输了几个回合。 “西山,拿钱”,安琪还是老动作,手掌一摊。 “安妹妹,饶了我吧。我把自己抵给你得了”,西山给了钱后,左手往桌下一放,搁在了安琪的膝盖上。 安琪的脚并没挪开,嘴上却说,“拉倒吧,谁稀罕你呀”! 县城的麻将馆有好几个,章小茜连跑了几个,并没找到妈妈。 “茜茜,不找了。我们回去吧”! “大娘,我饿了”。 “好好,我带你去吃饭”。 等章小茜填饱肚子,一番折腾下来,天已快黑了。 “咚!咚!咚”!章小茜轻轻地敲着门。 “谁呀?来了,来了”,安琪正在厨房里。 “吱”的一声,“茜茜,你怎么回来了?大嫂,进屋坐”。 “我就不进去了,茜茜跑了几个麻将馆,没找到你”。 “哦,我在老城区那边的友谊麻将馆”,安琪心中暗自庆幸,茜茜没找到那边去。 “那我也回去了,总算交差了”。 安琪望着大嫂的背影,“你慢走”!并转身关上了门。 “妈妈,我再不去姐姐家了”,章小茜在客厅看着电视,嘴里不忘给妈妈说一件事。 “不是你自己要去的吗?怎么啦”?安琪切着肉片。 章小茜朝厨房走过去,“妈妈,那个下午不准姐姐吃饼干”。 “是江凯哥哥的妈妈”?安琪剁着瘦肉片。 “嗯!姐姐吃一块,她就端走了。她好狗哦”,章小茜还在为她姐姐不平。 安琪也知道新娘今天不能吃喜饼,但她心中一乐,吐出两字“活该”! “妈妈,你怎么这样子呀”! “去去,马上吃饭了”。 章小茜闷闷不乐地走出了厨房,坐在沙发上。 安琪今晚做了三菜一汤。有章海波爱吃的干瓜儿菜炒肥锅肉。味道很香,弥漫在整个房间。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窗外的灯光亮如白昼。 菜冷了,安琪把菜蒸在锅里。 她和章小茜看着电视剧《新白娘子传奇》。 “爸爸怎么还不回来呀!电视剧就演完了”,章小茜打着哈欠。 安琪看了墙上的挂钟,九点半。 “说不定你爸爸被别人请去喝酒了。我们吃吧,不等了”,安琪到了厨房。 “我吃过了,我要睡了”,章小茜朝洗手间走去。 “小兔仔子!怎么不早说”!安琪望着章小茜的背影,骂了一句。 章海波没回来,安琪也无心下咽,她胡乱扒了一碗饭,坐在沙发上等章海波。 她打开了电视,回放的是春节联欢晚会的节目。 大门“哐啷”一声打开了,章海波打着酒嗝。 “怎么喝这么多酒?谁请客啦”?章海波左手一挥,“自己”! “你一个人喝什么酒!害得我等这么久”!安琪见自己的等待白费了,大火。 “谁让你等了,不稀罕”!章海波心中的无名火瞬间点燃。 “我很烦!不要惹我”!章海波踉踉跄跄地走向洗手间,看都不看安琪一眼。 安琪哪里受过这等冷遇,平时都像宝一样捧在手心上。不工作,不找事做。工资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章海波,你这个混蛋!我哪里对不起你了。你嫁女儿用这么多钱,你眼里还有没有这个家”? 安琪的发火分贝太高,把女儿小茜都弄醒了。 这倒把章海波骂醒了,“我无凭无据的,小茜也还小。我不想她再没了妈妈”。 一个美久已经可怜了,他不想章小茜成为第二个美久。 只是这以后的钱不能给那么多了。无聊,让她去找事做。 “对不起!我喝多了。我先去睡了”。 章海波很快酣声如雷。 安琪推了推章海波的后背,“像个死猪一样”! 然后,侧卧,背对着章海波的后背。 章海波的耳朵动了动,酣声渐渐变小。 三十岁的安琪,正是如狼似虎的年龄,夜太长,她无法入眠。 年前,要操心美久的事,他说太累。 年后,说心情总不好,他还是太累。 第四十九章 回门是客 昨晚,章海波思绪万千。 他也想转过身,把安琪拥在怀中。 但那只黑皮鞋蓝裤脚,让他打消了念头。 两人背对背,各自想着心事。 “咚咚咚“敲门声之后,章小茜在门外喊, “爸爸,妈妈,你们还不起床呀,我饿了”。 章海波睁眼一看,“呀!八点啦。” 安琪没有应声,一动不动。 章海波取出了蒸锅里的菜,他下了面条,将安琪昨晚炒的辣椒瘦肉倒在了锅里。 “爸爸,这面好吃”,章小茜吃的津津有味。 “这叫囫囵面”,章海波信口开河。 又觉不妥,“管它什么面,好吃就行”。 “茜茜,学着刷碗,我买菜回来给红包你”,章海波要让小女儿学会自立。 “真的,爸爸不会骗我”?章小茜的语气置疑。 “拉勾”!章海波伸出了小指。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章小茜也伸出了小指,勾住了章海波的小指。 “变了就是猪八戒”,章海波接着茜茜的话,说出了下句。 “耶!成交”!章小茜收拾桌面,“爸爸,你看着我洗,不对的地方你教我”。 “OK”!章海波对女儿比着手势。 他哼着小曲,从冰箱里拿出了老母鸡。 安琪也起床了,“咦?他今天怎么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她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茜茜,等下陪爸爸买菜去”,章海波斩着鸡块,对身边正在洗碗的小茜说。 “好呢,爸爸,舍命陪君子”,章小茜说着并不是很恰当的引用。 “给!红包”,章海波父女俩下了楼梯。 “爸爸,真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章小茜同时竖起了大拇指。 “老章,好福气呀!刚嫁了大女儿,小女儿又陪在身边啦”!楼下王伯对着迎面而来的父女俩说。 “不是都说,女儿是小棉袄嘛”!章海波牵着小茜的小手,回答王伯的话。 市场上,逛街的人多了起来。 章海波来到了李多金的摊前。 李多金正忙着给别人砍肉。 “老李,帮我称一下这块排骨”,章海波不想叫亲家,是内心没真正认可。 “好呢!马上,马上”,李多金忙着收钱。 “六斤半”,李多金没压秤砣。 李多金斩好,递给了章海波,“老章,排骨五块钱一斤。共三十块钱,半斤就算了。也不是外人”。 “哎呀,谢谢老李”!章海波还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他的心中,李多金是第一回没少秤。 父女俩回到家中,安琪也在忙着洗衣服。 砂锅中的老母鸡汤,正在向外冒着丝丝香气。 “爸爸,好香的鸡汤呀”!章小茜吸了吸鼻子。 “呯!呯!呯”!敲门声短促轻缓。 “姐姐回来了”,章小茜跑了过去,打开了门。 “姐姐”!章小茜把昨天的不愉快忘在了脑后。 回门是客,章美久拥抱着章小茜,江凯把回门礼放在了隔断上面。 “江凯,美久,快坐快坐”,章海波系着围裙,两手油油地端起,他正在炸排骨。 “章小茜,做作业去”!安琪适时安排章小茜做作业。 她不想小茜和美久的姐妹感情太好。 “哦,知道了”,章小茜磨矶前去。 美久打量着昔日的家,仿佛自己并没有出嫁,依然被爸爸疼爱。 安琪木然着脸,客人凭添了些压抑。 江凯更有一种无处安放之感。 这个来往次数,屈指可数的媳妇娘家,自己并没有切切归心之感,自己仍然像一个边缘人。也把美久变成了一个边缘人。 因为江凯从章海波的脸上,发现了隐藏的不快。他笑得没有以前纯粹,以前对美久的那种满满的慈爱,让江凯看了就羡慕的慈爱,少了很多。 “难道真应了那句古话,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江凯的心中顿觉微凉。 江凯和美久有些悻然地坐着。 电视中回放着春节联欢晚会的喜庆。 安琪依然木着脸打下手,章海波的双手不停,炒这样,煮那样,看着就令人垂涎的菜肴。只是他的话太少了,除了盘子的磕碰声,几乎没有说话。 美久拉着江凯,两人走过去帮忙。 “你们来的是客,不用!不用,”安琪客气地拒绝了。 “美久,你们俩看看电视,菜马上就好了”,章海波转过头,嘱咐美久。 美久看惯了爸爸的笑容,今儿对他少有的严肃的脸感到了不适应。 “章小茜,洗手吃饭啦”!安琪大着嗓门喊着。 江凯和美久赶紧起身。 红烧排骨,香酥排骨,人参枸杞大枣老母鸡汤,香焖大虾,脆菜回锅肉,粉丝蒸扇贝,清蒸干鱼片。 满满的一大桌,令美久口水直咽。要是在以前,她定然不管不顾的,在爸爸充满怜爱的眼神中大快剁颐。 但现在她感到这个家已不是她的了。她端着碗,微低着头,用筷子夹着饭粒。 安琪没有说话,默默地吃饭,也不为章小茜夹菜。 章海波借去洗手的机会,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镜子中,他想找回自己曾经的那张笑脸。 他努力地笑了几次,都不甚满意。 “章海波,你看你,多大点事。大风大浪没见过吗?振作点,为可怜的美久吧”,美久,是章海波心中的一个软肋。 他哼着小曲,去隔断上拿诗仙太白。 “江凯,美久,不要客气,吃菜,吃菜”,章海波满脸笑容,热情外溢。他为每个人都夹了喜欢吃的菜,包括江凯和安琪。 “谢谢爸爸!这个炸排骨好香呀”!章小茜啃着排骨,发出了啧啧赞叹。小小年纪,也是吃货一枚。 “爸爸,您这鸡汤太绝了。浓郁香醇”,美久恢复了以前的笑脸。 几个人有说有笑地吃着饭,唯有安琪,不想插嘴,也插不上嘴。 大家都吃完了,江凯见气氛难得的融洽,“你们都歇着去,我来洗碗”。 江凯准备收捡桌子上的残菜空碗。 安琪心想,“今天哪有让你洗碗的道理,你把财气带走了怎么办”? “我来,我来。陪你爸爸说说话”,安琪动手收拾着桌面。 江凯坐在沙发上,章海波走了过来。 “美久呢”?他转头寻找。 “爸爸,她上厕所去了”,江凯站了起来,“爸爸,您请坐”。 章海波把头靠在椅子上,他感到有点头晕,用手揉了揉太阳穴。 “昨晚喝多了,”也许是做饭累着了,加上昨晚本来就没睡好,他的脸色很疲惫。 “爸爸,您去屋里睡会儿吧,我没事,看看电视”,江凯关心地对章海波说。 “好!那我去靠一会儿,可能刚才又喝多了点” ,章海波站了起来,朝卧室走去。 第五十章 工于心计 江凯一人盯着电视,很觉无聊。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他梦见自己和木直,贾德华在操场上打篮球。江凯一个反扣,美久在旁边大呼“好球”! 江凯为了博得美久的开心,用力抢球。不小心将头撞在了贾德华的手腕上。 “好痛”!江凯一惊,摇了摇头。 他醒了,旁边空无一人。 “美久呢”? 卧室内,美久睡得很香。完全没有在自己新家里睡不安稳的状态。 江凯看着宽敞明亮的卧室,也许,回门之后,安琪就要改为客房,妹妹章小茜也许会搬进来住。毕竟,这间卧室的朝向,釆光,宽敞,都比章小茜现在住的卧室要好。 江凯不想叫醒美久,“让她好好睡一觉吧”。 他转身轻轻地带上了房门。 “我怎样才能摆脱目前的困局呢”? 江凯想了很多。南下打工,要离开美久,对她又不放心。 做生意,缺本钱。 继续读书,又要花钱。 江凯现在又感到了没有钱的难处。 美久不知道有多少私房钱,皮箱钥匙一直在她身上带着。 有一瞬间,江凯有特别想读书的念头。 此刻,他才觉得读书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 但又是最不能实现的愿望。偏偏又想实现的愿望。他把这个愿望寄托在岳父身上。 江凯正闭目想着,章海波从卧室内走了出来。 他将自己的呢子大衣,从衣帽架上取了下来,盖在了江凯的身上。 江凯并没有睡,“爸爸”。 他的内心感到了一股温暖,来自于岳父的关爱。 “爸爸,我没有睡,”江凯站了起来,把大衣又挂在衣帽架上。 “江凯,后面有何打算”? 章海波看着还满身孩子气的江凯,问了不该问,但又必须要问的话。 “爸爸,我正想着呢”。 江凯望了一眼章海波,欲言又止。 “说吧,说出来听听”。 章海波的头靠在椅子上,闭上了眼睛。 “我想南下打工挣钱,但又放不下美久”。 江凯低头说着,章海波也未睁开眼睛。说明这条路目前走不通。 “我想做生意,但没本钱”。 江凯实话实说,声音很低。 “第三种,想继续读书,好像又不现实”。 江凯说这句话时,眼光瞄向章海波的脸,恰好章海波又睁开了眼睛。 “其实,我倒是赞成第一种。积累原始资本。” 他停顿了,又继续说,“我也不在家,确实又放不下美久。” 依章海波的脾性,如果是以前,他肯定会说支持钱之类的话。经过安琪这么一闹,他也有所顾忌了。 “回去和你爸爸妈妈商量下,听听他们的意见吧”。 “生孩子也要钱,那时又要人服侍,你定要在家才行”。 章海波叹了口气,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力不从心。 江凯有一种说了也是白说的感觉,但章海波的回答又没毛病。 江凯内心想得到章海波的支持,落空了。 沉默,难熬的沉默。 “我去厨房看看,晚上炖点好汤”,章海波站起身,心中懊恼女儿的轻率。虽然她现在已经出嫁了,但牵挂在心中难舍。 “如果没和美久妈妈离婚,一切都迎刃而解。”章海波拿出墨鱼,猪蹄。 他用力飞斩着猪蹄,哐!哐!哐!声音很大。章海波心里很堵,他想借斩猪蹄把郁闷发泄出去。 可是,一顿哐啷之后,能解决问题吗? 章海波发呆了,清洗食材的手慢了下来。 他现在是处境两难。 “爸爸,您的力气好大呀,这么硬的骨头也砍得断”。 章小茜一手捏着猪骨。 “爸爸,今晚炖墨鱼猪脚汤呀”! 章美久站在爸爸的旁边。 “咦?你们俩个约好的,来检查爸爸偷懒没有呀”! 两个女儿一左一右,章海波的心情大好。 他豁然开朗,两个女儿同等对待。至于安琪,她愿咋想就咋想。 人啊!还真不能太惯了。 章小茜读书,愿读多少,就支持多久。 房子,这一套给章小茜。 再买一套,给章美久。但现在不能给她,看江凯的表现。 美久需要钱,要开借条,得还,不计利息。 安琪也得找份事做,做点小生意也行。像江岚凤一样。 投资不能太大的,要有自由的时间支配,以利管教孩子。 前期投入章海波会如数支持,后期营利他不想过问。他打算每个月再寄两千做生活费,零杂开支。 其它的余钱,章海波想趁这次旧城淹没,新城倔起之机,好好地规划规划。 章海波加快了洗食材的速度,“美久,茜茜,看看老爸我的手艺,今晚的汤,保你们赞不绝口”! 心情好!汤好。 汤好,心情好! 章海波又哼起了小曲,《白蛇传》片头曲“爱在人间”。 这曲调明显感染了江凯。听着厨房里的欢声笑语,他走过去,倚着门楣,内心无比幸福。 “有家真好!有个幸福的家是好上加好!” 安琪并不知章海波在短时间内,走过了怎样的心路历程。 她依然打扮精致,像要出门。 “妈妈,您去哪儿?我也去。” 章小茜跟在安琪身后。 “也行,陪我去转转街。” 安琪取下了黑色挂包,今天她穿了一件红色羽绒服,肤色更白。 章海波心中闪过了昨天的画面。 他嘱咐即将出门的章小茜,“茜茜,陪你妈妈出去转转,记得五点多回来吃饭。” “好的,爸爸,保证光荣完成任务。” 调皮的章小茜还举起右手,朝章海波行了个标准的军礼。 “什么光荣任务?难道章海波知道了什么?派茜茜监视我。”安琪心中纳闷,换了鞋。 关门时丟了一句,“美久,江凯,你们看电视,我们出去逛逛就回。就不陪你们了。” “妈妈,去哪里?”章小茜的询问,让安琪改变了计划。她不去打麻将了,陪茜茜去湖边走走。 “去看湖,赏湖”。 “太好了!妈妈,我好久没去了。” 章小茜松开了妈妈安琪的手,蹦蹦跳跳地走在安琪的前面。 友谊麻将馆,三缺一。 西山望着安琪经常坐的位置,有些心不在焉。 他的眼睛不时瞄向门口。 半个时辰之后,恰好麻友老张路过。 “老张,三缺一。来,搓两圈。” 西山的叫声,让本是路过的老张停了下来。他看了手腕,“行,搓两圈。我五点要走,家里有客人。” 也许是老张牌技比西山好,也许是西山心不在焉。 “东山再起,今天怎么啦?又输啦。” 同桌的牌友调侃西山。 丰汗湖边,章小茜兴致勃勃,一会儿爬草坪,一会儿走栈道。 还不时转头喊慢吞吞的安琪,“妈妈,快点,多好玩呀!” 安琪又才回过神,“来了,来啦!” 干扰她的人,恰恰是西山。 “安琪,你贱呀,放着好好的老公不要。偏去想那些不三不四的。” 安琪捶了捶自己的头。 “妈妈,你怎么啦!哪里不舒服吗?” 章小茜跑回来,蹲在安琪身边,仰头问。 “没什么,风吹着有点凉,头晕。” 安琪摸着章小茜的头,说道。 “那我们回去吧,妈妈”,章小茜拉着安琪的手,回转。 离家越来越近,章海波帅气的脸越来越清晰。 安琪加快了回家的脚步。 她拿出钥匙,打开了门。 朝厨房里大喊,“老公,我们回来了。” 安琪笑着和江凯点头示意。 她走进厨房,“美久,去歇着。怎么能让你动手呢?我来。” 她笑着把美久推出了厨房。 “老公,做这么多好吃的。谢谢你!” 安琪笑着赞扬章海波。 “还早着呢!怎么不陪茜茜多转转?” 章海波早就恢复了先前的精气神。 “湖边风大,怕茜茜感冒了。” 安琪将蒸菜放入锑锅隔子中。 第五十一章 出人意料 今天的回门晚餐,是美久吃得最轻松的一次。 安琪的温和态度,解开了每个人心中的死结。 难道是她良心发现,决心要做一个好后妈了? “美久哇!这猪脚汤呀,一定要多喝。美容,养颜,补体力。现在是两个人吃饭哩!你要多吃点。” 安琪把美久的碗里堆成了一座小山。 从安琪的话中,确实又能感受到她发自肺腑的热情。 “妈妈,我吃醋啦!” 茜茜故意低着头说。 “去!”安琪并没理睬茜茜,依然和大家谈笑风生。 安琪的转变,令章海波始料不及。 当然,能热情对待美久和江凯,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晚饭后,安琪嘱咐美久,“想家了,就回来。家里永远欢迎你!” 安琪的表现,差点让美久叫一声妈妈。 江凯和美久回到家中。 屋内张灯结彩,喜庆还在。 李多金坐在矮凳上,吧嗒巴嗒地抽着旱烟。 江岚凤在灶前忙活。刚生的火炉中,正冒着浓烟。 烟雾飘过来,直呛得美久咳嗽流泪! “直可惜了我的大圆桌,”美久望着烟薰之中的桌子,心疼不已。 “妈妈,以后把炉子生好了,再提进来。这些新家具,烟薰火烤的,也管不了多久。” 江岚凤自知行为失妥,回头“哦”了一声,继续低头做饭。 “你们回来了,”江岚凤挥了挥眼前的烟雾。 “嗯!我们吃过饭了,”江凯走过厨房,闪进卧室,美久也跟了进来。 她“哐”地一声关上了房门。 没有电视看,美久打开了收音机,她选择了音乐频道。 收音机放在妆台上,动感的曲调让两个年轻人心情大好。 能欣赏的人,叫音乐。 不会欣赏的人,是吵闹。 屋外,李多金被江凯屋内的声音,震得心烦意燥! “小点声,吵死了!”李多金在屋外敲门。 “天啦!”美久正听得入神,一记粉拳打在了枕头上。 江凯走出了房门,“妈妈,这也不许听,那也不能动的,我们这日子怎么过呀?” 江岚凤愣在那里,左右为难。 江凯转身进屋,并带上了房门。 音乐声仍然动感劲放。 美久“啪”的摁了开关。 “我们出去租房子住吧,江凯。” 江凯打量着刚返新的房子,刚装好的家具。他有点舍不得。 “算了吧,你以为安一个家这么容易呀,”江凯和衣躺在床上。 美久坐了起来,她的眼睛落在了收音机上面。 “江凯,你看这收音机里怎么有盘磁带?” 美久家里有电视机,收音机没用过。 江凯翻身爬了起来。 “小心,不要压在我的肚子上了。” 江凯爬过美久的双腿,美久嘱咐他。 “久,你挪出去一点,我来看看。” 美久往外挪着,坐在了江凯睡觉的位置上。 江凯双腿跪着,他看着收音机的标示,摁下了开关。 “啪”地一声轻响,一盘磁带出现在收音机里。 江凯取出磁带,递给了美久。 “江凯,太棒了!全是流行歌曲。” 美久有些兴奋。 “郭富城的《对你爱不完》,任贤齐的《心太软》,费翔的《你就是冬天里的一把火》,陈百强的《一生何求》,王菲的《容易受伤的女人》,”美久正念得起劲,被江凯一把夺过了磁带。 “蒋志光的《相逢何必曾相识》,”江凯继续念道。 他搜寻着自己喜欢的歌,“久,你看!哥哥的《风继续吹》。” “怎么样?我们把声音开低一点,继续听。” 江凯两眼放光,嘴角的笑容绽开。 他并没有等美久应声,把磁带放进了收音机,“当!”摁下了开关。 美久早就兴奋不已了,她也笑着,想来一回听觉盛宴。 “灯初上,夜未央。来往的人多匆忙。我不要太紧张,和别人一模样。” 江凯拥住美久的双肩,两人靠在床头上。 “但是你对我望,两只眼睛大又亮,我开始失去了主张。风吹得路又长,一颗心晃呀晃。” 江凯一只手摸着美久的秀发,一只手握住了美久的手,他将美久拥在胸前。 郭富城性感而又磁性的男中音,很快擢住了两个年轻人的心。 两个新婚的年轻人,随着优美的曲调,心情荡漾。 闻着美久头发的清香,江凯扳过美久的脸,盈盈软目,他有亲吻美久的冲动。 想着屋外的李叔和妈妈,指不定哪一个又要来干扰。他把自己即将爆发的深情压制了下去。 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 “怎么啦?”美久轻声软问。 “哦!没事。”他将美久拥得更紧。 屋外,江岚凤和李多金在桌子上吃面条。 “猴子,以后少管他们。本来就委屈美久住这破房子,再不对她好点,小心鸡飞蛋打。” 江岚凤轻声叮嘱李多金,用筷子挑着面条,吹了吹。 也许是“鸡飞蛋打”吓唬住了李多金,他很快“哦”了一声。喝了一口小酒,“晓得了。” “吃着面条,听着音乐,这日子也不错。” 江岚凤的心,也被音乐带飞了。 “你总是心太软,心太软,独自一个人流泪到天亮。你无怨无悔爱着的那个人,我知道你根本没那么坚强。” 江岚凤端着面碗,离开了桌子。 她来到了阳台上,望着辽寂的夜空,悲伤,瞬间袭上了心头。她的双眼,溢满了泪水。她没有去擦,依旧慢慢地挑着面条,吃着。 而她的手指骨,却隐隐作痛。 她知道,这是年轻时落下的月子病,医生说是类风湿。很难治好,即便想治,家中现在的经济条件也不允许。五千块钱的银行债务,像小山一样的压在她的心头。 添了美久,家里又多了一双筷子。并且,这双筷子又比较金贵。江岚凤不知道怎样去养护这双筷子。 “粗茶淡饭,”江岚凤摇了摇头。 “那是我们那个年代过来的人,才吃得消。” “锦衣玉食,”江岚凤可以想象章美久以前的生活过得有多好。 她喝了碗中最后一点面汤。 “美久有身孕,生活也不能太差,基本的营养还是要保证。” 近处的灯光中,不断晃动的烟火气,给了江岚凤信心。 “我挣的钱还帐。江凯也得去挣钱,把生活费兜起。” 江岚凤走回屋内,李多金已喝完了酒,满面红光。 “酱猪肝,”江岚凤内心骂了一句。 “猴子,以后少抽点烟。吸二手烟,对小孩子不好。” 李多金正准备又拿出旱烟,点上。 “你懂个屁,饭后一支烟,赛过活神仙。” 李多金从口袋中取出烟叶,他拿着烟杆,来到了阳台上。 “以后我吞云驾雾的好日子,就要在阳台上度过啰!” 他双手肘撑在了阳台上,烟雾,在他眼前散开。 第五十二章 窥探 李多金惬意地又吐出了一个大烟圈。 他吸得急了些,在阳台上“哐哐”地咳了起来。 火光照着他尖而削瘦的脸,在昏暗的夜色中,如一个鬼影。 “添了一个人,还真不习惯。什么都要顾着她。” 李多金抽完了烟,用脚踩熄了烟头,转身朝屋内走去。 路过厕所门,他习惯性的拧门而进。 “怎么打不开呢?凤儿,换锁啦!”李多金朝正在收拾屋子的江岚凤,问道。 “换了,下午我叫人来换的。” 江岚凤并没抬头。 “谁在里面?” 李多金喝了酒,内急! “我,江凯。” “快点!快点!” 李多金拼命敲门。 江凯不得不赶快结束厕所之行。 “爸,轻点,门都被您敲烂啦!” 江凯出了厕所,心中嘀咕,“要是美久在里面可怎么办?” 江凯出了卧室之后,美久听着音乐,不知不觉睡着了。 他轻轻地打开卧室门,王菲温婉空灵的歌声,还在悠悠轻唱。美久已睡着了,江凯把被子往上提了提,走出了房门。 李多金也走出了厕所。 “还别说,这声音还真是好听。不像开始那个声嘶力竭吼叫的烦。” 李多金说着,来到了沙发边。他的脸色也变柔和了些,王菲轻柔的歌声,抚慰着他干涸的灵魂。 他坐了下来,侧躺在沙发上。 “爸,妈,我们以后怎么办?” 江岚凤抬起头,“什么怎么办?” “我们是南下打工?还是做生意,或是继续读书?” 江凯坐在了圆桌边,单手撑着桌子。 李多金没有接话,他很会审时度势。与他不‘事,他多半装作不知道。 江岚凤走了过来,在江凯的对面坐下了。 “你去广东打工吧,我在家里照顾美久。” 江岚凤望着儿子已有些成熟的脸。 “但是她爸爸不同意我打工,我不在家,他不放心美久。” 江凯感觉自己像一个浮萍,不知自己未来扎根哪里。 “不可能一家人去做两种生意。再说,这种小生意也发不了财。” 江岚凤的手里,准备着织一件毛衣。 “妈妈,这是给宝宝织的吗?这么小。” 江凯起身去摸毛衣口。 “嗯!要不我去打工,你们去开那个小店。” 江岚凤低头织着毛衣。 “走了好,看不见摸不着。” 李多金出其不意嘣出一句。 “算了,您那个小店,我肯定守不下去。一个月赚三四百元钱,还整天耗在店里。” 江凯直接拒绝了江岚凤的建议。 “妈妈,您也别开店了。去广东缝球厂,一个月能挣个七,八百元。” 江凯听美久说的,她姨妈就在球厂打工。 “这么好!不会是骗人的吧?” 江岚凤停下了织毛衣,盯着江凯的脸,有些不相信。 “她姨妈肯定不会骗美久的。您去我就和美久,去下她姨妈,舅舅家。您好和他们一起走。有熟人,放心。” 江凯斩钉截铁地说。 “那我明天就把店张贴,转让出去。” 李多金看了一眼江岚凤,“真走啦?” 他又补了重要的一句,“有钱了,不要忘了我的。” 江凯走进屋内,他关了收音机。美久已经躺下了,并未醒,睡得很沉。 他又走出卧室,想和妈妈说,李叔在家,美久不方便。 他看了看躺在沙发上的李叔,觉得他很碍眼。 但又不便说。 几个人坐在屋子里,各自想着心事。 空气一下子变得很沉闷。 突然,卧室门打开了。美久内穿秋衣秋裤,外套了一件黄色的羽绒服,走了出来。 玲珑有致的曲线,粉红白嫩的肤色,李多金看得不转眼。 江凯并没注意到李多金的眼神,他连忙站起来,去开厕所门。 “冷不?又上厕所啦!” 美久并没回答,她睡眼朦胧,径直走向厕所。 李多金的眼神,追向了厕所门。 他不好意思再看,转过了头,恰好遇见江岚凤目不转睛的盯着他。 他心中一惊,但马上镇定下来。 心想,“我又没做什么,只是瞟了一眼。” 这一眼,在江岚凤心中,犹如扔下了一个闷雷。她怕这个闷雷会炸开,让大家情何以堪。 美久从厕所里出来,李多金不好意思再看,但他站起来,转过身,前走两步,“走,睡觉去了。” 美久的身影又全落入他的眼中。 在他的身后,江岚凤用膝盖用力一碰,李多金差点歪了。 “让我上厕所,挡道了”。 江岚凤把他往边上一挤,李多金靠在了墙壁上。 李多金自知理亏,瞪了一眼江岚凤,便闪进了他的卧室。 他躺在床上,想着江岚凤即将去打工。心中苦恼,“我这日子怎么过?这壁隔墙形同虚设。只要说句话,两间屋都听得到,别提有大动作。” 因为这原本是一个大间,因有江凯,用石膏板隔的一大一小两个单间。 江凯睡的最小间。 连江凯也不知道这个墙不隔音。因为平时,李多金和江岚凤睡觉时,根本不交流,不说话。 江岚凤有性冷淡,李多金强求几回无果。便算了。 刚开始,李多金太想了,会趁江岚凤睡着了,抱着她的脚睡觉。但被她醒来发现了,用力一脚,硬是把李多金蹬到了地上。 后来,李多金便打消了亲热的念头。开始还不习惯,老想江岚凤美妙的身子。 但久了,也睡着了。加上睡得早,起得早。倒也相安无事。 除了这点不令李多金满意,在外人面前,江岚凤把自己是李多金的媳妇,这个角色扮演得很好。 个个都夸李多金有艳福,找了一个漂亮媳妇。 李多金每天晚上喝酒都不少,也是为了好睡觉。今晚也一样,他在胡思乱想一会儿之后,也很快酣声如雷了。 这下可恼了美久。 “这么大的声音,难道墙不隔音?” 美久用手轻轻敲了一下隔墙,发出空空的声音。 “难怪,如一块板一样薄,怎么隔音?” 她为自己和江凯的昨晚新婚之夜而羞愧。 “天哪!这和在别人面前脱光了衣服做事,有什么区别?” “一点隐私都没有,这日子怎么过呀!” 美久的睡意顿无,她坐了起来,穿好羽绒服。 她想打开收音机,释放释放郁闷的心情。 可这样又会吵着隔壁。何况本来就较晚了。 美久感到很委屈,为自己曾经的冲动而后悔。 贫穷,她接受了。 房子窄,她也接受了。 生活不方便,她也接受了。 可现实,把她放在了这样一个难堪的境地。 她感到很无望。即便自己陪嫁了这么多的嫁妆,可仍然无立锥之地。 泪水,从她眼中汩汩而下。 她不想去擦,流至嘴中,她咽下了咸咸的泪水。 黑暗,狭窄,贫穷,向她袭来。她感到特别无助,想大哭。 但她知道,自己不能大哭。她和着衣服,躲进被子中。 起伏的被子才知道,美久哭得有多伤心,多难过。 屋外,江凯全然不知美久在伤心流泪。 他正和江岚凤说着,“妈妈,您打工七个月左右,就请假回来,服侍美久坐月子。” 他的双眼憧憬未来,“妈妈,那时您也挣了几千块钱了吧。美久坐月子也正要钱。” “先说着吧,我还未决定。” 江岚凤突然改变了主意。 这令江凯大为意外,他说话也毫不客气。 “生了我,又不好好养我。找这么个糟老头子。您知道,我在同学面前,多没面子吗?” 江凯越说越激动,但声音很低,“我好不容易骗了个好媳妇,又有这么多的嫁妆。后面没有钱,叫我们怎么生活?” 江岚凤看着江凯红一阵,白一阵的脸,内心也无比激动。但她又不能说明缘由。 “我又没说不去打工。早点去睡,好好陪陪媳妇。” 江凯一听,马上转悲为喜,“谢谢妈妈!我知道您不会不管我的。” 江凯走过去,将身子俯靠在了江岚凤的背上。他抱住了她的头,又是亲热又是撒娇的。 “妈妈,我去睡了啊。” 江凯满面笑容,打开了自己的卧室。 美久没有开灯,江凯摸到了床上。 他挤进了美久暖好的被窝中,一只手伸进了美久的脖子,他想把美久揽入自己的怀中。 可他感到美久的脖子冷湿湿的,头发也是湿湿的。 他心中一惊,令他不安。 “怎么了这是?久!” 江凯语音颤抖。 美久没有说话,也不答应。 她甩开了江凯搂她的手,紧闭双眼。 江凯反复两次,都被美久甩开了,并不说话。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样?但请你不要这样折磨我,好吗?” 江凯的话像一个炸弹在耳边响起。 美久原本平静下来的心,又泛起了泪水涟连。 第五十三章 泪在心中 章美久侧身背对着江凯。 江凯也烦了,嘟噜了两句,也朝外侧卧。 他并不知道章美久此刻正泪如雨下。他想,“女人,怎么这么矫情呢?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 “我是条件差了些,爱我就要接受我的不足。天下的穷男儿,都不讨老婆啦!” 江凯此刻想的都是他自己,并很理直气壮。 章美久的泪水,从右眼滑过鼻跟,至左眼汇集,再倾滑至左耳。 很快,她的左耳脸颊一片湿热。 空寂的黑暗再次向她袭来,她想努力挣扎,挣脱来自于周边环境的倾压。 寂静无声的黑夜放大了空寂的声音,她感到了无边无际。自己的灵魂好像在夜空中游走,却又找不到出口。 人在这儿。 陪嫁在这儿。 我把小生命带在了这儿。 章美久第一次感到了来自于自己的无情。 “我就是一个无情之人。把一个弱小无助的生命,带到了这个无情的黑暗之中。他以后必生长在这狭小,冷漠的空间中。章美久,你太自私了!” 章美久在心中骂着自己。 肚中的小生命不合时宜地动了一下。 她并没像以前,马上因小生命而屈服。她拼命地掐着自己的手心,压住心中的愤怒,而又不能发,发不出的愤怒。 “我真蠢!我为什么要置这么多的嫁妆?耗费了爸爸那么多的钱和爱。” “你从小那么的苦,不都扛过来了吗?干嘛这一次屈服了呢!” “把自己置死地而后生吧!” “趁自己手中还有些钱,去租个宽敞点的房子,把新家具全部搬过去。” “我和他又没扯结婚证。给小生命一个稍好的生长环境,至少我可以给他想放音乐就放音乐,想和他说话就大声地说话,烦闷了可以吼出来,高兴了可以唱出来。” “这里算什么,说不能说,骂不能骂。久了,对小宝宝也不好,说不定自己早就憋出病来了。那我以后还怎么养小宝宝。” “继续读半年书。然后休学半年。争取找个好一点的工作,小宝宝的未来成长才有保障。” 章美久想到这里,擦了擦早就没有泪水的脸颊。她往上拂了拂额前的头发,摁紧了有点漏风的颈口,准备睡觉。 她的心情已经完全平复。 她双手轻轻地抚在小肚子上,安然入睡。 江凯在心中骂了两句之后,也早就睡着了。 男人,就是直行动物。并不能理解女人细微的心思。在他们眼中,通常是一句话,矫情,多大点事儿。 江岚凤因为心中事多,她没有睡意。早春的夜很冷,她半躺在沙发上织毛衣,腿上搭了一床薄毛毯。 冷寂的夜空中,不时传来一两声鸡叫。 江岚凤知道,现在还早,最多凌晨十二点多。 只是现在的雄鸡打鸣越来越早了。并没有像古人说的“一更人,二更火,三更鬼,四更贼,五更鸡。” 也许,现在的人夜生活多,凌晨没睡觉的大有人在,误导了雄鸡报晓的时间吧。 又或许是雄鸡给有夜生活的人壮胆吧,雄鸡的鸣叫,令鬼魂不敢出没,令盗贼不敢上门。 夜更深,更冷。应该快三更天了。雄鸡的打鸣声越来越多。 江岚凤感到上身冷溲溲的。她看了一眼沙发墙上的挂钟,两点半了。 她站了起来,去房中抱出了她盖的棉被,脱下了外套,躺在了沙发上。 棉被的温暖令她很快入睡。 厕所门被“哐”地一声打开,李多金走进了厕所。厕所门再次“哐”的一声又被关上了。 江岚凤被惊醒了,心中骂道,“真是个猴子,不知道轻点吗?现在家中多了个人,吵醒了怎么办?” 江岚凤并没睁开眼睛,她知道现在五点半了。李多金要去市场上卖肉。他磨磨矶矶地,差不多快六点才能出门。 李多金会习惯性地抽烟,江岚凤想到这里,她坐了起来,穿好外套,把被子抱至房中。 她的睡意全无。 她转身走出房门,拿着未织完的毛衣,又走进 了卧室。她打开了电灯,靠坐在床头,继续织着未出生的孙子的毛衣。 作为奶奶,她想着一定要给这个可爱的小生命最好的关爱。一家人其乐融融,再也不让他遭受江凯幼年时,曾经遭受的委屈了。 想到这里,江岚凤感到心里暖暖的,她织毛衣的速度,不知不觉地又加快了。 在外出打工这件事上,她昨晚应付了江凯。但她内心中的担忧,也在压制着她。 这个念头令她心烦意乱,织毛衣慢了许多。 “得和猴子谈谈。”江岚凤想到这里,她下了床,走出了卧室。 李多金正在洗脸,水浑帕油,他的脸巾总是有滑滑的感觉。 “我和你一同去农贸市场,我想去买点新鲜菜。” 江岚凤见李多金洗完了,自己也洗了脸。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门。 下了楼梯,江岚凤追了上去,和李多金并排走着。 “猴子,多了个儿媳妇,本来房子就窄,不方便。我们以后都得注意点。” 江岚凤声音很低,她怕李多金发火,又补了一句,“不要大声嚷嚷,别人听见了多不好意思。” 李多金本想大声的说话声,被迫压了下去。 “她不方便,我还不方便呢。房子那么小,低头不见抬头见。” “反正,你该干嘛就干嘛,眼睛不要瞅来瞅去。年轻人面薄,看多了人家不好意思,有想法。万一他们搬出去了,谁给你养老?是不是?” 说到养老,是李多金的一块心病。 他忙说, “行,行!我以后注意一点。” “留点肚腑里的,晚上炒了吃。我去称点瘦肉,给美久煮肉丸子。有了小孩,营养不能太差。” 江岚凤一说完,李多金就侧头看了他一眼。 “放心,会给你钱的。吝啬鬼!” “凤儿,你看,江凯结婚用这么多钱,我不捂着点,怎么存得起来?” 李多金小心奕奕地解释。 “那我出去打工,你同意的,是吧。” 江岚凤解除了心中的忧虑,打工之事,马上提上了日程。 “那么大两个人了,自己有手有脚的,饿不死。你放心去挣钱吧。” 李多金过惯了苦日子,看问题的角度不一样。 “也是。我干七个月就请假,回来服侍美久坐月子。那时,钱也有了,不心慌。” 江岚凤感谢李多金的理解,她少有的叮嘱了一句,“不要三顿都喝酒,白天要做事,少喝点。免得头昏脑胀的。” 听着江岚凤温柔的声音,李多金的心一下子就飘了起来。他赶快应道,“好的,好的!我以后少喝点。早上不喝,中午少喝。” 他的脸上,也出现了少有的温情笑容。 第五十四章 委屈求全 江凯早上醒来时,已是九点多钟。 “我也睡得太死了吧。美久呢?” 江凯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匆忙起床,来到了卧室外。 厨房空无一人,大门紧闭。 江凯赶忙打开厕所门,没有。 “她会去哪儿了呢?难道回爸爸家了?” 江凯胡乱地洗漱了下,来到街上。他买了些上好的苹果和红桔。 爬到三楼时,江凯站在门外徘徊,不敢敲门。 过了好一会儿,对面有人开门出来,他才慌忙举手敲门。 “咚!咚!咚!”声音很轻,也许没人听到。 他又加重了敲门声,“啪!啪!啪!” “谁呀?” 门打开了,安琪阿姨见是江凯,马上笑脸相迎,“江凯呀!快请进。美久一大早就回来了,你们怎么没一起回来?” “我一大早办事去了。” 江凯把水果放在茶几上。 “阿姨,美久呢?” 安琪正在厨房内收拾,“哦,和她爸上街去了。” “阿姨,您忙。我去街上找找他们。” 江凯说着,转身走向门口,他轻轻地带上了大门。 “他们会去哪里呢?”江凯漫无目的地转着,他的心里很着急,又没有底。不知美久怎么会这样。 他不知不觉转到了妈妈的店辅附近。 “去和妈妈说一下吧。美久一大早因何离开。” 江岚凤的店辅边的墙上,已张贴了门市转让。来往的路人有的望了望,有的进店询问。 “大姐,你这店多少钱一个月的租金?”一个三十多岁的大姐在问江岚凤。 “便宜。六十元。这是工商所的房子。不涨房租。”江岚凤站在店里的货架边,整理着货品。 “转让费多少?是带货一起转吗?” “带货一起转,五百块的转让费。” “还不贵,就这样吧,我们什么时候签合同?” “我希望就这两天,因为过几天我要出远门。这样吧,先给五百元订金,再有人要我也好推脱”。 身高体胖的大姐从兜里掏出了一叠钱,有十元,五元,一元的,还有角票。她摊了一堆。 “我数下,看有多少?” 厚厚的一叠十元票,只有三百元,另有二十元 的五元票。 “我先给三百元压金,明天上午来盘货签合同。行不行?” “可以。一言为定!来,我给你出个收据。” 江岚凤撕下一张空白纸,写了张收据,签了名。 “谢谢大姐!那我走了啊!” 一阵香风从江凯面前飘过,大姐雷励风行的背影很快消失在人潮中。 “江凯,你怎么在这里?” 江岚凤捡好收据,抬头发现了江凯。 江凯走进店內,低声和江岚凤说,“妈妈,美久一大早回她爸爸家了。也没和我说。我醒来才发现她早走了。” 江岚凤一听,很吃惊。 “你俩吵架了吗?” 江凯摇了摇头。 “这就奇怪了,昨晚上厕所都还好好的。” 江岚凤努力回忆着,哪怕一丁点对美久曾有不满的地方。 她想了很久,也想不出来。也绝对不是昨晚李多金看美久的事,因为美久微眯着眼,根本没看李多金。 “这一定是一件让美久难受,又无法说出的事情。” 江岚凤凭着自己的经历,总结出美久离开的原因。 “江凯,还是去你岳父家,好好问问美久原因。我们再想办法解决。” 江岚凤走至货架里边,取出一个袋子递给江凯,“这是我买的脊柳肉,本来中午要剁肉丸子给美久吃的。你提到你岳父家里,大家煮着吃吧。” 江凯“哦”了一声,接过袋子,有些生气。 禽肉市场。 章海波正和美久在买肥鸡。 美久很怕张牙舞爪的鸡子,她站得远远的,怕鸡屎溅到了她的身上。 章海波抓起一只黑母鸡,他看了看鸡爪。 “嗯,这个不错。有两个飞爪。肉茧也厚,爪子也长。是个走地鸡。” 黑母鸡在他的大手中扑腾,咕咕直叫,蹬脚欲飞。 “爸爸,好大一股鸡屎味。” 美久走到了章海波身边。他俩走出了市场,朝家走回。 “久儿,生活中,一定要有个男人,为你做不敢做,不愿做的事情。” “比如背煤,担水,杀鸡,扛米。你不可能一点点小事总麻焕别人吧。” 章海波边走边和美久说生活的难处。 “爸爸,我知道。可江凯他们家也太没安全感了。一壁隔墙手都捶个对穿过。” 美久始终过不了心中这道坎。 “这确实是个问题。偏偏又是个继父。” 章海波对女儿的处境感同身受。 “所以我才想出来租房子嘛!我又没说要和江凯分开。” 美久不敢说出昨晚单过的想法,经爸爸这么一说,确实行不通。 “租房子这个事情你不要提出来。江凯肯定后脚就到。我和他说明原因,看他父母什么意见。” 毕竟姜还是老的辣,章海波的做事有礼有节,又把问题抛给了江凯的父母。 在花园里,出外玩耍溜达的人不少。 江凯看了看美久家空空的窗台,他找了一处石阶坐下。瘦肉放在了他的身边。 “就在这里等他们,应该还没回去。” 江凯盯着花园囗,他的眼神落寞。远处贫脊的山坡增加了他的悲凉之感。 “我这结婚才两天呀,就成了这个样子。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 花园中,一簇簇火红的腊梅,在春寒中恣意娇俏。 人,总是慕美的。江凯也不例外。 他站起身,不忘把袋子提在手中。 他来到腊梅花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好香!不知美久可否忘记,梅花香至苦寒。” “哥哥,你好帅!帮我们拍一张。” 一对情侣也站在梅花前,准备拍照。 江凯看着满脸笑容的情侣,仿佛看到了美久和自己。 他接过相机,一声“好!”。之后,他摆好姿势,把比心的情侣拍了下来。 “我们的未来一定很美好!” 拍照后的情侣不知是说的歌词,还是念的诗句,但他们的神情,说明未来就在他俩的手中。 也许是俩情侣的欢快情绪感染了江凯。 江凯望着依然空空的窗台,心中想到,“凡事不要想得那么坏。何况我还未见到美久,车到山前必有路,水到桥头自然直。” 江凯很快爬上了三楼,他用力敲门。 清脆的“咚!咚!咚!”之后,门打开了。美久见是江凯,没有欣喜,也没有愤怒。 “你来了。” “嗯!这是我妈买的瘦肉。” 江凯把袋子给了美久。 美久把袋子提至厨房中,给正在做饭的章海波,“爸爸,这是江凯妈妈买的。” “知道了,去陪江凯看电视吧。” 章海波打开一看,见是脊柳肉。 “炸瘦肉丸子不错!” 客厅中,江凯和美久,各坐在沙发的一处,并没聊天。 美久的脸色不是很好,有些苍白。 江凯心中一疼,挪坐过去,他握住了美久的手,并没说话。 正如江岚凤所说,这件事情,除非美久自己说出来。如果她自己不愿说,问了也没用。 第五十五章 定海神针 自从经过美久回门那天的醒悟,安琪的心情就格外的好。 特别是和章海波,似乎又有了久别胜新婚的感觉。有个帅气又多金的老公,有个可爱的女儿,安琪的心又稳定了下来。 “老公,瘦肉丸子要剁细一点,吃起来更软。把干儿菜头剁细,放一点点,拌在一起,肉丸更香。” 安琪在章海波剁瘦肉时,叮嘱他。 因为炖整只老母鸡,她多放了几个大枣,又放了个大点的人参。 “怀孕,喝这个汤最滋补了,一定让美久多喝点。” 章海波空出一只手,拍了拍安琪的肩膀,轻声在她耳边说,“宝贝,难得你想这么周到!” “羞死了,这么肉麻!”安琪嘴上说着,心中感到甜蜜不已。 客厅中,江凯握了一会儿美久的手。见美久不说话,只盯着电视看,他也松了手,靠在了沙发上。 美久看的是少儿频道。 精灵古怪的小幼儿软萌的表情,渐渐放开了美久忧郁的心情。 “这个小宝宝好可爱,好漂亮呀!” 美久忍不住抚摸自己的小腹。 江凯见状,神补一句,“我们的小宝宝一定有爸爸的帅,妈妈的美!” 江凯再次拉着美久的手。这次,美久也握住了江凯的手。 章小茜做完作业出来,见状,“你们别这样腻歪好不好?我还是个未成年人呢!” “人小鬼大,你懂什么。”安琪刚好走出厨房,听到后,笑骂章小茜。 “小茜,和姐姐他们过来吃饭啦!”安琪放了一大钵鸡汤在桌子中间。 黄色的鸡汤中,飘浮着粒粒红色的枸杞,甚是好看。 顿时,整个屋内香气扑鼻。 安琪陆陆续续地端出了清蒸芦鱼,香肠,卤牛肉,油炸肉丸。还有清炒土豆丝,凉拌蒜花,高汤娃娃菜。 章小茜伸长脖子,不断夸赞,“爸爸,您要是长期在家该有多好,我可以天天吃上您做的菜了呀!” 安琪笑着接过话,“我做的不好吃吗?忘恩负义!” “就没爸爸做的好吃。姐姐,你说是不是?”章小茜吃腻了妈妈的口味。 “妹妹,都好吃,都好吃!”以前,章美久对安琪做的饭,想吃吃不到,肯定味道好。 “好吃,你们就多吃点。我天天做给你们吃。就算爸爸没有天天陪伴你们的补偿吧!” 章海波听着两个女儿的赞美,乐滋滋地说。 “爸爸,会做饭的男人最帅!”章美久对章海波竖起了大拇指。 “我也向爸爸多讨教厨艺。”江凯马上领悟过来。 这句话本来就是美久说给江凯听的。 “爸爸,您在假期之间,我是不是可以天天来吃饭了?”章美久见机不可失,又说道。 “那当然,你本来就要耍满月嘛!是不是?”章海波为了保护美久,话说得滴水不漏。 他要给时间江凯,去处理隔墙的问题。 虽然江凯现在还不知道。 午饭后,美久要睡午觉。 江凯还是像昨天一样要洗碗,这次安琪同意了。 “老公,我下午想去做下头发。”安琪从洗手间出来,摸着有些干涸的头发说。 “让茜茜陪你去吧。不然等一下她又要找你。” 章海波用手拍了拍坐在身边的章小茜。 “妈妈,我坐在那里也无聊,我带本漫画去看吧。”章小茜说着,起身去卧室拿漫画书。 “江凯,等下你自己看电视,我去躺会儿。” 章海波也站了起来。 江凯初次洗碗,有点乱。他摸不到头绪。他把有油没油的,通通堆在了一起。 洗了一遍,又冲了一遍。 “怎么还有点滑手?”江凯又烧了热水,洗了。才感到碗的光滑无油。 屋里很静。江凯洗好碗后,走出厨房。 地面瓷砖有点打滑,江凯趔趄了一下。 他又找出拖把,除了卧室,把整个屋拖了一遍。他的动作很生疏,但很用力。 章海波心中有事,并没睡多久。 “江凯,拖地之前,先扫干净再拖。第一遍用湿拖把,第二遍用干拖把。又拖得干净,又不溜滑。” 章海波看着并不是很干净的地面,指导江凯。 “爸爸,那我重拖一遍吧。” 江凯拄着拖把。 “不用,没事,下次记得就行。男人,要会做各种家务,与妻子分担。家庭才会幸福。” 章海波打开窗户,转头对江凯说道。 “知道了,爸爸。” 江凯转身去洗手间冲干劲了拖把,走了出来。 “来,过来坐。我有事和你说。” 章海波已经坐在了沙发上。 “你知道美久为什么突然回家了吗?” 章海波倒了一杯茶,递给了江凯。 “不知道。我正想问她,又怕她不说。” 江凯干家务后确实口渴了,他端着茶杯,一仰而尽。自己又倒了一杯,一口喝光。他把杯子磕在茶几上。 章海波并没看向江凯,他端起了茶杯,又放在茶几上。 他好像下了很大的决心,看着江凯说,“你和你爸妈的卧室,隔墙只是一层石膏板,不隔音。” 江凯有瞬间的错鄂,他躲开了章海波的眼神。 “我还真不知道。如果真是这样,那也太丢人了。” 江凯的声音越来越低,好像脱光光了被人议论。 “我也很头疼,刚置的家具又要折腾,多麻烦!”章海波无可奈何地说。 “爸爸,我回去和妈妈商量。还有一件事,我妈妈准备去广东打工,店都转让了。明天盘货。” 江凯努力平复自己心中的尴尬。 “我妈妈去广东打工,七个月后就回来,服侍美久坐月子。准备和姨妈一起去球厂,听说工资高,一个月有七,八百元。” “不错,现在流行往广东打工。听说那边机会多,工资高。”章海波端起茶,喝了一口。 他继续说道,“隔墙怎么办?不可能把李多金撵了吧。做人要厚道,他毕竟从小到大养了你。” 江凯赶紧说道,“是,是。不会。要不,我们在外面租房子也行,美久昨天和我提过。我还是回去商量了再说吧。” “爸爸,那我就不坐了。我得去帮妈妈盘货,明天好清点给别人。” 江凯再次起身给章海波倒好茶,“爸爸,我去和美久说一声。” “好!去吧。我也出去转转,陪你走走吧。” 章海波脱掉便服,穿上蓝色呢子大衣。 “爸爸,等我,我也要出去。” 美久从卧室出来,急忙叫做了章海波。 “爸爸,您还得多等一会儿,您的女儿要打扮打扮。” 章美久说着,还特地对章海波做了一个鬼脸。 这个调皮样恰好又被江凯看到了,他的心中暖暖的。 “爸爸,那我先走了。出去带上衣服,注意不要感冒了。” 江凯觉得为了这个家,他必须要做出很多改变。 他径直去了妈妈的店辅。 江岚凤正在清点盘货。 “来了。问清楚没?什么事?”江岚凤问还未坐稳的江凯。 “爸爸给我说的,美久说隔墙太薄,不隔音。”江凯望着正在盘货的妈妈说。 “是的,你长到五岁多才隔的。当时也没钱,就简单隔了下。” 江岚凤站直了腰身,捶了捶背。 “我都觉得尴尬,何况美久。怎么办呀?妈妈。” 江凯心中甚是恼火,他说话的语气有些急。 “这还真把我难住了。”江岚凤没有想到,自己没需求,但她的儿子媳妇正年轻似火呀。 “又不能不管你爸,人,总得有点良心。可是,这样住在一起又不行。” 江岚凤似乎在自言自语。 “唉!还是晚上和你爸商量再说吧。听听他的真实想法。来,江凯,帮我清货。” 江岚凤转身到货架边,又忙碌起来。江凯就帮着妈妈搬运,放好。 “妈妈,我觉得美久的爸爸真好!”江凯感慨地说。 “你小子是前世修来的福。没得到亲生爸爸的关爱,却有幸遇到了这么好一个岳父。” 江岚凤说着用食指点了一下江凯的脑门。 “俗话说,一个女婿半个儿。以后,要对你岳父,阿姨好。人心都是肉长的,他们也会对你好。” 江岚凤站在江凯对面,郑重叮嘱江凯。 第五十六章 地陷了 三个月后。 “这次瘟疫来势汹汹,我们要有足够的应对方案。下面请开丰人民医院的代表谈谈看法。”木林森坐在大显示屏下。 下午的阳光渐热,从窗户斜射而入。 秘书小刘匆匆地走进来,神色严竣。 “人民医院打电话过来,说你爱人病情加重,叫你快去。”小刘附在木林森的耳旁说。 木林森心中紧了一下,“怎么会这样?病情并不严重呀!” 他眉头紧锁,略显焦急。 “我有事,先走一下。你们继续商讨方案。” 开丰人民医院心内科,钱主任站在抢救室外,“木县长,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木林森哽咽难语,“请尽力吧。” “这是什么病毒呀?今天走了两个啦。”推着空床架的两个护士,一前一后的说。 木林森有不好的预感,他想让木直赶快过来,又怕来不及。 抢救室门推开了,钱主任走了出来。 他面色沉重,对木林森说,“进去看看吧。” 木直已经有两天没来上课了,林海媚每次看到空空的座位,心中就有一种浓浓的失落感。好像失了主心骨一样。 她感知木直一定是家中遇到了难事。 林海媚上课更加用心做笔记。她想详细的笔记对木直落下的功课肯定有用。 第五天的早晨,林海媚还在走廊上,见木直正在埋头写字。他穿了一件白衬衫,后颈露出刚毅的线条。 他专心得异乎寻常,没理任何人。包括林海媚。以前,是无论如何要点头示意的。 他低着头,脸色苍白而憔悴,眉眼间透着极度的疲惫。 同桌宁然还没来。林海媚拿出这几天所上课的笔记。她用一个大本子做了分类。 “这几天的笔记,你自己整理下。” 林海媚的声音很温柔。她望着木直的脸,特意笑了一下。 木直抬起头,神情有惊喜,也有意外。 “太感谢了,谢谢!” 他望着林海媚含笑的眼睛,心中一热。他的眼泪快要流出来。 妈妈出其不意地走了。他好难过,自己再也不是一个有妈妈的人了。 林海媚发现木直眼睛中的异样,她赶紧转过头,坐正了身子。她不想让木直知道,她看到了他眼中即将流出的泪水。 “世上只有妈妈好!” 木直的眼眶模糊了,泪水涌了出来。他趴在了桌子上,假装睡觉。 “我一定要弄明白,是什么病毒,夺走了妈妈年轻的生命。” 木直的心中,已暗暗决定,三年之后,继续攻读本科。医学院的本科。 几分钟后,他平息了自己悲伤的心情,重重地呼出一口气。 他抬起头,又写了起来。 林海媚娟秀的字迹,一目了然的归类,也给了他力量。 学习,就怕专心。 木直几天落下的课程,在林海媚的笔记助攻下,两天就完成了。 在还给林海媚笔记本时,木直夹了一张明信片,“因为有你,所以不耽误学习。加油!” 当林海媚打开笔记本,看到这句话时,她会心一笑。浅浅的笑容,温柔地在她嘴角散开。 木直望着林海媚的侧脸,她的笑意直击他的心底,浓重得有些化不开的甜。 他痴痴地望着,笑了。 “木直,你小子这几天跑哪里去了?” 郭胖从身后挤了进去。 木直没有回答。郭胖心想也不是什么好事,故没有追问。 “哦,我的家中有点事。”当郭胖坐下来时,木直转头看向他。 木直并不想让自己的悲伤扩散,那样会让自己更悲伤。 但他想把这件事,告诉林海媚。因为她是他心中重要的人。 “宁然,中午去吃回锅肉吧?” 林海媚转头问宁然。 “聚香斋,味最好!” 林海媚勾起了宁然的馋意。 木直决定和林海媚来个不期而遇。 一下课,木直就匆匆而去。 他来到了聚香斋。 中午时刻,食客很多,木直选了一处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这个位置刚好正对着大门。 “老板,来一份红烧排骨,一份回锅肉,一份蒜蓉菜心。” 木直边说边倒上茶。 “等下上餐具。”他喝了一大口茶,补充道。 几分钟之后,宁然和林海媚两人有说有笑的,并排走了进来。 木直去前台拿纸巾。 “宁然,你们也来了。要不要一起坐?” 木直和迎面而来的两人说道。 “你还溜得挺快的嘛,”宁然打趣道。 两人在木直的对面并排落座。 “老板,上三副餐具。”木直大声吩咐,他的言语之中藏着喜悦。 宁然在开丰人民医院上班。那天下午,她刚远远地瞧见木直匆匆地跑进心内科。 不久,听说心内科走了一个病人,还是木县长的爱人。 “不愿提及的悲伤,最好不要问。”宁然见了太多的生离死别。 “昨天我看到美久了,产检。和江凯一起。”宁然像播新闻一样,没有惊喜,也没有失落。 “我之前见过他一次,结婚当爸爸了,忙。他和美久搬出来租房了,隔美久爸爸家不远。”木直对于江凯,更多的是同情。 “美久看起来很憔悴,不比以前的光鲜靓丽了。俗话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还真说对了。” 宁然很感慨,“美久是多牛逼的人呀!一场结婚,就把她拉进了如地狱般的日子。” 一个人婚后幸不幸福,自己的脸上,伴侣的脸上,都会有蛛丝马迹。 “小心美女,红烧排骨来了。” 服务员把盘子放在了桌子上。 “好香呀!真饿了。”林海媚也不请客,自顾夹了一块。 她看着木直没动,边吃边说,“吃啊!”她的眼神中,木直看到了浓浓的关心。 “宁然,你也吃,别客气。”木直也夹了一块排骨,慢慢地嚼着。仿佛心事重重一般。 “苕皮回锅肉!” 这是林海媚心中的最爱,她的双眼中露出惊喜,这喜悦,也直达木直的心中。 她大口吃着,嚼着,油脂满唇,好像这肉特香,特香。木直也被她的食欲感染了,令他瞬间食欲大增。 “吃!吃!不客气。”木直为每人夹了一块排骨,他自己,则夹了一块回锅肉。 “真香,有酱香,辣香,更有肉香。软糯浓香。” 木直细细地咀嚼着,大声赞叹。 好的食物可以扫除人的阴郁悲伤。木直一顿肉足饭饱之人,他的心情逐渐愉悦了。妈妈的离去,不再是不敢触及之痛。 “知道这几天我为何请假吗?因为我妈妈走了。”木直自问自答,很平静,看着茶杯。 “知道。”宁然说。 “那天我看见你跑进了医院心内科。”她又补充道。 “你妈妈并没离开你,她就像天上的星星,变成了守护神,一直在守护着你。” 林海媚望着木直仍有些悲伤的眼睛,轻声地,温柔而坚定地说道。 两人的眼神交织,木直的心中一热,甚感温暖。 “我的窗户晚上正对星空,我可以和妈妈说晚安了。这样,我也不孤单了。” 木直的声音有天真,无奈和心酸。 “是的,我们都是你的好朋友。我们一定共同进步,共同学习。” 宁然看着木直的眼神中有炽热,鼓励和安慰。 第五十七章 做彼此的木棉 爱在心中,随时蠢蠢欲动。 为了学业,木直和林海媚二人都按捺住心中的爱意,他们把这份爱转化成了学习的力量。 彼此的一个眼神,一句问候,都能感知爱在其中。 两人的心中,都有一种心安的感觉。温暖而笃定。 走廊上,木直拿着篮球,左脚不适,走路有些慢。 “怎么了?木帅。”郭胖拿走了他手上的篮球,走进了教室。 “刚才打球时,不小心擦了一下。不碍事,不严重。” 木直的脚步并不协调。 “我这里有创口贴,给!”宁然拿着创口贴,神情焦急。 她站起身,想亲自给木直贴上。 “不用,谢谢!”木直接过创口贴,坐了下来。 木直的膝盖上被擦破了皮,露出了红白的血肉,好在伤及不深,只是裤子扫来扫去,很疼。 “木直,你这个得先消毒。我这里有红药水,擦一下。” 林海媚说着,从课桌中拿出一小瓶红药水,和一包并未开封的棉签。 她撕开了棉签,沾上了红药水,递给了木直。 虽然她的心中,很想为木直涂上。但这样,显太露骨了些,容易引起同学的起哄,并不合适。 木直有些惊讶,心想,“你的备药也太合适了吧。” 他接过棉签,用满是爱的眼神看了林海媚一眼,“谢谢!” 他接过棉签,自己涂了起来。触及的疼痛让他皱起了眉头。 她心疼地看着木直涂抹,不觉埋怨,“怎么这样不小心呢?” 这句话,像是一颗小石子,溅起了木直心中的温柔水花,轻轻荡漾。 他的心中,暖流漫延,令他忘了疼痛,眉头舒展,面含笑容。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宁然在一旁看着木直的笑容,竟又脸红了。 加上只有她知道的木直的身份,帅而多金,让她觉得即使倒追也值。 “擦了红药水之后,再贴上创口贴更好。” 宁然焦急地嘱咐木直。 “好的,谢谢!”木直收起了笑容,回答到。 他撕开了创口贴,轻轻地贴在了创口上。 林海媚知道木直的笑容是暂时的。没了妈妈,没了妈妈那份浓厚的母爱,心中就像没了主心骨,没了安定。 她在思考怎样让木直度过这次难关, “用更多的精力投入学习中,也是解除悲伤的办法。” 相信你的妈妈还一直在守护着你。 化悲痛为力量,争取用更好的成绩,慰籍妈妈的在天之灵。 想哭就哭,不要憋在心里。在没有人的角落,痛快地哭出来。 你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要接过你妈妈照顾家人的接力棒,尤其在情绪上安抚他们。因为大家都很痛苦。 你要变成一颗开心果,把泪藏在心里,用笑容让家人感到妈妈在世时的温暖。 下课时,当木直看到林海媚夹在数学资料中的安慰文字时,为她能那么深地理解他,而泪眼朦胧。 木直望着前排林海媚的空位,心中感叹,“你是那么的美好,我一定给你一个美好的未来。” 他擦了擦眼睛,写下了一首诗。 约定未来 眉眼深深藏柔情,言辞切切话真心。 前世修满一千年,今生结缘谓良人。 在木直的心中,林海媚是他唯一决定要用一生去守护的人。 守护不能成为一句空话,“我要给你的未来带去彩虹,而不是风雨。” 这句话的力量,又让木直的内心更加充满干劲。 他的眉宇间露出了愈发坚定之气。 “爷爷,我回来了。”木直明显感受到了家中的悲凉之气。 爸爸木林森在厨房忙活,一股浓浓的中药味道弥漫在客厅。 爷爷坐在黑色的真皮沙发上,头靠着,闭着眼睛。他的脸色,在灯光的照射下,苍白之中,又笼上了一层暖色。 “回来了。” 爸爸和爷爷同时应声。 爷爷站了起来,走到了木直身边,接过了他手中的一摞书。 爸爸从厨房走了出来,他的脸色仍然有浓厚的悲戚。双眼因睡眠不足而微红。 “爸爸,给谁熬的幸福汤呀?” 木直的声音中有明显的欢快,就像他妈妈的声音。因为他的妈妈也是一个性格开朗的人,有妈妈在,家中笑声不断。 木直的欢快让爸爸心中一震,像是触动了快乐的开关。他的心情也好些了。 “给你爷爷熬的长生不老汤。” 木林森接下了儿子木直的欢快,他想让父亲也快乐一点。 木有水听到儿子木林森说“长生不老”四个字时,心中激起了满满的求生欲。 他抱着书,快步走进了木直的卧室。 他把书放在了木直的书桌上,转身拥抱了还背着书包的木直。 “歪歪,没事,有我和你爸爸在。” 木直也用力拥抱了爷爷,“爷爷,您也不许有事。放心,有我和爸爸在。” “我们一定要活得好好的。”木直又补充了一句。 “爸爸,喝幸福汤啰!” 木林森在厨房叫着。 三个男人在少了温柔的氛围中,各自忍住悲痛,挤出笑容,为至亲的人打气。 初夏的夜晚,明月照进窗台,落在笔记本上。木直仿佛看见妈妈又在整理书台,当他揉了揉眼睛,妈妈的身影又变成了,天边那颗最亮的星星。 木直在床上翻来复去睡不着。妈妈无时不在的身影令他窒息。眼角的泪水,泛出眼眶,落在了衣领里。 “化悲痛为力量。”木直想起林海媚的话。 “把痛苦的泪水变成苦笑。”木直摸着自己僵硬,上扬的嘴唇。 窗户的夜风,伴随着木直习题忙碌,他偶尔的抬头,正望见夜空中那颗最亮的星星。 “那多像妈妈的眼睛呀!” 木直仿佛又感受到了久违的母爱。 但他并没停下笔,有时不得不用读出声音,来抵抗不断来袭的疲倦。 夜空渐渐繁闹起来,他不停地打哈欠,和衣躺在了床上,很快入眠。 “啪!啪!啪!”敲门声很急促。 “歪歪,起床了,快七点半啦!”爷爷木有水在门外大声喊。 木直骨碌翻身而起,“爷爷!起来了!” 餐桌上,爷爷煮好的辣椒肉丝面,正冒着酱肉香。 “歪歪,想吃什么?我去买。” 爷爷木有水说了妈妈常问的一句话。 “随便,爷爷,都可以。” 木直再也不挑剔食物了。他的眼眶又湿了,为爷爷这么大年纪还要照顾自己。 为了掩饰窘态,他走进厨房,向碗里加了醋。 第五十八章 精致的谎言 “丑死了。” 章美久看着镜子中脸色苍白,雀斑满颊的自己,埋怨道。 她走出卧室,到了厨房,准备吃煮好的鸡蛋。 “江凯,你都给我剩了什么呀!全是煮爆了的鸡蛋,不是有两个好的吗?” “好的被我吃了。煮爆的不是一样吃呀!” 江凯斜卧在床上。 “是一样吃,那你怎么不吃呀!自私!” 章美久在厨房大声回呛。 “小题大作!” 江凯半卧在床上,手中拿着古龙的《楚留香传奇》,低声咕骂。 “整天都知道看看看,你一个大男人,好歹也去挣些钱呀!” 章美久抢下了江凯手中的小说。 “我不得每天陪你嘛!妈妈寄的钱,够用了。” 江凯下了床,双手拢着美久的长发,哄着她。 “那还有小宝呢?出生后,不用钱吗?” 章美久甩开江凯的手,站了起来。 “宝贝,别生气。” 江凯蹲下身子,摸着章美久的大肚子。 “小宝宝,爸爸不会饿着你们的。” “净贫嘴,一个好鸡蛋都舍不得留着我吃,这就是你结婚前说的好日子?” 章美久心中的失望再次加深。 “对不起!老婆,下次不敢了。” 江凯举起了右手。 “结婚给我带来了什么?” 章美久没有说出声,她转过身子,步履沉重。客厅中的猫咪胖胖“喵”了一声,跑到美久面前,在她脚间摩来擦去。 章美久看着租房中的新家具,爸爸的话又回响在耳边,“久儿,怀孕期间不要生气,对宝宝不好。” 想起爸爸,章美久湿了眼,她摸着身旁的胖胖的猫咪温柔的叫声,她的心情在慢慢地平复。她不愿多说话,打开了电视的音乐频道。 二泉映月优美轻缓的曲调,逐渐慰藉了章美久受伤的心,但她的脸色还是异常凝重,愁容笼罩了她的眉头眼间。 江凯放下小说,来到章美久的身边,左手搭在她的肩上,坐了下来。 他的右手摸着章美久逐渐隆起的小腹,再次信誓坦坦,“美久,正是怀孕期间,不要生气。我们的小宝会不高兴的。” 他放开了手,眼望电视,“你生了宝宝后,我也去广东打工。我会挣很多钱给你们用!” “哼!”章美久并没答话,只是在鼻翼轻哼了一声。 “美久,我陪你出去逛逛街,散散心。顺便看看安琪阿姨的服装店,生意怎么样?”江凯手挽着美久的手臂,拉着美久站了起来。 春末夏初的太阳,让头顶有些发热。美久摸了摸头顶,把手腕放在了额头上。 阳光的温热,让她的脸色红润好看了些。 大街上,少了往日的人来人往。各种商橱在旧房中奢侈地繁华着,因为都知道要拆迁,都没在装修上下大功夫。 路过新华书店时,恰好木直从书店里出来。 江凯想闪身躲开,已经来不及。 两人迎面相撞。 “江凯,美久,好久不见!”木直手上拿着书,面带微笑,他习惯性地拍了拍江凯的肩膀。 江凯闪开木直的眼光,略微尴尬地说,“还行。”语气中早没了往日的豪气。 木直感受到了江凯的尬意,本想多聊聊,但他忍住了。 “那我就不陪你们了,我爷爷还在家里等我回去吃饭。”木直再次拍了拍江凯的肩膀,算是道别。 他转过身,走向了与江凯夫妻俩相反的方向。 “读书多好啊!”美久凝视着木直消失的方向,满是羡慕,留恋地说道。 木直俊朗的脸庞,原来一直停在章美久的心中。以前是可望不可即,现在是不可望,也更不可即。 “走吧!”江凯拉着美久的手,面无表情地说。 江凯的俊颜美目,以失去了往日的光华。经常的熬夜看小说,下巴尖已冒出了两颗小豆豆,脸颊的两侧有些发黄。 “我饿了。”美久望着聚香居的牌匾, “我好想吃红烧排骨呀!” 她使劲地咽了咽口水,腹中的胎动,使她显得更为饥饿。 “美久,这里的红烧排骨好贵的。明天我买了烧着你吃。” 江凯拉着美久,想转身离开。 美久的心中,对江凯突然产生了一种细微的厌恶之感,心想,“你追我的时候,怎么不嫌红烧排骨贵呢?”但美久始终记住爸爸说的话,“不要生气,生气对小宝不好。” 她也不想说江凯的厨艺还欠火候,而是压住了心中即将冒出的怒火,平静地对江凯说,“我想吃。” 江凯见拗不过美久,只好妥协。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聚香斋。 聚香斋内的人气依然很旺,陈设依然没变。变的是食客的心情。 就如美久和江凯。 美久坐在餐桌边,眼前浮现了和江凯在此餐厅初遇时的情景。那时的他,和现在判若两人。她突然感到受不了,这种回忆。 服务员正朝她走过来,准备倒茶。 “我不想吃了。”美久站起身,直往外走。 “对不起!”江凯对一脸错鄂的服务员说,追上了美久。 “进都进去了,怎么又不吃了?”江凯心疼着钱,嘴上说着看似关心,却实际埋怨的口气。 “没什么,突然不想吃了。你不是嫌贵吗?”美久走得很急。 “慢点,小心绊倒!”江凯拉住美久的手臂。 “老婆饼,香喷喷的老婆饼!”一位络腮大叔站在小车旁,吆喝。 “给我两个老婆饼。”江凯知道美久饿了,并且还在生气。 “老婆,给你。很香,味道不错!”江凯早就咬上了一口。 美久看着江凯满足的样子,虽然没有以前的欣赏激动,但也确实勾起了她的食欲。 “是不错!很香。”美久吃着饼,心中没有了饥饿感,也没了怒火。 安琪的服装店开在街道的十字路口,一边通向菜市场,一边通向服装批发市场。 因为是星期六,小茜在埋头做作业,安琪在看时尚杂志。 “阿姨,”美久走进了服装店。 “姐姐,你怎么不常来呀!我有点想你哟!”小茜放下笔,小跑过去,拉住了美久的手。 安琪见是美久和江凯,并无欣喜之色。她站了起来,伸了伸懒腰。 “坐!坐!”安琪拖了拖凳子。 “生意也不大好,又春困。哈……”安琪又打上了长长的哈欠。 “阿姨,您这店里的衣服,款式很不错呀。现在是春忙季节,过些时间会好的。” 美久安慰安琪。 “叔叔好!妈妈,又来客人了。”在章小茜的叫声中,一个中年男人走了过来,直冲安琪走去。 这个中年男人叫西山,安琪以前的牌友。 他看到美久正在和安琪说话,就转过身,假装看起了衣服。 安琪走了过去,“这件衣服质地很好,无论款式和颜色,很符合你儒雅的气质。”并意味深长地看了西山一眼。 “瞧你口吐莲花,不过,我喜欢!就这件了。”西山回应着安琪的眼神。 “西局长,对岸哪个地段好,你托朋友打听到没?” 安琪边装着衣服,边转头问。 “在四大行周围,都不错。往西延伸,是未来新城的发展趋势。” 西山热情地帮安琪分析,“旧城就像一个鱼肚子,头尾都窄。并且这个鱼肚一面靠山,一面临水,发展不了。” “叔叔分析太对了!”江凯幌然领悟,赞叹道。 西山听后,颇为得意。他望着安琪崇拜的眼神,心中春意盎然。 “对岸就不同了,虽然目前分布错落零乱,高低不平,但有比旧县城宽几倍的腹地呀!尤其是往西边,延伸着三个镇。地势平坦,富饶。” 西山付了款,转头对并不认识的江凯说,“小伙子,努力挣钱吧。在对岸任何一个地方置业,将来都会发财!” “谢谢叔叔指点!”西山的话,令江凯内心鼓舞。 西山此番来的目的,是想告诉安琪,他为她看了一个两居室,就在四大行旁边。见有其他人,又不便说。 安琪并不缺钱,普通的糖衣炮弹对她没有用。西山决定送个大的,打动安琪的芳心。因为安琪的美目神韵,已经令西山魂牵梦萦。 “这个店里的衣服很特别,我喜欢!”西山又意味深长地看了安琪一眼。 安琪正在整理衣服,她不敢对视西山热烈的眼光。她感觉到,眼前这个男人,正在一步步走向她的内心。但她也有明显的抵御,故意时常视而不见。 西山买衣服时的阔绰又令她欲罢不能。 “既然喜欢,欢迎下次光临!”安琪眼含笑意,声音悦耳,并且对视了西山的眼神。 “阿姨,您这里全是男士衣服。用一半面积卖女士的吧,生意应该更好!”章美久坐在椅子上,说道。 “请慢走!”安琪目送西山。 因为美久和江凯在这里,安琪不便和西山多聊,便下了逐客令。 “这里面积不是很大,上了女款,显得不伦不类。” 安琪有时也很想念章海波,尤其看到上等的男士衣服时,她总想,要是能穿在海波身上,该多帅呀。 夜晚,她经常不能眠,既思念丈夫,又觉得他很遥远。她时常望着丈夫的空枕头发呆。 安琪靠在床头上,读着章海波的信,说是出远洋了,要明年夏季才能回来。 “喵喵!喵!”夜猫在窗外嗷嗷地叫着,尾音拖得很长,声音急促而焦灼。 安琪熄了灯,眼望窗外夜色繁华,久久不能入眠。 第五十九章 各有所喜 “阿凤,又没吃早餐吧。给你!” 生产主管何杰手中提着一盒炒米粉。 “我吃过了,糯米球。何主管,你自己吃吧,谢谢!” 江岚凤低头缝着足球。一条黑长的辫子,在她洁白的脖颈间,搭至胸前。 她今天穿了一件白衬衣,辫子未梢的红色饰品,耸立在她的胸前,犹如山坡上开了一朵红色艳丽的玫瑰。 她洁白的皮肤,顾盼的凤目,这些,都令何杰欲摆不能。 江岚凤在何杰眼中,就是谜一样的存在。因为她是借的身份证进厂,身份证只有二十四岁。而她本人,看起来还不满三十岁。 这个雾都女人,安静美丽,少语寡言。偶尔展眉一笑,更令何杰心动不已。 “阿杰,好偏心啰!我也没吃早餐。” 湖南妹子阿红的脸上长了几颗小豆豆,喜欢吃辣的原因,她脸上的豆豆经常换位置。大家戏称她为“豆妹儿”。 “豆妹儿,小心我给你扣数量。” 何杰笑着吓唬她。 阿红望着何杰高大的背影,他的笑容魅力无限地在她眼前放大,“好帅!” “花痴,缝球吧。” 阿凤碰了一下阿红。 “阿凤姐,我有你一半漂亮就好了。这样,我也有帅哥喜欢我。” “帅哥大多都是花心郎,找男朋友还是实在的好。” 江岚凤对曾经的遭遇,始终耿耿于怀。 她现在完全封闭了自己,不与任何人讲自己的事。为了还债,为了生计,为了即将出生的孙子。 她的双手就像一个永不停下的驼螺,转呀转。缝球的数量,总是车间第一。 “江凯,你怎么又买小说啦!《绝代双骄》。这日子到底还要不要过?” 章美久拿着书,就要开撕。 “别呀!老婆,手下留情!”江凯现在把感情寄托到武侠书里面去了。 “我们现在去医院吧。”章美久放下书,平静地说道。 “不是刚产检吗?又去干嘛!”江凯刷着碗,回问。 “去了就知道了。快点洗,我等你。”章美久回坐在沙发上,又大又圆的孕肚令她不适。她靠在沙发上,尽量让自己的四肢舒展。 “带孕检卡了吗?”问询的医生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 “没有,我要引产。”章美久的声音,让江凯瞬间弹跳起来。 “你要引产,你疯了吗?”江凯大声而激动地责问。 “孩子是我的,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你管不着。你连自己都管不了,凭什么管孩子!” 章美久大声呼叫,激动和委屈令她泪流满面。 “快出去!快出去!”医生推走了江凯,带上了门。 “靠着我,哭吧!”医生像妈妈一样从侧面抱住了美久。 “小点声,哭吧!”医生拍着美久的肩部。 过了好一阵,美久才停下哭声。 “孩子都八个月了,高兴点,挺挺都过去了。女人啊,总是要为孩子牺牲。又不被家人理解。”医生像安慰自己的女儿,安慰美久。 “孩子,做一个狗尾巴草吧。无论土地多贫脊,都能生存。” 美久听了医生的话,有了把孩子生下来的勇气。 “嗯!好!谢谢医生!”美久松开了医生的手,朝门外走去。江凯在门外一脸焦急地等待。他的心如判刑,跌落谷底。 看着老婆安然地出来,江凯终于松了一口气。 “对不起!老婆。”江凯想拉美久的手,被美久一甩,她自顾朝医院外走去。 “江凯,你妈妈打电话说,过两周她就请假回来了。”小区门外的电话厅里,王大爷向江凯喊。 “妈妈回来,我就去找事做。对不起,老婆!”江凯终于拉住了美久,向她道歉。 “章美久,你的信。”王大爷见两人往前走,又急忙喊道。 江凯跑去拿了过来,他正准备撕开。 “给我,隐私!”美久抢了信封。 “我们还有隐私吗?”江凯不服气。 “我爸爸就没隐私了吗?”美久反问得江凯哑口无言。 美久关上了房门。 信上说爸爸寄了五千块钱,给美久生孩子坐月子用。 还说让美久经常去服装门市上坐坐,有时也帮帮安琪阿姨,照顾妹妹。 章海波生了和女人一样准确的第六感。 “琪琪,吃饭没?” 今天星期一,西山径直走到了安琪身边,在靠椅上坐了下来。 在称呼上,西山自动加码,从以前的安琪变成了今天的琪琪。 看似平淡的“琪琪”二字,却在安琪心中扔下了一枚小石子。 安琪在感情上也是久经沙场的女人,不会轻易奉上自己的真情。但西山别致的称呼,也确实让安琪感到很受用,进而有一种别样的感觉。 尽管这样,安琪还是表现若无其事。 “来了。”她瞄了他一眼,继续盯在手中的时尚杂志上。 安琪的并不热情,反而激发了西山的征服之心。 “琪琪,你的门市装修并不落后,怎么不进些女款呢?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做生意也一样。”西山扫视着门市内如玉树般的男装,“比如,我想给你买衣服,直接在你店里就成。” 西山再次把目光盯问安琪,安琪躲闪着,抬高了时尚杂志的位置。 不过,她的口中却说,“这个问题,有人也给我提过,但可以考虑。” 安琪紧绷着自己的情感,心中认可了西山的话,心想,“你送给我的衣服,这样岂不可以卖双倍价格。” “琪琪,考虑考虑我的建议。” 西山也不敢贸然加大自己追求的脚步。他看着安琪的玉手,很想握住。他的眼神变得更加柔和,安琪不用对视就能感受到。 “老板,这件衣服多少钱?”一个车轻小伙子走了进来,站在模特旁边,双手感受着衬衣的质地。 “九十八元。”西山站了起来,代安琪回答。 安琪也乐于西山去应酬,并没起身。 “这件衣服质地和款式都很上乘,兄弟穿上它,一定会找个漂亮媳妇。” 西山对长得并不十分出色,但耐看的小伙子说。 “人靠衣装,马靠鞍。兄弟穿上它,定会玉树临风,气质大增,何愁没有美丽姑娘约会。” 西山见小伙子对衬衣爱不释手,乘机夸赞。 “借你吉言!优惠点啦,太贵了。”小伙子的心中认可了西山的话。 “不贵啦!见你这么有诚意,给你八十八元吧。好事成双,多吉利喜庆的数字,你一定会找到一个好姑娘。” 西山的回答奉承中透着斩钉截铁,再也没有商量的余地。 “好嘛,请老板拿L码给我试试。”小伙子找媳妇的心彻底动了。 镜子中,小伙子的五官和气质,因身上的衬衣而焕然一新。 “我没说错吧,多帅的小伙子!” 西山说着,朝安琪看去,右眼对她做了一个放电的动作。见西山成交了,安琪对西山投来了赞许的目光。 二人目光相交,安琪迅速躲开,她站了起来,掩饰着。 “你回吧,我要做午饭了,小茜快放学了。”安琪收着钱,她的声音明显柔和了许多。 西山虽然很想多呆一会儿,却又不便久留。他留恋地回头,再次回望安琪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