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无启 阴风怒号,大雨滂沱,空中狂雷炸响,如天神发怒一般震得大地也跟着晃动起来。 已近傍晚,夜色渐浓,寂寂旷野中,几匹烈马撕破雨幕奔腾而来。 为首的是一群身披黄金战甲的人,那明亮亮的金黄色在这黑沉沉的天气中格外刺人眼球,训练有素的队形让人一看便知这是一个军队,在他们的身后则押送着乌泱泱一大群戴着手铐脚镣的人,粗粗看去,有三五百人左右。 那群人满身泥泞,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却如死一般沉寂,皆眼光暗淡,神色木然,许是赶路已久的缘故,不少人已露出力竭不支的疲态,看上去可怜极了。 一辆黑金打造的囚车跟在最后,仿佛被特别对待,派了足足八人跟着,里面关着一个老者和一男一女两个小孩,但见他们衣衫凌乱,脸色发白,像是遭受了非人的折磨,其中那小女孩似乎受了很重的伤,胸前一大滩血迹,躺在小男孩怀中不知是死是活。 血水伴随着雨水顺着车轱滚落在地。 雷声似乎更大了,轰隆隆如鬼哭狼嚎一般。 小女孩被雷声惊动,突然睁开了眼睛,声音虚弱得几乎听不见:“族长爷爷,我们都走了这么多天了,他们到底要带我们去哪里?” 那小男孩如死灰一般的眼睛突然一亮,狂喜道:“小影,你终于醒了?” 被唤作族长爷爷的老者睁开眼睛,看了看前边的金甲将士,又抬头望了望天,悲叹道:“他们要带我们去曾经的圣地,天狗食日之际,轮回花开之时,这天象全都一一应验了,看来天真的要亡我无启族吗?” 老族长悲凉的声音终于感染到了那一群已然麻木的人,不少人眼眶泛红,嘤嘤低泣起来。 无启族,传说中的不死之族,也是天水大陆最具神话色彩的一个民族。 据传自盘古开天之际,无启族便存在了,因肩负着传达天地讯息的使命,无启一族被赋予了永生不死的天赋异能,无老死,无终尽,故称无启。 无启族没有生老病死的说法,只有百年一轮回,故此每个无启族人只要活到了一百岁,便会自动进入休眠,再过百年便会自动苏醒。 千万年来,无启族便这样生存在这片土地上,并将这种生命循环不止生生不息的功法化作族中图腾,取名轮回之花,并用女娲补天之时所用的五彩石的残渣化成的两颗灵珠沦回珠和灵心珠来守护轮回之花。 无启族人始终相信,只要轮回之花不死,灵心不灭,无启族长生不死的神能便会被一直传承下去。 远古大洪荒之后,无启族的神能开始衰弱,又因与异族通婚,凡人限于天赋与本性,这轮回不死的功法再也无法修习完全。 无启族人心性本就淳朴,在看破永恒不过一场镜花水月,生死不过一线之间后,从未入过轮回的无启族人也想入入轮回,便也不再苦苦的执着于是否能够长生,再加上战事频繁,无启族几次被卷入几场大战中,导致族人死伤无数,几经迁徙后,原本的轮回之花也被毁于战事之中,守护轮回之花的两颗灵珠也不慎丢失。 当时的族长便带领族人及破损的轮回之花图腾迁徙到了西荒,过起了世外桃源的生活,这也导致族人的天赋消失得更加严重,而其中保留天赋的便更少了。 时至今日,此时的无启族族人已同凡人无异,一样的生老病死,因为没有了神能,族中的轮回之花功法也逐渐失传,无启族人虽然觉得遗憾,但也无可奈何,可谁知,六年前无启族诞生了一个小女孩。 传说这个小女孩拥有通天晓地之能,刚出生时便能说话,预言无启族有大难将至,一岁之时便随手画出了早已被毁的轮回之花的图腾,并找出了轮回之花衍生的规律,自小便被当作新一任的族长来培养,可不幸的是,这小女孩刚到三岁便早早夭折,这更加让无启族的人明白长生之法已彻底离他们远去。 小女孩还有一个双胞胎的姐姐,自打她的妹妹离世后,她的言行举止便异于常人,有时活泼好动,有时冷漠孤僻,身上似乎住着两个不同的灵魂,这种行为在早晚之时异常明显,简直判若两人。 原本这也是族中秘辛,并不是什么大事,却不想,这件事情不知为何竟被泄露了出去,先是有一个老者打扮的人莫名来族中求取什么长生之法,被老族长拒绝了之后愤然离去。 之后的某天夜晚,一队金甲士兵突然杀到了无启族的领地,对着睡梦之中的无启族人便是又砍又杀,被惊动的无启族人拿起家伙要反抗时,才发现自己腹痛不止,全身无力,只能束手就擒。 事后,无启族的老族长才明白,他们栖息地的几处水源都被下了穿肠毒药,而正是那曾经让他们骄傲无比的长生不死异能才导致了他们无启族这场悲剧。 这时一名金甲战士策马上前,明晃晃的大刀指向正在哭泣的人群,不耐烦道:“哭什么哭,马上就到血域魔潭了,到时候还怕没机会哭吗,赶紧给我赶路,要是误了国师大人的时辰,我会叫你们体会到什么叫生不如死。” 囚车中的老者气得浑身颤抖,声泪俱下道:“你们这群畜生,为了求什么长生之术,坑杀了我们数万的族人,你们就不怕报应吗?” 那金甲战士一刀劈向了黑金囚车,吓得那小男孩一把抱紧了怀中的小女孩,一双眼睛如猛兽一般看向了那黄金战士,金甲战士被他那突然变得凛冽带有杀气的眼神吓得一激灵,顿觉头皮发麻,手一抖,手中的刀差点落在地上。 可回过神后的他不由得恼羞成怒,将刀伸进了囚车里,狠狠的在那小男孩英俊的小脸上划了一刀,鲜血顿时流淌了下来。 那金甲战士得意道:“小东西,还挺凶,还真像个小野兽啊,敢用这种眼神看你大爷,不过那又如何,你还不是被关在里面乖乖的任我宰杀。” 那小男孩仍是一声不吭的看着他,甚至连哼都没哼一声,仿佛那一刀不是划在他脸上的。 那金甲战士被他那不屈的眼神看得心里发虚,这时另一名金甲战士策马前来,怒道:“你与他们废话什么,国师有令,不得伤这几人,还不快赶路,要是误了国师的时辰,你我都吃不了兜着走。” 那金甲战士悻悻的收了刀,低声道:“国师大人说这无启族会什么长生不老之术,这人都快被我们杀完了,也没见他们谁不死呀,还有那小女孩,非说她什么阴阳双生,取了她那么多的血,人都快死了,也没见她有什么复原的迹象,国师莫非是被人骗了?” 另一名金甲战士一皮鞭抽在他身上,道:“你敢背后妄议国师,你不要命了,赶紧给我赶路!” 直到那两名金甲战士走远了,那小女孩才伸手往那小男孩脸上拂了拂,仿佛带着神奇魔力般,小男孩脸上那狰狞的伤痕突然就不流血了,小女孩弱弱道:“哥哥,还疼吗?” 小男孩摇了摇头。 小女孩将头转向了身边的白发老者,问道:“族长爷爷,阿寻还没走是不是?她是不是一直住在我的身体里?有个白发老头说我的身体里住着两个人,是因为这样才害了我们无启族吗?” 原来这个小女孩便是那已逝女孩的双胞胎姐姐。 白发老者看着那一双如琥珀一般透明纯净的眼睛,一时之间五味杂陈,良久他才伸手爱怜的摸了摸小女孩的头,道:“孩子,你还记得你妹妹孤寻吗?“ 小女孩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已经记不得了。 白发老者转头问道一旁的小男孩,问道:“孤野,你还记得吗?” 小男孩点头道:“记得,小妹在三岁的时候就已经去世了。” 白发老者悲怆的笑了笑,道:“是啊,孤寻三岁的时候就走了,走了的人又如何回来呢?” 小女孩道:“族长爷爷,他们都说我们无启族有不死不灭的神能,我也时常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做过什么,会不会妹妹真的没有离开我们,她其实一直和我们在一起?” 白发老者一顿,望了望身边被手铐脚镣束缚着的族人,不觉悲从中来,千百年来,无启族都深陷在不死不灭的传说中,世人都说无启族有死而复生,生生不灭之能,如今更是因此招来灭族之祸。 谁都想长生不死,可他们无启族此生都尚且自顾不暇,又如何能长生呢? 千头万绪涌上心头,老族长无语凝咽,只得仰天长叹道:“永生啊,不过一场镜花水月的幻梦而已,世人为何就是不知,偏要执着呢?” 悲咽声四处响起,伴随着狂暴的雷雨声,更显得凄厉异常。 小女孩也跟着哭了,拉了拉老族长的袖子道:“爷爷对不起,是我害了我们无启族。” 老族长道:“孩子,不关你的事,是我们无启族命中有此一劫。爷爷只是觉得可惜,你和孤野还那么小,都还没来得及多看看这个世界,便要和我们一起遭劫,爷爷觉得对不住你们。” 小男孩沉着道:“爷爷,没关系的,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就好。” 他的眼神刚毅,带着视死如归的勇气和决心。 小女孩跟着点了点头。 老族长伸手握住他俩的手,突然从怀中掏出一块玉环,趁四下没注意,悄悄的塞到小女孩的手中。 那是一枚坠着璎珞的玉环,玉环上面有奇怪繁复的雕花,中间悬挂着一颗黑色晶体状的珠子,见到这个玉环,小男孩和小女孩的的脸色俱是一变,惊声道:“这不是……族长的圣物吗?” 老族长冲他们俩摇了摇头,示意他们止语,压低声音道:“无启族经此一役后或不复存在,但只要有机会,我会尽力保全你二人的性命,你们要打好精神,若有幸能逃脱,希望你们忘记自己曾经是无启族的人,好好活下去。” 小女孩懵懂的看着老族长,胸口阵阵剧痛传来,意识又逐渐开始不清晰了。 这些天她一直被困在了一个密室的石台上,有个白头发的老头每天都会来对她说一些奇怪的话,然后划破她的胸口取走一些血,取血的过程太痛了,每次昏迷她都恨不得自己再也醒不过来。 可她总是记挂着自己的亲人和族人,总想着再看他们一眼,就这样她一次又一次的昏迷、清醒,再一次醒过来时她终于见到了,她已经无憾,现在的她只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疲倦,只想好好的睡一觉,再也不用醒来,再也不用承受这些痛苦。 狂暴的雨帘渐渐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只觉得有一只手紧紧的握着她的手,有个人似乎不停的在说:“小影别怕,我会永远保护你的。” 第二章:血域魔潭 血域魔潭其实没有血,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湖泊,只因湖泊周围方圆百里都长着一种血红色的花,花开时凄艳异常,乍一看像是被血染红了一样,故称血域魔潭。 此花乃是一种毒花,名唤六道轮回,据说六道轮回剧毒无比,大量吸入此花的花香后,便会陷入癫狂,如堕轮回炼狱。 这里曾经是无启族的圣地,却不想,一朝毁于一场大地震中,地震造成了地面塌陷,地心岩浆喷涌,无启族千余人口都死在那场地震当中,之后塌陷的地方就形成了一个血湖,一年以后,血潭四周开始长出了一种毒花,也就是六道轮回。 无启族当时的族长无奈,只得带着自己的族人再一次迁徙到了另一个地方生存,却不想还不到百年,无启族便再次面临灭族之灾。 此时的六道轮回已被大火烧得干干净净,地上还横七竖八的倒着无数具尸体,死状凄惨无比,像是中毒而死,看那服饰打扮,因是被强行驱赶而来处理这六道轮回的无启族人。 血域魔潭现在只剩下一个血湖了,一眼看去,只见那湖上搭建了一座高台,上面设有神坛,神坛上供奉着一块石板,石板上雕刻着一朵繁密复杂的花,如环无端一般周而复始,生生不息。 那便是无启族残破的图腾——轮回之花。 血域魔潭的湖水似乎更红了,红得有些诡异,湖里密密麻麻的漂浮着成百上千具尸体,浓烈的血腥味引来一大群秃鹫在空中盘旋,因是忌惮着下面人数众多迟迟不敢降落下来。 高台之上,有一个人影负手而立,此人面容年约五十左右,发须皆白,他望着潭水中一层叠一层的尸体,神色一片漠然,眼神却仿佛是碧绿色的,带着一种阴毒的疯狂。 老族长一下囚车便看见此番人间惨剧,被气得浑身剧烈颤抖,再也掩饰不住心中的愤怒,痛骂道:“东方寂你这畜生,行此伤天害理之事,简直天理不容,还敢妄想长生。” 被唤作东方寂的男子回头看着老族长,竟露出热情的笑意,像是在欢迎远道而来的贵客一般,忙迎了上来,语气如同他的笑容一般热情洋溢:“哎呀,老族长,终于又见面了,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 说罢,他抬头看天,激动得有些口齿不清:“来得好啊,来得好啊,天象所示,今天会出现天狗食日,这些天,我翻阅你们无启族的古籍,古籍中记载着天狗食日就是你们无启族的大日子,传说天狗食日之际便是轮回花开之时,你看,这里死了那么多的无启族人,你快快启动轮回之花让他们死而复生吧。” 老族长顺着东方寂手指向的方向看去,看着那些死不瞑目的族人,在看看面前激动到有些癫狂的老人,有些不可置信,眼前之人用着最平和的语气说着最狠毒的话,仿佛这成百上千条人命在他的眼里连草芥都不如。 “你这个疯子,无启族从没有什么死而复生之法,你……你……你……” 东方寂已走到老族长的面前,还很热情的拉住了他的手,语气依然平和道:“怎么会呢,古籍记载无启族天生具有长生不死的神能,只要有轮回之花在,你们便可生生不灭,这不你们族里的那个小姑娘就是最好的例子吗?来人,将那小女孩带上来。” 老族长发狂道:“畜生,我要杀了你,你不得好死!” 很快,昏迷不醒的小女孩便被带到了东方寂的面前,东方寂眉头一皱,他身边的一个黄金战士会意,一盆冷水泼在了小女孩的脸上。 虚弱的小女孩悠悠醒转,一抬眼便看到一个白胡子老头慈祥的看着她,笑眯眯的问道:“小姑娘,告诉爷爷,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老族长的脸色剧变。 小女孩此时有些神志不清,迷迷糊糊的答道:“我叫叶孤寻。” 东方寂摇了摇头,佯装生气道:“小朋友不能撒谎,明明你上次才跟我说你叫叶孤影。” 小女孩依旧迷迷糊糊道:“我是叶孤寻,叶孤影是我的姐姐。” 东方寂又问道:“那你的姐姐呢?” 小女孩道:“姐姐?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见过姐姐了,姐姐已经死了。” 老族长嘴唇动了动,无奈的闭上了眼睛。 东方寂得意的看了老族长一眼,突然敛住了神色,手一挥,旁边的人会意,将那小女孩拖上了祭台。 与此同时,那一群被押送而来的无启族族人也被押上了祭台。 族人们没有反抗,前几日还有的悲泣声也消失不见,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被带上了祭台,连日来遭逢剧变,原本美好祥和的家园一朝被毁,族中的大好男儿们英勇战死,剩下的老弱妇孺无力抵抗,只得乖乖认命,任人宰割。 东方寂道:“老族长,阴阳双生,一体两魂,我相信没有人会比你更懂这意味着什么,告诉我,怎样才能启动轮回之花,怎样才能获得长生秘术?” 老族长目光一一扫过被迫跪在祭台上的族人,湖泊里堆积如山的尸体,最后目光定格在被固定在轮回之花图腾上的小女孩,一腔悲愤无处发泄,气急之下一口血喷涌而出。 天光突然暗了下来,一团黑云渐渐向太阳靠近,东方寂抬头看了看天,脸上突然出现莫名的狂喜,大笑道:“好!好!天狗食日终于来了,动手!” 一名祭师模样装扮的人听令走上了高台,在经过了一番繁复的祭祀之后,那名祭师从供奉的神台上拿下了一柄匕首,几乎没有半分犹豫,一刀狠狠的扎进了小女孩的胸膛。 已近昏迷的小女孩被这剧痛刺激得清醒过来,像只虚弱的小猫一样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疼啊………………” 鲜血顺着匕首流出,缓缓的流淌到她身下的轮回之花图腾上,原本就凄艳神秘的花朵显得更加诡异了。 小女孩疼得不停的挣扎,那祭师只得腾出一只手狠狠的按住她,另一只手狠狠的执着匕首,脸上的表情狰狞而又凶狠,仿佛在他手下的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倒像是一只任人宰割的小猫小狗一般。 眼看小女孩的惨呼声越来越弱,一个小小的人影突然从无启族人的人群中蹿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了上来,狠狠的推开了那名祭师,不知使了什么手法,一并将匕首夺了过来。 他像只老母鸡一般护在了小女孩的面前,手中带血的匕首指向逐渐向他围上来的黄金战士,像只受伤的小豹子一样,恶狠狠道:“不许你们伤害我妹妹。” 那祭师武功不弱,因不设防被偷袭得手,定睛一看对方却是个小孩,不由得怒火中烧,反手一掌攻了上来,口中还骂骂咧咧道:“小杂种,你找死!” 谁知那小男孩年纪虽小,功夫却练得不错,以匕首作剑,一招便化解了他的掌法,随后还反攻了出了四五招,一手剑法练得出神入化,隐有大家风范,祭师一时竟拿他不得。 小男孩一出手,那群本来已经沉默赴死的无启族人突然爆发,趁这一乱,竟全部奋起反抗,杀了那些黄金战士一个措手不及,祭台之上一时混乱起来,厮杀惨叫声不绝于耳。 祭台上的小姑娘疼得面容抽搐,看着眼前不时晃过的刀光剑影,听着耳畔传来的阵阵血肉模糊的声音,偶有温热的鲜血洒在她的脸上,她开始奋力狂挣起来,可是,却依旧动弹不得。 她的眼中倒映着身前为了她浴血奋战的小男孩,口中喃喃道:“哥哥,哥哥!” 小男孩虽勇猛,可毕竟还年轻,一个不防被祭师逮到了机会,那祭师凝聚掌力一掌印在了小男孩的身上,小男孩被这极霸道的掌力击向了空中。 小女孩目眦欲裂的看着他,想要伸手拉住他,他无力的向小女孩遥伸出手,口中喃喃道:“对不起,哥哥不能再保护你们了。” 然后他便像只断了翅膀的鸟一般重重的跌进了飘满尸首的湖泊中不知死活。 小女孩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不要啊……哥!” 这惨叫声极悲极痛极凌厉,竟引来了在半空中盘旋的秃鹫的嘶声嘹唳,仿佛在为这场人间惨剧悲鸣! 第三章:轮回花开 天突然暗了,太阳被一团黑影笼罩,一瞬间天地失色,日月无光,原是天狗食日时辰到了! 大地在短暂的陷入黑暗后,突的,一道强光突然从地表冲出,直冲太阳而去。 那道强光带着一种神秘的压迫力,那是一种止戈的力量,压制得祭台之上正在奋力砍杀的人瞬间失去了战斗力,只听得哐当数声响起,一把把锃亮带着血光的兵器掉在了地上。 祭台之上弥漫着温柔祥和的感觉,在它的笼罩下,那些原本杀红了眼的人心中莫名涌起一阵悲悯之情,杀戮之心也在慢慢平息,那股力量所到之处,受伤的人伤口在慢慢愈合,没受伤的也几乎不受控制的把手中的兵器扔在了地上。 强光是从小女孩身下的祭台发出的,此时此刻,她是这黑暗天地里唯一剩下的光明。 东方寂看着祭台的方向,眼中闪烁着激动莫名的光,狂笑道:“哈哈哈哈哈!是重生的力量,轮回之花终于启动了,我终于感知到了这股力量,我多年的夙愿终于要得偿所愿了。” 说罢,他直接朝祭台之上掠去,可刚一动,他的身后突然涌起了一股汹涌澎湃的力量,如同浪潮一般朝他席卷而来,那是强者的气息。 东方寂骤然回头,但见原本已失战力,束手无策的无启族老族长此刻内息狂涌,如江河一般绵延不断,一掌便朝他攻了过来。 东方寂仓皇对了一掌,竟被击退了数十米方才稳下身体,眼中露出不解神色,面容却依旧淡定沉着:“兰因心法,你不是……为何还有内力。” 老族长道:“化功散确实化去了我部分内力,可你别忘了,这是我们无启族的圣地,轮回之花启动的同时,也恢复了我残存的功力,我苟延残喘至今,为的就是今日能将你覆灭于此,以祭我无启族数十万英魂。” 东方寂冷哼道:“就凭你!” 天地间,杀气纵横,阴寒刺骨,两大强者对立,身虽未动,散发出的气息却仿佛笼罩了整个血域魔潭,湖泊更是因为两人内息的碰撞,掀起了滔天的巨浪。 内力稍低的人完全抵抗不了,有的被震倒在地,直接昏迷不醒,幸而祭台之上有强光笼罩,将外界的气息能量完全隔开,才让祭台之上的人幸免于难。 “风来!” 东方寂一声怒喝,一股强劲的风力刹那间在他的掌间凝聚,天地之间的风仿佛尽汇聚于他的手中。 东方家的不传绝学——狂风吟! 老族长冷哼一声,再次提掌,一掌朝东方寂攻了过去。 两人身形疾闪,电光火石之间已对了数掌,一道又一道的掌力四溅,纵横四野,击裂长空,摧枯拉朽,土崩石裂。 眼看着太阳逐渐挣脱阴影,散发出一丝微弱的光芒,是天狗食日的时辰快要过去了。 东方寂又急又怒,一边还击一边道:“老匹夫,你敢坏我好事。” 老族长道:“你这畜牲,杀我族人,毁我家园,还妄想得到轮回秘术,今日便让你血债血偿。” 两人势均力敌,打得难分难解,这时一道人影从远处急掠而来:“东方兄,我来助你!” 东方寂一看来人,喜道:“闻人兄,来得正好!” 祭台之上,有人惊呼道:“是诡天门的门主闻人清!” “原来泷日国竟与诡天门这般败类勾结在一起!” “替族长拦住他!” 数声惊呼后,有数道人影从祭台上飞起,凝起全身内力,朝闻人清堵截而去。 闻人清冷哼一声,凝起掌力,一掌劈下,硬生生的将围截他的几名无启族人震成了血沫。 “老友,适可而止,行此杀戮,当真不怕天谴吗?” 这时,天地之间又传来了一道声音,只见一长须老者御风而来,踏水而行,一掌拂出,便将闻人清逼得倒退了数步。 闻人清看着拦在他面前仙风道骨的老者,眼中犹疑片刻,问道:“风魔,你当真要与我诡天门为敌?” 被称为风魔的人还没说话,只听得一声阿弥陀佛响起,一名师太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风魔的身边,双手合十道:“闻人施主,我佛慈悲,此战杀戮太过,还请放下屠刀,速速离去。” 闻人清怒道:“仙霞,不关你的事,你不要淌这趟浑水!” 风魔道:“闻人,你当真要执迷不悟吗?” 闻人清道:“是又如何,你能阻我?” 风魔叹了一口气,道:“既然如此,那就战吧!” 一场大战一触即发,整个血域魔潭笼罩在死亡的阴影之下,祭台之上的强光越来越微弱,天色也逐渐亮了起来,这时,一个小男孩突然出现在了祭台之上,悄悄的靠近了躺在轮回之花图腾上的小女孩。 小女孩正被剧痛折磨得有些意识恍惚,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张好看得不像话的脸,她有些呆住了,是神仙来接她了吗? “你是谁?” 小男孩眨了眨如明星一般璀璨的眼睛,一只手伸手将小女孩拉了起来,另外一只手将前来阻他的黄金战士劈倒在地,然后顺势坐在了祭台之上,让小女孩可以靠着他,顺手将一颗药丸塞进了小女孩的嘴里,用一种很轻松的语气说道:“你很勇敢嘛,伤成这样都没有哭。” 小女孩又问了一句:“你是谁?你为什么在这里?” 小男孩望了望半空之中的激战,将头附在了小女孩的耳边,低声道:“我告诉了你,你可不能告诉别人哦,我叫萧惜惟,我和师傅一起来的。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喘了几口气,勉强答道:“我叫叶孤寻。” 小男孩沉思了片刻,像是在回忆什么:“叶孤寻?无启族的天才少女,可据你们无启族的族谱记载,她不是在三年前就死了吗?” 小女孩愣住了,这段时间发生的种种如走马观花一般在她脑海中一一闪过,她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一种说不出的恐惧霎时萦绕在她的心头。 小男孩接着道:“你是叶孤影吧。” 小女孩如鲠在喉,什么都说不出来,本就苍白的脸色愈加的难看了。 在她的记忆中,她就叫叶孤寻啊,叶孤影分明是她的姐姐。 小男孩接着道:“他们为什么要杀你,是因为你手上的这个东西吗?” 小女孩低头一看,见自己手上正紧紧的攥着族长给她的那块玉环,此时的玉环中间的那颗黑晶石正一闪一闪的散发着微弱的光,与那道直冲天际的强光遥相呼应。 她一时怔怔的看着,大脑中是一片空白,突然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已经超出了她的接受范围,好半晌,她才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知。 小男孩看着她苍白到几乎透明的面容以及微弱到随时都会停止的呼吸,便也没再问什么,只是将手伸到了她的面前,笑道:“走吧,我带你离开这里。” 小男孩的面容诚挚又认真,小女孩诧异的看着他,又看了看正在和东方寂激战的老族长,摇头拒绝道:“不,族长爷爷还在这里,我不走。” 小男孩道:“有我师父在,肯定会救出你的族长爷爷的,快走吧,不然一会儿泷日国的大军杀到了,我们可走不了了。” 小女孩犹豫了片刻,低头看了看手中紧攥着的玉环,又看了看湖泊里堆积如山的尸体,像是决定了什么,将手伸到了小男孩的手中。 她知道泷日国,那是毁了她的家园,杀了她的族人的国家,她要留着这条命,为自己的族人讨个公道。 这时,只听“哗啦”一声巨响,像是水中有什么东西狠狠的撞在了祭台上,固定在水中的支柱霎时断了两根,祭台顿时一阵剧烈摇晃,眼看就要坍塌,与此同时,祭台四周的湖泊突然掀起了滔天巨浪。 有一个巨型生物从巨浪中探了出来。 小男孩连忙将小女孩护在怀中,抬眼一看,只见一条大约数十米长的巨蟒从水中冒出,如闪电一般朝他们袭来。 那巨蟒浑身上下布满了火红色的坚硬的鳞片,在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像一条火龙一般,带着莫匹之势。 两人避闪不及,眼看着就要被巨蟒缠上,千钧一发之际,小女孩狠狠的将小男孩推了出去,手中的玉环也掉落在地上,中间那颗黑晶石咔嚓一声裂成了两块。 小女孩慌忙伸手去捡,却只来得及捡起那碎裂的一角,就那么一瞬间,巨蟒卷着她重新又回到了湖水中,冰凉且带着血腥味的湖水渐渐淹没了她的眼耳口鼻,她心有不甘,难道自己真的要死了吗? 不,不行,她不能这样死去,她还有族人在等她,她要活着将他们带回家,她还要带领他们重建自己的家园。 她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挣扎起来。 “不要………!” 第四章:大梦初醒 “啊…………” 夜色微凉,寂静的夜里突然传来了一声惊呼。 “又做噩梦了!” 凌汐池伸手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心道自己真是太没用了,竟被一场噩梦吓得三魂去了两魂半! 可梦里的场景着实恐怖,更恐怖的是她并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梦,而是连续很多天做同样一个噩梦了。 她有些不安的理了理自己被汗浸湿的头发,仍是感觉到毛骨悚然,手脚更是一片冰凉。 她很怕,又说不上为什么怕,因为梦里的世界一片漆黑,暗无天日,她像是被人拉着不停的往一个未知的方向逃跑,明明身后并没有人追她,可那种极大的恐惧和危险的感觉却是那么的强烈。 她累极了,直到实在跑不动的时候,路的尽头忽然出现一个奇怪的红色湖泊,这时天亮了,美丽的朝霞布满天边,映照得世界如同一尘不染的天堂,天空中飘满了不知名的血色花瓣,全世界美丽得失去了真实,让人分不清该何去何从。 在那么美丽的环境下,却躺着一个人,在绚丽的光芒下,在一双盛满恨意的眸子的注视下,渐渐失去生命的光芒。 她看不清躺在那里的是谁,之前拉着她跑的人也消失不见,她呆呆的站在那里,似乎怎么也融入不进那个世界,任凭她使出全身的力气,脚却跟生根了似的,迈不开一步。 忽的,来不及反应,她只觉脚下一个落空,如同直落九天,掉进了一个永远没有尽头的深渊里,而等待着她的是永无止境的沉沦。 一个声音从遥远得不知方向的地方传来,像是无数人的嘶声呐喊,依稀的就像在世间的出口,又更像在世间的入口,只是盘踞在心头,如钟磬一般久久的回荡。 “不死不灭,无启无终!” 凌汐池已记不清自己做了多少个这样的梦了,只知道每次惊醒后,都有那种仿佛失去全世界的绝望,无尽的后怕,以及对未来的担忧,总觉得冥冥之中有什么未完成的事在等着她去完成一样,而梦里的那些话她从未听过,也不知道那究竟代表着什么。 一如往常,她睡意全无,披了衣下床,抬步走到阳台前。 凭栏远眺,尽显城市的喧嚣与繁华,城市的夜是很难黑下来的,七彩霓虹闪耀在各界各道,破碎了曾经人们心目中那颗纯净的摘星之梦,曾几何时,天空还能看见几颗稀疏的星,而如今,似乎连星星都远去了。 真不知道这是否是科技高速发展的悲哀,在越来越注视物质文明的今天,人们失去的却是整个自然对人类的恩赐。 风拂过,轻轻扬起她的长发,虽然她自认为并不是一个伤春悲秋的人,但不知为何,此时却生出无限悲凉,仿佛这并不算美的夜空,以后再也见不到了。 凌汐池叹了一口气,那略带苍凉的声音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小姑娘,你相信永生吗?” 莫名的,她的耳旁突然回响起几月前逛街时偶然遇见的那位黑衣男子的话。 那是一天下午时分,她与好友乐溪正在逛街,两人正上蹿下跳的闹个不停时,一名身着黑衣的男子与她俩擦肩而过,或许是因为她们那爽朗得有些过分的笑声,那男子突然停下了脚步,扭过头来定定的看着她。 凌汐池下意识的一扭头,便正好对上了那黑衣男子充满探究的眼神,好在她向来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比瞪眼更是输都没输过的事,被人这样盯着看也不是第一次了,好歹她在学校里也是一个号称大杀四方的女神,于是大大方方的以一副你愁啥的眼神回敬给了那黑衣男子。 可是她忘了,在这种比脸皮厚的事情上面,男生似乎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所以她很快便败下阵来,这么长时间的对视,那黑衣男眼睛都没眨一下实在太过变态,于是她便也将那黑衣男当成了一个变态对待,转身拉起贝乐溪的手就走。 可谁知,那黑衣男子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来,伸手拉住了她,仍是一眨不眨看着她。 凌汐池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想甩开他的手,却不想一对上那一双深邃的眼睛,她便呆住了,那带着些微迷茫和期待的眼神,有些该死的似曾相识,尤其是那双墨色的瞳子,就像一个深潭,深得仿佛要将人吸进去一般。 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气势完全败了下来,不满道:“虽然我是长得很好看,你也不用看得眼睛都不眨一下吧,矜持一点好不,哎哎,回魂了,你再拉着我,我可报警了。” 黑衣男子没有说话,一双眼睛烙铁似的印在她的身上。 一旁的贝乐溪不满的嚷了起来:“喂,你没见过美女吗?好狗不挡道,你拦着我们干嘛?” 黑衣男依旧没有说话。 凌汐池和贝乐溪面面相觑的对视了一眼,未及说话,那黑衣男子突然开口问道:“我认识你吗?” 凌汐池一个趔趄险些翻到在地,连忙挣脱了那黑衣男子的手,回道:“没见过,不认识!” 黑衣男像是没听见她说话,仿佛自言自语道:“你有着和这个世界不一样的气息,你好像并不属于这里,奇怪,你属于哪里呢?” 说罢,他又抬眸直视着她的眼睛,仿佛要从她的眼睛中探索到什么,凌汐池心中一阵莫名的颤栗,那双眼太亮了,像灼目的炽阳,让人不敢直接与之对视,就这短短几秒,当她回过神时,却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贝乐溪在她身后拉了拉她的手,示意她赶快离开。 在贝乐溪看来,这种人十有八九是个神经病,还是见到美女就发神经的那种,对待神经病最好的方式就是赶紧离他越来越远才好。 神经病吗?或许是吧,否则怎么会有人问这种问题。 凌汐池抓了抓头,任由贝乐溪将她拉走,这次那黑衣男子没有阻止她,只在她身后道:“小姑娘,你相信永生吗?有人在找你,我想他已经找到了。” 贝乐溪咬着牙道:“神经病!变态!” 凌汐池赞同的点了点头,附和道:“你说的对!” 或许正是年少不知愁的时候,所以她并没有把这次的相遇放在心上,可是回来后不多久,便夜夜都有相同的梦魇来与她纠缠,即使她不信命,却也不得不怀疑,这个梦,是在预示着什么吗? 一阵冷风吹过,带来了一股不应该属于夏季的寒冷。 她心中一个激灵,思绪立即清醒过来,立马抬手狠狠的给了自己一巴掌,心道:凌汐池啊凌汐池,你脑袋进水了!这可是个彻彻底底的唯物主义时代,你居然将那些不着边际的鬼话当了真,枉你读了那么多的圣贤书,受到那么多的高等教育,这事要是被老师知道了,估计会被气吐血吧。 这肯定只是一个巧合而已,毕竟按照医学的角度来看,连续做一个相同的梦并不是一件怪事,或许是这一段时间的压力太大了,因为她马上就要考试了。 “唉!万恶的应试教育!”凌汐池叹了一口气,决定不再去想那么多,还是好好休息要紧,平复了一下心绪,她重新又倒回了床上。 第五章:严父 这时门外突然响起了吱呀的关门声,紧接着便从楼梯处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凌汐池不用去看便知道那脚步声属于谁,肯定是她老爸凌慕恒又去隔壁那间小房间了。 那个小房间是她的禁忌,在这个家中除了她任何人都可以进去,每次只要她靠近那个门口被她爸发现后,免不了一番痛斥,少年时候的她总以为那里边藏着什么宝藏,于是趁着老爸不在的时候找到了钥匙偷偷的溜了进去。 只是简单的一个房间而已,进去后并没有像爱丽丝梦游仙境的那般神秘,房间是粉红色的色调,一间布置得极其精致的公主房,应是女孩子的房间,或许是因为长期不住人的原因,此时突然闯进了生人的气息,隐约有一丝彻心彻骨的寒意。 时值七岁的小汐池才没空管这些,她在房间里溜达了一圈,才从梳妆台的抽屉中翻出了一本厚厚的相册以及一封封的信。 她随手拆开一个信封,展开信,映入眼帘的是一手漂亮得过分的钢笔字:吾与妻相识三年,终得秦晋之好,相守两年,于今日喜得爱女,因先天命理乃至阳属性,五行缺水,故取名汐池…… 一封封的看下去,凌汐池这才知道原来这是她老爸写给她的信,几乎每一年都有一封,信中所含的父爱之情溢于言表,比山高,比海深…… 凌汐池觉得自己都快要哭了,心想这在信中表达出对女儿如此深切的爱的真是她老爸吗? 那为什么素日里他总是一副看到自己都嫌命长的表情? 莫非爸爸平时对她的严厉和冷漠都是装出来,他一直都在隐忍的爱着自己? 老爸这是要通过这种方式将她锻炼成才! 果然是用心良苦啊! 可是,信突然没有了,最后一封是她过六岁生日的时候的。 所有的信和全家合影从她六岁之后起便戛然而止。 小汐池使劲的回忆了一下,还是想不起来自己六岁之前所发生的任何事情,照片上那些温馨和睦的场景她一点印象也没有,那些记忆如同长了翅膀一般消失无踪。 对于记忆消失这几件,妈妈曾轻描淡写的和她说过,在她刚过完六岁的生日时生了一场很严重的病,才导致她失忆了。 正在小汐池对着那些温馨合照惆怅不已时,她便发现了一件可怕的事情,她那严厉的爸爸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一脸阴沉的看着她,并对她说了两个冷冰冰的字:“出去!” 之后,她便再也没有机会进入那个房间,而那信上的慈父也再也没有出现过! 她怀疑那只是自己做的一个梦而已。 清晨,是被闹钟吵醒的,怀着极不愿意的心情洗漱完毕之后,她才慢吞吞的走下楼去,刚走了一半楼梯,便看见她老爸正准备出门。 她下意识的停下脚步,凌慕恒似乎也没有看到她,甚至在经过她面前的时候,目光也过于吝啬的丝毫没有落在她身上。 凌汐池苦笑了一下,对于这个爸爸,她的感觉是陌生的,并非是父亲对她过于严厉,而是常常在他的眸子里,她会看到一种强烈到刺骨的恨意,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让一个父亲对自己的亲生女儿出现这样的眼神。 她也很困惑,在她有的记忆里,她并没有做错过什么,相反为了讨父亲的欢心,她甚至逼迫自己学会了很多东西,就连学习也一直保持在全省前三名。 可从她有记忆开始,父亲就极不喜欢她,在别人家的孩子躺在自己父亲怀里撒娇的时候,她只能躲在角落里,偷偷的望着他的背影,希望他能过来抱一抱她。 从六岁到十六岁,这十年的时间里,凌慕恒几乎没有正眼看她一眼,更遑论会有慈爱的眼神,为此,她哭过、闹过、甚至质问过,既然他不喜欢自己这个女儿,为什么要把她生下来? 凌慕恒从来没有给过她答案,对于他这个女儿,自始至终,他给予的都是冰冷淡漠,就连目光也懒得在她身上停留片刻。 也许是从小就没有享受过父爱的原因,虽然她和父亲依然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之下,但父女之间却仿佛隔着一堵冰墙,再温暖也融化不了半分。 好在凌慕恒是一个成功的商人,并没有在生活上亏待过她,除了父爱,他给了她其余的一切。 一如往常,不管凌慕恒接不接受,她还是发出一个真诚的笑,语气中的热情比平常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爸爸,您慢走”。 “汐儿。” 一个柔柔的声音传来,凌汐池循声望去,低落的心情才稍微好了一些,笑道:“妈妈,早安。” 白若渝伸手摸了摸她的脸:“怎么起这么早,快去吃早餐吧!” 凌汐池点了点头,白若渝走过去替凌慕恒理了理领带,柔声道:“晚上早点回来”。 凌慕恒点头一笑,目光一片柔和,凌汐池看着那双眼睛里快要溢出来的爱意有些吃醋。 唉!同人不同命! 虽然那是她的妈妈,可是看到那种前后截然不同的态度,她那颗习以为常的心还是会漾起些微的波澜,刚想伸手去端牛奶,电视上一则新闻吸引了她的注意。 由于近日会出现日全食,所以这两天的新闻头条大多数是关于日全食的跟进报导,而今天一则新闻却横空插了进来,占领了头条版面。 某上市公司的一个女高管发现自己的丈夫在外有了一个情妇,通过各种方式找到了那个情妇的家,将两人迷晕后,割开他们的动脉,并将他们扔进浴缸里,眼睁睁看他们二人血流而亡,最后自己打电话报警。 在其被警方逮捕之后,警察才发现她患有严重的精神疾病,不得已警方只能将她送入精神病医院进行治疗。 这位女高管在精神病医院呆了一段时间,打晕了看管她的护士后不知去向,现在医院和警方都在寻找她,希望知情人士可以提供线索。 凌汐池不爱看这样的新闻,便也没有放在心上,顺手便将电视频道调换到了自己喜欢看的军事频道。 第六章 前兆 这时白若渝走了过来,似乎心情不错,像个孩子一般将头伸到她的面前,故作神秘而又掩饰不住欣喜的道:“汐儿,我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看着白若渝满面春风的样子,凌汐池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了过去,俏皮的眨了眨眼睛,好奇的问:“妈妈,你这么高兴,难道中大奖了?” 白若渝努了努嘴,笑道:“小财迷,星期六不是有日全食吗?那天正好是你十六岁的生日,你爸爸答应我带我们去爬山,看完日全食后,我们要在山上露营一个晚上。” 凌汐池有些诧异,这可是爸爸第一次带她…们出去玩以及帮她过生日。 见她呆在那里没有反应,白若渝的脸色变了变,拉着她的手郑重的看着她:“汐儿,和爸爸一起出去不高兴吗?这些年……不要怪你爸爸,他是很爱你的……只是……” 凌汐池连忙打断她的话:“妈妈,我知道,我没有不高兴,无论如何他都是我爸爸,我很爱他。” 白若渝目光柔和的看着她,欣慰却又无可奈何的一笑,嘴唇动了动,终究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是轻轻的拍了拍她的头道:“把手伸出来。” 凌汐池依言伸出了手,白若渝转身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个首饰盒,里面装着一条精致的手环,不粗不细的银环上挂着几片用祖母绿打造的四叶草,四片四叶草之间还悬挂着一颗黑色的不规则状的晶石。 那颗晶石的样子很奇怪,散发着黑黝黝的光,不像是寻常宝石。 凌汐池问道:“妈妈,这是什么?” 白若渝一边帮她戴手环一边道:“这颗宝石是你六岁那年偶然间得到的,现在你快十六岁了,妈妈把它作为生日礼物送给你,这条手环你一定要好好戴着,我知道你心中有疑惑,妈妈答应你,等到你长大的那一天,一定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 凌汐池点了点头,心中却一直在想白若渝的那个只是,那是爸爸不喜欢她的原因吗?为什么妈妈刚才差点脱口而出时,她竟会感觉到害怕,怕那个答案自己根本承受不起。 眼看着临近周末,凌汐池虽然表面不在意,心中到底是兴奋的,可是兴奋之余,心里却总有一丝若有似无的不安,或许是从未奢望过,如今才会有这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心情。 只要一想到终于可以一家人出去玩,那份无言的欢喜就会将那抹微弱的不安自行压下,说不定她和爸爸的关系会在这一次的出行有所改善,到时她可要好好表现,一定要把所有的优点都展现在爸爸的眼前,那样……嘿嘿! 抱紧了怀里的书,凌汐池情不自禁的笑出了声,冷不防眼前忽然冒出一张被放大无数倍的脸,她被吓了一大跳,一拳挥了出去,惊叫道:“喂,你干嘛!偷袭啊!” 贝乐溪反应奇快的闪身一躲,眨了眨乌黑明亮的大眼睛,一脸好奇的问:“凌汐池,你今天怎么了,怎么像得了失心疯一样傻笑个不停,害得我好几次都想打120了。” 凌汐池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去去去,你才失心疯了,告诉你啊,我明天可没空陪你去逛街了,我有重要的事要去办。” 贝乐溪不以为然的咬了一口手中的冰淇淋,使劲白了她一眼:“切,不陪就不陪,少了你本小姐还乐得自在,不就是百年难见一次的日全食嘛,不就是要和爸妈出去玩嘛,高兴成那样,一副小人得志的表情,奉劝你一句啊,我替你占卜过了,以你本月星座的运势,你这几天都不太适合出门,否则会有大难临头。” “呸…呸…呸!”凌汐池伸手抱着书从她头顶狠狠砸下:“你这个乌鸦嘴,你少乱咒我,贝乐溪,你不要念书算了,改行去当神婆吧!” “喂,你做什么?”贝乐溪不满的叫了一声,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头,摆出了一副苦瓜脸:“下手那么重你要死啦,都快被你打成脑震荡了。” 凌汐池得意的扬出一抹笑,不依不饶道:“谁让你乱咒我的。“ 话说贝乐溪可是她们学校的风云人物,从小就对星座、塔罗牌这些莫名其妙的玩意特别感兴趣,还时不时的拿出来卖弄,搞的班上的所有人看到她都会忍不住调侃她两句:“哟,贝大神来了,来来来,帮我看看,看看我最近有没有红鸾星动,最好是桃花连绵十里的那种。” 你说她吧,瞎蒙蒙对两次也行啊,她倒好,十卦十不准,也亏得她还能沾沾自喜,乐此不疲,越战越勇。 见凌汐池一脸不以为然,贝乐溪的自尊心明显受到了打击,语气也有些急了:“哼,不听好人言,吃亏在眼前,到时候不要怪我没有提醒你。” 说罢还一脸神秘的凑近了她的脸,低声道:“你还记不记上次我们逛街遇到的那个人?他的话太有针对性了,你看他怎么就不对着我说那番话呢,我回去想了想,特别的不对劲,你最近可真得小心点!” “哈哈,笑话!”凌汐池大笑一声,冲贝乐溪扮了个鬼脸,转身跑出了很远:“贝半仙儿,你要是真说中了,我回来请你吃大餐,恭送你出道!” 贝乐溪咬牙道:“你……你信我一次要死啊!” “还有啊,生日快乐!” 第七章:遗世千年 凌慕恒选择的露营地方是市辖县城邻村的一座鲜少有人去的荒山,由于那里海拔比较高,三面都有悬崖,所以即使是日全食这一天,选择在这座山的人除了他们一家人,就再没有其他人了。 一路上凌汐池似乎有使不完的力气,将凌慕恒和白若渝远远的甩在了后面,正奋力往上爬时,一丛长在石缝里的花吸引了她的目光。 那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花,硕大的花盘上迎风抖动几缕纤细灵巧的花蕊,晶莹剔透的花瓣微微颤动,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发着璀璨的光,有着海棠春睡般的妖娆与风情,又有着水上红莲的圣洁与高贵。 她一向不甚喜爱颜色过于艳丽的花,此时也被它深深吸引,鬼使神差的伸手就将它摘了下来,这花太过奇特,平时基本见不到,拿来做干花或者标本都挺好。 看到白若渝赶了上来,她献宝似的举起手中的花,道:“妈妈你看,好漂亮的花。” 白若渝也从未见过这种花,见到之后也称奇不已,看到她累得满头大汗,伸手擦了擦她额头上的汗,语气颇为心疼:“汐儿,累坏了吧,不要爬那么快。” 凌汐池挥去额头上的汗,刚想回答说不累,目光一转,发现凌慕恒也正看着她,不同于往常的是,那眼神虽然淡漠,却少了以往那份莫名的恨意。 她呆了一呆,难道爸爸他……当下心中一喜,连忙回答:“不累。” 白若渝笑着揉了揉她的头,似乎也是兴致上来了:“既然你不累,我们俩来比赛一下,看我们谁先到山顶,叫你爸也一起。” 白若渝能看出来凌慕恒虽然脸上淡淡的,心中肯定很是高兴,虽然他是一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可是在他开心的时候,眼睛总会比平时更亮一些,于是便主动提出比赛,想让自己的丈夫和女儿更亲近一些。 凌汐池怎会看不出白若渝的用意,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笑道:“妈,那我可不让你了!” 待到她爬到山顶时,已经快要接近晌午,太阳当空照耀,金色的阳光笼罩整个山头,苍翠的树叶在阳光的照耀下,折射出耀眼闪亮的光,蓝色的苍穹澄净如洗,辽远而纯净,世界在此刻静谧而美好。 凌汐池闭上眼睛,张开双臂,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如此美妙的风景,果真能让人胸襟广阔,还当真有“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豪心壮志。 正想回头看一下白若渝他们上来没有,可目光一转,却险些被吓了一个魂飞魄散,只见在离她不远处的悬崖边上还坐着一个身着黑衣的女人,呆呆的望着悬崖外,双腿悬在崖边,像失去魂魄一样,一动也不动。 不知为何,看着那个怪异的女人,她没由来的生出一种不寒而栗之感,竟后知后觉的退了两步。 也许是在后退时举动惊动了她,那黑衣女人终于有了反应,木然的转头看了过来,动作表情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僵硬,可目光落在凌汐池身上的那一霎那,那女人呆滞的脸上露出了一抹诡异的微笑。 凌汐池被吓了一跳,只觉那阴恻恻的笑容带着寒意像毒蛇一样蔓延至她的全身,只得尴尬的回她一笑,正想提醒她注意安全时,那黑衣女人已经站起身,朝她走了过来,眼看两人就要擦肩而过时,忽的,那黑衣女人像受到什么刺激,眸子一阵剧烈扩张,目光已由呆滞木然变得狰狞扭曲。 “你这个狐狸精,我杀了你,我杀了你。”只听那女人突然发出一声怒吼,手中赫然多了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 事情来得太快,凌汐池根本来不及反应,耳边就传来了那女人嘶哑的声音:“你这个狐狸精,我对你那么好,你居然破坏我的家庭,你去死,你去死。” 那凄厉的控诉,里面包裹着的是数不尽的绝望。 在那女人撕心裂肺的吼叫声中,伴随着另一声撕裂般的惨叫:“汐儿,小心。” 一个身影快速的冲到她面前,凌汐池只听见“噗”的一声,全世界就仿佛在这一刻定格。 这一声震傻了她,脑中好似被五雷轰顶,急忙想去将那黑衣女人扑开,可偏生那黑衣女人力大无比,这一刀彻底激发了她的狂性,带着一种同归于尽的疯狂,凌汐池竟然没能把她扑开,眼睁睁的看着白若渝被连捅了几刀。 “若渝!”尾随而到的凌慕恒看着这惨烈的一幕,惨嘶一声,发了疯似地冲了上来,一脚将那黑衣女人踹飞好远,接住了白若渝的身体,手足无措的去捂她的伤口,急道:“若渝……你撑住,我马上带你去看医生。” 凌汐池也被推得踉跄的后退了两步,明明心中已经恐惧到了极点,可是喉咙里却仿佛塞了一团棉花,任她使出全身的力气,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脑子里只剩一阵接一阵“嗡嗡”的响声。 那一刻,全世界仿佛都不存在了,孤单绝望到仿佛只剩下她自己,就连她想过去看一下,脚都失去力量的支配,生了根似的怎么抬也抬不起来。 那殷红的血泊,那满含恨意的眸子,竟和那个梦一模一样! “汐儿……汐儿……”直到白若渝虚弱的声音传入她的耳中,她这才猛然回神,刹那间,无言的恐慌如同漫天风雪一样席卷了她。 “妈!”她惨叫一声,正要抢上前去,凌慕恒突然怒吼道:“你站住,不准你过来。” 凌汐池生生的停住了脚步,眼泪扑簌着滚了出来,只能不知所措的握紧了手。 凌慕恒愤怒极了,眼神带着一种失去理智的疯狂,指着她咬牙切齿的道:“你这个祸害,你害死我爸爸,你害死我妈妈,你现在连我妻子都不放过,你怎么那么狠毒,我真后悔,当初我就不该留下你!不该留下你!” 凌慕恒语气里的深恶痛绝和诸多难以言喻的鄙弃和懊悔让她的脑袋里轰的一声,她听得很清楚,凌慕恒说的是我爸爸,我妈妈,我妻子,不是你爷爷,你奶奶,你妈妈,这代表,由始至终,他从未将她当成过一家人。 可是她不懂,为什他会说是她害死爷爷奶奶的,这是不是就是爸爸不喜欢自己的原因,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这样的话听起来,好像他知道留下她就会害了妈妈,凌汐池死死咬住嘴唇,却止不住不停往下流的泪水。 凌慕恒不再看她,抱着白若渝疯了似的朝山下冲去。 “妈妈,妈妈,对,现在救妈妈要紧。”凌汐池自语了两声,也跟着追了上去。 忽的,耳旁响起一阵凄厉的大笑:“红的是血……血……好多的血,哈哈哈,你该死,你们都该死。”她只觉被人用力抱住,朝悬崖边冲去,不及反应,身体已经凌空摔出了悬崖。 那个黑衣女人依旧死死的抱着她,凌汐池终于想起来了,原来是她,竟然是她,这个女人就是那个从精神病医院跑出来的疯女人,为什么这么重要的事情她竟然没记住! 风在她耳边呼呼吹过,那种极速下坠的声音大到仿佛要刺穿耳膜,凌汐池固执的睁大了眼睛,没有即将被摔死的恐惧,却有一种超脱于死的希望,只希望爸爸能来看她一眼。 可是上天似乎并不给她这个希望,天突然就黑了,全世界瞬间被吞噬进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一点希望和光明都没有替她剩下,只有仿佛永无止境的沉沦,沉沦…… 凌汐池绝望的闭上了眼睛,突然,一道炫目的亮光自她的手腕处散发了出来,像是带着某种召唤一般,指引着她去了另一个方向。 第八章:摘星引月 泷日国王宫,摘星引月台。 有月的夜,夜凉如水,古朴庄严的高台直插云霄,在泷日王宫的最高处,一颀长的人影负手站于高台之上,俯视着泷日国的万里河山,如睥睨天下的王者,落寞却高不可攀。 狂风萧然而过,天地一片沉寂,漆黑的夜幕中,繁星点缀,争相辉映。 这时天空一声巨响,本是宁静的星空突然斗转星移,星火灿烂如烟霞,映照得夜空亮如白昼,一枚红色的流星划破苍穹,消失在了黑暗中。 良久,寒战天终于收起他那鹰隼般锋利敏锐的眼神,回身看着在他身后一个正在自己与自己下棋的老者,但见那老者白须白发,身着一件宽大的白色道袍,平淡从容的眼如远山一般的宁静,只是在那远山的深处,却隐藏着一股可怕的力量。 “看到了?”似乎察觉到了寒战天在看他,那老者随手掷下一颗棋子,头也不抬的问。 寒战天已经收敛下周身的气势,向那老者一抱拳,笑道:“老师说天狗食日后必有异象发生,果不其然,可学生愚钝,不能窥破其中端倪。” 那老者抬头看了一眼寒战天,又埋下头来自顾自的下棋,淡淡道:“陛下天资举世无双,又有什么是你不能窥破的。” 寒战天从容至那白衣老者的对面坐了下来,目光瞟向了那老者的棋盘,眉角讶异的蹙了蹙,问道:“老师,您黑棋的东方已被白子压境,为何你却弃之不顾,反而却将心思花在北方已失大壁江山的白子身上呢?” 那老者依旧没有抬头,嘴角微微扬了起来:“陛下认为北方已胜券在握了吗?我看倒未必,至少我现在已看到了三处可以反败为胜的地方,反倒是这东方,只要坚守了这三处,便可立于不败之地。” 白衣老者的手指在棋盘上一一指过,神色严肃下来,仿佛在对寒战天说话,又似乎在自言自语:“一旦北方抢得先机,便有可能一子错满盘输。” 寒战天神色微凝,盯着那白衣老者的棋盘道:“学生不解。” “这棋也难解。”白衣老者终于抬起头来,望了寒战天一眼,干脆长身而起,仰首望着漆黑的苍穹,淡然的语气中似乎也隐藏着一丝担忧:“十年了,没想到还能再次看到这颗流星,这天怕是真的要变了。” 寒战天走到那老者的身边,顺着老者的目光看向天际,问道:“老师确定那是十年前的那一颗流星吗?” 那老者微微一笑,并没有回答寒战天的话,指着天际中一颗最为明亮的星星道:“老臣夜观星象,但见群星荟萃,有九星连珠之势,天狗食日之后,异星当空,您可看见,那颗星星的周围还有四颗星。” 寒战天顺着老者指的方向一看,心下一凛,果不其然,一颗光华耀比明月的星辰正挂于天际最正中,而在他的东南西北四周,则围绕着四颗同样光辉灿烂无比的星子,只是光芒比之中间一颗稍有些许暗淡罢了。 但若是仔细一看,便会看出,在那四颗星星中,西方的星辰闪烁不定,忽明忽现,似有隐去之势,而北方和南方的星星却越来越亮,大有与中间一颗明星争辉之意,尤其是北方的那一颗,仿若一颗蒙尘的明珠,身上的灰尘在一点一点的消散,隐隐透出一抹炫目的光华。 寒战天的脸在那一瞬间变了颜色,随之而起的是一种惊讶和一种莫名的狂热:“老师,天象何意。” 白衣老者捋了捋胡须,表情神秘莫测:“陛下,常言道日不食、星不悖方乃太平盛世,刚才那一颗流星妖异异常,您没有发现,那里多了一颗闪着红光的星星吗?” 寒战天眯起眼睛,锋利的眼神中闪着寒光,再次望向了夜空,忽的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眸子一紧,肃杀之意喷涌而出,只见在最中间的那颗星辰不远处,倒是正亮着一颗光芒微淡的红色小星星。 寒战天道:“为何这颗星又出现了!” 那老者看了寒战天一眼,似是微微的叹了一口气,接着道:“陛下,近日冥室频有异动,现如今又出现天狗食日,怕是十年前的事又将重演一次。凡事自有天象,这天上的星星就好比这乱世,以您今时今日的成就,您就是中间那颗最明亮的星辰,统领群星,亮彻九霄,但是稍有懈怠,便会被南方和北方的星辰夺去光芒,尤其是那颗红色的星星,此星本已不该再出现在这天上,可如今此星重现,若是等到它散发出真正的光芒的时候,它会是这个天上最亮的那一颗星星。” 寒战天的眼光一抬,瞳孔深处深深的印着那颗其貌不扬的星子,大有不可思议之色,但更多的却是冰冷残杀:“老师,此话当真。” 那老者依旧还是捋着胡须,眼神中看不出是何情绪:“天意不可违。” “哼!”寒战天冷哼一声:“天意?什么是天意!我从不信天命!我相信,人定胜天,我寒战天就是天!” 夜幕下,寒战天伸出双手,仰视群星,群星的光芒霎时间汇聚,清辉落在他身上,只见他目光如炬,举手投足间仿佛要拥抱这天地,又仿佛天地尽在他的怀中,眉宇间的狂傲与霸气,使他看起来如顶天立地的天神,只手可遮天覆地。 老者站在他身后,眼中折射出点点的星光,也不知是欣赏还是叹息,语气里尤带了一丝掩饰不住的担忧:“陛下乃天之骄子,人中之龙,有此雄心壮志固然可嘉。但自古以来,知天命,应天命,此星乃人间女子的本命星,若是能找到这个人,为陛下所用,必可成就陛下盖世伟业。” 寒战天疑道:“为何不趁机将之除去,以绝后患呢?” 第九章:龙魂 白衣老者道:“陛下稍安勿躁,此星身浴红芒,老夫近来研究古籍天衍.昇郓,发现了一段记载,在三百年前的昇郓帝国有一惊才绝艳之人物,名琴无邪,传此人出生之时天上也有红星闪烁,在空中大放异彩,四方皆有异象发生,天火更是连绵数月不断,此人天赋异禀,世所罕见,文治武功皆至巅峰,实乃古今第一人也。” 寒战天点了点头,语气中透着赞赏:“我也听说过此人,确实为绝世奇才,只叹不能与这等人物共存于世,实在遗憾,若能与他指点江山,岂不快哉!只不过,这红星与琴无邪又有什么关系?” 白衣老者道:“古籍所记载琴无邪乃昇郓帝国护国大将军,可他还有另外一个身份。” 寒战天做了一个愿闻其详的表情。 白衣老者接着道:“那便是昇郓帝国负责镇守护龙殿的圣影卫首领,这护龙殿里有一物叫做龙魂,昇郓开国君主凌帝正是因为有龙魂在手,号令天下,群雄百应,才得以一统天下。开国后,龙魂便被镇守于王城深处,日日以帝国王气供养,到琴无邪时,昇郓帝国已历经四百多年,后来昇郓莫名国破,琴无邪与龙魂皆不知所踪,现如今这天上又出现一颗与他命相相同的红星,冥室又频有异动,老夫用龟灵占卜,卦象显示,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即将现世!” 寒战天道:“莫非老师指的是龙魂?我曾见过先祖手札,相传龙魂为真龙之骨,得龙魂者得天下,凌帝确实因为龙魂在手,才得以号令群雄,我泷日国先祖也曾助凌帝征战四方,九州才得以大统。后因成帝暴虐无能,惹得群臣震怒,民不聊生,各地纷纷揭竿而起,天下遂分为泷日、寒月、云隐、浩垠、瀚海五国,一直纷乱至今,可昇郓已亡国三百年,龙魂随着琴无邪的失踪也消失了三百年,老师确定世上真有龙魂这一物吗?” 白衣老者微微叹息了一声,道:“琴无邪一生都在追求无极,即长生之道,相传他已掌握长生秘术,突破桎梏,飞升成仙,又传他功亏一篑,以身祭道,所以江湖上才没有留下半点关于他的痕迹,但陛下应知琴氏一脉吧!” 寒战天略一沉思,道:“日出东方,琴绝天下,宇过天破,谢无常印,老师所说的,是武林四大家之一的琴家?” 老者点了点头:“琴家历来神出鬼没,鲜少在江湖走动,所以宗族起源无从考究,但我近日研究古籍,上面记载琴无邪乃是一个武学奇才,一生自创武功无数,其中有一门具记载描述,很像琴氏的绝学火阳决,由此可知,如今的琴氏一脉便是承袭了琴无邪的,而他们也一直在探索无极之路,与琴无邪不谋而合。” 听到无极两个字时,寒战天的脸色微微一变,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快的往事一般,微微叹了一口气道:“老师,无启族已灭,就连冥室里的轮回之花也再无反应,这世间上真的存在无极吗,您还执着于长生秘术吗?” 白衣老者似乎再也无法冷静自持,伸手从怀中取出一封密函,递给寒战天后,激动道:“陛下,实不相瞒,轮回之花有重新启动的迹象,并且据密探回报,此时江湖中又有了琴家人的踪迹,如今天下动荡不安,他们却在此时重现于江湖,恰逢这红星出世,轮回之花和龙魂或许都与这颗红星有关,若是如此,我们必须先他们一步找到这个女子,届时若真能窥破长生之术,取得龙魂,陛下便可成为千古一帝,为这天地万代之主……” 白衣老者越说越激动,语气神色中带着一种偏执的疯狂,若是任何一个人看到他,必定觉得此人是个疯子。 寒战天看着眼前神色激昂到快要手舞足蹈的老者,眸光闪了闪,十年前为了追求长生之术,他的老师曾心狠手辣的灭了一族,原本以为十年已过,这份执着早已被时光搁浅,可如今一看,比之以前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可长生不死啊,有谁会不心动,不为之疯狂呢? 白衣老者仰首看天,语气中带着莫名的敬服:“人生有涯而道无涯,凡人一生不过短短百年便成一轮回,但天地间却有能量能使斗转星移,沧海桑田,我相信,若这种能量能为人所用,必然可突破生命的极限。“ 说罢,他又是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回首看着寒战天道:“十年前在血域魔潭,虽然我们最终还是功亏一篑,但能确定的是,那里的轮回之花图腾与冥室里你先祖传下来的一模一样!如今冥室里的轮回之花再次重生,十年前我错过了那个阴阳双生的女孩,我等了十年,终于又等到了一个与轮回之花有感应的人,看来是老天爷眷顾我,让我再有一个得偿所愿的机会啊!” 说到这里,那白衣老者突然老泪纵横,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夜空又叩又拜,此情此景,任谁见了都会大骂一声疯子。 寒战天表情有些挂不住了,自己的老师竟如此丢人,伸手摒退了隐在暗处的侍卫,但一想到这个老师发疯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忙伸手将老者扶起,声音又沉着冷静下来:“若世间真有此女,根据天象所示,这女子现在身在何方。” 白衣老者伸手拭了拭脸上残留的泪痕,遥手一指,指向北方,沉吟道:“根据天象所示,此星身散红芒,有浴火重生之势,其出现处……” 话音未落,那白衣老者忽然神色一凝,手掌微动,一股白色真气霎时间在他的手掌心里聚集,蓄势待发。 第十章:狂风冥火 就在这时,一道红芒突然从苍茫的夜空中出现,夹杂着雷霆之势,朝寒战天和那白衣老者疾射而来。 白衣老者皱起了眉头,上前一步,挡在了寒战天的面前。 红芒离摘星引月台越来越近,突然在天空中一涨,顿时爆炸开来,幻化成一支熊熊的烈火箭,周遭的空气似乎也跟着燃烧起来,那支箭还未到,便有一股令人窒息的灼热从四面八方喷涌而出,朝摘星引月台慢慢汇聚。 那白衣老者目不转睛的看着离他们越来越近的火箭,眼睛一眯,杀意顿现,随即他退后一步,右手在身前结了一个奇怪的印记,左手一扬,一股强大的气劲从他的掌中击出,形成一堵无形的风墙,周遭的气流不断的被纳入风中,强烈的风力硬生生的将摘星引月台上木柱催起,只听轰的一声,三根巨大的木柱被刮断,盘旋着朝那支火箭冲了过去。 只听又是轰隆一声巨响,卷着木棒的狂风和那支愈燃愈烈的火箭撞在一起,空气中顿时响起了一阵噼里啪啦的爆炸声,巨大的木柱瞬间被烧成了一块块焦炭,炭火味四散而开,片刻间尘土飞扬。 而风,越强;火,越烈。 台下闻声而来的一众侍卫目瞪口呆的看着在他们上空火与风交缠所形成的强烈煞气,皆手足无措,不知该作何反应,本来风可助火势,也可将火吹灭,可现在看起来风虽然比火强烈,但却似乎压不下那带着强烈嗜杀的火性。 白衣老者面色发红,暗自又将真气提高了几分,但是抵挡这支火箭仍是显得有些勉强。 这时摘星引月台一阵抖动,楼台的左边一阵咔咔声响起,竟是在不知不觉间向左塌陷了大半边,倒塌声还未过,只听他一声怒啸,整个人腾空而起,双手一伸在胸前汇聚,周身被纯白色的气劲包裹住,以他的身体为中心,形成了一个无限量的容纳空间,四面八方的风力滚滚而来,由上至下形成一股丈高的龙卷风。 冷风如刀,强烈刮过,瓦砾土石,皆近飞扬,如利刃,咆哮着朝它对面的黑暗中射去。 咔嚓又是一声巨响,寒战天的身形微动,原来是摘星引月台在这强大的功力催动下,右边又是塌陷了一大方。 寒战天冷眸如锋芒,却无任何紧张的神色,淡定自若的将左掌微微抬起,结了一个印,站定身子后,不管那塌陷下去的摘星引月台,只是一眨不眨的盯着前方,淡淡的气流缓缓在他的掌心汇聚,阴冷的气息随之弥漫而起。 此时,不知道谁叫了一声“保护陛下”,那群被强风烈火摄了心魂的侍卫如梦初醒一般,纷纷忆起了自己的职责所在,朝摘星引月台抢上。 就在那一瞬间,只听轰然一声,空气中顿时传来一股浓烈的焚烧气息,原来那一支威力不凡的火箭终于不敌那白衣老者召唤出来的强大风劲,在半空中爆炸而开,一股煞气四面波及而出,火光闪了一闪,忽然光芒大放,四处散发,遇风则燃,迅猛无敌。 那几名侍卫瞳孔大张,只见火芒离他们越来越近,双腿颤抖间,却像是被施了定身术,丝毫动弹不得,只听得数声惨叫,地上便多了几具被烧焦的尸体。 那白衣老者眼疾手快,身形仿佛与风融为一体,几闪几纵间也只来得及将差点引燃摘星引月台的几束火光扑灭。 空气中的焦炭味越来越重,隐隐的压盖住那一股逼入人心的煞气,冷风在摘星引月台四周怒号,却仍没有盖过那越来越浓的杀意,那白衣老者的身子由风包裹着慢慢的落在了摘星引月台之上,神色肃然,眉头微皱,大有棘手之意。 而寒战天却始终淡定从容的站在那老者的身后,一身龙袍随风飘扬,以真龙之势,睥睨天下,那几名为了保护他而死的侍卫他甚至看都没有看一眼,冰冷的眸子里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仿若刚才发生的一切,于他而言,根本不值一提。 白衣老者走到摘星引月台的边缘,望着那火光扑灭以后陷入沉寂的黑暗方向,叹了一口气,运起内力朗声道:“冥火箭,火阳决!你是琴家的人?” 这一声,犹如猛虎之刚锐,似乎冲破了方圆十里的屏障,在四周回响,稍微隔得近一点的,只怕连耳膜都给冲破了,就连寒战天,此刻也用真气护住了全身,本就摇摇欲坠的摘星引月台,又是微微的抖动了两下,显得更加的岌岌可危。 “咯咯……”一阵清脆若银铃的笑声穿透了那白衣老者雄浑霸道的声音,清晰无比的传入了寒战天和那白衣老者的耳朵里,声音虽轻,气势却丝毫不弱:“咦,你就是泷日国的国师东方寂,我听爷爷说起过你,没想到你居然比我爷爷看起来还老,我就叫你东方老鬼吧,东方老鬼,原来你还记得我们琴家呀!只是刚才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你都活得一大把年纪了,还不打算退隐江湖呀,竟留在这世上害人,真是讨厌得紧,讨厌得紧。” 东方寂看似慈蔼祥和的面上闪过一丝不悦,注视着对面的宫殿顶上不知何时出现的女子,冷冷道:“好一个琴家人,我不去找你,你倒自己送上门来了。” 只见在柔婉的月光之下,那女子斜倚在屋檐上,一头青丝在微风中缓缓飘扬,一双机灵的大眼睛仿佛比这漫天浩渺的星光还要明亮几分,身上红纱飘动婉转,凝霜皓腕把玩着一柄精致的小弓,浅笑吟吟间却有一丝不把天下人都放在眼里的傲气,天地在此刻仿佛成了一副巨大的背景画,只为了烘托出这一只如绝世精灵的女孩。 寒战天微微变了脸色,只闻一阵甲胄碰撞声响起,远方无数御林军正在集结而来。 东方寂回头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有说,又将头转向了那红衣女子,声音自带了一丝威严:“你是琴南和的孙女吧,怎么说你也该叫我一声世叔,怎么琴南和这么不会教育孩子,竟教出你这样不懂礼数,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 “呵呵!”那女子笑颜如花,望着天空璀璨的群星,把玩着手上的小弓道:“我爷爷说了,好话是留着对好人说的,遇上不好的人自然是要先骂一骂的,有人说了不该说的话,我就该打一下他的嘴巴,你说对不对啊,东方老鬼?况且我也想看一下,到底是你们东方家的狂风吟比较厉害,还是我们琴家的冥火箭比较厉害,事实证明……” 那女子忽然站起身来,随手一比,摇着头,眉头之间满满的全是自信,戏谑道:“狂风吟还是要差一些的。” 第十一章:琴家人 东方寂的老脸一红,随即又恢复镇定:“琴家的小丫头,你深更半夜的出现在这里,难道只是为了证明狂风吟和冥火箭到底谁更胜一筹?” 红衣女子笑了笑,竖起两根手指摆了摆道:“我可没那么无聊,我来这里,只为了两件事情。” 说罢,那红衣女子的目光落在寒战天身上,面色一寒,忽又恢复了古灵精怪的摸样,连语气都带了几分笑意:“这第一件嘛,小女子我可是来给寒王陛下送礼的。” 说话期间,那红衣女子已将手上的一样类似令牌的东西随手掷出,看着那挟着雷霆之势冲过来的令牌,寒战天不及躲闪,只能伸手接住,却被强大的劲力冲击得蹭蹭蹭的退了几步,方才稳下身形,眉头蹙了蹙,眼光如锋利之刃在那令牌和红衣女子之间转了几转,握着令牌的手在慢慢收紧,目光中的森冷又增添了几分。 那红衣女子理了理头发,带起一丝俏皮的笑:“这东西陛下可要收好了,你们既然知道龙魂,便该知道这护龙令,他日龙魂出世,号令天下,持此令者莫敢不从,否则必有灭顶之祸,至于这第二件事情嘛……” 寒战天仍是没有说话,只是打量着手上的令牌,他就是这样一个人,从不多说一句无关紧要的废话。 反倒是东方寂开口了:“你们琴家人果然和龙魂有关,龙魂到底在哪里?” 月光下,红衣女子的目光突的变得如霜似雪,冷冷地盯着东方寂:“想要龙魂吗?凭你也配!东方老鬼,十年前你在血域魔潭做了灭天绝地的事,我爷爷一直耿耿于怀没能赶到阻止你,既然你知道龙魂的事情,如今与龙魂有关之人即将出现,那是我们琴家要护着的人,你要是敢打她的主意,可先得掂量掂量!” 寒战天的眉头皱了起来,饶是东方寂也再也无法将那慈和的面色维持下去,脸色铁青道:“小丫头,你可不要太过狂妄自大了。” 东方寂气得越厉害,那红衣女子似乎越高兴,哈哈哈的连笑了几声,在对面的屋顶又笑又跳:“羞羞羞,你真不害臊,居然对着我这么一个冰雪聪明,如花似玉的小女孩发脾气,我爷爷说的没错,你们东方家的狂风吟太过狂躁,修炼下去没有好处的,我劝你还是快快放弃,早点退隐江湖,颐养天年去吧。” 东方寂老脸红一阵,白一阵,但对着那些闻讯而来的御林军始终要顾及一下自己的风度仪态,便始终克制着,只是稍微近一点的便可以听见他的拳头捏的咯咯作响的声音。 红衣女子似乎感觉到了东方寂忍无可忍的杀意,笑得越发大声了:“哎呦,东方老鬼,看你的样子,好似很生气,你是想教训我吗?那你来啊,看你能不能追上我。” 难得东方寂一把年纪,也是一个争强好胜的主,今日被一个小了他不知多少岁的小丫头连番羞辱,心中的无名之火早就熊熊的燃烧起来,现在又被那小丫头公然挑衅,便是再也忍不住了:“臭丫头,我今天便要替你的爷爷好好管教一下你。” “呀!东方老鬼要吃人了。”红衣女子怪叫一声,凌空飞出,几闪几纵,便已不见了人影,只余空气中传来的清脆声音:“东方老鬼,来追我呀!追着了,我给你糖吃。” 东方寂浑身包裹着白色的真气,犹如一道白色的闪电,眨眼便向那红衣女子消失的方向射了过去。 台下,御林军的统领道:“陛下,这……” 寒战天只是淡淡的下了命令:“格杀勿论。” 待到御林军退下之后,寒战天静静的站在摘星引月台上,凝视这漆黑如墨的夜空,仰首闭目,好啊,这天下快要大乱了吗? 万里江山谁为其主! 若天要有主,若要千秋万代,那正好,我便要这天下从此姓寒! 再睁开眼睛时,寒战天的脸上已是一片舍我其谁的决然。 这时,只闻得一阵轻微的气息声响起,寒战天猛然睁开眼睛,看着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边的黑衣青年道:“孤野,你气息乱了。” 站在寒战天身边的乃是一年约二十左右的青年男子,只见他面容沉静,眼神冰凉,一头凌乱的头发在脑后高高竖起,额前飘舞着些许乱发,右边脸颊上有一道深深的伤疤,那疤痕触目惊心,使得那本应十分俊朗的容颜变得有些凌厉可怖。 他并没有回答寒战天的话,只是静静的站在寒战天身边,有些紊乱的气息慢慢平复下来,须臾之间仿佛连呼吸也一并被隐去了,只是那一双冷漠得似不近人情的眼睛却突然亮了起来。 寒战天道:“刚刚你看到了?” 叶孤野点了点头。 寒战天道:“为何不出手?” 叶孤野道:“放长线钓大鱼。” 寒战天道:“还记得血域魔潭吗?你当年便是从那里被救回来的。” 叶孤野摇了摇头。 寒战天接着道:“十年前孤将你带回宫,将你培养成泷日国最厉害的一把刀,可你从未问过孤你的身世,你难道不想知道吗?” 叶孤野道:“昨日不可追,知道与否又有什么关系。” 寒战天道:“去吧,找到龙魂和与它有关之人带回来,如今你已是天水大陆第一剑客,希望你不会叫孤失望……” 叶孤野抬眸看了寒战天一眼,眼波一动,什么也没说,转身缓步走下了摘星引月台。 而高台之下,又是一道白色的纤弱身影一闪而过,融入苍茫夜色之中。 第十二章:大难不死 正午时分,烈阳炙热难当,阳光下是一片红色的花海,偶有微风拂过,泛起了一圈圈的涟漪。 在花海深处,突然传来了一声痛苦的低吟。 “好热,好渴,全身好痛……” 凌汐池躺在花海间,此时意识微微恢复一些,刚睁开眼睛,世界还是模糊不清的,强烈的阳光直射而下,她伸手挡了挡,当眼睛适应了这强烈的光线后,才拿开手,映入眼帘的是一碧如洗的苍穹,天上的白云悠悠的走过。 她的第一反应是难道她没死,那这又是什么地方? 强撑着想要坐起来,可是全身传来的剧痛却让她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尤其是腿部,更是钻心的疼,一动就撕心裂肺。 无奈她只好放弃了躺平,环顾四周,才发现自己躺在一片冰冷坚硬的土地上,四周密密麻麻的长着一些茎秆大约有手腕粗的植物,向上望去,那些植物大概有一米来高,好像还开着有向日葵般大的红色的花朵。 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喉咙里火烧火燎一般,凌汐池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敢情自己没有被摔死,倒要被渴死在这里了。 四周望了望,没有看到那个黑衣女人,倒是她的背包静静的躺在不远处,依稀记得,里面好像还有一瓶水来着。 强忍着全身的剧痛勉强翻了一个身,她几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爬到背包前,迫不及待的拉开拉链,一口气将那瓶矿泉水喝了个干净,身上才稍稍有了些力气,神智也恢复了一些。 连忙将背包里面的东西一一翻了出来,除却手机以外,还有一架单反,一个钱包,少许干粮和一盒木糖醇。 逐渐回想起掉崖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凌汐池心急如焚,只恨不能立马赶回去,不知妈妈现在怎么样了,那一刀好像正中胸口吧。 她越想越着急,迫不及待的拿起手机拨了出去,直到一阵忙音响起,犹如一盆凉水迎头浇下,这里根本一点信号也没有。 四周望了望,凌汐池象征性的叫喊了两声救命,没有人回应她,这里并不像有人的地方,可那黑衣女人去了哪里呢? 如果没人来救她,她现在该怎么办? 如果这个时候她没有陪伴在妈妈的身边,若是妈妈真出了事,那她这辈子也无法原谅自己,爸爸就更不可能原谅她了。 不行,必须得马上赶回去! 凌汐池咬了咬牙,奋力想要站起来,可是试了几次,又都狠狠地摔回到了地上,直接摔得她眼冒金星,四肢就像散了架一般,躺在地上动弹不得,那由全身传来的剧痛使得她差一点又昏过去。 所有的勇气和求生意志瞬间统统失去,她有些妥协,更多的却是无计可施的无奈,一个怯弱的声音从心底冒出,放弃吧!好好睡吧!睡了就没有那么痛苦了! 意识又开始慢慢模糊,她的眼睛不由自主的闭了下去。 “不!”忽的,另一个声音从心底冒出,她全身颤了颤,“你不能睡,你不能就这么妥协,你要留着这条命,将事情弄清楚,你要回去,看着妈妈好起来,你不能抱着遗憾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去。” 抱着这个信念,凌汐池张开嘴狠狠的咬住了自己的嘴唇,一股强烈的血腥味化入口中,愈加清明的疼痛刺激着她的意识,她终于缓缓的睁开了眼睛,虽然眼前还是一阵一阵的发花,世界依然模糊不清,但疼痛却使大脑越来越清醒。 她伸手用力抓住身旁的植物,拼尽全力使自己站了起来,放眼一看,她怔在了当场,只见这里方圆数百里长着的全是那种不知名的植物,一眼也望不到尽头。 血红色妖冶美丽的花朵一朵挨着一朵,绵延到天的尽头,无数的花瓣随风起舞,暗暗幽香游离在空中,像极了一个只存在于梦幻之中的血色海洋。 而她,是梦是醒?是身处天堂,还是地狱? 这样壮观的景色世所罕见,在这个驴友遍布天下的时代,如此大规模的花海却从未有人报导过,这也太不科学了,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她要怎样才能走出去? 花随风摇曳,仿佛也在嘲笑她的懦弱。 凌汐池怔怔的看着,突然头部传来一阵剧痛,一些些残破零星的画面划过脑海,这地方,她好像来过。 那些从未有过的画面如海水一般一股脑的涌来,她只觉得头快要炸了。 不行,这个时候不能胡思乱想! 她用力的甩甩头,将那些画面赶出了脑海,随即伸手将地上的背包拾起来,一瘸一拐的抓住那些花干借力向前挪去,可是每向前挪一步,腿上的剧痛便加重一分,豆大的冷汗不停的从她额头上滚落,她心中闪过一个可怕的想法,她的腿该不会是断了吧…… 又勉强走了几步,腿已痛到实在寸步难行,她脚下一个踉跄再一次狠狠的摔倒在地,豆大的汗珠瞬间布满了她的额头。 不过她倒是没有放弃,手脚并用的向前爬去。 凌汐池向来是一个性子倔强的人,心中很清楚要想活下去得先爬出去,倒也很坦然的接受了自己腿断了的这个事实,既然从那么高的悬崖掉下来都没有被摔死,难不成还能死在一条断腿上,当务之急是得先找到东西将自己的断腿给固定起来。 她不知道自己爬了有多久,只知道手掌全被磨破了,被鲜血和伤口覆盖的手惨不忍睹,很想哭,却怕自己这一哭会让自己失去勇气,只得拼命的将涌上眼眶的泪吞进肚里。 这时一阵凉风吹了过来,在花影摇曳间,她依稀看见前面好像有一个小湖泊,心中一喜,加快了爬行的速度。 可当她终于爬出花丛,放眼一看,便呆在了原地,这湖泊里面的水,竟是和岸上那些花一般的血红色。 那有些诡异的红色让她心中的恐惧又加深了一层,四周更是死一般的沉寂,冰冷瞬间蔓延了她的全身,她下意识的退了退,这湖里该不会有什么怪物吧。 眼下再退回去是不可能的了,因为她已经没有力气再往回爬,又打量了一下四周,这个湖泊应该是在这片花海的正中央。 第十三章:又是梦境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夕阳的余晖洒在这片土地上,发出柔和的光芒,更加为这片土地平添一丝神秘,凌汐池发了半天的呆,一阵咕咕声将她的思绪拉回到了现实,伸手摸了摸饥肠辘辘的肚子,她一咬牙,既来之,则安之。 或许是太多的恐惧压在了一起,知道无法解除,心反倒安定的一些,逆境往往会激发人的无限潜能,她竟然爬到那湖边,不管三七二十一,翻身坐下,脱了鞋袜,就将脚伸进了湖里。 经过一天阳光炙烤的湖水依旧冰凉,但却不刺骨,脚泡在里面很舒服,在冰凉中,她依稀感觉到有几股细微的热流通过脚底的穴道,缓缓流遍全身,瞬间全身的剧痛仿佛减弱的许多,疲劳也随之消散。 凌汐池伸手捏了捏腿,没有明显的骨头断裂的痕迹,应是轻微的骨折,她扭头看了看自己身边那粗壮的花枝,一咬牙狠狠的掰了几枝下来用外套做了一个简单的固定,呆呆的望着那即将西沉的落阳良久良久…… 这时背后一阵凉意袭来,她下意识的回过头去,不知是否错觉,她似乎看见背后的那堵悬崖上有一道刺目的红影闪过,随着半崖迤逦而下,眨眼消失在那一片红色海洋之中。 这下可把她吓得毛骨悚然,只觉背后的汗毛一根根倒竖起来,更是隐隐感觉到,在这一片未知的土地上,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而等待着她的是难以想象的危险与杀机,这个地方,不是人力所能征服的神秘花园。 太阳的光芒逐渐消失,本来就已经够阴森的地方,现在更是因为夕阳的余晖显得更加阴冷恐怖,顾不了心中的失落与悲凄,她抓起干粮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现在必须要有足够体力,否则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夜晚,不管遇上什么危险,她都没有能力去应对。 幸而她身上还带着打火机,必须得趁天黑前多收拾些柴火,此时她已顾不上腿上钻心的疼痛,终于赶在最后一点光芒消失在地平线之前将火升了起来。 天完全的黑了下来,星空美得就像梦境一般,凌汐池抱着膝坐在火堆前,觉得在四周的黑暗中好像有无数只森冷的目光正虎视眈眈的盯着她,莫名的寒意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毒蛇一样将她紧紧缠绕。 这让她的神经极度敏感,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她像惊弓之鸟一般,可是除却风声以外,这个地方却是诡异的安静,安静到甚至连虫鸣鸟叫的声音都没有,这失去了野外的原则,却让人更加的恐惧和绝望。 顿时她鼻头一酸,冰凉的泪滴终于顺着脸颊流下,从小到大,她从未像此刻一般绝望无助,是否老天觉得她的生活太过一帆风顺,才给她布置现在这样的磨难,可是这磨难未免也太沉重了,沉重到人根本承受不起。 原本以为自己会一夜无眠的,可是极度疲乏和劳累的身体已经用尽了她的精力,她甚至是很快的就睡着了,一夜在反复不停的做着各种奇奇怪怪的梦,有浑身是血的妈妈,有仇恨愤怒的爸爸,有过去发生的种种,还有很多她没有经历过的场景,但更多的却是一双似乎含着千年孤独却依旧骄如烈阳的眸子。 她不知道那是谁的眼睛,但却仿佛在很久很久之前便见过那双眼睛,远到原始洪荒,天地初始时。 “无启无终,不死不灭,九霄持云,天地归隐。云隐……云隐……”是谁在她耳边说话,那么缠绵悱恻,那么肝肠寸断,云隐是谁,在深深的呼唤中,她仿佛看到了自己如昨天一般,浑身是血的跌进了一个黑洞洞的深渊。 “小影……”忽的一声绝望惨叫划破了她的耳膜,传入她的心底,如击钟一般久久回荡、回荡,无言的心痛如潮水一样席卷而来,窒息的感觉,求生的意识让她猛的睁开了眼睛。 随手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和被泪水浸湿的脸,她拍了拍惊吓过度的胸口,重重的呼了口气,怎么事情都已经发生了,自己还在做那样的梦。 世间因缘果真是个奇妙的东西,梦里梦外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抑或她现在所经历的一切全是自己的幻觉。 天已经亮了,空气异常的新鲜,晨风阵阵拂面而来,活着的感觉如此真实,甚至连腿也没有那么痛了,这样纯净的空气在城里是绝对享受不到的,看来她依然还活着。 贪婪的深呼吸了一下,凌汐池径直走到那个血湖边,脱去鞋子将腿伸进湖水中。 如昨天一般,一开始湖水还冰凉刺骨,可是不一会儿,水中便逐渐升起丝丝暖流,甚至还有一点轻微的灼烫感,使得双腿非常舒服。 凌汐池庆幸的一笑,看来她没有想错,这个血湖果然有疗伤的功效。 直到肚子饿的打起了鼓,她才将腿从水中提了起来,四下望了望,却实在没有发现什么可吃的,以她昨天爬行的路程来看,这里除了这种不知名的花,根本就没有长其它的植物,此花就像这里的一方霸主,绝不允许其它生物侵占它的领地。 凌汐池伸手摸向那血红色的花朵,心道:不知这种花能不能吃? 这时,一股奇异的香味冲入她鼻孔,是什么这么香? 好奇心促使她放下了手中的花,顺着那股香味找了过去。 香味的源头很快便被找到了,原来是这种花结的果实,只是这果子长得实在奇怪,那是一种连她想都想象不出来的果子,苹果般大小,通体血红,如红水晶一样晶莹透明,甚至可以看到里面的果核,果子四周还散发着淡淡的红色荧光。 这么漂亮的果子,凌汐池却实在不敢下手,因为在野外,颜色过于艳丽的往往都是有剧毒的,她可不敢担保,这颗果子吃下去,自己还有没有命在。 又打量了一下周围,一方面还为着生命安全天人交战,另一方面又饿得实在是忍无可忍,吃吧,说不定死得快,不吃吧,恐怕也是还没走出这里就被饿死了,横竖都是死,饱死总比饿死强吧。 算了,死就死吧,早死早超生,凌汐池一把拽下那个果子,狠狠的咬了一大口。 “恩,不错,挺好吃的!” 她连连点头,这果子香脆可口,入口即化又不含渣,香甜的果汁清凉甘醇,吃过之后齿颊留香,通体清爽。 抛开有可能会被毒死的风险不说,这果子的口感真可谓是水果中的佳品,一个果子被她囫囵吞枣的吃进肚子,她意犹未尽的舔舔嘴,身体如沐春风般的舒畅。 第十四章:赤蟒 “嗤嗤”一阵奇怪的窸窣声突然从她背后响起,凌汐池只觉身后阴风一阵,脖子一凉,好奇的转过身去…… “啊!!!”一阵惊天地泣鬼神的尖叫声从她口中发出。 妈呀!谁能告诉她面前的是什么东西! 只见一条大约十几米长的全身竟也是火红色的巨蟒在她面前高高竖起,乌黑的蛇信吐在外面,冒着丝丝的腥气,一双阴毒的眼睛垂涎三尺的盯着她,三角形的头上长着一大团肉瘤,如同皇冠一样立在头顶,全身火红的鳞片闪闪发光,更加显示着这家伙的非比寻常。 好像脑袋是三角形的蛇都是毒蛇吧,天啊,这么大的毒蛇,这么大的毒蛇头上还长瘤,这是快要渡劫了吗? 这么大得长多久啊? 为什么以前看动物世界都没有见过这种蛇呢? 变异?新品种?凌汐池快崩溃了! 理智告诉她,现在绝不能动,可是当她反应过来时,她正没命的奔跑着,耳旁的风刮得呼呼作响。 “咝,咝!”那巨蟒显然是将她当成了猎物,不紧不慢的跟在她身后,她甚至可以听到它在地面游动时所发出的摩擦声以及四周植物被它扫断的断裂声。 说时迟,那时快,那巨蟒一尾巴扫在她的背上,凌汐池只觉背后一阵剧痛,人已腾空而起,在空中划了一个弧,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这一摔,摔得她浑身七荤八素,好不容易好一点的腿仿佛又断了,可她现在已经顾不了腿了,见那巨蟒的尾巴又是凌空一甩,直直向她劈来,强烈的攻势带起一阵风,将她刮得往后滚了几米远。 眼看那尾巴即将落在自己身上,她连忙顺势一滚,躲过了那致命的一击,可谁知那蟒蛇的反应异常灵敏,一击不中,尾巴竟倒悬过来,以她那一滚之势,紧紧的缠住了她。 她使出全身的力气想要挣脱它,那蛇却不给她反抗的机会,当机立断的盘上了她的全身,在她的头顶张开了血盆大口,唾液如水一般顺着它的牙齿滴了下来。 凌汐池快疯了,怒道:“太恶心了,你太恶心了,住口,快给我滚远点!” 诚然她现在并不怕死,但绝不是这样被当成一条蛇的食物而死,她知道被巨蟒缠住后的后果是什么,如果就这样被生吞了,估计到了阴曹地府,凌家的列祖列宗还能被她气的再死一次! 想到这里,凌汐池连忙伸手死死的抱住了赤蟒的身体,使出全身的力气阻止它收紧,可她的力量与巨蟒相比,可谓是以卵击石,不管她怎么努力,那赤蟒的身体还是慢慢的一点一点的收紧。 凌汐池甚至能够感觉到肺部的空气一点一点的被压了出来,全身的骨头咯咯作响,根本承受不住巨蟒那重逾千斤的力道,不消片刻便会被巨蟒挤压成碎块。 眼看着自己呼吸也越来越急促,俗话说,狗急跳墙,人急拼命,在她还有两分清醒的状态下,心一横抱住蟒身张嘴狠狠的咬了下去,一股冰凉的血液流入她的口中,刺痛了她的舌头。 “嗷”那赤蟒惨叫一声,似乎像是受到了重击,剧烈的翻腾起来,凌汐池被它晃得头晕眼花,但见这招有用,也不管它如何撒泼,死死咬住便不松口。 坚硬的蛇鳞竟被她咬穿,蛇血顿时流了出来,顺着她的唇角滴到地上,一接触地面,便立即灼起一阵青烟,她甚至还吞了一些下去,蛇血入喉的瞬间,像是吞了一颗火炭进去,喉咙连着整个五脏六腑都烫得火辣辣的。 那巨蟒被她咬得痛苦异常,发出痛苦的嘶吼,终于松开了她,她无力的跌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息着,眼神余光处,似乎有一道红色的人影一闪而过,眨眼消失在花海中,她如遭雷击,这里……有人? 不及细想,此时那条巨蟒不知是受了何等打击,在她面前不停的翻滚,身体腾起又落下,尾巴四处乱扫,扬起了一大片尘土和花瓣。 看它似乎十分痛苦的模样,凌汐池觉得有些受到了侮辱,忍不住道:“喂,老兄,你差点把我勒死,我都没有你反应那么激烈,我不过小小的咬了你一口,你就痛苦成这样,没有搞错吧。” 借着这个机会,她忙挣扎着站起身,正准备逃离这是非之地,可就在起身的那一瞬间,她却突然停住了,只见那条赤蟒的腹部正一闪一闪的散发着火红耀眼的光芒,仿佛在它体内有什么东西急于破体而出。 她突然意识到,这条蛇不是因为自己咬了它才这么痛苦的,很有可能跟这红光有关系。 但是眼下保命要紧,她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当机立断拔腿就跑。 还没跑多远,她只觉肩膀一沉,整个人突然腾空而起,原来是那巨蟒见她要跑,竟然顾不得疼痛,朝她冲了过来,一双獠牙狠狠的咬住了她的肩膀,将她叼了起来。 这下可把凌汐池吓得魂飞魄散,苍天啊,大地啊,难道她注定要落得个成为一条蛇的腹中餐的下场吗,她前世究竟是将谁的祖坟扒了,居然会死的这样惨烈! 她想反抗,可此时的她像只被老鹰抓住的小鸡仔一般,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正在她闭上眼睛等死时,那巨蟒突然发疯一般剧烈的翻腾起来,重重的将她摔了出去。 凌汐池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再也无力挣扎,一阵麻麻凉凉的感觉流遍全身,扭头一看肩膀上赫然有一个深深的小孔,流出来的血也已经变成了黑色。 这果然是条毒得不能再毒的毒蛇。 那条巨蟒仍在挣扎,口中更是发出一声接一声痛苦的长嘶,不多一会儿便倒在地上一副垂死挣扎的样子,就连地面也被它的尾巴砸出了几个深坑。 可它犹不解恨,凌汐池只看见它尾巴一甩,自己便又一次腾空而起,落入了那血湖之中。 凌汐池用身上最后一丝力气发出了一声怒吼:“我去你大爷的!” 这条蛇真狠,不枉它能长到那么大,就这样了还不忘将她置于死地。 看来今生的仇只能来世再算了,下辈子千万别让她再遇上这条蛇,否则她一定将它碎尸万段。 第十五章:捡到一把剑 凌汐池在水中一阵乱扑腾,冰冷的湖水不时的漫过她的眼耳口鼻,全身更是因为蛇毒的发作有些麻痹僵硬,在起伏挣扎间,一幕恐怖的场景映入她的眼帘。 只见在那腥红色的湖泊底部,竟累着一层又一层的尸骨,密密麻麻的不知道有多少人,森森的白骨泡在血红色的湖水中,显得诡异异常。 凌汐池吓得尖叫连连,拼命挣扎着想游上岸,可是湖中却像是有股神秘的力量拉住了她,无论她怎么挣扎,始终浮不起来,反而那股力量拉着她逐渐往水底深处而去。 她有些分不清了,自己这到底是活着还是死了,这里这么多尸骨,莫非她已经死了,此刻已经来到了传说中的无间地狱吗? 在她意识模糊之前,她只觉有数股灼热的气流由四面八方朝自己聚拢而来,像烈火一样包裹住她,顺着各道经脉注入她的体内,通过五脏六腑聚集在小腹丹田处。 那烈火焚身的感觉实在太过真实强烈,像是无间业火在熊熊燃烧,要将一切都化为灰烬,痛苦难当之时,她突然想到了一段话:“阿言大火,鼻言猛热,猛火入心,名阿鼻地狱!” 难道她真的已经已经到了阿鼻地狱受这猛火之刑? 可书上不是说凡造五逆罪及十重罪,杀父害母、骂辱六亲者,死后才会坠于阿鼻地狱吗?难道真的是因为她才害死了妈妈,害死了爷爷奶奶,她真的是一个十恶不赦的人? 那么就请这业火将一切都焚化吧,只要能洗清她的罪过。 这时水底一阵剧烈晃动,像是有什么东西从水底深处而来。 难道猛火之刑已经过去了吗?紧接着是刀山火海,还是拔舌头呢? “啊啊啊啊啊啊……”凌汐池一边惨叫一边乱抓乱打,直到将一件冰凉的东西抓在手中之后,才彻底的昏了过去。 岸上,一道身影从花影中走出,径直走到已经不能动弹的巨蛇跟前,戴着面具的脸上看不出他的表情,发白的头发迎着风微微扬起,只见他凝聚真气,五指如鹰爪一般一探,一颗血红色的珠子从巨蟒的腹部破体而出,落在了他的手中。 他拿着珠子走到了血湖边,看着躺在湖面上昏迷不醒的少女,手一伸,那颗珠子仿佛有灵性一般缓缓的飞到了少女的身体上方,发出嗡嗡的声音。 那声音如同梵音一般肃穆沉静,一缕缕红色的光芒散发出来,如同有生命一般将那女孩围绕起来。 眼见着那颗珠子越来越亮,一朵模糊的花慢慢显现其间,那人右手一绕,将一道劲力注入血湖中,只闻得哗啦一声巨响,原本平静的湖泊顿时一派波涛汹涌,无数个漩涡围绕着那少女的身体,一股股红色的真气从湖泊四方汇集而来,有意识一般缓缓的注入她的体内,整个血潭如沸水一般翻腾起来。 天地间被一股灼热的气息弥漫,热浪如滚滚洪流一般扫荡过整片花海。 湖中的少女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岸边的人静静的看着湖中被一道道真气环绕的少女,良久后才喃喃道:“天狗食日,轮回珠面世,火阳决终于找到了寄体,琴家多年的夙愿终于快要完成了”。 “冥火!”忽的那人大喝一声,右手一绕,立时一股灵力已萦绕在他的指尖,只见他手一扬,那道灵力立即破空射出,幻化成一股熊熊的火焰,直击东方的花海,那花海瞬间被引燃,片刻之间燃成了灰烬,呈现出一条笔直的道路。 直到湖水慢慢趋于平静,那人这才转身离开。 “孩子,去体验一下这个天下,这个江湖吧,我们不久后再见。” 话音落时,只见空中一道红芒闪过,哪里还看得见他的身影。 待到凌汐池再一次睁开眼睛,天空已近黄昏,晚霞布满了天边,一颗红色的珠子悬浮在她的面前,晃动间发出一道道红色的微光,?一看到那颗珠子,她只觉一阵莫名的感觉袭来,脑中好似有一道电流通过,瞬间又闪过无数奇怪的记忆残片,却始终无法完整拼凑起来,隐约感觉到,这颗珠子,她好像曾经见过。 她缓缓地将手朝那颗珠子伸了过去,没曾想,还没接触到它,那珠子便自动落在了她的手中,凌汐池将那珠子放在眼前打量,只见这珠子也是奇怪的紧,红艳如血,晶莹剔透,里面还似有缕缕的红芒在潺潺流动。 凌汐池有些迷茫,这颗珠子为什么能不受地心引力的控制,刚才她看到的那些画面是什么,是轮回之路上的风景吗? 可全身伤筋断骨般的剧痛还在,人死了还会有痛觉吗?现在的她有种梦里不知身是客的迷茫无措,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什么状况。 下意识的想用另外一只手掐一掐自己,可这时,她感觉到自己手里还捏着一样东西,她举起手一看,险些岔了气,这东西貌似是把剑吧! 她竟然捡到一把剑! 靠,搞什么搞啊,难道自己掉进小说里了吗?那么接下来呢?她是不是该找到什么秘籍练成绝世神功! 这也太扯了吧! 凌汐池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没在湖里了,这让她更有些迷茫了? 她一边揉着额头一边挣扎着站了起来,空气中还弥漫着灼烧的气味,她有些茫然的往四周一看,看到眼前的景象后,她呆立了好一会儿,使劲的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看错后,她无意识的冒出了一句:“我靠!” 面前的那片花海有被人为放火的痕迹,并且还被烧出了一条完整的道路! 凌汐池只觉背后冷汗一阵接一阵的往外冒,这路是怎么冒出来的?会通向什么地方? 还没想清楚这是怎么回事,紧接着,她便看到那条巨蟒僵硬的躺在离她不远处的地方,似乎已经失去了生机。 她还在这个世界,并没有死! 而这条蛇,死了? 她的思维有些跟不上节奏了,谁能告诉她,到底发生了什么? 难道是哪路英雄救了她吗? 那为何不救人救到底,为什么把她从湖里捞起来扔这里就不管了。 四周看了看,这里好像确实没有任何人。 没道理这条蛇自己就死了吧,虽然她是咬了这条蛇一口,但她不认为自己有能力把这条蛇给咬死。 这世界错乱了。 第十六章:瘁血开锋 凌汐池揉了揉太阳穴,好长时间才接受了自己没死的事实,心情也慢慢的从震惊恢复到了平静。 一想到自己险些死在这条巨蟒的口中,她仍是心有余悸,虽然这蛇看上去像是死了,为防万一,她还是做出防备的姿态,伸手一把将手中剑拔了出来。 剑拔出鞘时发出了刺耳的铁锈声,看着出鞘的剑锋,凌汐池的心瞬间凉了半截,还以为捡到了什么神兵利器,白害她兴奋了半天,这分明就是一把锈得不成样子的破铜烂铁。 不过眼下她也只能指望这把破铜烂铁防身了,为了确定那条巨蟒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她壮起胆子蹑手蹑脚的走到它面前,伸脚踹了踹,没反应。 正当她放下戒备好不容易松了一口气时,那巨蟒突然摆动了一下,凌汐池惨叫一声,一剑就朝那条巨蟒砍了过去。 事情是怎么发生的她并不知道,只知道当她将那把剑扎进蛇的身体里之后,顿时一股强光散发出来,直冲天际,而她却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弹飞出去,重重的摔在地上。 有飓风从四面八方包裹而来,卷着火红色花瓣缠绕着那柄剑,在那直冲天际的光束里,有一柄身散血芒的幻剑缓缓至九天落下,犹如剑魂一般附在那柄剑上。 两剑合并的那一霎那,一阵阵凌厉的剑芒四散而出,如同有了生命一般在这血海中四处游荡,只听“刷刷刷”数声响过,炫目的光芒映得全世界仿佛都只剩下这耀眼的血红。 凌汐池连忙闭上了眼睛,再睁开眼时,周围的那种不知名的植物已经横七竖八的被摧残了一大片,先时那乱冲乱撞的剑芒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那把剑在原地嘤嘤的乱晃。 凌汐池的大脑已经停止了思考,只能张大嘴,瞪大眼,无声的看着眼前的一切,神奇,太神奇了,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瘁血开锋吗? 一直等到那把剑停止晃动,那束强光消失之后,她那处于石化的脑袋才开始运转,连忙走过去将那把剑拔了起来。 只见剑身上的锈迹已然全无,剑身薄如蝉翼,几条奇怪的细纹缠绕在剑身上,上面刻着她看不懂的符号,在剑柄上则有九条似龙似蛇的动物巧妙的将剑柄包裹起来,全部望向剑柄顶端一颗造型奇特的火焰石,火焰石上还刻着邪血两个字,莫非这把剑就叫邪血? 凌汐池一手拿着剑,一手拿着珠子,已经意识到这两样东西都不是凡品,这里不是久留之地,再呆下去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诡异的事,还是趁早离开比较好。 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腿,才发现经过刚才那些的怪事,连带自己的腿也一点也不痛了,踮了踮脚,走路不成问题。 这让她特别高兴,可她却没有时间去研究自己的腿到底是怎样好的,只想尽快离开这个地方。 说做就做,她连忙收拾好了东西,毫不犹豫的朝着那条路走了出去。 是夜,大地阴沉,月光如注,寒气袭人。 “啊!”凌汐池跳起来惨叫一声,又连忙死死的捂住嘴,刚才那从她身边跑过去的是什么东西!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一连走了几天了,她绕来绕去始终都在这个林子里打转,她本来就很怕黑,可这个地方仿佛是个迷宫,怎么走都走不出去。 刚开始她还能硬着头皮走下去,可是天黑以后,每走几步就有各种各样她不认识的东西冷不防的从她身旁跑过。 惨淡的月光透过树叶的密缝斑驳的照在地上,一团团黑影隐在黑暗中,被月光照得鬼影幢幢,光怪陆离,如同一头头张牙舞爪的野兽。 蒸腾的岚气不停的从潮湿的地面升起,夹杂着枯叶的腐败之气扑面而来,一阵阵阴风在林中呼啸而过,伴随着林中“桀桀”“咕咚咕咚”“嘎嘎”各种各样的怪叫声此起彼伏。 凌汐池哆嗦着身体深一步浅一步的林中穿梭,只觉全身冷汗淋漓。 每走一步,都似乎有咚咚的脚步声在后面跟着她,后颈更是一阵一阵的发寒,就像有人紧贴着她的后背不停的往她脖子吹冷气一般。 她不想再走了,否则她会因为神经的过度压抑和恐惧而自己吓死自己,同时她也明白,如果不想死在这里,一直走下去才是唯一的生途。 正在她的心理防线到达极限时,只听“嗷”的一声,一阵尖利的类似豹子的叫声划过凄清的夜,如同鬼哭狼嚎一般刺进她的心里。 凌汐池有种不祥的预感,回头一看,果不其然一头豹子突然向她扑了过来,看来她已经被这头豹子盯上很久了。 没等她反应过来,只见一道寒光闪过,那豹子在离她只有半步之遥的时候,突然倒在地上,挣扎了两下就不动了。 借着月光,凌汐池看到它的脖子上稳稳的扎着一柄小匕首。 这把匕首从何而来? 凌汐池回顾四周,并没有人,树林里又安静下来,她越想越瘆得慌,惨叫一声,抱着头没命的奔跑起来。 期间,不知道跌倒了多少次,不知道有多少荆棘无情的拉破她的肌肤,她已经感觉不到痛,只想快点离开这个让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已达到极限的地方。 可她不跑还好,一跑起来便冲到了一道斜坡前,她连惨叫都来不及,脚下一滑,前身一倾,便顺着那道斜坡滚了下去。 她被摔得七荤八素,眼冒金星,好不容易挣扎着站了起来,一抹柔柔的光亮投入她的眼中。 前面好像有亮光,是不同于月光的亮光,再定睛一看,前面好像有一幢小楼! 凌汐池的心像被重拳击了一下,猛烈的狂跳起来,无言的欣喜立即堆满了心墙,终于到有人的地方了? 她仍不敢相信的擦了擦眼睛,确认自己没有看错后,几乎就忍不住想要狂奔过去了。 可她脚实在疼得厉害,只得一扭一拐的走向小屋,短短的几步路的路程,于她而言就像走过了千山万水,如同风雨中飘摇的小舟终于找到停泊的港湾,无言的欣喜以及心酸喷薄而出。 她终于走出来了!终于可以回家了! 第十七章:风满楼 眼看离那小楼越来越近,凌汐池神智也越来越清醒,直到走到那小楼跟前,方才看清小楼的全貌。 没有曲院亭阶,只有寥寥几台木阶,没有繁复奢华的装饰,但一木一瓦却是精致入微,在月光的笼罩下,遗世独立,幽雅神秘。 如雾般的轻纱从竹制的窗棂中翻飞而出,更显得这座小楼不可捉摸,几个苍朴遒劲的水墨大字横在楼的正中间,两句诗垂挂在小楼两边的木柱上。 “风满楼,江湖风雨路难行,山雨欲来风满楼。” 凌汐池一一看下,不由得皱起眉头,这是度假村的名字吗?怎么会取这样一个名字? 算了,不要去想那么多了,她疾步走到大门前,想也没想,举手敲下,突兀的敲门声在这安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的刺耳,不知是不是因为许久没有听过这种声音,她总觉得有些心惊胆颤。 不多一会儿,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位大约四五十岁的老大爷从里面拉开了门,凌汐池大吃一惊,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心瞬间漏掉了一拍,不是因为那老大爷看她时的奇怪的眼神,而是他他他,竟然穿着一身疑似古代的衣服。 不敢相信的上下左右又看了看那老大爷,又透过缝隙朝他身后看了去,只见在屋里面大大小小摆了十几二十张花梨木桌子,有几张桌子已经围满了人,一个个都铁青着脸,齐刷刷的朝她望了过来,瞬间她犹如芒刺在背,汗毛一根根的竖了起来。 那眼神一个个带着不善和防备,凌汐池被吓得不知不觉的倒吸了一口凉气,突然恍然大悟,兴许是进了剧组拍摄地了,就算不是,她也算是遇上活人了,跟着他们还怕走不出去? 于是她连忙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表情,冲着那个像看到怪物一样看着她发呆的老大爷道:“伯伯,我和我的同学们来野外探险,不小心和他们走散了,我又迷了路,已经有好几天没有吃过东西了,你可不可以让我在这里休息一下,我保证,我绝对不会打扰到你们的。” 那老大伯终于回过神来,紧张兮兮的往里边看了一眼,转过头来,压低声音道:“不行啊,小姑娘,你不能待在这里。” 凌汐池愣了愣,居然不干! 居然拒绝她这么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小姑娘! 怎么可能! 于是她忙做出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抽噎道:“伯伯,您就让我进去吧,我保证,只要您能给我一些吃的,再随便找个地方让我休息一下,我绝对不会影响到你们的。” 说到这里,她的肚子也争气的附和着她叫了两声。 老伯带着可怜而且古怪的眼神又看了她一眼,终于妥协,无可奈何道:“那好吧。” “谢谢!”凌汐池眼睛一亮,道了谢之后就要冲进去,那老伯一把拉住她,语气里充满了告诫:“小姑娘,你听着,你可以进去,但是你记住了,待会儿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要插手,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凌汐池小鸡啄米般的点头,只要能让她进去,别说让她装作没看见,就是让她装死人都行。 “走吧。”那老大伯微微宽了心,终于领着她走了进去。 可前脚刚踏入那道门,数十道目光便如利箭般向她射了过来,凌汐池一呆,尴尬的笑了笑,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好傻傻的冲他们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呔!”突地一声厉喝响起,如同春雷炸响一般震得小楼房梁动了动。 凌汐池吓了一跳,循声望去时,只见一个长得五大三粗的壮汉从他的位置上站了起来,挥舞着手中类似古装剧里面的流星锤的武器,指着她道:“哪里来的小乞丐,你是啥劳什子东西,整的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样,贼眉鼠眼的,快给爷滚出去,小心爷一锤把你锤得稀巴烂。” 话音一落,只听“呯,哗啦”一阵声音响起,那大汉已将手中的流星锤砸在他面前的桌子上,那桌子瞬间四分五裂。 凌汐池看着他摇了摇头,太狰狞了,这表演用力过猛,不好! 等一下,贼眉鼠眼,说谁呢! 这时,一声颇为威严的女声响起:“屠二,你这是在唬人呢还是在向这里的江湖朋友示威,你以为这里还是你们铁血屠场的地盘吗?” 凌汐池扭头一看,说话的是一名大约三十左右长得还算标致的妇人,只见她一身黑衣劲装装束,手中拿着一条乌黑的九节蜈蚣鞭,有意无意的对准那刚才那个莽汉,冷声道:“这里还轮不到你说话。” 或许是那女人声音中若有似无的警告惹怒了那莽汉,那莽汉上前一步,指着那女人,颇有要打一架的架势:“戚然,你别仗着你丈夫是莫噬余,你就可以目中无人,告诉你,老子早就看你不顺眼了,今天正好好好教训教训你。” 那戚然似乎很忌讳别人提到她丈夫,脸色一变,立起身来,声音冰寒:“屠二,你在江湖上恃强凌弱,打着铁血屠场的旗号四处招摇撞骗,烧杀掳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没想到你居然还敢来觊觎血域魔潭的宝物,姑奶奶我有心放你一马,没想到你居然主动送上门来,既然你活的不耐烦了,我今天就成全你。” 话音未落,九节鞭已从戚然手中脱手飞出,只见戚然纵身一跃,身影一晃,一道黑色的鞭影凌空劈下。 屠二大吃一惊,正欲举起流星锤迎空挡去时,那鞭影快速转变了方位,直刺屠二的腋窝,屠二的应变能力也算得上快,手中流星锤一旋,连忙收了回来,手腕转了几转,戚然手中的鞭子已紧紧的缠在他的锤把上。 凌汐池不懂功夫,所以看不懂这几招是何意思,但是她却真真切切的看见那戚然和屠二同时用力往回拉各自的兵器时,他们中间的一张桌子瞬间又裂了开来。 他们是真的打起来了吗? 凌汐池四下看了看,却发现现场那么多人,竟没有一个人上去劝架的,有的冷若冰霜的看着,有人幸灾乐祸的看着,有人一副坐山观虎斗,恨不得两败俱伤的样子,还有人甚至看都不看,任凭他们打得天昏地暗,始终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这好像不是拍戏,倒像是动了真格。 环顾了一下四周,果然没有摄像机一类的东西存在,凌汐池的心中闪过一丝可怕的想法,不由得蹭蹭蹭的后退了几步,还没来的及看清,一道乌芒从她眼前闪过,“铛”的一声击在戚然和屠二的兵器上,冒出一阵火花,戚然和屠二竟同时手一松,手中的兵器双双掉落在地上。 刚才带她进来的那位老大伯淡淡道:“两位还是住手吧,今日这么多江湖朋友来我小店一聚,大家同为血域魔潭之事而来,何必伤了和气,这位小姑娘是老夫请进来的客人,若是有人想要利用她借题发挥、杀鸡儆猴的话,老夫绝不会坐视不理,小姑娘,快过来。” 老大伯的语气虽然淡,却威慑力十足,全场所有人似乎都对那老大伯十分忌惮,当下戚然和屠二就各自收了兵器,心不甘情不愿的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眼见那老大伯在向她招手,凌汐池连忙转身朝他奔了去,不管怎么样,自保要紧,眼下这老伯显然是护着她的,那些人似乎也很畏惧他,先抱好这条大腿再说。 就在她转身的那一瞬间,只觉自己背后一寒,莫名的感觉到似乎有人在不怀好意的盯着她,好奇的回头四下扫视一遍,但却没有发现任何的异常,虽然是有不少的人在看着她,但却已没有那种被窥探的感觉。 “怎么还不过来?”老大伯回头瞥了她一眼,凌汐池再也不敢胡思乱想,三步并作两步跟在了老大伯的身后。 老大伯将她领到一张靠墙角的桌子,桌子上放着各种菜肴点心,一看到那么多吃的,她再也顾不上许多,抓过盘子就开始用手抓着往嘴里塞,活像个饿死鬼投胎一般,边吃边忍不住赞叹:“嗯,嗯,太好吃了。” 几天没怎么吃东西了,她实在是饿得慌。 看着她狼吞虎咽的样子,老大伯皱了皱眉头,伸手倒了杯水给她,略带心疼的道:“真可怜,看样子真是饿坏了。” 第十八章:冰冽 凌汐池含糊不清的嗯了一声,毫不客气的端起水就喝,想说声感谢的可嘴实在没空,老大伯拍了拍她的背,刚想说什么,门“吱呀”一声又被推了开来。 门刚一开,一股淡雅宜人,清冷而独特的香味就随风飘了进来,一个身着水绿长裙的女子出现在了门口。 凌汐池瞪大了眼睛:“哇,好漂亮的姑娘!” 只见那女子皮肤白皙如玉,唇如樱花点点,眼如璀璨寒星,眉如青黛入画,发如堆螺砌玉,尤其是从她身上散发出的清冷漠然,更称得她犹如那昆仑巅峰高不可攀的冰雪,使人只能远远的看着,赞着,原来世间上竟然还有这样晶莹剔透的干净人儿。 身边的老大伯早已迎了上去,唤道:“灵歌姑娘” 灵歌,果然啊,此人一如她的名字,清灵如歌,却又清寒孤寂,纵使是歌,想必也是一曲亘古的傲世之音。 “我道是谁,原来是灵歌姑娘,怎么,连藏枫山庄也打算插手这件事了吗?” 那一边,戚然那略微含酸的声音也响了起来,本来她的容貌姣好,在此之前也是吸引了不少武林侠士的目光,可这灵歌一来,她便发现再也没人愿意多看她两眼了,心中不免不忿。 戚然的话音一落,刚才还安静的人群一下炸开了锅,其间不少人甚至露出惊惧失望的神色,小声的议论起来:“若是藏枫山庄都要插手此事,我们还有什么插手的资格。” “是啊,藏枫山庄一出手,哪还轮得上我们。” “这藏枫公子家大业大,怎么他也对血域魔潭的宝物感兴趣吗?” 灵歌没有任何反应,仿佛根本没有看到戚然,眼中更没看任何人,径直走到老大伯跟前,那老大伯急声问道:“灵歌姑娘,公子怎么说。” 灵歌道:“魂舞已经先行去了,公子让你和我一起去接应她。” 老伯点头道:“老夫奉命一直看守血域魔潭,现血域魔潭发生如此大的异兆,只是这血域魔潭历来是最为诡秘难测的地方,我们这般贸贸然前去,怕有不妥。” 灵歌道:“若是没有周密的安排,十足的把握,公子也绝不会浪费时间让我们白跑一趟,枫伯,你放心吧。” 枫伯如释重负的叹了口气:“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眼见老伯和灵歌就要离去,凌汐池三口两口的塞下手中的食物,连忙跟了上去。 虽然她还分不清楚状况,但她清楚的知道,不管刚才这些人是什么人,自己已经得罪了戚然和屠二,若是少了这老伯的庇护,指不定他们会对她做出什么事情来,更何况她还指望着让那老伯带她出去呢,无论如何也要跟着他,决不能在这个时候让他走了。 突的,一股冷风不知从哪里吹了过来,使得四周窗棂上的纱帘剧烈飞舞。 只听“呯碰”一声巨响,大门瞬间被撞开,一团黑乎乎的东西以闪电之势从门外冲了进来,稳稳的落在以戚然为首的那张桌子上,几乎在场的所有人都反应奇快的握紧了手中的兵器,整齐一致的站了起来。 凌汐池下意识的顺着那黑影看去,目光接触到那团所谓的黑影时,险些骇得尖叫起来。 那哪里是什么黑影,那分明就是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一个白衣少年从门口一步一步的缓慢的走了进来,就在白衣少年踏进房间的那一霎那,一股冰寒之气满满的充斥着整个小楼,凛冽的死亡气息不安分的在屋子里冲来冲去。 此时凌汐池已无暇去欣赏那少年到底长什么摸样,只知道这人气场太过强势,让人根本无法直接与他对视。 灵歌和那老大伯对视了一眼,似乎想要说什么,便有一个人拍案而起,怒道:“雪御剑,曝寒剑法,冰冽,原来是你!” 另一个人也紧跟着站了起来:“原来是你这个乱臣贼子,冰冽,你爹身为护国公,却通敌卖国,置国家安危于不顾,已为天下人所不齿,现寒王陛下开恩,又得蓦忧公主免死金牌饶你一命,你却不懂得感恩图报,四处残杀武林同道,现在还敢送上门来,我尹霸今天第一个不放过你。” 那白衣少年冷冷的看向他,嘴角勾起一抹嗜血的冷笑,手指一屈,一道雪痕眨眼闪过,快到几乎让人不知道是否出现了幻觉,那自称尹霸的人咽喉处已真真切切的出现了一道血痕。 剑很快,快到并没有血来得及流下来。 快到尹霸先是难以置信的摸了摸脖子,又看了看那个叫冰冽的少年,紧接着眸子一阵暴涨,脸上的肌肉一阵跳动。 冰冽冷冷的看着他,眼神如冰,吐出来的话也冷得像要冻死人:“我爹没有通敌卖国。” 尹霸的喉咙里“格格”一阵响,眼睛来不及闭上,就扑面跌倒了下去,睁大的眼睛证实了他到死也不明白自己是怎么死的。 浓郁的血腥味布满了整间屋子,这是真真正正的杀人与被杀,尹霸是真死,那人头也是真的,凌汐池只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连忙捂住嘴,弯下腰干呕起来。 只听戚然怒道:“冰冽,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来这里干什么?” 冰冽冷声道:“杀你们!” 此话一落,所有人纷纷抽出随身兵器,只听一人道:“这厮太狂妄了,如此心狠手辣之流,我们绝不能让他活在这世上。” 另一个人接着道:“没错,对付这种人不需要讲什么江湖道义,除了他要紧。” 眼见那一群人一窝蜂似地朝他冲去,冰冽唇角反露出一丝讥诮,手中的剑一抬,凌空越出,雪芒一过,便立即有一个人栽倒在地。 他的身影不停的在人群里闪过,一股一股的鲜血冲上天空,一个接一个的人便倒在了地上。 凌汐池难以置信的看着这一切,吓得尖叫连连,不停的有利器划过肌肤时血肉模糊的声音传入她耳中,她紧紧的捂住耳朵,不停的摇头,不停的大声尖叫:“不要再打了,你们不要再打了,怎么会怎样,杀人是要犯法的,你们怎么可以不把生命当做一回事。” 可是没有人理她,那梦魇一般的声音依然无孔不入的钻进她的耳朵,她仿佛掉进了一个修罗场,除了残忍血腥的屠杀之外,再也无其他。 看到眼前生死相搏的一幕,她彻底崩溃,跌坐在地上,顾不得颤抖的身体,爬到离她最近的一个尸体身上,使劲的摇了起来:“你怎么了,你不要死,快点起来,快点起来。” 见他没有反应,她又爬到另一个人身上,摇了摇却还是没有反应,顿时,她鼻头一酸,失声痛哭起来。 没有见过一个活生生的人在眨眼间便死在你眼前的人永远不会知道,眼睁睁的看着一个人死去却无能为力是何等的恐惧和害怕。 她的哭声绝望到仿佛全世界只剩下她一个人,完全没有看到一把刀失去准头不偏不倚的朝她飞了过来。 忽的,她只觉腰间一紧,还没有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人已被搂入了一个怀抱,一把刀狠狠的扎在了她刚才蹲在那里的地上,而救她的是……凌汐池瞪大了眼睛,居然是冰冽! 她被吓得不敢再哭了。 风仿佛更大了,肃杀之气一股比一股强烈,眼看着戚然的鞭子迎空抽来,冰冽一把将她推开,跃出身去迎向戚然的鞭子,凌汐池被推得连连后退几步,却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冰冽会救她。 第十九章:邪血剑发威 眼见又有一个人要丧生在冰冽的剑下,凌汐池心中一急,大喊一声:“住手!” 她连忙将手伸进了背包里,随手拿起一件东西,扭头一看,发现那正是自己的相机。 情急之下,她当机立断的将相机举了起来,毫不犹豫的按下了快门,随着“嚓嚓嚓”几声响过,本来还斗得激烈的屋子一下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停止争斗,望向了她。 她皱了皱眉头,这相机这么好用? 战争一停下,便有人气急败坏的指着她怒吼出声:“小叫花子,你对我们做了什么?” 那原本面对冰冽的敌意的杀意好像全部转移到了她的身上。 凌汐池意识到自己好像做了一些不该做的事情,一一望去,便发现那些看着她的眼神中有恐慌,有愤怒,有紧张,有不屑。 尤其是冰冽,虽然他的眼神依旧冰冷但却更加的嘲讽与不屑。 如果他刚才救人的那一瞬间,心中还有一丝怜悯,但此刻,或许连那一丝怜悯也消失无踪了。 凌汐池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看她,也许是刚才她的软弱让冰冽对她动了恻隐之心,所以才会在危难之际出手相救,但是此刻她的这番作为,会让冰冽觉得她是故意在他面前演戏,让他放松防备,好让自己有可趁之机,对他们进行暗算。 而另一边,其它人为什么反应那么激烈,道理也一样,他们会认为她是在坐山观虎斗,任凭他们鹬蚌相争,自己好渔翁得利,更加装模作样的让他们放松对她的警惕。 总之,现在她的状况就是两头不是人。 凌汐池叹了一口气,看了看相机又看了看他们,不说清楚的话,自己的下场应该和那些躺在地上的人一样吧。 正想怎样跟他们说能解释得比较清楚时,那戚然上前一步指着她道:“你这个小乞丐怎么如此卑鄙下流,我们当真小瞧了你,有本事你跟我们明刀明枪的较量一番,偷袭人算什么本事。” 凌汐池稳了稳心神,刚想说话,又被另一个惊惧颤抖的声音抢了先:“我听说炼魂门有一种暗器叫做亡魂杀魄,任何人只要被它的光一照,都会被迷了魂魄,若是三天之内没有解药,便会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终生受人控制。” 他的话吓得众人面面相觑,甚至有几个人手中的兵器都掉到了地上。 凌汐池的心一阵抽搐,忍住想要翻白眼的冲动,亡魂杀魄,行尸走肉,谁发明的,亏他想得出来,大哥,你好歹等我把话说完呀。 视线一扫四周,冰冽还在看她,眼中有疑惑和探究一闪而过。 她有些错愕,这样的眼神是冰冽先前不曾有的,若是没有猜错,这种眼神应是他听到炼魂门三个字过后才出现的,莫非这个冰冽和炼魂门有关系? “我…………” 凌汐池刚来得及说出一个字,又被另一个怒吼声打断:“奶奶的,管它什么亡魂杀魄,老子先杀了这厮,就不信她身上没有解药。” 眼见屠二举着手中的流星锤冲了过来,一招泰山压顶朝她的脑门砸了过来,那一招颇有气势,虽然不快,但却霸气十足。 凌汐池可不想被砸得脑浆迸裂,连忙后退一步,随手往背包里一抓,顺手就抓起一直被她绑在背包上用树皮包着的邪血剑,求生的本能促使她一把拔出了剑,迎面朝流星锤挡了过去。 剑拔出鞘的那一霎那,一阵强烈到刺目的红芒由邪血剑散发而出,如同被禁锢了亿万年的野兽一般,张开血盆大口,似要吞噬世间的一切,强大的剑气以螺旋形包裹住了屠二。 只听得屠二惨叫一声,剑气一绞,一道鲜血至剑光中激射而出,那屠二已瞬间被斩成了无数块,七零八落的掉在了地上,手中的流星锤断成了两截,骨碌碌的滚到了她的脚尖前。 凌汐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所看到的景象,惶然的松开手,邪血剑“铛”地掉到了地上,那漫天的的血红光芒和肆无忌惮的在屋里游荡的剑气才有如万鸟归巢般,被吸进了邪血剑里,闪了闪,红光逐渐消失,露出了邪血剑的本尊。 这诡异的一幕怔呆了所有人,就连冰冽冷漠淡定的脸上也微微有些动容。 凌汐池打了一个寒颤,全身一软,瞬间瘫软的跪坐在地上,傻了一般看着那四分五裂的屠二,惊恐的尖叫卡在喉咙里,却怎么也叫不出来。 她无声的张大了嘴,将手握成拳头死死咬住,一边不停的摇着头,精神恍惚的喃喃自语:“我杀人了,我居然杀人了,屠二他死在我的手里了,这是怎么回事,我不想杀他的,我不是有意要杀他的。” 耳旁,众人的惊呼声此起彼伏。 “这把剑……这莫非就是传说中失落已久的邪血剑?” “邪血剑!死亡之剑!怎么会在她的手上?难道她先一步去了血域魔潭?” “莫非江湖传言龙魂会在血域魔潭出现是真的?” “什么是邪血剑,此剑可有什么来头?” “你不知道吗?邪血剑乃琴无邪的佩剑,已有几百年未曾现世了,最近有传言说,龙魂会在血域魔潭面世,三百年前龙魂可就是和琴无邪一起失踪的。” “对啊,据说十年前血域魔潭发生的那场正魔两道的血战便是由龙魂引发的,魔门诡天门也因此覆灭,那一战可真是血流成河,尸横遍野,惨烈的很啊!” “那邪血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样一个小乞丐手上,她手上的真是亡魂杀魄,那这小乞丐到底什么来头?难道她已经得到了龙魂?” “小妖女你到底是谁!” “把龙魂交出来。” 耳旁不断的有叽叽喳喳的声音传来,凌汐池有些头脑发晕,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他们在让她把什么交出来? 顿时,数把明晃晃的刀已经对准了她。 看来这是要杀她了,凌汐池勉强将自己从刚刚杀了人的恐惧中摆脱出来,决定先解决眼前的危机,忙打断他们道:“停停停,你们能不能一个个说啊,吵死了,你们叫我把什么交出来?” 第二十章:被偷袭了 有细微的风声从身后袭来,她急忙转身,便恰巧看见三点寒星急射过来。 可恰恰在这时,又听“嗤嗤嗤”三道风声响起,那射向她的三点寒星瞬间失去力道,被打落在地,凌汐池低头看着扎着她面前的三根蓝莹莹的银针,有人要暗算她。 这时,戚然从人群中冲了出来,发鬓凌乱,发髻上还插着一把小匕首,只见她四下看了看,惊声道:“是谁,有本事就给我出来,和我戚然较量一番,躲在背后放暗箭算什么本事。” 凌汐池看着那把小匕首觉得很是眼熟,那不是和刚刚杀了那头野豹的匕首一模一样吗? 顿时,屋子里的人就像炸开了锅一般,你看我我看你的闹了起来。 凌汐池四下打量,没见可疑人物,这戚然武功似乎不错,这当中谁有这般本事,可以在众目睽睽之下神不知鬼不觉的偷袭到她。 这个人为什么要偷袭她,如果是偷袭,那那把匕首插什么地方不好,非要插在她的头发上,这明显是警告而非致命,联想到刚才自己被银针偷袭,莫非有人一直在暗中帮助她,而使银针的就是戚然。 戚然喊了一通,并没人回答她,所有人都眼神奇怪的看着她,有嗤笑,有嘲讽,立即将矛头指向凌汐池,手中九节鞭一挥,道:“臭乞丐,快把亡魂杀魄的解药和龙魂交出来,否则我杀了你。” 凌汐池抬头迎视着她,刚想跟她解释自己的相机并非什么亡魂杀魄,她身上也从没有什么龙魂,可转念一想,她和这些人的梁子算是已经结下了,现在可不能去自保的能力,若是此时跟他们解释清楚,那么等待她的将是什么? 这些人随便一个都不是她能惹得起的,决不能让他们失去对她的顾忌,当务之急应当想办法尽快脱身。 思前想后,她忽然计上心来,定了定心神,尽量保持声音的平静:“我可以把亡魂杀魄的解药给你们,但是……” 话还没说完,空气中就传来了一阵恶臭,一阵蓝烟瞬间在大厅里炸开,蓝烟传得极快,烟雾所到之处,所有人都没有什么反抗便全部倒地。 凌汐池只觉胃一酸,几欲作呕,却发现那股臭气仿佛与全身血液融为一体,任凭胃里翻江倒海,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反倒是全身的力气像是被全部吸走,软绵的使不出一点力气。 眼看身体一点一点的下滑,她心急如焚,想来有人因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她的身上,趁大家不备暗中使绊子了。 四下扫视了一眼,只见冰冽也狼狈的靠在离她不远处的门沿上,看来连冰冽并没有预料到会有此一遭,和她一样不小心中招了。 将现在自身陷入的状况用不太清晰的头脑短暂的分析了一下,再望向冰冽时,她心中已做好了决定。 大厅弥漫着肃杀之意,她只觉全身寒毛倒竖,抬头迎着那股杀意看了过去,蓝烟渐渐消散,一个短小精干却目露凶光的老头如鬼魅一般在那一团逐渐模糊的蓝烟里走了出来,那蓝烟似乎是从他身体里散发出来一般,一点一点的又被吸附进了他的体内。 看着那一双虎视眈眈的眼睛,为了使自己不在气势上看起来那么弱,凌汐池不知不觉的将软绵绵的身体往上提了提,却惊奇的发现,经过刚才那一阵短暂的不适,现在无疑是好了许多,头似乎也没刚才晕了。 那老头仿佛吃定了她难以动弹,不慌不忙的走到她面前,语气阴寒狠辣:“臭丫头,你已经中了我清风一醉的毒,识相的就将亡魂杀魄的解药和龙魂交出来,否则的话,定让你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凌汐池有些生气,奈何她现在全身软绵无力,根本就打不过眼前这个看起来颇为猥琐的老头,只得气鼓鼓的看着他,样子颇为的滑稽。 可那老家伙根本就没有恃强凌弱的羞耻感,还咄咄逼人的朝她走了两步。 凌汐池深吸了一口气,却发现全身的力量奇迹般的恢复一点,心知此时和那老头讲道理已经是不可能的了,但输人不输阵,尤其是在这种情况下,更加不能乖乖的做一只待宰羔羊,因想办法脱身才是。 于是她迅速的在心中组织好语言,为了能让自己看起来更狠一点,怎么也该由她先撂点狠话,杀杀对方的威风,于是她不知死活的开口了:“谁让谁生不如死还不知道,鹿死谁手尚且不知,你这么有把握你的毒能奈何得了我,你不怕亡魂杀魄的毒了吗?” 那老者的脸一寒,一双眼睛愈发鸷冷的吓人,散发着寒渗的光。 凌汐池为自己的这一番狂傲和徒具威胁力的说辞吓出一声冷汗,要知道她的手上除去邪血剑,单凭那架破相机根本威胁不了谁,若是谎言被拆穿,她估计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好在邪血剑和相机是她赌博的筹码,有赌未必输,她倒是要赌一把,在这各方面条件都于她不利的情况下,会不会赢了这一把。 她的话似乎起了一点作用,那老者脚步一停,目光闪烁了几下,到底还是对她手中的剑有些忌惮,不敢贸贸然向前,冷声道:“臭丫头,别跟我耍花样,清风一醉的毒当今世上只有我蓝鹰能解,你不可能……” 凌汐池打断他的话,接着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既然这毒能制造的出来,便必定有能与之相克的解药,况且你也没有这个把握不是吗?否则你早就动手了,又何必跟我废话到现在。” 戚然在蓝鹰身后气急败坏的吼道:“蓝鹰,你这个无耻小人,居然下毒,若是我们今天栽在这小乞丐手里,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蓝鹰向戚然歉意的一抱拳:“戚女侠,稍安勿躁,等我拿到亡魂杀魄的解药后,必定为戚女侠解毒并赔礼道歉。各位英雄抱歉了,适才情势紧急,为了抓住这冰冽和这小妖女,实在不便提前向大家明说,老夫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望各位恕罪,待我先拿下这两个败类再说!” 这话凌汐池听得很不舒服,她跟这些人一无仇二无怨的,除了正当防卫杀了一个人以外,坏事也没干一件,怎么败类了。 明明是这臭不要脸的老家伙下毒放倒了所有人,这怎么就算到她头上来了呢? 假仁假义的笑面虎也不是这样当的呀! 真是太无耻了! 第二十一章:逃命要紧 于是她继续不知死活的大放厥词:“可是你却没有把握一定可以从我身上拿到解药,你的毒你应该清楚,我到现在都还没有倒下,不用我说,你也应该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但是,我给你看一样东西,你便明白我和你的胜算谁更大一些。” “哦……”蓝鹰拖长了声音,似乎料定她不会耍出什么花样来,语气中充满了不屑:“你要给我看什么?” 旁边有人道:“蓝老英雄小心,可别中了这小乞丐的花样!” 见蓝鹰别有深意的看着她,凌汐池不闪不避的坦然接受他的审视,这时刻,自己决不能在眼神上露出什么破绽。 好半晌蓝鹰才收回探究的目光,冷厉的表情微微松了松,她暗暗松了一口气,举起手上的照相机,将刚才照下的相片一张张的翻给他看,渐渐的,蓝鹰的表情越变越难看,甚至含有一丝莫名的恐慌,惊声道:“这里面……莫非是我们的魂魄?” 凌汐池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一边想着话术,东拼西凑倒也说的义正词严:“我想老前辈在江湖上也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你应该明白,大家都是刀口上舔血过生活的人,谁都不容易,也明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道理,不到万不得已,我实在不愿意与各位结下仇怨,我本无意与大家为敌,也从不曾存有相害之心,我出现在这里也纯粹是一个意外,我可以把解药给你,但你也要放我们走。” 说罢她将手指向冰冽,顿了顿,又接着道:“从此山高路长,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否则的话,三天之后亡魂杀魄的毒便会发作,你们都会成为我的奴隶,从今以后,没有自己的所思所想,凡事都再也由不得你自己做主。” 蓝鹰似乎不怎么认同她的话,一双闪着精光的眼睛似乎要在她身上射出两个窟窿出来。 凌汐池明白,现在不说几点他魂魄被控制的症状出来,蓝鹰是断然不会相信的,但是要怎么瞎掰蓝鹰才会相信呢? 这下她可犯难了,她本就对这些事一窍不通,说多错多,这蓝鹰看来也是个聪明人,说多了反而容易穿帮,只有拿出点破釜沉舟的气势出来了。 她当机立断的将邪血剑抽了出来,指向蓝鹰,冷声道:“若是蓝老前辈觉得晚辈的话不可信的话,大不了我们来一个鱼死网破。” 邪血剑在她的手中散发着淡淡的若有似无的红光,蓝鹰的眼睛眯了眯,快到让人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但却有一股凌厉的杀意悄悄潜伏过来,凌汐池鼓足勇气,向前跨了一大步,她这一动,蓝大爷终于开了口:“好,我答应你。” 她不动声色的松了一口气,看来她没看错,这个蓝鹰果真是个生性多疑,处处小心谨慎的人,还好之前邪血剑的大显神威帮了她,要不然自己今天铁定完了。 于是她接着道:“所谓亡魂杀魄,顾名思义,那就是魂消魄散,其心智处于动荡游离状态,而若要解除亡魂杀魄,则必须静心打坐,让身心处于太虚之境,超然物外,心中万不可有任何邪念,定要一心向善,正所谓邪不胜正,静心可入道,道为魔之克星,再配以我的解药,你们再……” 对了,武侠剧里面那个叫什么来着,封穴? 这个,他们兴不兴点穴呢? 算了,试一下吧! “呃,你们再自封穴道两个时辰,到时自然就会解除亡魂杀魄的控制。” 凌汐池噼里啪啦的乱说了一通,蓝鹰显然也不是那么好骗的,只见他眉头一蹙,将信将疑的问:“世上哪里有这种解毒方法。” 她正色道:“亡魂杀魄的解法就是这样啊,俗话说山外青山楼外楼,前辈不知道的事多着呢?难道前辈就那么有把握,这世界上的所有毒以及它的解毒方法都能被你了如指掌,你要不信,到时候可别怪我。” 她这一番夹枪带棒,冷嘲热讽的话顿时让蓝鹰哑口无言,见他不说话,凌汐池直接将手伸到他面前道:“前辈施毒,无非为求一搏,你我都有顾忌,犯不着彼此相冲,你为我解毒,我自然不会加害于你,大家都是赌,既然都不愿意输,那么为何不双方盈利呢?蓝老前辈,只要你把冰冽的解药给我,我保证会第一时间给你解毒。” 蓝鹰挑了挑眉头,没再说什么,从怀里掏出一个青瓷瓶递了给她,她伸手接住,连忙将背包里的木糖醇掏了出来,一粒一粒的发给他们,道:“各位,记得自封穴道哦,我这就来将你们的魂魄归位。” 见蓝鹰盘膝坐下,伸手往自己身上点了点,凌汐池扭头看了看冰冽,将相机横在蓝鹰面前,装模作样的乱念了几句,按下删除键,转身抓起冰冽,夺门而出,仓皇离去。 借着月光,她拉着冰冽不知跑了有多久,但奇怪的是,除了有些气喘以外,她竟然没有感觉到身体有任何不适,如果不是冰冽冷不防的将她推开,她估计还会那样不知死活的继续跑下去。 她被推得险些翻到在地,回头莫名其妙的问道:“你推我做什么?” 冰冽没有理她,用剑拄地支撑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冷冷的瞧着她。 看着他全身颤抖却固执的不肯倒地的模样,凌汐池暗暗觉得好笑,这家伙,明明自己已经坚持不下去了,却依旧不想展现出自己弱势的一面,甚至他的气场在中了毒以后不但没有减弱,甚至比之前还要更加强势。 这么死撑着,不累吗? 突然想起在风满楼听到的那些话,她不由得心生同情,这冰冽估计以前也是个豪门公子吧,虽然现在看上去有些落魄,但却掩盖不住他身上那股与生俱来的贵族气质,虽然沦落至此,但那骨子里透露出的高贵典雅却让人无法忽视。 将手伸到冰冽面前,凌汐池冲他笑了笑,没有讽刺,没有虚假:“来,我拉你起来。” 第二十二章:交易 冰冽不屑的扫了她一眼,冷声道:“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你不用惺惺作态,说吧,你究竟是谁?你手上的是亡魂杀魄?你是天穹一品的常缨?” 什么鬼!难道还真有亡魂杀魄这种东西啊,天穹一品又是什么玩意儿? 凌汐池一头雾水的看着他如同防备洪水猛兽一般的看着自己,不由得为之气结,没好气的回答:“喂,你在乱说什么啊?什么天穹一品,听不懂,今天是我救了你,你不感激我也就算了,你还……”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冰冽冷声打断:“我不需要你救,如果你是常缨,那好,我今日并没有完成任务,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凌汐池愣了愣,这人真是的,都这个样子了,还逞什么强,酷又不能当饭吃。 不过嘛…… 她蹲下身拄着下巴煞有介事的看着他:“你应该和炼魂门有什么关系吧?那个常缨也是炼魂门的人?你们是不是一个见不得人的地下组织啊,莫非你是个杀手?刚才听你们的对话,你好像是个通缉犯来着,抓着了你送给官府应该会得一笔赏金,杀了岂不可惜,我虽然不是常缨,对你的命也不感兴趣,我感兴趣的是要是真把你卖了的话,你能值多少钱。” “你……”冰冽显然是被她给激怒了,做出了拔剑的姿势,挣扎的想要站起身来。 他不动还好,他一动,便立刻牵动了他体内的毒,一股黑气沿着他的颈动脉爬上他的脸,顿时一股黑血从他的口中喷出。 凌汐池这才想起他中了毒,便打算不再逗他了,连忙掏出蓝鹰给她的青瓷瓶,从里面倒出一颗朱红色的药丸,递到他面前,虽说没指望他会感激,但却也是发自真心诚意:“好了好了,跟你开玩笑的,你先吃了解药再说吧!” 同时她心中也有些疑惑,为什么同样是中了毒,自己却并没有冰冽这些反应呢? 谁知冰冽竟毫不领情地一把将她的手拂开,苍白的面容上是满不在乎的冷笑:“我不需要你的解药,就是死在这里,又与你有何相干。” 凌汐池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不由得有些生气,到底要经历什么,才让他如此敏感的防备着这世上的任何一个人,这个可怜又可悲的人,他难道不知道这世界并没有什么对不起他的吗? 他凭什么就这样看似理所当然的厌恶这世界,各人自有各人的命运,命不好只能怪自己本事不够,有什么资格怪别人对你不够好。 凌汐池捻着那粒药丸,又一次递到他眼前,冷声道:“我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卑鄙!” 想了想,她接着道:“说实话,你死不死对我来说根本就不重要,我之所以要带你出来,无非是为了自救,日后你若是重现江湖,人们只会将注意力放在你身上,今晚的事也只会算到你的头上,我只是要借由你来护我周全而已,我救了你后再消失,别人也许会以为我已死于你的手中,那么我的麻烦会减轻许多。” “救你只当卖你一个人情,现在只需要你还我这个人情而已,你我互利互惠,你不欠我,我也不欠你,日后再老死不相往来,这样不是对我们彼此都有好处吗?” 冰冽没有想到她会这样说,愣了有一会儿的功夫,看了她良久,周身凌人的杀气才略微收敛了一些,难以置信的问:“你帮我就是为了这个。” 凌汐池趁势将药丸塞进他的嘴里,对上他依旧寒凉的目光,唇角泛出笑意:“不然你以为呢,我猜你这么酷,应该是不想欠人人情,只是不知你愿不愿意跟我做这场交易?” 原本以为冰冽是死也不肯接受别人的帮助,但是出乎意料的他竟很干脆的将解药吞了下去,挑衅似的看着她,又似在提醒她:“我答应你,以后两不相欠。” 凌汐池笑了笑,接道:“对,互不相干。” 冰冽挣扎着站直身子,望向远方,倒没有再扭扭捏捏,回答得很干脆:“那好,我会帮你解决这些麻烦。” 凌汐池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远方,远方的路一直延伸到黑暗的尽头,虽然沿途有月光的照耀,但却丝毫无法看清前面到底有多少障碍,凄清诡秘的月光使得那条路看上去更加的神秘莫测,那么自己该如何走下去? 其实在刚才她已经明白了在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这并不是她生活的那个时代,既然不是,那么就只有一个答案,她到了另外一个空间了。 沉默了好半响,她才极不好意思的将头转向了冰冽:“你有钱吗?” 这也是她选择救冰冽的原因之一,毕竟她刚来到这个地方,身无分文又人生地不熟,金钱虽不是万能的,但是却万万不能没有的,而依刚才的形势,冰冽好像也是唯一一个她能下赌注的人选。 冰冽扭头看着她,什么也没说,直接从怀里掏出一些银票递给她。 看来也是个有钱人啊。 冰冽不说话,凌汐池也懒得开口,伸手就将银票接了过来,想想又补充了一句:“你放心,这些钱就当我向你借的,有机会我会还给你的。” 冰冽冷声道:“不用,算是给你救我的报酬,我冰冽从不欠人人情。” 月光下的他俊朗无比,可偏生那苍白的脸上是她看不懂的沧桑,或许是经历过太多的磨难,他的眼眸里满是疲倦,却又犹带着不服输。 也许是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凌汐池只觉心中一酸,却找不到任何理由来开解自己和他。 罢了罢了,人生本就是一场战争,既然已投身战斗,那么受了伤只能独自品尝,又哪有精力去管谁谁谁,如今的她都自顾不暇,那么冰冽也只能自求多福了。 思及至此,她当下向冰冽一抱拳:“后会无期。” 怕冰冽误会她还没有替他解什么亡魂杀魄的毒,她又特意补充了一句:“那个,你既然认识那个什么常缨,就应该知道我的相机并非什么亡魂杀魄,也不是什么暗器,并没有毒,你放心吧。” 冰冽没有理她,甚至没有看她,凌汐池咬了咬唇,再也找不到任何话说,只得转身毅然离去。 刚走没几步,她只觉背后一阵凛冽的寒风猝不及防的刮了过来,一股不祥的预感像潮水一般涌来,猛的转身,却看见冰冽如同一头盛怒的狮子一般冲了过来,一把拔出手中的剑,凌空一斩,凌厉的剑风刹那间铺天盖地的朝她席卷而来。 第二十三章:毒发 凌汐池惊恐的睁大眼睛,还没想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便见冰冽手中剑一旋,顿时无数道剑气四散而出,如同雪花一般纷纷朝她射来。 说时迟,那时快,她只觉着背后又是一股莫名的力量推向她,凭空的将她向左边推出了几丈远,就在她被推开的同时,那些雪花般的剑气已射向刚才她身边的几棵大树,只听轰轰轰几声巨响,那几棵大树已被那些剑气射出无数个剑孔,逐一轰然倒地。 她的心猛烈的狂跳着,实在是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难道这冰冽反悔了,要杀了她解恨? 她想也不想拔腿就跑,可一只强有力的手臂突地紧紧抓住了她,危险的气息从脑顶覆盖而来,她被骇得惨叫一声,扭头就看见冰冽如同披头散发的厉鬼一般看着她,嘶哑着声音道:“你到底给我吃了什么” 看着冰冽那嗜血的恐怖表情,泛青的面容以及深紫色的眼窝,她完全害怕了,只得不停地摇头。 冰冽的手越箍越紧,黑色的头发无风自舞,在惨白的月光下,像极了一个刚从修罗地狱爬出来的厉鬼。 凌汐池觉得自己的手臂要被他捏断了,痛得冷汗都掉了下来,却一句话也不敢说。 “说!你到底给我吃了什么?”冰冽大吼一声,音还未落,她只觉手臂一松,冰冽已直挺挺的在她面前倒了下去。 完了完了,这到底发生了什么? 此时她的思路已成一团乱麻,手足无措的看着冰冽在地上滚来滚去痛苦的撕打着自己,一道道红色的暗芒犹如摇曳的烛影一般爬上他的面容,这迹象,分明是中了剧毒啊。 她瞬间就明白了,蓝鹰那个死老头,竟然用假的解药糊弄她! 眼看着冰冽拼命的捶打着自己的脑袋,全身痉挛地在地上翻来滚去,凌汐池突然意识到,不能任他这样下去,否则他会把自己打死的。 四下看了看,一根粗壮的木棒出现在她眼前,她连忙冲上去,当机立断的将木棒捡起来,朝冰冽冲了过去,一棒就朝他的脑袋狠狠的敲了过去。 “呯!”木棒击在冰冽的头上,断成了两节,可冰冽非但没有昏过去,反而将她的虎口震得微微渗出了血丝 凌汐池发出了一声惊呼:“哇,好硬的头!” 冰冽经这一击,竟然狂性大发,腾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一把将她扑倒在地上。 “啊!啊!啊!你给我滚开!”凌汐池毫无形象的惨叫了起来,惊恐的尖叫仿佛使冰冽清醒了一些,他的身子缩了缩,从唇中挤出了一个字:“走!” 她忙不迭地的点头:“走,走,我马上走,大哥,你冷静点!” 刚刚爬起来,只见冰冽发出一声痛苦的狂叫,目光闪烁了两下,瞳孔一阵扩张,流出了两道血痕,又将她扑倒在地,如同吸血的恶魔一般,露出森森的白牙,狠狠地朝她脖子咬了下去。 凌汐池心中害怕极了,一阵拳打脚踢仍是不抵用,使劲推冰冽却怎么也推不开,脖子一阵接一阵的剧痛,她绝望的闭上眼睛,心下暗念:“我命休矣。” 这哪还是人啊,这活脱脱的变成了一个吸血鬼才对。 正闭上眼睛等死时,肩膀一沉,脖子上的力量忽然间消失,她睁开眼一看,才发现冰冽竟然昏倒了。 她发了疯似的推开了冰冽,也顾不上脖子上的剧痛,一翻滚从地上爬起来,连滚带爬的朝远方跑去。 森林里的雾气渐渐重了,触目全是朦胧的雾岚,及耳全是暗夜低哑的声音,只余她一个人的心跳声剧烈的“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 不知跑了多久,心中的恐惧在慢慢沉淀,脑海却不经意的浮现出刚才冰冽那痛苦不堪的模样,他那个样子,似乎是中了很厉害的毒,如果把他留在那里,等到蓝鹰他们发现他,那他岂不是必死无疑。 冰冽之所以弄成现在这样,多多少少也和自己有些关系,若是放任他不管,那他真的出了什么事,自己这一辈子良心又怎得安宁。 凌汐池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随手摸摸脖子,钻心的疼痛随之袭来,却怎么也说服不了自己不去想,不去管。 咬咬牙,她狠狠的一跺脚,算了,见死不救不是她的风格,再帮他最后一程好了,天亮以后,他是死是活,是晕是醒,都与自己不再相干。 转身又奔回到冰冽那里,他果真是晕过去了,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凌汐池蹲下身仔细观察了他,这才发现冰冽的脸上虽然依旧是青紫色,但较之刚才却明显淡了许多,紫黑色的唇上沾满了她的血。 看着看着,她的心猛的一颤,连连向后退了几步,不是被自己的血吓的,而是她竟然看见自己的血竟犹如流动一般慢慢的渗进了冰冽的嘴里,而冰冽脸上的青紫色却像蒸发一般,化做一道黑雾,飘离出了他的脸庞,缭绕着隐进了黑暗中。 她的血,好像能解冰冽的毒。 而且她被那么大的毒蛇咬了没事,蓝鹰的清风一醉也拿她没有办法,那么,她是抗毒的? 想到这里,她倒也是病急乱投医,脑袋一发热,想也不想便拿起他的剑在手指上一划,捏开了冰冽的嘴巴,将血喂到了他的嘴里。 算算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了,这么长时间,若是蓝鹰那一群人现在已经冲破了穴道追上来的话,他们两个都得玩完。 她连忙伸手推了推冰冽:“喂,你醒醒,你再不醒,我不管你了。” 叫了半天,冰冽仍是一点反应也没有,凌汐池的心一凉,顿时生出一种孤军奋战的无力感。 抬头望向月空,果然是千年月弯啊,不管人间经历多少悲欢离合,月光还是一如既往的不曾改变。 望着依旧昏迷不醒的冰冽,凌汐池伸手将冰冽从地上拉了起来,顺手将他的剑一并塞进背包里,一咬牙,使出浑身的力气将他背了起来。 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也权当为自己积德。 那个靠,那个靠靠靠,这冰冽吃什么长大的,怎么这么重。 将冰冽连拖带拽的不知道又走了多久,黑夜的帷幕慢慢撤去,一丝亮光自天边吐露而出,慢慢的,瑰丽的朝霞布满天际,看来今天是个好天气。 凌汐池拭去满头的大汗,整个人又累又饿又渴,正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一阵溪水潺潺流动的声音传了过来。 她心下一喜,忍住腰即将被压断的痛楚,使劲的迈着仿佛灌了铅的双腿朝前挪去,不一会儿,一条清澈的小溪映入她的眼帘。 “水!”她低喃一声,全身一软,和冰冽双双倒在地上,此时她再也顾不上许多,使出仅剩的力气爬到溪水边,将头伸进小溪,不要命的狂饮起来,清凉的溪水流进她的体内,竟将她那仿佛着了火的五脏六腑滋润得无比舒畅。 “呼!”满足的呼出一口气,她拍了拍被胀得圆鼓鼓的肚子,随手在溪边摘了一片大叶子,捧了些水给冰冽喝。 冰冽大概也渴坏了,在昏迷中喝水也喝得极快,眼看一捧水不够,凌汐池又捧了一捧给他。 看着他依然有些发紫的脸色,她依旧感觉很荒谬,自己究竟是怎么变成了一个亡命之徒的? 为了证实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她咬牙一狠心,又划破指尖,喂了一些血给冰冽。 痛,还是太痛了! 眼前的一切并不是梦,而是不争的事实,不过好在她的血效果还不错,冰冽脸上的青紫色越来越淡,她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本小姐这辈子从来没有伺候过人,你有福了。” 第二十四章:救人救到底 “咕咕咕……”肚子饿得又开始抗议了,凌汐池低下头,揉了揉肚子:“好了,好了,怕了你了,我马上去给你找吃的。” 环顾四周,却见这地方不是树就是草,她又不敢走太远,只得叹了口气,将目光投进了小溪里。 清澈的小溪在清晨阳光的照射下,即可见底,一丛丛柔软碧绿的水草在溪水中轻轻摇曳,在密密麻麻的水草交缠中,一团黑影映入她的眼帘。 竟然有鱼! 凌汐池心下一喜,迫不及待的将运动鞋一脱,拿起剑就淌进小溪里,看准一个用力一插,谁知力道没掌握好,鱼没有插到,还前身一倾,脚下一滑,险些摔了个四脚朝天,她挠了挠头,安慰自己,一次的失败不算什么,失败乃成功之母,再接再厉,一定可以捕到鱼的。 可是连连失败了几次以后,她不由得有些泄气,看来自己真的不是一个捕鱼的材料,鱼没有插到一个,反而把自己弄得精疲力竭,就连溪水也被弄得浑浊不堪,她颓然的叹了一口气,看来这鱼是吃不成了。 正当她万分沮丧的时候,冷不防背后一个声音响起:“你那样是插不到鱼的。” 凌汐池被骇了一跳,回头看去,只见冰冽不知什么时候竟然站了起来,在她身后看着她。 思及之前冰冽那吸血鬼一般的恐怖模样,她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脚下一滑不慎跌坐在水中,惊魂未定的道:“你,你可别再发疯啊!” 看着她惊恐防备的神情,冰冽的表情没有任何的变化,只是微微挑了一下眉,摇摇晃晃的走到她面前将她从水中拉了起来,目光落在她脖间的伤痕上,眼神一闪,又连忙转开。 然后一言不发的伸手拿过她手上的剑,等到溪水清澈了,那些鱼儿重新游了过来以后,轻巧的一插,一条肥实的大鱼就在剑上摆动着做垂死挣扎,冰冽这才扭头看着她,面无表情道:“插鱼应该往鱼影下方一点。” 凌汐池有些汗颜,尴尬的笑了笑,故意打哈哈:“我知道嘛,可是鱼那么聪明我有什么办法。” 冰冽像看二百五的一样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有说,转身上了岸,没再说任何话,及其利落的将鱼处理干净,拾了些干柴,从怀里掏出一个火折子将柴引燃以后,就将鱼架到火上烤了起来,整个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绝无半分拖泥带水。 心知冰冽已经清醒了过来,不会再对她造成威胁,凌汐池拧了拧衣服上的水,悄悄地走到他身边,本想安安静静的蹲下身来,谁知肚子竟在这时不争气的响了起来,冰冽终于抬头看了看她,她不好意思的抓了抓头,伸手指了指鱼。 冰冽的表情有些松动,语气也没有了之前的冰冷:“你再等一下,这鱼马上就好。” 她点了点头,撑着下巴蹲在他的旁边,死死地盯着那条鱼,不行了,口水快流下来了。 忽然间,冰冽的声音又从头顶传来:“为什么要救我?” 凌汐池的注意力全部放在那条鱼身上,不以为然的摆手道:“反正我收了你的钱嘛,救你不亏。” 冰冽默了一会儿,他本就是一个话不多的人,此情此景更不知该说什么,好一会儿才又问道:“你不知道我是什么人?” 凌汐池往火里添了些柴,扯着衣服烤了起来,道:“我知道啊,你是个通缉犯。” 冰冽没有料想到她竟会如此干脆直接,一时语塞,又是闷了半晌,才闷出了两个字:“谢谢!” 看来此人是个闷油瓶没错了,凌汐池拍了拍手上的灰,抬头看着他道:“谢我做什么?” 冰冽一本正经道:“是你救了我,我已欠了你两条命。” 凌汐池笑道:“你并不欠我什么,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我收了你那么多钱,帮你也是理所当然,你我只是利益关系,不存在谁欠谁。” “但是你毕竟救了我。” 见冰冽依旧固执在这个话题上绕,她连忙伸手打住他:“好,我接受你的道谢,你可不可以跟我说点别的。” 冰冽抿了抿唇,又沉默了下来,只是一声不吭的将烤好的鱼递给她,凌汐池开心的接过,忙不迭地的咬下一大口,果然饿极了,吃什么都是香的。 目光不经意的看见冰冽冷漠的脸庞,她有些像安慰他,又有些像安慰自己,一边啃鱼一边道:“冰冽,人说滚滚红尘,浮生若梦,看穿了,人生不过就是一场接一场的烦恼,世间不如意的事太多,没有那么多好人,但是也没有那么多的坏人,开心是一天,不开心也是一天,生活赋予的悲伤已经够多了,我们不妨对自己好一点。” 说罢,她将没啃过的另一边鱼肉撕下来递给冰冽。 冰冽抬头诧异的看着她,怎么也掩饰不住他眼中同是天涯沦落人的落寞。 凌汐池无所谓的一耸肩,道:“所以啊,只要对得起自己,只要无愧于心就够了。” 就在这时,一声冷冽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两个小兔崽子,你们果然在这里。” 那是蓝鹰的声音! 凌汐池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回头看去,瞬间被骇得魂飞魄散,真被他们给追上了,这运气可真是太背了,这才叫亡魂杀魄呀! 只见蓝鹰戚然等人齐刷刷的站在她们身后,一个个如狼似虎的看着她,凌汐池下意识的往冰冽身边挪了挪,声音有些颤抖:“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蓝鹰冷哼一声道:“臭丫头,你敢使诈,我看你这次往哪跑。” 冰冽慢条条的站了起来,挡在了她的身前,那才刚消失一会儿的冰冷肃杀之意瞬间弥漫而出:“不想死的话,就滚!” 蓝鹰上上下下将冰冽打量了个遍,表情有些狰狞:“冰冽,你中了我的烛影摇红的毒,早已是俎上之肉,还敢逞勇。” 冰冽的背忽的挺直了,坚毅,冷漠,仿佛任何的危险与磨难都不能令他屈服。 一阵晨风轻轻拂来,更加剧了这里的死亡气息,他缓缓的将手中的剑拔了出来,冷声道:“你要试一试吗?” 蓝鹰被他那对万事万物甚至连对自己都漠不关心的态度慑得退后一步,强自镇定道:“冰冽,你中了我的毒,必死无疑……” 蓝鹰还没有说完,便被冰冽横空一剑打断:“若是死,我也会先杀了你。” 戚然冷哼一声:“哼,狂妄自大,今日就是你的死期!那小乞丐如此戏弄我们,看我先杀了她再来了结你!” 旁边有人附和:“对,这对狗男女实在可恨,杀了他们要紧!” 第二十五章:患难 眼看着有两人拔出了刀朝冰冽攻去,戚然身形一转,九节鞭迎空抖出,如同一条黑蛇在半空之中缠向了躲在一旁的凌汐池,这小乞丐害她当众受辱,她势必要杀之解恨! 凌汐池从未参加过打斗,眼看着鞭子朝她甩来,连躲都不知道怎么躲。 可这时,冰冽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个大鹏展翅,冲天而起,剑尖一点,在空中几个旋转身,已挡在她的身前,剑光闪了几闪,戚然手中的鞭子已断成了无数节。 凌汐池紧绷的心弦松了一松,看来这群人的功夫和冰冽的差距是很大的,如果冰冽没有中毒,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的突然出现,他应该不会像这现在这样狼狈,也根本不用忌惮这群人。 戚然失了兵器,神色大慌,冰冽手中的剑如匹练一转,刹那间,万点如雪花般的剑影纷纷飞出,带着罡气,冲向蓝鹰戚然等人,正当众人纷纷拿起手中的兵器阻挡时,冰冽的身影突然急冲向前,在半空中越过所有人,目标直击戚然。 戚然吓得面如土色,身影向左侧斜飞而出,只见在电光火石之间,冰冽的身影已然和戚然的身影在空中交错而过,血顿时如一阵雨般洒了下来,冰冽稳稳地落在地上,而戚然却像一只断了翅膀的鸟一般,跌倒在他的左边不远的地方。 “你……”戚然一只手捂住胸口,另一只手抬起来颤抖的指向冰冽,绝望恐惧的眼睛里充满了不甘和难以置信 “你……” 似乎是拼尽全身力气说出这个字后,戚然就永远的倒了,再也不会醒来。 冰冽终于回头看了一眼戚然,他的眼神已结成了冰,似乎再也掀不起波澜,冷漠的脸孤独却又倔强。 凌汐池来不及去为戚然感到悲伤,因为戚然的死,反倒激起了那些人更猛烈的杀意,每个人都把自己当成了正义使者,无边的愤怒和杀气像熊熊的烈火一般蔓延而来,一发不可收拾:“大家一起上,为戚女侠报仇,更要为江湖除一败类。” 冰冽提剑冲进了人群里,顿时刀光剑影漫天闪过,血肉横飞,惨叫连连,血很快就流了一地,再也分不清是谁的。 凌汐池心惊胆战的看着,全身毫不自知的发着抖,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敢相信这到底是什么世界,更加不知道,这无休止的残杀,到底是为了什么? 名吗?利吗?还是那些所谓的江湖道义? 难道这些加起来会有一条鲜活的生命重要? 这时,她敏锐的感觉到有锋利的风声从她身后袭来,连忙下意识的往左边一移,只觉左边的肩膀被什么冰冷的东西擦过,一股深入骨髓的疼痛随之袭来。 扭头一看,赫然看见自己的左边肩膀上出现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红的肉翻向两边,鲜血不停地往外流出,尖锐的疼痛痛得她险些昏厥。 出手偷袭的是蓝鹰,只听他冷笑道:“臭丫头,看来我还是高估了你,原来你竟是一点武功也不会。” 凌汐池痛极了,也愤怒极了,咬着牙冷冷的看着他,不屑道:“枉你还是男子汉大丈夫呢?竟然会对我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下手。” 蓝鹰把玩着手中的刀,似乎并不打算立刻杀掉她,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笑道:“你这个小妖女,不仅对我们使诈,更加和冰冽这个乱臣贼子狼狈为奸,四处残害武林同道,除去你是我们的本分所在。” 凌汐池心知蓝鹰没有直接杀了她,是想要她手里的东西,只得忍住那一波一波的剧痛,直视着他道:“蓝老前辈,你什么时候看见我残害武林同道!若说本分,既然本分所在,为何却对我手下留情。” 蓝鹰倒也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也不再与她虚与委蛇,直接干脆的回道:“你虽手握邪血剑,但此剑不是你所能驾驭的,我念你小小年纪,实乃受冰冽所骗,并未作出过于伤天害理之事,是个可造之材。且上天有好生之德,只要你归顺于我,并拜我为师,我可以考虑暂时留你一命,届时,若你真成了我的弟子,并改过向善,含鹰堡自会给江湖上一个说法,保你周全。” 凌汐池死死咬住嘴唇,收她为徒是假,要她的邪血剑和他们口中的龙魂才是真。 不过这里有这么多的江湖人士,而蓝鹰似乎也是一个颇有江湖地位的人,他是不能明着将她杀了,然后将这些东西据为己有的,所以他想要的话,只能她自己乖乖的给他,这才不会落人口实,况且将她收为徒弟,也正好成全他假仁假义的嘴脸,实在是一桩不赔钱的买卖。 若是自己真将这些东西给他的话,就相当于把自己送出去乖乖的待人宰割,她可没那么傻! 凌汐池冷笑道:“蓝前辈,我可没想过要拜师,即使要拜,也不应当是在这种情况下拜。若蓝老前辈真心想要收我为徒,若蓝老前辈真的心存仁厚,能否劝劝您的这些朋友不要太过于咄咄逼人呢,毕竟上天有好生之德嘛!” 蓝鹰的脸色微微有些挂不住了:“呵呵,倒是个牙尖舌利的丫头,你似乎没有明白一件事情,冰冽是乱臣贼子,本就人人得而诛之,你暗算我们在先,就算我现在杀了你,也不会有人指责我的不是,别人还会认为我为江湖除了一大害,我本有心放你一条生路,你可不要不知好歹。” 看着蓝鹰深沉狡诈的面孔,凌汐池一时语塞,对啊,她现在是他们口中的妖女,恐怕他真杀了自己,也没人说他的不是,甚至别人还要拍手称快。 偷偷往冰冽的方向看了看,只见冰冽被一群人团团围住,根本没有办法来替她解围,她心中很是着急,这个冰冽,你倒是快点解决啊,她顶不住了,真的快要挂了! 蓝鹰不慌不忙的顺着她的视线看向仍在一旁缠斗的冰冽,带着一种早已洞破她的意图的得意:“你看冰冽也没用,你还以为他有这个能耐救你吗?他中了我烛影摇红的毒,本就自身难保,况且他现在妄动真气,更加催动毒性的发作,不出半个时辰,他便会毒发身亡,你别指望拖延时间他就可以救你,这样的话你只会死得更惨,我的耐心是有限的,若你还执迷不悟,老夫只有杀了你。” 凌汐池叹了一口气,拔出邪血剑,平静的看着蓝鹰道:“我虽不想死,但也不想做你徒弟,因为……你没有资格!” “臭丫头,自找死路。” 蓝鹰终于被激怒了,手中的刀一扬,就是一刀挥出。 凌汐池记得曾经有人说,被愤怒冲昏头脑的人是没有理智的,所以自然而然就会忽略很多细节,也会被转移很多注意力,现在蓝鹰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她和她手中的邪血剑,那么,被他忽略的便是最为致命的杀机。 眼见蓝鹰一刀劈来,那刀法迅猛有力,速度又极快。 凌汐池不会武,但也看出这一刀有十面埋伏之势,看似简简单单的一刀,却隐藏着多种变化,不管她是向左向右还是向后躲,都已被牢牢锁在刀风中,所以她并没有打算躲,因为躲是一定会死,迎击或许会有一条出路。 于是她迎着刀风,引着邪血剑,不闪不避的向蓝鹰冲了上去,正是玉石俱焚鱼死网破的无赖打法,只要蓝鹰不收刀,那么在他的刀刺穿她的同时,她的邪血剑也势必在他身上捅个窟窿。 蓝鹰当然不想死,因为他见识过邪血剑的威力,所以他只有选择收刀变招,但刀虽收,刀气却依然还在,凌汐池只觉一股凌厉的刀气无形的洞穿了自己的身体,一股腥咸抑制不住的涌上喉头。 眼看蓝鹰收刀变招,她的心一横,也顾不上许多了,拿着邪血剑连削带砍的胡乱挥了过去,想着之前邪血剑的大显神威,心道怎么也能保住自己这条命吧。 可自从屠二死了以后,邪血剑便再也没了反应,这让她很是心急,一边挥剑一边嚷道:“你这破剑怎么回事,发威呀,快发威呀,你之前不是挺牛的吗?现在怎么没动静了,你再不醒来,你主人我就要挂了,你上哪去找我这样好的主人。” 见邪血剑依旧没有反应,她不由得怒道:“你算哪门子的神兵利器,关键时刻掉链子!” 算了,算了,没反应就没反应,当劈柴刀用吧。 第二十六章:天下 蓝鹰哪里见过这种不要命的流氓打法,再加上邪血剑本就是上好的神兵利器,内含恐怖的力量,他更是亲眼见证了屠二的惨死,那被大卸八块的惨状仍历历在目,所以蓝鹰很是顾忌,不敢硬碰硬,倒真让凌汐池这个半点武功都不会的人给逼得手忙脚乱。 蓝鹰本就是一个谨慎至极的人,做事一定要确保万无一失,所以难免有些畏首畏尾,生生错失了多次将她拿下的机会,正在他看准破绽要打出致命一击时,突觉胸口一阵剧痛,伴随着一声血肉模糊的声音,一柄依旧泛着雪芒的剑尖自他的后胸贯穿而出。 “啊!”蓝鹰惨叫连连,像被猎杀的野兽一样凄厉,瞪大了的眼似乎怎么也不相信这样的事实,微风轻轻地拂动着他的胡须,显得分外的凄凉和悲伤。 凌汐池捂住伤口,跌跌撞撞的走到他面前,叹声道:“我一直在转移你的注意力,其实,你不该忽略掉任何一个你存在的对手,不管你是不是已经胜券在握,其实你更不该那么贪得无厌的。” 蓝鹰低头看着他胸前的刀刃,嘶哑着嗓子道:“臭丫头,我早该杀了你。” 蓝鹰悲愤的语气感染了她,让她觉得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是不是有那么一点不该,可是…… “可是那又能怎么样了,你没有那个机会了,永远也没有了。” 鲜血从蓝鹰的胸口源源不断的流出来,蓝鹰动了动嘴唇,不甘道:“明明,明明……” 冰冽似乎不想听蓝鹰再说下去,忽然拔出了剑,一股血泉如剑一般激射而出,蓝鹰就带着他那双永远也不会闭上的眼睛倒了下去。 凌汐池舒了一口气,心中却无如释重负的感觉,反倒觉得有什么压得她心里喘不过气来,愧疚、不安、自责、恐惧在她脑海里交相缠绕,如同密密麻麻的丝线将她缚得死死地。 这是第一次,在她的主观意识下害死了人。 她只觉头一晕,身体不由自主的倒了下去。 一股暖暖的热流顺着背心灌入她的体内,就像冬日暖阳一般叫人迷恋,凌汐池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一个阳光明媚的草坪,风轻轻地,云淡淡的,恬静得让人只想一辈子都沉浸在里面,永远永远都不要醒来。 可正当她万分依恋这温暖时,五脏六腑忽的一烫,如同遭遇烈火焚身一般,那安逸舒适的环境瞬间消失,将她拉回了梦魇一般的现实。 见她醒过来,冰冽只是面无表情的问了一句;“醒了。” 凌汐池闷闷地点了点头,手不自觉的摸上了受伤的地方,深深地吸了一口凉气,痛得皱紧了眉头。 太背了,真是太背了,这些天真是把她这一辈子的伤都受完了。 冰冽的眸子里透出一丝复杂情绪,看向她的眼神却仿佛比之前更深了一些:“你被刀气所伤,需要调养一段日子。” 凌汐池愣了愣,那眼神,好奇怪。 探究?怀疑? 冰冽又转开了头,再一次沉默下来。 凌汐池四下望了望,看向那些横七竖八的尸体,心中不由得一阵黯然,她可能真不是什么好人,但也没有一心想要他们死,若不是他们一再的相逼,也许就不会无辜丧命了。 这种情况实非她所愿,却也身不由己,毕竟她现在不能死,既然死的是别人,那也只能祈祷这些人下一世不要再投胎到这个充满血雨腥风的江湖了。 “你不用自责,这就是江湖规矩,这个世界没人能保护你,唯一能保护你的就只有你自己,这些人不值得你同情,也不值得你难过。” 正暗自神伤时,冰冽低沉缓慢的声音随风飘忽入耳。 凌汐池抬头看他,只觉在阳光底下,这个白衣少年浑身散发的冷漠与不屑更加强烈,仿佛再明媚的阳光也融化不了他心中的寒冰,冰封着自己,防备着别人。 这样一个高贵冷漠,俊朗如玉的人,从第一次看到他,她就知道,他占据了美与丑的两端,善与恶的两端,是一个有故事的人也是一个极其悲哀的人。 可是,这个世界又有谁不是悲哀的呢? 这番话看似是说给她听的,但其实说的却是他自己啊。 凌汐池看着他苦笑一下,是啊,能保护她的就只有她自己了,如今的她,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有的就只有她自己了。 既然就只剩下自己,那么现在是该想想她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了。 “对了,那个……冰冽,你能不能告诉我,现在是什么朝代啊!” 冰冽奇怪的看了她一眼,才道:“天一。” 不会吧,凌汐池使劲的拍拍头,架空? “什么叫天一?” 冰冽看她的眼神已经无法用奇怪来形容了,凌汐池尴尬的笑了笑:“我说我隐居了十多年没出来过,根本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况你信不?” 好在冰冽也没有多问什么,耐心的跟她解释:“天一指的是如今的天水九州大陆,远至大海,高至雪山,延伸至西北蛮荒部落,领土分散到五国三隐族。” 原来是天下分裂,诸国林立的时期啊。 这下她来了兴趣:“什么是五国?” 冰冽道:“五国指的是泷日,瀚海,云隐,寒月,浩垠,我们现在所处的南阳一带,是泷日国的领土。泷日为中原之国,往东为瀚海,往南为寒月,往北为云隐,往西为浩垠,其中领土最多的为泷日,拥有城池五十八座,乃是天水大陆的第一强国,其次便为云隐国,拥有城池四十六座,再接着便是瀚海寒月,各有城池三十九座,其中实力最弱的为浩垠国,只有城池二十五座。” 凌汐池点了点头,看来在这五雄并立的大陆上,泷日处于中原地区,野心最为蓬勃的恐怕也是泷日了吧。 “那三隐族呢?” 冰冽道:“三隐族,是玄音,神蛇,血祈,分别占据了西北蛮荒一带,但没有人知道他们确切的领土有多大,因为蛮荒一带高寒,毒物甚多,偏远难行,不通商贾,鲜少有人愿意去那些地方,但据说这三个民族向来没有固定的领土,也不愿与外界有染,行踪神秘异常。” 没有固定领土,看来这三隐族应该是游牧民族,眼下有哪些国家了解清楚了,但是最重要的是搞清楚这个江湖的形势最为重要,毕竟那么多江湖人士死在他们的手上,世界上又没有不透风的墙,指不准哪天就会有莫名其妙的人来找她报仇,还是防范于未然的好。 第二十七章:江湖 “那这个江湖上又是什么形势呢?今天死的那些人都是些什么人。” 冰冽道:“江湖动荡,风雨飘摇,你也看见了,就是今天这般情况,你听过一庄二堡三谷四家五境吗?” 凌汐池静静的听冰冽说完,大致了解到所谓一庄指的便是武林第一大庄藏枫山庄。 藏枫山庄既是商业世家也是武林世家,现任庄主藏枫公子更是号称武林第一人,文韬武略,满腹经纶,人更是英姿超群,如同天人,无论学识武功都是当今武林的佼佼者。 据说他师承号称武林神话的风魔老人,一出生便是俯视众生般的存在,座下能人异士多不胜数,师兄便是来无影去无踪号称飘渺仙踪的缥无公子,手下的灵歌魂舞更是与号称夜衣笛手的音魄以及凌云十八寨的少寨主唐渐依并称为武林四大奇女子,所以江湖人都以藏枫山庄马首是瞻,只要藏枫山庄说一,恐怕没人敢说二。 尤其是十年前那场正邪两道大战,当时年仅十岁的藏枫公子更是手刃了实力最为庞大的魔门诡天门的门主闻人清,诡天门就此土崩瓦解,再也不能为祸人间,经此一役,更加奠定了藏枫山庄天下第一庄的地位。 十岁!凌汐池想到了自己的十岁,不由得感叹,果然人比人,气死人。 二堡,指的是烈云城的含鹰堡,雪沁城的沈家堡。 含鹰堡便是由蓝鹰先祖一手创立起来的,而含鹰堡的堡主正是蓝鹰的儿子蓝宇白,含鹰堡底下共一千八百三十人,其中有五十三人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 虽然蓝鹰资质平平是个满口假仁假义的窝囊小人,但他的儿子蓝宇白却是个武功高强,心狠手辣的主,年纪轻轻便已声名显赫,含鹰堡在他的带领下,已然稳坐武林第二把交椅,在江湖上除了藏枫山庄,便是他们的势头最为强盛。 凌汐池看了看倒在那里的蓝鹰,这家伙,明明家族势力这么大,不好好在家养老,跑出来凑什么热闹,这下可好,把自己的命都给玩没了,看来她得好好想想法子,可不能让含鹰堡的人找上她。 沈家堡却恰恰与藏枫山庄、含鹰堡相反,堡主沈行云出生于书香世家,年纪轻轻便考取功名,官拜泷日翰林院,为翰林学士,喜穿白衣,自带一种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的潇洒风流。 因使得一手好剑,为人好抱不平,喜交友,得了一个白衣儒侠的雅名,辞官后自己开宗立派,慕名而来的学生更是多不胜数,经他指点出来的学生不是朝廷命官,便是江湖侠士,所以在江湖上不管黑道白道都会给沈行云几分面子,不敢轻易去冒犯。 三谷,其一便是烈阳城外的阴河谷,阴河谷地势偏远,地处要境,进可攻退可守,有地下暗河、伏流千里之意,实则是江湖上最大的一个情报组织机构,专已出卖情报为营生之策。 但奇就奇在阴河谷虽为一个专门贩卖情报的门派,但却没人知道它的历代谷主是谁,所以阴河谷也因此独树一帜的在江湖上保存了近百年。 第二谷便是知粥谷,知粥谷是女侠食知粥和她的丈夫醉扶归大侠归隐的地方,说到食知粥和醉扶归,江湖上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此二人一个厨艺了得,一碗滋味粥吊足了江湖人士的胃口,而另一个嗜酒如命,热衷于天下美食,两人也算是志同道合,走到一起后号称食醉天下,闯荡江湖数年,行侠仗义,罕逢敌手,江湖武林在他们两人的治理下,近两年却是少了许多杀戮。 此二人在江湖上闯荡得累了,便隐居到云隐国,将他们居住的地方改为知粥谷,但知粥谷确切的地方,江湖上的人也是所知甚少,但他们两人的英雄事迹以及两人的鹣鲽情深,至今为人所津津乐道。 三谷中的最后一谷便是毒风谷,毒风谷乃是由蝎仙子所创立,谷里常年都被毒雾所笼罩,里面种的全是天水一朝大陆上最毒的花草,养的也全是一些毒蛇,毒蟾蜍,毒蝎子,毒蜘蛛,毒蜈蚣,因为据说毒风谷里面的风都是有毒的,所以被人取名叫做毒风谷。 提起四家,江湖上流传着这么四句话:日出东方、琴绝天下、宇过天破、谢无常印,指的就是东方家,琴家,宇家和谢家。 所谓日出东方,顾名思义就是泷日国能有今天的强盛,靠的全是东方家,东方家的嫡系传人便是泷日国国主寒战天的老师,当今泷日国的国师,东方家的绝学狂风吟也是江湖中数一数二的武功心法,江湖上所有初出茅庐的青年侠士都以能学到狂风吟的一招半式而感到骄傲,所以东方家在江湖上的地位也是至高无上的。 琴家之所以被称为琴绝天下,并非说琴家的琴技冠绝天下,而是琴家早在一百年前便已隐迹于江湖,甚少出世,但琴家的火阳决却也是武林中的一大绝学,虽然已失传,但它的威名却是与东方家的狂风吟不相上下。 宇过天破指的便是现在辅佐瀚海国太子海颜之的宇清海,宇清海与东方家的东方寂一样,也是谋士,所擅长的便是风起云涌一功,而宇家似乎也有意针对东方家,东方寂辅佐泷日,他便投身瀚海皇室,誓与东方家一较高下,更加想要超越东方家,毕竟在四家里,也就只有他们两家的根系一直在延续了。 而谢家就真的只是一个传说了,江湖上也流传着这么一句话,天人红尘走一遭,仙踪难觅无常印。 这句话拆开来解就是谢家人聪慧如天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无一不精无所不晓,但却行踪不定,让人难觅真颜。 据说只有生灵涂炭,哀鸿遍野的乱世才能看到谢家人的踪影,这谢家人就是专门出来拯救黎明苍生于水深火热的仙人。 凌汐池噗呲一声笑了出来,英雄传说果然是经久不衰,历久弥新。 而五境,分别是回岸居士花残雨住的小苦海,人畜难进的血域魔潭,武林神话风魔老人住的风魔山,位于雪沁的炼魂门,以及位于昆吾山顶雪山之巅的仙霄宫,因为是秘境,里面是何情况不得而知,所以在江湖上名声反倒小了许多。 “等等,血域魔潭是什么地方?” 说到这里,凌汐池有些觉得不对劲,忙问道冰冽。 冰冽抬眸看了她一眼,回道:“血域魔潭离这里很近,乃一片血色花海,景致世间罕有,但是从来没有人敢靠近那里,因为血域魔潭里面有一巨兽凶猛异常,并且那里只生长一种毒花,那种毒花便是号称武林剧毒之首的六道轮回,据说中了此毒之人,如坠阿鼻地狱,受轮回炼狱之苦,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凌汐池被惊出了一身的汗,连嘴唇也有些哆嗦,问道:“是什么巨兽,六道轮回是不是一种红色的花?” 冰冽异样的看了她一眼,蹙起了眉头,下意识的看向了她手中的邪血剑。 凌汐池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道:“这把剑确实是我从一片血色花海里的湖中捡来的,也确实见过一条巨蟒,不过它莫名其妙的就死了,如果那里便是你说的血域魔潭,你不是说里面的毒花是武林剧毒之首吗?为什么我会没事呢?” 冰冽没想到她会这么快便承认自己去过血域魔潭,看了她一会儿才道:“六道轮回确实是剧毒之首,可是它的果实恰恰就是解药,六道轮回虽然常年开花,但结果的却很少,所以人们才不敢贸然的进入血域魔潭,而且轮回之果为天下奇珍,服用了它的人从此以后百毒不侵,且轮回果的功效会在人的血液之中停留七天,七天之内,服用之人的血会和轮回果的功效一样,可解百毒。” 凌汐池终于明白为何自己的血可解冰冽的毒了。 她接着问道:“既然轮回之果那么难找,那么他们这么多人来这里做什么?他们口中的龙魂又是什么?” 冰冽一瞬不瞬的看着她道:“最近江湖传言,血域魔潭会出现至宝,这个至宝就是龙魂,相传龙魂为真龙之物,得到龙魂便可得到号令天下的力量,只要龙魂认了主,这个人就是天命所归之人,自可成为天地之主。” 凌汐池看着冰冽奇怪的眼神,连忙往后一缩,急道:“这种荒谬的传言也有人信啊,仅靠一件东西不管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号令天下的话,那这天下可真废,哎,你这是什么眼神,你不会真以为我有什么龙魂吧,我可不认识这东西。” 冰冽看着远方,周身的阴寒之气更盛了,她忍不住的打了打冷颤,连忙往边上挪了挪,识相的闭嘴不说了。 第二十八章:仙水镇 在与冰冽的交谈中她还了解到,今天死在这里的除却蓝鹰颇有江湖地位以外,戚然,屠二也在江湖上颇具盛名,并不是他们的武功有多高强,而是靠着莫噬余和铁血屠场在江湖上的声势名望。 戚然的丈夫莫噬余在江湖上以一把阔刀成名,此人嗜杀成性又争强好胜,最乐衷于找人比武决斗,死在他手里的武林好汉没有一百恐怕也有八十。 铁血屠场,是由一名叫屠大的杀猪匠创建的,此杀猪匠在早年时只不过是市井里的一个贩夫走卒,平日里看惯了世情凉薄,饱受人情冷暖,自然没有什么悲天悯人的心肠,本以为会就此平凡一生,但谁料几年前他在机缘巧合之下,竟意外学得三招武林中早已失传的绝学幻天神剑剑法,而他就凭着这三招剑法,竟然在当地武林声名鹊起,连挑当地霸天门,虎旗镖局,清风观等江湖门派,取而代之,取名铁血屠场。 至于屠二也不过是早年跟随他的一个贩肉小子,一朝成名之后,自以为了不起,经常在外做一些狐假虎威的事情,但他胜在对屠大忠心耿耿,所以屠大对他在外的所作所为也经常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 现在屠二惨死在她的手里,就屠大对屠二的纵容来看,凌汐池觉得铁血屠场铁定不会放过她的。 戚然就不说了,她的丈夫定也不会善罢甘休,毕竟杀妻之仇不共戴天,至于蓝鹰,有那么大的家业,自然更不必说了,凌汐池苦笑一下,倒霉倒到家了,没有一个好惹的主。 随手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将来的路,自己未必走得下去。 冰冽突然站了起来,打断了她的思绪,冷冰冰的道:“你的伤势不轻,前面有一个小镇,我们去那里歇歇。还有,蓝鹰说的对,不管你有没有见过龙魂,邪血剑都不是你能驾驭的东西,把它藏起来吧,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轻易示人!” “嗯!”凌汐池恍惚的点了点头,沉默无语的跟在他的身后。 凌汐池还是有些感激冰冽的,因为冰冽看来像是风餐露宿惯了,晚上歇在哪里都无所谓,若不是因为她受了伤,他大可以不必这么麻烦。 就在他们走后不久,那空地上又出现了两道人影,正是之前在风满楼消失的灵歌和枫伯。 只听枫伯道:“灵歌姑娘,看来我们要找的人已经找到了,为何不趁着这个大好机会动手?” 灵歌没有说话,只见她从怀中掏出一瓶药水,逐一洒在了地上横七竖八尸体上,不一会儿,那些尸体便化得一干二净,连根头发都没剩下。 眼见尸体化得差不多了,灵歌才扭头冲着枫伯道:“还不急,此人身份不明,需得调查清楚再论,如今死了这么多人,此事更不宜声张,得尽快禀告公子才是,枫伯,你先回藏枫山庄报信,我跟上去瞧瞧。” 已经走出很远了,途中两人都没有说话,凌汐池有些难受,沉静的气氛让她压抑无比,而冰冽这个怪胎,更是一言不发,只顾走自己的路。 她实在找不到可以让两个人聊一聊的话题,所以也愣是没说一句话,这无言的沉默让人觉得尴尬无比。 就在她百无聊奈间,远远的一个小镇口出现在她的眼前,隐隐的只见镇口前的一块碑上刻着仙水镇三个大字。 偷偷的看了一眼冰冽那倔强挺拔的背影,她心里舒了一口气,终于找到一个可以休息的地方了,也终于可以不用始终对着这一个冰人了。 想到这里,她心里畅快了许多,顾不上自己身上的伤势,一头冲进了小镇,可是刚走几步,她就傻了眼,印象中的繁荣景象全然没有,反倒是有着秋风卷落叶的凄凉,抬眼之处,处处可见萧索破败。 小镇一排全是破旧的平房,一眼望去家家户户家门紧闭,大街上只有一些四处游荡的小孩,稀稀拉拉几个卖东西的小贩和一些蹲在墙角已不知道是死是活的乞丐。 那些小贩也不过是一些卖油郎、打铁、卖米面等再日常不过的小商贩,而就是因为有了这些小孩和商贩才让这个小镇有了些微的生气,如若不然,就这里的荒凉,指不定会让人误以为这是一个荒无人烟的空镇。 凌汐池脸上的笑容瞬间没了,抬头问身边的冰冽:“这……这里怎么会这个样子。” 冰冽冷漠的脸上竟也有了一些讽刺,道:“这些不过是战乱下的悲剧。” 短短的几个字,却让她的心一下子跌到了谷底,沉重得仿佛再也提不起来。 战乱下的悲剧,是啊,自古以来,无论兴亡,只要有战争,受苦受难的只会是黎民百姓。 她看着冰冽,问道:“难道你们这里的地方官都不管吗?朝廷都不管这些老百姓了吗?” “官?”冰冽脸上的冷笑愈发的大了。 凌汐池随即反映过来,泷日国乃天水大陆第一大国,并有一统五国的野心,时不时的对外发动一些侵略战争,先后灭了几个大族,而往北的云隐,几个边防重城都已尽入泷日国的囊中。 按照冰冽的话说,就这样时不时的战争,使泷日国的国库很快空虚,为了得到更多的物资扩充军饷,泷日国的赋税竟比以往多出三成,想也想得到时逢乱世,人人自顾不暇,那些地方官哪还顾及得到百姓的死活,至于那些百姓,在层层的剥削和压榨下,日子又怎能好过。 双手不由自主的在身侧握成拳,她几乎恨得咬牙切齿。 “你这么激动也没有用,泷日国像这样的地方还有很多。” 若是在平时冰冽无情无义也就罢了,可是在面对这种情况下他还能做到无动于衷,甚至还有点嘲笑的语气却让她无法不生气。 她立马就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似的跳了起来,怒道:“就是因为你们这个世界有太多像你这样无情无义冷漠自私的人,这个社会才会那么的悲哀,若是你们能有多一点的人为民请命的话,或许这个世界就不会存在这么多的杀戮了,也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凌汐池并非故意针对冰冽说的这些话,只是气上心来就有些口不择言。 冰冽的脸上闪过一抹痛色,紧接着他笑得更加淡漠嘲讽:“是啊,就是因为冷漠自私的人太多了,所以偶尔有一两个不是那么自私无情的人,却只能落得个满门抄斩,通敌卖国的骂名,连自己的家族亲人都护不了,而他的儿子能活着只能靠一块冷冰冰的免死金牌,如此看来大义凛然心怀黎民苍生又有什么用呢?” 凌汐池哑口无言,隐约猜到在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可话已出口,她不知道怎样才能将它收回去,只得低下头咧嚅道:“我不是有意说这些的,我只是……” “说了又如何呢?反正这些话我已经习惯了。” 一句云淡风清的习惯了却让凌汐池的心更加酸得厉害。 活在这个世上,谁又不是一边经历着一边学会着习惯呢? 她不再去看冰冽了,不是因为怕看到他的悲伤,而是害怕揭开自己的伤疤,冰冽又一次缄默不语,自顾自的向前走去,她禁了言,默不作声的跟在他的身后。 第二十九章:借宿 两人本是想找一家客栈落脚的,可是在这个小镇里,别说客栈了,就连一家小小的旅店也没有。 无奈他们只好决定去找一家民居借宿一宿,可是她一连敲响了二十几家的门,竟没有一户人家是给他们开了门的,更离谱的是,有几户人家刚拉开门,还没等她说话就像见了鬼一样将门又给关了起来。 虽然她很理解这种行为,换做是她,看到两个一身狼狈浑身是血的人在门口敲门,她也不会开的。 但是疲惫的身体却还是让她坚持敲了下去,又连吃了几个闭门羹以后,凌汐池悻悻的回头看了一眼冰冽,耸了耸肩,有些心灰意冷,抱着最后试一下的态度,她敲响了最后一家的门。 出乎意料的,门这一次竟然开了,开门的是一名中年妇女,面容有些憔悴,看到他们以后,下意识的退后了一步,眼神略带诧异,但更多的却是恐惧,连声音也微微有些颤抖:“你……你们是什么人?想做什么?” 看着大婶防备的眼神和惊慌失措的神色,凌汐池有些受伤,难道自己的样子真有那么凶神恶煞吗? 为免误会,她急忙解释:“大婶您好,我们兄妹俩是去寻亲的,眼看天色渐晚,我们路经此地,找不到合适的旅店居住,希望大婶能发发善心,收留我们一晚。” 她边说边将一张银票递了过去。 那大婶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冰冽,伸手将那张银票推了回来,叹了一口气道:“进来吧。” 凌汐池回头冲冰冽笑了一下,眼神仿佛在说看吧,这世上还是有好人的。 冰冽并没有理她。 跟着那位大婶走进小屋,屋里的光线很黑暗,因着突然闯进的生人的气息,再加上那微弱的光线,竟然叫人无端生起一丝黯乡魂,追旅思的落寞之感,四下看了看,这间小屋虽然简陋,但却十分干净整洁,收拾得井井有条,一丝不苟。 凌汐池看着那位好心的大婶,由衷的道谢:“大婶,谢谢你!” 大婶笑了笑,声音却是异常和蔼:“举手之劳而已。” 凌汐池也跟着笑了笑,笑容牵动了神经,强烈的痛感顿时传来,痛得她倒抽一口凉气,微微弯起了身。 大婶面容一惊,伸手扶住了她:“怎么了姑娘?” 凌汐池冲她摆了摆手,表示没事。 眼看着她那简单包扎的伤口又有鲜血浸了出来,那大婶“呀”的惊叫了一声,连忙拉着她道:“姑娘,你怎么伤得这样严重,流这么多的血,我得找些干净的布重新替你包扎一下。” 将她不由分说的搀进里屋,大婶熟练的从抽屉里找出了一个白瓷瓶和一些布条,看着她肩膀上那向外翻开的伤口,一边替她上药,一边心疼的问:“姑娘,你们到底犯什么事了,怎的伤的这般重。” 强烈的药性侵蚀着她的伤口,凌汐池痛得说不出话来,冷汗如同淌水一般一股一股的从后背流下,等到大婶为她上完了药,全身发出的汗已经浸湿了她的整件衣衫。 大婶又去给她找了一件衣服出来,皱着眉头问道:“姑娘,这下你该给大婶说说你们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吧。” 凌汐池痛得一边抽气一边打腹稿,一番话说得心酸无比:“是这样的,早些年我爹爹外出经商,可是都好几年了,他老人家再也没有回来,娘挂念他紧了,便叫我兄妹二人出来寻她,却不想,在途中遇上了杀人不眨眼的山贼,我和哥哥拼尽全力才得以逃出生天。” “唉!”大婶叹了一口气,对她的际遇甚为同情,叹道:“这就是这个世道啊!兵荒马乱的没个折腾,山贼土匪多得就像草一样,能保住命就算不错的喽!” 凌汐池赞同的点了点头,大婶顺手将手中的衣服递给她道:“姑娘,先换件衣服吧,你看你这衣服,连袖子都扯掉了,只不过,怎的你这衣服这么奇怪?我从未见过姑娘这种服饰。” 凌汐池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那已经脏得破得惨不忍睹的运动服,通过铜镜看见自己那一头乱得像鸡窝的头发以及污秽得看不清楚本来面目的脸,着实被吓了一跳,怪不得呀怪不得,在风满楼那群人会将她认成乞丐了,她现在这副模样,不就活脱脱的一个乞丐吗? 未免大婶怀疑什么,她随口打哈哈道:“大婶,是这样的,因为我这个人平时毛手毛脚,在家走个路都能摔跤,这次外出我娘为着我能方便一些,便特意替我缝制了这么一套衣服,大婶,你看这样是不是方便了许多呀。” 她边说边提着运动裤转了一圈。 大婶将衣服推到她怀里,道:“快将衣服换上吧,露胳膊露腿的成什么样子。” 凌汐池接过衣服,不好意思的看了看大婶,大婶会意的退出了房间,她这才提起那造型复杂的衣服,左比右比着实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将那件衣服穿好。 刚走出房门,那大婶就走过来拉住了她的手,欣喜道:“真想不到我年轻时的衣服,姑娘穿着竟是那么的合身。” 经大婶这样一说,凌汐池倒有些害羞了,指着自己那头乱糟糟的头发不好意思道:“大婶,你可不可以帮我梳一下头,我不会。” 大婶看了看她,打水给她洗了脸洗了头,就着火烤干了以后,大婶这才将她拉到铜镜面前,三下五除二的就给她梳好了一个发髻,随意挑了两缕发丝散着,就着左鬓斜插的那只古朴素雅的木簪,整个发式就完成了,极适合她这个年龄,又显得人娇俏可爱。 凌汐池呆呆的望着铜镜里的自己,俨然一副古装打扮,整个人竟像脱胎换骨一般,完全与现代社会脱了节,她甚至都有些分不清楚了,自己到底是属于哪个时代,或许她现在才是回到了真正属于自己的时代,而在现代的那些日子,不过是一场长达十六年的梦而已,那场梦,也终于到了曲终人散的地步。 大婶望着她由衷的赞叹:“啧啧啧,姑娘,你长的可真好看,我从没见过长得像你这么漂亮的姑娘,就连这样的荆钗布裙也难掩姑娘的天生丽质,你娘怎么忍心叫你出来。” 对此凌汐池倒是坦然接受,从小到大,她就知道自己是美丽的,就连贝乐溪那种爱美成狂的人也老是感叹:“凌汐池,你就像是一个从画里走出来的女子,有种飘忽神乎令人捉摸不定的气质,让人感觉你明明就近在咫尺,可总会在一个不经意间,你就会突然消失无踪一样。” 现在想想,乐溪当时的话似乎透着某种玄机,或许是天生对灵异事件有些敏感吧,凌汐池都有点怀疑,当时的乐溪,那个执迷于星座塔罗牌的乐溪,是不是早就预料到,她会有此一遭? 唉,乐溪! 凌汐池抬起迷茫的眼眸,那个活泼灵动的身影不经意间又出现在眼前,乐溪,是不是这个世界如你所说一般,有着宿命和轮回,我们只不过是岁月的年轮重复转动的轨迹,一切都早已注定,如同生死一般,由不得人去选择。 “姑娘,姑娘!”一阵轻柔的声音将她神游的思绪拉了回来,凌汐池一抬眼,便对上大婶那盛满关切的眼睛,努力甩去脑中那不愉快的思想,笑道:“大婶,你就叫我汐池吧。” 大婶见她神色不对,忙问道:“汐池,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凌汐池摇了摇头,连忙否认:“没有,就是伤口有点疼,对了大婶,你家里就你一个人吗?” 见她顾左右而言它,大婶慧黠的笑了笑,也跟着转移了话题,声音却也因此沉重了下来:“还有家夫和小女。” 凌汐池四下望了望,问道:“那他们呢?” 不问还好,这一问,大婶的神色一黯,将视线投到了窗外,怅然若失道:“小女在外玩耍,至于家夫,在前两年,被朝廷征兵去了。” 凌汐池愣了愣,顺着大婶的目光望去,视线恰恰落在小镇口,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想来大婶便是日日这般守在这窗口,望断天涯,等着自己的丈夫回来吧。 “大婶,大婶!”轻轻的唤了两声,大婶都没有回应,看来此情此景,大婶的心怕是已不在这里了。 凌汐池叹了口气,实在不忍心在这个时候打扰大婶的思绪,于是便准备出门去找冰冽,刚走到门口,背后忽然传来了大婶凄婉哀怨的声音:“唉,两年了,天涯路短又几载,何日归乡到家头。” 凌汐池怔了怔,好一个何日归乡到家头,道尽了多少骨肉分离,圆月难圆之苦,只是在外羁旅的人,又何尝不想早日归乡呢? 鼻子有些酸,凌汐池使劲的眨去了眼中的水雾,推开门走了出去。 第三十章:少女的愿望 灰蒙蒙的天,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似乎也给她的内心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四下望了望,已不见冰冽的身影,倒是一个蹲在地上的小女孩吸引了她的目光。 那小女孩正专心的在地上写写画画的不知道在干什么,凌汐池一时好奇心起,轻步走了过去。 小女孩实在专心极了,就连有人走到她的面前,她也没有抬头看一下,凌汐池顺势蹲在她面前,好奇的问:“小妹妹,你在做什么。” “写字。”小女孩头也不抬的回答道。 这倒有趣了,凌汐池连忙又问:“你要写什么字。” 她边说边凑头去看那小女孩写的字,隐约可见,地上出现的是天下天平四个字。 小女孩抬起了头望向了她,只见她大约有五岁左右,长得十分乖巧可爱,稚气的大眼睛像颗黑宝石似的,亮得不行,笔直的鼻梁显露着坚强的性格,一看就是个美人胚子。 小女孩一脸天真无邪的望着她,声音软软的:“姐姐,我想写天下太平,人间安康,娘常说,每个人的心中都一定要有一个愿望,愿望堆得时间久了,老天爷就一定会看到,会感动,愿望就会成真,我希望天下能够太平,希望隔壁家的哥哥婶婶们都能吃饱饭,那时爹爹就会回来了,可是我好笨,总是忘记后面四个字怎么写。” 凌汐池心里一酸,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莫名的震撼,就连一个小姑娘的愿望都是希望天下能够太平,为何那些统治者却永远不知足呢? 还是说,这样纯真美好的心,永远只属于孩子? 看着那闪着璀璨的星光的眼睛,凌汐池冲她真诚的一笑:“姐姐会,姐姐教你好不好。” “真的吗?”小女孩兴奋的叫了一声,眼睛里的光顿时夺目耀眼起来,好像她只要会了这几个字,天下就真的能太平安康了。 凌汐池点了点头,握住她柔嫩的小手,一笔一划的教着她写人间安康四个字。 小女孩学得十分认真,没有一丝一毫的倦怠,凌汐池看着她认真的侧脸,问道:“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柳馥草,娘都叫我小草。” “为什么要叫你小草呢?” 小女孩放下手里的木枝,一本正经的看着她:“娘说了,小草命大,即使冬天死了,但是在春天的时候,它还是会活过来,依旧坚强的面对风吹雨打,娘说,小草虽然很弱小,但是它不需要任何东西的保护,一样会活的很好,就像小草,爹爹虽然不在家,但是小草也能好好的活下去。” 凌汐池微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扬了扬手里的木枝:“小草,想不想再学写几个字。” 小草忙不迭地的点头,认真的问道:“姐姐,写什么?” 凌汐池抓起她的手,一边写一边念:“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姐姐,你是从哪里来的,为什么我以前都没有见过你。” 小草是第一个问她从哪里来的人,凌汐池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好随手指向天边:“姐姐从很远很远的地方来,远到天的另一边。” 小草不知她所指,天真的问道:“那姐姐为什么要从那么远的地方到这里来呢?” 凌汐池呆了呆,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看了看渐渐暗去的天色,道:“这么晚了,你不回家吗?” 小草转过身,指了指她们借宿的那所房子:“我的家就在这里啊!” 凌汐池恍然大悟,原来她就是大婶的女儿,怪不得…… 她伸手摸了摸小草的脸,笑道:“小草,你知道吗,我现在就住在你的家里。” “真的吗?”小草眼睛一亮,一把拉过她的手:“走,姐姐,我们现在回家。” “家?”凌汐池脚步一滞,又酸了鼻子,连忙点了点头:“我们现在回家。” 两人刚一转身,便看见冰冽站在了她们的身后,手里提着两只还在挣扎的野兔,也不知道他是在哪里去弄的,看样子是要给她们加餐了。 凌汐池想,看来这家伙也不像想象中的那么冷漠。 “姐姐,这个哥哥是谁?” 或许是因为这次冰冽终于用正眼瞧了瞧她,在她感觉挺受宠若惊的同时,小草也忍不住问。 凌汐池上前一步站在冰冽身边,冲着小草道:“认识一下吧,这是我哥哥。” 哥哥两个字被她叫得顺风顺水,冰冽显然是不想和她沾上关系,把手里的兔子递给了她,什么也没有说就转身要走。 凌汐池连忙叫住了他:“等一等,不准走!” “什么事?”冰冽头也不回的问,凌汐池冲上去拉住他,冲他露出一个真诚的笑:“你现在不能走,大婶在等我们,还有,你走了兔子谁杀。” 凌汐池的手刚拉住冰冽的手,冰冽全身便抖了抖,僵立了一会儿后,倒也没再说什么,任由她将他拉进了小草的家里。 刚一进门,便看见大婶在灶间忙着做饭,凌汐池一蹦三尺高,挽着袖子就冲了上去:“大婶,我来帮你。” 大婶一手将她拦到了一旁,一手利落的干着活,头也不抬道:“汐池,你还是先歇歇吧,这些活,你做不来的。” 其实她很想表现一下的,毕竟他们现在借宿在别人家里,总不好白吃白喝什么都不做,但看着大婶聪慧的笑,心知聪明如大婶,知道她连头都不会梳,就更加不会这灶间的活了。 但是大婶不知道的是,她虽不会梳头,但好歹也曾拿过青少年厨艺大赛的冠军奖,可是既然大婶认定她不会厨,她也没必要一定要展示,乖乖的站到了一旁,一扭头就看见冰冽在看她。 凌汐池冲他做了一个鬼脸,那俏皮可爱的模样似乎使冰冽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一样,他握剑的手一紧,几乎是落荒而逃一般转身就往门外走去。 可他刚走两步,忽然一只小小的手拉住了他,冰冽扭头一看,却看见小草端着一碗热水,眨着无辜的大眼睛望着他:“哥哥,你要去哪里?外面天快黑了,晚上很冷的,我给你们倒了一点热水,你们喝了暖和一下。” 冰冽怔怔的看着小草以及她手中那碗热气氤氲的水,紧绷的全身终于慢慢的松懈了下来,伸出微微有些颤抖的手,接过了那碗水。 凌汐池若有所思的看着他,果然天生就不是冷漠的人啊,一点点的温暖就足以让辛辛苦苦堆砌起来的冷漠之墙不堪一击,这样的人,看似冰冷无情,却比普通人更容易感动,也比普通人更为的脆弱。 “谢谢!” 听着冰冽略带颤抖的声音,小草不明所以的眨眨眼,一脸天真的问:“哥哥,你谢我什么。” 冰冽抬起自己的手,似乎做了很长的决定,伸手轻轻的在小草头上抚了一下,唇角终于露出了一丝微笑,这一笑,仿佛春风吹化了寒冰,煞是好看。 这也是凌汐池第一次看见他如此真诚毫无防备的展露出他的笑容,也是她第一次发现,其实冰冽他笑起来真的挺好看的。 然后他又提起了两只野兔,转身走了出去,再进来的时候,已经是杀好了的兔子。 第三十一章:道歉 晚餐很快就做好了,小草一手拉一个将两人拉到了餐桌前,大婶面有愧色道:“汐池,我们这里乡村野地的,也没有什么好吃的,若有什么招呼不周的,还请你多多见谅。” “怎么会呢?” 凌汐池凑上头去,除了冰冽打的兔子肉,桌上仅有的是几个红薯,一盆漂浮着几片叶子的清汤以及一盘不知道用什么东西烙成的看起来粗糙无比又黑乎乎的饼。 凌汐池知道这已是大婶能拿的出来的最好的东西了,连忙顺手抓起一个红薯,使劲的咬下一大口,笑道:“大婶,你怎么知道我最爱吃地瓜,地瓜这东西啊,可真是个好东西,营养丰富又具有抗癌功效,还可以美容养颜,可是蔬菜之首。” “姐姐,什么叫抗癌啊。”小草眨了眨她那不谙世事的大眼睛,好奇的问。 凌汐池捏了捏她的鼻子,笑道:“就是吃了身体会特别好。小草来来来,你要多吃一点,这样你才能身体健康,快快长高长大。” 顺手拿起一个兔子腿塞到小草的嘴里,凌汐池又挑了一个红薯递给了冰冽,冰冽看了看她,默默的伸手接过。 大婶欣慰的笑了笑,声音却异常低缓:“既然你们喜欢,那一定要多吃一点。” 边说边给她的碗里盛了些汤,又夹了个饼给她,便转回到了灶间,忙着一些根本就不需要忙的东西。 可是在大婶转身的那一霎那,凌汐池却分明看见她的眼角闪烁着如同辰星般耀眼的泪光。 时逢乱世,食物紧缺,即使是在这种情况下,大婶也不想他们看到她辛酸的那一面,坚强如大婶,一个人含辛茹苦的支撑着这个家,守着稚女思念远方不知何日能归的丈夫,还要面对朝廷那么高的赋税,对比起大婶,她实在不能怪命运有多么的不公平,毕竟上天是公平的,因为它对每个人都不公平。 一顿饭,凌汐池是眼带笑容却心含哀愁的吃完的,吃过饭借着肚胀难受要出去消化一下的理由,她走出了大婶的家。 夜幕开始四合,萧索的大街沉浸在死一般的静寂里,即使快到晚上,街上的居民也是没有一家是点了灯的,十里长街,除了在暮色中缓缓升上天的几缕炊烟,大街上没有一个人,空气死寂的难受,落寞的思绪如同潮水一般涌来,一阵风吹过,凌汐池只觉身心俱是一寒,抬头望了望天,大概离秋天不远了吧。 漫无目的的走在凄清的大街上,心里的情绪几乎不受控制,其实她不想这么失控的,可是身处太平盛世的她,几时遇见过这么疾苦的生活,如今自己亲身体验了,才真正明白到乱世之下黎明百姓的辛酸与无奈。 全身的寒意越来越重,她干脆抱着膝蹲在地上,将头埋进了膝盖里。 背后似乎响起了若有似无的脚步声,凌汐池没有抬头,没有理会,只想自己一个人静静的待一会儿。 “你哭了?”冰冽的声音自背后响了起来,凌汐池抱着膝,扭头看他,回道:“没有,我只是心里难过。” 冰冽眼中闪过一丝愕然,接着道:“难过可以哭出来。” 凌汐池哑然,冰冽这算是在安慰她吗? 可是世界上哪有这种安慰人的方法,还是他以为女孩子天生就是弱者,动不动就哭哭啼啼的吗? “哭能改变什么吗?既然不能改变,那么我又何苦多此一举。” “你……” “我姓凌,我叫凌汐池。” 冰冽沉默良久,才道:“你,是不是很坚强?” 你是不是很坚强?听着这个问句,凌汐池哭笑不得,曾几何时,坚强这个字眼竟会落到她的头上。 望向远方,她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低缓沉重:“你听过一首诗吗?” 冰冽没有回答她,只是一脸莫名的看着她,凌汐池迟疑了一下,接着道:“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 冰冽的目光散向远方,没有焦距。 “很贴切是不是,以前我听这首诗的时候,那时虽然奇怪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社会,人们哪会过得这样凄惨,但其实我是不相信的,因为那样的生活真的离我们好远好远,我没有办法感同身受,也从未想过,这个世界上还存在过这样的社会,甚至我还觉得,这只是一种夸大而已,可是直到今天,看到大婶她们,我才知道当时的自己有多么的可笑。” 冰冽呆立着一直都没有说话,阵阵冷风拂起他的长发,凌乱飞舞的发丝舞出了强烈到无法忽视的悲伤,凌汐池扭头看着他,突然意识到,不是冰冽不说什么,而是他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吧。 他的爹甚至他的全家就是为此而丧命的,而面对此情此景的冰冽,还能指望他说什么呢? 冰冽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终究什么也没有说出来,只是转过身背对着她低声道:“走吧,大婶刚才看你出来很担心,回去好好休息一下,风满楼的事情瞒不了多久的,我们明天就得离开这里。” 凌汐池突然道:“对不起,我为我之前所说过的话向你道歉。” 冰冽的脚步一顿,全身微微一颤,回道:“没关系!” 说完抬腿便走。 凌汐池在他身后叫到:“冰冽,你有想过改变这个世界吗?” 冰冽毫不犹豫斩钉截铁的回答道:“不想。” 冰冽语气虽然冷漠,心中却有说不出的沉痛,不是不想,而是无能为力,关于黎民苍生,冰家已做了力所能及的事情,也付出了无比惨痛的代价,而这世界并没有半分改变,所以他不会再像以前一般,妄想着自己可以拯救世界。 看着冰冽越走越远的背影,凌汐池的心情愈加沉重了,心知冰冽是害怕在这里呆久了会连累到这里的人,连忙追了上去,快到大婶家的时候,却发现一群小孩围在了那里。 看到她走过来,小草连忙扑过来将她抱了一个满怀,甜甜的道:“姐姐,你刚才去哪里了。” 凌汐池刮了刮小草的鼻子,笑道:“姐姐吃过饭以后习惯去外面逛一逛,这样才有助于消化,呐,看到姐姐苗条美好的身材没有。” 她话音刚落,一个衣衫褴褛,面色蜡黄的小男孩就指着她问:“小草,这就是你说的教你写字的姐姐。” 凌汐池不明所以的看着面前的这一群小豆丁,只见他们一个个衣着破烂,瘦骨嶙峋,估计是长期营养不良的原因,但是他们有一点让她感觉到很奇怪,那就是他们看着她的眼睛里都闪烁着一种莫名的光,一种莫名的渴望,凌汐池又是一呆,问道:“小豆丁们,你们都在这里做什么?” 小草骄傲的仰着头看着她:“因为我们镇上只有我娘识字,所以他们都是来找我娘学字的,我娘可厉害了,他们认识的字都是我娘教的。” 第三十二章:教学 看着小草骄傲自豪的表情,凌汐池扭头一看,便看见大婶在后边倚着门看着他们,凌汐池冲大婶展露一笑,以大婶的谈吐和家里边随处可见的精工细巧的东西,她就知道大婶不是一个平凡的女人。 大婶也冲她一笑,疲倦的脸上竟有着阳光般夺目的光芒,看来这个时候该是大婶教学的时候了,所以这群小豆丁才会聚集而来,心中实在不忍大婶那么劳累,凌汐池回头冲着那群孩子道:“你们是想学字是吗?今天我教你们好不好,大婶,汐池虽然才疏学浅,却也识得几个字,不知大婶可否愿意让汐池代劳一次。” 大婶点了点头,那群小孩立即将她包围了起来,争先恐后的问:“姐姐,你要教我们什么?” 凌汐池伸手往下压了压,示意他们安静一下,捡起一段树枝,刷刷刷的在地上写了起来,笑道:“今天姐姐要教你们一段文章。” 小草在一旁撑着下巴问:“姐姐,你写的是什么?” 凌汐池边写边道:“我念给你们听,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人恒过,然后能改。困于心,衡于虑,而后作;征于色,发于声,而后喻。入则无法家拂士,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然后知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也。” “姐姐,这究竟是什么意思呢?”小草在一旁抓了抓脑袋,一头雾水的看着她。 凌汐池将她搂到怀里,一字一句的解释给他们听:“这是我们家乡的一位圣人写的,意思是说,如果上天要将重大的使命托付给一个人的时候,一定要使他的内心受到痛苦,使他的筋骨劳累,让他的身体受到饥饿和贫穷的煎熬,使他的事业颠倒错乱,通过这样的途径使他的内心警觉,意志坚定,增长他的才干。” “而且一个人一定要常常犯错误,才能知道改正。内心忧虑思绪不同,才能知道去思考,通过思考才能有所作为,一个人的想法,不要一直埋藏在心里,这样只会使人处处怀才不遇,要被人了解到才能使人知道你的想法对不对,这样才对你有所帮助。” “一个国家,内部如果没有坚持法度和辅佐君主的贤士,外部没有来自敌国的祸患,这样国家就很容易导致灭亡。这样人们才能明白,身处逆境才能使人谋求生存,而安逸的生活便会使人不思进取,容易导致灭亡。” 听完她的话,所有的小孩都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这时一个个子小小,面容黑黑的孩子开口问道:“姐姐其实是要告诉我们不要对现在的困境屈服对吗?” 凌汐池点了点头:“你说得对,虽然你们现在的生活很艰苦,但是只要你们不放弃生活,那么生活也不会放弃你们,总有一天,一切都会好的,而你们只要坚持努力学习,那么你们将来一定是最有用的人。” 那小男孩使劲的嗯了一声,声音无比洪亮:“姐姐,我知道了!” 凌汐池被他逗笑了,问道:“你真乖,你叫什么名字呀?” 小男孩道:“我叫穆苏。” 这个时候,凌汐池并不知道,将来的战场上,在她的起义军里,有一个名动天下,让敌人闻风丧胆的少年将军正是眼前这个小小的少年。 凌汐池知道仅凭一晚的时间这些孩子是一定记不了这些的,于是她只有请冰冽帮忙,好在他此刻也在并没有离开。 凌汐池虽然有些奇怪,但也并没有再多想,立马就理直气壮的指使起人来:“冰冽,你能不能去砍一棵树,弄点木板来把这些字刻下来。” 反正他有剑嘛,不用白不用。 冰冽迟疑了一下,什么也没有说,转身就走了。 凌汐池哑然,这个时候装什么酷!应一声要死吗? 这时大婶不知从哪里抱了一把三弦琴出来,霎那间轻灵悦耳的曲音响起,随着袅袅的炊烟,如同三月里的小溪,叮叮咚咚的,伴着凌汐池和孩子们郎朗的读书声,一点一点的飞扬,那和谐悦耳的声音渲染了整片天空,也让她明白到,不管自己现在的处境如何,不管将来发生了什么,她都不能放弃。 她要努力活下去,她一定要找到回家的路! 在大婶的再三挽留和小草不住的请求下,凌汐池和冰冽还是第二天就准备离开,大婶知道他们去意已决,便也不强留。 倒是小草可怜巴巴的样子让人心生怜惜:“汐池姐姐,阿冽哥哥,你们真的要走吗?可不可以留下来不走。” 凌汐池蹲下身,伸手摸了摸小草的脸,从背包里取出一枚镶着碎钻的发卡别在她的头上,这个发卡是她过生日的时候乐溪送给她的,现在跟着她还不知道会经历怎样的颠沛流离,送给小草也算是给了它一个寄托。 她伸手拍了拍小草的头,道:“小草,姐姐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所以不得不走,你要永远记得,小草是这个世界最坚强的,即使它弱小,但是它从来都无所畏惧,答应姐姐,以后不管遇见什么,都不要轻易的哭泣,一定要坚强的面对,汐池姐姐答应你,只要有机会的话,一定会再回来看你的。” “嗯!”小草使劲的吸了吸鼻子,晶莹的泪珠闪烁在眼角,凌汐池被这眼泪刺得心肝儿疼,伸手擦干她的眼泪,再也说不出话来,只得起身看着大婶,伸手抱住了她:“大婶,谢谢你,你要保重。” 趁大婶不注意之际,凌汐池迅速将几张银票塞进她的怀里,她知道,像大婶这样心性的人是绝对不会要任何报酬的。 一个平凡的小镇不可能会养出大婶这般学识和谈吐的女人,况且她还敢收留两个来路不明的人,昨日在和小草的谈话中也得知了她们在这里并没有其他亲戚,或许大婶和她们一样都不属于这里,留在这里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所以她只能选用这种方式去报答,即使这点小小的感激对大婶一家的状况起不了什么帮助,但是大婶至少可以用这笔说大不大的银子去做一些她想做的事。 好在大婶并没有发现,伸手拍拍她的背,不舍道:“汐池,一路小心。” 凌汐池重重的点点头:“大婶,你放心吧,我的命很硬的。” 她戏谑的声音将大婶逗乐了,大婶捏了捏她的鼻子,笑道:“你啊,让人不喜欢都不成。” 凌汐池也笑了起来,回头看了看冰冽,她当然没指望他能说出什么依依不舍的话出来,但是此情此景,拜托,也吭一声好不好,礼貌懂吗? 见她瞪着他,冰冽有些狼狈的转开了头,冷声道:“走吧。” “你……”凌汐池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只得抱歉的冲着大婶道:“大婶,你别介意,这冰渣子性格就是这样的,容易害羞,你别看他一句话也不说,其实他心里不舍的紧呢,你说是吧,好哥哥。” 她故意的提高了最后一句话的音量,果然不出所料,冰冽的背影一晃,步子也快了起来,这凌汐池冲着他的背影比了比拳头,冲了上去:“哥哥,等等我。” 一直走到镇口,他们都没再回过一次头,因为他们都知道,回头只能增加心中的不舍,却不能改变什么。 身后有密集的脚步声,就在他们走出镇口的那一霎那,背后一阵童稚的声音齐刷刷的响起:“哥哥、姐姐再见,一定要再回来看我们……” 凌汐池抬头望了望天空,眼泪却忍不住的落了下来。 第三十三章:练武 小镇又恢复了宁静,一群刚刚还在失落的孩子们瞬间又打起了精神,开始围在了小草的家门口一字一句的念着刻在木牌上的字。 正在他们念得兴起的时候,突然身后传来一声轻轻的笑声。 孩子们齐齐扭头,只见一个白衣男子站在他们背后,脸上的笑容如暖阳般和煦:“小朋友们,你们好啊!” 孩子们都呆呆的看着他,心道莫非这是天上的神仙哥哥下凡了,否则人世间怎么会有长得如此好看的人,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呆呆的回道:“哥哥,你好。” 白衣男子走上前来,伸手摸着木牌,柔声道:“好文章,这文章是谁教你们的?” “是汐池姐姐。” “汐池姐姐是谁?” “汐池姐姐已经走了。” “可以告诉我往哪里走了吗?” 此时正是晴空高照,万里无云,凌汐池感觉自己累得就像一条哈巴狗,只剩下伸舌头喘气的力气。 偷偷斜视了一眼冰冽,她有些绝望,从来没有觉得一个人可以像冰冽这样怪,怪得还挺可爱的,一路上明明一句话都不和她说,把她当个隐形人对待,可在她追他追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时候,他竟然主动的停下来等她。 这还不算,她又看了一眼冰冽肩头上她的背包,忍不住翻白眼,都帮她背包了,但却依然一句话都不跟她说。 眼看着离仙水镇已经很远了,她伸手挡了挡强烈的阳光,一屁股坐在地上耍赖不肯起来,忍不住问冰冽:“喂,那个……冰冽,你要去哪里。” 冰冽望向远方,回道:“我要去泷日国的都城烈阳城,你要去哪里?” 凌汐池愣了愣,不可思议的看向他,他竟然会主动问她要去哪里,她还以为他会说:“姑娘,我们就此别过吧。” 但是她要去哪里呢? 凌汐池有些茫然,这是一个她完全陌生的地方,虽说天大地大,但是似乎并没有她的容身之地,况且在这兵荒马乱的年代,怕走出十步小命就得玩完,连生存下去都是一个问题,更别说回那都不知道在哪里的家了。 冰冽似乎看出了她的难言之隐,语气仍是淡淡的,听不出来起伏:“你是不是无处可去,那你先跟着我吧,正好我可以帮你解决一些难题,你放心,我欠你的人情一定会还。我爹在烈阳城有些旧部下,他们应该会好好照顾你的,你不用担心蓝鹰他们的事,我保证这件事不会牵扯到你。” 冰冽的语气冷却诚挚,她没有任何理由去拒绝,毕竟有些事情还得靠他,此时此刻在他身边可比自己一个人放单安全多了,况且烈阳是泷日国的都城,那里肯定能人异士很多,说不定去那会找到回家的方法。 除此之外,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凌汐池暗暗下定决心,抬头看向冰冽,鼓起勇气道:“冰冽,你可不可以教我武功。” 她算是看出来了,要想在这个世界活下去,要想找到回家的方向,就只有一条路,使自己变强,求人不如求己,只有当她有了保护自己的能力,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安全。 冰冽抬了抬眉,瞅了她一眼,凌汐池看得出来,那眼神里分明写着几个字:就你这样,还想学武? 好在他还没有那么心直口快,只是很委婉的说:“练武很辛苦。” 她苦笑道:“好像这样的处境没有给我叫苦的资格。” 冰冽又不说话了,不知是否错觉,她竟然在冰冽的脸上读到一种叫做同病相怜的表情,是啊,同样都是不被命运所眷顾的人。 凌汐池又接着问:“冰冽,从这里到烈阳需要多长的时间。” “差不多两个月。” “你去烈阳做什么呢?” “找到陷害我父亲的人,为他平冤昭雪!” “你找到线索了吗?” “藏枫山庄!” “什么!”凌汐池惊叫了起来,难以置信道:“你要去单挑那个武林第一庄?” 冰冽握紧了拳头,沉声道:“这个账总是要算的,我爹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去。” 凌汐池暗暗向冰冽竖起了大拇指,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这个冰冽果真是个有种的人! 她感受到了冰冽的坚决,埋头看着自己那一双无缚鸡之力的手,两个月差不多够学点简单的招式了吧,就算不够,那么两个月以后,也该是分道扬镳的时候了。 说做就做,冰冽虽然没再说什么,但等到她的伤稍微好一些的时候,却真的开始教她练武。 “练武不在于外在华而不实的招式,若是想要学会上层的武功,必须内外兼修。” 这是冰冽开始教她武功心法时说的第一句话,看着他严肃的表情,还颇有些要重点培养她的架势。 凌汐池看着他那一本正经的模样,忍不住想要逗逗他解解闷,但考虑到后果可能是自己被一巴掌拍死,忙定下心来,郑重的点了点头:“内外兼修嘛,我知道。” 可是任她怎么也没有想到的是,还真有内力这种说法,所谓的内力,其实就是聚气。 而冰冽在传授了她心法之后,只是略微的给她讲了一些怎样修炼,怎样引导体内的气流,让它们汇聚在一起的法门,最后扔给她一句:“气沉丹田,海纳百川!” 便让她自己去领悟,去意会,用意志去控制体内的气流,使之通过体内奇经八脉,循环十二周天,达到可控制阴阳,呼吸吐纳,独立守神,肌肉若一的境界后,将之归纳于丹田,这样便是最初始的内力。 而高深的内力是要通过长时间这样的修炼和积累的,这样才能内外相结合,使外在的招式具有强烈的杀伤力。 所以修炼内力需要循序渐进,更要有良好的根基,最好还要有点童子功,绝非一朝一夕就可以完成的事情,冰冽的意思就是想告诉她,她若是想在两个月的时间内就学会什么高深的武功,其结果就只有两个字:做梦。 可是凌汐池这个人就是典型的不到黄河不死心,到了黄河心不死,咬着牙便开始练了起来。 冰冽对她极其的严格,一点都不因为她是女孩子而对她手下留情,刚开始的几天更是将她打得遍体鳞伤,几天下来,她觉得自己其他的没什么进步,抗揍能力倒是直线上升。 至于内力的修炼,在她一连静坐了几个晚上后,感觉总算有点来了,终于学会可以勉强的控制体内的气流。 当她向冰冽总结自己修炼的成果时,一向不正眼瞧她的冰冽都忍不住多看她两眼,好半晌,才吐出了两个字:“很好”。 这个夸赞让她很受用,从小到大,她的领悟能力一向就比别人高,这点是毋庸置疑的,尤其是在学武功这块,当冰冽给她说了一些心法后,她一实践,就像是以前学过一般,立马就能找到正确的方向,很多东西就像是刻在她的脑海中一样,自然而然就会了。 第三十四章:夺花魂 是夜,如往常一般,凌汐池独自一人坐在树林里打坐练功,刚将前几日聚在丹田的那股气流提升出来,沿着各道经脉在体内循环一个周天以后,就发现不对劲的地方,前几日那种气流淌过筋脉的感觉是微乎其微的,不是在身心特别宁静的情况下,根本感觉不到。 今天却和往常不太一样,在她把冰冽教给她的法门运转一个周天之后,数道灼热的气流突然就至她的丹田内蹿了出来,并且来势汹汹,如同千军万马呼之而出一般沿着她的经脉横冲直撞、四处乱蹿。 凌汐池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仿佛都已燃烧起来,火烧火燎的痛楚霎那间蔓延至全身,大有烈火燎原之势。 她大惊失色,拼命的想要压下那股气流,那内息反而却越走越盛,一发不可收拾,须臾片刻她便感觉到自己似乎已置身于熊熊烈火中,经脉仿佛已被焚化,她终于抵制不住,惨叫声更是凄厉无比。 就在她意识模糊之际,一道人影快速朝她冲来,一股清凉如冰雪的真气从她背心注入,缓缓的传至她的体内,慢慢的引导着她体内的那几股灼热的气流,将她的全身游走了一个遍,直到再也没有了那种烈火焚身的感觉之后,她才全身虚脱的倒了下去,然后就不省人事了。 第二天是在一棵树下醒来的,凌汐池揉了揉脑袋,没有任何不适的感觉,意识也清明了许多,忍不住伸展伸展了筋骨,这才发觉,经过昨天一个晚上,自己的肌骨竟然轻盈了许多,全身也是说不出的舒畅。 慢慢的回想起昨天晚上的那一幕,她仍是心惊肉跳,那种感觉像是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忍不住叹了口气,看来她还是操之过急了。 天灰蒙蒙的,周遭的树林弥漫着薄纱似的白雾,树林寂静如斯,颇有些让人摒弃浮华,如至仙境的洒脱意境,如梦似幻的,一切像是已远离了这个红尘俗世。 她伸出手,任那轻盈若梦的雾岚至指间穿过,抬眸望向远处,似看到白影正在翻飞,偶有剑光闪过,也是让人感觉不到丝毫戾气。 凌汐池以为自己看错了,忍不住走上前去,走近时才发现,是冰冽在练剑,这套剑法耍得极美,轻灵无比,配着他飘逸如仙的身影,让人不敢相信,眼前的人杀起人来竟会连眼都不眨一下。 冰冽看见了她,长剑一收,淡淡问道:“你好些了吗?” 虽说是冷淡的语气,但还是有关切成分,凌汐池有些疑惑,问道:“冰冽,我昨晚是不是走火入魔了。” 冰冽表情古怪的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接着问:“刚才的剑法,你想学吗?” 凌汐池呆了一呆,原本这些天冰冽已经渐渐信任她了,可刚刚他看她的眼神又出现了开始的那种防备,而且还带有探究性,这样的眼神让人很不舒服。 她忍不住问道:“冰冽,你不是跟我说,剑法不在于形,而在于意,若是没有内力的辅助,那剑法只是空有其表而已,若是遇到真正的高手,后果不堪设想吗?你现在要教我剑法,可是我却是连一丁点的内力也没有啊。” 冰冽仍是没有回答她的话,又问道:“你刚才能看清我剑法的招式吗” 凌汐池虽然不知道冰冽问这句话的用意是什么,但是她确实看清了他的一招一式,于是很老实的点了点头。 冰冽突然冷冷一笑,连声音也冷了下来,带着莫名的讽刺与不屑:“一个没有内力的人是不可能看清我所有的招式的,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假装不会武,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凌汐池愣住了:“你这话什么意思。” 冰冽全身的气息又冷了下来,握紧了拳头,有杀意喷薄而出:“若非昨晚你走火入魔,我现在都还不知道你的内力竟是如此的深厚,这些天我竟毫无察觉,你伪装得很好,我想不通,你这样处心积虑的留在我的身边到底有什么目的。” 凌汐池完全被冰冽的话所惊呆了,她从未练过武,怎么可能会有什么内力,可昨晚的那种情况,她能明显的感觉到自己体内有一股她控制不了的力量,虽然她不知道那股力量是怎么来的,可她没有办法否认这股力量的存在。 沉默了片刻,她抬头看着冰冽的背影,平静道:“我不知道我是不是有内力,我也承认和你一起同行有我自己的打算,但却绝对没有想要加害你的心,你若是真的怀疑我居心叵测,以你的作风,你应该在昨晚就会杀了我,但你没有动手,我想在你的潜意识里,你应该是能感觉到我不会伤害你的吧,不然我也不会活到现在。” 冰冽没有说话,凌汐池明白此时此刻他心里的感受,对他而言,安全感和信任都是极其奢侈的东西,他会认为自己是故意接近他,甚至想要加害他。 但是他不仅没有杀她,反而还救了她,这点让人很意外。 “你走吧!”冰冽没有回头,声音里却带着说不出的疲惫和厌倦,那是一种对人情世故的厌倦。 凌汐池叹了一口气,转身就走,她也不是死皮赖脸的人,只不过这运气真是背,好不容易找到个保镖,就这样黄了。 冰冽突然又道:“你说得对,我确实应该杀了你,不管事实怎样,我都应该防范于未然,自从我爹被冠上通敌卖国的罪名以后,我就觉得这个世界充满了欺骗和不信任,我受不了那种被欺骗的感觉,但是我又能真切的感觉到你没有恶意,甚至在这些天里,我居然感觉自己突然有了一个朋友,很可笑是不是,明明我已经没有什么资格去谈论朋友这个词。” 凌汐池停下了脚步,印象中这是冰冽第一次主动和她说那么多的话,果然啊,无论外表表现得多么冷漠,内心依旧还是脆弱如冰墙,经不起一点太阳的照射,正因为要保护那颗易碎的心,才会故意用冷漠去面对世人,只不过却分不清,这到底伤害的是自己,还是别人。 凌汐池没有想到自己竟会是在这种情况下看懂他。 沉吟了片刻,她扭头道:“喂,冰冽,既然你能感觉到我不会害你,那你愿不愿试一下,试试我们会不会成为朋友,毕竟我们也一起经历过生死了,勉强现在也能算个患难之交。” 冰冽回头看着她,眼眸里倒映着她真诚的笑颜,眼中的冷若冰霜似乎有些融化。 有冰凉洒落颈间,凌汐池抬头望去,如雾似的雨缠缠绵绵洒落人间,她伸手推了冰冽一把:“那现在你还教我剑法吗?” 冰冽恍然回神,随即剑尖一点,刷刷的挽出了几个剑花。 凌汐池跟着抽出邪血剑,在一旁有样学样的跟着练了起来,冰冽的这套剑法非常的奇妙,如同自在飞花一般轻然若梦,又如同无边丝雨一般细密如绸,看似轻柔,却力道绵绵无尽,看似缓慢,却又轻快无形。 冰冽一边舞剑一边道:“我今天教你的这套夺花魂剑法,以轻、柔、慢为主,应敌时以慢制快,以柔克刚,心随剑动,意随心动,便可四两拨千斤了。” 听冰冽这样说,凌汐池自然不敢懈怠,只是很疑惑,怎么自己说有内力便突然就有内力了,难道她是一个天才? 似乎看出了她在开小差,冰冽严肃的提醒她:“练武讲究意守平常,心念如一,万万不能一心二用。” 第三十五章:落汤鸡 就这样,两个人便开始了早上练武,白天赶路,晚上静坐的日子,转眼间她竟也跟着冰冽走了一个多月的时间。 在这段时间里,她终于体会到翻山越岭,跋山涉水的滋味,其间不管是雄伟磅礴的山脉,还是奔腾汹涌的长河都一一看了个遍。 沿途走过无数的村庄部落,大城小镇,一路上的艰辛自是不必言说,因怕风满楼的事情暴露,所以处处都得避人耳目。 只是乱世之下草莽流寇多不胜数,这让她对这陌生的世界了解了不少,虽说她并没有什么悲天悯人的好心肠,亦没有拯救天下苍生于水深火热的雄心壮志,但是遇上不平事,她也还是要管一管的。 一开始冰冽并不想惹麻烦,但迫于带着她这样一个大麻烦在身边,有的时候拗不过她,架不住她的软泡硬磨,冰冽也会带着她乔装打扮,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一下,用来检验她努力练武的成果。 而她也从最开始的一个小毛贼都打不过到后来与冰冽联手追凶,荡平了一个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的贼窝,这让她有了一种仗剑天涯快意恩仇的感觉,尤其是自己这段时间进步神速,这让她很是得意。 一路走来她与冰冽的相处也越来越融洽,久而久之冰冽已不复当初的冰冷,也不像她最初看到的那般嗜杀成性,相反与他相处的越久,才知道他的感情极为细腻,对人细心体贴入微,偶尔她也会和他开几个玩笑,虽然冰冽是一概不理,但却没有阻止她继续拿他开玩笑,若不是家道中变,她相信他绝对是一个完美无缺的人。 在这期间,两个人心中都压着一根刺,那就是风满楼发生的事情,可是事情已经过去快两个月了,江湖上竟然风平浪静,仿佛根本就没人知道蓝鹰等人已死的事情,至于所谓的龙魂,更是没有透露出半点风声,就像是有一张无形的茧将这些事情包裹得密不透风,并未公诸于世。 以含鹰堡在江湖上的地位来看,不可能堡主的父亲死了他们一点都无动于衷,除非含鹰堡根本不知道这件事情,这让凌汐池的心里多少有些担忧,因为暴风雨的前夕往往是风平浪静的。 “喂,冰冽,你告诉我翻过这座山究竟要多长时间,不要跟我说快了。” “还有四五天的时间就可以翻过这座山了。” “什么!”凌汐池惊叫一声,还有四五天的时间,照这样走下去,她的这双腿非得断了不可,于是她当机立断的坐了下来,耍赖似的摆了摆手:“我累死了,我不走了。” 冰冽将水袋递给了她:“喝点水吧。” 她毫不客气的接过,咕噜咕噜的猛灌一通,耳旁传来了冰冽的声音:“你先休息一下,我去找点吃的回来。” “嗯!”凌汐池闭上了眼睛,点了点头,待到冰冽走远了以后,她睁开眼睛,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来,此时不练功更待何时,正好可以借着这个机会练练冰冽教她的微灵步。 提起真气,催动要诀,她纵身一跃,忍不住欢呼雀跃,飞起来了终于飞起来了,因为她刚才有所领悟,急于想要试一下,所以故意耍赖不赶路,就是想试一下自己是不是真的已融会贯通。 直直攀着一颗大树到了树顶,放眼一看,只见一望无际的林海在微风下泛着一波一波的涟漪,已是初秋,不少的树叶都染上了一丝秋的气息,远远看去一片微黄,还真是美极了。 好景加上好心情,果然相得益彰。 顺着林海望向前方,凌汐池被一堵悬崖阻了视线,隐约间,一道白练飞悬下来。 那是一条瀑布,她四下打量了一下自己,虽然自己衣服换得勤,可这些天都跟着冰冽翻山越岭,根本就没有什么洗澡的机会,在这样下去,非得皮肤病不可。 不管了,先洗个澡再说。 三下五除二的从树顶下来,凌汐池刷刷的在树上刻了‘有事离开,勿念’几个字,便一阵风般朝那瀑布直奔而去。 耳旁传来如同雷声阵阵的水流声,她抬头一看,前面不远处一道瀑布直挂崖间,飞流直下的水撞击着山间的岩石,溅起了万千水花,瀑布下果然有个水潭,她提起真气,凌空跃起,稳稳的落在那瀑布前。 正当她准备脱衣服的时候,在水雾缭绕之处珠花迸溅之间,她突然看见,就在瀑布底下,水帘之处的一块平坦的大石头上,竟然有一个人。 确切来说是一个穿着白衣服的男子,只见那人斜躺在大石头上,一手枕在脑后,一手拿个梨子正啃得津津有味,架着二郎腿悠闲的在钓鱼。 虽说是如此吊儿郎当的动作,可在那个男子做来,给人的感觉竟是异常的舒服,在如此优美的环境下,他的动作竟没有一点的不适宜,仿佛那山那水已成了他的背景,天地间闲适得只剩下他一个人,整个人说不出的洒脱不羁。 凌汐池悻悻的转过身,心里略有些不快,却也没有办法,谁让这个地方已经被人占了呢? 刚走两步,就听啪的一声,一个物体从天而降,直直的落在她面前,她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只见面前正有一尾黑色的鱼摇摆翻腾做垂死挣扎。 凌汐池心中莫名极了,转过身怒视这那个男子,不悦道:“你扔的鱼?” 那男子斜瞅了她一眼,突然打了一个哈欠,就在那男子打哈欠的同时,只听那潭水中哗的一声,击起了无数水花,那水花如受控制一般,如同密集的水剑一般,朝她疾射而来。 凌汐池吓了一跳,拔剑欲挡,突的脚踝一紧,一个重心不稳,剑还没有,那水已溅了她一身。 “你……”她站直身子,狼狈的擦了擦脸上的水,低头看去,一根细如牛毛的鱼线不知何时缠在了自己的脚踝上,不用说谁干的了。 她心里的怒火瞬间到达了极点,看着那个依旧若无其事的在啃梨的男子,有种忍不住想直接拿剑劈了他的冲动。 一言不合就动手,啊呸,话都没说就动手,这人莫不是有病。 那人随手将吃剩的梨核一扔,终于正眼看了她,上下打量了她两眼,笑道:“姑娘家家,别动不动就拔剑,嗯,倒是个绝色佳人,看来老天都知道我寂寞,竟派了这么个娇滴滴的美人陪我。” 见那男子开口就没正经,凌汐池心下一寒,这荒郊野外的莫不是遇上登徒子了吧,这可如何是好,电视剧的采花贼武功貌似都贼高,她要是打不过他怎么办,她要是被劫色了怎么办! 强自镇定了一下,为了使自己看起来比较威武一点,她粗着嗓子道:“我与你无冤无仇,你……” 话还没说完,就听那男子道:“在岸上说有什么意思,不如我们在水里说。” 他的话音刚落,脚踝的力道忽的加重,凌汐池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跌进了水潭里。 她像一只落水鸡一样在水里乱扑腾,心中暗暗发誓待到自己上岸一定要将那可恶的男人碎尸万段,那人似乎也没有放她的意思,坐在石头上,好整以暇的看着她,语气还颇为欣赏:“啧啧啧,好一朵出水芙蓉。” 这个混蛋!这个人渣!这个登徒子! 凌汐池肺都快气炸了!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就动手的人,真是可惜了那副好皮囊。 白衣男子捏着下巴看她:“喂,你同伴怎么还不出来救你?” 第三十六章:弄寒公子 凌汐池被问得莫名其妙,正要开骂,却发现那男子嘴角微微上翘,目光顺着她的脸慢慢向下滑去,她也跟着他的目光慢慢向下转,顿时尖叫起来,连忙将双手抱在胸前,又羞又气,怒道:“你这个色狼,你给我转过身去。” 听她直呼他色狼,白衣男子非但不生气,向她展颜一笑,懒洋洋的站起身来,慢条斯理的道:“就派这样一个还没有长大的小丫头片子来打头阵,真不知道你们头儿怎么想的,美人计好歹也派个身材好一点的嘛,唉,我居然被人小看到了这一步。” 凌汐池愣了会儿,心道这个人极有可能是个亡命天涯的货,他应该是在被人追杀,看到她就动手,也是深谙了先下手为强这个道理,然后自己的反应,应该是让他失望了。 呃,他这是在侮辱人吗? 于是她当下就怒了:“派我来怎么就小看你了,啊呸,你以为本小姐是什么人,随随便便就让人指派的吗?本小姐到这里来,纯粹是看中了这里的山山水水,你不要把自己看得就像万人迷一样,全世界都会围着你转。” 那人不知道是天生脸皮厚还是什么,听她那样骂他,居然还笑的出声来,拄着下巴看着她道:“那看来我们倒有缘了,在这样的环境下偶遇,嗯,美妙得紧!” 突的,他目光一转,脸上的笑容瞬间隐去,周身的气息也瞬间冷冽下来,凌汐池心里一惊,他好像生气了,变脸变得那样神速,果然江湖险恶,人心叵测! 事情是怎么发生她不知道,她只知道那白衣男子变脸的瞬间,一根鱼竿向她铺头盖脸的打来,吓得她连忙潜进水里,避过那一击,只听在水花四溅中,那白衣男子的声音悠然响起:“几位这些天千里迢迢,不辞辛苦的跟着我,莫非是想跟我交个朋友。” 那男子话音刚落,一个嘶哑的男声紧接着响起:“弄寒公子年少成名,声名远扬,我等钦佩不已,本想登门拜访,却不想弄寒公子这些年已是闲云野鹤,游乐人间,让我等好找,如今找着了,若是能跟弄寒公子这样神仙般的人物交上朋友,也是我等之幸事。” 那弄寒公子爽朗一笑,不慌不忙道:“你想和我交朋友,那你大可以大大方方的走出来,何必偷偷摸摸的跟着我呢?可见你心不诚,不过你既有心和我交朋友,我也想提醒你一下,跟我交朋友的代价太高,我怕你们付不起。” 那个嘶哑的声音回道:“还好,我们来的人多,这代价再高,每个人承担一点,总该够交个朋友了。” 那弄寒公子语气依旧平和,但说出的话却似寒冰冻人了:“既然你们这样诚心诚意,那我便给你们这个机会,看看你们是否有跟我交朋友的本事了。” 凌汐池在水底屏气凝神的听着,上面好像已经打起来了,水面如同炸开的锅一样,剧烈的翻腾,不时溅起一阵阵哗啦啦的巨响。 在水花乱溅之间,她隐约看见水面上人影交错四过,看样子,来对付那个弄寒公子的人数颇多,刀剑碰撞之声越来越激烈,惨叫之声越来越密集。 望着水面那绽放出的一朵比一朵大的血花,她实在是忍不住那熏人的血腥味了,哗啦一声就从水底冒了出去。 刚从水面冒出一个头,寒芒一闪,一柄大刀就朝她劈来,她连忙一低头,在水中翻了一个跟斗,一脚将那柄刀踢开,手掌往水面一拍,借水击之势腾空跃起,就往远方跑。 本来嘛,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她与他们双方都没有什么纠葛,犯不着帮谁而得罪谁,任凭他们斗得天昏地暗,又与她有何相干。 可是上天似乎总是处处与她作对,凌汐池还没有跑出多远,就从半路杀出两个程咬金,废话都不说一句,举刀就向她攻来,凌汐池欲哭无泪,大哥们,她只是个无辜的吃瓜群众而已啊。 眼见那些人并没有因为她无辜而手下留情,凌汐池也只好出招应对,拿着邪血剑反攻过去。 但她并没有拔剑。 因为冰冽说过邪血剑不能轻易示众,一是邪血剑乃是一把旷世奇兵,本身的力量就无穷无尽,而她的内力根基不错,若是将邪血剑使用不当,那么邪血剑的力量就会控制她,其后果不堪设想,轻者伤人自伤,重者伤人之后走火入魔,屠二就是一个例子。 二来邪血剑实在太过有名,一旦现世,他们二人便会很快暴露,所以凌汐池也不敢贸然拔剑。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练习,她的夺花魂剑法已经可以用得得心应手,她无意伤人,却也不想和他们纠缠不清,于是一招上来,便使出自己全部功力,目的是想让他们知难而退。 可是在一剑逼退他们之后,那两人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人怒道:“好狂妄,竟然连剑都不拔,是看不起我们兄弟二人吗?” 另一人怒道:“咱两兄弟闯荡江湖多年,还没见过如此自大之人,看来得给她点颜色看看!” 原是那两人看着她拿着一把被破布包住的剑就敢和他们对战,并且还很自大的不拔剑,以为她看不起他们,心头一怒,朝她进攻得更加猛烈了。 “两位好汉,我不是……” 凌汐池刚想解释自己并没有看不起他们的意思,还没来得说完,那两人便又进攻了上来,而且还引来了另外两人的围攻,而她只是一个初出茅庐的楞头青,纵使那四人的武功不怎么样,但是却配合得相当好,足以围的她团团转。 她是越打越心急,越心急便越落下风,只觉四周都是刀影人影,看的她眼花缭乱根本不知道该去进攻那个才好。 眼见一把刀横斜着朝她的手臂刺来,凌汐池连忙将手一旋,避过那一击,却怎么也躲不过从背后刺来的那一刀。 眼看着那一刀就要结结实实的落在她身上,突的,她只觉左臂一紧,人就被直直的拉着从那四个人影的缝隙中横穿了出去,凌汐池白忙之中扭头一看,才发现那根曾缚在她脚踝上的鱼线现在正紧紧的缠在她的左手上,而鱼线的另一头,握在那个弄寒公子的手中。 见凌汐池看向他,那弄寒公子竟无视围攻他的那些人,朝她笑了笑,纵身一跃,伸手抓住她的右手,与此同时,右腿一扫,以一招秋风扫落叶之势,逼退挡在他面前的几人,稳稳的将她放在地上,可是刚落地,凌汐池脚跟还没有站稳,背后就有一柄刀以一招平沙落雁直劈她的后脑勺。 那弄寒公子脸色一变,手上的力道猛然加重,凌汐池被他扯得身子都横旋起来,像一个风车一样围着他转了一圈,在旋转的同时,她不受控制的旋腿踢开了几柄刀,她被转得头晕目眩,心底咒骂连连,好你个该死的王八蛋,竟然把她当成武器使了。 借那一踢之力好不容易落在地上,立马又有一柄刀以一招春风拂面朝她迎头劈来。 凌汐池连忙一仰头,躲过那一击,那弄寒公子眼疾手快一招手刀劈下,直直的劈在那人的手腕上,手落血溅,只听咔嚓一声,那人便杀猪般的惨叫起来,一只血淋淋的手掌就势掉在了地上。 那弄寒公子顺手捞起那人手中摔下的刀,直接又扯着她旋了一大圈,凛冽的刀光带着罡气一一扫落那向他们招呼过来的刀光,只听铛铛铛数声,那弄寒公子清咤一声“放!” 一柄柄闪着程亮的光芒的刀应声掉在地上。 凌汐池被旋得晕头转向,只觉手臂一阵拉扯,人已跌入了一个怀抱里。 纳纳的仰头看去,刚好看到那弄寒公子似笑非笑如痞子一般的表情。 “武功练得这么差,看来和他们不是一伙的,长得这般招摇还敢来这荒郊野外乱窜,你胆子可真够大的。” 凌汐池脸上一烫,连忙挣扎着要离开他的怀抱,弄寒公子用劲搂紧了她,根本不理会她的挣扎,望向那一个个捂着手臂的人道:“你们跟了我那么久,其实一路游行人多倒也热闹一些,只是今天我却发现人太多了,倒真是有点扫兴。” 边说还边暧昧的扫了她一眼,凌汐池气极了,却苦于挣脱不得,只得用杀人的眼光狠狠的瞪回去。 第三十七章:行影三杰 这时对面一个声音响了起来:“素闻弄寒公子花粉丛中,游刃有余,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难道公子不怕这花多了,迷了眼。” 这人的声音就像水一样平淡,虚弱低沉,就像流水一般似断若续,平淡得让人听过以后再也想不起来,但就那每个字的节奏音量气息都控制得一样,可见这人内家功夫练得不错。 凌汐池抬眼看去,不由得眼都看直了,只见一道黑色的人影就像凭空被风刮过来一样,不知何时站在了她们面前。 那人全身隐在黑色的披风斗笠下,更显出了身体的单薄瘦小,如幽灵一般弱不禁风,却又诡秘阴险。 这个人应该是没有参与刚才的打斗的,大概是这群人的头头,以他的速度和对周身气息的控制,凌汐池完全可以肯定,此人的武功比起刚才进攻他们那一群人的所以武功加起来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 下意识的抬头看了一眼那位弄寒公子,他的脸上依然一副吊儿郎当的表情,说出的话更加不正经了:“所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面对这样的绝色美人,纵使迷了眼,那也是值得的,你这个人啊,真是不解风情,对吧,小美人?” 那弄寒公子边说还边把视线落在她的身上,一双桃花眼说不出的潇洒风流,凌汐池才不管他是不是真潇洒真风流,脸都气黑了,没好气的回答:“要死是你的事,不要叫上我给你陪葬。” 弄寒公子摇头叹息,颇有些怪她不解风情,对面的黑衣人又道:“所以我家主人知道公子爱美成性,特意为公子准备了各国美女,希望公子赏个脸,跟我走一遭。” 弄寒公子抬起一只手摆了摆,语气惋惜遗憾:“本人虽爱花,却从不喜在花上驻足流连,你主人的花,还是让他自己欣赏吧。” 看他说得十分认真,仿佛真的有点可惜,凌汐池忍不住白了他一眼,花花公子的世界真让人费解。 却又听那个怪人道:“我家主人吩咐了,务必要请到公子,否则那些花便失去了欣赏的价值,我等也会被追究责任。请公子跟我走这一趟,否则我无法向我的主人交代。” 那人的言辞也特别诚恳,仿佛真的只是邀请弄寒公子去看花一般。 弄寒公子可不买他的账,扔下一句话,拉着凌汐池就走:“那是你的事,你回去告诉你主人,就说月某实在太忙,抽不开身,改日必定登门拜访,告辞!” 那黑衣人又接着道:“马上就十五月圆了,我家主人听闻公子身体不适,已为公子备好良药,公子若不去,我家主人难免伤心,再难得的灵药也就不灵了,还望公子三思。这世上漂亮的花儿固然多,但也得有命欣赏才是。” 弄寒公子脚步一滞,面上浮现出无可奈何的笑,却没在说什么,仍是拉着凌汐池就走。 凌汐池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个怪人,暗暗吃惊,真的那么便宜让他们走? 那怪人缓缓的抬起了头,一张脸隐在斗笠下,根本让人看不清他长什么样。 可凌汐池的心却莫名一颤,一种不好的预感迎头罩下,倏地,那人全身轻轻的一动,立即便有数把小刀从他身上射出,以闪电之势朝他们疾射而来,这些小刀密而急,仿佛认识穴位一般,所射方向竟是他们全身的各大穴位。 弄寒公子反应灵敏的将凌汐池拉到身后,右腿一点,内力运至腿部,将那些小刀纷纷震碎,掉落在地。 就在这霎那间,那怪人已然出手,身法如风,如幽灵一般快如闪电,一掌拍向弄寒公子的右腿,弄寒公子的右腿顺势一旋,迎向那怪人的掌力。 凌汐池只听轰的一声,人已跟着弄寒公子被震退了好几步,那怪人劲势不减,又是一掌拍了过来,强大的内力如同掀起的巨浪,眼看就要将她和那弄寒公子吞噬其中。 弄寒公子原本闲适的表情一凝,伸手搂过她的腰,带着她冲天而起,在半空中连退数尺,却仍旧受到了劲力的波及,那人的掌力击在他们刚才所站的位置上,坚硬的石头被击碎,随着那股掌力,那些石屑全都冲上了空,激撞向四方。 凌汐池自不必说了,完全是菜鸟的操作,看着那些石头朝她飞来,都不知道怎样去闪躲,那弄寒公子虽然腿快踢落了一些,但仍还是有几块砸在了他的身上。 她这才真正见识到什么叫一顿操作猛如虎,那怪人的内力太深,仅仅只是几块带有余力的石头,竟也能将她震得血气翻涌。 两人顿时失了力,掉落在地,刚落下来,那怪人又是遥空一掌,掌力如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洪水一般直迫过来,弄寒公子一把将凌汐池往左推开,他自己则往右一滚,轰然巨响中又是一阵土崩石裂,草木横飞。 这时那怪人长空掠起,手中多了一把缅刀,刀身飞旋中,一股凌厉而霸道的气势排山倒海的压向那弄寒公子。 凌汐池在旁边看着,正要出手相救,却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压得动弹不得,莫非这怪人所练的内力正是遇强则强? 她拼命抵挡,全身仿佛被千斤重的大山所压迫,根本无法施展自己的功力,眼看那一刀就要落在那月公子的身上,凌汐池闭上了眼睛,真可惜,长得那样好看,就这么英年早逝,果然是天妒红颜,这要放到她们那个时代,不知要伤多少迷妹的心。 然而,就在千钧一发之际,那密不透风的刀气之墙忽然破了一个口子,一柄剑如风驰电掣一般横空冒出,堪堪的架住了那怪人手中的缅刀,刀气一破,另一柄剑也无声无息的直攻那怪人的后背。 面对前后夹击,那怪人身影一闪,整个身体如云一般轻轻飘起,直冲天际,从容而迅速。 那两剑一刺空,立即站到了一起,就在这间隙之间,一个纤细的身影跑过去扶起了弄寒公子。 救弄寒公子的是两名身着白衣的男子,那两名男子一逼退那怪人,立即转身向那月公子垂首行礼:“属下来迟,让公子受惊了,望公子恕罪。” 那弄寒公子不知是受了伤还是怎么的,脸色苍白没有丝毫血色,整个人仿佛就在那么一瞬间虚弱到不堪一击,只是无力的冲那两人摆了摆手,示意无事。 可扶住他的那个小姑娘可不依不饶,清素如九秋之菊的小脸上满是不乐意,撅着嘴道:“要他恕什么罪,他每次都是这样,若不是看在这两天恰好是他毒发之际,我才不要你们两个出来找他呢,就是该让他吃些苦头,这样我看他还会不会动不动就想往外跑。” 弄寒公子伸手拍了拍那小姑娘的头,又恢复了吊儿郎当的笑,只是笑意也是有些虚弱的:“浅画,这么久不见,我可想死你了,你有没有想我呢?” 浅画脸色一变,松开扶住他的手,有些小女儿的撒娇姿态,冷声道:“公子再没个正经,浅画真的不理公子了。” 弄寒公子望向那两名男子道:“苍竹,居衣,你们不在家好好呆着,跑着荒郊野外来干什么?对了,我爹还好吗?” 那被唤作苍竹的男子向那弄寒公子拱手一礼,道:“主上很好,就是有点挂念公子了,吩咐我等三人,这次无论如何也要将公子带回去。” 苍竹话音刚落,那名叫居衣的男子就紧接着道:“主上还说了,若是公子有所反抗,便让属下三人不要将公子当作主人对待,就是绑也要将公子绑回去。” 弄寒公子将目光看向浅画,小姑娘连忙将头转开,道:“你不要看我,这是主上亲自下达的命令,我也帮不了你。” 弄寒公子笑笑道:“可我还没有玩够,你们就要将我绑回来,这也太不近人情了,不如你们回去跟爹他老人家说,等我玩够了,自然回家看望他老人家。” 浅画连忙将头转回来,眸子里满是怒火:“你就是这样,没玩够,没玩够,等到你哪一天将命玩出去了,我看你怎么办。” 见那姑娘语气有些急了,那苍竹眉头一挑,喝道:“浅画,不得无礼。” 浅画姑娘嘴一翘,不满道:“大哥……” 居衣看了浅画一眼,声音淡淡响起:“浅画,不管怎样,公子是主,我们是仆,纵使公子素日里与我们以兄弟之名相称,从未将我们当作仆人对待,但我们也不能坏了主仆秩序,我相信,公子也不会让我们为难的。” 居衣这番话说的高明,既点明了弄寒公子平日里跟他们的感情,又道出他们三人身上的使命,若是那弄寒公子真将他们看作兄弟,就怎么都得跟他们回去了。 弄寒公子抱着手,下巴朝那怪人扬了扬,道:“我倒是想跟你们回去来着,可是有太多人不想我回去?” 苍竹的目光落在对面那些怪人身上,眼中泛起杀意,和居衣、浅画站成一线,挡在弄寒公子身前,那怪人慢慢的抬起头来,声音依旧淡淡的:“原来是行影三杰到了,失敬,失敬。” 浅画嘴角一挑,冷声道:“我们行影三杰从不与主动与江湖中人为难,但是今天你冒犯到了不该冒犯的人,若是今天你不留下一点东西,日后江湖上焉能再有行影三杰的地位。” 怪人叹息一声,道:“受人之命,必要忠人之事,你我各为其主,让你们平白无故的将你们主子交给我,你们断然不肯,若要让我就这般空手回去跟主人交代,我也实为不愿,如此这样,遇到了只能手底下见真招了。” 苍竹手中剑一抬,身上的杀气喷薄而出:“行影三杰做事只有一个原则,若是谁敢伤害月家的人,那么就只有三个字,杀无赦。” 赦字刚落,苍竹的身影立即就像离弦之箭一般弹出,手中的剑带着一泻千里之势,快、准、狠。 那怪人长啸一声,手中的缅刀如风车一般急旋起来,迎向苍竹的刀,同时急斩向苍竹的下盘,苍竹冲天而起,身影转了几转,一剑挑下,挑开了那怪人手中的剑。 苍竹一动,浅画和居衣也动了,提剑冲进了那怪人身后的人群里,只见两人的剑光凛冽,剑影闪过,那些人纷纷腰上,腹部,腿上中剑,几乎没有什么反抗之力就倒在了地上。 第三十八章:黑色的花 凌汐池看得正起劲,这可是江湖实战,又不用她自己打怪升级,就这样看看,也能赚点经验,隐约中只听见那弄寒公子的声音响起:“这里就交给你们三人了,我先走一步。” 紧接着,一道身影如行云流水一般一滑,滑到她身边,一把扯过她的手,飞身离去,眨眼就到了数丈之外,耳畔只余那叫浅画的姑娘愤怒的声音远远响起:“月弄寒,不要让我再找到你……” 凌汐池也惊叫:“你…你…你做什么,让我看完这一场啊!” “喂,你是不是该放开我了?” 凌汐池被月弄寒拉着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心中咒骂连连,真是见鬼了,没帮手的时候他不跑,现在帮手来了,他倒跑得就跟被狗撵的兔子似的。 月弄寒扭头看了她一眼,脸色愈加苍白,直到确定没有人跟着他们,他才停下,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你怎么了?”凌汐池惊叫一声,伸手扶住他,月弄寒冲她摆摆手,立即盘腿坐下,运功调节了一下气息,伸手从怀里掏出一粒药丸服下,苍白的脸色微微的红润了一些。 凌汐池舒了一口气,心知他已经没事了,道:“好了,我们现在什么误会都没有了,我可以走了吗?” 经过刚才的事,她已经明白,刚才月弄寒并非是故意针对他,只是他已察觉被人跟踪,却苦于那些人一直不现身,刚好自己好巧不巧的闯了过去,正好被他用来引出那些跟踪他的人,把她拉进水里,从某种程度上来讲,也算是保护了她。 月弄寒以手撑住下巴,煞有介事的看着她,声音清朗如风:“我现在全身无力,可能还会有人来追我,我很危险,你能不能等会儿再走”。 不得不承认,面前的人的确长得相当的不错,发束紫带,白衣着体,容若美玉,气态雍容而又潇洒随意。 “哦,不能!” 凌汐池很干脆的拒绝,开玩笑吧,还有人来追,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她可不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女侠,即使要拔刀相助那也得是确定自己能打得过对方才行。 月弄寒直起身:“可是我现在真的很危险,我刚才还救你来着,俗话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你可不能不讲江湖道义。” 难道她看起来很像一个很讲道义的人吗? 凌汐池觉得这个人有点眼瞎,道义这东西嘛,有能力的时候可以讲讲,陶冶情操,高大情怀,现在的她自顾都不暇了,哪有那闲工夫去管他。 于是她很认真的做了一个决定:“我可从来不讲道义的。“ 月弄寒长叹一声,神情极为的无可奈何,看她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头不知好歹的白眼狼。 不等他说话,凌汐池便站起身来道:“谢谢你救了我,不过我也是因为你才差点惨遭横祸,那个,我就不怪你了,毕竟我也是一个很大度的人。至于你救我嘛,那也是你应该做的,权当我们扯平了,你好好保重,我先撤了。” 正转身离去,月弄寒的声音在身后不紧不慢的响起:“现在要走,恐怕走不了。” 凌汐池脚步一顿,回头不明所以的看着他,不及细问,远远的就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果然又有人追来了,她握紧了手中的剑,正思量着该怎样去应对,月弄寒突然拉住她的手,朝林中深处溜去。 凌汐池的心咚咚咚的打鼓,刚才那阵脚步声绝对不是那群怪人的,也不是行影三杰的,更加不可能是冰冽的。 那来人是谁?他们对付得了吗? 正当一颗心七上八下的时候,远远的传来了说话声:“妈的,明明看见公子钻进了这片林子,要是这次找不到他,主上不扒了我们的皮才怪,这次无论如何都要找到公子,打晕了扛也要扛回去。” 原来是来找月弄寒的,凌汐池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来,这才发现自己握着剑的手心里全是汗,看来她这心理素质还是不过关啊! 看着一脸如临大敌的月弄寒,她停下脚步道:“喂,不用跑了,来找你的。” 月弄寒手指压唇,嘘了一声,压低声音道:“帮帮忙,别出声。” 凌汐池有些糊涂了,这月弄寒到底什么来头,这么多人来找他要把他带回家,可他宁愿在外流浪,被人追杀,都不愿和他们回去。 联想到刚才那黑衣人要捉他时与他的对话,凌汐池思绪转了转,忽然就想通了,莫非他不回家是因为家里给他安排了一桩他不愿意的婚事,难道这就是电视剧里常演的逃婚桥段,这下她来了兴趣,故事情节在脑海中转了转,立马就有了写小说的素材。 正暗自思忖,一阵清新的风刮了过来,凌汐池的精神为之一振,这风,好像是湖风?这里有湖? 思及至此,她连忙拉住月弄寒,压低声音道:“跟我来。” 拉着他迎着风刮过来的方向走过去,不多久一个方圆数十里的湖泊就出现在眼前,凌汐池捏着下巴想了想,冲月弄寒道:“我这个人一向是主张自由恋爱的,看到你这样被逼迫,心中也是不忍,每个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所以我决定帮你一把,日后是福是祸就看你的造化了,你把衣服脱下来。” 月弄寒的脸一红,手握成拳放在唇上轻咳一声,四下看了一眼道:“不是吧,在这里。” 凌汐池不解的看着他:“在这里怎么了,让你脱你就脱,一个大男人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都还没说什么呢!” 话音刚落,她觉得有些不对劲,再一看月弄寒那一张笑得不怀好意的脸,瞬间明白过来,顿时脸一烫,连口齿都不利索了:“你……你……你可别乱想啊,我可对你没有想法,不,不,你还是别脱了。” 月弄寒一边解衣服一边善解人意:“既是美人让我宽衣解带,我很是乐意,你这……我到底是脱还是不脱啊!” 凌汐池的脸红得仿佛能滴出血来,总算明白了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连忙向后退了一步道:“脱……脱吧,没叫你脱完,你别脱太多了,把外衣脱下来就好了” 月弄寒哈哈笑了两声,将外衣脱下来塞到她的手里,笑道:“悉听尊便。” 凌汐池狠狠的瞪了他两眼,找来两支木杈,将衣服支好,扔进水里,又随脚将一块石头踢进水中,在水花四溅当中,月弄寒倒也聪明,惨叫得很逼真:“救命啊,本公子落水了。” 果不其然,不多一会儿,耳旁渐渐传来了一阵阵的呐喊,林中分散各处的人全部聚集了起来:“糟了,公子掉进湖里了,来人,快将公子救起来。” 只听一阵阵跳水声此起彼伏的响了起来,其中夹杂着一两声的惊叫:“我找到公子的衣服了!” “水底下没人!” “再找!” “公子是不是被水冲走了。” 直到跑得远的再也听不到声音了,月弄寒的气色也恢复了不少,挤眉弄眼的凑了过来,用手碰了碰她:“你刚才说的那番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对本公子一见钟情,看上我了。” 凌汐池看着他吊儿郎当的样子就来气,怒道:“老娘没看上你,你少自作多情。” 月弄寒啧啧啧的摇了摇头:“怎的这么粗鲁,我觉得我们应该认识一下,喏,你听到了,我叫月弄寒,你叫什么名字。” 凌汐池狠狠的瞪了他两眼,并不理他,回道:“我可不想认识你。” 这时,月弄寒的脸色一变,像是发现了什么,突然将凌汐池拉向自己的身后,右掌掌力一凝,朝两人的右后方击了过去。 一朵黑色的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那里,像幽灵一般缓缓向他们二人漂浮而来,旋转间,一缕缕真气像涟漪一般荡向四方。 那是内力凝结而成的花,看似漂亮,实则危险无比。 这也是凌汐池第一次见识到如此蓬勃的内力。 只听轰得一声轻响,月弄寒的掌力与那朵花撞在一起,在那朵花消散的同时,月弄寒也被震退了四五步,哇的一声吐了一大口鲜血。 第三十九章:危机 凌汐池惊叫一声,连忙冲上去扶住了他。 一个女子缓缓的从树林深处走了出来,只见她身着一身黑纱长裙,头上也被层层黑纱包裹着,全身上下仅露了一双眼睛在外面,只听她边走边道:“不愧是月弄寒啊,毒发之际还能有如此内力,佩服佩服。” 月弄寒咳了一声,没有说话。 那黑衣女子接着道:“雪舞耀阳,极热极寒,每月毒发一次,毒发之际不可妄动真气,每动一分,毒便往心脉加剧一分,月弄寒,此时此刻你还敢出手,是不要命了吗?” 凌汐池看着那来者不善的黑衣女子,伸手挡在月弄寒面前:“你也知道他中了毒,这样乘人之危不好吧。” 那黑衣女子似乎这才注意到凌汐池的存在,笑道:“这又是哪位小姑娘,长得可真美,不会是你的新欢吧,人道月弄寒风流无双,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凌汐池听着那黑衣女子的话,扭头不确定的看着月弄寒道:“她不会是你的老相好吧。” 月弄寒吐了一口血,摆手道:“乱讲,你看我像那么没品味的人吗?我可不认识她。” 凌汐池目瞪口呆,这种情况下还敢激怒对方,这月弄寒可真不怕死。 天作孽有尤可为,自作孽不可活! 于是她当下往后退了一步,指着月弄寒道:“姐姐,不瞒你说,我也就一刻钟之前才认识他的,我和他没关系,你不要介意啊,呐,你把他带走吧。” 俗话说,萍水相逢,能卖则卖,关键时刻自保最要紧,希望这月弄寒不要怪她。 月弄寒苦笑了一下,道:“你这小丫头,还真落井下石啊。” 黑衣女子也笑道:“无妨,我不需要介意一个死人。” 说罢,那黑衣女子手一晃,一柄白玉剑从她的袖口滑出,只见她反手拔剑,一剑便向凌汐池刺了过去。 凌汐池没想到她会突然发难,情急之下,横剑便挡。 只闻得当的一声,剑气击在邪血剑身上,随即烟消云散,但包着邪血剑的布条可没那么好运,被震成了碎片散落在四方。 那黑衣女子显然没料到凌汐池手中的剑可以抵挡住她的剑气,眼中露出了一丝疑惑,直到邪血剑露出真容的一刹那,她的眸光一紧,下意识惊道:“这柄剑是……” 月弄寒也是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道:“邪血剑!” “哈哈……”那黑衣女子突然笑了起来:“江湖传言邪血剑和龙魂会再现世间果然是真的,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把龙魂交出来,我会考虑留你一个全尸。” 凌汐池执剑在手,事已至此,她也没必要遮遮掩掩了,道:“想要啊?自己来拿吧。” “不自量力!” 那黑衣女子冷哼了一声,手中的剑一抬,全身包裹着剑芒快如闪电的朝凌汐池冲了过来,她的剑法精妙无比,但见雪芒点点,寒光激溅,剑影一圈顿如黎明破晓前天边的残月,残月冥冥花影摇曳,如梦似幻似在虚境。 这剑法倒是同夺花魂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练得不知比凌汐池好了多少倍。 眼见凌汐池就要被罩在她那虚实相间的剑招里时,只觉那美妙无比的月影花影中,忽然出现了一条被放大了无数倍的腿,只见腿法一扫,顿时寒风乍起,将那花影月影纷纷被吹得倒向了一边。 是月弄寒出手了,显然他也看出来了凌汐池不是这黑衣女子的对手,将她往后一推,自己迎了上去。 那黑衣女子随即变招,花影剑影一乱,瞬间聚合在一起,逆风而行,以一招落花流水,借东流之势,剑光如一道匹练,饶是寒风,却也无法吹动那匹练一丝一毫。 谁知关键时刻,月弄寒足尖一点,右腿由上至下劈下,腿风顿时如一道屏障,阻住了那水流,随即左腿一抬,以右腿做轴,左腿顿时旋成了一股旋风,快速狠辣的扫向了那黑衣女子,地面的草皮碎石受劲力所催,硬生生的冲天而起,宛如一块钢板,狠狠的朝那黑衣女子拍了过去。 黑衣女子目光一凝,神色肃然,眼中倒映着那朝她迎面扑来的霸道腿力,手中剑风一变,原本虚幻莫测的剑影瞬间变成了实形,凌厉的剑气生生的劈散了月弄寒的腿劲,与此同时,她的左手一绕,一朵黑色的花盛放于她的指尖之上。 趁着月弄寒躲避剑气的一刹那,她的指一弹,那朵黑色的花如闪电一般朝月弄寒疾射而去。 我靠,搞偷袭! 眼见那朵花就要落在月弄寒身上,凌汐池见状忙拔出邪血剑,闪身冲了出去,其实刚刚见识过了那朵花的威力,她是不太敢这样贸然的去硬接的,可是转念一想,虽然自己操作可能渣一点,但是兵器厉害啊,想到这里,她便微微宽了心。 可坏就坏在,邪血剑虽是神兵利器,但经由她这样用,丝毫没有戾气,哪里及得过那黑衣女子所散发出来的杀气,而她的功力较之那黑衣女子更加是大大的不如,剑影闪过,那朵花是被她击散了,但她却也因此被弹得倒飞了出去。 月弄寒见状,连忙飞身接住了她,却也不敢再恋战,施展轻功,带着她转身便逃。 两人不知道逃了有多久,凌汐池才挣扎道:“喂,放开我,你快勒死我了。” 月弄寒回头一看,似乎是没见到那黑衣女子的身影了,才松懈了下来,慢慢松开了她。 可他再也支撑不住,直直的从半空之中落了下去。 凌汐池怕他摔死,连忙又伸手拉住了他,运起刚刚学会的微灵步,勉强带着两人落了地,不至于摔得太惨。 两人才刚一落地,月弄寒便哇的一声又吐了一大口鲜血。 凌汐池被吓到了,看着月弄寒的情况不知道该不该动他,手足无措道:“你怎么样了?没事吧。” 月弄寒勉强冲她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事,反问道:“你呢?你怎么样?” “你不用担心我,我也没事。” 凌汐池蹲在月弄寒面前,想为月弄寒疗伤,却发现自己啥也不会,就连基本的运功替人疗伤也做不到,只有干着急的份。 月弄寒听见她说自己没事,有些诧异,咳道:“那黑衣女子内力不错,你硬接了她一招,怎么可能没事,不要强撑着。” 他并不认为凌汐池有能力接下那黑衣女子的全力一击。 凌汐池见他不信,连忙锤了锤自己的胸口,急道:“真的,我真的没事,你看。” 月弄寒被她那娇憨的模样逗得笑了。 凌汐池伸手将他扶了起来,道:“这个时候了,你还笑得出来,我扶你走吧。” 两人刚起身,便看见那黑衣女子出现在他们身后不远处,慢悠悠的朝他们而来,有种闲庭信步的悠闲自在,似乎并不着急追赶他们。 凌汐池怒骂道:“我靠,你属鬼的啊,阴魂不散。” 说罢,便拉着月弄寒狂奔而去。 她知道,那黑衣女子并不是不想追他们,看她那自信的模样,显然是很享受这种追逐猎杀的游戏,就像猫捉到老鼠之前总是要逗弄一番一样。 在她鄙夷那黑衣女子是个变态的时候,也不忘数落月弄寒:“你到底是怎么得罪人家了,非要追到你不可。” 月弄寒委屈道:“我真的不认识她啊,况且,你不觉得她现在是在追你吗?” 凌汐池:…… 两人正忘我逃命之时,却发现前方的路已到尽头,一阵轰隆隆的巨响传来,水雾弥漫之间,四溅的水花在阳光下浮现出一道又一道的彩虹。 是瀑布,而前方……是悬崖。 凌汐池和月弄寒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的叹了一口气。 那黑衣女子已经逼了上来,凌汐池和月弄寒跑到悬崖边,往下一看,那瀑布还真有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的雄伟壮阔。 从这里逃命,哪怕不被摔死也会被水流的冲击拍死在那里。 凌汐池想了想道:“你说,我把你双手献给那女的,她会饶我一命吗?” 月弄寒道:“你觉得呢?” 凌汐池觉得有点悬。 这时,月弄寒道:“会轻功吗?” 凌汐池倒也很实诚:“实不相瞒,我今天才学会。” 月弄寒道:“会就好,怕死吗?” 凌汐池:“你不说的废话吗?当然怕了。” 月弄寒笑道:“怕就对了。” 说罢,他一把搂住凌汐池的腰,没等她反应过来,便纵身跳下了悬崖。 第四十章:岩洞 天旋地转间,凌汐池只觉得那水流变成了钢板,重重的拍击在她的身上,正当她以为自己这次死定了的时候,身上那重逾千斤的力道突然消失,再睁开眼时,月弄寒抱着她滚进了瀑布后面的一个不起眼的岩洞里。 原来离他们跳崖不远的距离就有一个水帘洞,洞外,依旧是飞泉崩裂,千寻雪浪,白虹般的瀑布如帘帷般垂落,将这个洞口挡得严严实实的,从上面看根本看不出来,也不知月弄寒是怎么发现的。 只不过被那飞瀑一拍,凌汐池现在有些气血翻腾,哇的一声吐了一口血,月弄寒的状况也不好,倒在那里没了声音,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若不是刚才月弄寒护着她,替她承受了大量的冲击,她绝不会像现在这样好过,于是她顾不上调理内息,连忙跑到月弄寒身边,伸手探了探他的脉搏,见还在跳动方才稳下心来。 这个水帘洞隐秘不易发觉,即使被发现了,想要来到这里也不容易,速度,距离,时间的把控缺一不可,月弄寒能把这些计算好已是赌上了九死一生的运气,那黑衣女子若是个惜命的人,哪怕她发现了这个洞应该也不会贸然进来抓他们,毕竟机会只有一次,一不小心就会万劫不复,眼下来看,他们应该是安全的。 凌汐池微微宽了心,闭上眼睛,运转真气,专心调理起来。 直到自己的内息稍微平复了一些,她才走到月弄寒的身边,将月弄寒扶了起来,这岩洞里阴冷潮湿,处处都是积水和乱石,月弄寒有伤在身不能让他躺在那些地方,无奈,她只有让月弄寒靠在自己的身上,学着冰冽那日为自己疗伤时的场景,依葫芦画瓢的将自己的真气提了出来,灌输给了月弄寒一些。 她不知道有没有用,因为月弄寒并没有醒来,透过水帘,仍然可以看到日暮已经开始西沉,绚丽的霞光披散下来,给整座山林披上了一层霞衣。 凌汐池呆呆的看着外面,触目所及,全是难以言喻的云波诡谲,她不由得心下怅然,这个世界,她真的能和其他人一样,玩的得心应手吗? 这才短短的一个月,她便莫名的招来了几次的追杀,她也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就像冥冥中有一张大网,她已在不知不觉间身处其中。 耳旁依旧传来震耳欲聋的瀑布流水声,索性现在想那么多也无用,不如先好好休息一下,留存体力以待不时之需。 凌汐池闭上眼睛准备养养神,不知是否太累的缘故,她竟在不知不觉间睡了过去。 天色越来越暗,岩洞里越来越冷,飞溅的水花逐渐氤氲起一层淡淡的水雾。 月弄寒睁开眼睛时便看到这样一幅场景,容貌绝色的少女斜靠在一块岩石上,沉睡的面容在缭绕的水雾间平添了几分清冷圣洁,有一种说不出的神韵,就像瑶池仙境里最纯净的青莲,冰清玉洁,让人不敢亵渎。 邪血剑依然紧紧的握在少女手中,她似乎睡得并不安稳,也不知梦见了什么,眉头渐渐蹙了起来。 月弄寒微微叹了一口气,如此乱世,若无实力背景,拥有这般天人之姿并不是好事,身怀异宝引来众人觊觎就更不是什么好事了,好巧不巧偏偏这姑娘就占了两样,怎么看以后的路都不会顺畅。 只不过,这张脸,可真是祸水啊,饶是月弄寒平日里见惯了各色的绝色佳人,也忍不住一看再看。 这时,原本沉睡的少女突然睁开了眼睛,一双清澈如水晶碧玉的眸子不善的盯着他:“你在看什么?” 盯着姑娘看被当场抓到,月弄寒有些尴尬,发现自己还枕在少女的腿上时便更尴尬了,连忙挣扎着起身,还没说话,便听见凌汐池又问:“你好点了吗?” 月弄寒运了运气,原本他以为自己的内伤会很严重,运功时才发觉自己内息已然顺畅了很多,虽然不算太好,但至少已无性命之忧。 他了解自己所受的伤,知道能好到这种程度,定是有人耗费了大量真气的结果,若非内力深厚之人,是断然做不到的,眼下这山洞只有他们二人,不用说是谁替他疗的伤了。 但他仍是有些不确定,因为他看过眼前的少女出手,那确确实实的是个战五渣,不像是有高深内力的人。 不过,转念一眼,这少女硬接那黑衣女子一掌能无事,在承受了瀑布的冲击之下还有余力为自己疗伤,为自己疗伤后还能这么生龙活虎,莫非是个深藏不露的主? 凌汐池见他还在盯着自己看,有些发毛了,问道:“你到底在看什么?” 月弄寒道:“是你替我运功疗的伤吗?” 凌汐池心道不好,难道给人治出毛病了? 她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道:“难道治得不好吗?对不起啊,我第一次替人疗伤,我也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做。” 月弄寒道:“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在下只是好奇,姑娘年纪轻轻,怎的有那么深厚的内力?” 凌汐池听罢笑了:“深厚?我哪有什么深厚的内力,我练内功才一个月呢。” 月弄寒暗自翻了翻白眼,他习武多年,自能感知到不属于自己的真气在他的体内缓缓流动,这股浑厚的力量,寻常人努力数十年都不可能会有如此效果,一个月怎么可能会有如此修为。 如果她不是说谎的话,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她的内力并不属于她,而她也并不会运用这股力量。 月弄寒怎么看都像是后一种可能,不自觉的抚额,他到底是遇上了什么奇葩。 凌汐池才不管他心里的小九九,见月弄寒醒过来了,急忙走到岩洞口,看着眼前的飞瀑道:“你醒来就好,快想想我们该怎么离开这里吧。” 冰冽还在外面,如果他找不到她,又恰巧遇上那群坏人怎么办,她还指望着冰冽带她去烈阳城呢。 月弄寒见她那焦急模样,却也没有任何办法,他本就身中剧毒,平时靠自己的内力才能勉强压制,只在每月中旬发作一次,好巧不巧现在正是他毒发的时间,他要控制体内的毒,便无法随心所欲的运用自己的内力,此时算得上半个废人,只得道:“恐怕我们一时半会儿出不去了。” 凌汐池闻言,心冷了半截,四下看了看,这岩洞方方正正,四周全是整块的巨石,连个缝隙都没有,就是说,他们想打通一条出去的路都不可能。 她来回踱了几步,走到月弄寒身边坐下,有些垂头丧气:“那我们就在这里等死吗?” 说罢,她又抬头看了看这个岩洞,叹了一口气,死在这里还真有点憋屈啊。 月弄寒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在一旁叹道:“不要这么悲观嘛,谁说我们就一定会死在这里了,话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万一上天眷顾我们,派个大英雄来救我们呢。” 凌汐池依旧很悲观:“上天才不会眷顾我。” 说罢,她像是反应过来什么,突然站了起来,眼睛一亮,激动道:“你刚刚说的什么?你怎么知道这篇文章的,难道你也是从我们那里来的吗?” 月弄寒看着她,眼中透出慧黠的光,同用一种惊讶的语气道:“我们那里?难道姑娘也不是这里的人?” 凌汐池更加激动了,对月弄寒生出了一种在他乡遇到自己的老乡般的亲切感,就差一蹦三尺高了:“对啊,对啊,我刚来这里不久,你是怎么来的?你老家哪里的?是哪个省哪个市的?” 月弄寒并没有回答她,顺着她的话反问道:“那姑娘又是哪个省哪个市的?” 凌汐池道:“我是……” 话还没说完,她便意识到了不对劲,这看起来怎么像月弄寒在诳她的话呢,于是她试探性的问:“你去过仙水镇?” 月弄寒见她识穿,也并不觉不好意思,双手往后一枕,回道:“对啊,在那里还看到了一篇好文章,就是我刚才说的那几句,仙水镇不像那般卧虎藏龙之地,听姑娘说那是你们那里的文章,未知姑娘的家乡是哪里,在下虽然才疏学浅,但五国的文人达士在下都曾去拜访过,也拜读过不少学派大师的佳作,这篇文章立论高远,见解卓越,道常人所不能道,非饱经忧患,经历过坎坷艰难的人生历程之人不能作,这般胸襟气魄之人,怎会籍籍无名,还望姑娘能为我引荐一下。” 凌汐池有些生气,这月弄寒果然不是什么善于之辈,三言两语便哄得她差点自报家门,于是没好气道:“我的家乡就是一个不知名的小村落,况且这位大师已经作古了,怕是你已经没机会见他了。” 月弄寒哦了一声,有些遗憾道:“那可真是遗憾了,一个小村落都能有如此人才,天下之大,果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啊。” 凌汐池越想越生气:“那你呢?你干嘛套我话。” 月弄寒委屈道:“姑娘误会了,在下并没有。” 凌汐池道:“你还说没有,那你干嘛顺着我的话说什么也不是这里的人啊。” 月弄寒表情更是无辜了:“此乃泷日国,我确实不是这里的人啊,在下乃寒月国人士。” 凌汐池一时语塞:“你…………” 转念一想,月弄寒这样说倒也没错,谁让自己没长个心眼呢,便决定不再和他说话,抱着剑坐到一旁,望着洞外的瀑布开始发呆。 第四十一章:雪舞耀阳 天色越来越暗了,岩洞里越来越冷,好在晚上有月,瀑布映着山月,倒是月色溶溶,银光清浅。 凌汐池抱紧了身体,盼望着冰冽能来救她,可冰冽又不是神仙,怎么能知道她被困在这里呢? 若是找不到她,冰冽大概是会抛下她自己上路的吧。 凌汐池突然觉得很害怕,她害怕接下来会一个人去面对未知的未来和危险,因为今天发生的种种,让她清晰的认识到自己的实力与外界的差距有多大。 一个月的时间太短了,冰冽说得对,练武不是一件能够一蹴而就的事,她现在没有自保的能力。 更可怕的是她发现在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自己已经对冰冽生出了一种莫名的依赖。 想要在这样的环境下生存,对谁太过依赖都不是件好事。 月弄寒的目光落在凌汐池身上,看着她气鼓鼓故意不和自己说话的模样,觉得有些可爱,笑道:“别生气了好吗,大不了我不问你是从哪里来的就是了。” 凌汐池不想和他说话,可这个岩洞就这么大,她无法忽视月弄寒的存在,况且不说话的时候,这里的气氛也显得太过绝望孤寂了。 于是她没好气的回答:“哪里来的有什么关系,没人来救我们,我们只有在这里等死了。” 月弄寒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拍着胸脯保证道:“放心吧,我不会让你死在这里的。” 凌汐池扭头看着月弄寒,他的嘴唇依旧很苍白,灰白惨败的面色上带着一抹病态的潮红,在阴冷的岩洞里,他的额头上似乎还有一层细密的汗珠,可见他现在并不好受,可即便如此,他的笑容依旧和煦如春风,眼神也很诚挚,带着一种莫名能让人信服的能力。 他看起来并不像个坏人。 凌汐池的心瞬间软了下来,问道:“你还好吧?” 月弄寒道:“还死不了。” 凌汐池又问道:“这个山洞这么隐蔽,你是怎么发现的呢?” 月弄寒道:“钓鱼的时候发现的。” 凌汐池不可思议的看了月弄寒一眼,如此说来,他早就知道会有那么多人来追他,在那个时候他就已经将这里定为自己的逃生地点了。 她想了想,问道:“那些人为什么要抓你呢?” 月弄寒道:“或许我对他们有用吧。” 凌汐池有些疑惑:“你难道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吗?” 月弄寒道:“大约知道一点,近日江湖新出现了一股叫冥界的神秘势力,领头的自称冥王,冥王座下有四使,以开在黄泉路上的四种奇花为代号,分别是彼岸、水晶兰、罂粟、曼陀罗,今天的那朵黑花,若是我没猜错的话,应该就是其中的九心曼陀罗。冥界实力很强且行事狠辣,据说有很多江湖门派已经秘密归顺了他们。” 凌汐池抚额,这怎么又来了一个江湖势力,之前冰冽跟她说的她都还没搞清,现在又凭空冒出了一个,好巧不巧自己还直接撞枪口上去了,这可如何是好。 突然,凌汐池像是想起了什么,莫非正是因为近日江湖洗牌重组,所以风满楼的事情才会被隐瞒下来,无人过问。 她看了看自己手里的邪血剑,觉得无论如何自己都不能再带上这个烫手的山芋了。 月弄寒看着她的样子,大约是猜到了她有扔下这把剑的想法,道:“劝你还是带着这把剑吧,你已在曼陀罗面前露了真容,无论邪血剑是不是还在你手中,他们都不会放过你的,邪血剑并非凡物,把它带在身边,或许将来它会保你一命。” 凌汐池抓着剑递到月弄寒面前,问道:“难道你对它不感兴趣吗?” 月弄寒摇了摇头,笑得有些勉强,语气也有些不对劲:“我确实对它不感兴趣,我可不是一个会自找麻烦的人。” 凌汐池抚摸着邪血剑,声音有些委屈:“这把剑是我捡来的,我捡到它的时候它就是一把破铜烂铁,那个时候我压根就不知道它有那么大的名气,只是想着防身用,我也不知道什么是龙魂,我说我身上没有龙魂,你信吗?” 月弄寒看着面前委屈巴巴的姑娘,像只小白兔误入了野兽密布的森林,带着一丝惊惶和不知所措,莫名有些心疼,心知这估计就是一个不小心卷入这些江湖纷争的倒霉蛋,于是安慰道:“我当然信了。” 凌汐池抬头望着他:“大家都想要龙魂,你不想要吗?” 月弄寒道:“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想要呢?一个不知真假的江湖传言,一夜之间传遍大江南北,引得多少江湖人士趋之若鹜,近来江湖上不停的有一些有头有脸的人物失踪,须知这不是一场针对整个武林的阴谋诡计。” 月弄寒一语惊醒梦中人,凌汐池忽然想到了风满楼发生的事,想到了蓝鹰他们,听月弄寒的意思,难道失踪的不止风满楼的那些人吗? 想了想,她接着问道:“你是说龙魂的消息是在一夜之间传出来的,然后就陆续有人失踪吗?” 月弄寒道:“确实如此,自龙魂三百年前失踪后,江湖上已经几百年没有关于龙魂的传言了,不知为何,一个多月前却突然传出天狗食日后龙魂将在血域魔潭面世的消息。” 天狗食日,不就是日全食,凌汐池全身剧烈的一颤,忍不住发起抖来,颤声问道:“你是说,这里也曾发生过天狗食日?” 冰冽看着她全身颤抖的模样,露出了不解的神色,不懂为何眼前的姑娘听到天狗食日后反应会如此强烈,回道:“就在上月中旬,你不知道吗?” 凌汐池不知道该作何回答,这样的荒谬的事情说出来连她自己都不相信,她的那个世界出现了天狗食日,这个世界也同样出现过,难道她是因为天狗食日才被带到了这个世界的吗? 若是她想回去,只能等下一个天狗食日? 可她不敢把这些说出来,强自镇定后,转移话题道:“那你觉得会是谁传出来的呢?” 月弄寒虽然疑惑,却也没再追问下去,回道:“能在一夜之间传播那么广泛,若非门下弟子众多,是万万做不到的,原本我还在怀疑究竟是藏枫山庄还是冥界,直到我今天见到了九心曼陀罗,我猜十有八九是冥界传出来的。” 凌汐池疑惑道:“何以见得。” 月弄寒笑道:“事出必有因,尤其是这样的江湖大事,只看最终得利的是谁,便能猜到一二,我方才说,近日有很多门派秘密归顺了冥界,这也是龙魂传言出现之后的事,若是龙魂真的会在得到邪血剑的人身上,那么为什么九心曼陀罗见到你,在没有得到龙魂的前提下,她却选择直接杀了你,而不是活捉你。” 凌汐池恍然大悟道:“因为他们知道,根本就没有什么龙魂,假消息就是他们散布出来的,她要杀我,是因为很多人的失踪就是冥界干的,她们要找一个替罪羔羊?” 说到这里,凌汐池心中闪过了一个更可怕的想法,那么,那天晚上出现在那里的冰冽又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呢,莫非冰冽也是冥界的人? 蓝鹰的毒能毒倒那么多人,是因为那些人对蓝鹰没有防备,可冰冽本就是去杀他们的,为什么他也会中招。 难道,冰冽是因为见到了邪血剑,将计就计故意中毒的,为的就是确定龙魂在不在她的身上? 抑或是说,龙魂虽然是一个假消息,冥界也确实想利用这个消息除去一些人,那这就解释得通,为什么冰冽和她杀了那么多人却被捂得严严实实了,但这途中却出现了一个变故,那就是邪血剑真的出现了。 可邪血剑的出现又证明了一件事情,空穴来风,未必无因,龙魂和邪血剑是真实存在的,这本就是一个半真半假的消息,背后还有一个更大的势力在操控着。 思绪太多,凌汐池觉得心乱如麻,脑子里更是一团浆糊,她想再问月弄寒一些东西,却发现不知何时月弄寒已经没了声音。 凌汐池定睛一看,惨白的月光下,月弄寒的脸色比之前更加难看了,豆大的汗珠不停地从他的额头滚落,他全身在不自觉的发着抖,像是在极力忍受莫大的痛楚。 凌汐池觉得有些不对劲,走到了月弄寒的身边,这才发现月弄寒全身同时散发着两股至热至寒的力量,他的半边身子如火一般滚烫,衣衫都已被汗水浸湿,而另外半边身子则如冰一般寒凉,结了一层淡淡的冰霜。 寻常人哪会承受得了这种冰火两重天的折磨 凌汐池吓得跌坐在地,连话都说不顺了:“你……你又怎么了。” 此时月弄寒的神智似乎也不太清晰了,但他知道自己这副样子吓到了面前的姑娘,他一边喘着粗气一边用微弱到几不成声的语气安慰道:“你别怕,我只是毒发了而已,你放心,只要我不死,我一定会带你出去的。” 说罢,他似乎再也抵抗不了身上的毒性,倒在地上抽搐了起来。 是雪舞耀阳,凌汐池没见过这么可怕的毒,因为月弄寒一倒在地上,地面上的积水便成两极分化的程度,以月弄寒的身体为中心,一边像热水一般沸腾起来,一边则凝结成了冰块。 两股力量在岩洞里交汇聚集,哪怕凌汐池没中毒,也感觉到了毒性的强烈,这种冷热交加的感觉让人很不舒服,更别说月弄寒现在承受着什么样的折磨了。 看着月弄寒不自觉在地上的积水里挣扎,原本雅逸雍容的模样也变得狼狈不堪,像极了天上皎洁的明月坠入了肮脏的泥潭,破碎的声音不停的从他的口中溢出:“母亲……母亲……” 这声音击中了凌汐池的心扉,她有些不忍,更害怕月弄寒会死在这里,再也顾不上那么多,冲上去紧紧的拉住了月弄寒的手,将自己的真气提了出来,输给了月弄寒。 这样一来,她更能感知到月弄寒的痛苦了,雪舞耀阳似乎也影响到了她,她也跟着月弄寒,一会儿如置身火海,一会儿如坠冰窖。 真气源源不断的输入月弄寒的体内,眼见月弄寒的状况好了一些,她心一横,更加不管不顾了,一股脑的把自己的真气全部提升了出来,她也不懂得如何控制,只是感觉到自己越来越疲惫,最后终于支撑不住,虚脱的倒在了月弄寒的身上。 第四十二章:联手 晨光熹微,岩洞里逐渐亮堂起来,瀑布声依旧震耳欲聋,让人想好好睡一下都不成,凌汐池觉得自己的头都快裂了。 这时,她感觉到自己鼻子痒痒的,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她本不想理会,却又突然反应过来,猛地睁开了眼睛。 月弄寒神清气爽的蹲在她面前,手中正拿着她的头发在刷她的鼻子。 凌汐池吓了一跳,连忙伸手打开月弄寒的手,不满道:“你想干什么?” 她想站起来,却发现自己浑身无力,一点劲都使不出来。 月弄寒见状,将手递给了她,道:“我拉你起来吧,你损耗了太多的真气,伤了元气,恐怕得调养几日才行。” 月弄寒本来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清醒过来时便看到她倒在了他的身上,脸色白得可怕,手还紧紧的握着他的手。 把了脉才知道那是真气枯竭造成的,月弄寒立即明白过来,怕不是这姑娘把自己的真气一股脑都给了他。 这个笨丫头难道不知道,真气枯竭后会有性命之忧吗? 凌汐池确实不知道,因为她习武不久,总觉得自己那点真气可有可无,用来救人了也没什么,大不了重新再修炼就是。 她揉着头任由月弄寒将她拉了起来,问道:“你没事了吧。” 月弄寒冲她笑了笑,道:“侥幸又过了一劫,以后可不要再做这种傻事了,会死人的。” 凌汐池嗯了一声,在脑海中努力分辨月弄寒说的傻事是指什么,突又听月弄寒说:“走吧。” 凌汐池抬头看着他,不解道:“去哪里?” 月弄寒道:“自然是离开这里,我答应过你,只要我不死,就一定会带你离开的。” 凌汐池看了看洞口轰鸣不止的瀑布,又看了看月弄寒,水流并没有比昨天小,四下也没有路,往下依旧是悬崖,这半山腰的位置要怎么离开? 她有些不确定,问道:“你说真的吗?” 月弄寒看出了她的怀疑,逗她道:“真不真的,试一下不就知道吗,横竖都是死,不如搏一搏,就算不行,咱俩死在一起,有个伴你也不亏啊。” 凌汐池冷哼了一声,翻了个白眼,没有说话。 月弄寒将她拉到了岩洞口,道:“借你剑一用。” 凌汐池将剑递给了他,心道:我看你怎么出去。 邪血剑落在月弄寒手上,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发出了阵阵的嗡鸣声。 凌汐池抚额,怎么,一把剑也会激动的吗? 下一秒,只见月弄寒拔剑在手,一剑挥出,只见剑气纵横,磅礴的气势如海如潮般奔腾而出,生生的将那奔腾而下的瀑布斩断,撕裂开了一个大口子。 凌汐池的目瞪口呆,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原来传说中能一剑断江是真实存在的吗。 此时的月弄寒执剑在手,整个人的气势完全变了,挺拔伟岸,意气风发,与昨天毒发之际的他简直判若两人,就连邪血剑,也终于有了传说中的神兵利器该有的样子。 凌汐池暗暗嗔舌,怪不得邪血剑要激动,怪不得都说宝剑配英雄,邪血剑跟着她可真真是委屈了。 月弄寒送剑回鞘,拉着她的手跃了出去。 直到两人稳稳的落在地上,清新的山风拂面而来,凌汐池依旧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她知道月弄寒会很厉害,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厉害。 月弄寒伸手拍了拍她,问道:“怎么了,吓傻了?” 凌汐池骤然回神,问道:“既然你这么厉害,昨天为什么要跳崖啊,我都快被吓死了。” 月弄寒将剑递给了她,道:“因为昨天是我毒发之时呀,这种毒我用内力才能勉强压制住,自然不能分身乏术,况且这种毒啊,是不能妄动真气的,你也看到了,那么多人追我,我根本打不过他们,只有找个地方暂避风头了。” 月弄寒说得在理,确实没有什么地方能比那个岩洞更适合藏身了。 凌汐池点了点头,认可了他的理由,想着刚才那一剑的威势,她立刻谄媚的迎了上去,厚着脸皮道:“你刚刚那一剑叫什么,好厉害啊?” 月弄寒埋头看着她一脸期待的模样,笑道:“那一剑啊,叫万古长空,是长空剑法的最后一式,怎么,想学吗?” 凌汐池连忙点了点头,她确实想学,不仅仅是她意识到了自己武功太差,要在这个江湖生存下来有多艰难,还有过了一个晚上了,冰冽估计也不会等她了,她得想办法多学点东西再去追他,有些话她想当面问他。 月弄寒捏着下巴思索了一下,收个小徒弟貌似也不错。 正想说什么,突然,他眉头一皱,冷声道:“出来吧。” 一道黑影从一块岩石后面走了出来,是昨天的那个黑衣女子,她竟然没有离开,一直在这里守株待兔。 月弄寒一见她,冷笑道:“你倒是执着。” 那黑衣女子道:“我就说月弄寒怎么可能蠢到跳崖自尽,于是我沿着瀑布上上下下找了几遍,断定你定是藏身于瀑布之后的某一处,不用去找,你自己也会乖乖出来的。” 月弄寒叹了一口气,道:“我虽发过誓不再杀人,但若是你再咄咄逼人,不知进退的话,我会破例一次。” 黑衣女子笑道:“月公子无须动怒,我们追你也只是想和你交个朋友,既然月公子不愿意,我们也不会勉强。这样吧,我们做个交易,我放你离开,撤回我们所有的人,你把你身边那个姑娘交给我。” 见月弄寒扭头看向她,凌汐池连忙双手护住自己,道:“月弄寒,我还用真气救你来着,你可不能不讲武德。” 月弄寒噗呲一笑,伸手揉了揉她的头,笑道:“好吧,既然如此,我就勉为其难保你一次吧。” 黑衣女子道:“月公子,你可要想清楚了,当真要与我们为敌吗?” 月弄寒冷哼道:“难道我们还能做朋友?” 说罢,他微微抬腿,凝聚功力于腿上,全身化作一道残影,朝那黑衣女子攻去。 凌汐池见他施展过这种腿法,速度极快,极为凌厉,尤其是在月弄寒现在不被毒束缚的情况下,更为的霸道。 那黑衣女子指力一绕,顿时从她的指尖飞出了五朵九心曼陀罗,以五行的方位组成了一个阵法,将月弄寒围困在其中。 只见五朵原本小小的花一经祭出,遇风则长,瞬间变得像一堵墙般大,每一片旋转的花瓣变得如钢刀一般锋利,朝月弄寒慢慢聚拢。 那黑衣女子拔剑出鞘,轻盈的身子在那花上虚踏一步,如蛱蝶穿花一般朝月弄寒攻去,眨眼之间便缠住了月弄寒。 这时,只听她冷声道:“冰冽,还不动手!” 凌汐池闻言,只觉一股血冲上了脑门,回头一看,只见那岩石后又缓缓的走出了一道白色的身影。 真的是冰冽! 太阳已逐渐升高,初秋的阳光还带着暖意,可再暖的阳光似乎也暖不了那白衣青年冰冷的眼眸。 凌汐池不知道该说什么,看着冰冽一步步的走向她,她不自觉的按上了手中邪血剑的剑柄。 冰冽眼眸一紧,脚步一滞,凌汐池的动作似乎刺伤了他,他停下来没再前进。 黑衣女子又催促道:“冰冽,你还在等什么?” 冰冽抿紧了唇,他看了看凌汐池,又看了看在一旁缠斗的两人,伸手拔出了剑,却不是攻向了凌汐池,而是朝那黑衣女子攻去。 空气骤然冷了下来,让人如置冰天雪地,一道亮眼的剑光闪过,天空仿佛有雪落了下来,雪花挥洒之处,草木碎石皆瞬间被绞碎,化作虀粉。 凌汐池吃了一惊,冰冽从未教过她这套剑法,这套剑法起剑刚厉霸道,结剑却带着阴寒之气,甚至连周边的树木草丛也凝结了一层淡淡的冰霜,莫非这就是曝寒剑,一曝之下十里寒之。 那黑衣女子大惊失色,怒道:“冰冽,你居然对我动手,你是要背叛主公吗?你可知你这样做会有什么后果?” 冰冽道:“是又如何,杀了你,不就没人知道了。” 前后一夹击,那黑衣女子自然讨不了好,慌忙之中,她的右手结了一个印,原本围困着月弄寒的五朵曼陀罗瞬间合成一朵,朝冰冽飞了过来,阻挡住了冰冽的剑气。 另一边,她挥剑阻挡了月弄寒的进攻,两人动作都极快,那黑衣女子剑法狠厉,月弄寒腿劲雄浑,瞬间漫天剑影腿影闪过,两道人影纠缠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劲风四面波及,只听得咔嚓几声响起,离他们较近的几棵树皆被齐刷刷的削断,轰然倒地。 凌汐池心惊肉跳的看着,见冰冽一剑斩灭那朵黑色的曼陀罗花,剑光一凝,冰雪骤然又起。 那黑衣女子见冰冽又要用曝寒剑法,月弄寒此时也凌空一腿朝她踢来,她突然放弃了抵抗,双掌一封,硬生生的捱了月弄寒那一腿,一道血泉自她的口中喷出,而她也借助着月弄寒的腿力,瞬间倒退了数十丈远。 落地之后,她当机立断的双手结了个印,顿时无数的黑色曼陀罗飞出,一部分朝冰冽和月弄寒袭来,一部分则包裹住那黑衣女子,一眨眼的功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月弄寒看着那黑衣女子消失的方向,喃喃道:“一个护法都能有如此功力,看来这冥界不容小觑啊。” 第四十三章:杀手 冰冽正看着月弄寒,眼中的杀意一闪而过,眸子中的冰寒之意逐渐加深,仿佛永不融化的雪山上又增加了一层寒冰。 月弄寒似乎感知到了什么,回头看着冰冽,笑道:“冰兄,好久不见,你的曝寒剑法又精进了。” 冰冽冷漠的应了一声,握住剑柄的手慢慢松开。 凌汐池迎了上来,问道:“你俩认识吗?” 月弄寒与冰冽的态度截然不同,始终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态度,语气一如既往的诙谐:“是呀,五年前我做客泷日国的时候,曾和冰兄一起参加过泷日国的秋猎大会。” 没等凌汐池说什么,冰冽突然道:“你是要和我一起走,还是和他一起?” 他并不想提及以前的事情。 凌汐池有些纠结,于情于理她当然会选择跟冰冽一起上路,可是她又想学月弄寒刚才那一招剑法。 冰冽看她有些犹豫,冷哼一声,抬腿便走。 凌汐池见状连忙跟了上去,扭头冲月弄寒挥挥手道:“我得走了,后会有期啊,下次见面的时候记得教我剑法。” 月弄寒望着那消失在他面前的身影,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苦笑。 冰冽走得很快,凌汐池几乎跟不上他的脚步,她本就伤了元气,又一晚上都没吃东西,正是又困又饿的时候,跑了一会儿就支持不住了,跌坐在地上。 冰冽这才停了下来,扭头看了看她,折转身来,走到了她面前。 凌汐池有些委屈,她知道冰冽生气了,也知道自己闯了祸,咬着嘴唇问道:“冰冽,你生气了是吗?我不是故意的,我昨天只是看到有瀑布想去洗个澡而已,我没想到会遇上那些人,更没想到会连累你。” 冰冽没有说话,只是将手伸进怀中,掏出了一个饼递给她。 凌汐池看着冰冽,冰冽眼神虽冷却并没有责怪她的意思,于是一言不发的接过了饼,心情复杂的咬了一口。 冰冽顺势坐在她的身边,道:“我没有怪你,这一天迟早会来,只是提前了罢了。” 凌汐池默默的啃着饼,心想,难道冰冽早就有反水的心了吗? 这时,冰冽又问道:“关于刚才的事,你不想问问我吗?” 凌汐池摇头道:“不想,你想告诉我的时候自然会说,你若是不想告诉我,我又何必非要知道呢,你不也从未问过我任何关于过去的问题吗。” 她不是一个喜欢窥探别人过去的人。 冰冽道:“我的确是冥界的人,我是一个杀手。” 凌汐池愣了。 冰冽有些苍白的脸上泛起了一丝苦笑,抬头看着苍茫的天空,声音依旧低低的:“我记得你曾经问过我,我为什么会去风满楼,那个时候我没有告诉你,我想,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了。” 说罢,冰冽看向了她,似乎犹豫着该不该说,见她没有说话,他接着道:“你应该知道,我是罪臣之子,这天下根本没有我的容身之地,我们冰家一门忠烈,却被诬陷通敌卖国,我父亲一向反对战争,为民请命,却落得个斩首示众的下场。” 冰冽闭上了眼睛,似乎想起了很多不堪回首的往事,表情愈加痛苦了:“那个时候我被贬为庶人,剥夺泷日国国民的身份,本来是要流放的,可是就在我被押到雪沁城的时候,却遭到了追杀。追杀我的人武功很高,我并不是他的对手,很快我便受了伤,那个时候我以为我会死,我倒不是怕死,我只是怕我一死,我们冰家的血案就再也没有平反的那一天,于是我拼死反抗,却没想到,这个时候有人救了我。” 凌汐池有些动容,问道:“救你的是冥界吗?是他们让你去风满楼的?” 冰冽点了点头。 可凌汐池分明记得她在风满楼的时候听到的是炼魂门的名号,甚至她的相机当时就被误以为是炼魂门的暗器亡魂杀魄,冰冽对此也有反应,于是她接着问:“那炼魂门又是干什么的?” 冰冽道:“炼魂门是冥界的一个分堂,专管暗杀任务,是一个刺客团体,他们大量吸收亡命死囚,流浪剑客,加以残酷血腥的训练,将这些人训练成人人谈之色变的杀手,而我,就是其中一个。” 凌汐池的表情有些动容。 冰冽看了她一眼,又露出了那种悲凉且无奈的表情,接着道:“我要复仇,就得先活下去,于是我在炼魂门接受了半年的训练,接到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刺杀拂云楼的楼主。拂云楼的楼主武功并不高,我在他睡觉的时候杀了他。完成了第一个任务后,我又接到了一个任务,刺杀天刀门的门主,可就在天刀门的时候,我意外的得到了一个消息,那就是我家的血案竟和藏枫山庄有关系,那个时候,我人在南阳,就是仙水镇附近,我完成了杀天刀门主的任务,紧接着接到了第三个任务,那就是杀了所有到血域魔潭的人。” 凌汐池握紧了冰凉的手,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惊出了一身的冷汗,问道:“那么龙魂会在血域魔潭出现的消息真的是冥界传出来的?你一早就知道那是一个假消息是吗?” 冰冽点了点头,道:“但是却出现了一个意外。” 凌汐池看了看手中的邪血剑,道:“那个意外就是你们也没想到邪血剑居然真的出现了。” 冰冽嗯了一声。 凌汐池看着面前有些陌生的冰冽,觉得有些可怕,她没想过冰冽会是一个杀手,而她竟帮着他杀了那些人。 冰冽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语气有些自嘲:“你觉得我很可怕是不是,为了活下去不择手段,我也不喜欢这样的自己,我越来越不知道自己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 凌汐池叹了一口气,她能理解冰冽的感受,人最害怕的不是遇上了艰难困苦活不下去,而是一边挣扎着活着一边迷失了自己。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直接将我带回冥界呢?” 冰冽苦笑了一下,道:“大概是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想在最后关头做点不违背自己良心的事吧,可笑不,明明坏事做尽却依然希望自己是个好人。” 凌汐池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捏住,有种窒息般的难受,问道:“所以,你明知道此去烈阳城便是送死对吗?” 冰冽道:“是啊,谁能和藏枫山庄为敌呢?就算是此时的冥界,也不敢直接正面与藏枫山庄抗衡,我又算得了什么?” 凌汐池急道:“那你为什么非要去呢?” 冰冽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叹道:“一个人杀人太多会忘记自己是谁,我只希望在我还算是个人的时候,在我还姓冰的时候,为我爹,为冰家无辜枉死的人讨一个说法。” 凌汐池知道自己已经懂了冰冽的想法,便不再说话了。 这样人的呀,天生就做不了一个冷血的杀手。 只是天下第一庄藏枫山庄,武林第一人藏枫公子,什么都能得个第一的名号,那应该是很难对付的吧。 她抬头看着天边的朝霞,有几只归鸟回巢,心中更加有一种凄凉的感觉,正值初秋,已见残景,如何回得了过去。 一只沉重的手臂压在了她的肩膀上,沉甸甸的仿佛压住了她的心,凌汐池无力的冲冰冽笑笑,问道:“冰冽,今天那个是曼陀罗吧,你见过她的真面目吗?” 冰冽摇了摇头:“冥界等级森严,很多人都互相不认识,她那个级别的更不是我能见到的,若非我在半路遇上了她,和她交了手,确定了身份,我这辈子应该都不会和她有什么交集。” 凌汐池不说话了,这时,只听冰冽又问道:“跟我走,你后悔吗?” 凌汐池摇了摇头,看着冰冽笑道:“怎么会呢,我们是朋友呀。” 冰冽愣愣的看着倒映在他眼底的笑颜,只觉心头凝结的冰雪在慢慢融化。 第四十四章:殉情 两人又在树林里穿梭了三四天,终于在山顶看见了楚天江的渡口,冰冽指着江边的港口道:“前面就是楚天江,过了江,我们就到烈阳城了。” 这几天还算过得风平浪静,并没有人再来找他们的麻烦。 凌汐池望着那条滚滚东流的长江,江边是一道延伸出去大约有十来米左右的用木板铺成的渡口,因为已是黄昏,港湾里没有一艘船。 江边是一个接一个的芦苇荡,此刻正值秋天,一支支白色的芦苇迎着风摇曳在夕阳的余晖里,芦花纷飞着飘舞着,洋洋洒洒的飘过水面,轻柔的抚摸着几只在江边对水梳妆的白鹭,偶尔几只归鸿拂过水面,荡起粼粼的波纹,扑散江面凝着的淡淡的烟雾,隐进翠绿的芦丛,嘶声嘹呖中,一道残阳铺在水面,正是半江瑟瑟半江红。 她的心中一阵黯然,眼看快两个月过去了,真是岁月无情,弹指一挥,过了这道江,她和冰冽的命运也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吧。 不知是因为触景生情,还是心生感慨,想着前人的诗,凌汐池脱口道:“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翠烟寒;山映斜阳天接水,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黯乡魂,追旅思;夜夜除非,好梦留人睡;明日楼高休独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却不想正是这首诗牵动了冰冽心底最脆弱的那根弦,他看着天畔边的残霞良久良久,声音低缓黯然:“若是此刻有酒,喝的醉了,那该有多好。” 凌汐池愣了愣,人生太多不如意,若是真的能够长醉不醒的话,那样便能什么都不用去想,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或许是察觉到她正在看他,冰冽连忙避开她的目光,神色颇有些掩饰:“现在是傍晚,已经没有船渡江了,我去找些柴禾来,你先休息一下,明天好上路。” 凌汐池看着他略带仓皇的背影,自言自语道:“冰冽啊冰冽,这样一味的逃避,不让别人看见你的伤口,真的对你有好处吗?你什么时候才能不这么的隔绝着自己,防备着别人呢?” 无奈的笑了笑,为自己,为冰冽,更为这可笑的人生,或许人生本就是可笑而无目的的,人活一辈子,又有几人真正能知道自己到底为了什么而活。 江风泠泠中,突然一阵轻灵哀婉的乐声响起,凄婉的曲音响在瑟瑟的江风之中,如泣如诉,道尽了人世中的无可奈何而又孤独匆忙,像是在思念远方的浪子,盼着良人归来,可是中间却又隔着飞越不了的沧海桑田。 那曲音时而轻灵悠扬,时而又低缓沉重,就如一个女子,执着于逝去的时光,却又追不回过往,苦苦追寻明天,却又不知明天在何方,唯有在矛盾中,回味着从前的甜,品尝着今天的苦。 这是多么无可奈何却又不放弃希望的曲子啊。 心就像被这曲子无形的牵引住,凌汐池身不由己的踏着这曲音,寻着曲子来源处径直而去。 还没见着弹曲之人,这时曲音一转,一个柔婉的女音随着曲音轻轻响起,声音如幽泉涧鸣,遗世独响,仿佛在天地间,唯有这天籁般的声音能够使人闻之倾心。 “楚天江水阔别君,秋风瑟瑟飞花絮;一曲琵琶反作行,相辞莫忘歌一曲;歌声渺渺飞天际,人面已随江流逝;夜来幽梦独忆往,顾影自怜泪千滴;岁月无情难沉默,飘渺孤鸿飘忽去;惊醒回头恨无人,一帘烟雨流珠滑;此生怅惘为谁弹,枉教人肠断琵琶;无奈将心付芦荻,暗逐流水天涯去。” 这曲子听得她心神荡漾,含怨无奈,凄美缠绵,扣人心弦,真乃此曲只因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 到底是如何才情的女子可以弹唱出这么动人心弦的曲子? 夕阳下,渡口边,两条纤细的身影沐浴在残阳里。 凌汐池站在一丛灌木后,撩开挡在眼前的树枝,放眼看去,只见那两名女子一个身着桃红色衣裙,另一个却是一袭白衣纱裙,琵琶在怀,素衣黑发,迎风临水,飘然若仙,如那仙境里的凌波仙子,有着风华绝世之姿。 如果说前日里见到的灵歌美的高洁清远,那么眼前之人的美就是超凡脱俗,不带一丝的人间烟火气,高贵,圣洁,无暇,完美的让人不忍去细看,怕看过之后就看不到第二眼了。 凌汐池心念一动,只觉任何尘世之语都无法形容她的美。 那白衣女子如青葱般的纤纤玉指依旧拨动着琴弦,一曲终了,幽幽的叹了口气,将手中的墨色琵琶交予她旁边那身着红衣的女子,目光飘渺的望着江面。 那红衣女子接过琵琶,忍不住道:“小姐,我们都在这里等了快一个月了,陛……老爷很快便会找来的,我们还是走吧。“ 白衣女子一眨不眨的看着天边,金乌已彻底的坠落地平线,天地间只残留最后一点的余温和光明,泠泠的江风吹得她的衣衫猎猎作响。 衣袂翻飞中,那女子的声音穿过江风,清冷得如同雪后初融的小溪,带着一种说不出的绝望,像在问她身边的女子,又像在自言自语:“一年,两年,今昔是何年,芮儿,你说他当真不会回来了吗?” 被她唤作芮儿的女子一嘟嘴,声音也挑染上几丝不忍与怜惜,轻叹道:“小姐,你这又是何苦,冰公子被老爷赶出烈阳城,让他一辈子都不准再回烈阳,他又怎会不顾性命的再跑回来,你又何必在此苦苦守候呢?小姐,算了吧!” “算了!”那女子苦笑一声,瘦弱的身影透出无限的凄凉:“算了,好简单的两个字啊,若是真能说算就算了,那该多好,可是真能算了吗?我总觉得,他不会就这么的丢下我,总有一天,他会回来找我的?” “小姐,你知道这一天是什么时候吗?也许这一天在一年之后,十年之后,二十年之后,你的青春,你的岁月,经得起这样遥遥无期的等待吗?” 或许是认为不值得,那被唤作芮儿的姑娘声音也焦急起来。 她们的话凌汐池听得真真切切,心中也知晓了大概,古代才子佳人的故事不少,大多结局不太好,而这姑娘,恰恰就是那些凄美爱情故事中的一个。 但凡是这样能够写进故事里的爱情,男女主角都会有那么一个不解风情的爹,而这个姑娘的心上人,便是被她的爹硬生生的赶出了烈阳城,试图以此来将两人分开。 谁料两年过去了,这姑娘非但没有对那男子死心,反而思念之情日益增加,竟然不顾家里人的反对偷偷跑出来找那个男子,这足以见得这女子的胆色与勇气,竟然能够摈弃自己的名节,勇敢的追求自己的真爱。 凌汐池打心里的佩服她。 这时,只听“扑通”一声巨响,在水花四溅中,那叫芮儿的姑娘惊慌失措的尖叫了起来:“小姐,小姐。” 天啊,不要告诉她,那是传闻中的殉情,可是她的男朋友又没死,她殉的什么情。 凌汐池急忙运起全身的内力扑了过去,罪过啊罪过,要是让这么漂亮的女孩子死了,佛都不会原谅她。 见那女子在水里扑腾,凌汐池连忙跳下水,抓起她的肩膀,纵身一跃回到岸上,暗自庆幸还好江边的水不是很深,要是在江中心,恐怕再来几个她也无济于事了。 “咳咳!”那女子难受的咳了几口水,凌汐池连忙帮她拍了拍背,那叫芮儿的小姑娘吓得眼泪都出来了,一见她小姐上了岸,便什么都顾不得了,连忙扑到那女子的身上,死死的抱住她,说什么也不肯放开:“小姐,你吓死我了,你怎么那么傻。” 第四十五章:青梅竹马 凌汐池一边轻拍着那女子的背,一边注视着芮儿那张布满泪痕的脸,心中百感交集,对她而言,殉情不是古老的传言吗,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才能让一个人爱到连命都可以不顾。 芮儿哭得哽咽,那女子轻轻的抚摸了一下她的脸,替她擦干了眼泪,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笑,柔声道:“傻芮儿,哭什么哭。” “小姐……”芮儿不满的拖长了声音:“你还说芮儿傻,你才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傻瓜。” 说着说着,芮儿自己又笑了起来,娇憨的擦了擦眼泪,扑通一声跪在凌汐池面前,一边朝她磕头一边道谢:“谢谢你,谢谢你救了我家小姐,芮儿给您磕头了。” 凌汐池被骇了一跳,连忙伸手将她拉了起来,连连摆手:“别别别,我还想多活几年呢,你这样我会折寿的,再说了,你家姑娘这样的美人,放着谁也不忍心让她就那样的做傻事呀。” 那白衣女子也向她微微一颔首,动作是贵族门庭里常年训练下的端庄优雅,声音也是异常好听:“多谢姑娘救命之恩,他日蓦忧必当竭尽全力相报。” 蓦忧? 凌汐池怔了怔,这个名字好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 似曾相识的感觉一闪而过,凌汐池接着道:“姑娘,你说你怎么那么想不开呢,生命那么可贵,无论要做什么事,须得保住这条命才行,若是连生命都没有了,那么其它的事情还有什么意义?” 那叫蓦忧的姑娘连忙垂下头,死死的咬住嘴唇,咧嚅道:“我……我……” 看着她我见犹怜的模样,凌汐池怎么也不忍心再去说些刺激她的话,连忙摆了摆手:“你别误会啊,我不是要指责你,更加不是看不起你。” 蓦忧姑娘沉默了好半晌,才抬起头,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目光不经意的朝她身后投去。 不知她看到了什么,只见她眸子一阵扩张,只一瞬整个人便呆住了,像个木偶一般,眼睛直直的瞪着她的身后,又像是受到极度的惊吓,整个身子不住的颤抖起来,眼神里缱倦流动竟满满都是哀怨,痛苦,欢喜,震惊以及深深的情意。 凌汐池愣了一愣,莫名其妙的看向身边的芮儿,那样复杂的眼神是不可能给她的,更加不可能给芮儿的,那么…… 芮儿和她一样,盯着蓦忧姑娘一脸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顺着蓦忧姑娘的目光,她和芮儿同时回头看去。 暮色中,一抹白影静静的站在他们身后,仿佛在那里站了良久良久,却始终不敢走过来,在微风的吹拂下,乌黑的发丝不断的拂过他的唇他的眼。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结住了,霎那间,凌汐池突然想了起来。 “哼,冰冽,你爹通敌卖国,置国家前途于不顾,已为人所不齿,现圣上开恩,得蓦忧公主免死金牌饶你一命……” “小姐,你这又是何苦,冰公子被老爷赶出烈阳城……” 蓦忧公主,冰公子,原来……面前这姑娘居然就是冰冽的女朋友! 这该死的缘分啊! 芮儿欣喜若狂的叫了起来:“小姐,小姐,是冰少爷,冰少爷回来了。” 凌汐池识趣的闪到了一旁,蓦忧忽然站起身,脸上带着闪闪亮亮的笑容,像一朵无暇的雪花,飞向了冰冽的怀抱,那一瞬,她只觉眼前一道炫目的亮光闪起,亮得耀眼,亮得让人失了心弦,只是不知道,这灿如花飞漫天的微笑,是不是就是幸福。 耳边响起了冰冽难以置信的声音:“蓦忧,是你吗?” “是,阿冽哥哥,我是!我是!” 此情此景,凌汐池和芮儿这两个明晃晃的大电灯泡着实有些尴尬,于是她伸手拉了拉一脸欣慰的芮儿。 芮儿似乎这才发现她的存在,扭头问她:“姑娘,什么事?” 她伸手指了指冰冽和蓦忧,轻声道:“我们走啦,让他们两个人单独待一下。” “哦!”芮儿倒也识趣,冲着蓦忧做了一个手势,乖乖的跟着她走了。 一路上,凌汐池的心情有些沉重,连带脚步也慢了下来。 对于冰冽和蓦忧的重逢,她是很欣慰的,但与此同时,她的脑海中突然蹦出来一个想法,她这么跟着冰冽好不好,毕竟她也不知道这古代的女子大不大度,允不允许自己男朋友身边还跟着一个来历不明的拖油瓶。 她的龟速行驶引起了芮儿的注意,芮儿干脆停下步子,直接了当的问她:“姑娘,你在想什么,怎么走得那么慢。” 凌汐池抬起头,看到芮儿不解的眼神,脑中一个激灵,连忙笑道:“我在想,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看来连老天爷也被你家小姐的诚心所感动了,想什么来什么,真是比神还神,缘分还真是个奇妙的东西。” 芮儿抓了抓头,露出了憨憨的笑容:“就是,小姐苦了那么久,终于守到了头,希望她和冰少爷不要再分开了,不然我真不知道小姐还会做出什么傻事来。” 凌汐池笑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你们家小姐不是已经等到他了吗,只要她和冰冽一直不放弃对方,那么没有什么可以使他们分开。” 芮儿点了点头,应道:“是啊,我家小姐从小便与冰少爷相识,本来已有了婚约,若不是后来冰家……那么现在小姐和冰少爷的孩子都应该满周岁了吧?” 芮儿边说边笑了起来,只是笑容里却带上了无尽的遗憾。 凌汐池扭头看向冰冽他们所在的方向,青梅竹马,才子佳人,还挺般配的。 从渡口到他们休息的地方需要爬上一道斜坡,除却从山顶下来中间开辟的一条直达渡口的山路,斜坡两边都是一丛丛茂密的灌木丛和一笼笼恣意蔓延的荆棘,那种荆棘全身长满又黑又硬的刺,看着还颇有些吓人。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那条小路上,虽然一路上她替芮儿挡掉了不少横斜在路中间的树枝,砍掉了不少绊脚的野草野藤,但无奈山路实在是崎岖,难走得很。 本来以凌汐池的身手,走这种路简直就是小菜一碟,但加上一个芮儿,明明只需要片刻就能到达的路程,两人走了近一刻钟还没有走完。 芮儿不是一会儿扭了脚,便是被勾住了衣裙,眼看天色越来越暗,芮儿基本上是寸步难行,凌汐池心中很是焦急,却还是得拉着她一步一步小心的走。 这时芮儿不知道踩到了什么,突然尖叫一声,脚下一滑,整个人便向后边仰到,凌汐池大吃一惊,这样倒下去还得了,想都不想便运起全身的内力,一把将她扯了回来。 可因为是在斜坡上,一不留神就用力过猛,这使得她的脚下也一滑,险些站立不稳。 芮儿又因经不起她拼尽全力的一拉,整个人被扯飞起来,一脚踢在了她的环跳穴上,她只觉腿一麻,脚踝被什么绊了一下,加上芮儿受惊过度,竟一把将她的手甩开,就在芮儿倒在小路上的同时,她也因为身体失去了平衡,直直的朝那道斜坡滚了下去。 耳边传来了芮儿的惊声尖叫,凌汐池只觉有什么东西朝她飞掠而来,肩膀一紧,人就被直直的拉了起来,意识昏昏沉沉间,她又回到了安全地带。 这一吓将她吓得够呛,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虽然没有滚多远,但是身上仍是被荆棘拉出了好几道口子,疼得她直吸凉气。 冰冽一手提着她,冷着脸道:“不会走山路就应该等着一起,没事逞什么强。” 凌汐池对于他这种单手拎小鸡一般拎着她的方式很不爽,正要开口怼回去,却看到冰冽的眼神里带有一丝显而易见的关心,反驳他的话怎么也不能理直气壮的吐出,只能没底气的嘀咕道:“你以为我想啊,我又不是吃饱了撑着没事干,自己摔自己好玩啊!” “你……”冰冽被她气的说不出话来,这时芮儿扑了上来,扑通一声又跪了:“冰少爷,都是芮儿不好,要不是芮儿笨,连走路都不会,这位姑娘就不会摔倒,都是芮儿的错,冰少爷,你罚芮儿吧。” 凌汐池对芮儿这动不动就下跪的习惯有些头疼,伸手将她拉了起来:“我的姑奶奶,你不要再跪了,你再跪我也要跪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有多凶神恶煞呢,使得你看到我一次就要跪我一次。” 眼见芮儿又要哭了,冰冽才淡淡道:“好了芮儿,没事了,你们先上去,路上小心点,我去把蓦忧带上来。” 凌汐池伸手替芮儿把眼泪擦掉,笑道:“好了,是我自己不小心摔倒的,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你不要自责了,走,我们去找东西吃。” 这次芮儿倒是学乖了,走路再也没有之前的战战兢兢,胆子也放开了许多,虽然她时不时还是会脚下打滑,但是较之先前,速度无疑是快了许多。 第四十六章:空山琴语 凌汐池正拉着她往前走,芮儿突然问道:“姑娘,你和冰少爷是怎么认识的啊?” 凌汐池回头看着她笑道:“你问我和冰冽啊,我被人追杀,他救了我,正好我们都要来烈阳,所以就结伴同行。” “是吗?”芮儿若有所思的看着她:“看得出来,姑娘你很关心冰少爷。” 芮儿的话里明显带着试探,倒是个护住的丫头,凌汐池坦然的看着她,回道:“他救过我的命,是我的救命恩人。” 芮儿恍然的点了点头:“对了姑娘,你家在哪里呢,为什么要来烈阳城?” 凌汐池笑了笑,伸手将鬓边的乱发拂到耳后,望着天边道:“你叫我汐池吧,呐,看到没有,我的家在天的那一边。” 芮儿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看姑娘所指的方向是云隐国的位置,姑娘是云隐人吗?” 凌汐池顺着她的话点了点头,总是要想一个来处的,虽然她连云隐在哪里都不知道,可不知为何,一听到这个名字便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 “原来姑娘是云隐人。” 凌汐池回头看去,便看见那蓦忧姑娘在冰冽的搀扶下,笑意盈盈的走了过来。 冰冽将蓦忧带到她的面前,语气柔和如二月的春风:“蓦忧,我给你引见一下,这位是凌姑娘。” 凌汐池从未见过这样的冰冽,从来没有想过,杀人不眨眼的他竟也有这么温柔的一面,原来寒冰遇到暖阳都是会融化的。 寒蓦忧也在凝视着她,眼神如同秋波一般温柔,唇角的笑意亲切可爱,仪态更是端庄娴雅,落落大方,果然不愧为一国的公主。 面对这般绝色佳人,凌汐池有那么一瞬间的自惭形秽,旋即大大方方的将手伸到蓦忧的面前笑道:“你好,我叫凌汐池,很高兴认识你。” 寒蓦忧怔了怔,不知这是何礼仪,颇有些不知所措的看了看她的手,随即了然,伸出如玉般的手握住了她的手:“你好,我叫寒蓦忧。” 眼见天色渐晚,凌汐池和寒蓦忧闲聊了两句,便找了个借口,到一旁打坐去了。 心知那两人久别重逢,定是要互述衷肠一下的,她故意选了一个较远的地方。 电灯泡嘛,她是不会当的。 直到远得看不清冰冽他们了,凌汐池才停了下来,空山鸟语,古树森森,今夜的月亮倒也比寻常大一些,皎洁的月光从树叶的密缝照了下来,竟是满眼的凄凉。 可正当她盘腿坐下准备静心打坐的时候,耳畔突然传来了一阵清脆的铃铛声,紧接着林中深处便传来一阵琴响。 凌汐池心下诧异,怎么又来一个弹琴的,这古人诚是闲来无事,专门跑到这深山野岭来弹琴的吗? 这曲音与刚才寒蓦忧所弹琵琶的不同,以那古朴深幽的音律来看,这应是一首古琴曲。 凌汐池素日里对古琴等一类的弦乐器颇有爱好,不由得也就多听了两句,可这一听,她竟仿佛是入了迷,好奇心一起,便不由自主的循着这琴声寻了过去。 空山不见人,但闻琴声响,只听得琴声中似乎含有一丝历经千年的落寞沧桑,在那已然逝去的无尽洪荒以及漫长无期的未知岁月里,唯有亘古不变的守候,难以言说的万千寂寥,在未曾相识的时空,黯淡得不见一丝光亮的深渊里,还残留这一丝星星之火般的光明与企盼,顺着时光的轮盘,依着岁月的轨迹,等待着可以改变这一切的有缘人。 信手随心拂弦,本是应该随性长歌的,可就是这样带着淡淡哀伤落寞的曲子,却让人怎么也无法高歌一曲。 琴声越来越近,在一棵年逾千年,盘虬卧龙的古松之下,一个身着红衣的女子正席地而坐,膝上放着一柄落霞式的古琴,面对着泠泠松风,素指纤纤正自弹奏。 她的手腕上还挂着一串七彩玲珑的小铃铛,随着她的动作铛铛作响,却是异常的相和,一点也不违和。 凌汐池屏气凝神的听着,随着那忽高忽低,忽明朗忽黯淡的琴音,思绪竟也悠悠飞旋起来,婉转间飞过了千回百转,正听得起劲处,忽听铮的一声,琴音渐渐止歇。 一个声音脆生生的响了起来,像铃铛一样清脆悦耳:“你终于来了。” 凌汐池愣了愣,四下看了一眼,才明白过来,那人是在与她说话,于是干脆从树木后走了出来,疑惑道:“你是在跟我说话吗?。” 那女子仍是背对着她自顾自的弹琴,对她的问题不置可否。 凌汐池心中的疑惑越发大了,又道:“你知道我会来?” 那女子轻笑了两声,回道:“若是你不来,我也不会在这里了。” 凌汐池有些糊涂了,不明所以的问:“你在这里是为了等我?” 那女子扭过头来,凌汐池下意识的退后一步,因为那女子竟不是以真面目示人,一张火红色的面具将她半张脸遮住,只露出好看的下巴,而那面具上面所绘的,赫然就是血域魔潭里的六道轮回。 看着那妖娆放肆的花盘,梦魇般的过往全都又一一的浮现在眼前,仿佛历史重演一般,惊得她瞬间又出了一身的冷汗。 那女子扑哧的笑了一声,随手掬起胸前的一缕发丝,缠于指尖上,笑道:“你不用害怕,若是我想伤害你,你以为你现在还有命站在这里吗?” 凌汐池咬了咬嘴唇,不由得疑问出声:“你故意弹琴引我来的?” 闻言,那女子一笑,伸出一个手指向她摆了摆,随手一拨琴弦道:“谁说是我引你过来的,明明是你自己走过来的,我可什么都没有做。” 凌汐池忍不住反驳:“若是你不在这里弹琴,那么我便不会过来了。” 言下之意是提醒她,若不是她的琴声坏事,那么她才不会没事自己跑到这里来,这红衣女子休想赖账。 那女子什么也没有说,在那琴弦上又轻抚了两下,才抬头问她:“你知道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吗?” 凌汐池摇了摇头示意不知。 那女子自顾自的拨动着琴弦,朗声道:“此曲名叫问心曲,意思就是当有此心,才能问心,便是只有有心之人才能听到这首曲子,若是无心之人,即使我在这里弹奏到天亮,恐怕也是落个无人问津的下场,所以现在你到了这里,可不是我想让你听到引你过来,而是你自己听到走过来的。如此说来,那不是你自己来的是什么?” 凌汐池目瞪口呆,实在不敢相信世界上竟然会有这样的曲子,反驳道:“强词夺理。” “非也,非也。” 那女子站起身来,轻轻的将怀里的琴往松树下一放,指着琴道:“你知道这把琴叫什么名字吗?” 凌汐池回道:“不知。” 那女子将目光落在那古纹斑斓,看样子已有些年月的琴身上,叹道:“此琴名叫沧海落霞,大约有五百年了,琴本是极有灵性之物,它自然也有它的选择,懂它之人,它便能弹出这世上绝无仅有的曲子,不懂它之人,即便是绝世好曲,也只当是俗世凡音,正所谓,俗世藏仙灵或是咫尺间足迹难寻,但真正遇上有缘之人,即使隔上千里之外,也终有一线可牵。” 这话倒说得有趣,昔日伯牙可不就是凭着一张古琴,一曲高山流水觅得子期这个知音。 凌汐池心胸一阵开阔,也就不与那女子争辩了,反正不该来也来了,大不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当下笑笑:“姑娘的话,我听得真切,如此说来,倒是我不识趣了,相识即使有缘,是你的缘也是我的缘,我确实不该拘泥于这缘分因何而起,因谁而起。” 那女子轻抚着琴身,似是极为爱怜,仿佛那琴是她至关重要的朋友,听见她的话,那女子站起身来,拍手笑道:“这话说得我爱听,既是如此,借你剑一用。” 第四十七章:八荒剑诀 凌汐池还没反应过来,便见自己手上的邪血剑已到了那女子的手中,而她却连那女子是怎样从她手中拿过剑的都不知道,只是觉得那红衣女子仿佛就一直在那里,动也没有动过,那剑就凭空的到了她的手上。 虽然知道那女子对她没有恶意,但饶是如此,她还是被惊了一惊,为那红衣女子诡秘难测的武功,若是那女子真想杀她,估计她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那女子夺过剑以后,看到她呆傻的表情,爽朗的一笑,拔剑出鞘,将剑鞘扔给了她,剑身一抖,忍不住赞叹:“邪血剑,当真是当世无双的好剑,你以后可要好好利用它。” 说完后,她左手捏了一个剑诀,剑身仰天一刺而又凭空落下,诀指一扬,剑尖平推而出,剑影一闪,四散而开,忽又随风回旋,剑影急闪,瞬间似风驰电掣一般,只见那女子身形急闪,竟同时出现几个她来。 霎那间,仿佛四面八方都有她在舞剑,却绝不是单一分散的,因为四面的她舞的剑法竟是完全不同的,无数个她相辅相成,让人根本就不知道该去破哪个她使出的剑招,或许根本就不能破解,因为变化太多,你还没有来得及去破她的一剑,便被无数剑斩得血肉横飞,横尸地上了。 但是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可怕的是这明明是充满戾气与死亡气息的剑招,却是极为的优美,优美得让人忘记这是可以置人于死地的。 凌汐池看得心惊肉跳,直到那女子收招了还没有缓过神来,那女子哈哈一笑,伸手戳了戳她的额头,笑道:“这是八荒剑诀第一式,这一式叫做八方风雨,你可看清楚了?” 凌汐池木然的摇了摇头,丫的,别说整招看清楚了,她连起剑—变剑—收剑都没看清楚。 那女子愣了一愣,疑声道:“不可能啊,以你的功力,怎会看不清剑的走势。” 她边说边拉起凌汐池的手,食指和中指按在了她的经脉上,眼睛疑光一闪,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随即怒骂道:“玄关未开,老头子想干什么,难道他连心法口诀都没传给你吗?” 她的这番话说得凌汐池更加莫名其妙,正想细问,那女子的声音漫不经心的响起:“既然如此,那我便再教你两招,以便日后防身之用。” 话落之际,那女子又提剑冲了出去,剑身一旋,剑招较之刚才的确是简单了许多,但却也是精妙无比,虽不似刚才那么多的变化,但却极适合她现在的武功,每一招每一式都是点到即止,伤人制人却不杀人。 凌汐池的目光紧紧的跟随剑势的游走,忍不住跟着比划,身影也随着那女子翻飞起来。 直到跟着她练完了所有的剑招,凌汐池只觉手一重,差点被一股力量掀翻在地,慌忙稳住身形,低头看时才发现那原本握在红衣女子手上的邪血剑,现在正稳稳的插在她手上的剑鞘里。 那红衣女子笑道:“这两招你先将就着练吧,等你什么时候将八方风雨这一式融会贯通了,我再教你八荒剑诀其它两式。” 凌汐池知道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这红衣女子莫名其妙的将她引来这里,又莫名其妙的教她武功,背后肯定是有原因的,于是追问道:“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教我这些?” 那红衣女子拍了拍她的肩膀,明明看不起来不大,说话却像一个长辈一般,颇有些语重心长:“我是谁啊,时机成熟了你自然知道,至于教你武功嘛,是因为你现在太弱了,好好学,我还要去找圣影卫旧部,不能时时刻刻在你身边保护你,你要快点强大起来,等你完成了你的使命,我们自然就会见面了。” 说罢,她将一本书籍模样的东西塞进了凌汐池手中。 凌汐池疑惑的拿起来一看,只见那书籍上赫然写了三个大字:火阳诀。 凌汐池一喜,这是本武功秘籍,看起来还颇为厉害的那种。 她正想道谢,可又觉得不妥,反手又将火阳诀的秘籍还给了那红衣女子,道:“说了等于没说,无功不受禄,这本秘籍还是还给姑娘吧。” 说罢,她转身作势要走。 若是那红衣女子真的对她有所图谋,是不会轻易让她走的。 果不其然,那红衣女子拉住了她,凑近她的脸,贴着她的耳朵低声道:“想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知道你从天而降,因为我知道赤龙因你而死,你还得到了轮回珠,甚至我还知道你的身上有我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的武功,并且邪血剑还认你做主人,琴家有遗训,若是邪血剑认的主人,琴家的后人也必须将那人当做自己一生保护的人。” 那女子说完以后,还朝她调皮的眨了眨眼睛。 凌汐池呆呆的看着她,心中好似被人打了一拳,赤龙就是那条巨蟒是吗?邪血剑是琴无邪的佩剑,这个女子自称是琴家的后人,如此说来,面前这个女子便是琴无邪的后人了,她竟是知道自己是从天而降的,那么她会来到这里竟是跟这琴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吗? 那女子仿佛听见了凌汐池心底的声音,道:“认识一下吧,我叫琴漓陌,以后就是你的随从了。” 凌汐池再一次石化,眼前的她武功出神入化,为什么会甘愿当她的随从。 琴漓陌道:“不能接受是不是,说实话,老头子跟我讲的时候我也是拒绝的,但是被老头子追着打了一顿,大骂我不孝,所以我是一定要当你的随从的,虽然我这人天生不喜欢服侍人,但是没办法,谁让祖宗有遗训呢,不想当不孝子孙就只好乖乖的听命了。” 凌汐池道:“是因为龙魂吗?” 琴漓陌不置可否。 凌汐池追问道:“龙魂到底是什么东西?” 琴漓陌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你可知道,距今三百年前,这个大陆曾存在过一个强大的帝国,国号昇郓,昇郓帝国共历十六帝,享国四百五十六年。昇郓帝国开国君主号凌帝,一统天水后,一时天下太平,政治清明,经济复苏,文化繁荣,凌帝更是励精图治,广纳贤才,整饬吏治,终赢得天下大治的理想局面。” “凌帝三年,以天下太平封禅天山,其中用以祭天的有一物叫龙魂。据传,在远古时期,曾发生神魔大战,四大神兽中的青龙也曾参战,被斩下一截龙尾,龙尾落于西荒化作灵玉,这块灵玉便是龙魂,因龙魂之上附有真龙之气,若是谁得到龙魂,便是天命所归之人,便可号令天下,天下之人无敢不从。” “凌帝便是因有龙魂在手,振臂一呼,号令天下,一时间群雄百应,天水九州终得大一统局面,之后龙魂便被供奉于帝都,用以沦回,灵心两颗灵珠镇守。后来帝国暴乱,风雨飘摇,饿殍满地,民不聊生,昇郓气数已尽,天下遂而一分为五,直至今日。” “天下虽一分为五,各不相让,但是如今五国的开国君主皆为前朝重臣,五国伊始之初曾有过约定,若是日后谁能找到龙魂,便可号令其它四国。” 凌汐池道:“那龙魂去哪里了?” 琴漓陌道:“帝国曾有一名名将叫琴无邪,也就是我的祖爷爷,他本是帝国的骠骑大将军,亲手创立了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神兵圣影卫,圣影卫分为四支,分别是:圣凰骑、影翼骑、卫云骑和轻羽骑,这四支队伍号称帝国四柄利剑。” “可惜的是,昇郓最后一位国主云帝却是位重文轻武的国主,极不待见武将,后来祖爷爷莫名遭弹劾,被贬瀛洲,麾下四骑的将领更是接连入狱,处以极刑。祖爷爷一走,帝都便发生了暴乱,等他回到帝都之时,天下大局已定,再也无力回天,于是祖爷爷便亲自取走了龙魂,带回了血域魔潭,将它封印在了血潭里面,并将自己一生的功力倾注于沦回珠,设下了重重机关后,祖爷爷便不知去向,而邪血剑和之前你所得到的沦回珠,都是打开机关的钥匙之一,而另外一颗灵珠灵心珠却流失了。” “祖爷爷说,昇郓帝国其实在成帝的时候就开始衰落了,成帝暴虐无能,又嗜杀,之后的云帝又只想做个富贵文人,不爱江山,酷爱书画,风雨中飘摇的帝国迟早是要毁灭的,可这已经满目疮痍的天下,必须借由战争将所有的问题覆灭,只要等到了一个盖世明君再重新统一河山。” “昇郓国破后,五国并立,天下短暂太平,各自休养生息,所以琴家的人便再没有向人提及过龙魂的事情,但是现在局势不一样了,泷日国连年征战,有一统天下的野心,可寒战天行事阴狠,并不光明磊落,他并非一代明君,所以我琴家必须要为天下择一个良君。” 凌汐池慢慢听琴漓陌娓娓道来,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一直认为,自己能来到这里是一个意外,现在来看,却是天命使然,这种感觉很让人难受,就好像她是一个扯线木偶,只能任人摆布,完全不知道自己的下一个动作该是什么。 可为什么偏偏是她呢? 第四十八章:钥匙 琴漓陌似乎知道她心底的疑惑,问道:“你的命相奇特,五行缺水,八字都为阳,乃是至阳之人,而就是你这样的全阳属性,才能在天狗食日那天带着一身耀眼的光芒从天而降,才能吸收我祖爷爷的火阳诀功力,才可以让邪血剑认你做主人,主动来找你,是不是曾经有人说过你,人有命却无运,累及朋友家人?” 凌汐池摇了摇头,示意没有。 见她说没有,琴漓陌也没有多问,继续道:“龙魂牵系到整个天下的归属,是一件极其重要的东西。我们琴家历代守护龙魂,便是要在必要的时候找到一个可以引领天下群雄的人,将龙魂交给他,但是要解开龙魂的封印,必须结合天时地利人和。” 见凌汐池还是静静的听着,没有过激的反应,琴漓陌又接着道:“原本我们也不确定是不是你,可是直到你咬了赤龙一口,赤龙体内的沦回珠感应到了你的全阳之气,急于破体而出,导致赤龙五脏俱裂而亡,才确定你便是能打开血域魔潭,引导龙魂找到明君的有缘人,也只有你,才能打开血域魔潭的机关,取出龙魂。不瞒你说,火阳诀是我祖爷爷自创的武功,可自祖爷爷之后,琴家的后人就没有一个能将这门功夫融会贯通,练至最高层,可你却能感应到这股力量。” 凌汐池的手抖了抖,看到了琴漓陌笃定的眼神后,手一松,手中的火阳诀秘籍应声落在地上。 她的心情很混乱,有些茫然无措,原本她刚听琴漓陌的话时以为自己会是那个解救苍生于水深火热的人,可听意思,敢情她就是一把钥匙啊。 这离谱的命运。 她突然想到了妈妈受伤时,爸爸对她的凄厉控诉,什么叫累及朋友家人? 如此说来,真的是因为她的存在才会害了妈妈吗?包括爸爸所说的爷爷奶奶? 凌汐池突然不敢去想。 若是真是如此,她这辈子良心何安,她又该如何去洗清自己的罪过。 她因龙魂才会来到这里,是不是只要找到了龙魂,她便可以回家。 凌汐池心不由地狂跳起来,胸腔之中仿佛又有什么东西活了过来。 于是她急忙道:“那我现在需要做什么?” 琴漓陌道:“我家老头夜观星象,得知天象所示乃天狗食日,五星齐聚;血域轮回,人间炼狱;日沉大海,步月登云;灵心不死,万物向之。你现在要做的是找到另一把钥匙,两颗明珠中的另外一颗,灵心珠。” 凌汐池急道:“在哪里?” 琴漓陌摇头道:“不知,有可能在泷日国的皇宫,也有可能在瀚海国,沦回珠在你身上,它能指引你找到它。” 凌汐池还想问些什么,突然,琴漓陌脸色一沉,压低声音道:“好了,我不能再与你多说了,锁愁铃制造的幻境支撑不了多久了。” 凌汐池愣了,这居然是个幻境? 这时,她只觉耳畔传来一阵清脆的铃铛声,刚想抬头去看琴漓陌,可是抬头的那一瞬,眼前红影一闪,如一阵风一样扑到她面前。 她只觉脑门一道热力注入,顺着眉心穴缓缓流遍全身,脑袋瞬间便昏昏沉沉起来,任凭她怎样去抵抗想保持清醒也无济于事,于是她决定不再做一些无谓的挣扎,妥协的闭上了眼睛。 那一刻,她似乎看到了很多很多,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有看到,隐约间只觉一幅幅破碎的图画从她脑海中飞速闪去,一点点残缺的记忆仿佛在此刻苏醒,却怎么也无法完整的拼凑起来。 脑袋胀的厉害,就像要炸了一般,凌汐池试图摇了摇头,一股清风顿时迎面扑了过来,脑中的那股热流立即被吹散开,她全身一阵虚脱,跌坐在地上,意识慢慢恢复清明,直到她神志完全清醒时,面前已空空如也,哪里还有琴漓陌的影子。 她连忙从地上站起,冲到那棵古树之下,举目四顾,琴漓陌消失得干干净净,仿佛从来不曾在这里呆过一般。 凌汐池伸手抚上脸,感受着脸上那滚烫的温度,想着那神秘得如同暗夜精灵的女子,不由得有些怀疑刚才的那一切是否是她出了幻觉,如此诡秘难侧的姑娘,如神仙一般来无影去无踪,世间上真的存在吗? 而她所说的那些,是真实还是虚幻。 这时一个轻快的声音远远的传来:“雷动苍穹风云起,五星齐聚引狂澜,棋局已下,就由你来做个开头吧,冰块头,你追了我那么多天,姑奶奶不奉陪了,现在换个人陪你玩。” 凌汐池:“?” …………………………………… 林中的风越来越大,阵阵落叶携带着强烈的杀气随风舞起,寒风飒飒,这时她敏锐的感觉到一道掌力透过寒风猛然向她砸了过来,连忙运功冲天而起,避过一击,抬眼望去时,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在孤清的明月中,如同鬼魅一般出现在她的眼前。 这个装扮一看就不好惹。 凌汐池握紧了手中的剑,眉头一皱,屏住呼吸,冷静的看着挡在她面前的人,心中却咒骂连连。 她这是被人卖了? 好你个琴漓陌,口口声声说要给她当随从,结果遇到问题就脚底抹油跑得比她还快,她严重怀疑这琴漓陌是不是就是个坑蒙拐骗的水货。 她不动,那人也停下脚步站在那里,丝毫也没有想往前再走一步的意思,月光下他的影子被拉的很长,和先前所见的冥界那些人一样,眼前的这个人同样也是全身隐在漆黑宽大的披风里,甚至连面容都被罩在宽大的帽檐下,气息也仿佛被隐藏住了,淡淡的若有似无。 据冰冽说,懂得隐藏自己的气息的人一定是个内力高深的人,而现在她一眼看去,只觉那人的全身上下仿佛被一层薄雾所笼罩,让人对他的真实面貌无法窥探到一丝一毫。 凌汐池不动声色的将手中的剑握得更紧,可那黑衣人在向她进攻过一次之后,便再也没有要进攻第二次的意思,只是笔直地站在那里,像个雕塑一样,既不说话也不行动。 她有些心急如焚,却又不敢贸贸然出手,以她现在的情况,若是一出手,便会将自己的弱点全部暴露出来,那样兴许自己会死的更快。 她就那样与那黑衣人僵持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或许并没有过去多久,但是每一分每一秒都无比缓慢,那黑衣人也没有行动,甚至那周身凛冽的杀气也慢慢的弱了下来。 凌汐池心中升起一种莫名的感觉,这个黑衣人刚才那一掌好像只是想试试她的武功,并不是真正想杀她。 那黑衣人也一眨不眨的看着她,月光下,他的眼神很奇怪,带着一种奇异的色彩,像是见到了很久没见的故友亲人,有些不敢确定,又像是忘了什么重要的人或往事,极力的想要记起来,却仍旧毫无头绪的痛苦迷茫。 凌汐池心里直打哆嗦,试探性的问道:“你是在追什么人吗?” 说罢,她指着琴漓陌消失的方向道:“她往那个方向去了,你现在追还能追得到。” 琴漓陌先不仁的,就别怪她不义了。 可那黑衣人并没有动,注意力还是集中在她的身上。 凌汐池咬牙,柿子专挑软的捏是吧,既然如此,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她五指一扣,朝那黑衣人一挥:“看暗器。” 她才没什么暗器呢,不过是虚晃一招,扔了几颗石子而已。 趁着那黑衣人闪身躲避的同时,她瞅准机会,转身便跑。 凌汐池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却还得回头看那黑衣人追上来了没,果不其然,那黑衣人始终就在离她只有十米远的距离,如影随形一般跟在她身后。 凌汐池一边问候他全家一边奋力狂奔,冷不防,林中突然蹿出了一个人,朝她扑了过来。 凌汐池吓得大叫一声,却不想那人扑向她后,顺着她的腰一带,将她拉在了自己的身后。 耳旁,传来了一阵熟悉的嗓音:“你怎么又在被人追?” 凌汐池定睛一看,原来是月弄寒。 她心中一喜,救兵来了,月弄寒那么厉害应该可以对付这个人,于是她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拍着胸脯道:“谢天谢地,见到你太好了。” 第四十九章:孤野 此时那黑衣人也走了上来。 月弄寒凝视着那黑衣人,身形一动,顿时漫天腿影如同撒开的网一般,从那黑衣人的头顶罩下。 月掩浮云,不一会儿他便倒退了回来,腿上、肩上各有一道剑伤,汩汩不断的流出血来。 好快的剑! 没有丝毫的花招,也没有丝毫的废招,干脆了断,一击必中! 凌汐池上前一步扶住月弄寒,强自镇定下,背脊却一阵接一阵的发麻,手心里也紧张得捏了一把汗,面对月弄寒那样密不透风的腿法,他竟然还能以那么快的速度伤到月弄寒两处,可见那人的武功高得多么的匪夷可思。 怪不得琴漓陌会选择丢了她跑路。 那人伤了月弄寒之后却没有进一步的行动,依旧笔直的站在原地,甚至连步子都没有移动一下,仿佛在那一圈土地里,孤独的只剩下他自己。 而从他身上散发出的凉薄的气息,使得他就像一头独自行走在茫茫雪地里的狼,即使他的四周都是可以冻死人的寒冷,他也绝对不会因为一点的温暖而走进人类的世界,而那彻天彻地的寒冷使得他的心也冰冷无情倔强起来。 这个人的冷和冰冽的不一样,如果说冰冽的冷是因为家道中变,受过太多的人情冷暖、背叛仇杀而不得不为着要保护自己而刻意伪装的话,那么这个人的冷就是天生而来的,仿佛他本身就该如此,身上不带任何的人情味,冰冷得理所当然不近人情。 面对这样的一个突然冒出来的看起来还特别危险的人,凌汐池的心里着实没底,又不知道他追着她到底要干什么,总不至于也是来抓她的吧。 月弄寒看了看自己的剑伤,突然道:“祸神剑,是你啊叶孤野,怪不得有这样快的剑,怎么叶大人这么有兴致,也出来游山玩水了?” 叶孤野抬头看向了月弄寒,目光像两道寒箭一般射了过来,只听他道:“你是月弄寒?你的剑呢?” 月弄寒的脸上迅速闪过一丝莫名的失落,瞬间又恢复到之前那玩世不恭的神态,回道:“我已经很久不用剑了。” 叶孤野道:“你的武功现在怎么差到了这样的地步?” 月弄寒突然不说话了。 叶孤野直视着月弄寒的脸道:“原来你不用剑了,武功也差了许多。” 月弄寒笑道:“我的武功就是这样差啊,你这样伤我,我有点伤心,不过你现在可是号称天水大陆第一剑客,只要一出手,那就是必杀剑,可刚才你为何没有杀我?又为何会追着一个小姑娘不放。” 凌汐池拉了拉月弄寒的衣角,小声的问道:“这个人又是谁啊?你怎么好像谁都认识一样?” 月弄寒故意以手遮唇,像是在说悄悄话,可他的声音却大到三个人都清晰可闻:“这个人叫叶孤野,是泷日国御前第一侍卫,而且还是天水大陆第一剑客,不好惹的很,你一个小丫头片子,怎么尽是惹上这些大人物呀。” 凌汐池嘴角抽了抽,泷日国第一侍卫,天水大陆第一剑客,这样牛掰的人都来追她,她还真是三生有幸啊。 想想这些天遇上的人,各方势力你方唱罢我登场,来头一个比一个大,一个比一个不好惹,怎一个精彩绝伦了得。 一想到这里,一种莫名其妙的自豪感从她的心底油然而生。 呸,好变态,她连忙挥去自己脑海中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眼睛在面前两人之间转了转。 叶孤野突然道:“不杀你,是因为现在的你不值得我杀,你已经不是五年前的月弄寒了。” 这句话是对月弄寒说的。 月弄寒抚额捧心做心痛状:“你说话能委婉一点吗?好歹咱俩还有一点交情呀。” 叶孤野没有理他,终于将视线落在了凌汐池的身上:“刚才那一掌叫探野寻影。” 凌汐池:“啊?好厉害!” 叶孤野看着她没有说话。 凌汐池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为什么叶孤野的语气好像自己应该知道那一掌就是探野寻影一样。 她显然不知道,而叶孤野——好像也很失望。 于是她试探性的问道:“那个,壮士……敢问你为什么要追我啊,咱们好像并没有过节?” 她这话一说,叶孤野好像更失望了,有浓浓的哀伤从他身上蔓延而出。 十万个为什么从凌汐池头顶飞过,她忙向身边的月弄寒使了一个眼色。 月弄寒朝她耸了耸肩,一脸自求多福的表情。 好一会儿,叶孤野才道:“你手上的是邪血剑,看来你就是我们要找的人,你叫什么名字?” 月弄寒的脸色微微一变,也看向了她,凌汐池无意识的握紧了手中的剑,果然又是冲着龙魂来的? 听刚才月弄寒的意思,这叶孤野乃是泷日国第一护卫,如此看来,觊觎这龙魂的可不只江湖之人,莫非她之前猜测的,冥界之后还有一个更大的势力就是泷日国,龙魂的消息最开始便是由泷日国传出来的? 凌汐池道:“是又如何,你找我干什么?” 叶孤野道:“是就好,你是选择乖乖跟我走,还是我动手抓你。” 凌汐池还没说话,月弄寒就将她护到了身后,终于不再吊儿郎当,语气也严肃了起来:“叶孤野,你要抓人,也得有个说法,这姑娘到底犯了什么罪,竟会出动泷日国堂堂御前第一侍卫,且不论你们是否师出有名,但这位姑娘是我月某的朋友,若是她真犯了什么过错,我愿亲自带她上泷日国给个说法,还望叶大人能够高抬贵手,放这姑娘一马,我相信今夜哪怕是寒王亲至,也必定会给月某三分薄面。” 叶孤野冷冷的看着月弄寒道:“我不是寒王陛下,我可以杀了你。” 月弄寒笑道:“你不会,你可别忘了五年前咱们的秋猎之约。” 叶孤野握紧剑的手慢慢松开,像是想起了让他记忆深刻的往事,身上的杀气越发淡了,道:“我可以放你们一马,我给你们三天,三天之内我不追你们,你们可以去任何地方,但是三天之后,若让我遇着,我便不会再手下留情。” 然后他便转身离去了,凌汐池傻了眼,他就那么……走了? 叶孤野的脚步很慢,但每一步却步履均匀协调,月弄寒看着叶孤野的背影,神色凝重的叹了口气。 凌汐池重重的呼出了一口气,一颗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她看着身边的月弄寒,道谢道:“今晚幸亏有你,谢啦,对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月弄寒这才回过神来,道:“我本来是追着九心曼陀罗来的,却没想还是追丢了,恰好在林子里见到了你,你这小丫头,还真是能惹事啊。” 凌汐池委屈道:“我可没有惹他们。” 月弄寒看着她可怜巴巴的模样,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叹道:“看来你的麻烦还在后头呢?” 凌汐池颓然的叹了一口气,望着叶孤野消失的方向,她也觉得自己前途堪忧。 不过转念一想,按照琴漓陌说的,如果灵心珠真的可能会在泷日国皇宫的话,倒也不必忧虑什么,反正这泷日国皇宫无论如何她都得去一趟。 月弄寒看她久久没有说话,以为她害怕了,便安慰道:“你不用太过担心,叶孤野虽然冷漠不近人情,但好歹他也是个说话算话的,这三天你绝对是安全的,三天时间也足够你逃到一个别人找不到的地方了。” 凌汐池轻描淡写道:“谁说我要逃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天塌下来了大不了当被子盖,该来的总要面对嘛,我可不想一辈子当个小老鼠。” 说罢,她用手肘碰了碰月弄寒,问道:“话说,你到底什么来头啊,说话那么大的口气,连叶孤野都卖你面子,你们那个秋猎之约是啥呀?” 月弄寒似乎不想回答凌汐池的问题,于是避重就轻道:“你说那个秋猎之约啊,那就是我五年前来泷日国参加秋猎大会的时候,侥幸赢了叶孤野半招,向他讨了一个约定。” 凌汐池知道月弄寒不想过多的提起自己的身份来历,便也没有刨根究底,回道:“你能赢叶孤野,他不是天水第一剑客吗?你别是吹牛的吧。” 月弄寒道:“我以前武功也不差的好不,不过,我确实不是靠武功胜的他。” 凌汐池好奇道:“那是什么?” 月弄寒一脸神秘道:“要不你猜猜。” 凌汐池将头歪向了一旁,冷哼道:“谁爱猜谁猜。” 月弄寒凑到她面前,道:“好了,告诉你了,是掷骰子。” 凌汐池:…………………… 第五十章:寒月 眼看着叶孤野消失不见了,凌汐池这才想起了月弄寒的剑伤,心中还是有些过意不去的,忙道:“你受了剑伤,我的行李放在其他的地方了,你要是不介意的话,可以跟我走,我帮你包扎一下。” 月弄寒倒也不拒绝,看着她笑道:“好呀。” 这时,林里又响起了刷刷的声音,一道人影飞速的朝他们这边疾驰过来,凌汐池的心咯噔一下,不会吧,还来! 向着来人的方向望了过去,看清楚是谁后,凌汐池重重的舒了一口气。 原来是冰冽来了。 看到凌汐池与月弄寒在一起,冰冽先是愣了愣,握剑的手骨节一紧,月光下,有些隐隐发白。 凌汐池不解道:“冰冽,你怎么来了?” 冰冽道:“刚刚去叫你吃东西,发现你不见了,以为你出了事,没事就好。” 凌汐池不想让冰冽知道发生在她身上的事,免得他徒增担心,笑道:“我能有什么事,我只是看今晚的月色比较漂亮,想找个地方赏赏月,不想又遇上了月公子,想着他还欠我一招剑法没教我呢,就和他聊了一会儿。” 月弄寒也附和着她的话,道:“今晚月色确实不错。” 冰冽显然不相信她的话,却也没再多问什么,道:“回去吧,蓦忧见你不见了,很担心你。” 凌汐池点了点头,跟在了冰冽的身后。 回去的时候,冰冽已经生好了火堆,上面烤着红薯、山鸡一类的东西,看见她回来,寒蓦忧高兴的从地上站了起来,忙走过来拉住她的手,笑道:“汐池姑娘,你去哪里了,怎么那么久才回来,阿冽哥哥发现你不见了,可急坏了。” 火光映照着寒蓦忧那绝美的脸庞,她的笑容是那样天真纯净,凌汐池心中一时五味杂陈,勉强才笑出了声:“我找了个地方赏月,不好意思,叫你们担心了。” 她有些害怕自己会连累到他们。 寒蓦忧扭头指着她身后那堆火上烤着的食物,笑道:“回来就好,夜寒湿露重,快来烤烤火吃点东西。” 看着和他们一道而来的月弄寒,寒蓦忧美眸中透出不解,问道:“这位是?” 还没等凌汐池介绍,月弄寒上前一步,从容施礼,倒也落落大方,风度怡人:“在下月弄寒,见过蓦忧公主。” 凌汐池在一旁险些跳了起来,急忙问道:“你怎么知道蓦忧是公主?” 月弄寒回头看着她笑道:“因为我刚才听见你们提起她的名字了呀,试问,这世上名叫蓦忧又和冰冽呆在一起的人,除了泷日国的蓦忧公主之外还有谁呢?” 凌汐池恍然大悟,月弄寒既然认识冰冽和叶孤野,那么他知道寒蓦忧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寒蓦忧在脑海中思索了一会儿,忽露出惊喜的神色,盈盈施礼:“原来是寒月国弄寒公子,蓦忧久闻公子盛名,钦慕已久,一直无缘拜见,今日得见真颜,真乃蓦忧之幸,不知公子为何在此?” 凌汐池见寒蓦忧恭敬有礼的模样,好似对月弄寒十分的敬重,心中越发确定了月弄寒的来头不小,便问道:“蓦忧,他很出名吗?怎么你们都认识他,他究竟是谁啊?” 寒蓦忧诧异的看了她一眼,似乎在讶异她居然不知眼前之人的身份,但一想到她言行举止皆不同于常人,身上带着一种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气息,便也耐心的向她解释:“汐池姑娘,你有所不知,若说当今天下世家子弟中谁最为出类拔萃,那便是寒月的弄寒公子与烈阳的藏枫公子了,常言道庙堂之上月弄寒,江湖之远萧藏枫,说的便是这二位公子。人人皆道弄寒公子雍容清雅,王侯无双,藏枫公子天人之姿、潇洒出尘,蓦忧虽久处深宫,也听过不少关于两位公子的英雄事迹,公子十三岁做出的国策十论,一文出而惊天下,更是家喻户晓,无人不知,据传五国之人皆争相效仿,说来惭愧,公子所作的国策十论,我与阿冽哥哥都曾拜读过,公子才思敏捷,蓦忧实在佩服。” 凌汐池上下打量了月弄寒两眼,雍容清雅?王侯无双?为什么她只看出来了穿着龙袍也不像太子。 看着她难以置信的眼神,月弄寒尴尬的咳了一声,道:“在下才疏学浅,不过是受世人抬爱,得了几个虚名而已,公主再说下去,可就折煞在下了,公主天资国色,为当世第一大美人,今日得见,如触天颜,才是我等之幸。” 寒蓦忧本就是一个玲珑剔透的人,一听月弄寒的话便知他并不想她过多的提起自己的事,当下了然一笑,道:“蓦忧失礼了。” 月弄寒回礼一笑:“公主何出此言,在下实在惶恐。” 说罢,他看向一直在打量他的凌汐池道:“你一直盯着我看,可看出什么来了?你要再这样看下去,我可是会误会的。” 凌汐池凝视着他道:“看来你确实很有名。” 月弄寒笑道:“有不有名不重要,那并不是什么好事。” 凌汐池有些吃惊,忍不住问道:“为什么?不是人人都想出名吗?功成名就那是多少人一辈子奋斗的目标。” 月弄寒望着她,眼中似有火焰燃烧起来,只一瞬又化为灰烬。 凌汐池也若有所思的看着他,是什么会让一个十三岁便名满天下的少年突然放下一切,选择浪迹天涯,闲云野鹤呢? 难道和他所中的毒有关系?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她不止一次从月弄寒的眼中看到这种反复的神色,那是一种背负着无可奈何的使命却又不得不背负,不得不接受的无奈。 这时,月弄寒忽然凑近了她的眼睛道:“也不是人人都想出名的,有很多东西都比出名重要的,比如,吃东西,你不是饿了吗?” 凌汐池狐疑道:“你怎么知道我饿了?” “因为你肚子开始叫了。” 她的脸一红,本来不觉得饿,可经月弄寒这么一提,顿时觉得自己已饿得前胸贴后背,冰冽一直在默默的烤东西,似乎根本没有听见他们之间的对话,寒蓦忧已经过去帮他,看着寒蓦忧生涩的翻动烤肉的模样,凌汐池忙伸出手,笑道:“我来。” 寒蓦忧不好意思的看了看手中的烤肉又看了看她,羞涩的一笑递给了她。 眼看手中的烤肉变得金黄,凌汐池从怀里掏出一些调料,均匀的撒在上面,几人勉强吃了一些。 凌汐池还好,冰冽和月弄寒好像也是习惯了,可是却苦了寒蓦忧,面对她撕给她的一只鸡腿,犹豫着该不该拿,拿到手上了却不知道该怎么下口,始终觉得这样大口大口的啃鸡腿实在是不符合她的身份。 一顿饭可以说是吃得寒蓦忧辛苦无比,也弄得凌汐池尴尬不已,因为相对寒蓦忧优雅的姿势,她简直可以说是风卷残云,大快朵颐,丝毫不顾及形象。 这并不怪她,赶了一天的路,又奔波了一晚上,本就饿得不行,再加上她还是长身体的年龄,所以吃得格外多些,倒是月弄寒看着她时那快要瞪出来的眼珠子,让她不得不怀疑,自己的吃相不是一般的影响到他的食欲。 月弄寒将自己手中那只鸡腿默默的递到她面前,压低了嗓子道:“我这里还有,你慢慢吃行不行,我怕你把自己噎死。” 凌汐池毫不客气的接过那只鸡腿,冲月弄寒扬了扬,笑得灿烂无比:“谢了!” 月弄寒只觉背脊一寒,回头正对上冰冽冷冰冰的射过来的眼神。 几人随便吃了一些,大约是各怀心事的原因,相顾之下皆无话可说,气氛有些沉静。 凌汐池心知冰冽和寒蓦忧定有许多悄悄话要讲,她们若是在场的话,那两人肯定会不好意思,便识相的坐得远远的,靠着一棵树静静的看着天上的月亮,脑中却不停的想着琴漓陌的话以及叶孤野。 今晚月亮很大,如一个光洁的银盘,夜空幽蓝深邃,银河一泻千里,水波脉脉,照得满世界溶溶漾漾。 风低低的吹过林梢,树叶沙沙作响,如一曲悲壮的乐章。 凌汐池叹了一口气,今晚接收的信息太多,她有些消化不了,便看着月亮多愁善感起来。 月弄寒走到她的身边,挨着她坐了下来,看着她望着月空满面愁容的模样,忍不住问道:“你在想什么?想得这么入神?” 凌汐池托着腮,一眨不眨的看着月亮道:“今人不识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我在想,古今的时空真的相通吗?” 月弄寒目光也随她望向天上的明月,接过她的话道:“时空相通,这倒是个有趣的想法,只不过月亮只是月亮,你对着它想再多,也不过是多加哀思,愁上加愁,不如敞开心胸,只是欣赏它的美,岂不快哉。” 凌汐池扭头看着月弄寒,无比认真的看着他道:“在你看来,月亮是什么呢?” 月弄寒向后一倒,双手枕头,懒懒道:“是求而不得。” 说罢,他又反问她:“在你看来,月亮又是什么?” 凌汐池不再说话了,在她的时代里,月亮只是一颗卫星,上面没有天宫没有嫦娥没有任何的生命,可对他们这个时代里的人来讲,月亮却可以代表一切他们想要代表的东西。 感觉到有深邃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凌汐池回过神来,恰巧对上了月弄寒温暖亲和的眼睛,尤其是他嘴角那一抹淡淡的微笑,更是让人如沐春风般舒畅。 她突然觉得,刚开始所见到的他只是一种伪装,眼前的他才是真正的他,可她不懂的是,明明他这样已经很完美了,为什么偏要做出一副轻佻不羁的模样。 她饶有兴趣道:“你叫月弄寒,月亮本来就清寒了,为什么还要取弄寒这样听起来就很凄清的名字呢?” 有风过,月弄寒轻轻的咳了一声,声音低低的随风响起,原本清朗的嗓音也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哀伤:“一场春梦日西斜,清宵寒月待梦归;因我父亲说我母亲喜欢这句诗词,便替我取名叫做月弄寒。” 月弄寒的语气有些不对劲,凌汐池的心一阵触动,完了,该不是提到别人的伤心事了吧,心下暗怪自己失策,干嘛哪壶不开提哪壶。 想了想,她指着天边的寒月道:“我一直不太喜欢那些对月抒怀的诗词,总觉得太过冷清,但是有一句我却特别喜欢,一笑月寒烟暝,人间万事都休,我觉得人生有的时候不过一场大笑,酣畅淋漓后洒脱离去,自此尘归尘,土归土。” 月弄寒嘴里叼了一根草,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着天上的月亮,听着她的话心中似乎也跟着愉悦起来,嘿嘿笑道:“你这算是在安慰我吗?放心,我没事。” 第五十一章:动静 凌汐池心道我才不是安慰你,那是她的梦想,她也想要一场不被束缚酣畅淋漓的人生。 可现如今,这个理想也只能是奢望了吧,若真如琴漓陌所说,她的命数是会连累到身边的亲人朋友的话,她这一辈子又怎能过得洒脱自在呢? 甚至,她都不确定自己是否要再跟着冰冽上路,她怕自己会连累到冰冽和寒蓦忧,可她又不忍心看着冰冽一个人去找藏枫山庄算账,冰冽已经那么惨了,若那时再没人帮他的话,孤立无援的感觉是会很难过的吧。 凌汐池的思绪有些杂乱无章,她想帮冰冽,帮完之后再去找灵心珠,可实力又不允许。 这时,她突然想到了琴漓陌的话,琴漓陌说她身上有琴无邪的功力,还给了她火阳诀的秘籍。 思及这段时间发生的种种,她确实能感觉到自己身体里有一股不属于她的强大力量,于是她找了一个借口,到一旁将火阳诀的秘籍翻了出来。 可她刚翻开秘籍,便傻眼了,连续翻了几页后,一口老血更是险些喷了出来,这哪里是火阳诀,这分明就是一本无字天书,整本秘籍干净得跟水洗过一般,除了封面三个大字,里面一个字一个图案甚至一个鬼画符都没有。 凌汐池捏着那空白的纸张,愣了半晌也没想通这是为什么。 琴漓陌居然拿了一本假秘籍糊弄她! “琴漓陌你个坑货!” 凌汐池咬紧牙握紧了拳头,除了想暴揍琴漓陌一顿之外,更多的却是痛恨自己的无能,那种感觉就像是,一个菜鸟得到了一个满级账号,拥有最顶级的装备,可是她不会用呀,想重新开始练技能却又不知道该从何练起。 她并不觉得自己能聪明到开创一套属于自己的功法,那么,她想在短时间内提升实力帮冰冽对付萧藏枫就是痴人说梦了。 凌汐池迷茫的看向远方,这个藏枫公子究竟有多难对付呢? 她越想越烦躁,连带手中的无字天书也越看越碍眼,于是她站起身来,赌气般的将那本火阳诀的秘籍扔了出去。 秘籍落在了不远处的一处灌木丛,像是砸到了什么东西,发出了一声闷响。 这时,离她不远的月弄寒突然坐了起来,呸的一声吐掉了嘴中的草,望着他们前方的灌木丛。 紧接着,冰冽也自火堆旁站了起来,手握上雪御剑的剑柄蓄势待发。 看着霎时间进入戒备状态的两个人,寒蓦忧抱紧了身边的芮儿,一双杏眼不安的看向了冰冽,低声道:“阿冽哥哥,怎么了?” 芮儿伸手拍了拍寒蓦忧的手,全身不自知的发着抖,颤抖着声音道:“公主莫怕,有奴婢在。” 凌汐池也跟着站了起来,一眨不眨的看着那丛灌木,林中无风,那灌木却无风自动。 虽然只是轻微的抖动,但是却能让人肯定,那里面藏着活的东西,只是不知道那东西是人还是动物,凌汐池将手按上了邪血剑的剑柄,和月弄寒对视了一眼,两人一左一右骤然发动攻击,顿时长剑如虹,腿劲如山,狠狠的摧向那灌木丛。 灌木丛轰然炸裂,草木挥洒之间,一道黑影如轻烟绕进林中,如水墨残影一般消失不见。 好家伙,盯人都盯到他们眼皮子底下了。 凌汐池正要追将上去,月弄寒伸手拉住了她,蹙着眉头道:“别追了,追不上的。” 凌汐池望着那黑影消失的方向,一脸发懵道:“这是什么身法,这么快!” 冰冽道:“这是移形换影身法,乃是最上层的轻功,当今世上会此轻功的少之又少,能请得动这样的人,看来盯上我们的人来头不小。” 寒蓦忧整个人都缩在冰冽的身后,受到惊吓的模样使得她越发楚楚动人,这番风情,任谁见了,都会忍不住心生保护之欲。 “阿冽哥哥,我们该怎么办?” 冰冽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你不用怕,不会有事的。” 凌汐池看了看身后的柔弱美人,又看了看那人消失的方向,心想,这一次来的又是什么人呢? 看来,是到了该说再见的时候了,她帮不了冰冽,却有可能拖累他。 接下来的路,是该自己走了。 凌汐池暗暗下定决心,看向身边的月弄寒,低声道:“我能请你帮个忙吗?” 月弄寒漆黑的眼瞳直直的看着她,旋即点了点头。 她凑近他的耳旁道:“帮我撒个谎。” 她不知,眼前这一幕落在冰冽他们眼中,又是另一番风景了。 月光越加清寒,像是一个肃穆的美人,静静的俯瞰着这万里河山。 漏窗一痕,草木扶苏;月华如水,倾泻入室,卷着那袅袅的奇楠沉香,温柔的照在那正临窗对月,挥洒墨毫的男子身上。 这时一阵冷风透窗而入,一道黑影掠过窗纱,瞬间在那男子身后站定,旋即单膝跪地:“庄主!” 藏枫公子萧藏枫没有停下手中的笔,也没有回头,漫不经心道:“被发现了?” 那黑影头一垂,低声道:“属下无能。” 萧藏枫笑道:“还能回来见我,也不算无能,探听到了什么?” 那黑影道:“烈阳城传来消息,大批泷日国的旭日金麟龙骑队正在往楚天江集结,由泷日十大将军之首的烈云炎亲自带队,副将为虎威将军高胜龙和神猿将军白鸠猿,除此之外还有泷日第一护卫叶孤野,就连寒月国的月弄寒竟也出现在了那里。” “咦?”萧藏枫的声音里有了一丝惊奇:“月弄寒?我还以为他早已不过问寒月国的事了。” 见萧藏枫仍是不慌不忙的在写字,那黑影终于沉不住气道:“庄主不准备应对之策吗?” 萧藏枫反问道:“应对什么?” 黑影道:“天下皆传得龙魂者得天下,寒战天派出精锐部队,必是势在必得,可见他对龙魂的重视,我们在血域魔潭苦心追寻那么多年,便是为了龙魂,如今邪血剑已出世,庄主为何不先下手为强?” 萧藏枫依旧在纸上挥洒自如:“知道我为什么下令封锁风满楼的消息吗?移形,你真的相信得龙魂者能得天下?” 移形抬头望着那男子如芝兰玉树一般的背影,没有回答。 萧藏枫轻轻的搁下笔,抬步走自窗前,负手而立,气度俨然,随便一站便有一种不怒而威的风度。 此时月色有些淡了,就像害羞的姑娘,悄悄的隐入了云层之中,高楼之上,满目山河尽皆入眼,清风徐徐中,只听他朗声道:“若是有一天,有一人拿着一物告诉你,你得到这个东西就能得到天下,你会信吗?” 移形道:“自然不会!” 萧藏枫回首看着他,微微笑道:“能得到天下的是人,不是物,既然你都不信,寒战天又怎会相信,龙魂就好比这一物,若是不能令天下人信服,那就只能沦为一个笑话,就算是之前的凌帝,那也本就是人中龙凤。” 移形道:“那按庄主的意思呢?” 萧藏枫笑道:“先看看吧,寒战天若是想要龙魂,不可能让这个消息天下皆知,毕竟他偷偷摸摸做这种事情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十年前无启族就是个例子,到现如今,无启族因何被灭,天下之人有几个是知道真正内情的。这龙魂几百年都没人提过了,却突然在江湖中传得沸沸扬扬,江湖人要这龙魂干什么,这消息又是怎么传到江湖上的?莫非是王宫里有什么人对寒战天不满非要和他作对?” “再说这突然冒出来的冥界,几乎是和龙魂的消息同一时间出现的,我有一种感觉,这冥界针对的可不止整个江湖,此时我们若是插手,必然会卷入一场不必要的战争中,寒战天既然想要,就让他得到又如何,我们不仅不争,还得让他顺顺利利的带走她,如今的江湖形势,不允许多生风浪,以静制动,动静相宜最为妥当。” 移形不无担忧道:“空穴来风未必无因,若此人一入宫,日后再将她带出来可不是一件易事。” 萧藏枫道:“移形,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龙魂如果那么容易得到,也不至于消失了几百年,琴家后人为什么会出现在泷日国王宫,仅仅是挑衅那么简单吗,我猜龙魂的出世或许会和那里有些关系。况且寒战天如今看准了云隐,誓要拿云隐作为这场天下大战的开端,所以不得不做好后防,才会答应和瀚海先结为姻亲,并派出使臣出访寒月,此刻寒月国的使臣也已在前往烈云城的路上,不日将至,这个人他留不留得住还是未知之数,我们又何必急于一时。” 移形道:“可寒战天并不是一个会轻易拱手相让之人。” 萧藏枫又将目光投入苍穹,漆黑如墨的眸子就像一个深不见底的幽潭,让人看不见那里面到底隐藏着什么:“当一件东西为天下所趋,那它便是一件凶器,伤人伤己,诚然寒战天是头猛虎,但此时在他面前不仅是一块肥肉,还有另外两头猛虎在旁边虎视眈眈,你说他是奋起相争,两败俱伤,还是放弃这块肥肉,换取于他最有利的呢?” 移形恍然大悟道:“两虎相争必有一伤,聪明的老虎不会让自己受伤,因为受伤就意味着死亡。” 萧藏枫轻声一笑,带着胜券已握的非凡自信:“所以呀,龙魂是死物,人却是活的,棋子只有摆在最恰当的位置,才能起到左右棋局的作用,走吧,出来这么久,我们也该回烈阳了。” 云开见月,月光又亮了起来,照在那男子所题的墨宝上,但见那字苍劲有力、笔势雄奇,一派金戈铁马之气跃然于纸上,正是动静相间、风生水起八个大字! 第五十二章:楚天江 天色微亮之时,凌汐池便去向冰冽辞行,她并没有多提什么,只说自己突然不想去烈阳城了,要跟着月弄寒学剑法。 月弄寒也附和着她的话道:“冰兄,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这小丫头的。” 冰冽似乎早知道她会这般做,便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低低的嗯了一声,说了声:“保重!”便转身去收拾东西了。 冰冽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冰凉冷淡,听不出任何情绪,凌汐池却还是有些舍不得的,毕竟冰冽是她来到这里之后的第一个朋友,毕竟,今日一别,就不知有没有机会再见了。 看到冰冽在收拾东西,寒蓦忧一头雾水不解的问:“阿冽哥哥,我们要去哪里?” 冰冽头也不抬道:“回烈阳城。” “什么?”寒蓦忧惊叫出声:“阿冽哥哥,我们好不容易才离开那里,为什么还要回去?” 她以为,冰冽会带她远走高飞。 冰冽神色凝重的看了她良久,眼神中有犹豫有挣扎,但还是回答得很坚决:“蓦忧,有些事我必须去做。” 寒蓦忧的脸色一白,咬着唇问:“必须的吗?那我呢?我好不容易逃离王宫,就是为了你啊。” 冰冽望着烈阳城的方向,眼神逐渐变得幽深,带着一种莫名的悲戚:“蓦忧,我已经没有退路了,我知道你不想回去,如果可以,我也希望永远都不要再回那个地方。但我不得不回去,否则天大地大再无你我二人的容身之地,而我爹的冤情永远不会有沉冤得雪的一天,身为人子,我不能让我爹蒙受着不白的冤屈,我也不能让冰家永远存在于世人的唾骂当中。” “可是……”见寒蓦忧还想说什么,凌汐池拉了拉月弄寒的衣角,低声道:“我们去渡头等他们,若是他们要走,我们送他们一程。” 月弄寒会意,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膀,跟着她朝渡口走去。 水上风轻蘋花老,楚天江早上的风景确实美得让人离不开视线,尤其是那一望无际的平镜,更是让人胸怀广阔。 凌汐池却没有任何的心思去欣赏,她在这里等了许久了,仍是迟迟不见冰冽他们过来的身影,或许冰冽最终还是舍不下寒蓦忧,和她远走高飞,浪迹天涯,毕竟那么美的一个姑娘,谁能舍得让她受伤呢。 这时,月弄寒突然在她耳边道:“怎么,是怕他们不过来了,你没机会再道别一次吗?” 凌汐池懒得理他,将目光投向了那至水平线上缓缓升上来的红日。 日出东方,朝霞万丈,映得江花胜火,她伸手挡住那刺得人眼睛都睁不开的朝阳,突然道:“月弄寒,等他们走了,你也走吧。” 身旁一片寂静。 凌汐池扭头看着月弄寒,嫣然一笑:“怎么,不想走啊,舍不得我这么可爱的小姑娘是吗?” 月弄寒扬了扬嘴角:“我还欠你一招剑法呢,我可不是一个喜欢拖欠别人的人。” 凌汐池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道:“谢谢你,月弄寒,可是你不能再和我待在一起了,我会连累你的。” 月弄寒神色微凝,复又笑道:“我这个人啊,最不怕的就是连累了,你遇到的那些问题啊,我可以想办法帮你解决,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你有没有兴趣跟我去寒月国游玩一下呀。” 凌汐池知道月弄寒来历不凡,带她去寒月国是想保她一命,可是她不能接受。 于是她摇了摇头,低声道:“我要去烈阳城。” 月弄寒有些动容:“你明知道那么多人在找你,你去烈阳城就是自投罗网,为何还要去呢?” 月弄寒的话触动了凌汐池心底的那根弦,心绪一时之间翻江倒海、百味杂陈。 谁又想自投罗网呢,可是她和冰冽一样,没有退路了呀,如果可以,她多么希望自己就和以前一样,想交朋友就交朋友,想笑就笑,想哭就哭,不用担心自己什么时候会没命,不用害怕自己迈出步子后寸步难行。 月弄寒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笑了起来:“跟我走吧,像你这样的姑娘,本就应该生活在阳光底下,人生没有那么多的身不由己,退一步的话还是有很多选择的,你这么单纯,在这个江湖生存不了。” 凌汐池抬头看着他,不解道:“你为什么要帮我呢,这些麻烦并不好解决呀。” 月弄寒笑道:“大概是我时日无多了吧,我想多去做一些我想做的事情。” 凌汐池讶然,失声道:“你怎么了?” 月弄寒拍了拍她的肩膀,笑道:“实在不想告诉你,其实我快死了,看在我快死的份上,陪我走一程好吗?” 凌汐池从未想到有人会如此淡然的说出自己快死了的话,语气轻松得就像在说吃饭睡觉这些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一般,可月弄寒的表情不似假装。 她怔了怔,低声道:“可是我不能答应你,不是身不由己,而是人总有一些必须要去做的事情。” 月弄寒看她那样坚决,便也不再劝她了,笑道:“好吧,那我这个将死之人就陪你去看看你那些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路吧,这个你总不会拒绝吧。” 凌汐池刚想说话,便看见冰冽带着寒蓦忧和芮儿走了过来,三人都已乔装易容了一番,看不出来本来面目,若不是寒蓦忧向她打招呼,她也几乎认不出来。 凌汐池知道冰冽的易容术是很好的,因为在离开仙水镇后的一段时间里,他们也曾为了避人耳目易容过,后来是因为走了山路才恢复了本尊。 风更大了,凌汐池走到她们跟前,胸中愈加憋闷了,她看着冰冽,冰冽也看着她,眼神颇有些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之感。 冰冽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保重!” 凌汐池点了点头,千言万语涌上心头,到头来,也化作了一句:“保重,后会有期。” 太阳逐渐升起,渡头陆续有船只经过,凌汐池远远的看着冰冽三人上了船,船行驶了很远之后,才又和月弄寒一起走到了渡口上。 在此之前,她还是回去干了一件事情,把她随手扔掉的火阳诀秘籍找了回来。 “两位客官,可是要渡江吗?” 两人刚走到渡口,一艘小船至渡头旁的一个芦苇荡里驶来,看到她站在渡口,便出声询问,撑船的是一个披着蓑衣看上去老实巴交的大爷,一张布满皱纹的脸上挂满了笑容。 这样的老人总是让人感觉到亲切,凌汐池连忙朝他挥了挥手,笑道:“对啊,老爷爷,我们要烈阳城,你可不可以载我们一程啊。” 老大爷听了过后,将船篙往水里一撑,船立即靠到了岸边。 凌汐池走上前去,望着那位老大爷笑道:“大爷,从这里到烈阳城需要多少钱啊!” 那大爷冲她摆了摆手,大着嗓门道:“丫头,要不了多少钱的,大爷不图这个,今天我家里的老婆子让我去王都置办一些东西,这不,我今儿早上从下边上来,刚好看到有人在这里,知道是在这儿等船的,就想着顺道载你们一下。” 凌汐池跳上了船,笑道:“大爷,我们刚好也要去王都,那就麻烦您载我们一下了。” 为着仙水镇的际遇,凌汐池对那些看起来忠厚老实的人特别的有好感,这时,突然有一只手按上了她的头,凌汐池面容不善的抬起头,警告的望向尾随她上船的月弄寒,示意他将手拿开。 谁知月弄寒只是看着她莫名其妙的笑了起来,拍了拍她的头,摇了摇脑袋。 “有病!”凌汐池嘟噜了一声,不再理他,也跟着转身进了船舱。 基于对那位老大爷的好感,所以她在船上的几天生活也不至于太过乏燥无味,老大爷总是在撑船的时候跟她讲一些奇闻轶事,或是他年轻时的一些离奇经历,要不就是跟她说哪里的山最高,哪里的水最美,哪里的花最香,哪里的景最奇。 依着他的讲解,凌汐池的思绪竟也跟着飞了整整大半个泷日国,而月弄寒那个家伙,一上了船就知道呼呼大睡,甚至有时连吃饭都叫不醒他,只有她一个人闲不住,倒是利用这个时间将江上的美景赏了个遍。 终于在第四日的早晨,船驶进了浅水区,凌汐池很早便醒了过来,天刚微亮,天气不是很好,江面上凝着一层淡淡的薄雾,渡口隐在雾里,将那一条通往烈阳城的古道显得若有似无。 她抬头看着灰青色的天,空气是潮湿的,周围一片静谧,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看来,这一场秋雨如期而至了。 水上的风轻轻的吹了过来,带来了一丝丝冰凉的寒意,她伸出手,任由细如牛毛的雨丝落在手心,传入心底的,却是无限的凄凉,秋天的一川烟雨应该是很美的,但是现在对她而言,这无疑过于凄楚了,她突然觉得有些冷,直到一阵带着体温的衣服轻轻的压在了她的肩头。 凌汐池一扭头便对上了月弄寒那双难得正经的眸子:“泷日国的秋雨虽然凄美感人,但是刚入秋,季节反差太大,寒气便会郁结在体内,对身体不好。” 江上的芦花一点一点的从眼前飘过,天地间写满离思,无限萧索落寞,凌汐池喃喃道:“以前听过一句诗,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可不曾想到我还未到壮年,便已身临其境了。” 月弄寒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撑着下巴望着那一望无垠的江面,叹道:“你此时这般伤春悲秋可不像你的性子,不过,我总觉得你有一股不同于这个世界的气息,不过你既选择入江湖,便得适应江湖,江湖纷争在所难免,重要的是你的心,既能俯仰自得,又能处变不惊,那也就无愧于心了,所以,无论遇上什么,让自己开心最重要。” 凌汐池瞥了他一眼,突然笑道:“你现在像个老夫子可也不像你的性子。” 月弄寒哈哈的笑了起来,道:“既然你说我是个老夫子,那老夫便再提醒你一句,无论前路如何,千万小心提防你身边出现的任何人?” 此时正好一个浪头打来,巨大的浪声掩盖住了月弄寒的声音,凌汐池晃了晃,一时没听清,连忙大声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月弄寒正要开口说话,那撑船的老大爷突然道:“小丫头,我们已经进港口了,马上就要靠岸了。” 凌汐池没再去理月弄寒,忙上去帮那老大爷摇橹,待到船靠岸后,她还没反应过来,便听见月弄寒在身后说道:“我就说嘛,烈阳城那有那么容易去,你的麻烦来了。” 凌汐池不解,疑道:”为什么?” 第五十三章:旭日金麟 月弄寒苦笑了起来,视线落在了前方的古道上。 空气好像更冷了一些,凌汐池顺着月弄寒的视线望过去,才发现在渡口古道的尽头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身着黑衣的男子,正缓步的朝他们走来。 这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他就那样的走着,走得异常的缓慢,仿佛每走一步,他都在尽情的舒展自己的筋骨,让身体得到充分的放松,而就是那异常缓慢的行走,视若无物的行走,却让人无时无刻不在感受着那来自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压力和危险的气息。 凌汐池死死的盯着那个男子,这种气息她一辈子也不会忘记,这种藉由人的气场释发出的压力她也不会忘记,她知道这个人就是那天晚上在树林里追她的人。 是叶孤野! 叶孤野慢慢地走上前来,离他们大约有五米远的时候停下了脚步,在望向他们的那一刻,他的眼睛发生了奇异的变化。 如果说之前他的眼神是冰冷的,但却如一潭死水般死寂,但此刻他的目光在接触到他们的那一瞬间,他的眸子里却突然出现了一丝渴望,仿佛嗜血的渴望,就像一头确定了目标的猎豹,表面上虽然岿然不动,但眼睛却敏锐的注视着猎物的一举一动,全身的注意力在那一刻高度集中,只为找到一个最合适的机会,给出最致命的一扑。 凌汐池心道这叶孤野来得真不是时候,但还是笑着和他打招呼:“嗨,大剑客,你好呀,又见面了。”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做人嘛,没必要时时刻刻苦大仇深,剑拔弩张的。 可是叶孤野好像并不领会她的热情,冷厉得像把刀子一样:“三天时间已到,你们没机会逃了。” 凌汐池默默的在心中下了结论,这个人以后肯定不好找女朋友。 但她本来也没想逃,泷日国王宫她是一定要去的,可月弄寒在她身边,怎样才能让月弄寒乖乖的走开以及让自己看起来去王宫去的不是那么的心甘情愿呢? 凌汐池有些纠结是不是该直接了当的叫月弄寒走,可她一时又想不出别的好理由出来,灵心珠的消息更是不便透露。 三人正对峙着,这时,她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个好听的声音:“叶孤野,你要干什么?” 那声音,是寒蓦忧的声音。 凌汐池以为自己听错了,狐疑的回头一看,果不其然,冰冽他们一行三人从她身后走来,看样子也是刚上岸。 凌汐池愣住了,她明明落后冰冽他们那么久才上船的,为何冰冽居然还在她的后面。 她有些尴尬,这才刚和冰冽分别说不想来烈阳,结果一来烈阳就遇上了,还是在这种境况下,这打脸打得她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冰冽看着叶孤野问道:“这就是你要和我们分别的原因吗?” 这句话是对凌汐池说的。 凌汐池咬着唇,咧嚅着说不出话来:“你们怎么……?” 冰冽走到她面前,挑着眉头道:“若非蓦忧说你那晚回来就有些不对劲,猜测你遇上了什么难言之隐的事,第二天你又莫名其妙的辞行,我也不会故意落你后边看看你到底要干嘛,你惹上这些人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冰冽的语气带着些许的责备,像是在责备不听话的弟弟妹妹一般,凌汐池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月弄寒也在一旁饶有兴趣的看着,并不说话。 这时,寒蓦忧走上前来拉住了她的手,温柔道:“阿冽哥哥,你别怪汐池姑娘了,她也是不想你担心。汐池姑娘,你也别怪阿冽哥哥生气,他跟我说了你们的事,是真心拿你当朋友,这种事情你不该瞒他的。” 凌汐池抬头看着如此善解人意的寒蓦忧,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动,怪不得人说英雄难过美人关,这么温柔的美人在面前,别说英雄了,就连她这个小女子也有些把持不住啊,她几乎是控制不住的鼻头一酸,忍不住点了点头。 寒蓦忧扭头看着叶孤野,再次问道:“叶大人,你到底要做什么?” 叶孤野冷冷的瞧着她,回道:“属下奉陛下口谕,来带一个人回宫,公主也该回宫去了。” 寒蓦忧伸手握着冰冽的手,同冰冽对视了一眼,语气虽柔弱,态度却坚决强硬:“我不回去。” 冰冽也看着叶孤野,问道:“你说你要带谁回宫?” 叶孤野指向凌汐池,道:“她!” 看着火药味十足的两人,冰冽的手已经按在了剑柄上,就差直接动手了。 凌汐池心中很焦急,她来烈阳本就是准备要去王宫走一遭的,眼下听叶孤野这么说,真想立马束手就擒,大声说我愿意,可看着剑拔弩张的冰冽等人,又不太好做得这般显眼,至少也得让冰冽他们成功脱身了才行。 于是,她想了想,道:“我可以……” 她的话还没说完,只觉眼前白影一闪,月弄寒已挡在了她的身前,说道:“不好意思,她不能和你一同入宫,你也不能带她走。” 叶孤野看着月弄寒道:“我说了,我给过你们机会了。” 凌汐池心道不好,她担心的事情终于是发生了。 原本她辞行冰冽,让月弄寒走都是害怕会发生今日这般局面,虽然她行走江湖不久,但也能分辨出谁对她好谁对她不好,身边这几人虽说认识时间都不长,但都救过她的命,对她也是真心实意古道热肠的,不会眼睁睁的任由她被别人带走,她本想到了烈阳城再借机甩掉月弄寒的,可没想到,才刚一到烈阳,这叶孤野就闻着味道来了。 同时,她也感到奇怪,叶孤野怎么会刚好就在这里堵着她呢? 这时,一阵急促如雨点的脚步声响起,伴随着甲胄碰撞声,从古道那一头传来。 凌汐池定睛一看,远远的便看见渡口边上金光闪闪,一队不知何时出现的身穿黄金战甲的士兵,正训练有素的朝着他们这个方向而来,眨眼便将她们围了个密不透风。 凌汐池大吃一惊,莫非寒战天为了抓她竟连朝廷中的军队都出动了,这么大手笔好吗? 那队金甲士兵围住他们后,连忙分成两队,整齐一致的分散到古道两侧,笔直的站成了一排,整个动作井然有序一气呵成没有丝毫的拖匝混乱,若非经年累月的严格训练绝对做不到这一点。 一个面色红润的老者负着双手趾高气昂的缓缓至中间走出。 凌汐池的眉梢都跳了起来,除却那个叶孤野,单就是这样一队配合得如此默契的军队,便不是他们能挑得动的。 那个面色红润的老者冲她一笑,眼中却无半点笑意,用自认为最和蔼的语气道:“小姑娘,我们陛下邀请你去王宫做客,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去呢?” 凌汐池道:“我说我不愿意,你难道还会同意我的意见不成?” 那老者脸色微微一变,转而看着冰冽,怒斥道:“冰冽,你还敢回烈阳,你可知抗旨不尊是死罪,陛下开恩饶你不死,你不知感恩也就罢了,还敢诱拐公主,你明知蓦忧公主下月便要被送往瀚海和亲,你此番作为,令泷日颜面何在,国威何在,今日若不拿下你,我怎对得上陛下的厚爱,若是你还是不知好歹,就不要怪我不念同朝旧情。” 和亲? 几个人同时看向了寒蓦忧。 寒蓦忧面白如纸,全身不自觉的在打哆嗦,却依旧抓紧了冰冽的手,柔弱的语气中带有一丝视死如归的坚决:“蓦忧说过,此生非阿冽哥哥不嫁。” 冰冽扭头看着寒蓦忧,他的眼中是说不出的感动与柔情,语气却是冷漠的:“没想到我们几个亡命之徒竟能让陛下派出御前第一侍卫叶孤野,泷日十大将军中的烈云炎将军以及旭日金麟龙骑队,看来陛下还真是看得起我们。” 雨丝越来越密集了,寒风飒飒却不及世事人心那样冰凉刺骨,江边的雾气越来越重,杀气也越堆越高,一触即发。 凌汐池也缓缓握住了手中的剑,这些人明显不只是冲她而来的,冰冽和寒蓦忧都是他们的目标,眼下不动手是不行的了,只能帮冰冽他们先逃走再找机会入宫了。 她四下看了看是否能有便于逃生的路,扭头一看,那个送她渡江的老大伯此时还呆呆的立在船头看着,像是被吓傻了。 凌汐池不想连累他,便出声提醒他快走,这时,忽听“哗啦”一声巨响,只见楚天江的岸边竟然凭空涌起了一股高达三米的水浪,一柄巨大如天边弯月的镰刀从水浪里冲出来,闪着森寒的光朝那个站在船头望着他们的老大爷飞去。 凌汐池脸色一变,仓皇的叫了一声:“老大爷,小心。” 心字未了,她整个人已腾空而起,直朝那位老大爷飞去,在千钧一发之际,一剑挑开了那柄镰刀,稳稳的挡在了那位老大爷的身前。 那把镰刀被她挑飞之后,像是受到控制一般,自动的飞回了那股水浪处,一只巨大的长满黑毛的手从水浪里探了出来,稳稳的接住那把镰刀。 镰刀在手的那一霎那,滋生出巨大的冲击力,瞬间又将水浪向上冲升了两米,只听在水花乱溅声中,一道巨大的大约有两来米高人影从那水浪里飞了出来。 就在那巨人飞出的瞬间,她耳旁传来了冰冽的声音:“凌姑娘,小心你身后的老人。” 第五十四章:交战 凌汐池下意识的往前掠了一丈,一抹寒光一掠而过,堪堪擦过她的后腰,只听嗤拉一声,她后面的衣服立即被刀划出一道口子。 出手偷袭她的是那送她来烈阳的老大爷,他等在这里就是为了诱她出手,再将她一击拿下。 凌汐池突然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了,原来这根本就是一个陷阱,这个老大爷本就是他们的人,从他们决定要渡江的时候开始,就已经被盯上了。 而眼下更是把他们水上逃生的最后路线都给堵住了,简直是一个完美得不能再完美的瓮中捉鳖之法。 胸腔仿佛有什么在燃烧,凌汐池心中气愤极了,面容却是无比平静的看着那出手偷袭她的老大爷,问道:“你又是什么人?” 老大爷道:“泷日旭日金麟龙骑队副将高胜龙。” 她一动,那边叶孤野也动了,月弄寒忙出手拦住他,在两人交手的同时,冰冽卷着一身冰雪之势,手中的雪御剑化作白光朝那高胜龙当头笼罩。 大战一触即发,凌汐池感觉到身后有危险的气息,忙将邪血剑横举在眼前,在薄如蚕翼的剑身上,映着一柄镰刀悄无声息的从后面向她的后腰横扫过来,她冷哼一声,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迅速回身出剑反击,以一招花飞漫天向那个巨人迎头痛击。 “铛!”邪血剑击在那把镰刀上,除却剑势四处游走,激射出的火花也扑向江面,简简单单的一交手,她只觉对方膂力惊人,就这平实无奇的一招横扫千军过来,竟然会震得她虎口发麻,险些握不住手中的剑。 可那人也比她好不到哪里去,手中的镰刀砍在邪血剑上,邪血剑虽无恙,但他的镰刀却出现了一大块缺口。 那人也自吃一惊,本来料定他那一招一定会将凌汐池拿下,可是现在非但她纹丝不动,反倒偷鸡不成蚀把米,连自己的兵器都毁了,当下便怒吼一声,将镰刀抽回。 凌汐池被他那震破琼霄般的声音吼得耳膜发痛,也当机立断的将邪血剑反抽回来,那巨汉此时正是怒意攻心,哇哇大叫着将手中的镰刀狂飞乱舞,看着他那毫无章法的乱打一通,凌汐池唯有不停的闪身躲避,霎那间就被他迫到了一个芦苇荡。 扭头看了一眼那个芦苇荡,她心念一动,这人力大无穷,耐力又极好,对待这样的一个莽夫,力敌并不是长久之策,依照他的体力再加上自己对战的经验不如他,这场战争拖得越长,反而对他越有利,想要胜他更是难上加难,既然力敌不行,那就只有智取。 思及至此,她突然计上心来,扭头钻进了那茂密的芦苇里。 果然不出所料,那巨汉果真是一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家伙,见她躲了进去,显然不肯就那样白白便宜她,手中巨镰一挥,一大片芦苇也跟着哗啦啦倒下,那大汉没有看到她的影子,也跟着冲了进去。 进了芦苇荡她就轻松了,由于她的身材还算娇小,所以在芦苇丛里穿梭比较方便,也容易隐藏。 那巨人跟着进了里面后,左找右找找不到她,气的哇哇大叫:“你这该死的浑女子,躲躲藏藏算什么好汉,给俺滚出来,跟俺好好较量一番。” 他一边骂一边挥舞着手中的镰刀四处乱砍,绿色的芦苇如同海浪般一浪一浪的倾倒,眼看那巨汉离她躲藏的地方越来越近,凌汐池握紧了手中的邪血剑,悄悄的朝前移动了两步,看准那巨汗那长满黑毛的小腿,一剑伸了过去。 饶是那巨汉躲得快,腿上也是中了一剑,一击得手后,她也不恋战,转身就往芦苇荡深处飞去。 那巨汉惨叫一声,怒不可遏,手中的镰刀挥舞得越来越快,一片片的芦苇应声而倒,显然他是将那些芦苇都当成了她,恨不得将她剁成碎泥才能消除他的心头之恨。 这样甚好,练武之人最忌讳心浮气躁,他越烦躁越对她有利。 “老七,老七。”芦苇荡外面远远传来了呼喊声,眼看那个巨汉回头张望,凌汐池连忙从一个洼地里迅速飞身向前,一剑斩向了他的后肩,一股浓烈的血腥味顿时散发出来。 “哇!”那巨汉又惨叫一声:“你奶奶的,敢偷袭爷爷,看俺不把你剁成肉泥。” 凌汐池连忙退后几米远,看着他痛得整张脸都变了形,得意的扬出了一抹笑:“你奶奶在这里呢?你叫什么叫。” “混蛋!俺才是你爷爷,今天爷爷要叫你给我磕头。”那巨汉气急,怒吼一声,将手中的镰刀用力一掷,巨大的镰刀飞旋着,锋利的刀刃轻轻卷着芦苇,一大片芦苇被割断,纷纷倒在地上,就像一排排被风吹倒的绿浪,汹涌着朝她那一边倾倒。 镰刀划空尖啸,来势汹汹,势不可挡。 凌汐池紧紧的盯着那越来越近的镰刀,足尖往芦苇上轻轻一点,借势腾空而起,她不可能硬接他那一击,因为那一击是那个巨汉带着全力的一击,她若是硬接,以她的功力,轻则是失了兵器,重则便是失了手臂,无论是失了兵器还是手臂都不是她所愿的,所以她只有躲。 可就在她冲天而起之际,那巨汉一招沧海游龙紧贴着地面匍匐了过来,手一探,镰刀自动飞回了他的手中,然后他手握着镰刀,一个一飞冲天,怒叱一声,镰刀朝她的背后劈来。 凌汐池一矮身,往前方急掠而出,与此同时手中剑一挥出,直斩那巨汉的下盘,那巨汉此刻反应倒是敏捷,像只蛤蟆一般弹跳而起,躲过那一剑。 凌汐池也不追击,施展轻功,朝地面掠去,那巨汉一见,以为她又要借机逃跑,连忙急追而来,眼看她正要坠地,忙使出一个泰山压顶,身体比她下落得更快,看样子他是想先落到地上,抢到主动攻击权,这样才不会受制于人。 凌汐池却突然冲天而起,如穿雨的燕子,一脚便朝那巨汉踹了过去,狠狠的压在了那巨汉的肩膀上。 那巨汉经她一压,下坠得更快,如千斤坠一般落在地上。 他刚一落地,只听哗啦一声,地面瞬间塌陷了一处,将那巨汉吞噬了进去,而凌汐池却借力落在了安全地带。 原来这个芦苇荡里有不少长着绿色泥炭藓的沼泽,她是故意引这巨汉过来的,再诱他先落地,只怪那巨汉太过急躁,是个莽夫,根本没有注意这周边的地形,他这样的身形下去,还不中招。 那巨汉闷哼一声,手脚并用的在里面挣扎起来,可是他挣扎得越快,整个身体便下滑得越快。 凌汐池并不想他死,但也不想他这么快就出来,低声道:“若是不想死的话,你最好乖乖的不要动,不准乱叫,让身体自然放松,平躺在上面,这样就不会往下掉了。” 那巨汉本就知道自己掉落沼泽,也深知沼泽的厉害,因担心她会借机杀他,所以难免惊慌恐惧,现在听了她的话,知道她不会杀他,乖乖的便不动了。 凌汐池道:“你放心,等一下我会通知他们来救你的。” 说完以后,她足尖一点,向渡口那边跃了出去。 外面已经混战成一团,凌汐池举着邪血剑,剑光一扬,硬生生的劈开了一条路,加入了冰冽的战团,与他背靠背的站在了一起。 冰冽凌空一剑迫开了一个人,冷着脸皱着眉问道:“你来做什么。” 凌汐池冲他一笑:“你说呢?对了,月弄寒呢?” 冰冽凝神戒备着那些士兵,回道:“他和叶孤野交起手了。” 凌汐池心一凉,忍不住为月弄寒担心起来,此时的月弄寒对上叶孤野,胜算基本上为零,但愿他不会出事的好。 这时,那烈云炎看只有她一人从芦苇荡里出来,脸色一变,问道:“小妹妹,请问你把我们那位兄弟怎么了。” 凌汐池也展颜一笑,回道:“您想让我把他怎么样呢,那位猿人叔叔现在好得很,在睡觉呢。” 那老者眼中冷光一闪而过,脸上却依旧带着笑:“你可知道与你动手的是泷日十大将军中的神猿将军白鸠猿。” 凌汐池心想,这么蠢的人,是怎么当上将军的,口中却道:“我管他是谁,你想让他活,便让我们走。” 烈云炎见他们没有缴械投降的意思,再也不同他们虚与委蛇,直接下达命令:“如此冥顽不宁,给我统统拿下。” 就是那一声如霹雳般的厉吼,让她意识到,什么才是如地狱一般可怕的境地。 她慢慢的抬高手上的剑,忽然间却似乎听不到任何的声音,眼睛里能看到的就是那一片闪烁着金光朝他们慢慢移近的金麟,手却止不住的发抖起来,她真的不想杀人。 然而她却没有看到冰冽的身体也在颤抖,颤抖得就像树上的残叶,在风中剧烈的挣扎,随时都有落地的可能。 金甲士兵的进攻越来越近,冰冽突然伸手拉住了她,低哑着声音道:“我说过,会为你解决一些麻烦,我会尽力实现,一会儿我缠住他们,你看准机会便走。” 凌汐池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视死如归的决心。 她摇头道:“不,我不走。” 冰冽叹息道:“你这又是何苦。” 凌汐池不再同他废话,率先掠了出去。 没有什么何苦的,力所能及,也是江湖道义而已。 第五十五章:入宫(一) 真正的厮杀才刚刚开始,凌汐池这才知道,原来对付一个军队远远比对付一个武功高强的人要吃力得许多,因为对付一个人你只需防他一双手,而对付军队你要防无数只手。 往往你挡开了一刀一剑,另外一刀一剑又接踵而来,打倒了这一个,又有另外一个前赴后继的迎了上来,而要防一个训练有素、默契度十足的军队更是难上加难,因为配合得太好,你永远想不到下一剑会在什么时候,什么角度攻来。 在血肉横飞之中她已感觉不到疼痛,她不知道自己砍倒了多少人,也不知道自己被砍了多少下,看着眼前不停闪避的炫目金光,凌汐池只觉一股热力冲上脑颅,冲得她全身热血沸腾,她仿佛杀红了眼,触目所及,全世界都是一片血红。 可即使是这样她还是越来越力不从心,眼看着有三柄大刀朝她左右砍来,她侧身一躲,躲过了右边的刀,却怎么也躲不过左边的那一柄。 只听“嗤拉”一声刀剑划过肌肤时的声音,她扭头一看,才发现冰冽不知何时已挡在了她的身后,全身微微的颤抖着,后背结结实实的替她挨了一刀。 耳边传来寒蓦忧惊恐欲绝的尖叫:“阿冽哥哥!” 凌汐池伸手拉住了冰冽,用力的格开了几把刀,连语气都颤抖了起来:“冰冽,你怎么样?” 冰冽冷声道:“我没事。” 话音刚落,他眼波一抬,一把拉着她闪开,一柄刀从她的后胸刺空,却没入了他的手臂里,血顿时激射出来。 冰冽闷哼一声,一剑挥下,只听一声惨叫,一个金甲士兵的脑袋瞬间被劈成了两半,在他们面前倒了下去,白花花的脑浆伴着鲜血飞溅了出来。 看着那身首异处倒下去的身影,看着那临死前不甘绝望的眼神,凌汐池一阵心悸,突然觉得很恐惧,心仿佛被什么勒住了,勒得她喘不过气来,她几乎是无意识的扔下了手中的剑,呆呆的低下头看着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全身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顿时那殷红的血液,那漫天飞舞的血色花瓣,躺在血泊里的妈妈,一一的浮现在她的眼前,她仿佛灵魂被抽走了一般,呆呆的站在那里。 迷茫中,她只觉有一个人将她推倒在地上,带着她不停的翻滚着躲过了一道道直劈而来的刀光,耳旁似乎传来了寒蓦忧语无伦次的恸哭声:“阿冽哥哥!阿冽哥哥!不要,不要!” 直到一声极其凄厉却无奈的声音响起:“住手,你们再不住手我就死在这里。” 寒蓦忧横刀于颈侧,以自己的性命相要挟。 世界这才仿佛安静了下来。 “凌姑娘……凌姑娘……”仿佛有微弱的声音在叫她,就像寒风中摇曳的蜡烛,随时随地都有可能熄灭。 凌汐池木然的转过头,对上了冰冽那满含担忧却又极其涣散的眸子,她才仿佛如梦初醒一般,从地上翻身坐了起来,冰冽白色的衣服早已被鲜血染红,在风中飞舞着,凄绝亦艳绝。 凌汐池的上下牙床咯咯的打着抖,伸出颤抖的双手使劲的摇着冰冽,眼泪忍不住滚落了出来,她几乎发不出声:“冰冽,你怎么了?你不要有事,不要有事。” 冰冽缓缓的伸出手,轻轻地擦拭掉她脸上的泪水,苍白的嘴角无力的扯出一抹笑:“别……别哭,对……对不起,我答应你的事情终究是做不到了。” 凌汐池心酸极了,还没有来得及说话,一道白色的影子突然闯近,一把将她推开。 寒蓦忧将冰冽紧紧的抱在怀里,声泪俱下道:“阿冽哥哥,你怎么样,你不要吓蓦忧,太医,快传太医。” “来人,将他们带走。”烈云炎一声令下,立时就有人来拖他们俩。 寒蓦忧死死的护着冰冽,厉声道:“你们谁敢,不准你们动他,否则我杀了你们。” 烈云炎道:“公主请自重,冰冽乃我国要犯,您千金贵体,理应为王室脸面考虑,同他划清界线。” 寒蓦忧抬起头来看着烈云炎,温柔的眼神忽然变得凛冽霸道,犹如天上的骄阳,令人不敢直接逼视。 凌汐池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心中却被那眼神震惊到了,若不是先认识的是之前柔弱似水的寒蓦忧,她会以为这才是她,强势霸气,坚毅刚强,还带着一丝让人不寒而栗的杀气,饶是知道她是救冰冽的心切,但她还是为她现在的模样吓了一跳。 寒蓦忧顺手拿起了冰冽的剑,一剑指向那烈云炎:“你信不信,就凭你这句话,我现在就要你的命。” 烈云炎似乎并不怕寒蓦忧,拱手道:“公主殿下,臣等奉陛下之命捉拿要犯并迎公主回宫,请公主不要让臣等为难。” 寒蓦忧凉凉的笑道:“你也知道我是公主,我可以跟你们回宫,但条件是放他们走。” 烈云炎睨视了凌汐池一眼,道:“公主,恐怕微臣不能答应你,陛下有密令,要寻一个身带火性的年轻女子,这位姑娘内息带着火阳之性,嫌疑巨大,很有可能就是陛下要找的人,况且她出手阻拦公主回宫,更与冰冽狼狈为奸,杀死了微臣手下这么多的旭日金麟,这等罪名可不是公主你一手能够遮挡下来的。” “是吗?”寒蓦忧冷哼一声:“父王要找什么样的人我不知道,但是这位姑娘是我的朋友,如果你真的想让我回宫,你就应该知道该怎么去做,否则,就请你带着我的尸体回去复命。” 烈云炎道:“既是如此,那微臣只有得罪了。” 说罢,他右手化爪,就要去擒拿寒蓦忧。 寒蓦忧横剑于颈项,连眼睛都没眨一下,锋利的剑刃一卷,脖间已出现了一道血痕,只听她冷声道:“烈将军真的要我死!” 眼看着她握着剑的手又要用力,凌汐池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力气,挣开了锁住她手的两名金甲战士,飞身一扑,一只手扣住寒蓦忧握剑的手将剑夺了过来,另一只手一掌将寒蓦忧推到昏迷的冰冽身边,冷冷道:“你不准死,冰冽会难过的。” 这声音陌生而又冰冷,寒蓦忧讷讷的抬头看着她,忽然间玉容失色:“汐池姑娘,你……” 凌汐池没有理她,手执冰冽的雪御剑,缓缓的走上前去将寒蓦忧和冰冽挡在身后,狠狠地盯着面前的所有人,脑中不停的盘旋着一句话:她只想活着,这些人为什么不放过她! 看着她的眼睛,烈云炎的脸色一变,惊叫出声:“你……” 此刻的她双目赤红,身上骤然升起腾腾杀意,另一边的邪血剑像是与她生出感应,刹那间红芒万丈,嘤鸣不止,一股股寒风不知从哪里吹来,阴冷的剑气四处游走,风声厉嚎中,凌汐池闪身去拿邪血剑。 烈云炎大喝:“拦住她!” 已经迟了! 邪血剑入手那一刹那,剑气四散而发,凌汐池只觉自己仿佛置身于满是屠戮的修罗场,身体中忽生出一股自己无法控制的力量及一种莫名的嗜血渴望,脑海中回荡着的全是血腥残杀的景象。 第五十六章:入宫(二) 她提着邪血剑,一步一步的朝烈云炎走去,锋利的剑锋划着地面,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她的表情冰冷而又嗜杀,口中更是喃喃道:“为什么不放过我?为什么!” 烈云炎一挥手,立时有一堆的金甲士兵将她团团包围,她缓缓的举起手中的剑,望着离她越来越近的金甲士兵,脑海中似乎有个声音不停的在说:“杀光他们,杀光他们!” 身体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彻底苏醒,凌汐池不受控制地冲了出去,顿时剑气纵横,寒光闪烁,凄风冷雨中扬起了一大片的血雾,她只觉眼前开出了一朵朵血红色的花,触目所及,凄艳异常,耳中更是传来声声凄厉的惨叫,偶有温热的液体溅在她身上,她浑然不觉,脑海中只余一片空白以及那不停的蹿入鼻尖的腥咸味道。 那种令人作呕的味道! 直到一道黑色的剑光横里袭来,如一记黑色的闪电,重重的击在了她的剑上。 这一剑重逾千斤,剑气莫匹,凌汐池只觉手一麻,五指无力的张开,邪血剑脱手飞出,握剑之手的指缝间已被震得鲜血横流。 她只觉眼前黑影一闪,血红的眸子里终于有了其他的颜色,一片空白的脑海中终于清醒了片刻,这让她意识到了自己在做什么,立马停下了再去夺剑的手,目光一扫,全是倒地惨叫的金甲人,她的嘴唇抖动着,一抬头,一柄墨色的剑停在了她的脖间。 这一次,她没再反抗,手慢慢的垂了下来。 烈云炎似乎松了一口气,向叶孤野一抱拳,道:“不愧为叶大人,有劳了!” 说罢,他拂袖冷哼了一声,道:“带走!” 叶孤野道:“这个人,由我亲自带进宫!” 烈云炎回头看了叶孤野片刻,眼中闪过一道冷光,复又恢复平静,讪讪的笑道:“应该的,应该的。” 叶孤野收回手中的剑,突然抬眸看了烈云炎一眼,眼中有杀气一闪而过,冷声道:“冰冽身上的毒是你们下的?下次若你们再用下毒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我会先杀了你们!” 烈云炎身为泷日十大将军之首,哪里受过这种委屈,平日里谁敢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正要发怒时,一接触到叶孤野的眼神,他只觉一种莫名的威慑迎头罩来,瞬间将他心中的不满压得死死的,嚣张的气焰也消失无踪,只得抱拳道:“叶大人言重了,本将军同样也不耻于下毒这种手段,至于是谁不听指示向冰冽等人下毒,本将军自会查明,予以惩戒。” 凌汐池怔怔的没有说话,她还在纳闷冰冽的武功不至于差到这样的地步,今天却是几乎没什么反抗便败下阵来,原来竟是有人暗中下毒所致,果然人心如虎狼毒蛇,令人防不胜防。 冰冽这时已被锁了起来,而寒蓦忧被两名金甲士兵拦着,一双含泪的杏眸凄苦的看着她,她动了动嘴唇,只觉嗓子嘶哑,连话都说不出来,于是又垂下了头。 反正已是阶下之囚,说什么都没用了。 “你们不能带她走。” 这时白影一闪,一道身影稳稳的落在她的身前,正是月弄寒。 凌汐池吃了一惊,碎衣,乱发,满身伤痕,她想过月弄寒会败,却不知他败得如此惨烈,可即使是这样,却依旧掩盖不了他那双明亮的眼睛。 烈云炎向月弄寒一抱拳,道:“老夫与公子有过一面之缘,念在两国交好,我们不与你为难,你还是快快去吧,这两人乃我泷日国要犯,公子一再出手阻拦,只怕是不妥,还望公子三思。” 凌汐池向月弄寒露出了有史以来最真诚的一个微笑,道:“月弄寒,你是个好人,快走吧,我们本就是萍水相逢,你犯不着为了我开罪泷日国。” 月弄寒苦笑道:“犯得着犯不着,也不是你说了就能算的。” 说罢,他的五指凌空一抓,邪血剑飞入他的手中,他执着剑,道:“今日我便要带你走,我看何人能阻拦。” 叶孤野瞧着他,眼神再不是冰冷的,似乎多了一种英雄惜英雄的欣赏,开口道:“你如今残留的功力不足以让你使出那一剑,你会死。” 月弄寒哈哈大笑道:“舍一朝风月,得万古长空,一朝尘尽光生,照破山河万朵,长空剑法的真意不正是如此吗?” 昔日,他初习剑法时,师父曾对他说过:“习剑当知自己为何执剑。” 当时,他的回答是:“匡扶江山社稷,执不平剑,平天下事。” 师父听他的回答,只是摇头。 他又答:“执剑,为保护自己所在意的人。” 师父还是摇头:“剑是无情之物。” 他答:“剑无情,人有情,若真到无情之时,手中剑还有什么意义,我驭剑而非剑驭我,我便要这无情之物化作有情,长空剑法,万古虽空,情意长存。” 时至今日,他才明白自己到底为何执剑。 执剑,为的是自己的心啊。 他看着叶孤野道:“五年前的秋猎之约,叶兄许我苍梧山论剑,不如就改在今日吧。” 叶孤野看着他没有拒绝。 月弄寒扭头看着已经呆住了的凌汐池,笑道:“我答应教你剑法,这一剑,我只使一次,也是我此生最后一次用这招剑法了,你可要看清楚了。” 他知道自己会死。 凌汐池摇了摇头,她不懂,她和月弄寒明明只见了几面,相处也不过几天,月弄寒为什么要这么帮她。 月弄寒自己也说不明白,只是觉得不忍,觉得自己必须要这么做。 他看着叶孤野,道:“我若侥幸能胜一剑,希望叶兄能放我们离开。” 叶孤野点了点头:“请!” 这时,一个不满的声音响了起来:“请个屁啊,现在是你们论剑的时候吗?我不才是今天的主角吗?” 这一声实在是煞风景极了。 天水大陆男儿皆好剑,听到这两人说要比剑,所有人都来了兴致,因为这两人一个是泷日国第一御前侍卫,号称天水第一剑客,另一个却是寒月国名满天下的青年才俊,两人的比试更是意义非凡,就连烈云炎那几个老家伙一时都来了兴致并没有阻止,暂时忘记自己此行的任务。 他们虽然看叶孤野不顺眼,但对他还是很服气的,并不认为叶孤野会输。 眼看气氛已经烘托得很到位了,却不想,被这一声破坏得干干净净。 月弄寒也愣住了,凌汐池伸手从他手中拿过邪血剑,替他整理了一下乱糟糟的头发,吐槽道:“要比剑也要整理好仪容,乖,听话啊,回去养好伤再来比,这种大事怎么能让别人占便宜呢?” 说罢,她抬起脚,趁着自己还有几分力气,一脚狠狠的朝月弄寒踹了过去,月弄寒还没有反应过来,人已腾空而起,跌进了楚天江。 凌汐池看着那激起的水花,恨恨道:“叫你多管闲事!” 心中却道:月弄寒,你拉我一次下水,我踢你下水一次,我们不相欠了,你若是聪明的话,就快走吧…… 说罢,她走到叶孤野面前,看了看寒蓦忧和昏迷不醒的冰冽,道:“现在没得比了,我同你们入宫。” 第五十七章:双面佳人 晨羲载曜,日出天地,水晶帘动微风徐徐,淡淡水莲幽香缭绕进水榭,华美的宫殿里,在那鸾衔长绶镜前,正有一佳人对镜理妆,披罗衣之璀粲,珥瑶碧之华琚,戴金翠之首饰,缀明珠以耀躯,如这天地间最绝美的一朵花,此花开后百花羞煞。 芮儿捧着一条紫烟罗的长披帛,在一旁叹道:“公主天姿国色,世间已无人能及。” 寒蓦忧轻轻点了朱唇,站起身来,任芮儿为她整理服饰,淡然一笑道:“是吗?你忘了她了?再给她两年时间,只怕会更美吧。” 芮儿在一旁笑而不语,望了望四周金碧辉煌的宫殿,叹道:“公主,玄忧宫如您当初走的时候一模一样,并没有半分改变。” 寒蓦忧随手拿起妆台上的一柄玉梳,如美玉一般的手微微握紧,回道:“对啊,谁又会来这里?这王宫啊,终究是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好了,既然回宫了,我们也该去见见我那可敬的父王了。” 泷日皇宫,承天殿。 偌大的承天殿,被一排排黄金打造的丹鹤烛台映照得明丽堂皇而又端庄持重,两只张牙舞爪的兽形鼎炉里散发着袅袅白雾,一个身穿明黄色龙袍的男子伏首在玉石打造的龙案上,正在批阅奏章。 只见那男子面如冠玉,身形颀长,饶是像现在这样静止不动,但是他那浑身散发而出的无边气势,却像一座大山一样压得他身边的人喘不过气来。 “陛下,蓦忧公主求见。”这时一个太监在他身旁轻声道。 “宣!”寒战天头也不抬的下达命令,那太监浑身一哆嗦,走到堂前,吆喝道:“传蓦忧公主觐见。” 又过了一会儿,大殿的大门被轻轻拉开,寒蓦忧一袭紫衣,步履从容的走了进来,眉眼之间全是坚毅刚强之气,与之前的柔弱竟是大相庭径,她走到寒战天面前,盈盈下拜:“蓦忧参见父王。” “起了吧!”寒战天依旧是头也没抬,只是大手一挥。 “谢父王!”寒蓦忧微微叩首,缓缓的站起身来,语气不急不缓:“父王,儿臣回来了。” 寒战天这才抬起头,露出了一双鹰隼似的眼睛,只是那眼睛里闪烁出的光芒,像是一把锋利的尖刀,那样的锋芒毕露让人不敢直接和他对视,当然寒蓦忧也不敢。 寒蓦忧只是微微的埋着头,寒战天至案桌后站起,缓步走下白玉石台阶,手挥了一挥,站在他身旁的太监立即会意,快速的退了出去,小心翼翼的关上了大门。 大殿上顿时只剩下寒战天和寒蓦忧,寒战天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冷淡的声音里没有一丝一毫与女儿久别重逢的欣喜,反而不带一点的感情:“回来就好。” 寒蓦忧抬首看着他道:“父王曾说,若是儿臣不想嫁去瀚海国,须得给父王一个合适的理由,我想,我已经找到了那个理由,或许这个理由可以让父王放儿臣和冰冽一条生路。” 寒战天看了寒蓦忧一眼,移开视线,背着双手,背对着她道:“是何理由,你且说来听听。” 寒蓦忧死死的盯着寒战天的背影,眼中一股仇恨之火在闪烁,闪了两下,又瞬间扑灭了:“龙魂,琴家后人。” 寒战天负在背后的手微微握紧,扭头看着寒蓦忧,笑道:“孤就知道,若是你不想回来,凭烈云炎那帮人的本事,怎么可能有那个能耐把你带回来,既然你要回来,看来你是要赌一下。” 寒蓦忧忽然笑了起来,灿烂的笑容仿佛山花烂漫,美得人痴了醉了暖了,仿佛这个世界无论再怎么美好的事物,都敌不过这个完美的笑颜,只是这个笑容太过完美,完美得叫人坐立不安,就像心计太过圆滑的暖,反而变得不踏实不体贴起来。 就连寒战天也有些微失神,却听寒蓦忧的声音如同银铃般响起:“儿臣虽没找到龙魂,但已查清琴家后人的踪迹,此次叶孤野能顺利带回与龙魂有关的人,不知儿臣所帮的忙可还令父王满意,父王说得对,儿臣就是要赌一下,同时儿臣也想知道,为什么父王要对儿臣这般无情?” 寒战天忽然叹了一口气,周身的气势敛了一些,语气也软了下来,竟突然凭空生出一丝慈父的感觉:“若是你不那么聪明,或许孤会疼你更加多一些,蓦忧,有时孤会觉得很遗憾,但更多的是庆幸,遗憾的是,你为什么不是个男儿身,但是庆幸的是你不是一个男儿身,若是你是男儿身,那么纵观天下,又有那几个人比得上你的忍辱负重,心机深沉,你不仅把属于女子的武器用得出神入化,你更加把属于男子的心狠手辣学得淋漓尽致,你说,这样的你啊,怎么让人喜欢得起来。” 寒蓦忧微微的勾了嘴角:“既然如此,父王应该知道,儿臣不愿受人摆布,此生,父王与儿臣生来便是父女,那么这一生也只能是父女,儿臣虽不喜爱自己王族的这个身份,但却还记得自己这个身份的份内之事,若父王愿意不再咄咄相逼,那么儿臣也会尽力为父王处理好江湖上的事,儿臣只有一个请求,放了儿臣和冰冽。” 寒战天冷目灼灼的看着寒蓦忧,目光深邃而明亮,仿佛眼前之人的所思所想全逃不过他的眼睛:“放了冰冽?冰冽被抓,不也是你一手促成的吗?你明知叶孤野等人此行目标并不是冰冽,为何你还要选择在那个时候让冰冽上岸,你若只是为了不嫁入瀚海,你大可以让冰冽带你走,以你本事不至于做不到,冰冽身上所中的毒和你有关系吧?” 寒蓦忧也看着寒战天,不同的是,那双眼睛是无情的,在她绝美的脸上,却美的窒息,无情的窒息:“以父王的才智,不会想不到儿臣下毒的目的,就像父王说的,儿臣再怎么厉害,也终究是个女儿家,女儿家总要有个归宿才对,而且儿臣要的是一个高枕无忧的归宿,父王不是也说儿臣在赌吗?” 寒战天终于笑了起来:“冰冽如今在江湖上已如丧家之犬,你是想借此保冰冽一命是吗?可是你该知道,孤曾经下过旨意,冰冽永生不可再回烈阳,若是违逆立斩无赦,你有什么本事能让孤收回成命。” 寒蓦忧扬起了头:“父王既然抓到了想抓的人,就应该知道,那个人身上并没有什么龙魂,那龙魂现在究竟在何处呢?如今五国并立,泷日国虽疆土最广、国力最强,可寒月国和瀚海国的国力也不容小觑,云隐国虽常年历经征伐,却也只是失了几座边防小城而已,更何况还有一个默默无闻的浩垠国,天下一乱,江湖之上又怎得安宁。” 寒战天静静的听着,寒蓦忧接着道:“如今的江湖暗涌流动,已分为几大股势力,其中又以藏枫山庄风头最盛。藏枫山庄富可敌国,掌握着泷日国的经济命脉,焉知他没有一争天下的野心,更何况得龙魂者得天下已传得五国皆知,天下群雄谁不想夺而得之,用以号令天下。如今父王并未得到龙魂,可与龙魂有关的人却在父王手中,只如一个烫手山芋,届时若是其余四国奋起而争之,只怕父王应对起来也是有心无力,父王既有心与瀚海结盟,何不干脆送瀚海一份大礼,父王若能答应放儿臣和冰冽离开,儿臣必当会还父王一份大礼。” 寒战天的笑意渐渐的凝在了脸上,道:“什么大礼。” 寒蓦忧转过身,边走边笑道:“藏枫山庄!” 就在她的手刚拉住门的时候,寒战天突然道:“那么你如何跟冰冽交代。” 寒蓦忧扭头笑道:“父王这是在关心儿臣?此事不劳父王费心,我是个女人,我知道什么样的女人该用什么办法去对付,亦知道什么样的男人该用什么样的方法去对付。” 说完以后,寒蓦忧一把拉开了门,毫不犹豫的走了出去,紫色的裙摆在风中如一缕缭绕的轻烟。 望着寒蓦忧渐渐远去的背影,寒战天的眼神渐渐变得森冷锐利:“地下暗河,伏流千里,曼陀花开,冥王引路。蓦忧啊蓦忧,你真是孤的好女儿。” 寒战天轻轻的将紧握的手打开,手心里面赫然是一朵墨色的九心曼陀罗花。 “曼陀花开,冥王引路,四花齐开,魔乱人间!人间炼狱啊,你们还没有从这个世间消失吗?现在居然渗透到我王室中来了,真是好本事啊。” 寒战天望着寒蓦忧离开的方向,手一抖,那朵九心曼陀罗瞬间变成了灰沫,洒在了地上,带着他那一闪而过的杀意被风吹散。 第五十八章:九心曼陀罗 九心曼陀罗,花开之时,色黑如墨,如极致燃烧的灵魂,张扬放肆而又不顾一切,这世上也有一种美人,如这黑色曼陀罗,只开在那照不见的黑暗之中。 夜已深了,不见天月。 寒风凛冽,更深露重,暗夜中只余寒蛩凄切的声音一阵一阵的传来。 杂乱丛生的野草掩映着一座废弃的宫殿。 一束昏黄的灯火突然亮了起来,只听得吱呀一声响起,一只纤细的手推开了那摇摇欲坠的门,照亮了一方天地。 这里没有任何人的踪迹,望之满目沧桑,庭前是一人高的杂草,曾经的大理石台阶已是青苔遍布,因年久失修的原因,处处可见残垣断壁,夜风夹杂着寒意穿堂而过,更添几分萧瑟败落之感,这个没有任何生气的庭院,在这个世界上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冷宫! 一道纤细的身影从门外走了进来,她呆呆的看着面前残破的院落,如秋水一般的瞳孔中全是如水一般的柔情,那样干净、纯粹,不带一分一毫的杂质。 夜风纠缠着她的发,似乎也极其怜惜她的容颜,不忍大了,她驻足半晌后,走上前去拉开了正殿的大门,有灰尘扑面而来,带着刺鼻的腐败气味,几只受到惊吓的老鼠一哄而散。 在这样肮脏污秽的地方,这如天仙一般的女子却浑然不觉,她缓缓的走了进去,伸手拂去挡在面前的蛛网,环顾了这大殿良久,最后蹲下身,将一块破地板上的灰拂了拂,然后侧躺了下来,将自己蜷缩成婴儿的形状,如青葱一般手抚摸着落满灰尘的地面,喃喃道:“母亲,孩儿来看您了。” 后面提着灯笼紧跟着走进来的芮儿看到此情此景,倒也像是习惯了,低声道:“夜凉风大,公主祭奠完夫人就回去吧,被别人看到了不好。” 寒蓦忧将脸贴在地上,低声道:“我不想回去,只有躺在这里,这母亲死去的地方,我才能睡一个安稳觉。” 芮儿叹了一口气。 寒蓦忧笑了笑,像是在自言自语:“母亲,蓦忧回来了,你看着吧,总有一天,我会光明正大的来祭奠您,我会让所有的人跪在这里,忏悔他们的罪过,那个人欠您的,我会双倍讨回来。” 窗外的风声越来越大,破旧的窗扉摇摇作响,一道黑色的影子在窗外一闪而过。 “谁?”寒蓦忧冷哼一声,指力一凝,一朵黑色的曼陀罗花缓缓的出现在了她的指尖之上,她的手一扬,那朵曼陀罗花闪电般的朝窗外飞去。 九心曼陀罗,夺心神,生万恶。 一股无形之力透窗而来,那朵曼陀罗花刚飞到窗户边,便被驱散于无形,一个黑衣青年抱着剑出现在窗外:“我是来看雪姨的。” 寒蓦忧依旧蜷着身体没有动,甚至连头也没抬一下,嘴角甚至泛起一抹温暖的笑意:“看来你还记得我母亲。” 屋外的男子似乎也没有进来的意思,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今天是雪姨的忌日。” 寒蓦忧笑了起来,笑容像淬了毒的冷箭,说不出的冷厉:“那你已经看过了,可以走了。” 那男子也没有走的意思,问道:“那晚在摘星引月台偷听的人是你吧,龙魂的消息是你散布出去的,血域魔潭有异宝的消息也是你传到江湖上的。” 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寒蓦忧笑了笑,回道:“是我,又如何?” 男子道:“你还是收手吧!你真的以为你父亲不知道你做了什么?” 寒蓦忧的神情又温柔了下来:“你怎知我不是故意让他知道的?” 男子默了一会儿才道:“陛下对你有愧,可这愧意在他的王图霸业之前不堪一击,你不要挑战他的底线,这是为了你好!” 说罢,那男子转身便走。 寒蓦忧突然道:“叶孤野,你记得今天是我母亲的忌日,那你还记不记得十年前发生了什么?你其实从没有忘记吧,你记得你的族人是怎么被残杀殆尽的,你也记得你妹妹是如何死的,你苟且偷生,难道不是为了要报仇吗?” 叶孤野的脚步一顿,手指在腰间的剑上微微一触,眼中杀意一闪而过,沉声道:“你说的这些足够你死一次了。” 寒蓦忧笑道:“你不会,因为你记得你是谁,所以,你知道,我是你的表妹。” 叶孤野边走边道:“你错了,我已经忘记我是谁了。” 寒蓦忧站起身来,手指一动,又是一朵九心曼陀罗无声无息的追着叶孤野而去,她的声音中带着急切:“表哥,小影死了,还有我,我也是你的妹妹,我需要你的帮助!” 叶孤野手向后一挥,纤弱美丽却又诡异无比的花朵立即被摧散于无形,他回头看着寒蓦忧,缓缓道:“九心曼陀,移魂夺魄,这朵能迷人心窍的花还迷不了我的心神。” 寒蓦忧面不改色,手指一转,又是一朵曼陀罗绽放而出,她一步一步走向叶孤野,摇曳的身姿甚至比她指尖上的花更能夺人心魄:“表哥知道九心曼陀罗,相传此花,笑采酿酒饮,令人笑;舞采酿酒饮,令人舞。蓦忧尝试酿了一壶,饮至半酣,更能令一人或笑或舞引之,不知表哥可愿意陪蓦忧饮一杯?” 瑶池仙子般圣洁的面容,极致魅惑的神态,寒蓦忧有信心,她的绝世容颜足以让世间任何男子心驰神往。 谁料叶孤野竟丝毫不为所动,只是淡淡道:“人间炼狱,希望你能保持你的灵魂不坠入这炼狱之中,你好自为之。” 寒蓦忧道:“难道当年的事你真的能放下吗?你不想为自己的族人复仇吗?” 叶孤野抬头望着漆黑的夜空,沉声道:“何为复仇?再与他们杀个你死我活?小影死了,一切都不重要了。” 寒蓦忧冷笑道:“不重要?你是因为保护那个老头,所以不敢吧。” 叶孤野没有回答她,头也不回的离去了。 寒蓦忧望着那头也不回的背影,五指一收,硬生生的捏碎了指尖的花朵,芮儿道:“公主,看来陛下他们已经知道了冥界的事了,眼下该如何是好?” 寒蓦忧冷笑道:“若不让他知道,他会放我出宫吗?只是还要委屈阿冽哥哥一段时间了。” 芮儿叹道:“公主待冰公子始终不同,奴婢不知,公主为何会让冰冽卷入到这一场战争中,他本可以避过去的,公主何必多此一举。” 寒蓦忧冷厉的看了她一眼,道:“你以为我忍心看他受苦?可他为了那个女孩可以选择背叛冥界,一听那女孩会出事,便失了心神,若非如此,我又何必出此下策,你难道没发现,阿冽哥哥看她的眼神与常人不同吗?他的我的未婚夫,他的眼中只能有我,我便是要让他知道,谁才能真正保护他,谁才能真正帮到他,离开了我,他什么都做不了。” 芮儿看着她有些偏执的面容,叹了一口气,转移话题道:“不过叶孤野说得对,陛下明知公主已身处江湖,却依旧不闻不问,乃是因为他心中有愧,若是他知道公主真正的意图,那么这份愧意就会变为杀机。” 寒蓦忧道:“他不是对我有愧,他是对我母亲有愧,看来,是到了跟这个王宫说再见的时候了。” 第五十九章:神秘石台 凌汐池坐在墙角,抬头看着头顶四四方方的天空,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七天了,她已经被关了整整七天了。 自从她被带进泷日国的王宫后,就被关到了这间密室里,除了每日三餐的正常供给以外,她没见着其他的任何人,就连饮食也是从一个巴掌大的地方递进来的。 据她这些天的实地考察,那个送饭的洞是这间密室唯一向外的通口,除此之外,她没有发现这个密室哪里还有出去的门,这就见鬼了,她是怎么被扔进来的,扔进来之后怎么就没下一步了! 她在心中暗叹道:岂有此理,这抓她的人也实在是太不敬业了,是死是活也得给她一个准信啊!就这样把人拘着,鬼知道他们想干什么。 寒战天派人把她抓进宫不就是为了问龙魂的消息吗?怎么眼下好像是忘了有她这个人了,莫非他不想要龙魂的消息了? 凌汐池左想右想还是想不通,索性就不想了,扭头盯着那个连狗都爬不进来的洞,她一口吐掉了嘴里叼着的牙签,拍拍衣服站了起来,走到了密室中间那个奇形怪状的圆台前面。 这个圆台是这密室里唯一的东西,置于这密室的最中央,似是由整块的巨石雕成的。 这个圆台说来奇怪,看着像石头,却触手生温,手感细腻,颇有些玉的质感,而且每过几个小时就会变换颜色,根据颜色的变化,她大概会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因为这个石台总共有天青、胭红、血红、绯红、雪白、墨色六个颜色,如果她的推断没有错的话,因是每两个时辰就会变一次颜色。 石台上面镂了许多密密麻麻的小孔,有光从小孔里面射了出来,投在密室的上方,无数的光点点阵排列,呈现出一派穷极天地的浩渺之感,仿佛日月星辰皆拘于这方寸之内,又在这方寸之中能看到浩瀚无垠的茫茫宇宙。 凌汐池心知自己被关在这里无人看守,甚至连人声都没听到,显然这个地方是鲜少有人能来的,而将她关在这里的原因必定与这圆台有关。 好在她向来是个随遇而安的人,也颇有些求知精神,在最开始的几天有过剧烈的情绪波动之后,这些天反倒渐渐平静下来,做得最多的就是盯着那个圆台上空的光点发呆。 最开始她只是生无可恋的数星星,可是越看她就越觉得不对劲,这些光点的排列并非杂乱无章,而是有规律秩序的,层层排列下,似能无限延伸,就像一切万有的缘起,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古老神秘之感。 凌汐池越看越被吸引了进去,反正自己一时半会儿的是出不去了,在确保自己生命无虞之后,倒也不甚关心自己能不能被放出去,专心的研究起那些光点到底能拼凑出什么东西。 经过这几天的排列演化,她已经掌握了这些图案分布的规律,但是这些规律秩序太过繁复,她必须得记录下来,于是她一把抓过扔在墙角当垃圾的邪血剑,蹲在地上就开始写写画画,由最开始的一个圆,演化到第二个第三个,如圆环之无端,从而无限循环,一个接一个的光轮环环相扣,每重复九次便成一个图案。 这个图案看起来还颇为眼熟。 她越看越觉得熟悉,再望向头顶的光点时,这些光点已然一个个的自动排列组合起来,形成了一个模糊的轮廓,赫然像是一朵花的形状。 凌汐池心下一惊,脸色顿时变得苍白,脑海中骤然浮现出血域魔潭的那种神秘的红花六道轮回,这上面的形状不就活脱脱的是六道轮回的形状吗? 她凝神看着头顶的光点,如果只是组成一朵花还好,但是很显然按照她之前排列的规律演化,这个图案还不是单一的一个图案,如果将之前的图案每一个圆环同时向外旋转,又能创造出一个相等的图案出来,如此重复下去,从而无限循环,生生不息。 这个石台上为什么会出现六道轮回的图案,它和血域魔潭有什么关系?或者说,进入这六道轮回里会发生什么? 凌汐池干脆放下手中的剑,抬步走至石台前,缓缓的抬起右手,犹豫着将手伸进了那些光束中,在她闭目用心感受时,只觉得在这其中似乎蕴含着无穷的能量,更加因为这无限性可追溯到万事万物的起源,刹那间,她仿佛看到了昨天的自己,许多已经过去的时光又像重演了一般,变得鲜明起来。 这时,她的脑中一阵剧痛,恍惚中,她仿佛看到了一个年幼无助的小女孩孤零零的躺在这石台上,一个看不清面容的人手中拿着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狠狠的朝她的胸口扎去。 那一刀仿佛扎在了她的身上,一股撕心裂肺般的剧痛从灵魂深处传来。 “不……”凌汐池全身一颤,连忙伸出手想去阻止。 画面中的小女孩突然不见了。 这时画面一转,她只觉内心似有一道电流通过,全身一阵颤栗后,看到了无比奇怪的一副场面,她身穿着盔甲,孤独的站在高高的城墙之上,面无表情的看着城墙下堆积如山的尸体,那个人,是她,却又不是她。 在她的身后,冰蓝色的大旗摇曳在城墙的上方,显得分外的孤独,寂寥而又悲凉沧桑。 风卷过旗帜的声音似乎也响在耳旁,似哀嚎,似悲鸣! 而那旗帜上面,赫然写着两个字:云隐! 云隐? 莫非是云隐国? 这是幻觉还是某种预示? 可她从未有过披甲上阵的念头,那画面中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会是她吗? 她心中有强烈的不安,一阵莫名的恐惧袭来,她慌忙睁开眼睛,触电似地将手缩了回来,却仍是心有余悸,这石台有问题,很有问题! 可最大的问题是,那些人为什么要将她关在这里,莫非这石台里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而将她关在这里的人觉得她天赋异禀,而自己又参不破这图案中的秘密,所以将她关在这里目的就是为了让她把这秘密给破解出来? 这也太抬举她了! 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了一个苍老的声音:“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凌汐池骇了一跳,回首看去,只见自己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白发长须的老者,正目光灼灼的看着她。 她戒备之心骤然升起,转念一想,能出现在这里的人定不是等闲之辈,于是反问道:“你是谁?” 那老者慢慢走上前来,走到那圆台的前面,捋着那发白的长须凝视着圆台上一派浩渺无际的荧光,眼中忽然生出一丝莫名的渴望,道:“我叫东方寂,孩子,告诉我,你在这里面看到了什么?” 东方寂! 泷日国的国师,武林四大家之一的东方家族的人。 凌汐池的心狂跳了起来,有种说不出的激动,终于来人了,她忍不住就想对他说想要龙魂就直说,这灵心珠到底在不在泷日国的王宫里。 好在她还没有那么冲动,生生的压住了那颗快要狂跳出来的心,倒也没有蠢到自报家门,故意装傻充愣的问道:“那您能不能告诉我,你们到底为什么要把我抓进宫来,那位烈将军说你们陛下在找我,他为什么要找我?” 东方寂扭头看着她询问的眼神,突然右手化爪闪电般的扣住了她的肩膀。 凌汐池一吃痛,正想回击,却发现自己的内力如同泥牛入海一般不知去向,她心下一凛,暗道这个国师果然厉害,一出手就压住了她的内力让她无还手之力,只是若是这样就想逼她就范,那这东方寂也太小看她了些。 东方寂却突然放开了她,端详了她一会儿,语气竟带上了几分赞许与欣赏:“果然好资质,确实是练火阳诀最好的体质,孩子,你真的不知道自己是何身份吗?” 凌汐池揉了揉被他捏痛的肩膀,回道:“老爷爷,你说话太奇怪了,我是何身份我肯定知道呀,只是不知道在你们的眼中我是什么身份,你能不能不拐弯抹角直接告诉我呢?” 东方寂哈哈的笑了起来,目光深沉的看着她,眼中带着一种雪白透亮的光,凌汐池只觉一阵目眩神摇,神思竟莫名有些恍惚,只听得东方寂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身为至宝犹不自知,妙哉妙哉。” 凌汐池觉得古人就是这一点不好,明明一句话就能说清楚的事非要故弄玄虚,这种你猜我猜不猜的游戏她才不要玩,既然东方寂不明说,看来只有她直接问了。 于是她走上前,伸手抚摸着那石台,回头看着东方寂笑道:“老爷爷,你一直问我从里面看到了什么,不瞒你说,我在里面看到了一朵花,一朵可以无限延伸的花,只是不知你知不知道这朵花究竟有何妙处?” 东方寂神色一变,连胡须都抖动了起来,似乎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之情,忙问道:“你真的可以看见那朵花?” 凌汐池认真的点了点头。 东方寂忽然仰首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中带着疯狂:“十年了,十年了,终于又有人可以看见轮回之花了,传说中的长生之花啊!” 凌汐池却从那激动得不能自已的大笑中看到了一种莫名的悲凉,那是一种对于生命的敬畏以及对于生死无可奈何的悲凉。 长生长生,有谁不想长生不死呢? 第六十章:记忆碎片 这时,她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想起了她曾遇到的那个黑衣男子。 那个人也问过她相不相信永生,也曾提醒过她有人在找她,今日又听东方寂说起了长生之事,这与那男子的话有着莫名的契合,联想到这几月来发生的种种事以及她脑海中经常出现的各种莫名其妙的记忆,她只觉背心一凉,有些不寒而栗。 所有发生的事情都在无形之中将她指向了泷日国,莫非,她能来到这里除却龙魂以外,还有东方寂口中的轮回之花,这个石台里隐藏着的秘密正好可以找到她为何会来到这个时空的原因。 她急忙问道:“轮回之花究竟是什么?长生之花又是什么?” 东方寂终于止住了笑,全身仍然因激动而微微颤抖,只见他将手伸进了那圆台,顿时漫天清辉皆汇聚于他之手,他的眼中带着一种莫名的敬仰和膜拜,连语气也有些急促起来:“生死轮回,众生生而死,死而生,如环无端,循环不止,生生不息。而轮回之花,具有不断衍生的能力,就像无极,无边际,无穷尽,无限,故而无终。此花不以血气生,不以情欲生,不以人意生,依道而生,故可寿比天地,只要参破此花的奥秘,长生不死指日可待。” 凌汐池突然明白了,都说人生最悲哀的两件事情莫过于美人迟暮英雄末路,殊不知英雄迟暮更是悲哀,杀伐征战一生,扫荡八荒四合终于攀上巅峰,即使坐拥天下却也不过可守百年,这些在死亡面前都不堪一击,自古以来越聪明睿智,越无所不能的人越渴望长生不死,殊不知啊,永生不过一场幻梦啊。 “你真的相信世上有永生之花这种东西吗?” 东方寂激动道:“遂古之初,谁传道之?上下未形,何由考之?你难道不相信,天地间有一种超越生死的能量,而这种能量若能为人所掌控,那么千秋万代又何足道哉。” 凌汐池张了张嘴,正想回答不信,突然一股掌力迎面袭来,夹杂着狂风之势,将她重重的打进了圆台之上,只听东方寂疯狂的声音响在耳边:“恩,来让我看看,这永生之花到底是何模样。” 凌汐池气得吐血,这老头也太过分了,居然趁她不备偷袭她,正要挣扎起身,却猛然发现一股股不知从何而来的神奇力量将她的四肢百骸都束缚得死死的,她像是被困在蚕丝里的茧,丝毫动弹不得。 身边有狂风滚滚而起,东方寂全身包裹着白色的真气走到她面前,那无形的狂风正是由东方寂的掌中催动,只见他双掌化指,结了几个奇怪的印后,指尖处缓缓亮起了白色的光芒,一滴殷红的鲜血从那白光中飞出,如箭一般射入了圆台之上的璀璨星光中。 血一入阵,那漫天的星光突然光芒大盛,原本柔和的点点银光眨眼变得炽烈夺目,如潮水一般瞬间覆盖了整个石室,一股说不出的寒冷如跗骨之蛆一般袭来。 凌汐池的体内却像与那白光生出感应一般,分筋错骨的疼痛之中,她的身上缓缓的泛起了一层火红的光芒,就在那红光泛起的同时,一股火阳之气瞬间驱散了石室里的寒冷,受到召引一般,在她的身体上方缓慢成型,渐渐的合成了一朵模糊的花朵。 耳边传来了东方寂略为紧张的呼吸声,这时只听一声嘤咛,又是一道红芒从石室的角落里闪电般的飞了出来,撞进了那朵尚还未成型的花朵,花朵瞬间被驱散于无形,一颗红色的珠子则缓缓的盘旋于凌汐池身体上方,像是要保护她一般不时发出嗡嗡的声音,那声音如一种无形的警告,立时那满室生辉的白光也消失无踪,重新变回了那点点荧光。 是沦回珠,原本凌汐池捡到沦回珠之后,除却刚见面的时候它是流光溢彩,璀璨夺目的,她一离开血域魔潭,沦回珠渐渐的便光彩尽失,变得像颗泥蛋子一般难看极了,若是她不说,没人能认出那便是沦回珠。 东方寂被一股不知由何生来的力量逼得蹭蹭蹭的倒退了几步,看清了她身上的东西的时候,先是一愣,突然又是哈哈哈的狂笑了起来,一连说了好几个原来如此后,才叹道:“哈哈哈,难道这便是守护龙魂的沦回珠吗?看来你果真是找到龙魂的关键。” 语罢,东方寂走至石台前,将手伸进圆台,正要将沦回珠取出,可他的手刚接触到珠子,只听咔嚓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沦回珠在半空中轻轻的一转,顿时红芒大盛,熠熠夺目。 东方寂被那红芒刺了眼,只觉一阵酥麻的感觉从指尖传遍全身,也不知他是看到了什么,全身不自觉的一颤,如避鬼神一般将手缩了回去,口中更是喃喃自语:“这不可能!这不可能!一株双生,一花两开,莫非你就是当年的那个阴阳双生的女孩!” 凌汐池此时已是半晕半醒状态,自然无法去顾及东方寂的神色,也没听清东方寂到底在说什么。 沦回珠犹在她的上方转动,她的瞳孔里倒映着那血红夺目的光,呆呆的看了半晌之后,脑中轰的一声巨响,额头顿时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之前她只是觉得这个珠子晶莹剔透,很是漂亮,现在一看,那小小的珠子里潺潺流动的红芒竟和头顶这个光点有异曲同工之妙,点与点之间连接出来的也正是一朵花的形状,沦回珠里也有轮回之花! 顷刻之间,眼前的沦回之花便如万花筒一般转动了起来。 凌汐池一阵神思飘忽,有模糊的画面从脑海中一闪而过,恍惚之中,她似乎听见了一个小女孩脆生生的声音,在不停的呼唤着:“哥哥……姐姐……阿寻长大以后要做族长……永远保护我们无启族的族人……” 不,她从来就没有过哥哥,也没有姐姐,这个小女孩究竟是谁,为什么会存在于她的记忆里? 头仿佛被撕裂一般疼痛起来,有残破的记忆片段在脑海中划过,如天上一闪而过的流星,再次撞入黑暗之中,让人过后再也想不起来它是何模样,身体内更是一阵炽热一阵寒凉交相替换,如万蚁噬心一般痛苦难当。 在这生不如死的煎熬当中,她能感觉到自己全身的力量在一点一点的消失,不,不行,她不能就这般任人宰割。 她骤然握紧了拳头,拼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想要将那流失的力量再抓回来。 就在她强行使用真气的那一刹那,一股滚烫的热流突然从她丹田处涌出,瞬间遍布她的四肢百骸。 凌汐池紧握的拳头无力的松开,顷时,便有绵绵之力透过指尖滚滚流入她的体内,直冲脑门,她的神思越模糊,心中的那朵轮回之花便愈加清晰,不断的在她的心头衍生,她照着轮回之花衍生的轨迹,将自己的真气运转起来,居然舒服了许多。 见这样有效,凌汐池依葫芦画瓢又将自己的内力运转起来,突然神奇的发现自己仿佛成了一个空门,全身的穴位都被打开,有不断的新生力量被吸入她的体中,那痛苦的感觉渐渐消失,而她本人也已精疲力竭,晕了过去。 待她再次醒过来时,东方寂已经不见了,而她也被人从那圆台上抬了下来,不过将她抬下来的人实在是不太好心,直接就将她扔在了墙角,好在东方寂并没有拿走她的任何东西,沦回珠此刻正静静的躺在她的身边,变回了之前暗淡的模样。 凌汐池将沦回珠捡了起来,目光望向那石台,沦回珠居然能和轮回之花产生感应,可它又是找到龙魂的关键,那这轮回之花和龙魂又是什么关系呢,难道只有找到它们之间的联系,她才有可能找到回家的路? 还有,她记忆里的那个小女孩又是怎么回事?她在那小女孩的口中似乎听到了无启族三个字,无启族又是什么地方呢? 太多的问题堆在她的心中得不到解释,她甚至有些不认识自己了,那些记忆是谁的记忆,自己又是谁呢? 凌汐池叹了一口气,感觉到从未有过的迷茫,前方好像一片黑暗,她像迷失在浓雾中的小舟一般,找不到方向。 密室中的石台又变了一个眼色,提醒她两个时辰又过去了。 凌汐池捏着沦回珠,颓然的叹了一口气,觉得自己不能再颓然下去了,起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不管了,一步一个脚印,她不信自己蹚不出一条路出来,既然都有关系,那她就一个一个去找,先把龙魂找出来再说。 这时,墙角处那一个巴掌大的小洞传来了声响,一份精致的吃食并一小盅汤从被打开的洞口处被递了进来。 凌汐池瞬间怒火中烧,三步并作两步的走上前去,使劲的拍了怕那个小洞的洞口,怒道:“搞什么呀,你们就不能换个菜式吗?天天吃这个吃得要吐了!还有,把你们陛下叫来,我要见他!” 其实吃的倒无问题,可那汤实在难喝,里面乱七八糟不知加了什么东西,她喝着的时候总觉得有淡淡的腥味,可偏生那汤是她一天水分来源,若不是因为知道如果对方要杀她根本不用这么麻烦的话,她会怀疑他们是想毒死她。 然而没有人理她,凌汐池端着碗蹲在洞口,一边吃饭一边咬着牙威胁道:“外面的人听着,让你们陛下赶紧放我出去,就说我有要事和他商量,他要是不见我的话,我就绝食,饿死在这里面,叫他一辈子都别想知道他想知道的事情!” 还是没有人理她,这让她内心多少有些受伤,挫败感油然而生,难道那些人一眼就看出她不是一个会寻短见的人? 第六十一章:不受宠的公主 凌汐池原本以为自己不知道会被关到什么时候,可谁曾想第二天密室的门就开了,寒蓦忧站在门口温柔的唤她:“汐池姑娘,出来吧!” 寒蓦忧径直带着她去了自己的寝宫,许是许久没见过自然光的原因,凌汐池的眼睛被这明晃晃的天光刺得眼泪哗哗的流,寒蓦忧以为她受了不少委屈,忙出声安慰她:“汐池姑娘,这些天委屈你了,都怪我,没能及时请求父王将你放出来。” 芮儿在一边接话道:“公主不要自责,你不也为了救凌姑娘和冰少爷,在陛下寝宫外跪了整整三天吗?” 凌汐池望着寒蓦忧,心中着实感动,原来自己这么快被放出来是因着寒蓦忧的原因,于是抓着她的手由衷谢道:“蓦忧,谢谢你,对了,冰冽呢?冰冽怎么样了?” 寒蓦忧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呆呆的走到了窗边,有风过来,窗檐上挂着的那一串竹制风铃叮叮当当的响起,声音散乱到密集再到狂乱,仿佛纠结的心,即使挣扎呐喊依旧敌不过暴风雨的无情。 风越来越大了,狂肆的卷着密集的雨丝争先恐后的从窗户里钻了进来,调皮的跳跃在寒蓦忧的身影间,她的黑发飞舞,舞出了一个个解不开的结。 寒蓦忧却浑然不觉,一滴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顺着她光洁的面庞流下,伴着飘忽的雨丝,淡妆素服宁静高雅的绝色美人,黯然销魂的风铃清响,不由得让人心生悲凉之感。 凌汐池心一沉,有些不好的预感,忙将目光落在了芮儿的身上,芮儿看了看寒蓦忧,似乎不知道该说还是不该说,见寒蓦忧依旧没有说话,压低声音道:“冰少爷还被关着的,陛下只答应了公主放你出来,冰少爷恐怕是凶多吉少。” 凌汐池一听,心想这还了得,忙上前一步,抓住寒蓦忧的手道:“蓦忧,你可有方法救冰冽。” 寒蓦忧被她抓得轻轻的叫了一声,凌汐池这才反映过来,自己下手的力道太重,连忙松开了手,却又不敢松得太开,因为她怕她这一松手,连自己都会失去信心和勇气。 寒蓦忧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扭头看着窗外的潇潇细雨,一脸心如死灰道:“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救他。” “叮铃,叮铃……”风铃依旧摇响着,似在风中摇成了一片无边无际的思念。 凌汐池皱起眉头,问道:“可你那么爱冰冽,你父王如何狠心置冰冽于死地呢?” 寒蓦忧扭头看着她,苦笑了起来:“汐池姑娘,你想不想听一个故事?” 凌汐池一直以为寒蓦忧会义无反顾的跑出去找冰冽,那么她一定是一个备受宠爱的孩子,因为在她的印象里,只有被宠坏了的公主才会肆无忌惮的做出这种有悖伦理道德的事情出来,可是在听完了寒蓦忧的话以后,她才知道自己不仅想错了,而且还错得离谱。 寒蓦忧非但不受宠,而且在寒战天众多儿女中,她是最不受待见的一个,当然她也不是一生下来就不受宠,她的母妃傲雪夫人乃是一族圣女,容颜更是倾国倾城,风华绝代,所以一进宫便受到了寒战天的独宠,可谓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风头一时无两。 可是男人生性薄情寡性,就在寒蓦忧三岁那年,寒战天外出走访民间,回来时竟带回一个身受重伤的女子,这女子便是后来的月华夫人燕夜心。 或许是寒战天年轻的时候没怎么享受过爱情的滋味,自从燕夜心进宫以后,寒战天的一颗心就被系在了她的身上,再也对其他女人瞧不上眼,自然而然的也就冷落了寒蓦忧的母亲。 寒蓦忧的母亲伤心之余,却也无计可施,一颗心便放在了对女儿的教育上,若不是十年前震惊朝野的那一场刺杀,她母亲或许也能平平淡淡的过完这一生,虽不再得寒战天的宠爱,但也能锦衣玉食,一生无忧。 十年前的一个雨夜,寒王遇刺,被月华夫人所救,那刺客武功极高,武功路数也极为诡异,月华夫人因此身受重伤,寒战天勃然大怒,一番查证下,矛头直指寒蓦忧的母亲,傲雪夫人百口莫辩,被夺了封号,打入冷宫,积怨成疾可怜韶华芳龄便早早过世,连带寒蓦忧也受了牵连,在冷宫里住了两年。 两年后,寒战天似乎突然想起了自己还有个女儿在冷宫受苦,便派人将她接了出来,加之寒蓦忧至小便聪明伶俐善解人意,所以寒战天对她这个女儿虽算不上宠爱,但也没再因为她母亲的原因而冷落她。 可是就在几年前,寒战天带着皇室贵胄前往诰天台祭天,寒蓦忧带着年仅五岁的蓦鸾公主四处游玩时,却不慎将蓦鸾公主给弄丢了。 这蓦鸾公主乃是月华夫人和寒战天的女儿,泷日国最小的一位公主亦是最受寒战天宠爱的一位公主。 寒战天知道后,勃然大怒,当场就将寒蓦忧一巴掌扇昏了过去,月华夫人痛失爱女,伤心之下,搬去了傲菊苑,至此谁也不见。 于是寒蓦忧就这样失宠了,在宫里备受冷眼,日子一天不如一天。 虽然宫里的所有人都对寒蓦忧落井下石,但是却有一个人对寒蓦忧始终不变,那就是冰冽,不仅一如既往的保护着她,更加肯求自己身为护国公的爹向寒战天请求赐婚,本来寒战天对寒蓦忧也是怎么看都不顺眼,便也就答应了。 可自从寒蓦鸾丢失,月华夫人避居傲菊苑以后,寒战天心性大变,虽然他本就不算一个仁义君主,早有一统六合,扫荡八方,纵横天下的野心,但还懂得权衡和克制,再加上朝中有良臣辅佐左右,寒战天纵使有发兵征战之心,却也一直按兵不动,可自从失去了小女儿,连月华夫人也闭门不再见他,他开始独断专权,接连四处出兵讨伐云隐,惹得战乱四起,哀鸿遍野。 为了天下太平和黎明苍生,冰冽的爹据死力谏,可是在经过一番查访以后,一封勾结云隐出卖军情的密函落入了寒战天的手中,而那封密函,正是泷日国的护国公写给云隐国主的,这样一来,冰家在泷日的名声如大山一般倾倒,谩骂之声漫天而起,冰家顿时成了众矢之的,为了平息民愤,寒战天依照昭理院的判决,处判冰家一家斩立决,冰家各支各脉的亲朋好友皆负连带责任,被发放边关。 而冰冽之所以现在还活着,全因寒蓦忧手上有一块寒战天赏赐给傲雪夫人的一块免死金牌而保住了一条命,却被寒战天剥除了泷日国国民的身份,将他赶出了烈阳城,勒令他永远不得再回烈阳。 寒蓦忧因救冰冽,也被这件事牵连上了,甚至朝中还有人上奏章奏请寒战天将她也一并赶出泷日,免得让泷日皇室蒙羞。 毕竟虎毒不食子,寒战天虽不喜爱这个女儿,却也不想让她就这样流落民间,思前想后终于决定答应瀚海的和亲,将寒蓦忧作为和亲公主嫁入瀚海。 凌汐池叹了一口气,自古以来,不受宠爱的公主好像必然会走上和亲这一条道路,从此山高水远,故乡也只能成为故乡,更何况还是在这样的乱世里,和亲,便是一条不归路。 寒蓦忧当然是抵死不从,又因相思难耐,于是便带上芮儿悄悄的逃离了皇宫,踏上了千里迢迢寻找冰冽的路,好不容易找到了,却不想还是敌不过命运的强硬,落得个这样的下场。 凌汐池生生的抽了一口凉气,果真最是无情帝王家,寒战天对蓦忧尚且如此,可何况冰冽。 如今冰冽身处牢狱,光是违抗王令,偷回烈阳这一条罪状就足以让他万劫不复,死无全尸了,好死不死的这寒蓦忧还是顶着和亲公主这一顶帽子偷跑出去找冰冽的,如此兹事体大,有辱国风的行为,寒蓦忧没被处死已经万幸,而不弄死冰冽,都对不起寒战天的处事作风,此时想要救冰冽,除非拿出一个对寒战天更有利的东西,否则,他可能真的非死不可了。 眼看着寒蓦忧的眼泪又流了出来,凌汐池赶忙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以作安慰,心道不愧是美人,连哭都哭得那样好看,什么梨花一枝春带雨的也不过尔尔了。 寒蓦忧轻轻的将她的手拂开,勉强的挤出一丝笑,道:“汐池姑娘,你不用安慰我了,你被关了这么多天,肯定吓坏了吧,我让芮儿带你去休息一下。” 凌汐池想到了一种可以救冰冽的方法,一本正经的看着寒蓦忧道:“蓦忧,如果……我是说如果,冰冽真的死了的话,你会怎么样?” 寒蓦忧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绝望的笑,道:“就算是死我也绝不可能同意嫁到瀚海国的,如果他死了,我绝不独活。” 凌汐池问道:“死,能改变什么吗?有什么用,一死万事空,不管怎样活着才有希望,就这样死了,你甘心吗?” 寒蓦忧傻傻的看着她,喃喃道:“不甘心……又能怎样呢?能让我不嫁去瀚海吗?能让我父王放了阿冽哥哥吗?汐池姑娘,你根本不懂我父王是怎样一个人,只要他决定的事情,没有人能够改变,我现在什么都做不了,但是他不能阻止我去死。” “你不会死的。”凌汐池看着她的眼睛,说得异常的坚定:“你和冰冽都不会死,就算是死也是幸幸福福的在一起老死,现在你还有一件事情可以做,带我去见你的父王,顺便给我找一套能够见人的衣裳。” 第六十二章:棋局 这时,突然有一个小太监的声音在门外响了起来:“请蓦忧公主安,奴才奉陛下口谕,来带那位姑娘去一个地方。” 骤雨已经停了,黄昏时分,天色放晴,天边晚霞如一幅浓墨重彩的画卷,瑰丽无比。 凌汐池尾随着那引路的小太监走在王城之中,举目四顾,只觉泷日国果然不愧为这个大陆上的最强之国,整个王宫气象森严,一座座高楼大殿排列开外,庄严雄伟,座座皆然,一股雄视天下之势扑面而来。 饶是她是个女子,此时也不免生出大丈夫当居于此的豪心壮志,心中又不免感慨,一座王城已让人有染指天下之野心,更何况那如画江山。 此时日暮已经西斜,如血残阳挂在楼头,凌汐池抬头望了望天上的夕阳,走在前边的小太监突然停了下来,指着前方的一座高楼道:“摘星引月台到了,陛下正在上边儿等着姑娘。” 凌汐池的目光落向前方,路的尽头是一个巨大的广场,广场之上乃是一座九层木式建筑,观之高耸入云,巍峨无比,每一层皆以无数根巨木构成,笔直的柱子上雕刻着栩栩如生的龙纹,一道道阶梯沿着楼身盘旋直上,一路直插云霄。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沿着阶梯拾阶而上,脑海中思绪翻腾,心中更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以及无数种应对方案,她已做好了决定,无论如何,都要帮寒蓦忧救出冰冽。 一路盘旋直上,望着那立于云端的摘星引月台,她的心中已然感觉到了这座高台主人的凌云壮志,可是越往上走,她越觉得这条通往巅峰的道路愈加孤寂,在这浩瀚天地,人命如蜉蝣一般渺小,即便争得天下又如何,不过沧海一粟罢了。 若寒战天真是一个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的人物还好,可眼下境况来看,他并不是一个达则兼济天下之人。 情绪忽上忽下,不知不觉间她已走到了高台之上,印象中的严阵以待并不存在,这里并无侍卫把守,却有一股威严之势潜藏于空气之中,无形的压力遍布了整个摘星引月台,一个身着玄色龙纹长袍的中年男子正襟危坐,面前放了一方棋盘,正在执子凝思。 睨傲万物,毒辣狠绝,这是她对寒战天的第一印象。 见到她上来,寒战天只是抬眼扫视了她一眼,便又将注意力落在眼前的棋局之上。 凌汐池调整了一下呼吸,这才惊觉自己竟被他的威势所压,一时竟不知该说些做些什么,只得走上前去,跪拜行礼:“叩见陛下。” 寒战天冲她做了一个起来的手势,目光仍是没有离开棋盘片刻,凌汐池站起身来,目光不受控制的瞟向了那盘棋局。 因学校有围棋社,所以她对围棋也略通一二,围棋乃是天人合一的弈道,通过调度黑白阴阳一较胜负,可眼前这盘棋,黑子白子皆已杀到绝地,难分上下,而决定胜负的那一颗子却不知在何处。 寒战天见她一眨不眨的盯着棋盘看,问道:“可会下棋?” 凌汐池不做隐瞒,回道:“略有涉猎。” 寒战天目光炯炯的看着她,问道:“那依你看,孤如何能胜这一局?” 被寒战天的目光一瞧,她只觉心跳加速,彻底被他的威势所折,这份由内而外的霸气,确实所胜她所见过的任何一个人。 凌汐池依言走到那黑棋的一方,目光落在棋盘之上,只见黑子白子各具优势,相持不下,再走下去便会成为四劫之局,那便会陷入循环往复,难分胜负的局面,此局便只能判做和局。 故此需得先打破这种僵势才行,要想打破这种僵势,就得兵行险着,可她都能看出来的局势,她不信寒战天看不出来,莫非这寒战天有意在试探她? 不,不像,从白子那方来看,这盘棋北面进无可进,东面步步紧逼,相较之下,东方却很稳,只要坚守几处,便可立于不败之地,而北边却杀机四伏,马虎不得,否则便会招致满盘输的局面,所以这盘棋的关键反而在东面之上,若是寒战天能够忍痛割舍,舍弃东方的一片子,看似危险之至,却能再重新做活这盘棋,从而掌控局势。 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寒战天并非看不出这棋局,而是此人太过自负,与白子所行道路一般,杀伐果断,勇往直前,像一柄锋利的剑,又狠又绝,毫不相让,不肯示弱,才会导致这样的局面。 寒战天依然冷目看着她,凌汐池抬头迎视着他,问道:“陛下真的想赢这一局?” 寒战天并没有说话,似乎是在等着她说下去。 凌汐池伸手捡起东边的几颗白子,一边捡一边道:“陛下可知退一步海阔天空,这局棋前无进路,后有追兵,不如置之死地而后生,舍弃东方这片棋子,重新获得生门,以退为进才是良策。” 寒战天哈哈笑了两声,目光落在棋盘之上,似乎甚为满意,一边笑一边道:“原来如此。” 这时,有一太监走上台来,恭恭敬敬的呈上来了一封文书,道:“陛下,寒月国使臣已到四方馆,现已呈上国书,要求面见陛下。” 寒战天接过文书,翻开看了看,又递给了那太监,吩咐道:“先让太子去处理吧。” 待到那太监退下了之后,寒战天看着凌汐池,问道:“刚才那一局棋你可看出什么了?” 凌汐池码不准他什么意思,不敢胡乱猜测,低着头没有吭声。 寒战天道:“棋局本为天下之局。” 凌汐池仍是埋着头,都说棋如天下,治天下即弈天下,她在心中快速的将现如今天水大陆的布局从脑海中过了一遍,泷日处于中原之国,往北为云隐,往南为寒月,往东则为瀚海,往西则为浩垠,莫非刚才那局棋…… 寒战天又道:“你可知孤为何宣你来此?” 凌汐池抬头看他,回道:“我虽不知道原因,但终归是对陛下有用,陛下才会如此吧。” 寒战天长身而起,负手走至摘星引月台边缘之上,日暮西沉,如画江山遍收眼底,只听他道:“天下皆传得龙魂者得天下,你与龙魂有关,孤也想知道这个龙魂能不能助孤夺得天下。” 凌汐池脑海中顿时一片马蹄凌乱,精彩得不得了。 虽然大家都把龙魂传得邪乎不已,可她并不认为得到龙魂就能得到天下,能得到天下的永远是人,有才能的人。 可寒战天居然也会相信这种不着边际的话,这让她感觉很惊讶,眼前的人看不起来并不昏庸,她不解道:“陛下相信得到龙魂便能得到天下吗?” 寒战天没有回答她。 凌汐池笑道:“看来陛下是相信的,但是您关了我七天,应该知道我身上并没有什么龙魂吧。” 寒战天仍是没有说话。 凌汐池接着道:“我可以告诉您龙魂的消息,只是有一件事得先让陛下知道,要找到龙魂得先找到以前守护龙魂的两颗灵珠沦回珠和灵心珠,想来陛下应该知道了沦回珠就在我身上,但据我所知,灵心珠不是在泷日国便是在瀚海国,不知这灵心珠到底在不在泷日国。” 寒战天沉声道:“不在。” 凌汐池暗自叹了口气,道:“如此说来,那便是在瀚海国了。” 原本她得到灵心珠后想以龙魂作为条件和寒战天谈判,要求他放了冰冽和寒蓦忧,但她也怕寒战天临时耍赖,眼下灵心珠既然不在泷日,按琴漓陌的话说,那就应该是在瀚海,那这事就更好办了。 先前的想法计划慢慢的在她心中变得成熟,她抬头看着寒战天,道:“我愿助陛下找到龙魂,不知陛下愿不愿意相信我一次。” 寒战天回首看着她,反问道:“你有这个本事让孤相信吗?” 凌汐池心一横道:“若我有这个本事,陛下是否可以答应我一个条件呢?” “你……”寒战天像打量一条猎物似的打量着她,似乎觉得很是有趣,饶有兴趣道:“你有什么条件?” 凌汐池寻思了一会儿才道:“陛下,在说我的条件之前,可否让民女先问一个问题。” 寒战天嗯了一声,示意她接着说。 凌汐池清了清嗓子,正色道:“陛下可知道蓦忧公主并不想嫁到瀚海国。” 寒战天道:“那又如何,她生在帝王家,就应该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凌汐池道:“我知道,身为王室中人,蓦忧公主不该有所怨言,可是作为父亲,陛下心中可有恻隐之心,会否不忍。” 寒战天没有回答她,可他的眼神却已经告诉了她答案。 于是她也不再跟寒战天兜圈子,干脆道明来意:“陛下,我知道您让蓦忧公主嫁入瀚海,无非有两个目的,而这两个目的却是无法共存的,简单讲,如果陛下的目的是为了两国友好,以利邦交,那么谁作为和亲公主都可以。但是我猜,陛下与瀚海联姻,目的不可能这样简单,寒王陛下志在天下,又怎么可能真心与瀚海和平共处,那么这至关重要的和亲公主,谁都比蓦忧公主合适,陛下让蓦忧公主和亲,是因为对蓦忧公主抱以期望,委以重任对吗?那么这个重任谁来担并不重要对不对?” 听完她的话,寒战天依旧面不改色,语气却流露出一股威慑:“你知不知道,就凭你这番话,孤就可以将你凌迟处死。” 凌汐池迎视着他的目光,道:“我当然知道,您掌握着所有人的生杀大权,您要杀我易如反掌,可您并没有杀我,这证明您想得到龙魂,民女虽然没什么本事,但就连琴家后人也把找到龙魂的希望放在了我的身上,我可以说普天之下除了我之外,没有人可以再找到龙魂,不知道这个能不能作为一个可以和您交换条件的筹码?” 寒战天望着她道:“你想和孤交换什么?” 凌汐池道:“冰冽的命,寒蓦忧的自由,我可以替您做事,甚至可以代替蓦忧公主嫁入瀚海。” 第六十三章:生死场 寒战天道:“孤凭什么相信你?” 凌汐池从容不迫的反问道:“那陛下凭什么相信蓦忧公主?” 她原本以为寒战天会犹豫一下,这样她或许还会认为他对寒蓦忧还有那么一丝的父女之情,可是没想到寒战天却斩钉截铁的答道:“蓦忧是泷日的公主,她受着泷日百姓的奉养,这应该是她的责任。” 凌汐池知道公主二字所担的责任,但是她也知道不被父亲疼爱是种什么感觉,正是因为感同身受,她心中更为寒蓦忧感到悲凉,说出的话也带着嘲讽:“可她也是您的女儿,您真的忍心亲手能毁掉她的幸福。” 寒战天冷哼一声道:“能为国做牺牲,那是她的荣幸”。 果然啊,最是无情帝王心! 这样一看,寒蓦忧应该比她更悲哀吧,被自己的父亲作为一枚棋子,这是换作谁也无法接受的事情。 “她并不需要这样的荣幸,请您仔细的想一想,您如此对待自己的亲生女儿,您就不怕她背叛您,倒戈相向吗?也许陛下并不知道被自己的亲人利用会有多么的痛苦?这种痛苦所产生的恨意足以让人不顾一切。” 寒战天眼波一动,陷入了沉思,四周顿时一片沉寂,仿佛连空气也凝固了,只听见她稍微急促的呼吸声,良久她才出声打破沉默:“陛下,我知道您不相信我,我可以向您证明我愿意归附于您,从此为陛下效命,我今天能站在这里,就没想过要活着出去,我也是为了赌一把,用我的命向陛下证明我的诚意,这还不够吗?” 寒战天眉头一挑道:“你不怕死?” 凌汐池苦笑道:“死,谁不怕,不过我不一定会死啊,说不定陛下会给我这个机会呢,让我一不小心成为泷日国的大功臣,待到陛下成就大业,坐拥江山之时,说不定我还能名垂青史。” 寒战天道:“你如何保证你不会背叛泷日背叛孤?” 凌汐池道:“既然是赌,那么赌注也只能下在一边,我没有那么笨,我若倒向瀚海,那么瀚海国的人更加容不得我,或者您可以给我吃点毒药什么的,我为了保命,也只能乖乖的听您的吩咐,我可不是一个随随便便就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人,赌命嘛,赌一次就够了。而且我相信就算陛下再不喜欢蓦忧公主,但是她毕竟是您的女儿,您心里也应该希望她还是可以过得幸福吧。” 她的话十分诚恳,还有一丝小孩子的天真,寒战天看了她良久,忽然一笑道:“既然你这么有胆识,孤便给你这个机会,但你也要向孤证明你有这个本事。” 凌汐池心中一喜,但只片刻便再也喜不起来,寒战天想要的证明恐怕并不容易办到,可现下她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得应承道:“不知陛下想要如何证明。” 寒战天道:“走过生死场,若你还能活下来,那么便证明你有这个能力为孤办事,你接受这个挑战吗?” 凌汐池全身一颤,似被生死场这几个字所震惊了,但看着寒战天那一张高高在上生杀予夺的脸,她瞬即回道:“我接受!” 所谓生死场,乃是一个大型的竞技场,专门供泷日国王公贵族观看死囚奴隶猛兽角斗的地方。 生死场里的死囚并非一般的死囚,关押着的全是泷日国号称最十恶不赦的罪犯,这些人大多数是江湖成名已久的大盗、亡命剑客等等,入狱之前全是叫得出名号的大人物,因犯下太多滔天的罪行才被捕入狱,成为阶下之囚,泷日国也是费了不少的功夫才能将这些恶人抓捕归案。 而生死场,顾名思义,便是需要这些死囚罪犯以命相搏,泷日国的贵族子弟全部可来观战,一来是供他们取乐,二来也是可以汲取对战经验以及学到这些江湖人物的成名绝技,所以生死场有一个不成名的规矩,若是能赢一百场而不死,便可无罪释放,重获自由。 生死场里有一个人,名叫龙曜,外号不死铁甲,此人一身硬功,刀枪不入,因抢劫官银,杀害朝中重臣而逃逸,由于负责此次案件的乃是金吾将军左煜,左煜因和天下第一庄藏枫山庄的庄主藏枫公子为至交好友,故委托藏枫山庄代为追凶,最后藏枫山庄发出天涯追缉令,才将此人捉拿归案。 龙曜进入生死场后,已历经九十九场生死大战,未尝败绩,只待赢了最后一场,便可无罪释放,重返江湖。 而凌汐池要战的,便是此人。 寒战天看着她单薄瘦弱的身躯,只觉这看似年幼的小女子倒有几分坚毅不服输的气质,对待朋友更是难得的肝胆相照、义薄云天,也不由的心生赞叹,道:“你倒有几分胆色。” 凌汐池平静叩首道:“谢陛下赞扬,既然陛下答应了我,那么事成之后,请陛下依言放冰冽和蓦忧离开。” 寒战天向她挥了挥手,带着一抹让人捉摸不透的笑意:“你放心,既然孤准了你,就不会言而无信。” 凌汐池道:“还有一事,我要关于龙曜的所有资料。” 寒战天手一挥,棋盘上的一卷书纸顿时朝她飞了过来,凌汐池伸手接住,向寒战天行了一个礼,转身离去。 直到凌汐池走出了很远,摘星引月上又出现了一个黑衣年轻人,寒战天看着天边最后一丝光亮,问道:“孤野,你觉得孤该相信她吗?”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叶孤野的话很简短,却很有用。 寒战天道:“蓦忧说,想要一件东西,不一定用强,有的时候懂得示弱,懂得利用感情,便能乖乖的让对方主动把东西交出来,我总算明白蓦忧在楚天江的种种作为了,感情啊,果然是最利的武器,看来孤这个女儿还有很多值得学习的地方,可惜啊可惜。” 叶孤野沉默不语。 寒战天又道:“知道孤为什么要让她去生死场吗?” 叶孤野看向了他。 寒战天道:“国师说,她的身上隐藏着一股神秘强大的力量,连国师也险些控制不住她,更重要的是,她的身上有沦回珠,而且沦回珠好像只受她的控制,国师曾尝试要取沦回珠,却没有成功,你与她动过手,你觉得是什么力量?” 叶孤野道:“陛下是想在生死场测出她的实力吗?属于与她交过手,她的武功很低,并不像有什么高深功力的人。” 寒战天若有所思的笑道:“是不是,到了生死场就知道了,对了,你知道寒月国此次来访的使臣是谁吗?” 叶孤野看向身边的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人,冷声道:“月弄寒。” 寒战天伸手拍了拍叶孤野的肩膀:“寒月国上访文书上奏泷日国不明原因的抓捕了他们三公子的至交好友,要求我们立即释放,个中误会他们愿意在中间进调解,孤没想到的是,月弄寒游走江湖多年,竟会为了这样一个丫头愿意重回寒月朝政,并担当使臣这一身份,看来龙魂的诱惑力着实不小,告诉太子,明日的生死场之战,让他下两封请帖,一封给月弄寒,另一封……” 他顿了顿,才道:“给藏枫山庄!” 叶孤野道:“陛下怀疑萧藏枫?” 寒战天道:“如今江湖中以藏枫山庄势力最盛,藏枫山庄又手握天下经济之命脉,着实是个心腹大患。” 叶孤野抬眸看了寒战天一眼,了然道:“陛下要用龙魂来试探藏枫山庄的反应?” 寒战天嗯了一声,接着道:“说到这个女孩,孤心中还有几分疑问,你们此行将她带回宫,琴家人当真没有阻止?” 叶孤野摇了摇头。 寒战天露出百思不得其解之色,仿若自言自语道:“莫非真如她所说,琴家人也把找到龙魂的希望寄托在她的身上?” 说罢,他又望向了叶孤野,问道:“对了,你查到这丫头是什么来历吗?” 叶孤野仍是摇了摇头。 寒战天道:“你不觉得她长得很像一个人吗?” 叶孤野道:“属于从未见过与她容貌相似的人。” 寒战天嗯了一声,向他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 天已向晚,暮色中吹来阵阵冷风,凌汐池坐在一个假山上,手中捏着一条碧绿色的四叶草手链,那是她妈妈送给她的手链,她叹了一口气,喃喃道:“妈妈,你说我会赢吗?” 望着逐渐黑暗下来的天空,她觉得有些累,明日一战,胜负难定,生死难料,可那注定输不得的一场战,她连一份胜算也没有。 可是她的命,冰冽的命已全部押在了明日之战上,她要如何才能赢了这一场呢? 随行的小太监不敢催她,在一旁焦急的等待,有心提点一二:“姑娘,咱还是走吧,这个地方奴才不能擅自逗留,否则要杀头的。” 凌汐池回过神来,居高临下的看着那一脸担忧的小太监,不由得觉得好笑:“即便是杀头那也是杀我的头,你害怕什么?” 小太监脸上惶恐之色更甚:“哎呦,我的好姑娘,你就听奴才这一句劝吧,明知故犯乃是大罪,奴才可当不起这个责任。” 看着那战战兢兢的小太监,她有些同情,在这王宫里,所有的生灵活着都是那么不容易,最后忘了一眼天空,她的手往假山石一按,纵身跃下,道:“小公公,我们走吧。” 那小太监如蒙大赦,忙不迭地的上前引路。 凌汐池望着他的背影问道:“小公公,你去过生死场吗?” 那小太监生怕脚下慢了一些,边走边道:“姑娘笑话奴才了,那种地方哪是我们这些做奴才的可以去的,都是主子们作乐的地方,我听说啊,里面可血腥恐怖得很,全是一些大恶人在里面厮杀拼搏,一日下来啊,生死场里面的血都可以流成河了,那被抬出来的人,各种千奇百怪的死法都有,着实吓人。” 那小太监说着说着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喃喃道:“怎么这么冷,姑娘,你打听这么个阴森恐怖的地方做什么?” 夜风逐渐大了起来,凌汐池没有回答他,转而问道:“你说明日是天晴还是下雨呢?” 小太监抬头看了看天空道:“看傍晚时分的晚霞,明天定是个大太阳。” “太阳!”凌汐池抬头看了看天,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第六十四章:藏枫 清晨,当第一缕阳光普照大地,烈阳城的钟声铿然响起,只听得一阵清越的马蹄声,一匹黑色的高头大马载着背上的红衣少年如疾驰的箭一般自烈阳城的大街飞驰而过,一骑绝尘。 但见马上少年一身红色锦缎华服,眉飞入鬓,面目英挺,端的是鲜衣怒马,春风得意。 只见他一路向南疾驰,不一会儿,长街之上迎面缓缓驶来了一辆马车,见着了那红衣少年后便停了下来。 这马车与寻常马车不同,远远的便有一股华贵之气扑面而来,拉车的乃是两匹铁脚枣骝马,整个车身以黑金楠木打造,车身之上雕梁画栋,饰以金玉,窗牖、门帷皆被被一帘天青色绣兰的锦帘遮挡,让人无法窥见车内之人的容颜。 那红衣少年大刺刺的策马奔自那马车前,马缰一勒,长吁一声,挥舞着手中的马鞭嚷嚷道:“下车,快下车!” 这时,马车里传来了一个懒洋洋的声音:“阿煜,你总是这么急躁。” 驾车的两名小厮也噗嗤笑道:“小的见过左将军。” 左煜拉着马缰兀自围着马车打转,脸上堆满了不满:“藏枫,你好生无趣,我就见不得你这装模作样的样子,你说我们兄弟俩有多久没赛过马了,你倒好,坐着这麻烦的玩意儿来作甚,亏得我这么早来接你。” 一只纤细的手拉开了窗帘,露出一张浅笑吟吟的俏丽小脸,只见一个一身红衣的女子正在马车里缓缓斟茶,看到左煜后,浅笑道:“小婢见过左将军,将军要不要上来共饮一杯。” 左煜探头一看,忍不住在心里哀嚎一声,马车里氤氲着茶香,是上好的岩骨花韵,软塌上斜斜的躺着一个青衣男子,眼睛半眯半睁一副没睡醒的模样,看到左煜正在探头瞧他,笑到:“阿煜,枫霜煮茶的技艺提高了不少,你不上来喝一杯保准会后悔。” 左煜一见他那副懒散的模样,不由得怒从中来,这模样跟个久病不起的老头儿一样,说出去谁能相信他便是号称武林第一人的藏枫公子,他府里的小厮都比他强。 他是越看越生气,挥着手中的鞭子叫嚣道:“你快点给我下马车来,咱俩好好比一场,别让我上去抓你。” 枫霜笑道:“公子,将军生气了呢?” 萧藏枫以手撑头,摆出个慵懒的姿势,端着枫霜给他沏好的茶,细细的品了一口,才道:“阿煜,本是去看别人比试的,咱俩先比不免喧宾夺主,失了趣味,不如我们改日比过如何?” 说罢,他轻轻的搁下杯子,换了一个轻松的姿势,问道:“怎么好端端的要邀请我去看生死场,你不知道,你这突如其来的邀请害得我把今天的事全部放在昨天处理完了,我现在可是困得不行,这场竞技的是谁,可有看头?” 左煜骑着马随着马车缓缓前行,道:“是龙曜的最后一场竞赛,太子殿下召我一同前去观看的,许是这龙曜是你抓的,所以太子便问了一些你的情况,我估摸着太子可能是想与你结交,便向他举荐了你,没想到殿下居然同意了,至于有没有看头嘛,既然太子这么重视,应是有些看头的。” 说罢,他凑近了马车,一副神秘莫测的表情,压低声音道:“此次生死场,太子还邀请了一个人,我猜你应该感兴趣。” 萧藏枫睁开眼睛看着他,饶有兴趣的问道:“谁呀?” 左煜道:“寒月国的月弄寒,他这次是作为寒月国的使臣出访咱们泷日国,妈呀,我老早就想见见他了,看看这个一直被我家老头子念叨的并且拼了老命让我跟他学的人到底有何高明之处。” 萧藏枫端起几上的茶杯,笑道:“月弄寒吗?那是该见见,看来这次定是不虚此行了。” 左煜点了点头,突然将手伸进了马车内,嚷道:“这茶好香,枫霜,快点给本将军来一杯,要一大杯!” 萧藏枫放下茶杯,目光瞟了瞟牛饮一般的左煜,微微的摇了摇头,这般饮牛饮骡真是可惜了他那价值千金的千佛醉。 晨曦中,一马一车缓缓的向前驶去。 生死场是泷日国规模最大的一个角斗场,整个广场呈椭圆形,长轴约百尺,最中央为竞赛区,外面则围着层层看台。 看台共分为九层,最下面的三层看台由重兵把守,中间三层为露天看台,供泷日文武百官以及一般的士族观看竞赛,最上面三层视野最为开阔的看台则开辟出一个个独立的阁楼雅间,只有王室血亲才有资格坐在这里,其中有几个装修特别华贵的,乃是属于这个国家的最高统治者的,坐在里面观看场下的角斗比赛,整个角斗场一览无遗,外边却看不见里边到底坐着什么人。 此时日头高照,这里却无半分炎热的感觉,反而有种说不出的阴冷和压抑,就像九幽地狱,再暖的阳光也暖不了这里。 天空中传来了几声乌鸦的啼叫,月弄寒站在窗前,凝视着下方那空旷的圆形广场,蹙紧了眉头,将手中的琥珀琉璃杯握得更紧了,广场上有一片片斑驳的暗影,那是渗进了大理石后再也清理不干净的血迹。 今日的生死场无一兵士把守,除了他们几人,偌大的场中并无其他的观众,今日的比赛被有意的清场,并未宣之于众,这就证明了这场比赛并不想被过多的人看到。 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原本想着以寒月国的名义会让泷日国有所顾忌,却终究失了分寸,有些操之过急了。 从接到帖子那一刻,他才知道自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只是他没料到的是寒战天做事竟会这般狠绝,毫不顾忌。 这就是寒战天,若不能为我所用,那便索性毁掉,彻底绝了别人的觊觎之心。 在他的右侧,一个身着紫衣华服,头束金冠的年轻公子手执一只碧玉蟠螭纹觥,正兴致盎然的看着下方的竞技场,嘴角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浅笑,眼中却并无半分笑意,反而让人感觉到一种莫名的阴冷。 一杯饮罢,旁边随侍的侍女立即又替他斟满了一杯,紫衣公子将目光投向月弄寒,轻晃着酒杯道:“三公子稍待片刻,生死竞技马上开始,公子不如先坐下来,共饮这一杯绝世佳酿仙客来。” 月弄寒回身望着那紫衣男子,任身边的侍女为他斟满了酒杯里的酒,闻着那甘冽的酒香,叹道:“仙驾祥云袅,清香醉尘埃;凌空欲飞天,仙姝下瑶台。逍遥叹,君莫悲,仙客来乃为这世上三大绝世佳酿,其中尤以这仙客来和君莫悲最为难得,万金难得一壶,今日得以一品,实乃人生一大幸事,多谢太子殿下。” 原来这紫衣公子便是泷日国太子寒莫沂。 寒莫沂抬眸看他,问道:“三公子可知这仙客来为何如此难得?” 月弄寒眉头一挑,笑道:“愿闻其详!” 寒莫沂放下手中的杯子,道:“因为这世上唯一会酿这仙客来的师傅,已经被我给杀了,所以仙客来当今世上只剩十坛。” 月弄寒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眼中带着一丝悲悯,喟然叹道:“那确实值得一品。” 这时,身后有人鼓掌笑道:“妙哉妙哉,物以稀为贵,唯有让世人彻底绝了念想,再难所得之物才能担得起这珍贵二字。” 两人同时回头看去,只见门口站着三个年轻男子,一个身着青衣,眉眼间全是盈盈的笑意,温文尔雅,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可那一双墨色的眸子仿若深渊寒潭,让人看不清那里面究竟隐藏着什么。 一个身着黑衣,冷峻的面容如钢如铁,坚毅冷漠的眼神如壁立千仞,仿佛这世上没有任何东西能令他折服。 还有一个则身着一身火红的衣服,眉宇全是属于少年人的意气风发,眼中洋溢着如火的热情,喜怒哀乐一览无遗。 这是完全不同的三个人,此时却同时出现在了这里。 寒莫沂有些奇怪,问道:“你们三人为何在一起?” 左煜伸手拍了拍萧藏枫的肩膀,笑道:“我去接藏枫,路过承天门时正好遇上了叶大人,便约他一同过来了。” 寒莫沂抚掌笑道:“原来如此,庙堂之上月弄寒,江湖之远萧藏枫,第一剑客叶孤野,金吾将军左煜,皆是当世的大好男儿,此番相见,实在痛快,定要把酒言欢,不醉不归!” 萧藏枫手中折扇一收,双拳一抱,恭敬有礼道:“藏枫拜见太子殿下。” 寒莫沂道:“藏枫不必多礼,今日大家同聚一堂,没有尊卑贵贱之分,切莫拘束,要尽兴才是,来,我向你们引见一下,这位是寒月国三公子月弄寒。” 左煜一眨不眨的看着月弄寒,感叹道:“你就是月弄寒,我老爹可喜欢你了,老是念叨着,恨不能有一个你这样的儿子,可惜他命不好,生不出你这样的儿子,今日有缘相见,定要和你喝个痛快,你可不能推脱。” 月弄寒微微一笑,只觉这泷日国的金吾将军倒是一派赤忱,毫无城府,心中不由得开朗几分:“如此甚好,在下定与将军一醉方休。” 说罢,他看向一旁折扇轻摇的萧藏枫道:“没想到在此竟能见到号称武林第一人的藏枫公子,真是久仰久仰。” 萧藏枫道:“幸会幸会,三公子客气了,在太子面前,谁敢称第一。况且这里还有一个天下第一的剑客,我算不得什么。” 月弄寒的视线落在站在一旁一直沉默不语的叶孤野身上,道:“我们又见面了。” 叶孤野看了月弄寒一眼,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哇,这个冰块脸居然会对你有反应!”左煜像发现新大陆一般兴奋的叫了起来,将手靠在月弄寒的肩膀上,喜形于色道:“你要知道我和他认识那么多年,他可从来没有给过我好脸色看。” 眼见月弄寒还想说什么,寒莫沂伸手止住了他的话,道:“边喝边聊,既然大家都已经到齐了,那就开始吧,来人,斟酒!” 第六十五章:静影沉璧 在一旁随伺的婢女得到命令,张罗开去,一盘盘美食佳肴鱼贯而入。 金樽美酒,玉盘珍馐,可如此隆重的豪华盛宴比起即将开始的生死决战,就显得不是那么有吸引力了。 一阵激越的琵琶声突然响起,倾时弦如霹雳,铿锵激昂,刀光剑影之中,隐约可见金戈铁马,一派浩荡雄伟的征战杀伐之气扑面而来。 生死场杀戮之气本就极重,此刻更是又暴涨了几分,凌厉的杀机之下,原本盘旋在上空的几只乌鸦也不敢呆在此处,嘶鸣着飞了出去。 萧藏枫最后一个落座,摇着折扇笑道:“十面埋伏,果然应景。” 配合着琵琶声,一阵沉重的鼓声随即响起,震天鼓声中,生死场的大门缓缓的向两边拉开,一道瘦弱的身影从大门口走了进来。 月弄寒眼波一动,忍不住握紧了拳头,左煜更是噗嗤一声将刚喝进嘴里的酒喷了出来,目瞪口呆道:“居然是个女的!” 萧藏枫的目光也落在场上的女子身上,不紧不慢道:“还是个绝色美人,果然有些看头,只是这姑娘看上去年纪并不大,不知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居然会上这生死场,江湖中倒是有几个臭名昭著的女魔头,可年纪与这个都对不上。” 寒莫沂缓缓的喝了一杯酒,回道:“她是冰氏一案的党羽,并不是江湖中人,藏枫你自然没听过。” 左煜惊道:“怎么我也没听说过。” 寒莫沂看了左煜一眼,眼中阴沉之色更甚,萧藏枫回头看了左煜一眼,笑道:“阿煜,看来你这将军当得不太称职,不过眼下看来,这应该是这生死场最有看头的一场了,我们这样看着好像少了些兴致,我有个提议,不如由太子殿下做庄,我们来赌一把如何?” 寒莫沂哈哈一笑,拍手道:“这个提议甚好,有酒无赌怎么行,更何况是这生死局。” 左煜挠头道:“那赌注是什么?” 萧藏枫道:“可以是任何东西,比如,我是个生意人,我的赌注自然是银子。” 他的话音刚落,一块玉璧突然出现在了桌子上。 但见此玉状如满月,质地温润,色如凝脂,真如天上皎洁的明月一般,端得高洁无比。 萧藏枫摇着折扇的手一顿,目光顺着那块玉璧移到了月弄寒的脸上,叹道:“静影沉璧,天下奇宝,乃寒月国王室的象征,三公子果然大手笔。” 场上其余三人一听,面色皆微微动容,月弄寒笑笑道:“只是一块玉而已。” 萧藏枫道:“三公子气定神闲,看来这场赌局是有必胜的把握,不知公子买的是谁?” 月弄寒的视线落在寒莫沂的身上道:“我买那个姑娘赢,不知这个赌注够不够?” 寒莫沂看着桌上的那块静影沉璧,问道:“不知三公子代表的是寒月还是自己?” 月弄寒直视着寒莫沂道:“太子殿下应该知道静影沉璧的含义。” 静影沉璧,沉璧一出,皓月千里! 那一年,他时值十六岁,一人一骑孤军深入一举荡平寒月国流寇流云军,从此受封为寒月国定安王,寒月国主一高兴便赏了他这块玉璧,从此他便有了一支专属于自己的军队,幻月影卫。 月弄寒此话一出,余下几人俱是一默。 萧藏枫不紧不慢的摇着折扇,自始自终都将自己从略有些剑拔弩张的气氛中摘离出来,像个看热闹的一般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叶孤野冷着脸没说话,就连左煜也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识相的没开口。 寒莫沂和月弄寒对视了一会儿,伸手压住了桌子上那块静影沉璧,将它往桌子中间方向移了移,笑道:“三公子好魄力。” 这时,一把墨色的剑放在了桌子上。 名剑祸神。 寒莫沂目光在叶孤野和月弄寒之间转了两转,饶有兴趣道:“有趣有趣,没想到孤野也会参加。” 叶孤野道:“既是赌局,理应公平。” 寒莫沂点了点头:“孤野曾在生死场待过,深知生死场的规矩,相信这场赌局会很公平,不知孤野这赌注下给谁?” 寒蓦沂的话音刚落,其余几人的视线便落在了叶孤野身上,叶孤野似乎并不在意,缓缓道:“那个姑娘是我抓的,我买她赢。” 月弄寒道:“传闻这生死场上有一人连胜五百场而不败,赢尽天下使剑之人,最后引得号称天下第一剑的剑惊魂主动前来挑战,剑惊魂一剑败北,从此这天下第一剑便易主了,看来传闻果然是真的。” 寒蓦沂笑道:“三公子消息灵通,不过孤野一直觉得自己这个第一剑客名不正言不顺,至少这天下还有两人,他没有把握能取胜。” 左煜一脸好奇道:“这两人是谁?” 寒蓦沂斜睨了他一眼,道:“巧了,今天这两人刚好都在这儿。” 左煜知道寒蓦沂说的不是自己,看向了月弄寒和萧藏枫,道:“可据我所知,你们两人都不是以剑法成名的呀。” 月弄寒苦笑道:“是太子殿下抬举了,实不相瞒,我已经输给叶兄了。” 萧藏枫也摇着折扇道:“不敢当,不敢当,我的剑法阿煜是知道的。” 寒蓦沂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转,才笑道:“好了,不说这个了,继续下注吧。” 说罢,他十指交叉,将目光转到了萧藏枫和左煜的身上,问道:“不知两位以什么做赌注?” 萧藏枫笑道:“我只是一个生意人,能做赌注的自然只有银子了,在下愿以一百万两银子做赌注,龙曜是我亲手抓的,我很看好他的功夫,我就买他了,阿煜,你呢?” 左煜颓然的叹了口气,哀嚎道:“哥哥们,你们非要玩这么大吗,照顾一下我这个穷人的感受好不,要不,我就押我的这把雁翎刀吧!” 说罢,他小心翼翼的从腰间解下一把刀来,双手捧着放在桌子上,嘴里一刻不停的念叨着:“这是我七岁那年猎到第一只猎物时我老爹送我的,老天保佑,千万不能输啊,不然我老爹非揍死我不可!” 萧藏枫哈哈一笑,拍了拍左煜的肩膀以示安慰:“输了算我的,到时我再送你一把更好的,更适合你的刀,对了,你到底买谁?” 左煜左右为难的两边看了看,大掌往桌上一拍:“我当然跟着你买了。” 说罢,他好奇地看着寒莫沂:“太子殿下,我们都下注了,你的赌注是什么?” 萧藏枫用折扇压住左煜的手,道:“太子殿下做庄,自是不必下注,只不过赢的人总得要有些奖励才行。” 寒莫沂还未开口,月弄寒便道:“寒无意任何奖励,若是寒侥幸赌赢了这一局,请允许寒带那位姑娘离开。” 寒莫沂道:“三公子言重了!三公子既是买的那位姑娘赢,那她的命运自是掌握在自己的手中,若她胜了,便由她自己决定去向。” 场上的鼓声渐歇,只听得一声沉闷的闸门声响起,一个魁梧的身影从另一侧的大门缓缓的走了出来,那是个身量高大的男子,脚步铿锵,沉稳有力,全身的筋肉突出隆起,如一块块坚硬的石头。 龙曜,外号不死铁甲,修的正是金钟罩铁布衫,早已练就一身铜皮铁骨,成名绝技乃搬山碎岳掌,江湖传言之一掌出能移山填海,中掌之人筋骨俱碎,爆体而亡。 “来了!”萧藏枫的折扇一开,嘴角露出一抹悠然自得的笑。 凌汐池目不转睛的看着朝她缓缓走来的龙曜,不由得暗暗咽了一口口水,这体格,也太强壮了吧,自己这细胳膊细腿的,也不知道能不能承受得起他一拳。 龙曜在离她十步之遥时停了下来,看到面前的乃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眉头一皱,似乎有些惊讶,疑惑道:“与我决斗的人是你!” 凌汐池双手抱剑,有样学样的向他鞠了一躬,道:“正是在下。” 龙曜的眉头皱得更厉害了,眼前之人年纪颇小,怎么看都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看不出半点十恶不赦的样子,但转念一想,之前擒住他的那个臭小子也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结果一出手便打得他毫无还击的能力,莫非这世道变了,狠人都长得如此好看。 他心中有些挫败,低沉着嗓音道:“报上名号来。” 凌汐池又是鞠了一躬,仍是恭敬有礼道:“在下凌汐池!” 龙曜在脑海中思索了一下,并没有听过这号人物,他这生死场已历经无数场战斗,先下手为强的有,二话不说就开打也有,一来便使出夺命一招的也有,一开始便吓破胆跪地求饶的更是不少,可是这么有礼还如此淡定的还是第一次见。 他迟疑着道:“出手吧,看在你是个女人的份上,我让你三招。” “等一下!”凌汐池伸手阻挡:“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 龙曜全身暴涨的戾气顿时弱了下来,仿佛听错了一般:“我有什么好和你商量的。” 凌汐池正色道:“你看我们同为阶下之囚,阶下之囚何必为难阶下之囚呢,听说你武功挺好的,我们要不不打了,一同闯出去吧,这样我们也不用争个你死我活了,成功了都有活路,纵使败了,那也死得轰轰烈烈,不窝囊,你意下如何?” 龙曜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楼上的左煜闻言,又是一口酒喷了出来,难以置信道:“这也太明目张胆了吧!” 萧藏枫摇着折扇笑道:“这倒是个好主意。” 龙曜愣愣的看了她半晌,确定她不是在开玩笑后,道:“我觉得杀了你胜算更大,活命的机会更大。” 第六十六章:不死铁甲 凌汐池神色一敛,拔剑出鞘,肃然道:“既然没得商量,那开打吧!” 只听得“唰”的一声,她率先出手,一剑轻盈而出,如飞花一般刺向龙曜。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这一剑至柔至美,如虚似幻,正是夺花魂剑法第一式闲月弄花。 龙曜望着朝他疾驰而来的那一剑,右掌握拳,气提,拳出,一拳就将那虚实相间的一剑轰散。 凌汐池剑锋一转,以一个极度刁钻的角度,攻向了龙曜的肘关节。 龙曜冷哼了一声,全身如铜皮铁骨,硬生生的捱了那一剑,然而面对那样锋利的剑锋,他的手上却一点伤痕也没有。 将那一剑轰开之后,龙曜并没有发动攻击,冷冷的看着她道:“第一招。” 凌汐池心道这不死铁甲果然名不虚传,她这一剑过去如击磐石,连一点伤害都没有给对方造成,怪不得此人这么嚣张的说让她三招了。 只不过再厉害的铜皮铁骨也不过是肉体凡胎,她就不信,有邪血剑在手,她拼尽全力只攻一处还不能破掉龙曜的护体罡气。 想到这里,她又是一剑刺出,身形如穿花的飞蝶一般,绕向了龙曜,依旧攻向了龙曜右手的肘关节。 正是夺花魂第二剑,蛱蝶穿花! 龙曜冷哼一声,拳力一凝,硬生生的震开了这一剑,只是这一次,他的中剑的地方已然出现了一道微小的伤痕。 “聪明。”楼上观战的萧藏枫一笑道:“关节软骨乃人体最脆弱的地方之一,比寻常地方更容易受伤,龙曜虽号不死铁甲,到底是凡胎肉体,如此集中精力只攻一处,确实更容易破他的金钟罩铁布衫,况且这龙曜又是主攻掌法,毁掉一只手就相当于猛虎拔了牙,只可惜……”说罢,他摇了摇头,面上露出惋惜的神态。 左煜扭头看着他:“可惜什么?” 寒莫沂执起酒杯道:“可惜这想法虽不错,龙曜却不是一个傻瓜!” 龙曜低头看了看自己受伤的地方,沉声道:“你很聪明,只可惜你的剑,没有杀气,你……还有最后一招。” 凌汐池心知这一剑过后龙曜便会开始反击,自是不敢松懈,剑招一变,使出了夺花魂第三式移花接木。 移花接木,借力打力,以慢制快,是四两拨千斤的一剑。 若这一剑不能重创龙曜,那么她便会陷入被动,要想扭转乾坤就难上加难了。 龙曜算准了她这一剑仍是要攻自己的肘关节,忙运起全身的内力护住此处。 可没想到凌汐池这一剑却是直朝他的眼睛而出,若说脆弱,还有什么能比得上眼睛。 龙曜脸色一变,看那一剑眨眼便到眼前,连忙双手护住面部,在千钧一发之际,堪堪挡住了那一剑。 这一击本就是声东击西,凌汐池剑招一变,依旧重重的击在了他的肘关节上,这一剑她用了十层十的内力,只听得咔嚓一声骨折声响起,这一剑总算透过了龙曜的护体罡气,伤到了他的筋骨,龙曜闷哼一声,右手一垂,再也使不上力来。 龙曜怒不可遏,一声暴喝:“三招已过,你没有机会了,搬山拳!” 话落,拳至,他右手虽毁,可左手还在。 这一拳刚猛无比,如雷霆万钧,春雷炸响,雄浑霸道的拳劲摧枯拉朽般攻来,真如搬山倒海一般势不可挡。 龙曜进攻得极快,凌汐池不及躲闪,只得双手一封,硬生生的接了一拳,虽卸去了不少力道,却仍是被那一拳重重的击飞了出去,撞在了墙上,又被弹了下来。 她单膝跪地,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体内更是被一道猛劲注入,五脏六腑痛得难受,一张口,便先哇的一声吐了一大口鲜血。 她摇了摇头,扭头看了一下墙上被撞出来的人形凹槽,苦笑道:“还真能把人打墙上抠都抠不下来啊,我算是服气了。” 龙曜捏着拳一步一步走向她,眼神如死神一般毫无温度:“你的剑很美,可惜太过于阴柔,这样的剑是杀不了我的,要杀我,你得用别的剑法才行,你还有别的剑吗?” 凌汐池喘了一口气,看来夺花魂这种阴柔的剑招完全奈何不了龙曜的铁甲,还是得刚猛的剑法才行。 可是什么剑法才能破龙曜的不死铁甲呢? 凌汐池突然想起了那一剑。 八荒剑诀! 此前她一直觉得八荒剑诀剑招繁复,她根本记不住,可此时一回忆,才发现自己竟能记个七八分,看来人到了生死关头之际果然要聪明许多。 而她嘛,本来就属于聪明那一类的,此刻就更加聪明了。 凌汐池忍不住给自己竖起了大拇指,强撑着一口气站了起来,再一次拿起了邪血剑:“当然有了,我还有很多厉害的功夫没有使出来呢,你再看看我这一剑!” 这一剑一改之前的轻盈柔美,带着说不出的疏狂潇洒,一剑出,剑气纵横,连贯八方,乃是八荒剑诀第一式,八方风雨,一时竞技场上剑光凛冽,四面八方皆剑气环绕。 龙曜望着那四面八方朝他而来的剑招,眼中的冷厉化为一种说不出的狂热,大喝一声:“好!” 身上的护体气罩骤然浮现,龙曜硬生生的接下了那如风雨般狂暴密集的剑招,此时他才发觉自己四面八方都有人在同时起舞,剑招变化繁复至极,使剑之人身若惊鸿莺穿柳,剑似追魂不离人,剑气冲击之下,他身上的护体气罩已然出现裂痕。 眼看剑式渐弱,已现颓然之势,龙曜舒了一口气,左拳拳力一凝,正要反击,突的,那渐歇的八方风雨骤然变幻,顿时八方风雨会际中央,如擎天之剑般当空而下,瞬间便击破了他的护身气罩。 龙曜脸色大变,一拳轰出,拳劲如宣泄的山洪,带着浩瀚无比的气势排空而上,只听得轰的一声气劲碰撞声响起,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四散而出,一道人影被轰飞了出去,而龙曜的右肩也被砍出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萧藏枫道:“竟然是八荒剑诀,没想到江湖中竟还有人会这套剑法。” 叶孤野也道:“只可惜她的剑法只得其形,未得其意,否则这龙曜早已身首异处了。” 这一剑激起了龙曜的杀意,他毫不在意的看了看自己血肉模糊的肩膀,再看了看在地上滚了几圈,趴在地上再也起不来的凌汐池,眼中杀机匕现。 “好痛快的一剑,你还有其他剑招吗?” 凌汐池咳了一口血,嘴硬道:“当然还有了,你急什么,我还有很多厉害的剑招,长空剑法我还没使出来呢,你知不知道那个什么号称天水第一剑客的叫叶什么的被我打趴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 月弄寒有些哭笑不得,喃喃道:“早知我便早些教你了。” 余下三人的目光又落在了叶孤野身上。 叶孤野仍是冷着一张脸没有说话。 左煜见气氛有些凝重,叹道:“你们说,她这么吹牛好吗?” 龙曜好像也不太相信她的话,看着她像看着一个死人般:“有你就使出来,没有的话,那该我了!” 只听得一声他怒喝:“碎岳掌。” 这一掌气势雄浑,霸道莫匹,掌力浩瀚无边,如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怎一个汹涌澎湃了得,若是落在人身上,被轰成碎片都绰绰有余。 太阳愈加刺眼了,日光当头照耀,却无半丝温度。 凌汐池看着那离她越来越近的巨型手掌,忽然从怀中掏出一物,对着直冲而来的龙曜一照,顿时一道刺眼眩目的光芒折射而来,龙曜下意识的闭了眼睛,那气势惊人的一掌自然便慢了片刻,凌汐池抓住这得以喘息的一瞬间,一把扔掉手中的铜镜,勉力提气,抓起掉在一旁的邪血剑,一个翻身从龙曜的头顶跃过,一剑挥向了他的背心。 昨日那小太监说今日会有大太阳,她便留了心,特意准备了这面铜镜,以备不时之需,没想到真在一这千钧一发的时候利用阳光折射救了自己一命。 龙曜护身气罩实在太强,硬碰硬她绝不是对手,但是也不能坐以待毙,惟有已攻制攻,不让他再发出攻势才行,当务之急是要再破其护身气罩,要破这护身气罩,她能倚仗只有至利的邪血剑,可她功力不行,现在能用的招数全都用了,只得想办法与他周旋,再伺机行动。 果然不出所料,龙曜硬捱了她一剑,剑锋入体半分便被霸道刚猛的内力所阻,如砍在铜铁之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凌汐池也不恋战,一击得手后,利用灵活的身形,眨眼退出数尺之外。 龙曜体格巨大,所以灵敏度大大的不如她,他每攻出一掌,凌汐池也不接招,转身便跑,龙曜一时竟追不上她,始终离她一步之遥,气得怒吼道:“你跑什么?!” 凌汐池边跑边道:“废话,我又不是傻瓜,不跑等着被你打死吗?” 与此同时,她心中叫苦不迭,刚才硬接了龙曜两掌,已受了严重的内伤,此时的她已是强弩之末,就是跑她也跑不了多久的。 第六十七章:火阳诀 而楼上观战的几个人看到眼前这一幕,皆是哭笑不得,一时竟无言以对,好一会儿,左煜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问道:“你们说他们要追多久?” 萧藏枫慢悠悠的端起一杯茶道:“不知道,也许累了就不追了。” 左煜叹了一口气,一拍桌子道:“这龙曜也是运气不好,怎么遇上这么一个奸诈的小女子。”话语之中颇为龙曜忿忿不平。 寒莫沂道:“话也不能这么说,正所谓兵不厌诈,她若不奸诈,死的便是她了。” 说罢,他看向一脸凝重的月弄寒,若有所思道:“三公子似乎很紧张。” 月弄寒的心思全部放在场上两人的争斗上,猛然听见寒莫沂在同他说话,回道:“事关输赢,我自然紧张。” 寒莫沂道:“那依公子看,场下二人,谁的胜算更大?” 月弄寒道:“我买的谁,自然认为谁的胜算更大,殿下为庄家,不知殿下心中认为谁的胜算更大一点呢?” 寒莫沂笑而不语,叶孤野突然道:“一层!” 见所有人看向他,他缓缓道:“若是这样打下去,那个姑娘的胜算不足一层。” 月弄寒低低的咳了两声,目光落在寒莫沂的脸上,右掌微微一动,一字一句道:“如果我说她一定会赢呢?” 雅阁内气氛顿时又有了微妙的变化,沉默中透出一丝剑拔弩张之气,寒莫沂望着月弄寒没有说话。 这时,萧藏枫突然按住了月弄寒的肩膀,出声打破了这诡异的沉默:“谁输谁赢看下去不就知道了吗?这场比试快要分出胜负了。” 凌汐池逃得上气不接下气,面对龙曜招招致命的拳掌,已是避得十分吃力,偏生此刻内伤发作的厉害,她一时真气不顺,内息紊乱,再也无力躲避,脚下一软跪倒在地,身后,龙曜一掌凌空而来,伴随着他冷冰冰的声音,“该结束了!” 凌汐池咬牙道:“没那么容易的!” 看着那可移山倒海的一掌,求生的本能促使她一掌对了上去,两掌相对的一瞬间,一股火阳之气波及而出,带着灼热的焚烧气息冲天而起,本已渐凉的秋天此刻如盛夏酷暑一般炽热无比。 热浪一波更甚一波,空气仿佛要燃烧起来,月弄寒再也坐不住了,至凳上站了起来,像是受到了极度的震惊,皱着眉头道:“火阳诀!” 就连一向泰然自若的萧藏枫此时也有些动容:“阳火,居太阳之位,乃五阳之至,能煅庚金,万物莫不由此而生发,得此而敛,没想到这至刚至阳的火阳诀居然重现江湖了,太子殿下,今日你可是让我等大开眼界了。” 寒莫沂心中的震惊不亚于他们俩,可面上始终一派沉静,嘴角带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确实令人惊喜。” 只有左煜兴趣盎然道:“今天真是大开眼界了,过瘾,输了也不亏。” 掌力碰撞之下,两人皆被震退数步。 凌汐池只听自己的手臂咔嚓一声,顿时剧痛噬心,再也使不上力来,她在心中暗叹了一声不好,好巧不巧,自己骨折了。 龙曜面上一片死灰之色,喃喃道:“火阳诀?” 凌汐池捂着手臂,心中也很惊讶,原来这便是火阳诀的威力,这还仅仅只是她承袭了琴无邪的功力还没正式练成火阳诀的功夫,不会使的情况下便能发挥出这样的实力,若是她有朝一日练成了火阳诀的招式,那她岂不是可以横走着了? 可是现在她已经没有能力再反击了,如果龙曜再来一掌,她绝对接不住,大概率是活不到自己横着走的那天了。 可这时她却发现,龙曜满身的杀气竟然弱了下来,她抬头一看,龙曜正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的手腕瞧。 凌汐池好奇的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也是吓了一跳,只见妈妈送她的手链上的那颗奇怪的黑晶石,此时正一闪一闪的发出黑色的光。 她甚至可以感受到,有一股祥和的力量从那颗黑晶石上散发出来,一时间,她居然觉得自己的内伤好像都随之减轻了很多。 龙曜看着她手上的那颗晶石,脸色变了又变,上前一步激动道:“这颗石头能给我看看吗?” 凌汐池疑惑的看着他,知道他问的是自己的手链,勉强抬起已经动弹不得的手给他看:“你说的是这颗吗?” 龙曜定定的看着那颗正在闪闪发光的黑晶石,眼中堆满了不可思议之色,全身的杀气在那一瞬间消失不见,问道:“你从哪里得来的?” 凌汐池有些莫名其妙,回道:“这是我妈妈给我的,你认得它吗?” 龙曜抬头看着她,看了很久很久,问道:“你今年多大了?” 凌汐池虽然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但不知为何,她还是回答了他的问题:“我今年十六岁了,你知道这颗石头的来历吗?” 龙曜不可能会认识她妈妈,那么便是这颗石头的原因,妈妈说这颗石头是她过六岁生日的时候偶然得来的,她也是六岁之后便失忆了,莫非这颗石头也是这个时代的产物? 不会这么巧吧。 “十六岁了,十六岁了。”龙曜喃喃自语,眼中似乎泛起了一层水雾,眼睛仍是一眨不眨的看着她:“太像了,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他突然仰天长啸了一声,带着一种莫名的悲痛。 这种悲痛叫做英雄末路。 他看着凌汐池,眼中如死灰一般绝望! 然而那死灰中又好似带了一丝星星之火。 “我败了,杀了我吧!” “我已经不能再出掌了!” “你记着,我不是败给了你,而是败给了天意!” 凌汐池提剑一剑刺了出去,龙曜果然不闪不避,剑尖在离他眉心还有一寸之遥的时候停了下来,她收了剑,转身便走。 龙曜睁开了眼睛,问道:“为什么不杀我?” 凌汐池道:“讲道理,我并不是非要杀你,我也只是为了活命而已!” 龙曜道:“看来你并不懂生死场的规矩。” 凌汐池回过头看着他,嫣然一笑道:“我说过阶下之囚何必为难阶下之囚,作为控的棋子我们已是不幸,我只想赢你,不想杀你。” 龙曜陷入了久久的沉思,好一会儿才道:“能答应我一个要求吗?” 凌汐池困惑的看着他。 龙曜道:“在我的家乡,所有人都相信人的精魄灵魂依附头发而生,我死后,请割下我的头发,将我带出去吧。” 他抬头望着天,眼神平和,带着一种如释重负后的轻松,叹道:“我已经太久没有自由了。” “不!”凌汐池发出一声惨叫,眼睁睁的看着龙曜一掌朝自己的天灵盖拍去,没有半分迟疑,没有半分犹豫,那样毅然决然。 一股血泉飞溅到了半空,在阳光下,红得凄艳而又美丽。 天空传来了乌鸦的叫声。 是这里的死亡气息吸引了它们。 凌汐池冲了上去,看着奄奄一息的龙曜,顿时失了身上最后一丝力气,跌坐在他身边。 她有些恍惚,喃喃道:“为什么这么做?你并没有输,我能感觉到,你最后收手了。” 龙曜还剩一口气,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凌汐池连忙将耳朵凑了上去,只听龙曜气若游丝道:“我本姓叶……以后……去北山矿场……记得将他们带出来。” 凌汐池不知他这几句话什么意思,追问道:“你说什么?” 龙曜没有回答她,并且永远也不能回答她了。 凌汐池伸手摇了摇他,带着哭腔道:“为什么呀?到底为什么?” 回应她的只有半空之上乌鸦的嘶鸣。 她抬头看了看天,想哭却没有泪流下来,阳光依旧明媚灿烂,天空蓝得不见一丝云彩,阳光下的尘埃清晰可见,可却依然有照不见的黑暗沟渠。 她知道,无忧无虑的生活已经彻底离她远去了,她会变成第二个龙曜,在这看得见看不见的生死场中,与天斗与人斗,只为争一线生机。 可这条路注定要走到黑吗? 她又埋头看着自己手腕上的那颗黑晶石,谁能告诉她,她到底该怎么做? 以她的内力根本不可能再接下龙曜的一掌,龙曜只要再出手她必死无疑,可为什么他一看到这颗石头便失去了战斗意识,这颗石头到底是什么来历,为什么能让他一心赴死。 龙曜临死前说的话又是什么意思?北山矿场是什么地方? 凌汐池觉得很冷,透心彻骨的寒,她紧紧的抱着自己,却还是抑制不住的发抖。 此时此刻,她终于像个十六岁的小女孩,绝望无助而又脆弱。 她在龙曜身边坐了很久,很久,才伸手缓缓的阖上了龙曜死不瞑目的双眼,割下了他的一缕头发,将自己的护腕拆了下来,仔细的包好了,低声道:“我现在就带你出去。” 生死场的大门缓缓的向两边拉来,有清新的风吹了进来,凌汐池望着外面的天空,捏着自己的手臂,咔嚓一声将错位的骨头扳回原位,她扭头最后看了一眼龙曜,握紧了手中的头发,跌跌撞撞的朝外面走去。 从来不知道,自由,原来是这么的可贵。 而龙曜,之前有多么穷凶极恶,现在就有多么的可怜,他所向往的自由,居然在死后才能完成。 她却剥夺了他最后一次机会。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所谓的恩怨情仇,又怎能区分孰是孰非? 第六十八章:蓬莱阁 寒莫沂起身道:“藏枫,你输了。” 萧藏枫笑道:“愿赌服输,如此精彩的一战,输了也值得。” 左煜一脸茫然道:“这龙曜怎么会输呢?他明明赢了呀,那小女子显然已是强弩之末了,怎么反倒龙曜自杀了,可是那小女子使了什么手段不成。” 萧藏枫见他有些愠怒不解,开解道:“赢便是赢,输便是输,结果如此,你可不能输不起啊。” 左煜道:“倒也不是输不起,就是为那龙曜可惜。” 萧藏枫笑道:“不可惜,那般绝色美人死了才可惜,好啦,我说了会送你一把适合你的刀,空了来我藏枫山庄,我让人带你去挑。” 这时,寒蓦沂突然出声道:“藏枫,你熟知天下武学,可知龙曜最后使得一招是什么功夫?好像并不是他的成名绝技搬山碎岳掌。” 萧藏枫摇着折扇道:“倒是有些像失传已久的兰因心法。” 萧藏枫的话如一石激起千层浪,几人几乎是同时看向了他,因为习武之人都知道兰因心法乃是一族秘法,那便是十年前被灭族的无启族,此心法为该族至高无上的武功心法,历来只有族长及其继承人才可修习。 左煜更是失声道:“藏枫,你可看清楚了?” 十年前无启族被灭是天水大陆一大要闻,曾引起不小轰动,泷日国对外宣称,无启族之所以会被灭族,乃是凭借着自己栖息地的先天屏障,易守难攻的地势,屡次犯上作乱,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故被泷日国出兵征讨,一举歼灭,无启灭族后,这一心法便失传了。 无怪乎几人一听世上还有人会此心法后作出这般反应。 萧藏枫一脸淡定,不急不缓道:“在下也不敢肯定,因为看起来那功夫他练得并不纯,我与龙曜交过招,当时他并没有用这门功夫。” 寒蓦沂将头扭向了叶孤野,眼神中带着深意,语气中更带着试探:“孤野,依你看呢?” 叶孤野道:“他是在搬山碎岳掌中夹杂着这一种功夫使出来的,所以属下也不能确定。” 寒莫沂大笑了两声,转移了话题,伸手拍了拍月弄寒的肩膀:“三公子果然慧眼,走吧,我们换一个地方喝酒,乐府最近又排了几支舞曲,要知道我们泷日国不仅酒好,美人更是一绝。” 月弄寒的视线仍落在那踉踉跄跄几乎走不稳的背影身上。 萧藏枫最后一个离席,看着月弄寒似乎没有要走的意思,在经过月弄寒身边的时候,突然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看来三公子与那姑娘关系很好,不过关心则乱,暴露自己的弱点,那便是别人对你的弱点下手的时候。” 月弄寒抬头看他,缓缓道:“我听说龙曜是因为抢劫官银而被抓的?” 萧藏枫摇着折扇没有说话。 月弄寒又道:“他是被你抓的。” 萧藏枫仍是没有说话。 月弄寒接着道:“听说龙曜有个儿子,而他也并非像外界传闻那样仅仅是抢劫官银那么简单。” 萧藏枫面上浮现出一抹耐人寻味的表情。 月弄寒叹了一口气道:“这场生死战,从一开始就决定了龙曜一定会输,而你却买了他赢。” 萧藏枫笑道:“你终于有一点像传闻中的月弄寒了。” 月弄寒道:“或许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 萧藏枫折扇一收:“走吧,喝酒去。” 另一间雅阁内,寒战天的目光落在生死场上的女孩背影身上,目光中有掩饰不住的欣喜和惊讶,问道身边的白发老者:“老师,你看如何?” 东方寂捋着胡须,笑道:“确实令人惊喜啊,她果然是无启族的人。” 寒战天道:“老师确定她就是当年那个小女孩吗?” 东方寂摇了摇头,道:“当年那个小女孩乃是一体双魂,而现在这个是完完整整独立的,应是其中一个回来了。” 寒战天道:“但她好像并不记得自己是谁了。” 东方寂道:“不记得不正好吗?” 寒战天道:“如此说来,龙曜究竟是如何认出她来的。” 东方寂道:“是那丫头手上的那颗黑晶石,若是我没猜错,那应该是无启族族长的信物兰因石,只是她手中的兰因石看起来像是残缺的,并不完整。不过她既然能回来,那便证明轮回之花确实有让人轮回不死的能力。” 寒战天道:“那老师接下来该如何打算,学生已经允诺她,若是她能从生死场上活着下来,便让她代替蓦忧嫁去瀚海,君无戏言,学生不能反悔。” 东方寂不慌不忙道:“让她去又何妨,陛下忘了我说过的话吗,我曾用龟灵占卜,卦象上说,这女孩若能为陛下所用,或可助陛下成就盖世伟业,她此去瀚海是为了寻找龙魂,这一趟还非去不可。” 寒战天不无担忧道:“若是中间再出了什么纰漏呢?” 东方寂捋着胡须的手一顿,道:“要控制一个人,办法多得是,况且北山矿场里还有那么多无启族的贱民,若她是当年那个女孩,她不可能不回来。” “蕊宫阆苑。听钧天帝乐,知他几遍。争似人间,一曲采莲新传。柳腰轻,莺舌啭。逍遥烟浪谁羁绊。无奈天阶,早已催班转。却驾彩鸾,芙蓉斜盼。愿年年,陪此宴。” 一阵清越的歌声迎风而来,伴随着淙淙流水,从水榭楼台中袅袅流出,那歌声婉转悠扬,缠绵悱恻,如繁花一树,千古一梦,流转往复的风花雪月,唱得人如痴如醉,只愿永远沉溺于其中。 此间名蓬莱游仙阁,乃一座湖心小筑,引活水为湖,岸上多种奇花异草,虽是深秋,却依旧花繁叶茂,望去一片云蒸霞蔚,落英缤纷,小筑之上养着无数仙鹤,假山飞泉一应俱全,远远望去水雾缭绕,其间雕梁画栋,朱栏玉砌,廊腰缦回,檐牙高啄,白玉为阶,水晶做宫,倒有几分像传说中蓬莱仙境。 此时红日当头,水光潋滟,晴空一鹤,排云直上,游仙阁上歌台暖响,琴瑟齐鸣,笙箫丝竹不绝于耳,一群宫娥临风渡水,飘飘然于水上起舞,衣袂翩翩,彩袖环绕,浑似瑶池仙女。 生死场过后便是蓬莱仙境,一为血腥地狱,一为逍遥仙境,皆是供上位者取乐的地方,人啊,果然是最残忍无情的生物。 凌汐池被此处的歌声吸引,远远望着蓬莱游仙阁上的歌舞升平,不由的握紧了拳头,苦笑道:“我们生死相搏,他们醉生梦死,也算是殊途同归了,也罢,就让你也欣赏一曲宫廷乐舞吧。” 阳光下,一身是血的少女坐在假山上,撑着下巴凝神倾听着这动人乐曲,倒有些说不出的凄美。 正因她一身鲜血,看上去颇为凶煞,看押她的羽林郎难得的没有干预她,守在她五尺之外的地方。 凌汐池侧耳听了一会儿,望着手上始终紧紧握着的头发叹气道:“这歌舞美则美已,却是世俗的靡靡之音,这取悦人的东西到底失了灵气和韵致,不足以为你送行,不听也罢。” 刚起身欲走,远远的便见一个风姿绰约的影子急急奔来,见到她之后,明显松了一口气,随即露出了温暖的笑颜。 来人是寒蓦忧,她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凌汐池面前。 凌汐池心中一暖,刚要开口,寒蓦忧忙做了一个“嘘”的手势,拉着她的手道:“什么都别说,我都已经知道了,我来是带你回去的。” “你被父王叫走后就一直没有回来,我很担心。” “你没事,就好!” 这一句话彻底击溃了凌汐池的心理防线,她顿时鼻头一酸,脚下一个踉跄,哽咽道:“蓦忧,我想喝酒。” 寒蓦忧伸手扶住她,温柔的拍了拍她的手,柔声道:“好。” 第六十九章:思归 回到玄忧宫后,芮儿早已为她们备好了酒菜,寒蓦忧取了两只酒杯斟上酒,将其中一杯递给了她:“此乃泷日国最烈的酒,名唤醉流霞,今晚你要喝多少我都陪你,只是你看起来好像受了很严重的伤,并不适合喝太多酒。” 凌汐池接过酒杯一饮而尽,这是她人生第一次喝酒,酒一入喉,那辛辣甘冽的感觉就像吞了一把刀子似的,呛得的得她难受的咳了起来,她一边咳一边道:“比起已经死了的人来说,受这点伤算不了什么。” 芮儿连忙替她捶了捶背,担忧道:“汐池姑娘,这酒很烈的,你喝慢一点,否则容易伤身。” 凌汐池咳得连眼泪都流了出来,一边流泪一边笑道:“没事,人生难得几回醉,我也想醉一次。” 寒蓦忧看了她两眼,也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只是没想到竟比她这个受伤的人咳得更加厉害。 凌汐池笑了笑,伸手去拿酒壶,芮儿忙伸手拦住了她,一双美眸写满了怀疑,问道:“汐池姑娘,你和公主要喝酒芮儿不敢阻止你们,可你一夜未归,我们好不容易打听到你被陛下送去了生死场,陛下为什么会让你去那个地方?公主和冰少爷呢?会不会也有危险?” 凌汐池一怔,随即反问道:“真的想知道?” 芮儿连忙点了点头。 凌汐池伸手拿过了酒壶:“陪我喝高兴了就告诉你。” 芮儿心有不甘,势必要打破沙锅问到底:“可是……” 凌汐池不知该如何开口,从何说起,在她心中,寒蓦忧看起来是那样单纯善良的女孩子,寒战天毕竟是她的父王,她并不想让她知道寒战天的真正意图,让她受伤。 寒蓦忧也不满的喝道:“芮儿!” 芮儿识趣的不再问了,翘着嘴一副委屈的表情:“我只是关心你们,明明两个人都不会喝酒,干嘛非要自己和自己过不去。” 凌汐池知道她是在为冰冽和寒蓦忧担忧,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伸手指了指夜空道:“你放心,他们不会有事的,都说浮生若梦,为欢几何,如此良辰美景,若不对饮畅谈一番,岂不可惜。” 说罢她又斟满了一杯一饮而尽,然后将壶中剩余的酒倾泻于地,叹道:“壮士,这一杯我敬你,你一路走好。” 寒蓦忧陪饮了一杯,她是一个有着七窍玲珑心的人,深谙什么样的场合应该说什么样的话,此时她要做的只是做好一个倾听者,所以她决不会像芮儿一般喋喋不休。 她从来都知道怎样做一个让人觉得舒服的人。 酒一杯接一杯的下肚,凌汐池有些意兴阑珊,转头向芮儿道:“芮儿,你去把你家公主的琵琶抱来。” 芮儿应着,在寒蓦忧点头后进屋拿琵琶去了,凌汐池端了一杯酒,从凳上站了起来,豪气万丈的举起酒杯:“将进酒,杯莫停,与君歌一曲,请君侧耳听,对酒当歌,人生几何,不如蓦忧你来首曲子助助兴,琴呢,琴在哪里。” “琴来了,琴来了。”芮儿怀里抱着一把琵琶,三步并作两步的赶了过来,凌汐池扭头看着她,一口气将手里的酒喝完,将杯子往桌子上一扔,闪身向前将芮儿手里的琵琶夺了过来,将琵琶高高的抛向寒蓦忧,琵琶在空中转了几转,稳稳的落在寒蓦忧的怀里,凌汐池笑道:“你来弹,我来练剑。” 寒蓦忧伸手抚摸着琵琶,也不反对,凝神一思,十指纤纤拨动起来,赫然正是之前她在楚天江时弹奏过的那首曲子,凌汐池伸手拔出放在桌子上的邪血剑,一跃身冲入院子里,刷刷刷的舞起剑来,意随心转,剑随心动,到最后她都不知道自己耍的是什么剑法,边舞边道:“壮士,大恩不言谢,我就以一剑为你送行吧,他日……他日若是能在黄泉路上相见,我再好好向你赔礼道谢。” “哈哈,不错不错……”看着她的剑法,寒蓦忧边弹着曲子边笑出声来,她似乎有些不胜酒力,一张小脸丰神楚楚,秀骨姗姗,月光下,她酡颜如醉,若霜染红叶,肤似白玉,如仙葩含露。 凌汐池不由得呆了一呆,剑法忽的凌乱起来,笑声长叹:““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剑影一转,她纵身跃进寒蓦忧的花圃里,剑法所到之处,花影飞飞,洒满天空,一阵冷风吹来,吹得漫天的落花无所依托,只是却倔强的冲上天空,纵使被风吹做雪,也绝胜零落成泥碾作尘。 但是风却突然间没有了,一片花瓣飘了下来,接着是两片,三片,无数片,密集得就像雪花一般,扑洒在她的身上,凌汐池突然就停下了动作,呆呆的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沐了一身的花雨,喃喃道:“人生到处知何似,应是飞鸿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飞鸿哪复计东西。” 忽然想起寒蓦忧还在身旁,她抬剑挥向花丛,削下一朵木芙蓉,趁着寒蓦忧的最后一个音符,长剑一掷,送剑回鞘,捞起一杯酒,递到她面前,轻轻的将那支木芙蓉插在了寒蓦忧的鬓间,笑道:“蓦忧,这是我送你和冰冽的礼物,我敬你一杯,权当是喝了你们的喜酒了。” 寒蓦忧冲她眨眨眼睛,臻首微抬,小嘴微启,凌汐池不由叹道,美人就是美人,连喝杯酒都让人怦然心动。 见她们俩那不要命的喝法,芮儿连忙在一旁劝说道:“公主,汐池姑娘,你们不要再喝了,再喝就要醉了。” 凌汐池冲她摆了摆手指,示意她不要扫兴,支着下巴看着寒蓦忧道:“蓦忧,你那首曲子好好听,叫什么名字。” 寒蓦忧嘴角微翘,似乎想到了什么美好的事情,整个表情都柔软了下来,好一会儿才道:“信手所弹,还没有想名字,既然你问了,那么它就叫思归吧。” 思归,思归,奈何思归昔不归。 凌汐池拍手笑道:“思归,果然是个好名字,一曲长相思,冰冽不正就归来了吗。” 她在心中暗叹,蓦忧,你等到了你的良人,我祝福你们,今日一过,我们也许再也不会再见面了,从今以后真的是天涯茫茫,至此陌路了。 寒蓦忧看着她低低的笑着。 凌汐池觉得自己有些醉了,不知为何,她又想到了龙曜,想到了生死场,出声叹道:“思归啊思归,壮士,你应该也很想归去吧,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北山矿场到底是哪里?是你的家乡吗?” 寒蓦忧一愣,眼中不自觉的闪过一丝冷厉狠辣,她伸手抓住凌汐池的手,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寒蓦忧抓疼了她,凌汐池扭头定定的看着寒蓦忧,有些头晕眼花,问道:“蓦忧,你的力气怎么这么大,你知道北山矿场是什么地方吗?” 寒蓦忧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松了手,低声道:“自然是知道的,那是泷日国关押俘虏奴隶的地方。” 奴隶? 龙曜死前的意思竟是要让她有朝一日去将那些奴隶救出来吗?他为何要将这么重要的事情托付给她,并且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 凌汐池呆住了,似乎用了很长的时间去消化这个消息。 而后,她只觉体内一阵气血翻腾,哇的吐了一大口鲜血,再然后,她便人事不省了。 夜色深沉,凉风凄凄,似也在感叹人世间的悲欢离合。 世事如棋,云波诡谲,深夜中不知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连月亮都不忍看了,悄悄地隐入云层之中。 一辆马车缓缓的自宫墙内驶出,马车内传来了一个男子低低的嗓音:“庄主为何要花一百万两去买一场明知会输的比赛?” 萧藏枫手中正拿了一块玉环在打量,只见那玉环做工古朴,上面雕镂着繁复古老的花纹,玉环中间垂了一颗黑色的晶石,细看之下,那晶石却是残缺不全的。 萧藏枫正看得入神,听到此话后将玉环收入了怀中,淡淡的扫了一眼面前的黑衣男子,反问道:“他们为何会邀我去看这场比赛?” 黑衣男子道:“因为藏枫山庄已让他感受到了威胁。” 萧藏枫道:“所以一百万消除他这种威胁并不亏。” 黑衣男子仍带着疑问:“一百万两就能消除?” 萧藏枫笑道:“一百万两不能消除,但若是很多个一百万两呢?” 黑衣男子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泷日国志在天下,要争天下,兵马,粮草,钱财缺一不可,而寒战天此时最需要的巨大的财力支撑,所以公子便主动向他投诚。” 萧藏枫又闭上了眼睛,淡淡道:“人世间最大的诱惑不外乎名利,权势,地位,美人,金钱,可惜在这乱世,前面每一个都可与金钱息息相关,财未必可通神,但绝对可以通人。区区一百万两,让我找到了我想要的,花得很值。” 第七十章:璟枫公主 “阿叔,阿叔,你终于回来了,阿寻可想念阿叔了。” “哎呀,看看我的小阿寻,又长高了,来给阿叔抱抱。” “阿叔,你不在族中,都没有人给阿寻骑马马,其他人都没有阿叔高。” “好嘞,这就带我的小公主骑马去。” 人都是有梦的吧,可这是她的梦境吗?为何像裹着浓雾的高山,看不清那里面到底是什么,白雾中似乎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他的脖子上骑了一个小小的女孩,男人一边走一边像是在给小女孩讲好听的故事,小女孩似乎很高兴,笑声像银铃一般回荡在这山间雾岚中,伴随着那轻灵的笑声,两人缓缓的往山中深处走去。 凌汐池心中沉痛,想跟上去看看,却发现自己只能在山底徘徊,找不着入口,梦里面的人啊,到底是谁,为什么会让她这样的心痛难过。 她毫不自知的流着泪,眼睁睁看着那两人消失在她的视线中。 这时,一个宏亮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王旨到!” 这一声好似春雷炸响,直接将她从梦中惊醒过,凌汐池的脑海中还残留着刚才的梦境,有些发烫的脸被泪水浸得有些疼,她呆了半晌,心中有种说不出的空落感,像是灵魂被撕裂了一个很大的缺口,丢失了很多重要的东西,又像是那曾经丢掉的东西正在缓慢的回来,却始终无法圆满,而那无数次出现在她梦中的小女孩,她为什么总是看不清面容? 门外响起了嘈杂的脚步声,她揉了揉痛得像要裂开的脑袋,翻身从床上爬起,顿觉喉咙里一阵火烧火燎的痛感,干痒得难受。 这时芮儿端着一盆热水和一套宫装领着一群人急急忙忙从门口冲了进来,见她坐在床上揉脑袋,一把将她从床上拽了下来,拉到铜镜前,急道:“汐池,你可算醒了!快快快,赶紧给她收拾收拾。” 一群人人仰马翻的又是给她穿衣,又是给她洗脸梳妆,凌汐池被推来攘去了半晌,终于反应过来,问道:“你们这是在干嘛?” 芮儿火急火燎的给她弄头发:“王上有旨,是给你的,传旨的公公还在外面等着呢?” 凌汐池惊得险些坐不住了,心道这寒战天会有什么旨意给她,眼见给她弄得差不多了,芮儿又是一把将她从椅子上拽了起来,急匆匆的把她往外推。 凌汐池觉得好笑,不就听个旨吗,这芮儿做什么这样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看来平时的生活没少过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刚到门口,便见一大帮宫女太监从玄忧宫的大门口鱼贯而入,直朝大厅奔来,为首的正是寒战天身边的孙公公。 寒蓦忧和芮儿莫名其妙的对视了一眼,急忙拉着她跪下,这时孙公公的声音也响了起来:“应天顺时,受兹明命,凌氏之女,貌婉心娴,蕙质兰心,孤与之甚为投缘,一见如故,遂将其收做义女,赐寒姓,名蓦璟,封号璟枫公主,赐玄璟宫一座,赏黄金千两;孤怜其聪明伶俐,可当大任,任命其为和亲大使,择日嫁入瀚海,以利两国邦交之仪,钦此。” 凌汐池叹了一口气,低下头,伸出双手:“民女领旨谢恩。” 一只手将她的手拦了下来,她抬起头,正好看见寒蓦忧蕴满不解的眼睛:“汐池姑娘,这是怎么一回事?” 凌汐池看了寒蓦忧一眼,伸手接过那道诏书,回答得轻轻巧巧:“我与你父王一见如故,他一高兴就封我为公主了呀。” 寒蓦忧伸手抓住了她,面有愠色:“你明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一旁的孙公公突然道:“蓦忧公主,您别顾着别人的事了,还是顾一下自个儿吧,陛下也有一份恩赐给您。” 说罢,他朝一旁的小太监挥了挥手,立时,一个小太监便端了一杯酒走了出来。 寒蓦忧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作为王室中人,她自然明白这杯酒的含意。 孙公公道:“陛下体恤公主,吩咐奴才务必要让公主走得体面,陛下会昭告天下,公主乃是身染恶疾,无力回天,您依然是我们泷日的公主。” 寒蓦忧喃喃道:“父王真的要让我死?” 孙公公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看向一旁的凌汐池道:“宫里的公主已经够多了。” 寒蓦忧苦笑道:“所以自然容不下一个令王室蒙了羞的公主,也罢,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只是……” 她看向了凌汐池,顿了顿,才道:“我还有些话要问她……不知公公可否通融片刻。” 孙公公点了点头,倒也没有为难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恭恭敬敬的退出宫门外候着。 凌汐池正视着寒蓦忧,迎着她询问的眼神,问道:“你想跟我说什么?” 寒蓦忧低声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凌汐池哂然一笑,反问道:“我这么做有什么不对吗?” 寒蓦忧道:“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有风轻轻的吹了过来,凌汐池理了理头发,看着宫门那棵已经红了一半的丹枫,笑道:“我自然知道我在做什么,我本来就计划好了要进宫的,你以为我为什么会跟着冰冽,你和冰冽不过是我利用的棋子罢了,你不喜欢名利地位不代表别人不喜欢。” “你……”寒蓦忧做出一副仿佛听错了的表情,怔怔的看着她,直到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她才不敢相信的摇了摇头:“不,你不是那样的人。” 在伪装上,她自认为做得非常好,不会露出露出一丝一毫的破绽。 她了解人性,自然也会利用人性。 凌汐池当然看不出来,也不会猜到她走到如今的这个地步多多少少乃是拜眼前之人所赐,反问道:“不是那样的人,那你觉得我是哪样的人呢?你认识我多久,了解我多少,你凭什么就认为我不是你口中那样的人。” 寒蓦忧苍白了一张脸,仍是不甘心的替她辩解:“可你明明……” 凌汐池道:“蓦忧,你是一个公主,你不会理解亡命天涯是种什么感觉,我是一个亡命之徒,在江湖上根本没有立足之地,所以我一定要进宫,我会抓住一切可能的机会,我不想一辈子做一个碌碌无为的人,不想一辈子做一个被人踩在脚底下的小人物,我要的是出人头地。” 寒蓦忧无意识的退后一步,脚下一个踉跄,眼看就要摔倒,芮儿连忙上前一步扶住她,仿佛刚从震惊中苏醒过来,哆嗦的嘴唇道:“所以是你出卖了公主?” 凌汐池看着她,冷笑道:“出卖?你们公主本就是个将死之人,我何必出卖她,倒不如说是她成全了我。” “你……”芮儿气急,却不知该说什么,只得用一副幽怨的神情看着她,眼中倒似要喷出火来。 凌汐池心中很委屈,但此时此刻,她只能这么做,只因她不仅要救冰冽,更是因为龙魂关系着她能不能回家,她一定要找到回家的路,龙魂不仅与这个王宫息息相关,更与她的命运息息相关,所以她必须留下来。 寒战天既然答应了她放冰冽和寒蓦忧离开,必定不会食言,眼下假装赐死寒蓦忧是唯一一个名正言顺且不落人口舌的办法。 她现在能做的是狠下心来,不要拖泥带水,让该离开的人顺利的离开。 默了好一会儿,她才道:“你们恨我也好,怨我也罢,但那是活着的人才能做的事情,你安心上路吧,冰冽会陪着你的。” 背后有寒凉的声音传来:“既然如此,道不同不相为谋,念在相识一场,我也祝璟枫公主马到成功。” 凌汐池没有回答她的话,孙公公带着人又进了玄忧宫,耳边传来了芮儿撕心裂肺的哭喊,不一会儿,哭喊声便消散于宫墙内四四方方的天空中。 凌汐池死死的抓住胸口,努力把涌上来的眼泪全部吞回到肚里,却还是止不住的哭泣抽咽。 眼前蓦然闯进了一道黑影,她止住了脚步,这才发现前方不远处的一棵丹桂树下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 是叶孤野! 他孤零零的站在那里,仿佛是刚刚站上去的,又仿佛在那里站了很久很久,而他身上所散发出的冷肃和隔绝的气息,足以让任何人忽视他的存在。 凌汐池忙恢复镇定,尽量不在他面前露出软弱的一面,试探性的问道:“你……在等我?” 叶孤野点了点头。 “你等我做什么?” 叶孤野朝她伸出了手,摊开手掌,掌心里是一颗朱红色的药丸。 凌汐池瞬间便明白了那是什么东西。 她知道寒战天不会轻易相信她,要让一个人死心踏地的忠于一个人,一是用他最关心的人来控制她,再一个就是用她的生命来控制她,寒战天已经答应放走冰冽和寒蓦忧,那么要让她乖乖的听话,就只能用她的命来威胁她了。 不过寒战天现在还有用得着她的地方,所以他不会让她死,既然一时半会死不了,那就当补药吃了算了。 她冷笑着毫不犹豫的从叶孤野手中接过药丸,没有丝毫的示弱,一仰首吞了下去。 她挑衅的眼神对叶孤野根本起不了任何的作用,自她服过药丸后,他便没再看她一眼,径直的走了过去,连半句话都不曾对她说过。 看着叶孤野目中无人的模样,凌汐池握紧了拳头,心中暗暗发誓,总有一天她要让这个木头人好看。 第七十一章:晚景 玄璟宫位于泷日王宫西南方位,是一个偏远的小宫殿,虽然不大,但胜在环境清幽,一景一物皆是依照黄金分割的比例,分布的恰如其分,小巧玲珑中又不失王族贵气。 凌汐池呆呆的坐在院子里,景致虽好,她却无心欣赏,仍觉得这一切如一场梦一般荒诞可笑。 命运真是爱开玩笑啊,谁能想到,她前几个月还是一名在校学生,在一个完全不同的时代,上学,逛街,一如千千万万的普通少女,所思所想不过是如何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可现如今一眨眼,她居然变成一个古代的公主,经历了场场生死危机,与不少人以命相搏,好不容易捡回一命,却要嫁给一个她见都没见过,不知是圆是扁的陌生人,看来老天专欺良善的人来着,可即使是做梦,也不会这样离谱吧。 她苦笑着,抬起手掌,一巴掌朝自己狠狠的扇了下去,清脆的声音引来了那些正在忙着布置打扫的宫女太监的注目礼。 这一巴掌很重,凌汐池咬咬牙,真他娘的痛啊。 她讪讪一笑,冲着那一群惊惶莫名的太监宫女道:“没事没事,你们继续,我只是打蚊子而已。” 见那些宫女太监又埋下头继续做自己手头上的事,她揉了揉被自己打疼的脸,一转眼便看见像一块万年不化的冰柱子似的叶孤野,嘿,闲来无事,正好拿这根冰柱子解解闷。 随手拿起果盘里的一颗梨子,她踩着轻快的步子朝叶孤野迎了上去,一屁股坐在他面前的石凳上,翘着腿,大大的咬了一口梨,一边嚼一边问他:“你是来监视我的。” 叶孤野似乎是没有听到她的话,连动都懒得动一下。 凌汐池向他举了举手中的梨,又接着问他:“我这里有好吃的梨子,分你一个,你要不要吃。” 叶孤野还是不理她,凌汐池才不管他,又继续问:“看你在这里好似很无聊,既然这么无聊,你干嘛还不走啊,你是怕我会逃跑吗?那你可想多了,我不会跑的,好了,你老板没在这里,不用这么敬业的,来来来,吃颗梨,坐下来我们好好聊聊天。” 叶孤野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凌汐池故意把梨啃得咔咔响:“对了,大剑客,你一直在这里不走,是不是也要跟我去瀚海国啊,那以后我们就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了,彼此要多多关照了。” 沉默,沉默还是沉默,她在那里自言自语了半天,叶孤野不仅连声都没出,还干脆闭上了眼睛,仿佛多看她一眼都嫌命长。 这下她脸上可挂不住了,知道的人明白她是在和他说话,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是一个疯子在自言自语呢。 饶是她再好的脾气,此时也有了一种想要扁人的冲动:“哎,你是聋子吗?你未免也太不敬业了吧。陛下派你来看着我,我们就是搭档了,你这样一声不吭的,咱们怎样联络感情啊,我要怎样跟你合作,一起完成大事呢。”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话起了一些作用,叶孤野终于睁眼看向了她,冷声道:“你要与我说什么?” 凌汐池嘿嘿笑道:“说你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可否婚配,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儿,实在不行,说说你的星座血型也可以啊!” 叶孤野又闭上了眼睛。 凌汐池生平第一次像这样一般不被人放在眼里,自尊心理所当然的也跟着受挫,气得她从凳子上一跃而起,手不受控制的伸了出去。 天地良心,她可绝不是想要偷袭他! 下一秒,她只觉手臂一阵剧痛,腕骨就像要被扭断了一般,痛得她眼泪都流了出来。 “咝,轻点,轻点,痛,快断了。” 好不容易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叶孤野这才扔开了像拧麻花一样被他拧着的手,眼睛里带着警告:“如果我拔的是剑的话,你这只手已经没有了。” “真是不懂得怜香惜玉。”凌汐池一边揉着手,一边心不甘情不愿的嘀咕:“你放心,你长得又不帅,就算有主意,我也不会打在你的身上,你不要低估了我的审美标准,就你……” 叶孤野似乎是极其厌恶和她在一起,没等她说完,便转身离去。 “喂,你干什么?我让你走了吗?” 凌汐池连忙跟了上去,步子才刚迈开一步,便见叶孤野握剑的手一抬,只听“唰”的一声,她还没有看清是怎么一回事,身旁的一棵丹桂树上已有一大半的叶子被剑气所击落,纷纷坠地的树叶如同暴雨一般击打在她身上,虽然力道不是很重,但是却足以让人全身发痛,待到她从那一阵树叶雨里面冲出来的时候,叶孤野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玄璟宫的门口。 “你……岂有此理,简直岂有此理,这什么人啊这是!”凌汐池气得咬牙,握紧了拳头,平复了一下心里的怒火,气冲冲的坐回到凳子上,不停的安慰自己,女子报仇,十年不晚,有朝一日定要让这叶孤野看看她的厉害。 只不过,刚才叶孤野的那一招威力确实惊人,他是怎样做到的,那样快的速度,那样高的准确度,那么凌厉霸气的气势,该怎样出招才对呢 她随手捡起地上的一根木枝,回想着叶孤野刚才拔剑的方式,尝试使出叶孤野刚才的那一剑。 叶孤野拔剑的方式有些奇怪,倒不像是平常人的使剑手法,这样拔剑,拔剑速度却是比她平时快了许多。 叶孤野使的是快剑,莫非拔剑方式也是关键所在? 想到这里,她纵身一跃,用叶孤野拔剑的方式使出了夺花魂,如此一试,不再墨守陈规,出剑比之从前确实快了不少。 凌汐池第一次将夺花魂使得如此酣畅淋漓,加之心中愁肠百结,只得以心入剑:“千桃万李花正繁,青霞玲珑翠雨乱,折花对酒藉草坐,君歌一曲夺花魂。” 待她练完了一整套的夺花魂剑法时,天色已晚,深秋的晚风带着说不出的凉意。 一阵饭菜的香味随着风飘了过来,凌汐池鼻子动了动,才发现自己是真的有些饿了,饭菜是摆在院子里的石桌上的,布菜的是一个个子高高瘦瘦,面容清秀的小宫女。 看着她一眨不眨的盯着那些饭菜,那小宫女扑哧的笑出了声:“公主,可以用膳了。” 凌汐池应了一声,毫不客气的坐在饭桌前,拿起筷子就夹了一筷,正准备送进嘴里时,才发现那丫头正一脸笑意的盯着她看。 凌汐池放下筷子,好整以暇的看着她:“美人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那丫头听她这么叫她,并没有像芮儿那样动不动就脸红,而是很大方的朝她福了福身,回答道:“奴婢名叫苏晚景。” 凌汐池道:“晚景弥秀,倒是人如其名,你是来服侍我的吗?” 苏晚景点了点头:“以后公主的起居饮食都由奴婢负责。” 凌汐池笑了笑,指了指对面的空位:“坐下来一起吃吧。” 苏晚景垂首道:“奴婢不敢。” 凌汐池倒也不为难她,将每样菜都分了一些出来,一边分菜一边问道:“刚才是你在看我练剑吗?你懂剑法?” 苏晚景摇了摇头,表示不会。 凌汐池夹菜的手一顿,望着她笑道:“那你看,我刚才的剑法练得怎么样?” 她的眼神很诚挚,像是一个等待夸奖的孩子,苏晚景想了想,回道:“公主的剑法很美!想跳舞一样好看。” 谁会喜欢自己的剑法练得像跳舞呢,凌汐池对这个回答很不满意,接着问道:“那有杀气吗?” 苏晚景看了她一眼,突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语气却依旧镇定:“公主,奴婢是做错了什么吗?” 凌汐池吓了一跳,连忙起身将她扶了起来,错愕道:“你没做错什么啊!” 苏晚景道:“公主说杀气,我以为是奴婢做了什么惹公主生气的事情,使公主要杀了奴婢解愤。” 凌汐池叹了一口气,这个丫头,淡定得有些可怕,似乎对这种一言不合便要夺人性命的事情已经司空见惯了,可见在这个世界,做奴才的,生命是多么的微如草芥,每一句话都说得战战兢兢,每走一步都如履薄冰。 凌汐池急忙安慰道:“没有的事,你别乱想,我没那么不讲道理。” 苏晚景似乎舒了一口气,凌汐池有些无奈,难道自己看起来很凶神恶煞,不讲道理吗? 然后她又问了苏晚景几个问题,其中该问的,不该问的都掺杂了进来,可这小宫女始终都是一副从容大方的模样,对所问的问题对答如流,却都是像例行公事一般,回答得恰到好处却没有说出半分不合时宜的话。 凌汐池心中忍不住赞叹,虽然这苏晚景只是一个宫女,但是从她的处变不惊来看,她又似乎镇定得过分,这番本事,不知要练多久才能达到。 回答完了她的问题,苏晚景似乎还想说什么,可就在这时,只听“呯碰”的一声巨响,大院的门忽被一股大的出奇的力量推了开来。 第七十二章:朋友 凌汐池本能的回头看了一眼,只一眼,整个人便呆住了,因为那个人不是别人,却恰恰是那个她现在最不愿意看到的冰冽。 “我去,不是吧!” 她几乎是下意识的便扔了筷子,从凳子上跳了起来,转身就开跑。 冰冽身影一闪,挡在她面前,拦住了她的去路。 凌汐池的心砰砰砰的狂跳个不停,心里实在是不想见到他,可是眼下这人都站在她面前,她总得想个办法打发才是,无奈只好硬起头皮,讪笑道:“嗨,冰冽……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好久不见,你怎么会在这里?” 才短短几日不见,冰冽便消瘦了许多,脸色有些苍白也有些疲倦,灰青色的胡渣使他看起来有一种说不出的落魄,想来这些天他也是受尽了折磨。 他一眨不眨的看着凌汐池,一字一句道:“我听说了你的事,我来这里,是想问一句,你跟不跟我走。” 凌汐池有短暂的一阵失神,随即笑道:“他们都告诉你了。” 冰冽点了点头:“他们说你是自愿的,但是我不相信。“ 凌汐池的心有些发酸,更多的是一种莫名的感动,可她知道眼下这样才是对他们最好的方式,冰冽和寒蓦忧可以平安离开,她也可以想去做自己要做的事,于情于理这都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她叹了一口气:”冰冽,其实没什么好不信的,我这样也挺好。” 冰冽道:“你是不是和寒战天做了什么交易,你是为了救我们吗?” 凌汐池有些错愕,问道:“你为什么会这样想?” 她从不认为自己完全是为了冰冽和寒蓦忧,她也没有那么伟大,会牺牲自己的幸福去成全别人,找到龙魂找到回家的方向一直是她坚定不移的信念,从某种程度上来讲,冰冽和寒蓦忧反而帮了她,她一直觉得,这是一个很公平交易。 冰冽显然不会像她那般想,他甚至有些怒不可遏,不由分说的一把攥着她就往玄璟宫外走。 凌汐池急忙挣脱他,急道:“你做什么?” 冰冽回头看着她,眼里有深色的火焰在跳动,依稀可闻拳头握得咯咯直响的声音:“你怕死吗?你若不怕,我们现在就闯出去。” 凌汐池有些焦头烂额,这人怎么会这么倔强,难道非要死要活的吗,退一步海阔天空,何乐而不为呢? 不过眼下这般境况,她是没有心思去和冰冽讨论如何退一步,如何海阔天空这般深奥的问题了,笑着对冰冽道:“我当然怕死,我是不可能跟你一起走的,你若想死,那也是你的事。” 冰冽呆了一呆,就因为他的那一呆,就因为他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动摇与不信任,凌汐池终于狠下了心道:“我好不容易才有了这样飞上枝头当凤凰的机会,我不会笨到去放弃,你不要挡我的路。” 冰洌就那样愣愣的看着她,目光在闪烁,好半响,才一字一句的问:“你到底跟不跟我出去,你若要走,我拼了命也会带你离开。” 凌汐池抱着手看着他:“你为什么一定要我和你一起走呢?” 冰冽道:“因为我们是朋友,同生共死的朋友。” 凌汐池有些微失神,心头猛然涌起一股热流,有这样的话,已经值了。 只因为他们是朋友,肝胆相照的朋友,可现在,她不能再和冰冽做朋友了,这个代价太贵,已经超出了他们所能承受的范围。 她笑道:“冰冽,你还没有认清你的处境吗?你凭什么带我走?我跟你走又能如何,东躲西藏,风餐露宿,整天过着担惊受怕的日子?你连自己都保护不了,你又如何能保护我,我现在贵为泷日国的公主,这里有我最喜欢的锦衣玉食无忧无虑的生活,我为什么要跟你出去。” 冰冽的脸色更白了,白得没有丝毫血色,眼神却深得仿佛要将人吸进去才肯罢休,这样的眼神,复杂的让人承受不起:“哪怕这种生活是让你牺牲自己一生的幸福,去嫁给一个你见都没见过的人?” 凌汐池道:“你要知道我要嫁的是瀚海的太子,他能给我衣食无忧的生活,冰冽你该知道的,我喜欢的是荣华富贵,你难道忘记了吗?我第一次救你的时候,为的也不过是你的钱罢了。” 冰冽一眨不眨的看着她,似乎并不打算就这样放弃,即使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即使他自己都在怀疑和动摇,可他眼中依然还是坚持不肯相信。 凌汐池不知道经历过那么多的人世浮沉,冰冽这份信任是从何而来,但是她知道,若是现在她心软,那么冰冽、寒蓦忧和她都不要想有好日子过,他们连王宫的门都踏不出一步就会死于非命。 他们就这样僵持着,好一会儿冰冽才开口道:“只要你说一句,你从未将我当成过朋友,那么,我便不再管你。” 凌汐池在那一瞬间觉得冰冽幼稚极了,甚至比她还要幼稚,可这份对待朋友赤子热忱不就是她一直希冀得到的吗? 她的心中柔软下来,抬眸直视着冰冽的眼睛,眼神却坚定毫不动摇:“没有,一开始跟着你,只是因为我们得罪了那么多的人,我怕惹麻烦,才会跟着你,后来被你发现我有内力,怕被你赶走,所以才会顺水推舟的说要跟你做朋友,你应该知道,我最会的本事就是逢场作戏,我撒谎的本事你也是见过的。” 冰冽的眼里充满了悲哀:“你真的要嫁去瀚海” “势在必行。” “好!好……”冰冽一连说了好几个好字,一步步的退离了她的身边,突地笑了起来:“哈哈,原来我竟错看了,原来只不过是我一厢情愿罢了…” 凌汐池望着他,似乎从认识冰冽开始,他从未这么失控过,到底是被后天的环境所迫,必须学会坚强的去面对一切,必须告诉自己要坚强,但本性上却还是脆弱的,只是因为将自己埋得太深,不让人去触碰那道脆弱的防线,才会让别人误以为其实他很坚强,可是她现在才发现,在感情面前,冰冽比谁都不堪一击。 冰冽一步步的退到桌前,看到桌子上的酒以后,他抓起了酒壶,随手取了两个杯子,倒了两杯酒,举起其中一杯,遥举向她,声音里已不带任何感情:“我以为,你和别人会有不同,既然这是你想要的,我只能祝福你,璟枫公主,冰某敬你一杯,恭喜你,得偿所愿。” 凌汐池知道,有一种酒,叫做断交酒,就是喝了以后,天涯海角,再不相见。 她颤抖的伸出了手,却几乎握不住那只小小的酒杯,清澈的酒在杯子里跳跃着,荡漾着,荡的她的心也跟着害怕起来。 冰冽将他手中的酒一饮而尽,那双没有感情,只有无尽的嘲讽无尽的凄凉的眼睛,越发亮了起来,亮的就像夜残时,天边独自闪烁的寒星,那么孤单寂寥。 一片梧桐树的落叶轻悠悠的从半空中落下,一叶凋零而知秋,原来秋意已是这么浓。 冰冽看着她,明明是隔得那么近的人,在他眼里竟然是那么的远,远到再也无法触及。 凌汐池苦笑一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朝冰冽晃了晃杯子,轻声道:“有一句话还是要对你说,谢谢你。” 冰冽缓缓的将杯子放下,从脖子上拽下了一块他一直随身携带的玉坠,轻轻的放在了桌子上:“相识一场,冰某虽身无长物,却也为你准备了一份新婚贺礼,祝你……百年好合。” 然后他转身头也不回的走出了玄璟宫。 凌汐池呆呆的看着冰冽逐渐远去的背影,心中有着说不出的酸楚,鼻子眼睛也酸得厉害,想哭眼泪却怎么也流不出来,此时的她,觉得自己很坚强,这种情况下居然哭不出来。 冰冽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个对她好的人,此刻,就连这个人也要离她而去了。 从此以后,又只剩下她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孤独恐惧的感觉,原来这般深刻。 凌汐池眨了眨眼睛,努力平复了一下心绪,一抬头便看见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叶孤野又出现在了眼前,心中顿时升起一股无名之火,没好气的问道:“你怎么现在才出现,刚才干什么去了,怎么可以让冰冽到我这里来。” 叶孤野淡淡的瞟了她一眼道:“是他自己要求过来的,陛下也同意了。” “呵!”她轻声嗤笑:“这算什么,试探我吗?结果可令你们满意?” 叶孤野扭过头,不再跟她说话。 凌汐池也没心情和他多费口舌,扭头看着石桌上那块通体翠绿的翡翠,很精致的雕工,上面刻着类似于麒麟的动物,她伸手将玉坠拿了起来,紧紧握于手中,想着刚才冰冽的表情,不由得又握紧了一些。 她此时独自神伤的模乎并没有引起叶孤野的半分同情,他望着她,用着没有波澜起伏的声音道:“跟我去一个地方。” 凌汐池回望着他,第一次觉得世上竟会有如此讨厌之人。 叶孤野的眼神冷酷,不容拒绝。 凌汐池只得收起玉佩道:“那走吧。” 第七十三章:天枢楼 天枢楼,寓意天下中枢,光侔日月,更有天枢指极,居其所而众星拱之意,乃是泷日国的皇家藏书楼,楼分为三层,高百尺,面阔八间,两山墙青砖砌筑直至屋顶,以黑色琉璃做瓦,看去一派庄严肃穆。 凌汐池跟着叶孤野走进这藏书楼后,抬头望着眼前一摞一摞堆积成山的书籍卷宗,试探道:“莫非你是带我到这里读书?” 叶孤野伸手从案架上抽出一卷卷轴递到她面前:“这些是各国王亲贵胄,文武百官的档案记载,陛下要你在一月内全部记熟。” 凌汐池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指着那一排书架道:“你是说让我在一个月之内把这个全部背下来?” 叶孤野摇了摇头。 她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只听叶孤野又道:“不是这一排,是这整个书架。” 凌汐池顺着叶孤野手指的方向,视线落在面前那摞得整整齐齐的书简上,叹了一口气,由衷道:“你们陛下真是看得起我。” 这么多的档案要求她一个月内全部背下来,当她是天才吗? 她又叹了一口气,试探性的看着叶孤野:“我要是拒绝会有什么下场?” 叶孤野看了她一眼,道:“你说这句话的功夫足够你背下一行了。” 凌汐池道:“你有没有人性!” 叶孤野懒得理她,将卷轴扔给她便走了。 凌汐池冲着他的后背挥了挥拳头,拿着卷轴走到桌前便聚精会神的看了起来,虽然寒战天让她在一个月内记下那么多确实挺没人性,不过俗话说的好,知己知彼才是百战百胜,她既已决定嫁到瀚海,少不得有些事情要去周旋,多知道一些便多了一些活命的机会。 叶孤野先给她的是瀚海国的资料,瀚海的朝政并不复杂,她只花了几天便将这些记了下来,凌汐池自己也觉得奇怪,她读书时便记忆超群,虽说达不到一目十行的能力,但基本过两遍便可记得七七八八。 瀚海国朝中重臣多为皇亲国戚,基本上每一个官员的资料都被清清楚楚的记录在了档案上,细节到哪些官员在哪个青楼勾栏院有几个相好都被记录在册。 瀚海国的太子海颜之乃是瀚海国主的长子,年方二十一,在朝政上无多大建树,是很中规中矩的一个太子,在瀚海很得拥护,师承武林四大家之一的宇家宇清海,一心醉心于武艺,于朝堂之事却不甚上心,之所以在瀚海很受拥护,一来是因为他确实没什么野心,比起当太子,他对风花雪月,吟诗舞剑更为上心,二来因为他母族史氏一族乃是瀚海国开国元勋,在瀚海手握重权,加之现任瀚海国主乃是年幼继位,继位时年仅十岁,他的母亲史太后临朝听政,并让其娶了她的兄长大将军史显的女儿为后,史显乘机操纵朝政,基本已达只手遮天的地步。 想来也是,他老爹都没实权,他能厉害到哪里去,反而他越草包,这个太子反倒是当得稳稳当当的。 凌汐池心道看来瀚海这是外戚专权啊,心中不禁为自己那个没照过面的未来夫婿隐隐担忧,顺便考虑了一下自己嫁到瀚海后要不要忍辱负重,整肃一下瀚海的朝堂,混个女强人当一当。 几天后,在她记熟了瀚海的档案后,顺手便到架子上拿起了另一卷卷轴,见封面写着云隐两个字。 是云隐国的档案,不知为何,她总对云隐国有一种莫名的好奇,几乎毫不迟疑的将卷轴打了开来。 看完之后,她只感觉到了两个字,神秘! 相对于瀚海国不厌其详的记录,关于云隐的记录只有寥寥数笔,除了历朝历代的云隐王记载稍微多一点以外,在位的云隐王登记在册的信息都很少,基本上都是一些普天之下随便找一个人都能打听到的消息,就连云隐官员,记录的也多为一些广为人知的政绩,但是有趣的一点是,云隐的王室历经数百年,居然都是——一脉单传! 而现在的云隐太子,竟然连一点记录在册的消息都没有! 据说他年少时便被带出了云隐王宫养在宫外,就连很多朝中大臣都不知道他叫什么长什么样。 这保密工作也做得太好了吧,凌汐池愈发对这云隐国感到好奇了。 看来云隐是不需要记什么了,倒也省了她不少功夫。 凌汐池又翻开了寒月国的档案记载,相对于前两个国家,寒月国是最正常的一个了,朝政清明不说,寒月王更是励精图治,广纳群谏,劝课农桑,基本可当国泰民安四个字。 寒月王共有五子三女,各个都挺出息,尤其是三皇子,更是出类拔萃,十二岁做出国策十论;十三岁提出以法治国,主张不别亲疏,不殊贵贱,一断于法,并参与颁布法令与刑书,改革田赋制度;十四岁成为寒月王室第一高手;十六岁创建幻月影卫,一人一骑孤军深入一举荡平寒月国流寇流云军,从此受封为寒月国定安王。 而这个三皇子居然就是…… 月弄寒! 凌汐池捏着下巴,这月弄寒果然是很有名,看起来也确实有这个实力和能力,可若是自己认识的那个月弄寒便是寒月国赫赫有名的三皇子的话,为何他会游离于江湖,宁愿被追杀也不回国呢? 因为从手中的档案来看,寒月的朝堂之争并不激烈,并没有过多的党派,而月弄寒十六岁之后似乎便不再过问寒月国的政事,档案上也没有任何有关他之后政绩的记载,反倒是浪迹江湖,做了一个逍遥散人,还得了一个游乐王的雅称。 是因为雪舞耀阳的毒吗,以寒月国的实力,若是普通的毒药不至于寻求不到解决的办法,除非这种毒是无药可解的,难道月弄寒真如他自己所说的命不久矣? 十六岁便名满天下,那是何等的风光恣意,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却被逼得远走天涯,历经生死,他到底在寒月国经历了什么? 凌汐池翻遍了整个寒月国的资料都没有找到答案。 寒月国看似清明的朝堂到底是怎样的云谲波诡,那看不到的阴暗面,是怎样的腥风血雨。 凌汐池叹了一口气,放下了寒月国的档案,拿起了浩垠国的资料。 浩垠国,那可真是乱啊! 记载上浩垠王共有十二个儿子,但活着长大的只有七个,前太子离奇死亡,新太子浩南影是一个自小体弱多病的药罐子,连日常起居生活都成问题,更遑论打理朝政,基本就是一个摆设而已。 浩垠国的朝堂更是党派众多,扭成了三大股势力,党派之争每况愈烈,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之事层出不穷,更有不少官员离奇死亡,基本涉及各个党派,对此浩垠王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整个浩垠王室已是水深火热。 凌汐池又是叹了一口气,正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一个王朝走向衰败大抵都是因为内部的根基先坏了,法度不明,纲常不清,有多少王朝不是毁在外患,而是先毁在了内忧之上,浩垠这番,怕是岌岌可危了。 眼下来看,几个国家都是内忧外患,寒战天此时有了争霸天下的野心并不是没有原因的。 灯火渐渐暗了,凌汐池正准备起身去挑灯芯,突然发现书架的角落里有一卷蒙了尘的古朴书卷,那书卷看上去已有些年月,厚厚的灰尘预示着已经很久没有人动过它了,她一时好奇心起,走过去将那卷书拿了起来,卷封上写着两个字,无启。 这两个字如同惊雷一般轰进了她的心中,她记得,在那个密室里,她的记忆里就出现过无启两个字。 她忙不迭地的将书卷翻看。 看完之后,她心中部分疑虑终于得到了解答。 第七十四章:尘封古卷 无启,果然是一个族名,并且是传说中的不死之族,卷轴中记载这个民族上通天地,下晓阴阳,自盘古开天伊始,便担当着传达天地讯息的使命,故被上天赐予永生不死的天赋异能。 而能让他们长生不死的,便是她在那间密室里看到的那神秘的时刻图腾,名唤轮回之花。 远古时期神人共处,无启族的天赋日渐式微,为了使这种神能能一脉脉的传下去,无启族便将这种生命循环不止生生不息的功法化作族中图腾,取名轮回之花。 而她手上的沦回珠确实和轮回之花有关系,据传女娲补天时,无启族人动用神力,以透支无启族族运为代价,驱使轮回之花庇佑一方,与女娲补天之时用的五彩石发生感应,最后女娲怜悯此族,用五彩石的残渣化作两颗灵珠,世代守护轮回之花。 无启族得此神赐,也始终相信,只要轮回之花不死,灵心不灭,无启族长生不死的神能便会被一直传承下去。 远古大洪荒之后,无启族的神能开始衰弱,又因与异族通婚,凡人限于天赋与本性,这轮回不死的功法再也无法修习完全。 这样一来,越来越趋于凡人之躯的无启族人便不适合再练这种神族的功法,强行修炼会导致心性大变,甚至走火入魔祸乱人间,于是这种长生不死的功法被无启族列为禁术,定下规矩,无启族人谁若修行此术便会被驱逐。 无启族人也很看得开,说不练就不练,不能长生便不能长生吧,入入轮回也是好的,于是这种功法渐渐的便没人提了。 但此心法,抛开可以轮回不死的神能外,单拎出来讲,那也是一门至高无上的武功心法,此番的无启族人虽已承受不住此心法的霸道,但只要能修成其中一两层,便可让他跻身于武林顶尖高手的巅峰,对于练武成狂的人来讲,这心法仍然具备致命的诱惑力。 据记载,无启族曾有三人因练此功而被驱逐出无启族,这三人分别是三百多年前的叶琴涯,叶伏筠还有二十年前的叶凛雪,叶琴涯和叶伏筠因年代久远所以记载也只是寥寥数笔带过,只知此二人天赋异禀,惊才绝艳,乃当世绝无仅有之人物,其他便不得而之了,而叶凛雪记载稍多,她本是无启族的圣女,族长的不二继承人,可惜她心比天高,为了追求极致力量不惜偷练禁术,遭反噬后走火入魔祸乱一方,后被执行族规,废除武功驱赶出族后便隐遁于江湖之中,不知去向了。 原本无启族人承袭这种功法,认为既然无启族得上天如此厚爱,行走在世间之时,便觉得自己应当以匡扶正义为己任,于是无启族人各个都有爱管闲事的天赋,虽然无启族功法渐渐没人能练得全了,但是这种爱管闲事的天赋却是一代代的传了下去。 这也导致无启族莫名卷入几场战事之中,连翻大战后,无启族图腾轮回之花被毁,守护轮回之花的两颗灵珠也不慎丢失,但凡还剩一点天赋的都死得差不多了,无启族不得已几经迁徙,隐居世外,再不与外界相通。 这也导致族人的天赋消失得更加严重,而其中保留天赋的便更少了,后来无启族栖息的圣地也毁于一场大地震中,当时的族长深感无启族的族运已到尽头,不得已另寻庇护之所,将无启族搬至了现在的明渊城外一百里的一个大峡谷内,又过了五十年的安宁日子。 正当世人已经忘记了曾经的不死之族时,上天似乎给无启族开了个玩笑,十六年前,无启族诞生了一个小女孩,传说这个小女孩拥有通天晓地之能,刚出生时便能说话,预言无启族有大难将至,据记载,这个小女孩在一岁之时便随手画出了早已被毁的轮回之花的图腾,并找出了轮回之花衍生的规律,她自然便成了新一任的圣女,被当作新的族长来培养。 许是现在的无启族人确实已经承受不了这份天赋,这女孩三岁之时便早早夭折了。 而这个女孩的名字叫叶孤寻! 叶孤寻!叶孤寻!阿寻! 凌汐池只觉灵魂一阵战栗,头猝不及防疼了起来,一幅模糊不清的画面从她的脑海中划过。 为什么这个名字她会感觉那么的熟悉。 她迫不及待的想往下看,可是关于无启族的记载到此便没有了,这个女孩夭折三年后,无启族真如她的预言一般,大祸来临,惨遭灭族。 卷轴上记载,明渊城乃是泷日国的边防重城,与云隐国接壤,无启族因不满自己的现有领地,利用自己族中天然的屏障和地理优势,屡屡骚扰明渊城百姓,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且行事狠辣,所过之处,鸡犬不留,惹得天怒人怨,故被泷日国出兵讨伐,负隅顽抗的一并歼灭,而余下的俘虏,则被充作奴隶,押往了北山矿场,世世代代为泷日国做奴做婢。 凌汐池的视线落在最后一行上,上面只有短短的一句话: 天水675辛未春,无启族遭泷日国出兵平反,阖族灭! 一个充满神话色彩的民族便这样消失于历史的尘埃中,无声无息。 凌汐池心中忽然有种说不出的感觉,那是一种空洞的难受,就好像覆灭的不仅仅只是无启族,还有她的家园。 她终于知道北山矿场是什么地方了。 那里关押着的竟然是无启族的人。 如此说来,龙曜也是无启族的人了,可为何他要让她去将那些人带出来呢? 她的记忆里又会出现无启族? 她抬起手腕看了看,那条手链在昏黄的灯光下熠熠发光,这个石头,到底是什么来历,妈妈说等她成年了就会告诉她真相,可真相又是什么呢? 从时间上来看,无启族被灭的那一年正好是十年前,那一年她六岁,妈妈说她六岁时生了一场大病然后失忆了,那她失去的那一段记忆到底是什么? 她和无启族冥冥之中是有什么联系吗? 凌汐池突然觉得有些害怕,那未知的真相像个黑漆漆的黑洞,她每次试图去触碰的时候,总会有种灵魂上的颤栗,那是一种说不出的沉重感,沉重得她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够承受得起。 甚至在那么一瞬间,她有了一种想要逃避的冲动,无启族这三个字让她有了一种莫名的排斥感,就连手中的无启族那冰凉的卷轴,都让她有了一种烫手山芋一般的触感,她几乎是下意识的将手中的卷轴放了回去。 灯火跳了跳,映照在她有些仓皇不知所措的脸上。 这时背后突然传来了一个苍老的声音:“这本书已经十年没有人打开了。” 凌汐池吓了一跳,只见在书架尽头的昏暗处出现了一名衣衫破旧的老人家,手里拿了一把扫帚正在缓慢的扫地,他的脸隐藏在阴暗中,看不清是何模样。 凌汐池问道:“老爷爷,你刚才是在和我说话吗?” 老人家似乎点了点头,用着沙哑的嗓音道:“无启族啊,快要被遗忘了。” 老人家的声音里有着说不出的悲凉和哀伤,握着扫帚的手剧烈颤抖着,整个人似乎都快站不稳了。 凌汐池连忙上去扶住他,关切道:“老爷爷,你没事吧?” 老人家冲她摆了摆手,目光落在她脸上之时,全身剧烈的一颤,像是看到了久别重逢的亲人一般,全身因极度的激动而剧烈颤抖,浑浊的老眼中滚出了一行热泪,问道:“小公主,是您吗?您终于回来了?” 凌汐池:“?” 老人家伸手抓住她的手:“您不认识我了吗?” 凌汐池道:“老爷爷,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什么公主。” 老人家似乎没听见她的话,沉浸在自己的喜悦中,拉着她的手不放,激动道:“老奴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十年了,如今您回来了,老奴终于可以安心的去见族长了。” 凌汐池有些尴尬,她并不是什么公主,非要说是公主的话,那也是今天刚封的假公主,莫非这老人家眼神不好,认错人了? 只是他看起来如此激动,像见到久别重逢的亲人,连浑浊的眼睛都亮了起来,想必是对这位公主感情很深,这把年纪的人,大概见到这位公主已是他毕生所愿,若是贸然告诉他自己并不是他等了十年的公主,老人家一时接受不了怎么办? 正想着该如何向面前的老人解释自己并非他所等的小公主,叶孤野冷漠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石伯,你认错人了!” 昏暗的光线下,叶孤野抱着剑倚在书架上,冷冷的瞧着她。 凌汐池撇了撇嘴,这家伙还真是来无影去无踪啊。 石伯仍是拉着她的手不肯放开,献宝似的冲着叶孤野道:“小野,这模样不就是小公主吗?是我们无启族的小公主啊,你过来仔细瞧瞧,她是你的妹妹呀。” 叶孤野走过来,伸手扶住石伯,半拖半扶道:“石伯,夜深了,你看错了,我扶你回去休息吧。” 石伯几次想挣脱叶孤野的手都没成功,只得边走边回头道:“小公主,你先休息,老奴明早再来向您请安。” 凌汐池只得讪笑着冲他挥了挥手:“老爷爷,晚安。” 叶孤野回头瞥了她一眼:“好好背你该看的书。” 凌汐池回了他一个白眼,又走回了书案前,却再也没有看书的心思了,满脑子都是刚才所看到的关于无启族的记载。 无启族,真的就这样被灭了吗? 凌汐池萧瑟的又叹了一口气。 夜渐渐凉了,冷月凄清,四周一片静谧,只有秋蛩凄切的声音传来。 她觉得有些冷,正想回去拿件衣服,这时屋顶上突然传来了一阵极其细微的声响,是瓦片被踩着了的声音,不细听根本听不出来。 好在她的觉识自从上一次走火入魔后便灵敏了许多,虽然这步子犹如猫一般的迅捷轻盈,她还是听出来了,她悄悄的跃上窗台,倚着窗往房顶看去,恰见一道黑色的影子如鬼魅一样闪过,眨眼消失在远处。 果然有人夜探王宫,她想也没想便跟了上去,夜探王宫这种事,可真是太刺激了! 第七十五章:月华夫人 黑衣人很快便不见了,凌汐池从一棵树上跃了下来。 在她面前的是一个小庭院,庭院里是一座小木楼,庭院外的大门匾额上写着月华楼三个大字。 这个地方与整个王宫的金碧辉煌轩昂大气不同,只是一座用木头简单搭起来的小楼,映着庭院前的几篁幽竹,显得那样的深幽,不带一丝人间的烟火气。 触目所及,周围的一切似乎都远离尘嚣,就像一幅淡彩水墨画,简单却别有意境,唯有门前那几朵傲立于风中的菊花,才为这一抹素雅添了一点色彩,显得不太过于清寂。 这个地方居然连巡逻的侍卫都没有,凌汐池有些好奇,看着那几尺高墙,心一横,从墙上一跃而进。 刚落地,映入眼帘的便是满园的菊花,围绕着一座极其精致的镂花木阁,菊花一朵一朵的摇曳在风中,映照着凄清的月色,秋寒阵阵袭来,饶是那满园飘香的菊花,也微微有些愁了。 凌汐池置身于花间,只觉天地间万里荒寒,空虚而又苍凉,心生寂寥之时,却又不由得感慨,或许人生本就是荒凉,但是不是所有的人也如这菊花一样,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 “谁!” 就在这时,一声轻叱声响起,与此同时,一道罡风挟着花香凌厉的朝她卷了过来。 凌汐池凭着本能的一矮身,一抹白烟从她的头顶飞过,如缭绕的青烟一般朝她脖子处飞卷而来。 凌汐池身形一移,翻身一躲,白烟掠身而过,带起了几朵飘舞的黄花,她被逼得连退数步,堪堪落地,只见那几朵黄花忽然在空中爆开,一片片黄色的花瓣如同钢针一般,纷纷的朝她射来。 凌汐池大吃一惊,翻身折下一支花枝做剑,使出夺花魂的剑法将那些花瓣击落在地,稳下身形时,一道妙曼的身影从那座木阁里飞出,踏花而来,身法飘逸,轻盈的步伐仿若花间漫步。 白纱飞舞缠绕,卷着薄雾,墨色长发随风翻飞,携着漫天的花香,凌厉的白纱舞了舞,渐渐的柔和下来,白纱垂地之时,露出了一张倾国倾城的面庞。 空气中的花香似乎越来越浓了,凌汐池呆立在了原地,见到寒蓦忧时,她以为寒蓦忧便是这天下最美丽的女子,可是再看看眼前的这位佳人,却是又比寒蓦忧还美上几分。 说她飘逸清雅吧,她却又带一点妖冶艳丽,有了寒蓦忧的不落凡俗,却又比寒蓦忧多了一份如月华般的细腻高雅,有少女的纯情,却又有少妇的风韵,再加上那一双似乎历经千帆过尽后的沉寂的眼睛,一举一动就连那微微一蹙的眉皆无不动人心魄。 正在凌汐池看的眼都不眨的时候,那垂地的白烟忽然飞了起来,像灵蛇一般,再一次的向她的脖子缠来。 她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伸手便去捉那白纱,而那女子似乎也并不想伤害她,居然轻易的也就让她将白纱抓住了。 那人抬起头看着她,冷傲的声音里不带一丝一毫人间的感情,像个冰雪女王一般:“你是谁,为什么擅闯我的傲菊苑。” 凌汐池试探性的问道:“你是月华夫人?” 芮儿曾跟她说寒战天为了月华夫人苦守了十年,能让寒战天如此对待的人,唯有这般绝色方能做到吧。 那女子冷冷的瞥了她一眼,随手一收,那白纱瞬间又回到了她的手中,只听得她道:“这里只有燕夜心,没有月华夫人。” 凌汐池被扯得前身一倾,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 她有些错愕,未免燕夜心又莫名其妙的动手,她是用尽全力抓住那道白纱的,可现在却被她看似随意的一拉便拉了回去,自己却连丝毫夺手之力也没有,可见燕夜心的武功比之于她不知道高出了多少倍,若是燕夜心突然发难的话,她决计不是对手。 连一个后宫嫔妃的武功都那么高,看来这王宫还真是卧虎藏龙啊。 收回了白纱后,燕夜心仍是看着她:“你会武功?普天之下能躲过我一记凝烟纱的人并不多,你不是这王宫里的人,你到底是谁?来我的傲菊苑有什么目的?” 凌汐池回道:“我叫凌汐池,因为睡不着,想出来逛一逛,不小心就逛到这里来了,见夫人的宫殿别具一格,按捺不住就不请自入了,夫人可不要见怪。” 燕夜心脸色微微一变,扭头看了她一眼,突然问道:“凌汐池?你是寒战天收的那个义女?泷日和瀚海的和亲公主?” 凌汐池道:“夫人的消息真灵通。” 燕夜心又道:“我知道你,听说你被关在冥室过一段时间?” 凌汐池有些吃惊,她原本以为自己被关的那个地方是这皇宫里的禁地,应该鲜少会有人知道,却不想,燕夜心居然知道那个地方,而且听她的口气,她似乎还知道这个冥室是干什么用的,看来这个月华夫人的身份绝不像芮儿所说一般简单。 燕夜心随手摆弄着一朵墨色的菊花,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寒战天从不让人接近那里,你能被关进去,证明你的来历很不一般。” 凌汐池因刚看完无启族的档案,心情还没平复下来,心中越发觉得无启族的灭族乃与冥室里的轮回之花有关,因为她对无启族有一种莫名的好感,她不相信无启族会是那种会去烧杀抢掠的民族,眼下听燕夜心的口气,大概是知道些什么,她心中有太多的疑问想要急于求证,心念一动,问道:“月华夫人也知道冥室里面是什么东西?” 燕夜心看了她一眼,回道:“既然你能进冥室,定是东方寂那老鬼发现了什么,既然如此,你自然便知道里面是什么,又何以问我。” 凌汐池倒也不遮遮掩掩,回道:“我在冥室里看到了一朵叫做轮回之花的花。” 燕夜心脸色微微有些动容,抚在菊花上的手指一顿,叹道:“十年了,那朵花又出现了么?” 说罢,她抬起看了看天,眼中浮现出凄凉的忧伤,连声音也低沉了下来:“看来一切并没有结束啊,我们终究逃不宿命的安排!” 燕夜心的话莫名其妙,凌汐池听得云里雾里,问道:“我听你们的国师说,那朵花能让人长生。” 燕夜心苦笑了一下:“长生?那朵花只能让人变得不幸。” 凌汐池道:“夫人知道那朵花?那朵花便是无启族的图腾对吗?” 燕夜心有些疑惑,打量着她,问道:“你难道不是无启族的人?” 凌汐池摇了摇头:“无启族不是被灭族了吗?实不相瞒,我从未去过无启族,我也是看了天枢阁的档案才知道有这个族落的。” 燕夜心的视线落在凌汐池的脸上,眼中似闪过一丝惊讶,摇头叹气道:“轮回之花是无启族的不传秘法,只有有无启族血脉的人才能感应到轮回之花,你若不是无启族的人怎么可能感应到轮回之花。” 凌汐池心道:我真的不是啊,鬼知道自己的怎么能看到那朵花的。 燕夜心仍是打量着她,看着她确实一脸懵懂不似假装的表情,似乎思索了很久,过了一会儿才道:“既然你说你不是无启族的人,那便是好的,忘记无启族忘记那朵花吧,不要试图去靠近它。” 凌汐池不解,歪着头问道:“为什么?” 燕夜心笑了笑,道:“年轻人就是如此,曾经有人也是如你这般,因为一句为什么,害得数十万人命丧黄泉,明明已经有人提醒他们,不要试图去沾惹自己控制不了的因果,结果他们还是去了,现如今……悔之晚矣。” 凌汐池是个聪明的姑娘,所以她很快从燕夜心的话中捕捉到了关键的东西,她看着她,眼睛如雪一般雪亮透彻,问道:“夫人是指无启族灭族之事吗?” 燕夜心沉默了下来,过了好长时间才道:“你很像一个人。” 凌汐池心绪翻腾,这是第三个说她像别人的人了,若是没有猜出,燕夜心口中那个她像的人,就是石伯口中的无启族的小公主,而那个小公主,又是谁呢? “夫人,您能告诉我,我到底长得像谁吗?” 燕夜心摇了摇头,抬眸看着漆黑的夜,声音像凝结了的冰霜:“已经不重要了,她已经死了,死在了这座王宫里。” 凌汐池:“?” 她又有些发懵了,莫非这燕夜心说的人和石伯说的人不是同一个,难道她长了一张大众脸,逮谁像谁吗? 燕夜心这时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扭头看着她,又是打量了很久,突然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带着一种恍然大悟后的了然:“原来如此,我知道了。” 凌汐池满头黑线,对于她这种打哑谜似的的话有些生气,好好说话,说清楚点不行吗? 她有些着急了,急道:“夫人,你能告诉我,我到底像谁吗?这对我很重要。” 燕夜心道:“她叫叶凛雪。” 凌汐池愣了,若是没记错,她在一个时辰前才看到过这个名字,无启族二十年前因为偷练禁术被赶出驱逐出族的圣女。 燕夜心接着道:“她还有一对双胞胎的侄女,一个叫叶孤寻,一个叫叶孤影。” 凌汐池脸上的茫然之色更甚了,她在无启族的卷宗上看到过叶孤寻的名字,而且这个人三岁就死了,可关于叶孤影却是一点记载都没有,那叶孤影人呢,去哪里了? 凌汐池全身一颤,问道:“叶孤影,那她人呢?” 第七十六章:孤标傲世 燕夜心叹道:“十年前血域魔潭那一战,我随师父前去想要救下那两个年幼无辜的孩子,可还是晚了一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被一条巨蟒叼走,自此下落不明,她若是没死,应该也和你一般大吧。” 凌汐池全身俱是一寒,顿时感觉自己所有的经历仿佛都与叶孤影重叠起来,燕夜心口中的巨蟒莫非就是赤龙,血域魔潭,十年前,为什么一切都这么巧,难道她竟是和叶孤影有关系吗? 她有些不敢相信,喃喃道:“轮回之花真的可以轮回吗?” 燕夜心抬眸看她,随手摘一下菊花,凝视着手中的菊花道:“天一生水,万物有时,生命枯荣,人同自然,精食万化,滋养百骸,赖以永年而长生不老,人都想参透轮回,可这轮回又岂是我们区区凡人能够参悟透的,连山川日月都不是永恒不变的,更何况人,我们这些人啊,年轻时心比天高,一生都在追求一些遥不可及之事,凡人最可笑的就是妄想逆天改命,从而造成一场又一场的人间悲剧。” 凌汐池抬头看着她。 燕夜心的眼神逐渐迷茫了,恍惚中,她似乎回到了那一年。 那是二十年前,彼时她作为仙霄宫大弟子,仙霄宫有一天命石,据说可测天下大运,那时天命石出现异象,显示将有一场大劫发生,之后天下将会大乱,于是师父特允她下山访寻真命天子,为天下拨乱反正。 正是江南草长莺飞的时候,十年一次的灵武山论道如期而至,她慕名而去,在那棵已逾千年的霜阳花树下,四个年轻人,从不同的方向而来,开始了一场宿命般的相遇。 霜阳花灿如烟霞,缤纷漫天的花瓣像是一场绚丽至极的繁华梦境。 花树下是一块平整四方的巨石,据说是具有天地性灵的论道石,寓意天圆地方,智欲其圆道,行欲其方正。 四名青年齐聚于此,带着各自的信念和心中的道,足足谈论了四天四夜,在此期间,四人幕天席地,纵意所如,长剑作舞,对酒当歌,兀然而醉,豁然而醒。 彼此都为寻到了此生得意的知己而兴奋不已。 那是缘,也是一场劫。 临别时,那个背负着一把阔刀的青年男子道:“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不如在这论道石上刻下各自心愿,日后哪怕是沧海桑田,天地间还有东西见证我们的存在。” 那时年方十八的她执剑刷刷刻下几个大字:“除魔卫道,护卫苍生,悟破生死大道。” 那个背负着阔刀的男子看着她,淡然一笑,随手刻下四个大字:“天下第一。” 另一名身着玄色衣服的青年思索了一下,刷刷刻下:“扫六合,席八方,定天下,安太平。” 最后,只剩下一个面容清丽的女子,她缓缓的拔出了背后的长剑,只写下了两个字:“长生。” 她说,她知道一朵花,名唤轮回之花,只要能参透轮回之花的奥秘,便能让人长生不死。 只可惜,这世上本就没有什么长生。 之后的十年,是他们最后悔的十年,所有人都好像选错了道路,一步错,步步错。 十年前的一场变故,更是让他们曾经的梦想土崩瓦解,一败涂地。 “夫人,夫人……” 她的耳旁传来了急切的声音。 燕夜心骤然回神,看到了凌汐池殷切的眼神。 “夫人,十年前血域魔潭到底发生了什么?” 燕夜心埋头看着那满园的菊花,过往太沉重,还有当时的几个年轻人破碎了一地的梦,她已不想再提,叹道:“往事已矣,我不想再提,对了,你是刚进宫的吧。” 凌汐池还沉浸在自己乱成一滩浆糊的思绪中,觉得自己被一种超脱于天地的无形力量掌控着,而自己却没有一点反抗的能力,猛然听燕夜心的话,有些破罐子破摔的颓然道:“你怎么知道?” 燕夜心看向远方,半晌才道:“因为你身上的味道,那种自由自在,随心所欲的味道,在这个宫廷里再也找不到了。” 看着燕夜心怅然的脸,凌汐池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难道面前这个人比自己还绝望吗? 燕夜心的语气中带着渴望,可神情却死灰一般的绝望,以她的武功想要出宫绝不是难事,可她宁愿透过这四角宫墙望着天空也不出去,是不愿还是不敢呢? 凌汐池看着燕夜心,有些不解,问道:“您不自由吗?以您的武功,想要出宫并不是件难事。” 燕夜心回头看着她,嘴角噙起一抹淡淡的微笑,语气却是说不出的怅惘:“我不出宫,是因为心死的人呆在哪里都一样。” 凌汐池理解不了她这种感觉,虽然此时她是觉得有很多未知的东西等着自己去挑战,更有一种无计可施的无力感,但她还不懂何为心死,在她看来,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凡事只要退一步就能天高海阔,人生那么短,就应该壮怀激昂才对,可眼下面对燕夜心这副模样,她再一次选择缄默不语。 燕夜心接着道:“忘记我今晚与你说的这些话吧,忘记无启族,听我一句劝,不要再去触碰轮回之花,它不像你想象的那样简单,你有主宰自己生命的权利,既然逃了就逃得彻底一些,不要再将自己卷入这些纷争,想办法离开王宫,再也不要回来。” 凌汐池正是满腹疑虑,满脑子都是之前种种际遇以及自己为何会因缘际会来到这个世界,虽然造化之神奇由不得谁说不,但如果真是冥冥之中一切早已安排,那么命运的安排必然有迹可循,她现在敢百分百肯定,她能来到这里就是轮回之花在搞鬼,她的疑虑或许只有妈妈能给她解答,于是她急切道:“夫人,您能不能告诉我,轮回之花除了能永生不死之外,究竟还藏着什么秘密?” 燕夜心喟然一叹,道:“受身无间者永生不死,长寿乃无间地狱中之大劫。” 这是涅槃经里的话,生而为人,畏惧死亡,从而渴望长生不死,可时间永恒不止的背后,并非仅是美梦,若是痛苦化作了永恒,才是真正的人间地狱! “可是……”见她还想说话,燕夜心手一挥,硬生生的将她还没有吐出了话止在了喉头。 “小姑娘,我今天说的话已经够多了,念在你年少无知,这次我就放过你,但是下一次你绝对不会这么好运了,你这么年轻,不应该就这样轻易的被人摆布,想想怎样为自己而活。” 凌汐池又是一阵哑然。 燕夜心没再和她说话,转身走进了小楼里,裙摆扫过处,一朵墨色的菊花落在了地上。 是刚才被燕夜心摘下来的那朵,凌汐池看着那朵菊花,突然就想到了一句话:孤标傲世偕谁隐,一样开花为底迟。 菊花是何其有气节的一种花。 直至燕夜心清寒孤寂的身影消失不见,凌汐池才捡起地上那朵花,抬头看着逐渐融入黑暗的天空,长吸一口气,黯然的离开了傲菊苑。 燕夜心看着那消失在庭院的背影,叹道:“因果循环,自有定数,万事皆有轮回,阿雪,你走了这么多年,我也老了。” 她的耳边似乎还回荡着四人初见时的声音。 “我叫寒战天。” “我叫冷君宇。” “我叫燕夜心。” “我叫叶凛雪。” 视线模糊中,那渐行渐远的四个青年回以她粲然一笑。 燕夜心的腮边已满是眼泪。 她喃喃道:“再也回不去了。” 走到一处台阶,凌汐池越想越惆怅,干脆一屁股坐了下来,转了转手中的花,又看了看夜空,想着燕夜心的话,她几乎是止不住的唉声叹气起来,衬得这夜越发的凄寒了。 呵,为自己而活,说得容易,谁不想呢。 这时,凌汐池只觉身后有一阵轻微的呼吸声响起,她被骇了一大跳,回头看去,背后乃是一条幽深的宫巷,模糊的光影中依稀有个人在墙角处隐进了看不见的阴影中,这里果然有人! 她一时好奇心起,起身朝巷口走去,刚走到巷口,一只手突然从漆黑的巷子里伸了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了她的肩膀,凌汐池心下大惊,急忙出手反击,那人反应奇快的伸手一挡,另一只手不知用什么法子紧紧的捂住了她的嘴,待她反应过来,已被人捂住嘴重重的抵在了墙上。 她当然不甘示弱,手虽被人给制住了,腿一抬便狠狠的朝那人踢了过去,那人闪身一躲,自然就松开了她,一经脱困,凌汐池反手一掌就朝那人攻了过去,嘴上还不忘嚷嚷道:“你是哪里来的小毛贼,你不要命了吗?竟敢偷袭我!” 这时,耳旁传来了一个清朗的熟悉嗓音:“嘘,别叫,是我,你这丫头果然不是个省油的灯。” 月光下,有一个人站在她面前静静的看着她,一袭白衣在夜风中随风飘荡,飘尘俊逸如月下神子,赫然正是月弄寒。 凌汐池揉了揉眼睛。 月弄寒噗嗤一声笑道:“很惊讶是不是,我以为,几天不见,你见到我会很高兴。” 第七十七章:同心蛊毒 凌汐池心中一喜,见月弄寒完好无损的站在她面前,很是高兴,笑道:“是你呀?你怎么会在这里呢?” 又突然想起这里是泷日国的王宫,她紧张的四下看了看,一把将月弄寒又推进了月光照不到的黑暗中,低声道:“你快点走,这里很危险的。” 月弄寒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佯装责怪道:“刚来就让我走,你这丫头有没有良心,我可是找了好半天才找到你的。” 凌汐池狐疑道:“你找我做什么?” 月弄寒道:“当然是来带你出宫的,我看了王榜,知道你被封了公主,要嫁人了,我怎么能让你嫁给别人呢,想着想着,就到这里来了。” 凌汐池道:“你这话说得不真,我可是知道你的真正身份了,你怎么可能来带我出宫。” 月弄寒以为她生气了,埋头低声道:“我从没有想过要隐瞒我的身份。” 凌汐池笑道:“没关系啦,你这个身份我认识你还赚了呢,说出去多有面子,你说是吧,三公子?” 月弄寒见她笑得纯真的模样,心头一热,问道:“那你跟不跟我出去呢?” 凌汐池摇了摇头。 月弄寒不解道:“为什么?” 凌汐池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解释,沉吟片刻,道:“因为我嫁的是瀚海国的太子啊,以后要什么有什么,再也不用风餐露宿了,也不用怕有人追杀我了,而且还有很多钱给我花,多好啊。” 月弄寒温柔的看着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笑了起来:“你想要钱花,想不被人追杀不一定嫁到瀚海啊,寒月国可比瀚海国有钱多了。” 凌汐池知道月弄寒是为了她好,可是她现在根本走不了,她的胸口有些闷,埋下头道:“我现在是泷日国的公主,我只能嫁给瀚海国的太子。” 月弄寒不笑了,无比认真的看着她:“那我们就不做这泷日国的公主,只要你同意和我出宫,我可以保证,你说的那些我都能给你,我可以护你安好。” 凌汐池还没有回答他的话,忽然一道寒芒如九天而下一般,快得不带一丝风声,朝月弄寒直刺过去。 顿时她脖子一凉,一股森冷的气息蔓延过来,这种气息她太熟悉了,心道不好,是杀气,是叶孤野! 她想也没想,一掌便朝杀气袭来的地方拍了过去,冲着月弄寒嚷道:“喂,快闪开呀。” 叶孤野侧身避开她那一掌,手中剑光如月华一般一转,仍是势不可挡的朝月弄寒而去。 急剑,如闪电惊雷,牢牢的锁住了月弄寒。 千钧一发之际,凌汐池一把扑上去,将月弄寒扑到在地,寒光擦着她的面颊呼啸而过,一缕发丝顺着风轻飘飘的落在地上,叶孤野一剑刺空,顺势一转,锋利的剑带着罡气,直刺月弄寒心脏部位。 “住手!” 凌汐池张开双臂挡在月弄寒身前,冷冷的看向叶孤野,叶孤野急忙收招,剑在她胸前生生停住,而叶孤野握剑的手却有一滴一滴的鲜血顺着剑柄落了下来。 显然是强行收招,剑气反噬伤到自己了。 虽然已经收剑,不再发动攻势,可是叶孤野眼神中的死亡气息却越来越重了:“擅入宫者,死!” 凌汐池与他对视,眼神坚定而刚毅:“我知道,但是我大婚在即,我不想有人因我而死,触了霉头。” 叶孤野冷哼了一声,却也不再发动攻势了,凌汐池转头看着月弄寒道:“你快走吧,这次我们放过你,下次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 月弄寒叹了一口气,脸色有些难看,苦笑道:“原来我如今连一剑都避不过了。” 凌汐池知道月弄寒中了雪舞耀阳的毒,身体已是每况愈下,月弄寒也曾与她说过自己时日无多,她不想再将月弄寒卷入到她的事中来,她希望他能平平静静的走过最后的时光。 看着叶孤野那冷漠无情的面孔,她伸手扶起了月弄寒,低沉着嗓音道:“月弄寒,你不必这么对我,我是自愿的,我知道你不忍心看我被人摆布,但是瀚海我非去不可。” 月弄寒的声音有些晦涩,问道:“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凌汐池咬着唇,摇了摇头。 月弄寒一眨不眨的看着她,像是要在她眼中确定什么,问道:“这就是你那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路吗?” 凌汐池嗯了一声,点了点头:“我本来就是要进宫的,就算那天没有发生那些事,我还是会想办法进宫的。” 月弄寒不再说话了,他埋着头,似乎是挣扎纠结了很久,然后他从怀中掏出了一支鸣镝,郑重的交在了她的手中,低声道:“我不勉强你,这个给你,如果你后悔了想离开,可以用这个来找我,无论在哪里,只要我还活着,我一定会来带你走。” 凌汐池想要还给他,因为人情债最是难还,可月弄寒不由分说的捏紧了她的手,那支鸣镝被牢牢的扣在了她的手中,他看着她,轻声道:“答应我好吗?这样我会觉得我们之间是有联系的。” 凌汐池埋下头,看着月弄寒的手,点了点头。 月弄寒最后看了她一眼,缓缓的松开了紧握着她的手,萧瑟的叹了一口气,转身慢慢离去。 他挺拔的身影在凄清的月光下更加的清寒,弥漫着一层挥之不去的忧伤。 凌汐池呆呆的看着月弄寒远去的身影,鼻头有些发酸,这时她感觉到有人在看她,回头一看,却发现那人竟是叶孤野,他的眼神很奇怪,缱倦流动的是她看不懂的东西,这也是她第一次在叶孤野的眼神里看到除了冰冷以外的东西。 她出现幻觉了? 凌汐池甩了甩手才猛然记起,刚才叶孤野为了她收势过猛将右手震伤,连忙伸手去拉他:“谢谢叶大人的手下留情,走,回玄璟宫,我给你包扎包扎。” 叶孤野避开了他的手,淡淡的说了一句:“下不为例!” 凌汐池看了看他鲜血淋漓的手,隐隐约约的感觉到自己右手的虎口处竟也是很痛的。 抬起手一看,她顿时傻了眼,只见她的右手虎口处和叶孤野一样,也正源源不断的流出血来,明明刚才她没有受伤的呀,那这手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看着她一脸疑惑的模样,叶孤野适时出声道:“同心蛊。” 凌汐池皱起眉头看向他:“什么玩意儿?” “同心蛊,西北蛮荒部落自古流传下来的一种蛊毒,一般两只一起养,以活人鲜血为引,加以四十九种毒花毒草毒虫喂养,养到五年的时间,蛊毒会具有灵智,最后用人的血进行认灵,认灵之后,同心蛊会认主,如果两个人同时服下这同心蛊,便会心脉相连,终身彼此牵绊,一个人受伤了,另一个人也会跟着受伤,一个人死了,另一个人也会跟着一起死。” 以血认灵,凌汐池这才想起被关的那些天里她天天喝着的那种汤,突然有种想要拍死自己的冲动。 好一个寒战天,那个时候就在密谋给她下蛊了,原本她还保存着一丝侥幸心理,因为那次在风满楼蓝鹰的毒根本对她起不了任何的作用,再加上她服用过轮回果,便以为自己是百毒不侵的,所以自然而然的就没有把那天的药放在心上过,可是现在看来……那根本就不是毒,那特么是蛊! 她倒不是怕死,因为寒战天还要利用她,不会让她那么快死,可是天有不测风云,叶孤野脾气那么怪,出去很容易被人砍的,要是他哪一天得罪了一个比他还厉害的人,那自己不是跟着遭殃吗? 难不成自己一辈子都要和他绑在一起? 那她还怎么活! 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叶孤野冷声道:“你放心,事成之后,陛下自会为我们解除同心蛊,我也不想一辈子同一个麻烦的人绑在一起。” 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凌汐池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你说谁是麻烦的人,谁稀罕和你呆在一起。” 尤其是放着那样一个东西在身体里,真是想一想都觉得恶心。 叶孤野又不说话了。 凌汐池抬起手掌看了看,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将来的事将来再说,眼下最重要的是得处理伤口,于是她上前一步就去抓叶孤野,一边嚷嚷道:“走,马上给我回玄璟宫,我要给你包扎伤口!” 这时,一阵甲胄声突兀的响了起来,一队卫兵从他们躲藏的宫巷前奔了过去,远远的有呼喊声响了起来:“抓刺客。” 凌汐池探头一瞧,心道不好,是负责宫中护卫职责的金吾卫,而他们所去的方向正是月弄寒离开时走的方向。 她回头严肃的看了叶孤野一眼,仿佛在告诉他让他装作没听见,不准出手,语气却带着哀求:“你回玄璟宫等我好不好?” 出乎意料的,叶孤野竟然没有拒绝她,转身慢慢离去。 凌汐池舒了一口气,朝那队士兵的方向跟了过去,与此同时,她屈指一弹,手中早已准备好的石子准确无误的落在了最后一个金吾卫的头上。 那金吾卫扭头一看,只见身后身影一闪,消失在了假山之中。 “在那边,追!” 眼看着自己成功的吸引了所有的火力,凌汐池心中有些高兴,正准备找个机会甩掉那队金吾卫,闪进玄璟宫时,她只觉身后一阵疾风掠了过来,一道人影自她头顶翻过,稳稳的落在她的面前。 凌汐池打量着他,那是一个极其年轻的将军,剑眉入鬓,器宇轩昂,英姿勃发,只是那看着她的眼神,怎么像猫看到老鼠一般闪着亮光。 只听那人一脸按捺不住的激动欣喜,道:“好呀,终于见面了,来过两招。” 凌汐池没反应过来他的话是什么意思,她也并不打算出手,可那人招呼不打一声便一掌递了过来,然后,她便被一掌拍进了旁边的池塘里,狠狠的呛了两口水。 琴漓陌说她五行缺水,这哪里缺水了,她简直天生就和水犯冲才是。 左煜有些疑惑,因为他见过她出手,他甚至毫不怀疑,眼前的人动起手来,几乎能把他头盖骨掀起来,怎么这么容易就被他一掌打入了水中。 凌汐池一边在水中扑腾,一边道:“我……我是璟枫公主,我迷路了,找不到玄璟宫的方向,快救我,我不会水!” 左煜挠了挠头,似乎终于想明白了她和璟枫公主的联系,大叫一声不好,然后跳下去将她给捞了起来。 在护送她回玄璟宫的时候,左煜跟在她身后,小声的嘀咕了一句:“你怎么不出手,你应该还手才是啊,果然奸诈。” 他口中奸诈的人扭头看着他,一脸惊疑:“啊,小将军,你是在说我吗?我不会武功啊。” 黑夜中,左煜似乎翻了一个白眼,紧接着,他又嘀咕了一句:“我比你大。” 凌汐池心道:这人怕不是有病。 至那以后,玄璟宫外的巡逻次数比起以往整整多了两倍。 凌汐池经常赶在巡逻军队过来的时候,特意倚在宫门上,像是极力证明自己是个良民似的,一脸无辜的看着从她面前走过的部队,那夜的那个小将军有时会扭头看看她,然后她会回以他灿烂一笑,大声道:“小将军,辛苦了啊。” 然后她便会看到她口中的小将军脸一路红到了耳朵根,因为他之所以那么辛苦的在她宫门前晃悠,是真的很想找她打架。 第七十八章:不堪回首 回到玄璟宫,叶孤野很守信用在那里等着她,凌汐池急忙将宫门关了起来,也顾不得自己全身湿哒哒的,吩咐晚景取来了金疮药,没好气的看着叶孤野道:“把手伸过来。” 叶孤野乖乖的将手横到了她的面前,却伸得霸气十足,险些一拳打在她的脸上。 凌汐池气红了脸,一边给他包扎一边碎碎念:“我警告你啊!以后你给我小心一点,要是不小心弄伤了,弄残了,倒霉的可是我。” 不知是不是天生惜字如金,即使到了这个份上,叶孤野也是耐着性子不说话,凌汐池看着他那沉默的性格就来气,吼道:“你听到了没有。” 叶孤野将目光转向别处,淡淡道:“该小心的人是你!” 凌汐池不想和他斗嘴,接着道:“侍卫大哥,我能不能请教你一个问题,你说咱俩中了这同心蛊,那你能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 如果连她的所思所想他都能如照镜子般看得一清二楚,那她才真不要活了。 好在叶孤野这人还算老实,摇摇头道:“同心蛊只能对身体上的痛疼有所感应。” 凌汐池舒了一口气,将布条缠在叶孤野的手上,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所以嘛,你要好好改一下你的脾气,要是我死了,你也别想混了,是不是……” 叶孤野盯着她道:“你死不死跟我的脾气有什么关系,还有,重绑!” 凌汐池惊讶的啊了一声,瞬间明白过来叶孤野是嫌她那蝴蝶结绑得不好看,噗呲一声笑了起来:“为什么要重绑啊,多好看呀,像你这样的就适合这样的蝴蝶结,这叫铁骨柔情。” 复又白了他一眼道:“至于为什么会死,闷呗,整天对着一根木头人,正常一点的都会被闷死的,你说我死了,你还不死啊,除非你不怕死。” 叶孤野转过了头:“我不喜欢说话,因为说话会浪费我很多的精力” 凌汐池一个趔趄险些栽倒在地,这个人怎么就能那么的冥顽不灵! “算了,算了,跟你说话真的很浪费我的精力,我现在回去睡觉,你自便吧。” 第二日清晨,凌汐池还在睡梦之中时,突然听见了苏晚景隔着床帘在外面同她讲话:“公主殿下,外面来了一位老人家,说什么都不肯走,嚷嚷着要见殿下。” 凌汐池迷迷糊糊的嗯了一声,好一会儿猛然翻身坐起,问道:“什么老人家?” 来人是天枢楼里的石伯。 看到凌汐池后,他颤颤巍巍的迎了上来,就要跪拜行礼:“老奴参加公主殿下。” 凌汐池连忙伸手扶住了他,急忙道:“老爷爷,您真的认错人了。” 石伯固执的摇了摇头,拉着凌汐池往餐桌方向走去:“老奴不会认错的,您就是我们的小公主,老奴做了您爱吃的碧荷羹、花酿圆子、八珍脍,只可惜这里面少了一味您最爱的无忧藤,您将就吃一点吧。” 凌汐池望着桌上精致的吃食,鼻头一酸,心中对这慈祥的老人家生出一种说不出的亲切感,反手搀住了他,问道:“老爷爷,谢谢您,您吃过了没?” 石伯冲她摆了摆手:“您折煞老奴了,这是老奴该做的,以前您最爱吃老奴做的东西了。” 两人在餐桌前坐下,石伯忙替她盛了一碗羹,颤抖着手递给了她,已经浑浊的眼神中满是慈祥与关爱。 凌汐池赶忙伸手接过。 “好喝吗?”石伯在一旁问道。 或许是这羹太暖了,里面是一位老人家纯粹的不含任何杂质的关爱,她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这样的温暖。 “嗯!”凌汐池点了点头,眼泪不争气的流了出来。 石伯慈祥的摸了摸她的头,像是看着自己的孙女一般,叹道:“十年过去了,您都快要出嫁了,那个时候,您才这么高一点,天天嚷着要骑马,无启族哪有马呀,老奴只有让您骑在老奴的肩膀上,那个时候您想去哪里都是老奴带的,现在您长大了,老奴也走不动了,连送您出嫁都办不到了,老奴毕生的心愿就是能再见您一面,如今您回来了,老奴终于有脸去见老族长了。” 晨风中,老人家的声音带着一种行将就木凄凉和哀伤。 眼泪一滴一滴的滚落进碗里,未免哭出声,凌汐池大口大口的喝着,不慎给呛着了。 石伯急得忙拍了拍她的背:“慢慢吃,不着急,您若是爱吃,老奴天天都给您做,只是老奴年事已高,不知还能为您做多久。” 凌汐池吸了吸鼻子,抬头看着面前的老人道:“石爷爷,您一定能长命百岁的。” 石伯笑了笑,望着窗边道:“无启族啊,以前不知道生死,看着万事万物生灭交替,却参不透轮回为何物,自然便不懂珍惜,可惜啊,一个不死之族到连族都没有了,才知道原来很多事情都是那么值得珍惜,生死亦复如是,老奴也活了那么多年了,看到你和小野都还活得好好的,无启族总算不是无后,也算是上天对咱们无启族的厚爱了。” 这时,叶孤野出现在了院子里。 凌汐池连忙招呼他:“大剑客,过来一起吃呀。” 石伯道:“什么大剑客,那是你哥哥。” 见叶孤野没理她,凌汐池有些尴尬道:“石爷爷,您说他是我哥哥,可他好像并不记得我呀。” 石伯扭头看了叶孤野一眼,重重的叹息了一声,浑浊的眼神愈加浑浊了:“小公主,你不要怪你哥哥,他之所以变成这样,是因为老奴啊,唉。” 叶孤野眉头一挑,道:“石伯。” 石伯又是叹了一口气,没作声了。 凌汐池端着碗看了看叶孤野,又看了石伯,连忙转移话题道:“石爷爷,您能再给我讲讲无启族吗?无启族美吗?” 石伯的视线飞出了窗外,渐渐迷离起来,仿佛回到了已逝的时空:“无启族,是世界上最美的地方……” 凌汐池的思绪也跟着飞走了,仿佛去到了那个没有纷争祸乱的世外桃源。 叶孤野抱着剑倚着院子里的梧桐树,仰头看着天,一片梧桐叶子无声无息的落了下来。 他呆呆的看着那棵梧桐树,终于想起了那段被他刻意尘封的回忆。 这么多年,他以为自己忘得差不多了,可一回忆,却发现他比谁都记得清楚。 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日子,他一直在黑暗中挣扎,在泥沼中摸爬滚打,从未出来过。 已经忘了有多久没有回忆过往事了,那一年他只有十一岁吧,那晚他刚哄着小妹睡着了,突然屋外响起了一阵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他跑出房门一看,只见绵延大火已经吞噬了他们大半个寨子,一群仿佛从修罗地狱里爬出来的金甲战士,举着闪着寒光的刀,不分男女老幼见人就杀。 他跑回房间想带小妹走,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便看见父亲和母亲为了保护他们,死在了一个手拿两柄大板斧的人的手下,他记得那个人,那是泷日十大将军中排行第四的鬼斧,之后他和小妹被生擒活捉,过了好多天,又被带到了血域魔潭,在那里他被人打落湖中,湖里全是密密麻麻的死人,那都是他至亲的族人同胞,整个湖的水都被鲜血染红,那种仿佛从地狱而来的血腥味至今萦绕在他的鼻间,他时常能闻到那种味道,午夜梦回时,他仍然恍惚觉得自己是躺在尸山中,黏腻的血沾满了他的手。 他咬着牙从尸海中爬了出来,像个血人似的,小妹已经不见了,生死未卜,他像疯了似的一具一具翻动着湖中的尸首,也没找到小妹的踪迹,剩下的族人也死伤殆尽,老族长还在与人殊死争斗,他看到了那个白发白须的人,仇恨的火焰在他心中疯长,他紧握着落水时手中便握着的匕首,像只浴血的小狮子一般朝那老头冲了过去。 他知道,身后有无数把刀对向了他,那是泷日国最精锐的部队,名叫旭日金麟,是他们烧了他的家园,灭了他的族人,现在,这群如豺狼虎豹一般的畜生要将他剁成肉泥。 可他不怕,他要帮老族长杀了那个叫东方寂的老头。 老族长看到了他,大惊失色,拼了命的保护他,无数箭失射了过来,他的腿部中了一箭,倒在了地上。 他以为自己这次死定了,没想到他再一次醒了过来。 据说,是寒战天的傲雪夫人和另外一个叫燕夜心的女人及时赶到,救了他一命。 他知道傲雪夫人,那是他的姑姑,叫叶凛雪,因为偷练了族中禁术而被赶出了无启族,然后她嫁给了寒战天,并联合东方寂破了无启族的结界屏障。 在他意识模糊时,曾听见傲雪夫人在他耳边嘶声痛哭,她说自己是受人蒙骗,不是故意要害自己的族人,她现在唯一能做的,是尽力保住他的命。 他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哭,难道哭能改变什么吗?能让他的小妹回来吗?能让那些死去的族人起死回生吗? 她想长生,却害了整个无启族的人。 他仿佛睡了很久,醒来的时候,是在一间黑漆漆的大牢里,身边只有一个人,那是老族长的仆人,大家都叫他石伯。 石伯跟他说,老族长为了保护他死了,临死前中了三掌,一掌击碎了他的心脏,一掌击断了他所有的肋骨,还有一掌,击破了他的天灵盖,老族长死后,被当作异族反贼吊在城墙上示众了一个月,侥幸逃脱了一死的无启族人则被送进了北山矿场当奴隶。 在牢里的日子很艰难,他那时已沦为阶下囚,是最下等的奴隶,谁都可以欺负他,打骂欺凌更是家常便饭,吃的也是残羹剩汁,不是冷的馊的不会给他们,三个月的时间里,他被打断了三次肋骨两次腿。 那个时候他是真的不想活了。 狱卒们嫌他骨头太硬,故意不给吃的喝的给他们,也不给他治伤,年近花甲的老人颤颤巍巍的去求那些狱卒,狱卒欺他们老幼无依,排成了长排让老人从他们胯下钻过,最终石伯从他们手中换回了一个硬馒头和半碗水,哭着求他吃下去。 他突然决定要活下来,不为其他,就为了这个老得背都站不直的老人,他不想他都那么老了,还要这么没有尊严的活着。 他想办法联系到了自己的姑姑,那一天,他被带到了一个大殿,那个主宰他生死,毁了他的家园的男人居高临下的问他:当真愿意臣服于他。 他回答是。 那个男人又问他凭什么。 他说自己可以成为他最利的一把刀。 于是他被送入了生死场,那个人告诉他,只要赢了所有使剑的人,他便可以出来。 他做到了,无数次的生死相搏,他苦练剑术,在那里他成了大家口中的天水第一剑客,他自愿接受了血誓,那便是以血为媒,以命相抵,以九颗定魂钉入体,消除其以往记忆,发誓一生效忠于血誓的主人,若有背叛必将遭受反噬,筋脉俱裂,肝肠寸断而死。 可别人不知道的是,在那天夜里,他提前用金针封住自己各处要脉,忍受着噬魂夺心,抽筋拔骨的剧痛,冒着九死一生的危险,硬生生的将那九颗定魂钉从体内拔了出来。 从那以后,他告诉自己要忘了自己是谁,他只知道自己叫叶孤野,在他的世界里,只有他和他的剑。 他一直在苦练那一剑,可以一剑刺穿他仇人心脏的那一剑。 可现在,一切好像都不一样了。 他扭头看着那个端着碗吃得津津有味的小姑娘,从第一眼看到她开始,他便有种莫名的感觉,或许真的是小妹回来了。 可他不敢去证实,也并不打算让她知道这件事情,包括无启族,那太沉重,不是一个小姑娘可以承受得起的。 既然选择忘了,那就索性忘吧。 第七十九章:无名之剑 凌汐池还在认真的听着,渐渐的有些食不知味,眼前白发苍苍的老人家回忆着自己已经没有了的家乡,每每到动情处,几次抬起衣袖拭去眼角的泪水。 凌汐池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家乡,因为感同身受,她知道那种或许余生再也回不去了的感觉有多么的心痛难耐,她不忍看到年迈的老人再陷入那无边的思念和痛苦中,只得吩咐人将石伯送了回去。 当天晚上,叶孤野找到了她,告诉她,石伯去世了。 老人家走得很安详,面容宁静祥和,带着余愿已偿的满足和豁达。 叶孤野一遍一遍的不厌其烦替他擦拭着身体,生怕不仔细让老人家走得不够洁净,无启族的人最讲究质本洁来还洁去。 他的面容依旧冷冷的,看不出喜怒哀乐,凌汐池却从他挺拔的背影中看出了悲伤。 良久,叶孤野才道:“石伯以为你是小影,走的时候很高兴,这是他一辈子的心愿,你代替小影,给他磕个头吧。” 凌汐池毫不犹豫的跪了下来,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 叶孤野回头看着她,将三支点好了的香递给了她。 “去给他上柱香吧。” 凌汐池依言上了香,她和石伯虽只有两面之缘,可石伯对她的那种关怀让她在心中已把他当做长辈亲人一样看待。 叶孤野在为石伯烧纸。 凌汐池蹲了下来,拿了纸钱跟着他一起烧。 火光映着叶孤野冷漠的脸,凌汐池瞅了他两眼,突然问道:“你的妹妹是叫叶孤影是吗?” 叶孤野静默的烧着纸,没有回答她的话。 凌汐池接着问道:“我真的长得和她很像吗?” 叶孤野依旧无声。 凌汐池叹了一口气,道:“你是失忆了是吧?你还记得无启族在哪里吗?” 叶孤野的手一顿,抬眸看了她一眼,复又埋头道:“不记得了。” 凌汐池又道:“你难道不想想起来吗?不想回去吗?” 叶孤野这次沉默了很久,才回道:“不想。” 是不想还是不敢想? 凌汐池不再说话了。 因为她看到了叶孤野不自觉握紧的手,骨节在跳跃的烛火下白得可怕。 他应该是很难过的吧,无启族被泷日国灭族,而他却在这泷日国的王宫里仰人鼻息的活着,不记得自己究竟是谁,还得为自己的仇人做事。 这样一来,失忆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凌汐池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为谁难过,或许生命就是如此,总会经历寒冬,像日月更替一样正常不过,而每个人的寒冬总要自己孤独的度过。 可是,她真的想回家了。 两人为石伯守了一夜的灵,途中没有再说过一句话,快天明的时候,有一个太监小心翼翼的走了进来,冲着叶孤野道:“叶大人,陛下给的时间已经到了,该送他上路了。” 叶孤野抬头看着那个太监,眼神冰凉。 那太监似乎有些心虚,避开了叶孤野的目光,将头埋得低低的。 叶孤野身上有杀气一掠而过。 太过强烈的杀气,像一把锋利的刀,凌汐池心中一凛,面上的肌肤已感觉到了疼痛。 她几乎是控制不住的道:“叶孤野,你……?” 满屋子凛冽的杀气顿时消失无踪,叶孤野道:“你退下吧,我会送他出宫,陛下那边等我回来再去谢恩。” 那太监似乎松了一口气,依言退下了。 凌汐池并不想多管闲事,她能为石伯做的事已经做到了,也只能送他到这里了,于是便也准备离去。 叶孤野突然道:“有件事我要提醒你,不要去乱打听一些东西,你之所以到现在不死是因为你还有用处,但知道太多不该知道的事,再有用处的人也会变得没用了。” 凌汐池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脚步一顿,扭头看着叶孤野,问道:“石伯是怎么死的?” 叶孤野道:“生死有命。” 又是他妈的鬼命! 凌汐池死死的握紧了拳头,她原本以为石伯是寿终正寝,所以对于石伯的离世也仅仅只是感到难过和惋惜。 现在看来,石伯的死是因为说了不该说的话,那不该说的话便是无启族吗? 无启族已被泷日国灭族,照理来说,不应该有无启族的人被困在这个王宫之中,可眼下有这么多与无启族有关的人和事出现在这王宫里,轮回之花,龙曜,石伯,叶孤野,包括叶凛雪,那晚燕夜心曾对她说过,叶凛雪死在了这座王宫里,寒蓦忧也曾说过她的母亲乃是一族圣女,若是没有猜错,寒蓦忧的母亲便是叶凛雪。 这也说得通,为何寒战天不喜欢寒蓦忧这个女儿了。 那叶凛雪为何会嫁给寒战天,寒蓦忧今年十八岁,按照寒蓦忧的年纪来看,她应是被逐出无启族之后才嫁与了寒战天,也曾得到过寒战天的宠爱,那为何寒战天会不顾夫妻之间的恩情,狠心灭了她的母族,她又是为什么而死。 一股无名之火充斥在凌汐池的心间,这种突如其来的仇恨让她有种错觉,好像自己就是无启族的人一样。 那个石伯口中的世外桃源不该就这样消失于这天地之间。 叶孤野看着她紧握的拳头,道:“弱者,是没有资格愤怒的。” 凌汐池身上的小火苗嗞啦一声熄灭了,像被一盆冷水迎头浇下,浇了个透心凉。 她有些无力的松开了拳头,回想着自她来到这个世界,若非冰冽和月弄寒一而再的护着她,想必她早已死了,就连和龙曜的比武,她也是赢得莫名其妙。 若是仅仅只是靠她自己,她能活下来吗? 是的,弱者没有愤怒的资格,有太多的事她连说个不字的权利都没有。 人为刀俎她为鱼肉,难道她只能任由所谓的命运主宰她的人生吗? “大剑客,你教我武功吧!” “我想要变强!” 叶孤野欲走的脚步停了下来,他的面容隐在阴影中,跳动的烛火照得他的脸忽明忽暗,也显得他脸上的那道疤愈加的狰狞可怖。 那原本该是一张俊美无暇的脸。 与此同时,凌汐池看到了他握紧了的拳头,也第一次见到他没有佩戴祸神剑。 “黄昏时分,你有一个时辰的时间。” 叶孤野和冰冽不同,冰冽教给她的是适合女孩子练的剑法,伤人制人而不杀人,而叶孤野教给她的是实实在在杀人的剑法。 叶孤野教她练武的时候只说了一句话。 “你要跟我练武,就必须学会快准狠,最简单的往往最直接有效,你不要想到别人会从那个地方攻击你,你要想到怎样在别人攻击你之前让他倒下,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只有他死在你前面,你才不会死。” 这不仅仅是练武,还是生存之道。 凌汐池望着自己面前的那个木人桩布成的阵法,有些不明白的望向了身旁的叶孤野。 叶孤野伸手推了面前的木人一下,顿时所有的木人都活动了起来,并且不时的变换方位。 叶孤野指着阵中的一串铜铃道:“你的任务是在不被这些木人伤到,以及不能让这些木人倒下的情况下,以最快的速度将那串铜铃取出来。” 凌汐池活动活动了筋骨,心道这有何难,用微灵步的身法来取这个那还不是探囊取物那样容易。 但是冲上去之后她才发现事情并不是她想象中的那么容易,她刚入阵,还没有来得及探出手,便被快速转动的木桩结结实实的打在了手上,身上,背上。 一时之间,仿佛她的四面八方都有木头在旋转,她怎么躲也躲不开,退也来不及退回来。 于是被木人一通胖揍的凌汐池赶忙举手投降,完全忘记了自己要求叶孤野教她武功的时候那番雄心壮志。 “叶……剑客大哥,快把我拉出来!” 叶孤野见状,一把将她拉了回来,凌汐池不满的盯向他,龇牙咧嘴的道:“这样练武好像很容易打出内伤来?” 叶孤野懒得和她废话,冲向那还在不停变换方位的木人,手一扬,只听一道风声响过,那些围绕着铜铃的木人的手臂竟一截一截的掉落在地,留下躯干兀自在那里移动,叶孤野再手一扬,铜铃已到了他的手中。 凌汐池膛目结舌的看着那些落在地上的木头,叶孤野好像只出了一剑,这一剑,也太快了,好半晌,她才伸出了大拇指:“简单,粗暴,厉害,厉害。” 叶孤野瞥了她一眼,将剑递给了她:“刚才那一剑,你来演示一遍。” 凌汐池接过剑,想着刚才叶孤野的出剑方式,问道:“侍卫大哥,你的剑法这么厉害,叫什么名字啊。” 叶孤野道:“无名。” 凌汐池看着他,十分厚脸皮的道:“自创的?这么厉害啊,有心法招数吗?能不能告诉我,让我走走捷径啊。” 叶孤野冷厉的看了她一眼,冷哼道:“没有,你若想学,那便只有苦练,无论什么剑招,能杀人制胜的剑招才是好剑招,剑法变化再繁复,最后的目的也只有一个,那便是赢,万变不离其宗,不必拘泥于招数,能让你取胜的,只有一剑,那便是别人破不了的那一剑。” 凌汐池挠了挠头,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第八十章:花中之境 凌汐池的心中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对于无启族,她本能的想要去靠近,去探索,甚至强烈渴望知道无启族灭族的真相。 可当她越靠近,心中那不安的感觉便越强烈,就像前面是一条万丈深渊,她若是再不悬崖勒马,必定会掉进去,落得个万劫不复的下场。 况且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于是她决定暂时放下无启族,不要再去想,专心致志的跟着叶孤野练武。 一个月的时间眨眼便过了。 凌汐池站在屋檐下,看着那棵叶子差不多快要掉光的梧桐树,不由得有些感慨,明天就是她出嫁的日子了。 秋,也深了。 这段时间在叶孤野的指点下,她的武功有了长足的进步,叶孤野对她还算上心,自然严苛了一些,倒也让她的武功突飞猛进。 只不过,她还是无法随心所欲的动用琴无邪的功力,那股内力好像是长了反骨,有自己的自主意识,越想将它使出来就越是使不出来。 好在她在宫中的日子也不算难熬,除了寒战天的日常召见以外,东方寂也再次带她进入冥室,她按照心中所现,为东方寂画出了一副轮回之花的图腾,东方寂倒像突然变成了一个严肃的老师一般,会带着她一起打坐感悟,顺着轮回之花衍生的轨迹,她的神思一阵恍惚,仿佛被吸入了轮回之花中。 进入轮回之花后,凌汐池才发现,或许那根本不是一朵花,佛经里说一花一世界,轮回之花正是如此,天宽地阔,穷极浩渺,好似涵盖着无数大千世界,一条条大道遍布其间。 凌汐池随便选了一条走了进去,不知走了有多久,她才猛然发觉在那花朵深处有一处显而易见的空门,进入那空门后,却是山重水复已无路,有一道无形之墙似乎挡在了那里,她走上前去,却怎么也触碰不到那道墙,她闭目感应,眼前却出现了一副极其奇怪的画面。 只见那画面中,云雾盘桓,岚气舒卷,水光潋滟漫衍缥缈,一人影盘坐其中,若古佛之沉静肃穆,像已端坐千年,凝立成一座永恒不变的雕像,在粼粼的水光中,若即若离,若有似无。 凌汐池疑惑的向那雕像走了过去。 这时,那雕像突然睁开眼睛看了她一眼。 凌汐池吓了一条,眼前的景象全然消失不见,只余东方寂在她面前目光灼灼的看着她。 她秉着有好玩的大家一起分享的高大情怀,将刚才的所思所见一股脑的给东方寂说了。 东方寂听了后,看着轮回之花沉思了很久,喃喃道:“这难道便是死境吗?” 凌汐池摊了摊手,表示自己不知。 东方寂没再说什么,让她出了冥室,之后便再也没有找过她了。 凌汐池是个生性活泼的姑娘,虽然每天有各种任务忙得不可开交,但她逮着机会就会以戏弄叶孤野为趣,刚开始她是讨不着半分便宜的,可叶孤野像是因为她像自己妹妹的原因,对她多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放任和包容,倒也让她得逞了几次,叶孤野在这方面奈何不了她,便转而加重了对她的训练,长时间下来,两人之间倒生出了一种说不出来的默契。 凌汐池始终看不透的却是身边的宫女苏晚景,因为这个小宫女对她始终都是一副不咸不淡,不愠不火的态度,对她既不是太好,也不是太坏,明明是她的贴身丫鬟,照料她的生活起居也是事无巨细,挑不出一丝纰漏,可两人之间总感觉有种莫名的疏远。 她将小宫女这种行为归结于是因为经历了太多的人情冷暖,世态炎凉,所以不得不保护自己的一种方式,所以也没有多分计较,再加上她向来是个自来熟,对谁都是三分笑脸,所以两人相处起来也不算太尴尬。 最让她头疼的是宫里的教习嬷嬷,每天都会来给她讲一些礼仪和规矩,还时不时对她进行形体训练,简直到了变态的地步。 本来她以为自己的行为举止是非常得体的,因为在小的时候,妈妈便为她请了专业的形体老师,后来又因为练舞,所以对形体这一要求更是苛刻,可是没想到,那么多的训练到了这古代居然还是不能过关,可想而知,古代的大家闺秀名门千金的日子过得有多么的艰难。 出阁仪式和璟枫公主的册封仪式是在同一天的,一大早她还在睡梦中的时候,便被一大群的大小宫女从床上挖了起来,可怜她眼睛实在是睁不开了,因为今天是册封的大日子,要祭天,所以前三天她都是在沐浴斋戒,诵经念佛中度过的,晚上还要培训这个,培训那个,体力早已透支,现在根本就提不起精神来,只能迷迷糊糊的任由她们给她穿衣梳妆。 一时之间,拿衣服的,拿首饰的,忙这个的,忙那个的,将整个玄璟宫围得水泄不通,凌汐池迷糊了半晌,只觉得脑袋是越来越重,压得脖子都酸了,才勉强睁开眼睛。 可刚一睁开眼睛,便被镜子里的自己吓得尖叫了起来,从凳子上一跃而起,指着镜子的人大喊道:“鬼啊!” “呸呸呸……” 她的声音刚落下,一个老嬷嬷就忌讳的吐了几口口水,严肃的看着她:“大喜日子的,说这个多不吉利。” 这一句话顿时将她的睡意全部驱除,看着镜子里凤冠霞披的自己,今天可不就是她要出嫁的日子吗? 凌汐池这才重新的审视着镜子里的自己,看着里面那个浓妆艳抹,脸上还贴着类似于花黄的东西,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人,无奈的笑了笑,不确定的问:“里面那个是我吗?” 那老嬷嬷肯定的点下了头:“当然是公主您了,您看,您多漂亮。” 漂亮!她忍下翻白眼的冲动,打扮成这样,不是明摆着出去吓人吗? 她指着插满金银首饰,翠羽珠钗步摇的头,为难道:”可不可以头上不要戴这么多呀,还有这个脸上贴的东西可不可以去掉啊。” 那老嬷嬷毫无商量余地的断然拒绝:“不行,公主您这样美死了,一样都不能少,您是我们泷日的公主,更加不能失了场面。” 靠,身份能比她的头重要? 凌汐池不满的瞪了那老嬷嬷两眼,忍不住腹谤,这样还算美,说不定嫁到瀚海直接就可以把那瀚海国的太子给吓死,只不过戴这么多,她还有命到瀚海吗?脖子压断了怎么办? 忍不住摸了摸脖子,凌汐池打了一个寒颤。 老嬷嬷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吉时已到,请公主移驾承天殿。” 凌汐池回头看了一眼玄璟宫,难得的多愁善感起来,要来的,终于来了。 她黯然的将手交给身旁的苏晚景,垂下额前的珠冠,由苏晚景扶了她的手一步一摇的朝承天殿走去。 穿过院子时,正好起了风,那棵梧桐树上仅剩的树叶全部被风卷了下来,飘满天空,尽情的释放生命的最后一丝美丽。 凌汐池停下步子,呆呆的凝望着那漫天的梧桐叶,轻轻的摊开手,一片落叶轻轻的落在她的手心,她随手轻轻一抛,心中暗叹一声,再见了。 经过了一番繁复奢华,极其隆重的祭天册封仪式,终于到了她出嫁的时辰,一直到后来,每当凌汐池想起她和寒战天在承天殿上演的那一幕父女惜别依依不舍的戏码她都狂笑不止,只是没有想到若不是当初的这一场安排,她又怎会有后来的际遇。 拜别了寒战天和一些地位比较崇高的长辈后,苏晚景才将她扶出了承天殿,朝正宫门东升门而去,承天殿外,十里锦铺,一直延伸到了宫门口,一出宫门,鞭炮就噼里啪啦的响了起来。 叶孤野站在门口,作为护送她去瀚海国的随身护卫之首,他的身后浩浩荡荡的跟了一大群的侍卫。 送她出嫁的仪仗奢华隆重,道路两旁已经围满了前来看热闹的烈阳城百姓,不时的对着她指指点点。 凌汐池心道:难得啊难得,没想到她嫁一个人也能弄得全国皆知,还真是光宗耀祖呢,也不知凌家列祖列宗会不会为她感到骄傲。 “公主,该上轿了。” 或许是她站在那里迟迟不肯上轿引起了苏晚景的注意,苏晚景连忙将唇附在她的耳旁低声提醒,凌汐池点了点头,钻进了那豪华得不能再豪华的马车。 四下打量了一下,且不说金碧辉煌的装饰,就里面的软件设施,就足以让人膛目结舌,马车里软塌锦被,茶几小桌,茶具酒具,古琴琵琶,小吃水果,笔墨纸砚,只要能想到的,这里都应有尽有,简直可以当作一座小型的可以移动的房子了。 看来寒战天对她这个义女还是不薄的,随行的女官就有七八个,昼夜交替的服侍她,更别说后面抬嫁妆的和随行护卫了。 凌汐池拉开帘子向前看去,叶孤野正骑着马走在前边,冷傲的背影透露出他的坚韧不拔。 叶孤野今天穿戴得特别整齐,完全不似平常,其实想想,他长得还是很不错的,脸上虽然有疤,却为他平添了几分坚忍刚毅的味道,就是人太冷了一些。 凌汐池叹了一口气,有些为叶孤野感到可惜,若是他再平易近人些就好了,那不知多招女孩子的喜欢,只不过,这个人太不解风情,又冷酷无情,不知变通,更加不知道怎么讨女孩子的欢心,这种人就算是喜欢一个人,也只会埋在心里不说出来,一声不吭的跟在人家身后,美其名曰:护花使者,骑士精神。 第八十一章:相忘天涯 想着想着,她不由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苏晚景诧异的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这时,她只觉得前方传来一阵马的嘶鸣声,整个队伍突然停了下来。 她连忙拉开帘子一看,只见队伍前方出现了一匹高头白马,一个白衣公子坐在上面,大刺刺的停在了路的中间,拦住了她们的路。 来人是月弄寒。 凌汐池心下一惊,连忙准备下马车,随行的嬷嬷连忙拦住了她,严肃道:“不可。” 叶孤野冷冷的瞧着月弄寒,手慢慢的抚上了腰间的剑。 月弄寒看着凌汐池的马车方向,见一身嫁衣的姑娘拉着帘子正在看他,眼中有一闪而过的担忧,忙笑道:“叶兄不必惊慌,我来此只为送送自己的朋友。” 说罢,他策马走到了路边上。 队伍又动了起来,凌汐池的目光与月弄寒的目光在空中交汇,她觉得心中有些不是滋味,黯然的将车窗上的帘子拉了下去。 月弄寒看着那缓缓垂下去的帘子,心中亦有种说不出的难过和悲哀。 想做不能做,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意识到什么才叫真正的无能为力。 送亲队伍缓缓的前行,月弄寒眼睁睁的看着那载着新娘的马车与他擦肩而过。 可马车上的新娘,没再看他一眼。 凌汐池不是傻瓜,月弄寒这般对她,她自然能从中品出一丝除了友情之外的别样的感情出来,只是她这人向来不喜欢拖泥带水,没有的事她不会去想,既然已到这番境地,又何必多做纠缠。 月弄寒扭头深深的看着那渐渐远去的队伍,从怀中掏出了一坛酒,策着马慢慢的跟在后边。 他等了一个月,始终没有等到那支鸣镝响起来。 心动心伤,原来都是那样的简单。 落日残阳,古道之上,一人一马一壶酒,与前边热热闹闹的送亲队伍像是隔开了两个世界。 月弄寒抬头望着那即将落下的夕阳,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笑意,此次分别,再见已是奢望了吧,最后望了那马车一眼,他终于调转马头,策马离去。 不多时,送亲队伍便到了楚天江边,这里是泷日到瀚海的渡口,之后会有将近一个月时间的水路,她们才能抵达瀚海国,凌汐池望着一望无际的楚天江,心知这滚滚长江流逝的不止是时间,还会将她送去一个她本不想去的地方,她突然有种后知后觉的后悔,难道她真的要这么草率的就把自己嫁了? 虽然她此去瀚海也不是真的为了要和那个瀚海太子做夫妻,她有的是法子让那个太子讨厌她甚至是厌恶她,想让一个人爱上另一个人很难,但是要让人讨厌另一个人还是很容易的,凡事就捡他不喜欢的做,反正她现在是泷日国的公主,做得再过分瀚海国也不至于杀了她,顶多不受宠爱罢了,不受宠爱的下场无非也就是生活条件差点,没什么大不了的。 “公主,该上船了。” 见她久久的不肯上船,苏晚景连忙提醒她,凌汐池回过神来,冲她一笑:“我们走吧。” 踏上船,拂开一堵水晶帘,穿过几条甬道,再过了一道月形门,凌汐池才发现这艘船真是大得可以,一间一间的厢房紧罗密凑的连在一起,每间厢房外面都有一个平台可供聊天喝茶,眺望江上风光。 奢侈!真是太奢侈太腐败了! 就这么一艘船,它的制造工程有多么的浩大,制造成本有多么的巨大,简直不是一般人可以想象得到的,更何况送她去瀚海的还不止一艘船,这寒战天真是钱太多了没处塞吗? 凌汐池突然想到了那个连饭都吃不上的仙水镇,觉得有种莫名的讽刺。 世道不公,向来如此。 身穿华服的小公主越走越生气,越走越觉得自己身上的这身衣服碍眼,一把拂开挡在眼前的锦帘,她回头冲着跟在后面的苏晚景吩咐道:“晚景,你去给我找些纸来。” 苏晚景没有多问,应了一声便离开了。 凌汐池回到房间,真是越想越窝火,冲到铜镜面前,三下五除二的将头上的首饰摘了个遍,将脸上贴的那些黄灿灿的东西全部揭了下来,深呼吸了两口气,还是回复本尊比较自在。 刚卸完妆,苏晚景便抱着一大推的纸走了进来,看到她的样子也没有太多的惊讶,只是冷静的提醒她:“公主,这样不好。” 凌汐池朝她笑了笑:“没有什么不好的,大不了下船时你再给我弄上。” 苏晚景将纸放在桌子上,转过头问她:“公主,你要这些纸做什么?” 凌汐池大大咧咧的走到桌子前面坐下,随手拿起一张,折了折试试,一边回答晚景的话:“路途遥远,我总得找些事情做吧,不然你公主我非得闷死不可,对了你有什么好玩的吗?” 苏晚景摇了摇头:“奴婢会绣花,公主你要不要绣花,女儿家出嫁总是要自己绣些东西的。” “绣花!“凌汐池睁大眼睛惊叫出声,连连摇头:“这个难度太大了,我不会。” 苏晚景只是无奈的摇了摇头,凌汐池一把揽过她的肩膀:“绣花我是不会啦,但是写字还是可以的,你好像会写字,不如我们俩来比一比书法,你看如何?” 苏晚景不着痕迹的挣脱了她的手,退后一步,埋下头:“奴婢的字自然无法跟公主相提并论。” 凌汐池抬起一个手指摆了摆:“不比过怎么知道,我们话先说好了,你可不准让我,不然我可是会处罚你的,你要是不比的话,就是看不起本公主,罪加一等。” 苏晚景抬头看着她不似开玩笑的表情,沉思了一下才道:“奴婢遵命。” 凌汐池满意的点下了头,拉着晚景走到案桌前,将墨研了研,海上的日子铁定无聊透顶,那么就只有抄书了,她倒要看看,自己的毛笔字会不会比古人差,因为在她那个时代,为了讨自己老爸的欢心,她强迫自己学了很多东西,琴棋书画什么的多少也会一点,只是不管她如何品学皆优,她老爸依旧不喜欢她。 苏晚景执起毛笔,迟疑的看着她:“公主,我们写什么字。” 凌汐池四下看了看,看着被她放在桌子上的剑,道:“就写剑字吧。” 苏晚景应声,提起毛笔刷刷刷的在纸上写了起来,简直可以说是运笔如飞,一点也看不出来生涩。 “好字啊,好字。” 凌汐池一边欣赏一边忍不住赞叹:“晚景,你的字写得那么好呀,相比之下我的就难登大雅之堂了,嗯,看来我还得多练练。” 苏晚景道:“公主谬赞了,奴婢的字哪有那么好。” 凌汐池回头看着她,笑道:“不要谦虚啦,谦虚就是骄傲的表现,夸你字写得好那是因为真的写得很好。” 她边说边将苏晚景的字平铺在桌子上,提起毛笔对着临摹了起来,可是刚临摹到一半,她的手就顿住了,虽然晚景的字看起来字体流畅圆滑,风神秀丽而又典雅端庄,可是仍能看出在点画勾处含有收笔之势,阻止了笔法的走向,隐藏了原本的字风和气势,而且起笔时笔锋过于锋利,这应该是下意识而成的,就这么一点的小露锋芒,却隐隐含着一股……杀气,对就是杀气! 凌汐池一愣,若是就她平时认识的温婉沉静的晚景,是绝对不可能写出这么气势逼人的字,更加就不可能会刻意去收敛笔锋了呀? 凌汐池那一霎那的失神引起了苏晚景的注意,只见她垂下头,一副唯唯诺诺的表情,咬着唇低声道:“奴婢就知道,自己的字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好,到底是公主寻奴婢的开心了。” 看着她委屈的模样,凌汐池道:“晚景你真是说笑了,只是因为你的字太好,我怎么下笔都觉得不对,这才走了神,对了,你的字写得那么好有什么秘诀吗?” 苏晚景摇了摇头:“哪有什么秘诀,家父曾经是一名私塾先生,奴婢跟着他练了几年的字罢了,可是后来家父病逝,奴婢这才辗转流落到了王宫。” “哦,怪不得呢!”凌汐池点头做恍然大悟状:“我就说你的字怎么写得那么好,原来你父亲是老师呀。” 苏晚景点了点头:“对了,公主你饿不饿,奴婢去给您做点吃的。” 凌汐池点了点头。 待到她端着一盘点心过来时,凌汐池正专心致志的折着一只只的小纸船,晚景轻轻的放下盘子,不解的问:“公主,你折那么多的纸船做什么。” 凌汐池头也不抬的回答她:“放呀,走我们去放纸船。” 刚打开房门,便看见叶孤野拿着剑一动不动的站在门口,凌汐池懒得理他,自顾自的向前迈了一大步,可刚走出房门,一把剑就那样的横在了她的眼前:“公主,请回房内休息。” 凌汐池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你想把我闷死啊。” 叶孤野一副公事公办的表情:“江上风大,这个时候公主应该在房间里呆着。” “你……”凌汐池气冲冲举起拳头,指着他道:“你大胆,竟然敢禁足本公主。” 叶孤野睨视了她一眼,完全忽视掉她的怒意,道:“公主千金贵体,如今又是待嫁之身,岂可抛头露面,万一公主要是感染了风寒,属下难辞其咎,更加担待不起。” 凌汐池做了一个算你狠的表情,心道:不要我出去是吧,我偏要出去,看看你到时候怎样难辞其咎。 思及至此,她指着叶孤野身后那一排一字排开的侍卫,怒道:“喂,看什么看,说你呢,竟敢盯着本公主看,不要命了是吗?叶孤野你去把他的眼睛给我挖出来。” 第八十二章:夜衣笛手 叶孤野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凛冽的眼神吓得那一排的侍卫浑身发抖,全部跪倒在地。 趁着他扭头的那一瞬间,凌汐池连忙拉着苏晚景弯腰从依旧横在她们面前的剑下钻了出去,待到叶孤野反应过来时,她正笑得一脸灿烂的看着他:“叶孤野,不让我出来我也出来了,你自己看着办吧,想想清楚要怎样自罚。” 说完以后,她顾不上叶孤野的反应,径直走到平台外栏杆处,迎着江风将一只只的小纸船扔进大海里,看着那一只只的小船在江上随波逐流,不时被细细的波浪所吞噬,凌汐池轻倚在栏杆,看着那轮西沉的落日,望着已经看不见的港口,伸手从怀中掏出了一个锦盒。 锦盒里面是一小撮头发,凌汐池将头发拿在手中,任由江风将那发丝一缕缕吹走,心道:壮士,我将你带出宫了,在这里你应该自由了吧,可是你所托非人,我无法去北山矿场将无启族的人救出来,希望你在天有灵不要怪我。 不知在那里站了有多久,当她回过身来时,才发现叶孤野呆立在她身后,不知看什么看得入了神,这家伙,居然还有能吸引他的东西? 凌汐池嫣然一笑,蹑手蹑脚的走到他面前,伸手在他的眼前晃了晃:“哎,回魂啦。” 叶孤野回过神来,却发现她正在以一副发现新大陆的神情打量着他:“木头人,刚才那里有飞过外星人吗?你怎么看得那么入神啊。” 叶孤野脸上闪过一丝极不自然的神色,冷声道:“没有。” 凌汐池道:“管你有没有呢,呐,你看到了,我很守时的,我真的就只呆了那么一会儿,你可不要又说我蛮不讲理,不守信用。” 刚回到自己的厢房,她就看见了那盘放在桌子上精致得让人不忍下口的点心,她扭头看着跟在身后进了门的苏晚景,拿起一块放进嘴里,问道:“晚景,这是你做的吗?” 苏晚景走到她身旁,轻声问道:“公主,还合你的口味吗?” 凌汐池点了点头,顺手拿起一块递给她:“很好啊,你要不要来一块。” 苏晚景笑着摇摇头:“不了,刚才试味的时候奴婢已经吃了很多了。” 凌汐池将那块点心塞进自己的嘴里,忍不住又问道:“晚景,你这点心怎么做的呀,我好像在什么地方吃过。” 苏晚景垂手立在她的身后,语气不急不缓:“奴婢做的是最寻常的点心,公主当然会觉得在哪里吃过了。” 凌汐池将伸向盘子的手缩了回来,一种莫名的困意席卷而来,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 “公主困了吗?”见状,苏晚景小心的问道。 凌汐池看了看她,连连点头:“对啊,赶了那么久的路,我真的困了,你不要吵我,我先休息一会儿。” 见她朝床前走去,苏晚景连忙唤住她,道:“公主,奴婢会吹一首曲子,对凝神安眠有很大的功效,公主要不要试试。” 凌汐池扭过头看着她,笑道:“吹来听听,要是本公主听了睡不着的话,你可是要受罚的。” 说罢,便朝她挥挥手,倒在柔软的大床上,闭上眼的一霎那间,一阵诡异的笛声响了起来,那是她从未听过的曲调,好听倒是很好听,只是听起来却让人感觉冷冷的,毛骨悚然时又多出了一丝诡异和不可捉摸。 这绝不是普通的笛声,凌汐池只觉脑中有一阵热力注入,在她脑子里快速游走,就像绵延不断的洪流,不把她脑海中的所有事物冲刷干净绝不罢休。 好在她的神思还算比较清醒,忙运起全身的真气不动声色的抵抗,可是越抵抗便越难受,一股一股的热汗自她的背心里流了下来,隐隐的都可以感觉到背后濡湿了一大片。 凌汐池咬紧了牙关,绝对不能放弃,她倒要看看,这个晚景到底在耍什么花样。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直到一曲作罢,床前响起了轻轻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个陌生的女声响起:“好好睡一觉吧。” 凌汐池终于舒了一口气,睁开眼睛道:“好在,我还不是那么困,并没有睡着。” 看到她睁开眼睛,苏晚景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诧,但却随即恢复了镇定,淡淡了扫视了一眼那些剩余的点心。 凌汐池站起来,挑了一个软榻坐下,看着她道:“你放心,那些点心没有问题,我也的确是吃了,只不过,既然你都知道我在怀疑你,那么我又怎么可能那么傻,还会毫不设防的吃下你给我的东西呢?” 苏晚景轻轻一笑,旋身坐在桌子前,看着她道:“看来我还真是小看你了?” 凌汐池心里着实的佩服她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道:“我猜,那些糕点应该没毒吧,你这么大费周章的,只是为了让我不怀疑你,你到底是谁,跟在我身边有什么目的,你是寒战天的眼线吗?” 苏晚景笑看着她,神色再也不是素日里的冷淡平静,说不出的张狂放肆:“寒战天,他还没有那个本事。” 说罢,她往自己的脸上一揭,一张人皮面具被她毫不费力的揭了下来,面具下是一张极其冷艳的面庞,灿如桃李,艳若玫瑰,其间又带有一丝丝的冷傲,如同玫瑰含雪一般,灿烂妖冶的同时又冰冷俏丽。 凌汐池打量着她,很是欣赏的点了点头:“真漂亮。” 不过这人就这么把真面目露在自己面前,是吃定了自己会拿她没办法吗? 旋即又问道:“你把真的晚景怎么了。” 苏晚景道:“这个世界并没有什么苏晚景。” 凌汐池疑道:“那你又是谁?” 苏晚景轻轻的捏着一只酒杯随意把弄,斜睨着她:“你听过夜衣笛手音魄吗?” “夜衣笛手?” 她听冰冽说过,夜衣笛手是近年来江湖上出现的一个新人物,据说此人行事乖张,靠着手中一把笛便可以控制世间万事万物,在江湖上是人人头痛的妖女,我行我素,独来独往,从不受任何人任何帮派的控制,做事也没有原则,全凭自己的喜好,高兴时可以救一个十恶不赦的大恶人,但是不高兴时,老弱妇孺她也照杀不误。 这使得江湖上有大半的人对她恨之入骨却偏偏又无可奈何,原因也在于她手中的一把笛,江湖传言,她能吹出仿佛从地狱升起的无数怨念聚集而成的魔音,吹时如万鬼厉嚎,冤魂哭诉,让听者如置地狱,精神陷入疯狂状态,最后自残而死。 此人曾以一曲魔音血洗了归云山庄,整个归云山庄上千余人全部疯癫而死,死状更是凄惨无比,归云山庄经此一役,从此一蹶不振,辛辛苦苦在江湖上打拼出来的声名地位是江河日下,一跌千丈,直至销声匿迹,而经此事件,夜衣笛手这个名号在武林上不仅臭名昭著,更让人闻风丧胆。 可是夜衣笛手只是活跃于江湖,什么时候竟然也有兴趣插手朝廷中的事了。 “我不懂,既然你就是音魄,我与你往日无仇近日无怨的,你处心积虑甚至隐藏身份的跟在我身边到底有什么目的。” 音魄随手将杯子往桌子上一旋,道:“你又错了,我不是要跟在你的身边,我是要取而代之,替你去瀚海走一遭。” 凌汐池道:“听你的意思是你要杀我,那为什么你还不动手,却要洗去我的记忆呢?” 音魄一笑,反问道:“既然你已经发现我了,那为什么你却迟迟不肯叫人来抓我呢?原因一样,我你都有自己的算计。不错,若是我自己,我绝不会让你活着走出王宫,要不是公子吩咐过了不能伤害你,我才不会如此煞费苦心。” 公子?哪门子的公子?这个公子来凑什么热闹? 凌汐池想问音魄的,但心知她绝不会告诉她那个公子是谁,于是只得换了另外一个问题:“那么现在呢?你已经被我识破了身份,你打算接下来怎么做?你要知道,这船上武功高强的侍卫很多,只要我大喊一声,你随时随地都会性命不保。” 音魄斟了两杯茶,将其中一杯送入唇边,另一杯递给了她,悠闲的喝了一口才道:“要这样做的话你早就这样做了,又何必跟我废话到现在,你不是觉得你是聪明人吗,聪明人又怎会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做。” 凌汐池饶有兴趣的看着她,问道:“此话怎讲。” 音魄转了转自己手中的笛子,问她:“你知道这支笛子叫什么名字吗?” 凌汐池的目光落在她手中的笛子上,摇了摇头。 音魄道:“此笛名叫招仙笛,可惜招的却不是仙,而是厉鬼,你确实不笨,但是还不够聪明,你以为刚才那曲笛声是针对你吗,你错了,它针对的是这整个船上能听见这曲笛声的人。” 凌汐池道:“你想偷梁换柱吗?可惜泷日国和瀚海国的人并不是傻瓜,你以为你能那么容易假冒我去瀚海?” 音魄笑了笑,缓缓的至怀里掏了一张人皮面具,往脸上一蒙,眨眼间就成了她的模样。 凌汐池一口茶就那样喷了出来,顾不得擦擦嘴角,膛目结舌道:“高明,看来你们早就计划好了。” 音魄站起身道:“你若乖乖配合我,我可以让你少受点折磨。” 凌汐池伸了一个懒腰,慢条条的站了起来,笑道:“看来,我是必定要受你的摆布了。” 让她乖乖的束手就擒,怎么可能,这音魄处心积虑的要替她嫁入瀚海,肯定不会干什么好事,无论音魄干了什么坏事,最后这笔账都会算到自己身上,这种损人不利己的赔本买卖她才不会做。 第八十三章:征战杀伐 见她的目光落在了床边的邪血剑上,音魄洞晓了她的意图,道:“你可想好了,当真要与我动手吗?我倒是不介意用这整条船上的人与你陪葬。” 凌汐池伸向邪血剑的手一顿,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音魄饶有兴趣的把玩着手中的笛子,道:“造成整条船遇袭只有我一人生还的现场并不难。” 凌汐池的脸色越发难看了。 音魄笑道:“你先别急,刚才那一曲笛音,我给它取了一个名字,名征战杀伐,你听的只是上半段,为征战,而这下半段,才是真正的杀伐。” 说罢,音魄横笛于唇边,只是轻轻地吹出了一个调,凌汐池只觉自己的心脉骤然一紧,像是被大力的拳头紧攥了一下又猛然松开,那刻仿佛所有的血刹那间都汇聚于心脏那一处,如浪潮一般翻腾起来。 凌汐池暗道不好,这是最上层的音波功,吹奏者内力越高,威力便越大,听曲之人会在不知不觉间心脏碎裂而死。 可她明明已经做好了防守,怎么还会中招呢? 音魄嗤笑一声,缓缓的放下了手中的笛,耐心的向她解释道:“人有七窍,眼耳口鼻,你确实有心防备,可是声音如何防备,你错在不该让我吹笛,在你听见笛声的那一瞬间,它已顺着你的耳朵,随着你呼吸的每一口空气,缓缓的渗入了你的体内,你以为你能抵挡得住吗,从我开始吹笛的时候开始,你注定了会是我的猎物。” 凌汐池才不是那种乖乖任人宰割的人,她冷哼了一声,速度极快的一把拔出邪血剑,按照叶孤野教她的剑法,一剑朝音魄刺了过去。 这一剑气势莫匹,只是还不够快。 音魄嘴角的冷笑一收,以笛做剑,堪堪抵住了邪血剑的剑尖,凌汐池只觉有一股阴柔的内力顺着笛管如波浪一般涌来,那种心脏被抓住的感觉又一次袭来,她连忙收剑回刺,转眼便被音魄逼迫到了床角。 这时,房间的地板突然破开,裂了一个大洞,一道人影从里面冲了出来,与音魄一前一后朝她攻了过来。 凌汐池仓皇回头一看,还没看清那人的脸,只觉那人的脸一变,仿佛变成了叶孤野的模样,她大惊失色的同时,轻巧的旋身避过了那人的一掌,转身迎向了音魄的笛子。 以她现在的功力,若是与音魄单打独斗,短时间内可不落下风,可现在前后一夹击,况且对方两人实力都不弱,短短的过了几招后,她便渐渐的落了下风。 凌汐池与那后来之人又是过了几招,只见那人的脸突然又是一变,变成了晚景的模样,凌汐池冷汗淋淋,问道:“你又是谁?” 音魄在一旁道:“他叫千面狐,最擅长这变脸之术,只要他想,他可以变成这世间任何人的模样。” 凌汐池又闪身避过千面狐几掌,咬牙道:“真变态。” 音魄悠闲的看着缠斗在一起的两人,笑道:“更变态的还在后面呢。” 见她又是横笛于唇间,凌汐池知道她只是要吹出那杀伐之曲了,咬牙一剑迫开了那千面狐,她的剑风一转,像只燕子一般朝音魄攻去。 她又不敢大张旗鼓的用八荒剑诀,这一剑威力太强,贸然使出来,把这艘船拆了都绰绰有余。 这样一来,她的全身上下都变成了空门,音魄看准了她的破绽,一掌印在了她的胸膛上,将她打倒在地。 凌汐池在地上滚了两滚,眼看那千面狐又朝她攻了过来,她连忙又往桌子底下一滚,避过了千面狐的两招攻击。 这时只听呯碰一声响,厢房的大门像是被风吹开了一般,倏地,黑影一动,几个人都还不及反应,一柄剑已横在了音魄的脖前。 这一剑如同九天之上而来,快得无声无息,可那一剑在看到音魄的脸后,却又生生的停了下来。 只因音魄现在脸上蒙着的是另一个人的脸,而那张脸的主人,此时却滚到了桌子底下。 叶孤野疑惑的看着她,音魄见状,忽然扑上去抱住了叶孤野,像是惊慌失措的小鹿:“哥哥,我害怕。” 叶孤野仿佛呆立成了一座雕像,恍惚间,他似乎又看到了十年前的那个小女孩,那时,她也是这样抱着他,像是瑟瑟发抖的小兔子,奶声奶气道:“哥哥,我害怕。” 那个时候他保护不了她,现在呢? 音魄见缝插针,闪电般的出手,瞬间就封住了叶孤野的几处大穴,然后她低低的笑了两声,走上前去,将厢房的门又关了上来。 凌汐池叹为观止,愣了好半晌,才道:“卧槽,叶孤野你眼瞎啊,你故意的是吧。” 音魄转身朝她走了过来,凌汐池抓起剑就要反抗,可她着实不是两个人的对手,很快便败下阵来。 音魄一指戳中了她的穴道,然后她便也不省人事了。 音魄冷冷的看着倒在地上的两人,问道千面狐:“东西都带来了。” 千面狐点了点头,从背上取下一个包袱,打开一看,里面是把假的邪血剑,几乎可以以假乱真。 音魄点了点头:“把她扔下水去,注意别磕死了,跟他们讲,璟枫公主遇袭,苏晚景以身殉主,刺客已被你——叶孤野所击杀。。” 晃晃悠悠,好舒服,好像小时候躺在摇篮一般。 迷迷糊糊中,凌汐池只觉得有一只手温柔的在摸她的额头,这让她感觉到莫名温暖,是回家了吗? 怎么会有妈妈的感觉? 她有些激动,也有些期待,强撑着厚重的眼皮睁开了眼睛,才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竹筏上面,她的所有行李整整齐齐的放在她的身边,眼前是一个撑着竹篙,身着淡绿色纱裙的女子。 她动了动嘴唇,还没说话,便剧烈的咳了起来,一边咳一边问:“姑娘,是你救了我吗?” 一只手握着一个青色的瓷瓶递到了她面前。 凌汐池皱起眉头:“这是什么?” “治风寒的药。” 凌汐池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这个声音好像在哪里听过,抬头一看,看清那女子的长相以后,她只觉脑袋里嗡的一声,这人竟是那日在风满楼见到的那个灵歌,这样长相的女子极少,所以她在第一时间便记住了她。 看到她目瞪口呆的并没有伸手接药,灵歌镇定的弯腰将那瓷瓶放下,又转过身去继续撑着竹筏,问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凌汐池突然明白了,问道:“是音魄叫你来的。” 灵歌没有回头,却也没有躲躲闪闪,干脆的嗯了一声。 凌汐池又接着问:“你要带我去哪里?” 灵歌自顾自的撑着竹篙,像是与她闲聊,又像是懒得回她的话:“藏枫山庄。” 原来音魄口中的公子就是藏枫公子萧藏枫了。 凌汐池不动声色的将手摸上身旁的剑,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的背影:“我可不可以不去。” 灵歌依旧还是没有回头,一口回绝:“不可以。” 沉默了一会儿又接着道:“你不要妄想逃走,因为你不是我的对手。” 凌汐池将手从剑上拿了回来,她没有那么不识时务,既然灵歌说她打不过她,那她自然不是她的对手,藏枫山庄既然敢这样做,定是早把她的情况了解清楚了。 她也早就料到,音魄就算替了她,也不会放任她这样一个活口在外面四处游荡,冰冽也曾说他们家的灭门惨案和萧藏枫有关,这样看来,这藏枫公子定不是个善茬。 凌汐池不再说话了,乖乖的养精蓄锐,她不说话,那灵歌也半天没有吭一声。 凌汐池悄悄的打量着她,看来这灵歌也是一个话少的姑娘吧,这样的人往往不说就是不说,但是一说出来肯定是直切要点,最直接有利的。 一路上,她都在观察灵歌有什么弱点,想要伺机逃走,可是即使是站着的,灵歌周身的气息都隐藏得十分好,明明背对着她,可是那握竹篙的手却将竹篙的一头有意的对向了她,这样的姿势,若是她有什么异动的话,灵歌手中的竹篙肯定是先脱手飞向她这边的,如此一来,不管怎样灵歌都能占了动手的先机。 看来这灵歌并没有放松警惕,时时刻刻都在防备着她,如此防御意识高度集中的人,还能一心二用去做其他的事,要找到其弱点还真不是那么容易。 终于等到船靠了岸,借着灵歌去系船绳的时候,凌汐池握紧了手中的剑,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成败在此一举,若是失败了,就别想再有机会逃走了。 她看准机会一剑过去,剑光激荡,眼看就要将灵歌笼入其中,可是灵歌就像是背后长了眼睛,迅速一个凌空跃身,凭空在空中翻了几个身,稳稳的落在她身后,这下便变成了她的背成了空门全部面向灵歌。 凌汐池连忙转身回击,灵歌冷哼一声,只手一伸,一道银光从她的袖中飞出,迎风一抖,银光矫捷如腾飞的银龙,带着罡风直朝她卷来。 那是一条银链,江湖人称灵灭,灵灭灵歌,灵歌是她的名字,而灵灭则是她的武器。 第八十四章:灵歌魂舞 凌汐池低头一旋,刷刷刷的刺出几剑,逼退了那道银链,灵歌冷冷的扫了她一眼,像是来劲了一般,银链一收,再次疾射而出,一条小小的银链被她舞得密不透风,织成一张银网,由上而下的朝她罩了下来。 凌汐池像被网在网中的鱼,左冲右冲也冲不出,不由得急得满头大汗,这要真被那张网笼住,不死也得半伤。 她灵机一动就势往地上一滚,滚出了那银网的包围,可在她身边的一块大石头就没那么好运了,被银网抽得粉碎。 眼看银网又一次朝她笼罩过来,凌汐池忙右手至下往上一抬,全身顺势一转,使出了八荒剑诀,只听铛铛铛数声,邪血剑已和银链在空中相交了好几次,令她惊奇的是,本来削铁如泥的宝剑,竟然动不了灵歌的银链分毫。 两人大约只过了百来招,凌汐池是越打越落下风,连她自己心中都很着急,为什么练了这么久,她动起手来还是像个战五渣。 不过这也不能全然怪她,哪怕她天赋再逆天,也仅仅只练了三个多月的武功,怎么可能就及得上这些数十年如一日苦练并且已在江湖上小有名字的人,对付一般的杂鱼小虾还好说,这些精英还真是不行。 好几次,眼看灵歌的银链就要落在她的身上,凌汐池拼尽全力才堪堪避过,眼下更是险象环生,正力不从心时,忽见一道银光朝她劈头盖脸的打来,吓得她不由得尖叫出声,紧紧的闭上了眼睛,心中暗叫不好,这下肯定毁容了。 预期的疼痛并没有传来,反倒是胸前的几处穴道像是被什么击中,整个人便动弹不得。 凌汐池睁开眼睛一看,只见灵歌铁青着脸站在她的面前,手中的银链正被一条红色的丝带紧紧的缠住,硬生生的被拉得偏向了一边。 “哟,这么快就打起来了,灵歌,对待小妹妹怎么可以下手那么狠,要知道她可是公子要的人。” 凌汐池还来不及去看来人是谁,便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似的,一下子瘪了下来,还以为是哪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女侠,搞半天居然还是和那个灵歌一伙的。 一个丰盈妖娆的身影出现在她眼前,本来在这里她已经见惯了美女,已经见怪不怪了,可是这么妩媚的女子她却还是第一次见。 那女子大约二十一二岁左右,身材极好,站在那里便有一种骨子里的性感,眼波流转间更是风情万种,姿态丰艳却毫不轻浮。 灵歌看了那女子一眼,冷声道:“魂舞,你不是先回去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魂舞甩给灵歌一个媚眼,轻轻的松开手中的丝带,缠于指上,一步一步摇曳生姿的朝凌汐池走了过去,边走边笑答:“公子说了,这小丫头肯定会耍花样,而你又是一个冷血无情的家伙,怕这小家伙落在你手里啊,到了藏枫山庄已经不成样子了。” 话说完之时,她已经走到凌汐池的面前,伸出纤纤玉指一指戳到她的鼻梁上。 凌汐池试探性的问:“你是来救我的?” 魂舞哈哈笑了起来,摇头道:“小家伙,不是救你,是保护你。” 看着魂舞放肆大笑的模样,凌汐池仿佛看着一只狐狸笑着对一只小白兔说:“乖乖,不要怕,我会保护你的。” 假,真的是太假了! 不过她也很假的陪着笑道:“那你可不可以先把我的穴道解开。” “不可以。” 没等魂舞回答,灵歌便断然拒绝,魂舞似乎有心与她作对,拍了拍凌汐池的肩膀,笑道:“别理她,有姐姐在呢,但是你不要想着逃命了,有她在……“ 她边说边指了一下灵歌,摇头叹息:“你逃不掉的。” 逃,她哪敢呀!一个灵歌对付她便绰绰有余,现在又来了一个魂舞,她是活腻了才逃。 凌汐池立马露出蜜糖似的的笑,顺着魂舞的话就姐姐前姐姐后的叫了起来,识时务者为俊杰嘛,叫声姐姐不吃亏:“魂舞姐姐,你可不可以先把我的穴道解开,我保证我会乖乖听话的。” 魂舞捏了捏她的鼻子,笑道:“这句姐姐叫得我爱听,看在你还算乖巧的份上,这次便遂了你的心愿。” 伸手解开了她的穴道,魂舞扭头看着面容不善的灵歌:“灵歌,这次就卖我一个面子,你看好不好。” 灵歌冷哼一声,转身便走。 “臭脾气。”魂舞嘀咕了一声,伸手搭上凌汐池的肩膀,一边搂着她一边问道:“小妹妹,告诉姐姐,今年几岁了呀。” 凌汐池抬头看向魂舞,笑答:“今年十六岁了。” 魂舞就势在她的脸上捏了一把:“二八芳华,真是让人羡慕的年龄,怪不得那样年轻貌美。” 凌汐池愣了一会儿,很狗腿的道:“魂舞姐姐看起来也很年轻貌美啊。” 听到她这话,灵歌终于转过头来,对她的狗腿行为似乎很有意见:“你与她说这些废话做什么,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说你年轻。“ 魂舞得意的向灵歌扬起了弧度优美的下巴,银铃般的笑声响起:“那怎样,说明老娘保养得当,看起来年轻,这小妹妹真是可爱,真会讨我的欢心。” 凌汐池撅起嘴,对她小妹妹长小妹妹短的称呼有些不乐意,忍不住问:“魂舞姐姐,你多大了?” 魂舞埋下头看着她,伸手捏了捏她的脸:“小丫头,你魂舞姐姐今年三十有二了。” “什么?”凌汐池惊叫出声,原来这古代的美容术这么发达啊,她还以为这魂舞也就二十一二岁呢。 “怎么,不相信?”看着她吃惊的表情,魂舞柳眉一竖,杏眼圆瞪道。 凌汐池连连摇头:“不是,不是,我是觉得魂舞姐姐真是驻颜有方,什么时候也教教我呀。” 魂舞又笑了起来,揽着她继续向前走:“好啊,到了藏枫山庄我就教你。” 凌汐池小鸡啄米般的点头,倒不是真的想要她的什么驻颜秘方,而是这个魂舞看起来比灵歌好相处,若是她想这一路上好过的话,要先得讨好这个魂舞再说。 “灵歌姑娘,不用这样吧,你这样我怎么睡呀?” 凌汐池看着绑在她手上的银链,为难的看向牵着银链的那一头的灵歌,灵歌并不理她,她在心里狠狠的将灵歌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一个遍,无奈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还是陪着笑脸道:“灵歌女侠,你看这样你不方便我也不方便,我说过不会逃的,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就放开我好不好。” 灵歌看向她,眼睛里带着不耐,毫无转圜余地的回答:“不行。” 凌汐池只好把求助的眼神投向了正在往脸上涂珍珠粉的魂舞,魂舞一边涂脸一边道:“灵歌,你看你吧,名字那么动听,年纪也不过双十而已,怎么脾气就像一头易怒的狮子,着实对不起你的名字和你那张脸。” 灵歌将目光转向魂舞,美丽的大眼睛里面透露出危险的讯号:“我警告你,最好给我闭嘴。” 魂舞也不生气,拿着铜镜左看看右看看,似乎觉得满意了,才放下手中的铜镜道:“呐,你看到了,不是姐姐我不帮你,而是她的脾气就是那样,她决定的事情没有人能够改变,你就先委屈一个晚上,到了藏枫山庄让公子给你做主。” 可恶,凌汐池在心里紧紧的握住了拳头,三步并作两步的跑过去跳上了灵歌的床,耍赖似的道:“既然这样,那我要和你睡。” 灵歌扭头冷冷的看着她,道:“下去。” 凌汐池道:“你不是怕我逃走吗?都把我绑成这样了,没道理你睡床我睡地板,我要睡床,要下去你下去?” 灵歌道:“你当真不下?” 凌汐池耍赖的躺在床上,道:“说不下就不下。” 灵歌冷哼了一声,牵着银链的手一拉,将她扯得转了几个圈,凌汐池被扯得头晕目眩,回过神来已被灵歌用银链结结实实的捆成了一个粽子。 然后灵歌一脚将她踹到床的里侧,似乎很满意自己的杰作,道:“我看你还能耍什么花样。” 凌汐池千想万想没想到是这样一个后果,咬着牙半晌才道:“你……你,我跟你势不两立!” 经过两天天的赶路,她们一行三人终于又回到了烈阳城。 这是凌汐池第二次到烈阳,上一次因为是直接进的宫,没有机会好好目睹一下烈阳城的风貌,这一见才知道,烈阳不愧为泷日国的都城,尽显繁荣大气。 整个烈阳城以高大的城楼为中心,两边的屋宇鳞次栉比,各色各样的赌馆,茶坊,酒肆,脚店分散开来,其间,卖绫罗绸缎,胭脂水粉,古董珠宝的比比皆是,另外还有一些银楼,医药门诊,看相算命,红粉青楼悬挂市招旗帜,招揽生意;大街上的街市行人摩肩接踵,川流不息,有做生意的商贾,有叫卖的小贩,有跑江湖的术士,有各种各样的杂耍表演,有骑马过市的官吏,外出游玩的贵族夫人小姐,乘坐轿子的大家眷属,说书的先生和一些听说书的街巷小儿,上至香车宝马,下至驴车,牛车甚至木板车,车水马龙,络绎不绝,整一个繁华了得。 而藏枫山庄坐落在烈阳最繁华的黄金地段,霸道的占了有两条街那么宽的地方,大得估计在里边走上三天三夜都走不完。 第八十五章:枫林初见 灵歌和魂舞带着她走在藏枫山庄里,才发现藏枫山庄并不像江湖上传言的那般极尽奢华,反而返璞归真,归于自然,里面除却一些亭台楼阁,假山飞泉,水榭池塘以外,全部统一的种上了枫树,淡雅而又写意。 走进藏枫山庄就像走进了另一方天地,很有书中描绘的人间仙境的意味,其间堂皇翼翼,曲廊邃宇,周以虚栏,敞以层楼,叠石为小山,通泉为平地,曲水中见沧海之浩渺,曲廊中见梯云之绵延,因为正植秋天,满庄的枫叶如血,一路上树木森森,流水淙淙,伴随着不时的鸟叫声和穿叶的风声,竟真的对得住藏枫二字,看来这藏枫公子也是一个极尽风雅之人。 绕过几个假山,一方荷塘,地形复杂得让凌汐池眼花缭乱,她连忙拉住魂舞问道:“魂舞姐姐,我们要去哪里?” 魂舞抿唇一笑:“到了藏枫山庄,自然是要去见公子了。” 这时,走在前面的灵歌突然停下步子,奇怪的便不动了,头也不回的道:“公子在那边。” 凌汐池顺着灵歌指的方向,那是枫林的深处,她好奇心一起,扔下魂舞和灵歌便往那个地方蹿去,她倒要看看这名动江湖的藏枫公子到底是哪一副尊容。 绕着参差摇曳的树影,踩着沙沙的落叶,周遭的环境寂静万分,只有她略微急促的呼吸和狂跳不止的心跳,她不知道自己的心为什么跳得那么快,只是莫名其妙的想要早一点见到那个所谓的藏枫公子。 枫叶刷刷的摇动着,在枫林深处,火红的枫叶浩淼如画,仿佛深入九霄的烟霞仙家,风拂过,轻飘飘的落下几片火红的枫叶,荡过她的眼前,静静的就像一个梦,在眉眼之间都只剩下这天上有地上无的美景时,一个身着淡青色衣衫的男子就那样出现在她面前。 那男子好像是睡着了,静悄悄的倚着一颗粗壮的枫树,寂静无声的,风也仿佛极其的怜惜他,也不忍大声了,只是轻轻的拂起他的发丝,柔柔的抚摸他的脸庞,还没见着那男子的脸,凌汐池只觉呼吸有些不畅,心莫名的一慌,连忙转身就开跑。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没见着时莫名其妙的想见到,现在见到了,却忽然又有一种想要逃的冲动,这藏枫公子的气场果真有那么强大? “站住!”一个略带磁性的男声传来,凌汐池只觉左右两边各有一道人影一闪,灵歌和魂舞已经一左一右的拦住了她。 灵歌冷声道:“你跑什么?公子面前也敢这么无礼。” “不是,不是……”凌汐池连忙抬头解释:“我只是看见这里有人在睡觉,不想打扰,不想打扰而已。” “我已经醒了。”一个男声至她背后响起。 “哦,是吗?”凌汐池干笑两声,将头垂得低低的。 “你似乎很害怕我?”身后的男声里有了一丝莫名的笑意,凌汐池急忙摇头否认:“不……不怕。” “咦?”那人的声音多了一丝好奇:“既然不怕,那你为什么不敢看我。” 凌汐池只觉得一头的包,心里也感觉到不可思议,她虽不是天不怕地不怕,但也不至于这么上不了台面,面对寒战天的时候都没那么紧张,怎么却对这个见都没见过的人心生畏惧呢? 磨磨蹭蹭的转过身,当她的视线定格在那人的脸上的时候,突然呆住了,灵魂深处好像被什么碰撞了一下。 不是因为那一张好似用天然白玉精雕细琢而成的脸,不是因为那尊贵霸气有如炎日又高贵飘渺如寒月的气质,而是那一双眼睛,她好像在哪里见到过,那如墨的黑眸,有如浩瀚无垠的海洋,亮无微尘却又深邃内敛,就像独自行走过亿万年的孤独寂寞,眼眸深处竟觉着有一丝旷古的苍凉,却不是因为无法摆脱那孤独,而是希望用那孤独来掩埋下自己的心。 她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他? 有轻盈似羽的东西轻飘飘的落在她的头上,萧藏枫嘴角擎着笑意,静静的注视着她看着自己发呆,眼波一闪,仿佛落花悠悠坠入闲潭,水面只掠过微微的涟漪,便归于沉寂。 他将手轻轻的伸到她的头顶,凌汐池傻傻的仰头望去,只见萧藏枫微微一笑,如玉的手指从她的头上捏下一片火红的枫叶,放于眼前,轻声叹道:“真美。” 这样的一张脸,这样的气质,简直就是一座完美得不能再完美的艺术品。 凌汐池回过神来,微风舞动下,萧藏枫一头如墨青丝跳跃在火红的枫雨里,她终于想起来她在哪里见过他了,这张脸,这个人,不正是几个月前她和乐溪一起逛街时遇上的那个神秘黑衣男吗? 她仿佛想明白了什么,她能来到这里,始作俑者莫非就是眼前之人,上一次见面时他就对着她胡言乱语,她就说,这么可能有正常人会对着别人说那些莫名其妙的话,回到家她就天天做噩梦不说,还莫名其妙的来到这鬼地方,险些丢了半条命。 凌汐池勃然大怒,上前一步就揪住他道:“好啊,踏破铁鞋无觅处,终于找着你了,你说,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是怎么来的,你到底做了什么?” 萧藏枫对于她这种不礼貌的行为并不吃惊,笑道:“怎么,你见过我吗?” 凌汐池攥着他衣衫的手一使劲,咬牙道:“你还敢装,明明我几个月前才见过你,嗨呀,混得不错啊,一来这里就混了个天下第一庄的庄主来当,你知道我过的是什么日子吗?” 凌汐池回想着自己这三个月水深火热九死一生的日子,再看看眼前人锦衣玉食,清闲自在的模样,着实觉得命运不公,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看着萧藏枫又多了几分莫名其妙的讨厌。 可萧藏枫好像并不能与她共情,笑道:“几个月前藏枫山庄有几桩要紧的生意要处理,我一直呆在藏枫山庄,并未与你见过面,灵歌魂舞都可以作证,我看你是认错人了。” 认错人了,不可能呀,这张脸就是化成了灰她也认识,可萧藏枫的表情也不似假装。 凌汐池又细细的打量了他两眼,终于发现了端倪,眼前这个人虽说和那黑衣男子长得一模一样,可是年纪却好像要轻一些,看起来也没那黑衣男忧郁,莫非自己真是认错人了? 她几乎是触电似地松开了萧藏枫的衣服,如避洪水猛兽一般退开了好几步。 萧藏枫哈哈笑了起来,望向灵歌和魂舞:“我说了,这丫头肯定有趣。” 魂舞也笑道:“公子,这丫头的有趣,我们一路上都见着了。” 萧藏枫点头嗯了一声,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好了,就她了。” 凌汐池听得一头雾水,不解的问:“什么就我了?” 萧藏枫道:“丫头,以后为我做事好不好。” “不好!”凌汐池跳开一步,一口回绝:“我凭什么要为你做事。” 萧藏枫转过身去,负着双手,语气理所当然得有些不讲道理:“就凭你在我的手上,藏枫山庄可不养闲人。” 凌汐池不满的盯着他的背影:“在你手里我就得义务为你办事啊,我又没有死赖着不走,如果你不喜欢,大可以放我离开啊。” 萧藏枫侧过半边脸来,凌乱飞舞的发丝丝毫不能掩饰他唇角那抹寓意不明的笑:“可是藏枫山庄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凌汐池有些毛骨悚然,直觉告诉她,眼前的萧藏枫就像一只修炼成精的狐狸,狡猾的紧,千万不能跟他硬碰硬,只是这走又不让走,留也难留委实有些不讲道理,这让她实在有些生气,不满道:“那是你自己的事,反正我不会替你做事,你如果爱养你就养我一辈子好了。” 比无赖吗?她倒要看看谁比较无赖。 萧藏枫似乎没想到她会这样不怕死的回绝他,转身看她,像是从她身上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嘴角的笑意越发大了:“丫头,这可是我的地方,你说了不算的,也许你不怕死,但是你有没有试过生不如死的滋味?” 凌汐池不想和他扯,更不想与他虚与委蛇,毫不客气的回道:“藏枫公子要我死的话,就不会留我到现在了,若非是留着我还有用,你怎么会派人千里迢迢的把我‘接到’藏枫山庄来,现在既然我都还没有发挥用处,那么你就不可能让我死,更不可能让我生不如死。” 萧藏枫朝灵歌魂舞挥了挥手,灵歌魂舞会意,当下向他告退:“属下告退。” 枫林里顿时安静下来,静得只能听见她的呼吸声,而萧藏枫甚至连呼吸声也一并被隐去了,显然凌汐池的定力没他好,立马就有点怯场,就在她在这诡异安静的气氛下颇有些手足无措的时候,萧藏枫才道:“你真的想离开藏枫山庄?” 凌汐池道:“我想,你会放吗?” 萧藏枫又笑了起来,略带可惜道:“那可不妙了,之前你在风满楼和冰冽联手杀害蓝鹰,戚然,尹霸,屠二等各路武林豪杰的事你还记得吗?你以为你和冰冽能够安然的渡过那么长的时间是侥幸?若不是藏枫山庄全面的封锁了这道消息,你和冰冽恐怕没有命到烈阳,现在封锁令已经解除了,不出一天的时间,整个江湖的人都会知道你和冰冽是凶手,我敢担保,若是少了藏枫山庄的庇护,你一出去,便会遭到整个江湖的追杀。” 凌汐池道:“可你别忘了,虽说是我们杀了那些人,可我也是泷日国的公主,你解除了封锁令,不怕别人知道你私自扣留了泷日和瀚海的和亲公主吗?” 萧藏枫笑道:“江湖有江湖的规矩,很多事情需要的是一个交代,具体是谁并不重要,可以是你,也可以不是你,你认为寒战天会告诉别人他收了一个杀人狂魔做义女?抑或是你觉得他会让别人查到是他的义女在江湖上杀了那么多的人?” 凌汐池目瞪口呆,难以置信道:“你早就在监视我了?” 萧藏枫不置可否,望向远处,伸手接过风中的一片枫叶,眼神忽然间变得凌厉霸道,只见他将手中的枫叶随手一掷,霎那间那轻灵柔软的枫叶变得如利刃一般锋利,飞旋出去时,将一片正在下坠的枫叶横向从中间剖开,剖成了两片后,余势不减的串了几片枫叶重重的钉在了枫树上。 凌汐池看得膛目结舌,暗暗的咽了一口口水,这武功,看来她是真的走不成了,迅速的权衡了一下利弊,她拍掌笑道:“藏枫公子真是好武艺,小女子佩服佩服。” 第八十六章:萧家有女 萧藏枫收回了手,转身负手离开:“我带你去你的住所。” 凌汐池突然道:“慢着,你会让我住柴房吗?” 萧藏枫回头看着她:“你想住柴房?” 凌汐池道:“不想!我怕你不讲江湖道义让我住柴房!” 萧藏枫哈哈的笑了起来。 青枫斋 凌汐池环顾着四周的环境,房间布置得十分雅致,水晶帘,云母屏,古朴典雅的大床,名贵的兰草和几只青花釉里红的花瓶,一景一物都十分考究。 庭前有花木几丛,虽不多,但点缀得异常考究,掩映着几竿湘妃竹,显得气韵不凡,窗外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池塘,池塘里长满了青荇,池塘边只是寥寥的种了几棵枫树,阳光可以直射入池水里,青绿的池水倒映着火红的枫叶,倒也是一道别样的风景线。 凌汐池满意的点了点头,忍不住道:“萧藏枫,看来你还是蛮讲江湖道义的嘛!” 看来她混得也还是不错嘛,到哪里都能住豪宅。 萧藏枫像是没有听见她语气里的讽刺,问道:“你还满意?” 遇到这种情况,她也只得随口应着:“满意,当然满意了。” 萧藏枫道:“你想不想逛一逛藏枫山庄?” 凌汐池看着他,轻声道:“好啊。” 藏枫山庄确实奇大无比,一景一物更是美奂绝伦,人走在其中好似在画中游一般,如此这般园林美景实在是世所罕见,比她去过的所有园林还有过之而无不及,好在她也有一颗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所以也就暂时放下了此刻她似乎是阶下囚的身份,一心一意的欣赏面前的风景,若是没有身边那个有些煞风景的人,她想她应该会更心旷神怡。 在山庄里闲逛的时候,只要走到可以稍作休憩的地方,上面总是备有新鲜的食物,或是美酒佳肴,或是上等的茶水茶点,又或是从全国各地运过来的据说只能上贡的名贵水果,即使他们动都没有动,但是走到下一处的时候石桌上依旧还是会摆上了不同的食物,以便主子在需要的时候就可以立即享用到。 凌汐池不由得赞叹这藏枫山庄的人就是细心,也可想而知身边这个人在平时有多难伺候。 走到一处有流水的地方,一阵风忽然吹过,树上的枫树“簌簌簌”的落了下来,在半空中盘旋,如此大规模的落叶翩跹起舞,她还是是第一次见,不由得惊叹:“哇,好漂亮。” 可是不一会儿,风一停,那些枫叶又统统的回归了大地,她心中一阵失落,果然不管是多么美丽的事物,都是短暂而又易逝的。 看着她扬起的脸上布满了失望的表情,萧藏枫问道:“你很喜欢落叶?要知道,树叶一旦落下来,就没有了生命,没有生命的东西也值得你去喜欢。” 凌汐池望着地上的落叶道:“对于你来讲,可能不值得观赏,可是我却觉得枫叶只有在生命消逝,翱翔在空中的那一刻才是最美的,虽然它没有了生命,但是却有了灵魂,枫叶美就美在了这一刻。” 萧藏枫所有所思的一笑,袖风一拂,一股强大的劲风蔓延而出,树上的枫叶被他所散发出来的内力全数震落下来,然后他只手一抬,那些下降的落叶奇迹般的漂浮了起来。 凌汐池抬头望去,一时间落叶漫天飞舞,打着漩儿的在林中蹁跹,一阵暗香随风拂起,淡然游离而又无迹可求,她不由得看呆了,如此灿烂的枫叶,却如花一样,开到荼蘼,盛极而衰,自此万劫不复,忍不住惊叹出声:“好神奇。” 萧藏枫道:“这就是所谓的有灵魂吗?并不难。” 凌汐池回头看着他,很难得的没有反唇相讥,在这么美丽的时刻,她并不想破坏自己的心情,只是回道:“但是你不能否认它很美。” 说罢她抬头继续看着半空中翩跹起舞的枫叶,此时此刻就让她贪婪一次,她现在真的不想去破坏这美得如梦幻一般的场面。 凌汐池和萧藏枫在山庄内走了一天,再回到青枫斋的时候,她累得只想趴在床上好好的睡一觉,可脚步还没有迈进门口,后脑勺就被一件硬物击中,旋即带来一阵火辣辣的刺痛。 有人偷袭! 凌汐池警觉的回头一看,但见身后空空如也,并没有什么异常,她狐疑的摸了摸被砸中的后脑勺,痛感很明显,不可能是幻觉。 还没反应过来,屁股上又是一痛,一粒小石子骨碌碌的滚到了她的脚边,凌汐池弯腰捡起那粒石子,环顾四周,眼角余光一瞥,发现在那水池旁的枫树上有一抹不同于其它枫叶的红。 原来在这里,她掂了掂手中的小石子,觉得重量还合适,手一扬,将手中的石子当作飞镖扔了出去,因为不确定来人是谁,所以她在下手时也只是用了两分的力道而已。 “啊!”一阵稚嫩的惨叫声响起,下一秒,一道火红色的身影就从离她最远的一颗枫树上摔了下来。 凌汐池得意的一笑,走上前去一瞧,只见躺在地上的竟然是一个大约七八岁的小女孩。 这让她颇有些吃惊,蹲在那小女孩的面前,打量着她道:“小妹妹,你是谁?为什么要暗算我?” 那小女孩重重的哼了一声,将头扭到一边,一抹血丝顺着她紧紧捂住额头的指缝间浸了出来。 凌汐池心中闪过一丝愧疚,伸手拨开她的手,见她额头破了一个口子,不用说是谁干的了,于是好心的准备替她揉一揉,谁知那小女孩一把将她的手推开,怒叱道:“你走开,不要碰我,你这个不要脸的臭女人。” 凌汐池眉头一拧,不要脸的女人,是在说她吗? 这小丫头怎么那么没有礼貌,看来是被宠坏了,这种熊孩子,不收拾不行,好在她从小就是一个孩子王,再难管教的小孩子在她手下都得服服帖帖,也算这个小女孩倒霉撞上了她,不好好收拾一番实在对不起她这个称号。 思及至此,她双手叉腰,板起面孔义正辞严道:“你说谁不要脸?” 或许是她太过疾言厉色,那小女孩竟然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 她可没想到这小女孩看起来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想来是个不服输的主,眼下她说哭就哭,倒大出她所料,一下子被逼得慌了神,只得手忙脚乱的安抚她:“乖,乖,你怎么哭了呀,你不要哭了好不好。” 可就在她靠过去安慰她时,那小女孩突然头一低,一道乌芒自她的背心里射出,直朝她的脸部袭来。 凌汐池没想到这小女孩会突施暗算,惊得连脸色都变了,连忙运起微灵步瞬间往后倒滑了有三米左右的距离,一个海底捞月,将那道乌芒紧紧的抓在了手中。 感觉到自己抓住了什么软软的东西,冷冰冰的还会动,她疑惑的举手一看,才发现她抓住的是一条乌黑色的小蛇,那小蛇此时已缠上了她的手臂,乌黑的蛇信吐在她的手腕上,吓得她尖叫一声,像触电了一般,甩烫手山芋一般将那条蛇扔了出去,基于那条险些要了她命的血色大蟒,她现在看到蛇比看到任何东西都恐怖。 见她吓得面如土色,那小女孩终于笑了起来,得意且挑衅的朝她撅了撅嘴,蹦蹦跳跳地跑过去捡起那条蛇,一边爱怜的抚摸着小蛇一边指着她道:“哼,不要脸的女人,这就是给你的教训。” 听着她的话,凌汐池差点连自杀的心都有了,想她英明一生,却在这小阴沟里翻了船,真是天理何在。 这次她是真的有些发怒了,指着那个小女孩训斥道:“你这小孩怎么那么调皮,长大了还怎么得了。” “哼!”那小女孩扬起下巴傲慢的看了她一眼,立马将头扭向一旁:“谁叫你那么不要脸,勾引我爹爹。” 凌汐池一口血差点喷了出来,她什么时候勾引她爹了,她像是做这种事的人吗,当她什么人,随随便便就去勾引人,还是一个有妇之夫,带着个这么大的女儿的男人。 “小朋友,你可不能乱说话,谁有空去勾引你爹呀。” 那小女孩也发怒了,噌噌噌的跑到她面前,踮起脚尖,叉着腰道:“你还狡辩,我刚才都看见了,你让我爹给你弄枫叶玩,你还不是在勾引我爹爹。” 原来她竟然是萧藏枫的女儿! 凌汐池有些欲哭无泪,更加有些目瞪口呆,江湖传言这萧藏枫不是只有二十岁吗,怎么女儿都这么大了,况且这女孩儿看起来也有七八岁了,那他有这个女儿的时候是多少岁? 凌汐池打了个寒颤,对萧藏枫又多了两分佩服,这人不愧为当世英才啊,连这种事都领先普通人一大截,看来这武林第一人可真是名副其实,童叟无欺。 还好,还好,她没有生活在这个时代,那么年轻就要担当起这养家糊口的责任。 见她没有说话,那小女孩伸手点了点她,态度越发的骄横跋扈了:“死女人,你哑巴啦,你给我听清楚了,这次算是给你一个小小的教训,以后离我爹爹远一点,不然的话下次我让你好看。” 凌汐池她眉头一拧,本来想解释清楚的,不过现在…… “我就是在勾引你爹爹,你管得着吗?我还要嫁给你爹爹,日后替他好好管管你。” 凌汐池边说边一指指在她小巧的鼻子上面,摆出一副你能奈我何的姿态。 那小女孩气的脸蛋通红,伸手便朝她推来:“你休想,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我爹才不会娶你。” 凌汐池笑得越发得意了,成心想逗一逗她:“谁说的你爹不会娶我了,要知道你爹刚才已经向我提亲了,我两个月以后就要嫁给他,以后我就是你娘了,你要是乖一点的话,我以后会对你好一点,不然的话有你好看,来,先叫我一声娘来听听。” 眼看着那小女孩气得越厉害,凌汐池笑得就越欢,跟她斗,这小女孩却是还嫩了一些,殊不知自己越说越离谱,完全忘记了什么叫做祸从口出。 第八十七章:针锋相对 “是吗?有这事我怎么不记得了,不过既然你有这个想法,我倒是愿意考虑一下。” 就在那小女孩的眼睛里都快喷出火的时候,萧藏枫的声音突然自她的身后传来,凌汐池打了一个寒颤,扭过头去时,才见萧藏枫从容不迫的信步而来。 “爹爹!”那小女孩见到萧藏枫过来,兴奋的叫了一声,扑过去抱住了他的腿,以她的身高也只能抱住他的腿,撒娇道:“爹爹,你不要娶这个女人,她好坏,她欺负妖儿。” 什么,她坏?她欺负她?这小女孩可真是把恶人先告状这一招学得出神入化。 萧藏枫轻轻的抚过她额头上的伤口,动作极轻,眼神里却带着笑意,满是宠溺道:“妖儿,额头怎么破了?是不是又胡闹了,爹爹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汐池姐姐。“ 将妖儿半拖半拉的拉到凌汐池面前,妖儿却一脸防备,抱紧了萧藏枫的腿:“爹爹,我才不要认识她,你也不要娶她,她是个坏女人,你娶了她她会欺负我的。” “哎哎哎!”凌汐池叉起腰:“什么叫让你爹不准娶我,他想娶我还不想嫁呢.” 萧藏枫抬起头看着她:“可是我刚才分明听见你说要嫁给我。” 凌汐池快尴尬死了,嘴角抽搐了两下,干笑了两声道:“误会,这纯属误会。” 萧藏枫的笑意越发的大了,拍了拍妖儿的头:“妖儿乖,去让枫雨给你上点药。“ “不要。”妖儿抱紧了萧藏枫,怒目圆瞪,好似她一走开,萧藏枫就会被吃了一样。 看着妖儿任性的模样,萧藏枫突然板起了面孔,语气也严肃了起来:“妖儿,是不是不听话了。” 萧藏枫的严肃显然比凌汐池的严肃起作用多了,就连凌汐池也被他突如其来的慑人威严唬得呆了一呆,不知是不是从未见过萧藏枫这个样子,妖儿愣愣的看着他半晌,委屈的嘟起了嘴,眼泪瞬间在眼眶里打转:“爹爹,你凶我,哼!” 说罢她看了看萧藏枫,又看了看一旁尴尬得恨不得打个地洞钻进去的凌汐池,狠狠的一跺脚,转身跑开了。 凌汐池叹了一口气,这下那妖儿可把她当作仇人了,刚来山庄就得罪了这里的小主人,看来这以后的日子不好过啊,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头呢,她干嘛非要跟个小孩子抬杠。 基于刚才的话,她现在看到萧藏枫是很不好意思的,妖儿刚一走,凌汐池就讪笑着告退:“萧藏枫,哦,不,庄主大人,那个……您日理万机,我就不打扰您了,您先忙,我退下了。” 正准备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回到屋里,眼前人影一闪,她还没来得及冲到门口便撞在了一堵软墙上,被弹了出去,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喂!你干什么?” 萧藏枫笑笑,走到她面前,将手伸给了她。 真是猫哭耗子假慈悲! 凌汐池直接忽视掉那只漂亮的不像话的手,一翻身,从地上站了起来。 正拍着身上的灰,萧藏枫一句话险些没让她跳起来。 “你刚才同妖儿的话,我会考虑。” 凌汐池抬头看着他,眼睛瞪得有铜铃大:“萧藏枫,你说什么,你女儿都那么大了,你竟然让我给你当小妾,你……你做梦吧你。” “妾?”萧藏枫仿佛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一脸莫名其妙:“全江湖的人都知道萧某并未娶亲,连正经夫人都没有,这小妾二字从何而来。” 还没成亲就有了女儿,还不对女儿的娘负责任,这人还真不是一般的渣男,看着凌汐池充满鄙视的眼神,萧藏枫似乎猜到了什么,又大笑了起来:“丫头,你想错了,妖儿不是我的亲生女儿。” 凌汐池歪着头看着他:“你真的要娶我?那我嫁你了,如果以后离婚了你分家产吗?” 萧藏枫:………… 凌汐池接着道:“我们结婚了,你的财产就属于夫妻二人的共同财产,若是日后我觉得你不合适,把你休了,你的财产是会一人一半吗,还有万一你中途出轨了,看上个其他的姑娘,反正我是不允许你养什么二房三房的,但是会同意你离婚再娶的,那你是不是会同意净身出户呢?” 萧藏枫:? 凌汐池理了理头发,慢条斯理的整理语言:“在你娶我之前,我有必要介绍一下我自己,想必你也调查清楚了,我没有家室,一无所有,在江湖上还得罪了一大票的人,脾气也不怎么好,你也看到了,我实在不是一个大度的人,按照你们这里的规矩,你娶了我之后是会再娶几房姨太太的,那我肯定不同意,这样对你来讲,是不是会残忍了一些,但是如果不对你残忍,就会对我残忍,我不愿委屈我自己,不知藏枫公子愿不愿意为了我委屈委屈你自己呢?!” 她观察着萧藏枫的反应,见萧藏枫没有开口,又补上了一句:“如果您觉得我不识趣的话,我可以马上走,你也可以把我赶出藏枫山庄,我保证出去后天天给您歌功颂德,绝不说半句您不好的话,谁敢说你坏话我就抽他。” 萧藏枫眯起了眼睛,墨色的眸子仿佛更深了:“那倒不会,反而我觉得你挺有趣的,至于财产嘛,你可不可以先告诉我,离婚是什么?其实你说的那些问题,只要你不犯太大的错误,我也不至于休了你,家产什么的你不用太过担心,或者你可以先告诉我,你想要多少聘礼。” 萧藏枫说得十分认真,凌汐池张了张嘴,竟然无言以对。 于是她闭紧了嘴巴,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她总算是体会到了。 她摇了摇头,立马结束了这段牛头不对马嘴的对话:“反正我是不会嫁给你的,你不是我喜欢的哪一款,为了我们以后还能友好的相见,我觉得我们不要再在这个话题上讨论下去了,庄主您慢走,我就不送了。” 说罢,她朝萧藏枫挥了挥手,一头蹿进了青枫斋,然后紧紧的将门关了起来。 这个萧藏枫,果然是个情场老手,还好还好,她定力也不错。 第二天早上,当她还在睡梦中的时候,忽被一阵突兀的敲门声吵醒。 这敲门声实在是不怎么客气,隐隐带着一股不耐烦,凌汐池揉了揉眼睛,便翻身而起,准备去开门。 若是换了平时,谁要敢这么不耐烦的敲门,对方就是把门敲破了她也不会去理的,好在她一般刚醒的时候脾气都会特别好。 敲门的是萧藏枫的义女萧妖儿,见她开门甩给了她一个不耐烦的眼神,嚣张的气焰简直和萧藏枫有得一拼,她身后还跟了一个婢女,婢女手上端了一个托盘,托盘托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燕窝粥,一碟水晶梅花包,一碟桂花糖藕还有几个精致的小菜。 凌汐池诧异的抓了抓头,这是什么情况? 萧妖儿狠狠的瞪了她一眼,一副赶鸭子上架的表情,不情不愿的道:“汐池姐姐,昨天是妖儿不对,妖儿特地来向汐池姐姐请罪。” 凌汐池忍不住笑了起来,看她那不甘愤怒的眼神,哪里是来请罪的,分明是来吃人的。 不过毕竟这萧妖儿毕竟还是小孩子,她也不想跟她计较那么多,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后,伸手将她拉进屋里:“你叫妖儿是吧,快进来里面坐。” 看着她跟昨天完全不同的态度,妖儿愣了一愣,虽不情愿但还是乖乖地跟着她走进了屋里。 领着妖儿在那张黄花梨的圆桌前坐下,屁股还没有坐稳,妖儿就端起一碗粥走到她面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汐池姐姐,我是特地来给你送早点的,妖儿昨天冲撞了姐姐,希望你能原谅妖儿的不懂事。” 凌汐池一下子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行这么大的礼,也不看她受不受得起,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真是一个恶毒的后妈。 她连忙将萧妖儿拉了起来,道:“你这是做什么,昨天我也有不对的地方。” 妖儿跪得笔直,纹丝不动,她这一拉竟然没能把她拉起来:“爹爹说了,如果没有听到汐池姐姐亲口说原谅我,就不准起来。” 凌汐池心道这萧藏枫是怎么教育孩子的,看到妖儿这个样子,她的心里着实不忍,倒还像真是自己做错了的一般,伸手便去扶:“妖儿,昨天跟你闹着玩的,好了好了,我原谅你了,也不跟你计较了,你现在可以起来了吧。” 这下妖儿像得了特赦令,蹭的一下站起起来,将手上的粥铛的一声杵在桌子上,撒了一桌子的粥:“哼,我告诉你,你不跟我计较不代表我不跟你计较,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我萧妖儿可跟你没完没了。” 凌汐池错愕的看着她,这丫头可真是一个暴脾气,小小年纪翻脸比翻书还快,看着她因怒气而微微涨红的脸,虽然她还小,五官还没长开,凌汐池却突然间觉得这眉眼特别像一个人,她疑惑的伸出手遮住了妖儿的下半张脸,那双眼睛突然同记忆中的某个人重合了起来。 耳旁突然回响起了一句话:“我不出宫,是因为心死的人在哪里都一样。” 她吓了一跳,急忙缩回了手,见萧妖儿一脸不善的盯着她,她忙回神,心中不由得对她生出几分莫名的疼惜,伸手拉过她的手问道:“妖儿,你是不是很不想我嫁给你爹。” 妖儿冷哼一声扬起了小脸,凌汐池伸手捏住她的下巴,笑道:“你放心啦,我是不会嫁给你爹的。” 妖儿一把甩开她的手:“你不要碰我,你是个骗子,你骗人,我才不要你做我的娘。” 凌汐池一脑黑线,心道你想让我给你当娘我还不干呢,这小丫头,怎么被骄纵成这个样子,一点也不听话。 不过一大清早的,她也不想教训她,只得伸手扳过她的脸,看着她的眼睛,说得万分真诚:“妖儿,你相信我,我说不会就是不会,如果我说谎的话,就罚我变成一个人见人怕的丑八怪好不好。” 妖儿到底是小孩子,听她说这番话,眼神松动了一下半信半疑的看着她:“你说真的。” 凌汐池捏住她的鼻子,笑道:“当然是真的了,你想啊,哪有人会希望自己变成一个丑八怪。” 妖儿一眨不眨的看着她,想在她的眼神中找出虚假的成分,可是凌汐池敢保证,她的眼神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一刻这么真诚。 萧妖儿终于松了一口气,埋下了头。 这时有人端来了洗漱用具,待整理了仪容后,凌汐池才将她拉来坐下,端起了她送来的那碗粥:“妖儿,既然来了不如就陪我一起用早餐吧。” 第八十八章:城府深沉 正舀了一勺粥放进嘴里,忽然背后冷不防的冒出了一句:“在吃什么?妖儿,这就是你准备的早点?” 凌汐池被呛住了,放下勺子回头望去,却听妖儿的声音清脆的响了起来:“爹爹,你来了。” 来人果然是萧藏枫,凌汐池被呛得说不出话来,萧藏枫走自桌前,看了看她,甚为体贴的倒了一杯茶水递给她,直到呛得不那么厉害了,凌汐池才没好气的问道:“庄主大人,请问您一大清早的过来做什么?” 萧藏枫大方的坐了下来,完全忽视掉她不善的面容,含着笑道:“我来看一看妖儿,顺便看看你在吃什么?怎么样,还合你的胃口吗?” 凌汐池应道:“合,当然合,味道好极了!” 这么一大早的就来她这里,这萧藏枫铁定没安好心。 萧藏枫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倒也没有拆穿她,随手拿起银筷挑了挑那碟糖藕,道:“既然入了我藏枫山庄,日后吃穿用度有什么不满意的尽管提出来,未免你在庄内呆着无聊,以后你想出庄都可以去找灵歌让她带你去。” 这敢情以后她的身边得多一个眼线,凌汐池忙笑道:“庄主说笑了,这里一切都很好,呃,是太好了,我并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只是庄主起得这样早,想必还没用餐吧,你看我这里的,实在是只够我和妖儿的,能不能请庄主您暂为回避一下,我用过餐后,再去向您请安。” 这番话,说得她甚为满意,虽然她真的很想直接告诉他:喂,我这里不欢迎你,你妈喊你回家吃饭。 萧藏枫用公筷夹起一个水晶梅花包放进小碟子里,顺手拿起了旁边的一双筷子:“那倒不用,早餐我一向都吃得很少,将就一下也是可以的。” 眼看着他就要把那个水晶梅花包送进嘴里,凌汐池终于反应过来,指着他阻止道:“喂,你为什么要用我的筷子。” 萧藏枫四下看了一眼,无辜的问道:“这里还有其他的筷子吗?” 这下她可生气了,本来大清早看着他就不爽,而他现在还明目张胆的抢她的食物,还一副你能奈我何的姿态,这个人真是讨厌到了极点。 凌汐池用力的平顺了一下呼吸,冲过去将他从凳子上拉了起来,伸手就往外推,还特别狗腿的道:“庄主大人身娇肉贵,怎么能将就呢?你不是来看妖儿的吗,现在已经看到了,我没有欺负她,您快回去用餐,免得饿坏了可怎么好。” 直到将他推出了门,萧藏枫才笑了起来,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话:“丫头,你记着,这次是我愿意让你推动的。” 而后他的目光扫过凌汐池头上那一把抓的马尾,剔了剔眉头,露出嫌弃的表情,冲着屋里两个随侍的小丫头道:“去找几个会梳头的丫头过来,再给她送几件衣服,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凌汐池怒道:“你什么意思?” 萧藏枫扭头冲她笑道:“藏枫山庄不养丑人。” 凌汐池怔住了,他却转身扬长而去。 丑!这是生平第一次有人说她丑! 凌汐池周身的小火苗像是被硬生生的泼了一盆油,瞬间爆炸了,她冲着萧藏枫离去的方向,气急败坏的跳脚道:“你……你才丑,神经病,我让你养我了吗?” 早餐是没有心情吃了,妖儿倒是吃得津津有味,看来她对萧藏枫的态度很合她的心意,所以她的语气也缓和了下来,带着一股终于放下心来之意,一边吃一边问她:“汐池姐姐,你很讨厌我爹爹吗?” 凌汐池撑着下巴,摇了摇头:“讨厌谈不上,就是不喜欢。” 妖儿做出一副奇怪状:“这就奇怪了,烈阳城里好多姑娘都喜欢爹爹,每次爹爹带我出去的时候,都有好多人跟着他,就连音魄姐姐那样的人都很喜欢爹爹呢,虽然音魄姐姐不说,但是很多次我都看见她看着爹爹发呆,有一次还偷偷哭了,自从那一次过后,妖儿就没有再看到音魄姐姐了。” 凌汐池忽然来了兴趣,怪不得音魄会同意替她嫁到瀚海了,原来是爱情在作祟啊。 “汐池姐姐,你在想什么?”一回神便看见妖儿眨巴着眼睛看着她,凌汐池刮了刮她的鼻子:“姐姐在想,既然那么多人喜欢你爹爹,那么姐姐就不凑热闹了,妖儿你可不可以给我讲一讲你灵歌姐姐,魂舞姐姐还有音魄姐姐的事情啊。” “这个嘛!”妖儿扬起脑瓜子想了想,才道:“灵歌姐姐不爱说话,对人也是不理不睬的,爹爹总是说她太过孤傲,不过爹爹却最看重她。魂舞姐姐爱跳舞,人家都说她风情万种,可是我觉得她最好了,对我好对爹爹也好。至于音魄姐姐嘛,音魄姐姐平时都是不见人影,即使出现在庄里都是和爹爹单独谈事情,谈完过后,只要爹爹一走,不一会儿她也走了,走了就不见人影了,每次见到妖儿她都不和我说话,我觉得音魄姐姐一直都很不开心。” 果然是魂舞最好相处,凌汐池点了点头,又兴致勃勃的问:“那她们平时都做些什么呀!” 妖儿摇头表示不知,又埋下头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的道:“我也不知道,她们平时都很少在庄里,汐池姐姐,你问那么多做什么?” 看着妖儿好奇的目光,凌汐池耸了耸肩,说得轻描淡写:“好奇啊。” 妖儿终于也吃好了,满足的打了一个饱嗝,一把拉着她:“汐池姐姐我们不说这些了,我带你出去玩。” 凌汐池无奈的摇了摇头,到底是个小孩子,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 被妖儿拉着逛到了一片枫林,忽听里面有轻微的刷刷声传来,她好奇心一起,拉着妖儿猫着身子轻步走了过去,刚走没几步,就看见枫林深处有人正在蹁跹起舞,无数红色的枫叶围绕在她的身边,随着她的动作四处翻飞。 翩若惊鸿,矫若游龙,再加上那纤细柔软的腰肢,顾盼生姿的柔媚眼神,倒真真的把人的魂给舞去了,只是再走近两步,便能感觉到那美得让人心魂皆动的舞蹈颇有摄人之意,举手投足间有内力翻腾流动,就连那围绕着她看似柔软无力的枫叶,都有可能随时变成杀人的利器,竟是一门以舞作武的功夫。 跳舞的是魂舞,凌汐池不由得拍手称奇,目光一转,便看见灵歌倚在枫树上,很安静的在看魂舞跳舞。 听到掌声,魂舞这才停下舞步,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汐池妹妹来了。” 一见魂舞,妖儿连忙冲了出去,扑到魂舞的怀中,撒娇道:“魂舞姐姐,你们今天怎么有空在山庄里。” 魂舞摸了摸她的头,笑道:“小妖精,姐姐想你了,所以来看看你呀。” “骗人。”妖儿撅起了嘴:“魂舞姐姐要是来看我的话,怎么不先去找妖儿。” “这小东西。”魂舞笑骂一声,将目光落到了凌汐池的身上,问道:“汐池妹妹,藏枫山庄住着还习惯吗?” 凌汐池点了点头,朝魂舞竖起的大拇指:“魂舞姐姐,你不愧叫魂舞,你这真是一舞倾城呀。” 魂舞笑道:“哪及得上妹妹你的容颜倾城呢?” 灵歌似乎很不喜欢她们这般商业互捧的行为,站直了身子,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走。 “臭脾气!”魂舞盯着灵歌的背影,像是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情,冲着灵歌的背影道:“灵歌,你先别急着走呀,早上公子吩咐了,让你今天什么都不要做,带着汐池妹妹去烈阳城好好逛一下。” 灵歌停下步子,扭头看着魂舞:“为什么是我。” 魂舞笑了起来:“你知道,公子吩咐的事情从来不希望别人问为什么。” 灵歌果然不问了,看了凌汐池一眼,也不再多说废话,直截了当道:“那走吧。” 看着灵歌不耐烦的表情,凌汐池也不愿强人所难,回道:“灵歌姑娘,既然你不愿意去,我也不勉强你,你现在要做什么就做什么去吧。” 灵歌默了一会儿,才道:“公子的命令不可违。” 凌汐池笑了起来:“既然不可违,那么我要你答应我,既然你今天是奉命陪我出去玩,那就不能扫了我的兴致,我嘛,平时也没有什么爱好,就喜欢看着别人对我笑,你先笑一个给我看看。” 灵歌眼神凌厉的扫了她一眼,危险的讯号喷薄而出:“我为什么要对你笑。” “你不笑也可以,但是你不准像一根冰棍一样跟着我。” 说完以后,她扬着头,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从灵歌身边走了过去。 傲娇吗?她也会! 出门之前,凌汐池被抓去易容了一番,活脱脱的被打扮成了一个富家千金的模样,魂舞摁着她,左看右看觉得满意了,才笑道:“是嘛,这样才不会丢我们藏枫山庄的脸,公子看见了定然会喜欢。” 凌汐池嗤之以鼻,凭什么要让那个讨厌的人喜欢,只是她心中还有一点想不通,照理来讲,她这个人应是见不得光的,这萧藏枫为何还要让她这般招摇的出去乱逛,他是真的觉得自己是能只手遮天,不怕别人识破她的身份还是又在打什么其他的坏主意? 第八十九章:了了如神 凌汐池牵着妖儿的手走在川流不息的大街上,因是都城,烈阳城的繁华可见一斑,看着烈阳的繁荣景象,她的心中却无甚感觉,越发的想到了仙水镇那个贫穷落后的地方,而她和冰冽一路走来看到的又岂止一个仙水镇,这乱世之中,贫富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这时魂舞将一面金牌扔给了她,凌汐池忙接住四下翻了翻,看着上面特有的枫叶记号,不解道:“魂舞姐姐,这是什么?” 魂舞道:“这是金枫令,公子吩咐给你的,有了这块金牌,你可以在五国各地所有藏枫山庄名下的酒楼、客栈免费用餐和住宿。” “五国各地!”凌汐池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魂舞笑了笑,道:“还不止这样,只要拿着这块金牌,你随时随地都可以去藏枫山庄名下的钱庄支取银两,以后你出门呀就不怕没钱花了。” “不会吧,你家公子这么厉害。” 见她一副少见多怪的表情,魂舞伸手捋了捋头发,继续道:“岂止呢,在这烈阳城里最好的酒楼、茶坊、妓院、钱庄,客栈都是藏枫山庄名下的,此外藏枫山庄还做着盐粮、丝绸皮货、茶叶瓷器的生意。” 凌汐池张大了嘴,好半晌,才不可思议的问:“那么你们公子不是富的冒油了。” 魂舞道:“你没有听说过藏枫山庄富可敌国吗?” 凌汐池恍然的点了点头,这么有钱,怪不得他会无法无天了,连泷日和瀚海和亲这等事他都敢插一脚,现在还让她这个活口大摇大摆的在外面乱晃,那句话怎么说的,果然是心怀不惧,才能翱翔于天际啊。 不过萧藏枫那个怪胎还真是个奇才,生意做得那么大就算了,居然还有时间去练武,而且好死不死的听说还是什么武林第一人,这得花多少精力啊,他确定他不会英年早逝吗? 想通了这一层,凌汐池又开始头疼了。 这样家大业大势力大的人,他留她在藏枫山庄到底埋了多少种心思,寒战天让她嫁到瀚海,根本的目的除了龙魂之外,还有重要的一点,她得随时为泷日国提供瀚海的情报,这点她早就心知肚明,那么萧藏枫让音魄替换她嫁到瀚海,是不是也是同样的目的,如果音魄杀了瀚海的国主,嫁祸到寒战天的身上,势必会引起两国交战,若是两国因此交战,那么就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还有琴漓陌让她找到龙魂,说要为天下择一个明主,又说自己要去找什么圣影卫的旧部,难道这琴家的人也想让天下大乱吗? 凌汐池觉得的头快炸了,心情变得无比烦躁,路上的行人再多,她却发觉自己陷入了一个孤立无援的境地,连一个可以出谋划策的人都没有,她只想回家,不想这样被当做一颗棋子一般任人摆布,可以她一个人的力量,又如何能够对抗他们。 这时前边一个举着‘了如神’旗帜的老先生吸引了她的目光,虽然隔得不远,但是那老先生的容貌却看得不太真切。 要不先去算一卦? 换做以前的她,对于算命求神这一类的事情一定是嗤之以鼻的,可是自从来到这里之后,那些科学理论统统都被她抛之脑后了,现在的她,不折不扣的唯心主义,最好再找个机会去庙里拜拜。 灵歌见她两眼发直就往前冲,伸手拦住了她,面容冷肃道:“你要去做什么?” “放心啦!”凌汐池给予了她一记放心的笑容,指着面前的一座酒楼:“我现在有点事,你们先到酒楼等等我,或者你就跟在我五米远的地方也行。” 灵歌冷眼一竖,正要拒绝,凌汐池连忙打住了她的话:“安拉,你不要那么多心好不好,我现在逃走不是明摆着找死吗,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灵歌嘴一闭,眼中的防范少了一些,转身就往酒楼走:“一炷香的时间。” 凌汐池朝她的背影挥了挥拳头,见妖儿仍看着她没走,顺手便将手上的糖人递给她,摸了摸她的头:“妖儿乖,姐姐现在有事,你先去等我?” 见那老先生要走远了,她连忙扔下一句话:“我马上回来。”就朝那算命先生一阵风似的溜了过去。 那算命的老先生似乎不知道有人在追她,脚步越发快了,偏生他看起来虽是一副老态龙钟的模样,身体倒很硬朗,脚程甚至比街上的普通老百姓还要快,凌汐池险些追不上他。 “先生,请等一下。”凌汐池急急的跟在身后,叫了几声那老先生都不应,情急之下,也什么都顾不着了,伸手便拉住了那先生的衣角,那老先生这才停下脚步,回头诧异的看着她:“小姑娘,什么事?” 凌汐池这才看清楚了那老先生的样子,刚才虽然远远的见着了,可那老先生身上好像笼着一层薄雾,让人看不太清楚,现在隔近了,她才看清他的庐山真面目。 只见那老先生面容清癯却红光满面,紫髯过腹,双目炯炯有神,似早已洞悉了一切,又似天地万物,只要被他的眼神瞧上一眼,其思想都会被他所掌握,那双眼睛没有因为他已逾古稀的年纪而显得浑浊无光,反而更加的清晰明亮,不是饱经风霜后的深沉内敛,不是历经沧海桑田后的淡定从容,在他的眼睛里,明明倒映着万事万物,又仿佛空无一物,只是雪亮清朗,带着一种特殊的魔力,让人看着心惊的同时又忍不住一看再看。 她踌躇着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不是因为其他,只是看着这老先生这仙风道骨的样子,怕拿钱出来是侮辱了他,正犹豫着该不该说的时候,话却抢先一步脱口而出:“老先生,你帮我算一卦,算得准的话,这张银票就是你的。” 那先生看了看她,隔开她的手,捋着胡须轻声问道:“姑娘要算什么?” “回家。” 那先生讶然的看着她,眸光一紧,屈指算了算,目光落在她身上,又仿佛隔着她看向了未知的虚空,好半晌,才吐出了两个字:“枉然。” “为什么?”凌汐池莫名心慌:“你都没有问我家在哪里。” 那老先生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神秘莫测的光,指了指天:“姑娘的家,可在那一头。” 凌汐池彻底的被惊呆了,不敢相信的问:“你知道?” 那先生叹了一口气:“姑娘的内息至阳至纯,可是练的火阳决,老夫已许久未见过如此纯粹深厚的火阳之气了,可姑娘你虽练的是这至阳的功夫,命中却与水有缘,若是遇着水了,或可有一丝机会,但是姑娘能来到这里,可谓结合了天时地利,这可是千年的契机,既然是千年契机,又怎么那么容易到来。” “千年的契机。”凌汐池像木偶似的无意识的重复着他的话,忍不住抓紧了他的衣角:“那是什么契机?” 那先生摇了摇头,眼中带着一种莫名的悲悯:“既是契机,我等凡夫俗子又如何可知。” 凌汐池的心止不住的下沉,不死心的又问了一句:“真的没有办法吗?” 那先生叹了一口气,无可奈何的又摇了摇头。 凌汐池稳了稳心神,重新看着那老先生:“先生再帮我算一卦,我要算家人平安。” 那先生道:“姑娘可否报一下生辰八字。” 凌汐池愣了愣,心想她这一个都不知道是从哪个空间穿到这里来的人,这如何报生辰呢,报了这老先生听得懂吗? 那老先生见她迟疑着不肯报,笑道:“小姑娘,阴阳五行,天干地支,人有八字,紫薇十二宫可见父母宫,我虽能看出姑娘命相不同于这世上的任何一个人,但若要看你的家人,还得通过你的命盘来看。” 凌汐池便如实报了。 那老先生脸色微微一变,又很快镇定下来,只是看她的眼神不由得又深了一些。 凌汐池却是捏了一把汗,只觉得被那双灵慧的眼睛一瞧,自己已如一张白纸摊开给人看,毫无秘密可言。 那先生几乎是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道:“姑娘命盘如此奇特,既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姑娘家人的平安,恕老夫才疏学浅,无能为力。” 没有过去,没有未来。 凌汐池几乎是被这句话轰得神魂离体,顿时脑子里一片空白。 复又听那老先生重重的叹息的一声,绵延而又悠长:“了了如神,世事成空;爱恨情仇,幻化为风。一切尘寰皆命定,何故痴心妄改之;不若随风东逝去,苍茫天涯何处尘。唉,孽缘啊孽缘。” 凌汐池喃喃道:“没有过去,没有未来。那我还有什么呢?我是不是真的一无所有了?” 那老先生注视着她,如果说刚才的眼神是悲悯的,现在无疑便成了同情,叹息声更是一声接一声的响起:“唉!孽缘遇知音,情意两相倾,可怜情已种,无奈不生根,孽缘啊孽缘。” 他似禅语的话,让凌汐池捉摸不透,正待细问,再看去时眼前已没有了那老先生的身影,只有声音似乎从灵魂深处传来:“唉,我辈凡夫,不在觉中,就在迷中,小姑娘你若是想活得自在一点,应当多观己观心,老夫再送你一句话,记着,身若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莫使留尘埃。” 最后一句,声音已远远地仿佛从天际传来,凌汐池茫然四顾,大街上人影匆匆,充满的欢声笑语又充满了漠然,那老先生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又像从来没有出现过。 难道是她出现了幻觉,她使劲掐了掐自己的脸,痛得是一个龇牙咧嘴,会痛,那么就不是幻觉了,这绝对是个了不得的世外高人,按照他的话来讲,莫不是她真的回不去了? 眼下她被带到藏枫山庄,灵歌时刻看着她,逃跑已是奢望,寻找龙魂更是有心无力,她到底要怎么才能逃离呢,她只是想回家为什么那么难? 心中一阵酸涩蓦地升起,凌汐池木然的抱着膝蹲下,将头埋在膝间,心酸的感觉终于化作眼泪夺眶而出,这么些天她终于感觉累了,连她最大的精神支柱都轰然倒塌,纵然她把自己看得再坚强,可她终归也是个人,也是会哭会笑会痛会难过的,她凭什么以为只要想做就一定能够做到,在命运面前,人又算得了什么。 仿佛又有脚步声在她面前停了下来,凌汐池没有抬头,只是冷声道:“走开。” 可是身前的人非但没有离去,反而还有一种熟悉的气息隐隐朝她逼近。 她心情一下落到最低点,怒气终于膨胀爆发,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要闯,正好她也需要一个人发泄发泄。 握紧了拳头,猛然抬头,起身,出拳,整个动作一气呵成绝不拖泥带水。 眼看那一拳就要落在来人的脸上,可是在看清来人的面容之后,凌汐池的脑袋里轰的一声,拳头硬生生的停在离他面部大约只有一寸的地方,稍一迟疑,她还是将拳头挥了出来,面前的人一闪,伸出一只手紧紧的扣住了她的拳头。 一双冷若冰霜的眼睛疑惑的看着她,凌汐池只觉心中一窒,狂跳不止,虽然那个人易了容,可她还是一眼看了出来,那不是冰冽是谁? 第九十章:再遇冰冽 冰冽的面容消瘦了不少,眼神里的冰冷肃杀比之从前更甚,他目不转睛的盯着眼前的人,眼中有按压下的波涛汹涌。 冰冽好像也认出了她。 凌汐池心有点乱,任他将她的手握着,却什么也说不出来,这样的场合,这样的会面,倒是将她的思绪全部抽空了。 冰冽道:“是你?” 凌汐池尚且记着冰冽那日走的时候看她的眼神,此时相聚,真是地不利人不和了一些,她连忙回神,一口否认:“什么是你是我的,你挡在我前面做什么?” “你不是凌姑娘?” 冰冽看紧了她的一举一动,吓得她连大气都不敢出,说句话都小心谨慎:“当然不是了,你认错人了。” 边说还边朝冰冽抓着她的手努了努嘴,示意他放手。 “你当我是白痴吗?”冰冽怒不可遏,抓着她的手的力道又重了些。 凌汐池皱起了一张苦瓜脸,一脸委屈:“咝,痛……好痛,你放手。” 冰冽完全不吃她那一套,眉头一皱:“你怎么会在这里?” “呃,我……我是在这里逛街呀,公子觉得我不应该在这里,莫非这条街是公子你家的?”摆出一副看到登徒子时害怕恐惧的神情,再挤出两滴眼神,她可怜巴巴的看着他:“公子,我的手好痛。” 冰冽直直的望着她的眼睛,问道:“你真不是她吗?” 未免露出破绽,凌汐池也直视着他的眼睛,回道:“我不知道你口中的她是谁,也许我和你要找的人很像,但我真的不是你要找的人。” 冰冽面无表情的松开了手,眼角一抹失望闪过,退后了两步,低声道:“是冰某冒犯了。” 凌汐池觉得胸口闷的更厉害了,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她知道于情于理,自己都不应该在这个时候与他相认,若是被人知道璟枫公主并没有嫁到瀚海,那不知会闹出什么大事出来。 她向冰冽福了福身,轻声道:“既然是误会一场,我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希望公子能早日找到你要找的人,告辞!” 鼻子忽然就酸酸的,其实她是想与冰冽相认的,她想和他说说话,毕竟冰冽是她到了这里后唯一坦诚相待过的人,况且冰冽还救过她的命,在这里,她能说话的好像只有他了。 可是她不能与他相认。 眼泪忍不住就要落下来,凌汐池咬紧了唇看着上天,不哭就是不哭,可是就在这时…… “汐池姐姐!”一个清脆的声音自她面前响起,炸得她头轰的一声,看着面前拿着糖葫芦笑得一脸灿烂的妖儿,凌汐池的脸抽搐了两下,暗暗怪自己失策,她这身份出来怎么不先想一个化名呢,这妖儿现在叫她,不是把她从阎王殿送? 凌汐池不敢回头,也不敢应妖儿,回头偷偷瞄了一眼,发现冰冽也是正准备要走,却因这一叫被钉在了原地,心中暗叫不好,当机立断的拔腿就跑。 冰冽当然追了上来,凌汐池不用回头看都能感觉得到他怒不可遏的情绪。 穿梭在人群密集的大街上,由于大街上人龙混杂,冰冽也不敢大张旗鼓的使用轻功,毕竟他的身份也是不容曝光的,这倒对她有利,占据了体型上的优势,见到人缝就钻,一时之间冰冽竟也追不上她。 如果不是那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拦路虎,兴许她这次回去便不会再出来了,任凭冰冽翻天地覆也绝不可能怀疑到藏枫山庄,可是这个世界根本就没有什么如果,正在凌汐池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时候,竟迎面撞上一个人,可恶啊可恶,看来在大街上乱跑真是要撞上人,那些古装剧诚不欺人。 凌汐池喘气不止的仰头一看,才发现自己是撞在了一个身着青衣,手摇折扇的男子身上,更重要的是,她一撞上那男子,那男子身后跟着的两个随从都不动神色的握紧了手中的刀,戒备的看着她。 有来头,这男人肯定有来头。 脑中念头一闪过,凌汐池连忙朝他身后一躲。 “铮”两道寒芒出鞘,生生的带来了两股寒气,青衣男子气定神闲的一挥手,那两名随从才心不甘情不愿的将剑送回了鞘中。 凌汐池一边擦汗一边拉着那青衣男子的衣角,喘着粗气道:“江湖救急,帮我一把,感激不尽。” 那青衣男子扭头看着她,清润如玉的脸上带着一抹笑,伸手将一方锦帕递给她,轻声道:“你怎么了?” 凌汐池没来得及接帕子,也没来得及说话,就看见冰冽追了上来,连忙把头一缩,缩到那男子的身后:“就是这个登徒子,他竟敢当街调戏我。” 冰冽脸色一变,顿时青一阵红一阵,清淡的嗓音丝毫不能掩饰他的怒气:“真的是你,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又为什么见到我就跑?这些日子,你到底发生了什么?” 见她躲着不出来,冰冽伸手就要过来拉她,却被那青衣男子伸手拦住:“这位兄台,得饶人处且饶人,你又何必跟一个小姑娘过不去。” 冰冽抬头看了他一眼,冷声道:“这是我们的事,你最好不要管。” 那青衣男子摇着折扇,笑道;“如果我非要管呢?” 冰冽的脸色不耐,将手握上剑鞘:“我今天一定要带她走,烦请兄台让一让。” 凌汐池缩得更紧了,拉着那青衣男子的衣角,恳求的看着他:“我真的不认识他,是他对我动手动脚的,你帮我打发他好不好。” 那青衣人回头冲她笑了一下,轻声道:“好。” 然后他扭头看着冰冽,语气一如刚才的温和:“兄台,这位姑娘今天好像不想跟你说话,你又何必强人所难,你还是走吧。” “铮!”是拔剑出鞘的声音,凌汐池吓了一跳,冰冽已一剑挥向了那个青衣男子,那青衣男子笑容一敛,折扇一收,身影一闪侧身躲过那一剑,随即折扇一点,点向冰冽的下肋,冰冽冷哼一声,身影冲天而起,凌空一剑横劈而下,这一剑迅猛而又凌厉,其后隐藏着无数的后着。 面对这气势雄浑的一剑,那青衣男子眉头一蹙,面露棘手之色,不敢贸然去接,只好闪身躲开,只听嗤拉一声,那青衣男子右肩瞬间被斩出了一道剑伤,殷红的血渗了出来,将右边袖子染红了一片。 那青衣男子站定后,不顾自己的肩伤,惊道:“雪御剑,你是冰冽!” 冰冽并没有回答他的话,目光依旧看向躲在一旁的凌汐池,道:“我不想与你为难,你快快让开。” 那青衣男子又道:“没想到你居然还在烈阳城?” 这下可不妙了,这冰冽一出手别人就将他认了出来,且不说这青衣公子是何来历,有无恶意,眼下冰冽伤了他,若是他随便找个部门检举一番,这冰冽岂不是大祸临头。 思及至此,她才发现那青衣男子的两个随从还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于是她急忙冲到他们面前,指着那个青衣男子道:“这位小哥,你们主子受伤了,你们怎么也不去帮帮。” 其中一个随从面无表情的看了她一眼,冷声答道:“少主与人动手的时候,不希望别人插手。” “可是你没有看见你们主子都输了吗?那个拿剑的人好像很厉害的样子,你们不去帮忙你主子被杀了怎么办!” 那随从冷冷的盯了她一眼,不再跟她说话,继续扭转头看着他们的公子,手却已经抚上了腰间的刀。 凌汐池急得团团转,看着因着他们动手而围上来看热闹的行人,突然计上心来,大声嚷道:“各位乡亲,你们看到没,这个穿白衣的当街调戏良家妇女,现在又当众和人打架斗殴,简直是胆大包天,大家帮帮忙,有没有热心的朋友帮忙去报报官。” 凌汐池故意提到官府,目的再明确不过了,就是提醒冰冽他的身份已经暴露,希望能他提高警惕,快点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冰冽毫不在意四周的指指点点,只是冷冷的看了她一眼,道:“你是自己主动跟我走,还是打算我把你打晕了带走。” 那青衣男子上前一步道:“冰冽,你还是快走吧,你可知烈阳城并不是你呆的地方。我敬你父亲为人,不忍看你再担着一个抗旨不遵的下场,无论你与这姑娘有何恩怨,眼下人多口杂,你还是快走,保全自己要紧。” 凌汐池终于舒了一口气,可就在这时前边突然有甲胄声响起,凌汐池抬眸看去,只见长街尽头一队人马迎面冲来,定睛一看,竟是羽林军护卫队,显然是这里的争斗惊动了他们。 凌汐池当下一阵心惊,不管是她还是冰冽身份都是不容曝光的,她凑向冰冽,压低嗓音道:“快走,羽林军来了。” 冰冽突然抓住了她的手,那意思也再明确不过了,要走一起走。 这时一道银光划破长空,带着雷霆之势,直刺冰冽抓着她的那只手,银光如黄河落九天,倾泻着排开,罡气凛冽,冰冽本能的一松手。 凌汐池只觉肩头一紧,便被人抓住了肩膀,一闪一纵间,烈阳的景致如走马观花一般在她面前闪过,再反应过来时,她们已然到了另外一条街道的一个僻静的小巷里,将那队羽林军远远的甩在了身后。 凌汐池这才看清抓她的人,原来是灵歌,她们一落地,另一个人也跟着落地了,她定睛一瞧,那人不是冰冽是谁。 冰冽盯着灵歌手中的银链,冷声道:“灵灭,你是灵歌。” 灵歌眉头一挑,望向冰冽,美丽的双眸中透着清冷的寒意,若有似无的警告包裹在其中。 冰冽又道:“你们藏枫山庄到底想做什么?” 灵歌淡淡的扫了冰冽一眼,道:“藏枫山庄要做什么,我想你还没有这个资格过问。” 冰冽持剑而立,若有似无的杀气在空气中弥散开来:“我爹的事我还没有找你们算账,你们现在又抓了我的朋友,她是什么身份,我想你们应该比我清楚。泷日和瀚海的和亲公主现在人在藏枫山庄,却并无任何消息传出,那去瀚海和亲的是谁?萧藏枫设计陷害我爹,诬陷我爹和云隐勾结,灭了我冰家满门不算,现在公然掳劫了和亲公主,你们藏枫山庄果然狼子野心,胆大包天。” 灵歌似乎冷笑了一声,抬眸看着冰冽道:“你们冰家为什么会被灭门,你自己应该更清楚,我们藏枫山庄什么都没有做,只是有人找上了我们,让我们请天下第一临摹高手写了一封书信而已,仅仅靠一张模仿了笔迹的信函,昭理院就火速定了你们冰家的罪,不用我说,你也知道原因是什么?” 冰冽的脸在那一瞬间变得苍白,握着剑的手已经暴起了青筋。 第九十一章:过客匆匆 凌汐池顿时明白过来,冰冽的父亲是泷日国护国公,位高权重,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功臣,寒战天好大喜功,征伐四方,第一个不同意的便是冰冽的父亲,所谓功高震主,真正想要除去冰家的正是寒战天,而通敌卖国不过是个借口罢了。 灵歌接着道:“至于你的朋友,藏枫山庄里并没有你的朋友,她……一直是我们藏枫山庄的人。” 凌汐池猛然抬头,明白过来灵歌说的是谁,不由得怒火中烧,慌忙看向冰冽,只见冰冽惨白了一张脸,定定的望着她,问道:“她说的是真的吗?” 凌汐池没有料想到灵歌会这样说,一时竟接不上话来,可她不能否认,她一旦否认,冰冽定然会出手救她,萧藏枫敢这么让她大摇大摆的出来乱逛,定是做好了万全的防范,冰冽此时想动手的话,是讨不了半分便宜的。 凌汐池没有回答他的话,冰冽轻声道:“只要你说不是,我就会信你。只要你说不是,我就是拼了命,也会把你救出来。” 同样的话,他曾在王宫里跟她说过一次。 凌汐池心中一阵悸动,却仍是平静的望着他:“你看我现在的样子,像是被抓的人吗?我没有骗过你,我一开始就说过我跟着你是有目的的。” 冰冽的脸色在那一刻难看极了。 凌汐池知道他在想什么,只要他认定了她是藏枫山庄的人,那么他就会认定她是故意留在他身边,好利用他进宫,设计顶替寒蓦忧去和亲,他会觉得这都是藏枫山庄设计好的阴谋,而他,只是一颗棋子而已。 可是他们确实是都棋子呀,萧藏枫敢那么胆大包天,定是背后有强大的势力,连敌人的实力都摸不清楚,又谈什么抗衡。 灵歌冷哼了一声,拉了她就走,凌汐池也没有反抗,乖乖的随灵歌走了,快走出小巷的时候,她突然回头看了一眼,冰冽仍旧站在那里,身影看起来是那样的落寞,那样的狼狈。 尤其是他望着她时的眼神,让人伤感得很。 他的手在身侧紧紧的握成了拳,泛起的青筋有些触目惊心,有鲜血顺着剑柄留下。 凌汐池心中很是不忍,觉得这世上大概没有比冰冽更倒霉的人了,家破人亡不说,从小接受的信念便是忠君爱国,哪怕是寒战天抄了他的家,他想到的却不是找寒战天报仇,而是萧藏枫,现在告诉他,是他忠的君杀害了他的全家,并且是有意为之,而他一直都找错了仇人,有仇不能报,有冤不能诉,忠孝不能两全,信念轰然倒塌,可不就是这世上最倒霉的人了。 凌汐池扭头看着灵歌,试探性的问道:“你们大张旗鼓的带我出庄,是故意让冰冽看到我的吧。” 灵歌并不搭理她。 凌汐池又接着道:“我说你们藏枫山庄可真是牛,陷害忠良这种事都敢做,你们公子不是个商人吗,我看你们做的都是正经的生意,国泰民安你们才有生意做不是,你们也是泷日国的子民,不是应该忠君爱国吗?看你们干的这桩桩件件,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名利、财富、地位,你们到底缺哪样了,干嘛想不开要去干这种掉脑袋的事,莫非你们不是泷日国的人?” 若是说灵歌之前只是一脸淡漠的听她碎碎念,可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她眼神一变,冷冷的扫了她一眼,眼中带着的警告不言而喻。 凌汐池识相的闭紧了嘴,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两人刚走到大街上,便看见刚才那青衣公子和他的两个随从。 那青衣公子也看到了她,走到她面前来:“看到姑娘没事,我便放心了。” 凌汐池诧异极了,不解的问道:“你在找我?” 青衣公子点了点头,道:“突然看见姑娘被人掠走,以为你遇上了危险,实在不放心,便跟过来瞧瞧。” 看着他被鲜血染红的肩膀,凌汐池更加疑惑了,问道:“你为什么要救我呢,我跟你素昧平生,还害你受了伤。” 青衣男子折扇一摇,哈哈的笑了起来:“但凡是个男子,见到小姑娘受人欺负,就不得不出手相救。” “哦!”凌汐池恍然的点了点头,道:“看来你是个大侠,我听说在江湖上最好的报恩的法子,就是请你的恩人喝一顿酒。你看我也没有什么贵重的东西,你为救我受伤,我实在无以为报,俗话说相请不如偶遇,就依刚在说的,一起喝一杯如何,算是我向你道谢。” 那青衣公子想必也是豪爽惯了,当下折扇一收拍在手上,笑道:“如此甚好。” 他自己倒是同意了,可他身后的随从却连忙阻止道:“公子,万万不可。” “无妨。”那青衣公子微微一笑,伸手止住那随从的话,伸出右手,极具绅士风度的道:“请。” 他们身后便是一家酒楼,实在是巧极了,凌汐池回头一瞧,灵歌照旧像个冰人一样站在她身旁,魂舞已经带着妖萧妖儿先行离去。 她看着灵歌,虽然灵歌刚才说的那番话害得冰冽误会她,但她并不怪她,灵歌也是奉命行事,真正的罪魁祸首并不是她,于是便问道:“灵歌,你要一起喝酒吗?” 灵歌诧异的看了她一眼,凌汐池见她没有拒绝,便伸手拉住了她,转身便朝身后的那家酒楼走了进去,酒楼只有两个字,名字就叫:匆匆。 匆匆好啊,人生本就是匆匆,匆匆的来,匆匆的去,匆匆的变得什么都不是。 匆匆是烈阳城最具盛名的酒楼,这里的每一道菜,不用尝,只是稍稍的闻了一下香味,便足以让人食指大动,垂涎三尺。 在这家酒楼里,每道菜肴都是根据五国之中每一种菜系中的名菜加以研究改良做出的,不仅保存了每道菜肴原本的特色,在色香味形上又都比原来的菜色更胜一筹,所以这里的每一道菜肴的食材都是最新鲜上等的,就比如一道简简单单用茄子做成的菜,所需的茄子必须大小一致,老嫩一致,采摘的时间一致,这样做出来的茄子才能口感一致。 在这家酒楼用餐,必须提前三日预定,而且预定也只能预定位置,不一定能享用这家酒楼里的所有美食,因为食材的要求太高,又要在食材最适合做成菜的最佳时间内卖掉,准备的份量就很少,基本上每道菜肴每天都是限了分量,如此一来不管是否有预定,只要当天的份量已经买完,不管你有多少钱,这家酒楼是不会再重新准备的,只有等到下次再来。 虽然凌汐池一向不太喜欢铺张浪费,更不喜麻烦,但是不代表她不欣赏美食,反倒她对这种模式还颇为赞叹,毕竟这家酒楼里,只要过了菜品的最佳食用时间,那么不管这道菜多么的昂贵,是一律被处理掉了,绝对不允许再卖出去,如此这般追求完美,样样讲究精工细琢,用来请客实在是太合适不过了。 而她们之所以不用预定,原因不在于其他,那就是这家酒楼的幕后老板根本就是萧藏枫那个怪物。 望着眼前的美食,凌汐池早已垂涎欲滴,思及身边还有人在,便生生克制了一下想要大快朵颐的冲动,向那个青衣公子抱拳笑道:“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那青衣公子笑道:“在下海遥期,敢问姑娘芳名。” 凌汐池面不改色心不跳:“小女子姓白,单名一个汐字。” 随即指着灵歌道:“这位是我的朋友灵歌姑娘。” 青衣公子的目光落在灵歌冷傲的脸上,当即向灵歌一抱拳:“原来是灵灭灵歌,久仰大名,幸会。” 灵歌道:“姓海?” 海遥期道:“正是。” 灵歌哦了一声,又不说话了。 海遥期呵呵一笑,扭过头看着她:“果然和传闻中的灵歌姑娘一模一样。” 灵歌没有理他,海遥期也不在意,执起酒壶,逐一为她们斟上了酒之后,端杯敬酒:“相遇即是有缘,在下敬白姑娘和灵歌姑娘一杯。” 凌汐池忙端起酒杯:“应该是我敬你才对。” 灵歌冷眼看着面前的两人,并不喝酒,见凌汐池一口干了,也只是眼波微微一闪,便也没有再管她了。 凌汐池喝了这一杯,实在是觉得不太过瘾,侧头对了海遥期道:“海公子,你会不会觉得这杯子太小了,既然喝酒嘛,就应该大口大口的才对。” 海遥期看着她道:“那依白姑娘看,该当如何。” 凌汐池嘿嘿一笑,喝道:“小二。” 这里本就是烈阳最高级的酒楼,针对的也是烈阳中上流人士,所以在这里用餐的人素质涵养基本上也是极高的,她的这一声叫喊,委实对不起这里的格调,好在那店家也没有说什么,只是一个店小二轻轻地走了过来,低声道:“姑娘,请问有什么需要吗?” 凌汐池不想破坏这里的气氛,但心中实在太过压抑,只得不好意思笑道:“麻烦你,我要几只大海碗。” “海碗?”果不其然,那店小二为难的抓了抓头,看向了灵歌,见灵歌微微的向他点了点头,才道:“好嘞,客官稍等片刻便是。” 海碗是新的,来的时间久了一些,凌汐池知道这里是没有海碗这种东西的,每一只小碗每一只杯子每一只盘子都是精致得要命,哪里来的这种只有市井里面才能出现的海碗,显而易见,这些海碗却是刚刚买回来的。 她伸手将每只大海碗里倒满了酒,海遥期愣了足足有五秒的时间,才不敢相信的看着她:“姑娘所谓的海碗,便是这个大碗,我们真要用这个喝酒。” 凌汐池轻笑,看海遥期的言行举止,想必也是家世不凡,想来平时也没有什么机会这样大口喝酒,她伸手端着那满得快要漾出来的酒碗,举向海遥期道:“海公子,既然喝酒便要喝得尽兴,我们都是江湖儿女,便不要拘于礼数,那样倒显得太过小家子气,酒满敬人,我先干为敬。” 海遥期就那样惊讶的看着她将一碗酒一口气喝得一滴不剩,惊叹道:“姑娘果然豪爽过人。” 凌汐池道:“浮生倥偬,有缘萍聚,当浮一大白,今日既相逢于此,我们便不问出身,不问来处,你喝高兴了,我的恩就报了,你看如何?” 海遥期面上讶异之色更甚,似在惊讶于眼前这看似年纪不大的小姑娘竟会如此放旷疏狂,称赞道:“姑娘说得极是。” 说罢他也将手中酒一饮而尽,他身后的一名随从连忙上前一步,低声道:“少主,我们晚上还有要事需要处理。” 海遥期抬手阻止,道:“我自有分寸,你们不必担心。” 他的声音虽轻,却不容违抗,那随从也不再说什么,只是站回了原位,一动不动,笔直得就像一个雕塑。 一杯接一杯的下肚,头脑开始发热,凌汐池举着一碗酒站了起来,晃着酒碗道:“你们觉得这样喝酒是不是有些单调了一些。” 海遥期神清气爽的看着她:“白姑娘又有什么好的提议。” “呵呵!”凌汐池傻笑两声,一碗酒直接下肚,将酒碗放在桌子上:“我们来划拳吧。” 海遥期点了点头,赞同道:“这倒是个好主意。” 说做便做,凌汐池嚯的站起身来,挽着袖子,一脚踩在锦凳上:“谁先来,输的罚酒。” 她没想到海遥期看起来斯斯文文,家教甚严的,竟真的会同意跟着她一起疯,她能没想到的是自己居然也会胆大至此,换作平时,她也不太干得出这样的事,可此刻她心中实在憋闷,大喝一场无疑是最好的发泄方式。 至此以后的几个月,烈阳城的大街小巷都在盛传,在烈阳最顶级最豪华的酒楼里,一个女子公然跟一个男子在里面猜拳喝酒,不计形象也就罢了,到最后还喝得酩酊大醉,不少小媳妇或是未出嫁的姑娘听到后都会骂一声:光天化日之下跟男人一起喝酒,真是伤风败俗不要脸。 不知不觉天黑了下来,眼见喝得差不多了,海遥期歉意的向她一抱拳,道:“白姑娘,天色不早了,在下先告辞了,后会有期。” “没关系,没关系。”凌汐池努力睁着迷蒙的醉眼,向海遥期挥了挥手:“你走吧,俗话说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咱们有机会再见。” 第九十二章:烟笼寒水 脑袋昏昏沉沉的,海遥期的声音似不真切的响在她的耳旁:“白姑娘说的是,相信我们不多久便会再见,告辞。” 她伏在桌子上晕了半晌,反应过来时一抱拳:“告辞,后会有期。”却发现海遥期早就不见了。 灵歌懒得管她,即使是她步履不稳摇摇晃晃的下楼时,也没有伸手扶她一下,只是面无表情的跟在她后面。 凌汐池跌跌撞撞的走在烈阳的大街上,只觉寒意阵阵,微雨飘洒,围绕烈阳护城河寒水这一带是酒楼之家,各色各样的酒家青楼比邻而坐,多得数都数不清。 此时已是华灯初上,寒水河畔,薄雾冥冥,更衬得寒水一带像是画卷上的景致,但见红楼画阁上,莺莺燕燕丝帕传情,大街上之上香车宝马川流不息,马铃铛一声响过一声,潇潇雨声中隐隐伴着丝竹阵阵,箜篌声声,好一个纸醉金迷,浮生若梦。 凌汐池的头不停的嗡嗡直响,这时寒水河畔的画舫上有一歌伶呀呀的唱起了小曲,轻灵的歌声飘散在微雨中,带着一丝说不出的落寞凄凉。 她不由得驻足聆听,歌词阵阵传入她耳中:“烈阳微雨落花红,江水凝碧月澄空;烟笼客船情朦胧,纤指红尘酒临风。三分醒,看谁风雅;七分醉,看谁潇洒;昔日江湖今天涯,只影犹见梦里花;朱颜退,胭脂碎,醉入他乡何时归。” 好一个醉入他乡何时归,这曲子唱得人真是满腹愁绪,伤感极了。 凌汐池不想再听了,挥了挥手,继续跌跌撞撞的朝前走去,刚走没几步,“汪汪汪”一阵狗叫声传入她的耳中,她脚步一顿,循声望去之时才发现一只无人照看的流浪狗在街道旁低声吠,眼神里的饥寒惊惧,无助苍凉让她的心一酸。 她不由自主的走上去,跪倒在它的面前,指着它道:“你叫什么叫,你以为你很可怜吗?我告诉你,我比你更可怜。” 冰冷的雨水打在她的脸上,凌汐池只觉眼眶一热,道:“你知道吗?我回不了家了,我可能永永远远都回不了家了。我想回家,可是我回不去,我回不去不能说,我连一个可以说话的人都没有了,你说我可不可怜,我明明知道我的家在哪里,我却回不去。” “汪汪”那只小狗仿佛被她吓到了,身子缩成了一团不停的发着抖,害怕的低吠了两声。 凌汐池苦笑了一声,又指着它道:“你见过你妈妈吗?我亲眼看着我妈妈受了重伤,却不能救她,就连想看她一眼都来不及,现在她是生是死我都不知道,我爸爸……我爸爸他恨我,他说我是祸害,可我不是祸害啊,从小到大为了讨他的欢心,我努力念书,努力每次考试都是年级第一名,什么什么都学,为的只是他能多看我一眼,为的只是让他知道他有一个令他骄傲的女儿,可是不管我做得有多好,他连看都不看我一眼,你知道吗?” 她歇斯底里的声音将那只小狗吓坏了,它低吠一声,转身就开跑。 “站住。”凌汐池一把揪住它,头越来越昏沉:“不准跑,既然我们两个都无家可归,来来来,我们做个伴……啊!” 话还没说完,她就惨叫一声,连忙松开手,这才发现自己的手上多了两个血淋淋的洞,她忙嘟起嘴,朝伤口处吹了吹,直到那只小狗跑远了,她才反应过来……她被狗,咬了。 看了看伤口,又看了看那小狗消失的地方,凌汐池颓然的坐在地上,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边哭边指着那小狗消失的方向,万分委屈的控诉:“连你也讨厌我。” 身边慢慢的围来了一片乌压压的人群,指手画脚的看着她,她哭得正兴起,哪里管得了他们,反正他们看他们的,她哭她的,谁也不碍谁,直到一双脚出现在她的眼前,身边的人群一窝蜂作鸟兽散。 凌汐池捂着眼睛,看到身旁没人了,便挣扎着想要站起来,跟着他们一起走,可是她左走右走,面前就是有一双脚挡着,怎么绕也绕不开,于是她火了,抬起头指着那个站在她面前的人骂骂咧咧道:“好狗不挡道,你给我让开。” 有声音自头顶传来:“啧啧啧,你这样可真是难看极了?” 凌汐池抬头目不转睛的看着眼前的人,看了良久,在脑海中又分辨了良久,才笑道:“原来是你呀,咦,你怎么长得这么怪,有三个头,还在转,转呀转。” 萧藏枫伸手一把将她从地上捞了起来,问道身后的灵歌:“她怎么了。” 灵歌平静的看着萧藏枫:“回禀公子,她喝多了。” 凌汐池摇摇晃晃的看了看萧藏枫又看了看灵歌,伸手按住萧藏枫提着她的手臂的手:“喂,你放手……” 话还未说完,她只觉身体腾空而起,反应过来时,才发现自己被萧藏枫打横抱起。 “啊!”凌汐池尖叫一声,又踢又打的在萧藏枫的怀里挣扎起来,一边放声大叫:“你要干什么,放开我,来人啊,非礼了,叔叔阿姨救命啊。” 萧藏枫的脸色一变,挺拔的眉头皱了起来,声音也颇有些恼怒:“死丫头,给我闭嘴,安分点。” “什么?”凌汐池瞪着眼睛怒视着他:“你叫我闭嘴,你还叫我死丫头,你算哪根葱啊,放我下来,我要找你单挑。” 萧藏枫全然不理会她的叫嚣,转身便往藏枫山庄的方向走去。 凌汐池气极了,挣扎着乱吼乱叫:“什么,你竟然当我的话是耳旁风,我叫你放开我听到没有,放我下来,我要好好教训你这个狂妄的家伙。” 见萧藏枫仍是不理她,手臂却是越箍越紧,像个铁箍似地箍住了她,让她动弹不得半分,凌汐池眯起眼睛,看准了他的肩膀,张嘴狠狠的咬了下去。 明显感觉到萧藏枫的身体轻轻晃了晃,她笑了笑,咬得越发的用力了。 “死丫头!” 萧藏枫恼怒的低骂了一声,脚步一顿,指尖劲力一吐,凌汐池只觉背后的穴道被一股指力一封,头一歪,便不省人事了。 然后他扭头冲着身边跟着的小厮吩咐道:“你去向左将军通报一声,就说我今晚有要事不能赴他的约了。” 小厮得令离去,萧藏枫这才看着身边的灵歌,灵歌便一五一十的将所有的事情一并说了。 萧藏枫道:“可有查到那个算命先生是谁?” 灵歌道:“属下跟去瞧了,那算命先生武功极高,不是一般的江湖术士,属下只跟了他几步便被他察觉,若是属下没有猜错,应是神相十观先生。” 萧藏枫沉吟了一下,道:“没想到时隔十年,十观先生又出世了。” 灵歌道:“据说十观先生有一可卜世间万物的天机盘,十年前他曾用此盘算出上人间将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不多久无启族便惨遭灭族,整个魔门覆灭,这次又将发生什么呢?” 萧藏枫笑道:“还有什么,不就是天下将乱吗,现在五国之间的关系,无非就是那层薄薄的纸没有捅破而已,既然十观先生出世了,仙霄宫那群老家伙估计也快坐不住了,且看着吧,对了,冰冽看到她了。” 灵歌点了点头。 萧藏枫道:“明日去给他送封信吧。” 灵歌道:“属下还有一事禀报。” 萧藏枫嗯了一声。 灵歌道:“今日与我们喝酒的那一人姓海,我看他气度不凡,不像是一般的世家子弟,况且泷日国的世家子弟资料基本都在我们手中,他应该不是泷日国的人。” 萧藏枫道:“海姓乃是瀚海国的大姓,泷日国突然换了这和亲公主,你是怕瀚海国王室派人来这烈阳城打探璟枫公主的底细了是吗?” 灵歌点了点头,道:“属下担心音魄。” 萧藏枫道:“不必担心,她应付得来,既然别人来查了,那便让他们查点什么出来,总不能让人无功而返。” 灵歌道:“属下知道了。” 待凌汐池醒过来的时候,已是在青枫斋里,床前放着食盒,打开一看,里面是一碗醒酒汤。 她冷笑着将食盒的盖子盖上,她是故意将自己灌醉的,因为见到了冰冽,回来少不得要和萧藏枫见面,在她没有理顺好一切之前,她不想和萧藏枫过多的打交道,鬼才相信她逛个街都能在大街上和冰冽偶遇。 萧藏枫是个很聪明的人,现在面对他,说得越多错得越多,而且他能让她出去乱逛,这让她越来越不知道萧藏枫到底将她留在藏枫山庄的目的是什么,她连他的用意都不知道,只能步步为营,走一步算一步了。 梳洗完毕后,凌汐池拉开房间的门,天气阴阴沉沉的,烟雨沙沙的打在窗外的池塘里,丝丝缕缕缠绵不断,无情的秋风卷着落叶,飞扬在雨雾里,不由得让人心生落寞感慨。 经过一道回廊时,远远的便看到萧妖儿趴在栏杆上,失神的望着天空,凌汐池连忙走过去,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问道:“妖儿,你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萧妖儿无力的抬头看了她一眼,又重新趴回到了栏杆上,凌汐池的心中诧异极了,不吵不闹这不是她的风格,她这样性格的人,居然也会安静下来。 凌汐池干脆挨着她坐了下来,忍不住又问:“妖儿,你怎么了,不开心吗?” 萧妖儿一眨不眨的望着长廊下的小湖,望着那一圈一圈荡起的涟漪,失了魂魄一般喃喃道:“汐池姐姐,我讨厌下雨。” 凌汐池一愣,轻声问道:“为什么呢?” 妖儿撅起嘴巴:“因为一下雨,我就会想起我娘。” 第九十三章:蛊毒发作 凌汐池吃了一惊,怔在当场,好半天没有说出话来,妖儿看了她一眼,低下头失落道:“妖儿跟姐姐一样,也回不了家了。” 凌汐池如遭雷击,这妖儿怎知她回不了家了,难道她喝醉酒之后胡言乱语了吗,想到这里,她连忙抓住妖儿的肩膀,紧张的问道:“妖儿,我昨天都说了些什么?” 妖儿似乎被她吓到了,怔怔的看着她,凌汐池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缩回手,笑道:“妖儿怎么知道我回不了家了呢?” 萧妖儿无精打采的回道:“是爹爹说的,他说汐池姐姐回不了家了,让妖儿以后把汐池姐姐当做一家人,可是妖儿也回不了家了。” 她边说边扁起了嘴,眼泪瞬间在眼眶里打转,凌汐池一阵心疼,连忙将她搂在怀里:“妖儿乖,不哭了。” 她不说还好,她这一说,妖儿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边哭边道:“姐姐,你知道吗,爹爹其实不是我的亲生爹爹,爹爹说在我三岁的时候,是他将我从河里面救出来的,我问他我的爹娘是谁,可是爹爹不知道,我也不记得了,我忘了自己的家在哪里了,只有身上这个东西,可是爹爹说他也不认识这是什么。” 萧妖儿边说边从脖子上拽了一块五彩斑斓的宝石出来,凌汐池凑过去一看,那宝石上正面雕刻着的是一只青鸾,而反面刻着的应是她的生辰八字。 原本凌汐池看着那与燕夜心有些相似的容颜,心中便有些猜测,可现在一看到这块宝石,她的心中已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可以确认这便是寒战天走失的小女儿,泷日国最小的公主寒蓦鸾。 莫非这萧藏枫真的胆大至此,真的绑了这泷日国的真公主? 妖儿越说越委屈,直接放声大哭,凌汐池有些手足无措,哄小孩子实在不是她的强项,只有紧紧的抱住她,一边拍着她的背一边道:“好了,好了,妖儿不要哭了,你看我不是也和你一样吗?也回不了家了,也不知道自己的家在哪里。” 妖儿吸了吸鼻子,从她的怀里探起头来,眨了眨噙满泪水的眼睛:“姐姐,你抱一抱妖儿好不好,妖儿真的好想娘。” 凌汐池有些尴尬,只得依她的将她抱得更紧了一些,那句话怎么说的,同是天涯沦落人,此时她内心深处倒是对妖儿生出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妖儿依赖的蜷在她的怀里,拉着她的袖子不停的拭泪,看到她手上的手链后,抬起头问道:“姐姐,你的链子真漂亮。” 凌汐池低头看去,见妖儿指着的正是白若渝送给她的四叶草手链,这是白若渝特意为她定做的,白金银环上挂着几片小小的用祖母绿打造成的四叶草链子。 凌汐池怔住了,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叹得如同这川烟雨一般萧瑟,思乡的情绪愈发浓烈起来。 妖儿看着神魂似乎都已飞走的她,犹豫着问道:“姐姐,这是谁送给你的,为什么你看起来那样难过?” 凌汐池摸了摸她的头,苦笑道:“这也是我娘送给我的。” 妖儿捻起一片四叶草叶子问她:“姐姐,这是什么?” 凌汐池望着那小小的四颗心形叶子,眺望着远方的天空,怅惘道:“这个叫四叶草,在我们那里有一个传说,只要能找到一株长着四片叶子的四叶草,就可以愿望成真,你还有希望可以找到你的娘亲,毕竟你和她生活在同一个世界,而我……” “真的吗?”妖儿惊奇的看着她:“那是不是只要我找到了这种叶子,我就可以和娘见面了。” 凌汐池埋下头,刮了刮她的鼻子,笑道:“当然是真的了,不过妖儿你真的不记得自己的家在哪里了吗,那你还记得自己的怎么落水的吗?” 妖儿摇了摇头。 凌汐池又问道:“你真是你爹爹从水中捞出来的?” 妖儿点头道:“那还有假,那年爹爹十五岁,爷爷将他赶出家去历练,据爹爹说,爷爷连一枚铜钱都没有给他,也不准他去求助藏枫山庄在江湖上的朋友,他饿得受不了了便去河边钓鱼,刚好看见了我就把我捞了起来。” 凌汐池追问道:“然后他便将你带回了藏枫山庄?” 一提这茬,妖儿像是想起了什么难以启齿的往事一般,一张小脸涨得通红,像是告状一般义愤填膺道:“才没有,爹爹可坏了,他说他无家可归,问我愿不愿意跟着他吃苦,我当然愿意了,他便带着我在江湖上历练了两年。” 妖儿似乎对那一段经历耿耿于怀,心有余悸,这一说便像倒豆子一般将往事全盘托出,每每回忆到要紧处,还很应景的打了几个寒颤:“那两年我们过得可惨了,爹爹去偷鸡蛋给我吃,结果被人发现了,放了一条好大的狗追了我们好久,然后又说要去怡春院找奶娘给我喂奶,刚去就被人打了出来,爹爹没有法子,便带着我装作了乞丐,还让我去要馒头给他吃!!!我那时才三岁,汐池姐姐,你说他过不过分!!!更可气的是他还带着我扒过别人家的房梁,钻过人家酒席的桌子,再后来他去给别人当小徒弟,没过三个月又被赶了出来,后来他又说要去找这世上最厉害的武林秘籍,跟一个奇怪的老爷爷下了半个月的棋,那老爷爷输了棋一生气便把我们关在一个黑漆漆的洞里好久,我都以为要死在那个洞里了,爹爹突然跟我说爷爷病重,他要回去继承家产,这才将我带回了藏枫山庄。”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凌汐池噗嗤一笑,有些幸灾乐祸,捏着下巴想到,这号称武林第一人的藏枫公子还有这段经历,不知道这算不算黑历史呢,拿去要点封口费什么的应该是可以的吧。 可妖儿说她还有爷爷,心知妖儿口中的爷爷便是萧藏枫的父亲,于是又接着道:“那你爷爷呢?” 妖儿道:“我没见过爷爷,据说是到很远的地方养身体去了。” 她的一张小脸又垮了下来,扭头看着那淅淅沥沥的小雨,低声道:“藏枫山庄很好,可是我还是很想我的娘亲。” 凌汐池叹了一口气,心中越发对这小丫头怜爱了,她伸手拉着妖儿的小手道:“妖儿你不是不喜欢下雨吗?我有办法,跟我来。” “汐池姐姐,你在做什么?”妖儿不解的看着她又是拿白布,又是拿针线,又是拿剪刀的。 凌汐池朝她一笑,熟练的穿针引线,一边剪着白布一边道:“过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妖儿不解的看着她手里的晴天娃娃,四下打量着,忍不住问道:“汐池姐姐,这是什么?” 凌汐池晃了晃手上的娃娃,将娃娃挨着自己的脸,扯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这个叫晴天娃娃,下雨的时候只要把它挂着窗户上,老天爷也看到娃娃的笑脸,就会放晴了,你看汐池姐姐笑得这么灿烂,是不是觉得心里暖暖的呀,呐,这个娃娃送给你。” 妖儿愣了好一会儿,才伸手接过娃娃,爱不释手的道:“汐池姐姐,谢谢你。” “不用谢,妖儿开心才最重要,来,汐池姐姐帮你挂上。” 凌汐池弯下腰,捏了捏她的脸,从她手上拿过娃娃,走到窗户边,挑了一个板凳踩了上去。 正准备将娃娃挂在窗上,毫无预兆的,右臂忽的一道剧痛袭来,仿佛被鞭子抽过一样,火辣辣的疼。 凌汐池的手一抖一松,手上的晴天娃娃掉在了地上,她连忙弯腰去捡,可是大脑还没有反应过来,手臂的疼痛还未过,全身又是一阵皮开肉绽的疼痛,紧接着,就像是无数道的鞭子迎头盖脸的抽向她全身,痛得她直接从凳子上摔了下来。 “汐池姐姐!”妖儿惊叫一声,连忙冲上来扶住了她:“你怎么了?” 凌汐池摇了摇头,说不出话来,拉开袖子一看,一道鲜血淋淋的鞭痕赫然出现在她眼前,她瞬间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 那鞭子抽得极狠,完全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全身撕裂肌肤火辣辣的疼痛还在继续,每一道剧痛袭过时,必带来血肉模糊的强烈痛感,疼痛越来越盛,凌汐池终于忍不住,惨叫着毫无意识的朝一张桌子撞去。 “汐池姐姐!”妖儿在一旁手足无措的尖叫,像是想到了什么,转身冲了出去。 桌子里四处回荡着她扭曲到变形的惨叫,她打碎了一切能够打碎的东西,掀翻了一切能够掀翻的家具,却仍还是不能让全身的疼痛减轻一点,直到实在是忍不住了,她飞起身子,直接朝墙上撞了过去。 这时,身旁有阵风刮过,一只手臂抓住了她,阻止了她疯狂撞墙的举动。 凌汐池抬起发花的眼睛看去,才发现那个抓着她的人是萧藏枫,与此同时,她的身体再也无法承受那剧痛,眼前一黑,干脆利落的晕了过去。 待到她再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全身依旧火辣辣的疼得厉害,咬着嘴唇四下看了看,仔细辨认的好一会儿,这才确认她是在青枫斋。 试着动了动身子,立即引起了全身强烈的剧痛,偏生口渴得难受,她将目光落在桌子上面的茶壶,拼尽全力也无法使自己坐起来。 就在这时,门吱呀一声开了,不一会儿一阵珠帘撞击声传来,萧藏枫紧抿着嘴,脸色难看的走了进来。 见到她醒来了,他只是眼神动了动,冷着脸在床边坐了下来。 凌汐池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嗓子,本想麻烦萧藏枫替她倒杯水的,可是嗓子干痒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好可怜巴巴的看着他。 好在萧藏枫人够聪明,她这一看,便什么都明了了,好脾气的站起身给她倒了一杯水,知道她全身现在痛得不能动弹,还很体贴的托着她的后背将她扶了起来,凌汐池也顾不上客气了,直接就着他的手将那杯水喝了个精光。 喝了水全身才稍稍有了一些力气,萧藏枫叹了一口气,终于开口说了他迈进这屋子后的第一句话:“你还要不要再来一杯。” 凌汐池摇了摇头,示意他将她放回床上。 将她放平以后,萧藏枫又开了口:“你居然中了同心蛊,你怎么不告诉我?” 凌汐池本不想与他多说废话的,可是他既然问了,她就只好答了:“你又没有问我,难道你要我傻乎乎的跑到你面前跟你说,萧藏枫告诉你一个秘密哦,我中了同心蛊,怎么样?震惊吗?” “臭丫头,受了伤还牙尖嘴利。”萧藏枫被她连嘲带讽的话激得微微的怒了,抬起手就要朝她的脑袋拍下来,可是那一巴掌终究还是没有落在她的脑上,萧藏枫只是无奈的缩回了手,想说什么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站起身道:“既然你醒了,我去叫魂舞来替你上药。” 第九十四章:狐狸本色 魂舞一边替她上药一边叹气:“唉,怎么会这样,看你这全身上下的鞭伤,如果不好好护理的话,很容易留下疤痕的,汐池你真是的,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们你中了同心蛊呢?音魄那丫头也是,这样的事情都不向我们汇报,如果我们早知道,就不会……” 魂舞并没有将她的话说完,用手指沾着药膏轻轻的涂在她的伤口上,看着自己浑身上下血淋淋的疤痕,凌汐池忍不住在心中咒骂,这个叶孤野混得也太差了吧,居然被打成这样,要是自己这条命栽在他的手上的话,她做鬼也不会放过他。 不过话说回来,这音魄也太狠了一点,有话不能好好说吗,为什么要把人打成这副模样,叶孤野那人脾气又差,她会不会一生气就把叶孤野给咔嚓了? 不过想归想,凌汐池还是无可奈何的回答魂舞的话:“告诉你们又有什么用呢?你们能解吗?与其告诉你们也是徒然,那干嘛要多此一举,说不定我明天早上一起来就身首异处了。” 说罢,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要是叶孤野真被砍头了,自己的头是不是也会掉,那也死得太惨了些。 凌汐池倒吸了一口凉气,难道她真的要挂了? 听着她的话,魂舞连忙责备道:“胡说八道什么,公子不会让你死的。” 凌汐池继续想:挂又能怎么办呢,谁叫她的命捏在叶孤野手上,只有听天由命了,山高皇帝远的,她也救不了他啊。 想到这里,她心中不免悲戚,原本想着放在同心蛊那个玩意儿在身体里也不是什么大事,毕竟叶孤野功夫那么好,现在看来,她当时实在是太乐观了。 见她没有回答,魂舞拍了拍她的头,轻声道:“怕了吗?放心吧,你的头不会掉的,公子不会让你死的。” 凌汐池有些颓然,忍不住反驳:“他不让我死我就不会死呀,他又不是神仙。” 魂舞轻轻的笑了起来:“他不是神仙,他是胜过神仙的人物,他说你不会死你就一定死不了,公子还是很关心你的。” 凌汐池随手把玩着自己的头发,讥诮道:“他当然要关心我了,他是怕我死了,他就没有办法利用我打坏主意了。” 听她这样说,魂舞的手指一顿,语气显然有些不满,颇有些身在福中不知福的意味:“你啊,真是没心没肺。” 凌汐池不乐意的反驳:“魂舞姐姐,我才不是没心没肺,我可是一个好心肠好心肝的大好人。” 魂舞被她搞怪的表情逗乐了,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好了,知道了,你是大好人,我们都是坏人好了吧。” 凌汐池眉开眼笑的看着魂舞,语气有些撒娇:“还是魂舞姐姐对我最好。” 魂舞愣了愣,瞪了她一眼,佯装恶心道:“少来,我可不吃这一套。” “什么嘛!”凌汐池撅起嘴:“我是真的觉得魂舞姐姐对我好嘛。” 不知为什么,来到这个世界后,只有对着魂舞的时候她才会露出这般小孩子的一面,才敢这样肆无忌惮的跟她说话,虽然认识她不久,可是在到藏枫山庄的这一路上,魂舞都一直像一个大姐姐一般照顾她,这是她在来到藏枫山庄之后之后唯一能感觉到的温暖。 见她直愣愣的看着自己发呆,魂舞摸了摸她的额头,柔声问:“怎么了?还很疼吗?” 凌汐池连忙摇了摇头,冲魂舞一笑:“魂舞姐姐,我没事。” 魂舞拍了拍她的头,笑道:“没事就好,你一天没吃过东西了,我去吩咐厨房给你做点吃的,你好好休息一下。还有,不许胡思乱想,相信我,你一定会没事的。” 凌汐池乖顺的嗯了一声,目送魂舞走了出去。 魂舞刚出去不久,又是一阵珠帘撞击声传来,凌汐池连忙抬头看去,才发现来人又是萧藏枫。 凌汐池一看到他那种深不可测的笑脸就觉得烦厌,没好气的问:“您又来做什么?” 萧藏枫笑了起来,摇头晃脑的就像一只修炼成精的狐狸:“看来我的冰肌散着实有用,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便能使你这么的中气十足。” 凌汐池冷笑一声,毫不客气的回怼道:“那是因为看到你,如果说话不强势一点的话,我吃了亏都不知道怎么回事,这就叫做先声夺人。” 萧藏枫的笑越发大了,向前迈了一步,在她的床前停了下来:“如此说来,你倒是时时刻刻都在防备着我。” 凌汐池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翻了个身。 床沿塌陷下了一方,凌汐池吃了一惊,连忙回头一看,这一看立时吓得她魂飞魄散,只见萧藏枫坐在她的身边,一脸神秘的看着她,她正想问他到底想干什么,却被萧藏枫抢先道:“丫头,我来这里是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你要不要听。” 阴谋,阴谋,看着他那老狐狸般狡猾的样子,凌汐池的心一阵发凉,随后断然拒绝:“你能有什么好消息,不听!” 萧藏枫一指点在她的额头上,问道:“你见过冰冽了?” 凌汐池心中咯噔一声,当下翻身背对着他,否认道:“你说的是谁,我不认识。” 萧藏枫的声音自背后响起,略带惋惜:“那可不妙了,我已经派人将你受伤的事情告诉冰冽了,相信他今天晚上就会过来。” 这个该死的萧藏枫,凌汐池连忙坐起身来面对着他,决定不再与他虚与委蛇,直接问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萧藏枫似乎很惊讶于她的直白,便也没有跟她绕圈子,道:“冰冽似乎对藏枫山庄有一些误会,我想请他来藏枫山庄当面澄清。” 凌汐池道:“萧藏枫,我可是璟枫公主,你确定你要让人知道我在藏枫山庄吗?” 萧藏枫抬起手指摆了摆,很好心的指正她:“我曾答应过泷日国的太子,会为他们扫清璟枫公主在江湖上的痕迹,谁都知道,璟枫公主现在人在去瀚海的船上,不会有人相信她会在我藏枫山庄。” 言下之意就是在提醒她,不管他找谁来做替罪羔羊,都是寒战天他们首肯了的,王宫里的人自然不会怀疑到他身上,这一波,她是自己在替自己背锅而已。 这家伙,真会戳人死穴,凌汐池抿紧了唇,心中实在想不明白,冰冽已经被害得那样惨,为什么萧藏枫还要赶尽杀绝。 “萧藏枫,冰冽只是一个家破人亡,亡命天涯的可怜人,你为什么就不能放过他。” 萧藏枫像听到了有趣的笑话一般笑道:“这倒有趣,我有心请冰冽来澄清误会,免得他一天到晚找我藏枫山庄的麻烦,这倒成了我的不是,你这么害怕看到他,不如你告诉我,你在害怕什么?兴许我看在你的面子上,这次就不请他过来了。” 凌汐池知道跟他绕是绕不赢的,也懒得和他逞口舌之快,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萧藏枫,我不知道你叫冰冽过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但是我警告你,若是你要用他来算计我,我保证会让你后悔一辈子。” 萧藏枫哈哈的笑了起来,边笑边摸着她的头:“丫头,你这是算在威胁我吗?” 凌汐池咬紧了唇,伸手将他的手拂开,萧藏枫这举止,这明显是看不起她,难道她没有威胁他的本钱吗? 这人怎么自傲猖狂。 “反正我不会让你去伤害他们的,你要敢去,你就永远别想知道龙魂的秘密。” 萧藏枫笑容一敛,有些哭笑不得:“你居然认为我看中的是龙魂,看来我还是高看你了?龙魂是什么东西?寒战天相信那一套,我可不信。” 说罢他伸出手指抬起她的下巴:“不过我感兴趣的是,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受你的威胁,你以为就凭你,可以威胁到我吗?” 凌汐池晃着头想要摆脱被钳制住的下巴,萧藏枫却突然松开了手,温柔的摸了摸她的头发,语气似乎极其可惜:“看得出来,你很想保护冰冽,可是你知道你要保护的人是谁吗?丫头,你根本不懂这个江湖。” 凌汐池被萧藏枫的话绕晕了,实在不想去想他的话里有什么玄机,冷声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萧藏枫依旧笑着,笑容灿烂得就像那天的漫天枫叶:“他来了你就知道了,我看你似乎挺在意冰冽的,或许我近来闲着无聊,做一回月老也是可以的?” 凌汐池没有料到他会这样说,怔在了当场,随即咬牙切齿道:“你做月老,你!做……梦!” 萧藏枫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径直走到桌子旁,似乎是口渴了,一手拿起了杯子,一手拿起了茶壶,一边倒水一边漫不经心的道:“若是你不愿意,那么十天之内,我保证带着冰冽的人头来见你。” 凌汐池脸色一白,挣扎着站直了身子,如果现在有刀的话,她真的很想砍死他。 “你敢!” 萧藏枫轻轻的抿了一口茶,将手中的杯子放在桌子上,手却没有离开杯子:“你要试一下吗?用冰冽的命来试我敢不敢?” 凌汐池只觉仿佛有一记闷雷敲在她的头上,脑海中顿时一片空白,只余嗡嗡嗡的乱响,是她太高估了自己,还是太低估了萧藏枫,这男人远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可怕许多,她根本就玩不过他。 萧藏枫不知什么时候出去了,连魂舞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她都不知道,见她怔怔发呆,魂舞疑惑的唤她:“汐池,你在想什么?” 凌汐池恍然回神,看清楚来人以后,勉强招呼道:“魂舞姐姐,你来了?” 魂舞将一碗粥端到她的面前,关切问:“怎么魂不守舍的,饿了吧,快吃点东西。” 凌汐池看了看粥,又看了看魂舞关切的眸子,一张嘴,便含住了她递过来的勺子。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只有吃饱了,才有力气去想事情。 魂舞轻轻的笑了起来:“慢点吃,没人跟你抢的。” 不一会儿,一碗粥便被她喝得干干净净,魂舞会心的一笑,收拾好了碗,仔细的替她盖好了被子:“汐池,好好休息,我明天早上再来看你。” 凌汐池紧紧的盯着魂舞那真诚得没有丝毫假装的眼睛,心里舒了一口气:看来,刚才萧藏枫跟她说的那一番话,魂舞并不知情。 第九十五章:羊入虎口 夜渐渐深了,她却睡意全无,阵阵寒意袭来,她紧紧的抓紧了被子,窗外静悄悄的,冰冽并没有来,她只盼望着他不要来。 起身吹灭的床头的灯笼,凌汐池刚躺下去不多久,只听呯的一声,一阵剧烈的寒风刮了过来,雪白的幔帐被吹得四下翻飞,一道黑色的人影从打开的窗户上跃了进来,踩着轻巧的步子,眨眼便到了她的床前。 凌汐池连忙闭紧了眼睛,开始装睡,这样的会面是不是太尴尬了。 一阵冷冽的声音传入她的耳中:“别装了,我知道你没有睡。” 凌汐池全身抖了抖,故作毫不知情的颤声道:“你……你……你到底是谁,小女子我一没财,二没色的,公子你走错房间了。” 一束火光亮了起来,照出了冰冽那一张冷若冰霜的脸:“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现在再装是真的装不下去了,凌汐池嘿嘿嘿的干笑两声:“冰冽,原来是你呀。” 冰冽冷哼一声,大有一副兴师问罪的意思:“你不是说你没有被抓吗?” 凌汐池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目光望向门口,并没有人过来的动静,可是既然冰冽已经来了,作为正主的萧藏枫为何还没有出现? 冰冽见她没有说话,脸色一凝,语气干涩:“凌姑娘,你到底在做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骗我。” 凌汐池眨了眨眼睛,表情甚是无辜:“我什么时候骗你了?” 冰冽无奈道:“那你告诉我,这一切是怎么回事,本是应该蓦忧嫁到瀚海,却变成了你,为什么你又出现在这里,寒战天为什么会答应你的要求,还有你知不知道藏枫山庄是什么地方,这里不是你该呆的地方?” 冰冽眼中有苦楚一闪而过,凌汐池连忙撇过头,不再看他,低声道:“冰冽,我没有办法告诉你,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是藏枫山庄的人,一直都是,你不用带我走,念在相识一场,我劝你还是快走吧,带着蓦忧赶紧离开烈阳,这里已经不是你们的久留之地。” 冰冽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道:“你在害怕?萧藏枫到底对你做了什么?你在怕什么?” 冰冽手上的力道越来越大,恰巧抓在了她的伤口上,凌汐池痛得倒吸一口凉气,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你干什么,痛,快点松手。” 看见她痛得汗珠都滚了出来,冰冽慌忙松手,像是想到了什么,不由分说的拉开她的衣袖,当那触目惊心的鞭痕出现在他眼前时,冰冽的瞳孔一阵收缩,抓着她的手一阵颤抖,抬起头,厉声问道:“这……是谁做的。” 凌汐池没有看见冰冽这么愤怒过,连忙从他的手中将手抽了回来,将衣袖拉下来,盖住伤口:“嘘,嘘,你不要那么大声好不好,你真的想把人叫来吗?你是真蠢还是假蠢,趁没有人发现你,你赶紧走。” 冰冽定定的望了她一会儿,不由分说的将她打横抱起:“我肯定会走,但是我要带着你一起走。” 凌汐池气急,这个人真的是个榆木疙瘩,怎么就听不进人话呢,难道他当藏枫山庄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吗? “男女授受不亲,冰冽你放下我,谁说让你带我走的,我不走!” 冰冽没有理她,身形一闪便跃出了窗户。 “冰……”见她又要说话,冰冽迅速的抬起手,封住了她的哑穴,凌汐池呀呀了半天发不出声来,又苦于现在全身痛得厉害,一点反抗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瞪着眼睛死死的看着他。 这个冰冽,简直固执到了极点,他不可能不知道这是一个圈套,可他还是来了,真不知是该说他蠢,还是该说他太讲义气,这一看就是从小在礼义仁信的教条下一板一眼教育长大的孩子,这种关键时刻怎么就不知变通呢。 凉夜如水,寒风一阵阵的刮过她的脸,却不及自己的心凉,凌汐池在心中数着数,“一二三四五六七……”她倒要看看,数到几的时候萧藏枫会出现。 果不其然,冰冽抱着她没有跑多久,匆匆的脚步便硬生生的停了下来,寒风呼啸而过,刮得地上的落叶飞滚翻腾,冰冷肃杀的气息迎面而来,一袭蓝影静静的站在他们的面前,仰望着广袤的苍穹,就那仰头的姿势,在人看来却是非凡的……王者气息。 冰冽死死的盯着萧藏枫的背影,眼中仇恨的火焰在滋长。 果真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啊。 萧藏枫这才转过身来,仿佛对冰冽那周身散发而出的凛冽的杀气无动于衷,淡淡的嗓音随着夜风响起,却是无比的好听:“比我预期的时间来得晚了一些,冰冽,你三更半夜来我藏枫山庄,想把我的人带去哪里呢?” 这句话会让人误会的,凌汐池的头一大,有种想要把他的舌头割下来的冲动,这个该死的萧藏枫在胡说八道什么! 冰冽低头看了她一会儿,将她轻轻的放到一颗枫树下面,还拍了拍她的手,仿佛在告诉她不要害怕。 凌汐池翻了翻白眼,她才不害怕萧藏枫,由始至终她害怕的不过是冰冽会落在萧藏枫的手里而已。 况且冰冽这样一根筋的人,怎么可能是萧藏枫的对手。 冰冽站直身子,反问道萧藏枫:“你的人,你说谁是你的人?” 萧藏枫伸手指着凌汐池道:“自然是……她” 冰冽道:“萧藏枫,她不是你的人,因为你不配!” 配字未了,一道雪芒激荡而出,冰冽已如一只白色的夜枭,如离弦之箭一般直向萧藏枫直射而去,寒风阵阵,风雪飘扬,剑气一出,万里荒寒,正是曝寒剑法。 萧藏枫凝立不动,丝毫没有将冰冽的那一剑放在眼里,手一抬,右掌化掌为爪,凌空一抓,刹那间,强大的劲风平地而生,如滚滚洪流一般翻腾汹涌,空气从无形到有形自动生成一股,夹杂着无数枫叶自他的掌心慢慢聚拢,迅速在他的掌心中凝成了一把幻剑。 凌汐池眼睛都快瞪出来了,心脏仿佛擂鼓一般狂跳不止,这样惊人的内力,委实太过可怕,莫说冰冽一个人了,可能再来两个他,也是打不过萧藏枫的。 冰冽直冲向萧藏枫,凌汐池只看见萧藏枫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便被漫天飞舞的枫叶遮了眼线,红叶如雪,翩翩飞舞似飞洒的血滴,凌汐池的眼睛睁大,睁大,再睁大,却苦于全身实在没有力气动弹,在睚眦欲裂的时候,红叶如同飞羽,在她眼前悠悠坠地坠地,她还没有看见交手,冰冽已经退到了她的身前。 他的背微微的弓着,步履明显有些虚浮,却拼命想要在萧藏枫的身前站稳脚跟,凌汐池眼眶一热,险些哭了出来。 她知道,若不是身受重伤,冰冽是绝对不允许自己挺拔的脊梁弯下来,她也知道,就凭萧藏枫刚才的那一招,已经将冰冽所有的武功路数看得一清二楚,仅凭一招就能将冰冽伤成这样,如此匪夷所思的武功,冰冽又怎么能从他的手里带走她。 萧藏枫轻抬步子走了过来,冰冽站直了身,却仍是挡在前面,凌汐池看着他握紧了剑的手,胸中突然涌起了一种不知名的情愫。 萧藏枫轻轻的笑了起来,绝世的容颜就像立于云端的仙人,实则却是地狱里那冰冷无情的修罗神:“冰冽,你该知道,在我藏枫山庄就是我的人。” 冰冽的背影晃动了一下,立即稳住身形,轻咳一声道:“所以,我要带她走。” 萧藏枫随手拈住飞在他眼前的一片枫叶,夹于食指与中指之间,凌汐池曾亲眼见过他将一片枫叶尽数钉入一颗枫树里,所以她完全相信他有这个能力将枫叶钉入一个人的体内,不由得又为冰冽捏了一把冷汗。 谁料,萧藏枫只是把玩着手中的枫叶,表情甚至像是一只已经抓到老鼠的猫,带着些许玩味:“只怕你没有那个本事。” 冰冽的身子晃了晃,一滴鲜血滴落到了地上,紧接着就是两滴,无数滴。 “只要我没有死,你尽管试试。” 冰冽的话一落,萧藏枫便像是听到了这个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一般哈哈哈的笑了起来,突然,凌汐池只觉眼前一花,一张被放大无数倍的俊脸出现在她的眼前,来不及去管那一张骤然出现在她眼前的脸,已经被那诡异的身法惊得呆住了。 冰冽慌忙转身,一剑指向将她横抱而起的萧藏枫,声音惊慌失措:“萧藏枫……你……你放开她。” 凌汐池这才看清楚冰冽苍白如纸的脸和他那正源源不断渗出血的胸膛,萧藏枫用手顺着她的头发,挑衅的看着冰冽,语气似嘲似讽:“如何,你认为自己还有那个本事带走她吗?” 冰冽的表情动了动,伸手抚上自己受伤的胸口,垂下了头,仿佛痛恨自己的无能,凌汐池看向萧藏枫,向他张了张嘴,示意他解开她的哑穴。 萧藏枫目光一转,像是想到什么好玩的事情,嘴角微微上翘,倒也不含糊,伸手解开了她被封的几处穴,穴道被解的那一瞬间,凌汐池立马伸手勾住了萧藏枫的脖子,暧昧的靠在了萧藏枫的胸膛上。 冰冽望着他们,身躯轻轻一颤,眼中的悲凉和难以置信像浓雾一般聚拢。 凌汐池娇滴滴的声音在暗夜中响起:“藏枫哥哥,我可不要离开藏枫山庄,这里有的吃,有的玩,还有你,我哪里舍得走呀,你帮我打发他走好不好。” 说罢,她顺手将手指向呆立在那里的冰冽,笑道:“你看他像只呆鹅,实在太无趣,我怎么可能跟他走呢,他也真是的,半夜三更的扰人清梦,谢谢你帮我教训了他。” 萧藏枫低下头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眼神中是她看不懂的深沉,凌汐池可没空去揣摩他到底在想什么,心中已然慌到了极点:冰冽,你这个笨蛋,还愣着干什么,见机会就走呀! 萧藏枫终于笑了起来,戏谑道:“小丫头,我没想到,你竟是如此的舍不得……”看了冰冽一眼,他将手指轻轻的点在她的额头:“我的……” “我肯定舍不得你呀,你人长得帅,武功又好,跟着你可不用在外面风餐露宿的,这样多好呀,你怎么一点都不明白我的心意呢?” 萧藏枫诧异的看了她一眼,又像是瞬间明白了什么,问道:“哦,你的什么心意?” 凌汐池看了冰冽一眼,故作羞涩:“讨厌,你非要让我当着外人的面说吗,这样吧,你让他赶紧走,我慢慢的说给你听好不好。” 说罢,她用力撑着身子,将头附在了萧藏枫的耳边,压低声音道:“放他走,我一切都听你的,你该知道,冰冽是罪臣之子,不管你让他做什么,肯定都没有我去做更合适。” 萧藏枫又笑了,他扭头看了冰冽一眼,又将目光落回到她身上,连声音也变得暧昧起来:“那我还真想听听。” 然后他将视线落在冰冽身上:“抱歉,我们可要失陪一下,你自便。” 冰冽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萧藏枫,握剑的手无力松开,身影一晃,强忍下来的伤终于发作,险些跌倒在地,但他还是挣扎着站直了身子,什么都没有说,踉踉跄跄的转身离去。 凌汐池傻傻的望着他的背影,只觉得雾太浓了。 萧藏枫的声音在耳旁轻轻响起,她听不太真切,茫然不知身处何方,直到全身一阵剧痛,方回过神来,抬眸处,却见萧藏枫似笑非笑的脸:“这个冰冽,我若是他,我可不会就这样走了。” 第九十六章:赠送玉环 凌汐池冷哼了一声,反唇相讥道:“你若是他,你该如何,不过你永远都不可能是他。” 萧藏枫的手指拂过她的脸,指尖带着微微的凉。 凌汐池厌恶的避开,萧藏枫的声音在夜色中淡淡响起,如风一般飘忽:“我若是他,便是死,也不会让自己喜欢的姑娘落入别人的手中,不过你说得对,我永远都不可能是他,因为我不会让自己心爱的姑娘陷入险境。” 凌汐池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只得垂下了头,低声道:“他已经有喜欢的姑娘啦!你可不要乱说,好了,现在你可以说说,你今晚引他来到底想做什么?既然我已经答应了你,便不会食言。但是我要负责任的提醒你,你也看到了,我武功可不行,你要让我当杀手的话,我可能会随时把你卖了,另外我智商也不太行,所以也不适合做个谋士,或许你现在可以训练训练我,我其实还不算太笨,学一学应该还是能学会的,但是你可不要再想着用冰冽来牵制我了,他现在以为我喜欢的是你,怕是讨厌我都来不及,肯定不会再来救我,你也别再去找他麻烦,算是放人一条生路好吗?” 萧藏枫笑道:“这委实不是一桩好买卖,不过我既然答应了你,也不会食言,你虽然笨一点,但还是个可造之材,确实比冰冽更有价值。我倒是有件事需要你去办,但是现在还不是时候,等时机到了,你自然就知道了,若是你事情办得好,我可以考虑让你离开藏枫山庄。” 凌汐池抬头看着萧藏枫,还是那样深若幽潭的眼睛,她看不出有什么,只得挣扎着从他的怀里跳了下来,离开了萧藏枫的怀抱她有些冷,一阵寒意袭体而来,她忍不住抖了抖,咬着嘴唇道:“你可是说真的?” “唉!”萧藏枫叹了一口气,将手朝她伸来:“我还是先带你回去休息吧。” “不……”凌汐池连忙退后一步,防贼似的防着他:”我自己可以。” 萧藏枫呆了一呆,脸色一凝,瞬间又恢复到了他那深不可测的笑容。 凌汐池被他的笑容惹得有些不安,连忙转身扶着枫树朝自己的青枫斋走去,寒意越发的刺骨了,与身上的剧痛形成了强烈的对比,看着面前摇晃不定的路,她眼前一黑,又一次晕了过去。 痛,全身好痛,凌汐池觉得自己好像在一个极度苍茫的空间行走着,周围什么也没有,只有一片空白,茫然四顾,一阵从未有过的寂寞和无奈涌上心间,试图握紧自己的双手,却发现那从自己掌心传来的冰冷没有丝毫温度。 她赶紧抱紧了身子,却像坠入了冰天雪地里,瑟瑟发抖间,看到了爸爸妈妈冰冽的脸逐一在她面前闪过,她想伸手去拉他们,却害怕这一松手会连那自己给自己制造的温暖都会失去,于是只能看着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在她的眼前越行越远。 而当她终于反应过来,不顾一切的追上去的时候,伸手却只能握住一大把的萧索凄凉,就在她觉得自己快要被冻死的时候,只见在茫茫的苍白中,一抹蓝影一闪而过,她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连忙跟着冲了上去…… 然而,路的尽头依旧是一片白雾茫茫,没有人烟,杳无生气,一朵孤独而又神秘的花出现在了那里,那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仿佛在那里生长了千万年,依旧不能开放,纤弱美丽的花苞带着一种原始的气息和旷古的寂寞,在等待有缘人的到来。 凌汐池望着那花苞驻足凝视了很久,突然感受到了一丝神秘的力量,她迟疑着伸出手去触碰那个花苞,那花苞突然抖了一抖,一片美丽的花瓣缓缓展开,仅仅只是一片而已。 一股浑厚的力量经由指尖传遍了她的全身。 那一瞬间,她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自己就是那朵花,孤独而又执着的守在那里,一直在等待着什么。 就这样浑浑噩噩的不知过了有多久,有光暖暖的照在了她的身上,凌汐池觉得鼻子痒得厉害,大大的打了一个喷嚏,终于睁开了眼睛,见她醒来,妖儿高兴的跳了起来,忙不迭地道:“汐池姐姐,你醒了。” 凌汐池软绵绵的点下了头,头重得几乎抬不起来,脑袋里还是昏昏沉沉的,无力的问:“妖儿,你来了。” 妖儿点头嗯了一声:“对啊,我都来了好一会儿了,汐池姐姐你感觉好些了吗?” 凌汐池笑了笑,好什么好啊,看她现在这要死不活的样子,就知道肯定不好了呀。 妖儿撅起了嘴,看了她一会儿,突然叫了起来:“对了,爹爹说汐池姐姐醒来就要吃药,来人,把药给我端过来。” “是,小姐。”她身旁的一个小丫头唯唯诺诺的应了一声,转身将桌子上温着的一碗药端了过来。 妖儿接过药,指挥道:“你们两个帮我把汐池姐姐扶起来,我要亲自喂她喝药。” 见那两个丫头就要过来扶她,凌汐池连忙拒绝,挣扎着坐了起来,靠在床头,朝她们俩笑道:“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妖儿舀起一勺药,嘟起小嘴吹了吹,递到她面前:“来,汐池姐姐喝药,喝了药你的伤就会好了。” 一股浓郁的中药味传来,凌汐池为难的看着那黑乎乎的药汁,道:“妖儿,我还是自己来吧,我一口气就可以把它喝完。” “不行!”妖儿将药碗一缩,大大的眼睛诚挚无比:“我要喂汐池姐姐喝药。” 对着妖儿认真的表情,凌汐池怎么也不忍心去拒绝,唯有张开嘴,将那一勺看着都苦的中药咽了下去。 妖儿小心的一口一口的喂着她,一碗药下去,险些没有喝得她反胃,见她喝完,妖儿随手将空碗放在托盘上,一伸手,一碗蜜饯就到了她的手上,她将蜜饯递到凌汐池面前,一张小脸都皱了起来:“汐池姐姐,我知道这药苦,特意给你准备了一些蜜饯,你尝尝。” 凌汐池张开嘴,把她递过来的一块蜜饯含在嘴里,忍不住笑道:“妖儿你把我当成小孩子照顾啦。” 妖儿眼睛一瞪,说得一本正经:“爹爹说汐池姐姐的伤还没有好,身子很虚,昨晚又感染了风寒,恐怕十天半个月都好不了,要我好好照顾你。” 凌汐池反驳道:“我哪有那么娇弱,放心,我向你保证,七天之内我就可以活蹦乱跳了。” “真的?”妖儿不相信的看着她:“汐池姐姐你不要骗我。” 凌汐池认真的看着她:“不然打勾勾。” 妖儿到底是小孩子,听她这么说也就相信了,伸出小指与她勾在了一起,却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呀的一声惊叫出声。 “怎么了?”凌汐池奇怪的看向了她,妖儿伸手拍了一下自己的头:“爹爹说了,有份礼物要送给汐池姐姐。” 妖儿话音一落,便有一个小丫鬟托着一个精致的木盒走了过来,凌汐池疑惑不解,实在想不出萧藏枫会有什么东西要送给她。 只见妖儿伸手将那木盒拿了过来,打开一瞧,盒子里面装着的竟是一枚坠着璎珞的玉环,玉环上面有雕花,中间悬挂着一颗黑色晶体状的石头。 凌汐池心一惊,那个石头竟然…… 她连忙坐直了,就着妖儿的手仔细的打量了一下那块玉环,只见玉环上雕刻的乃是一仙袂飘飘,超尘脱俗的女子,那模样有几分像天女散花图,可那女子服饰却又不同于寻常所见的天女图。 不过这些都不要紧,要紧的是玉环中间垂挂着的那颗黝黑的黑晶石,材质看起来和妈妈送给她的手链上的那颗黑晶石一模一样,而这块玉环上的石头明显的缺了一角,而那缺的一角…… 凌汐池不自觉的缩了缩手,脸色变得更加苍白了。 妖儿看她一眨不眨的盯着那玉环看,以为她很喜欢,连忙献宝似的将玉环给她系在腰带上,一边系一边道:“爹爹说,玉有趋吉避凶的作用,这块玉质地很好,寻常不容易看到,要汐池姐姐务必随身携带,汐池姐姐,我可从没有见爹爹对谁这么好过。” 凌汐池却是被那句务必随身携带刺了耳朵,心中越发觉得这块玉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萧藏枫曾说过有件事需要她办,转眼便送来了这块玉,这可真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妖儿替她系好了玉环,转眼看了看天色,又是呀了一声,便急匆匆的往外跑:“我该去念书了,不然又要被夫子罚了,被爹爹知道的话,我就死定了,枫雨,枫霜,你们俩留下来好好照顾汐池姐姐,要是她少了一根头发,我唯你们是问。” 看着妖儿急匆匆的背影,凌汐池笑着摇了摇头,这小妮子指挥起人还真是有模有样的,只是让一个小丫头来天天盯着她,萧藏枫,可真有你的! 又低头看了看她腰间的那块玉环,她的笑意又渐渐的凝固在嘴角。 看着妖儿跑得不见人影了,她才摒退了房间里的丫鬟,直到房间里只剩她一人,她急忙翻身下床,将自己手上的手链取了下来,又拿了一把剪刀,小心翼翼的将上面那颗黑晶石取了下来,紧接着她取下了妖儿给她的那块玉环,将手中的那块晶石朝玉环中间的那块晶石拼了过去。 她的心砰砰砰的狂跳着,连带呼吸也急促下来,只听得当的一声,像是破镜重圆一般,两块晶石凑在一起的那一瞬间,竟完全看不出分裂的的痕迹,与此同时,一股绵柔的力量自那石中如滚滚长河一般奔腾而来,那颗黑晶石开始晶莹生光,变得如烧红的火炭一般烫手无比。 那是一股她承受不了的力量,凌汐池手一抖,几乎是下意识的将那块玉环扔在了桌子上,不知不觉的朝后退了两步,未及定住身形,便给眼前的景象慑得站住了。 眼前出现的奇观令她无法相信,那玉环被她扔在桌子上,两块原本分裂的晶石合在一起后并没有再分开,已然融为一体,严丝合缝,不爽毫厘,完整得看不出它曾分裂过,蒙蒙胧胧的白光泛然而起,霎那间变得灿烂眩目,把有些暗沉沉的房间映照得犹如白日生辉…… 凌汐池愣愣的看着,这两颗晶石本为一体,为何另一半竟在萧藏枫的手中,另一半却在她的手中,茫茫的时空隧道,究竟是如何相通的。 猝不及防的,那被她刻意压在内心深处的无启族又冒了出来,一种悲痛莫名的情绪霎时萦绕在心头。 她的心中有很多为什么? 究竟是她欠了无启族吗,到底是多深的债,为何一想起无启族,她心中的悲伤便一次胜过一次,谁能告诉她真相,自己欠下的债又该如何还? 还有这萧藏枫,到底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你丫打鬼主意就打鬼主意嘛,好歹明说啊,不拐弯抹角的要死吗? 不多一会儿,已经完好无损的黑晶石慢慢趋于平静,那股力量也消失不见,凌汐池心情沉重的走上前去将那玉环拾了起来,重新系在了自己腰上。 萧藏枫定是知道些什么,凌汐池打定主意,待到萧藏枫来的时候一定要问问要当面问问他,可一连几天,她都没见着萧藏枫的面。 据藏枫山庄的人说,藏枫公子每天是很忙的,不仅有各地的生意要处理,各类账本要看,武林中有很多大事也需要他去坐镇指挥,此外还要参加很多王室贵胄的宴请。 凌汐池无奈,只好在房中乖乖的养伤,对于那个玉环,她也只得装作若无其事的每天挂在身上,趁着妖儿来看她的时候,她总是有意无意的问了一些藏枫山庄的地况,比如哪里风景最美,哪里可以去哪里不可以去,那条路出庄最近,那条路出庄最远,下人一般走哪个门,主人一般又走哪个门,哪个门的守卫最多。 妖儿都一一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是在凌汐池最后一次问她的时候,妖儿突然凑近了她的耳朵,神秘兮兮道:“汐池姐姐,你问这么多,是不是想逃跑啊,爹爹说了,你不用那么麻烦的拐弯抹角的问我,他让我带了一个东西给你。” 说罢,她还调皮的冲她眨了眨眼睛,一副我看好你的表情,将一卷图纸递给了她。 凌汐池愣了愣,心道这藏枫山庄果然不简单,连这么一个小孩子都这般敏绝,心思如此缜密,观人如此之深,她自认为自己做得并不明显,每个问题都像在闲聊中随口问的,居然也被看了出来。 她伸手接过妖儿递过来的图纸,展开一看,是藏枫山庄的地形图,详细到每一条小道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凌汐池气得一把将那图纸给撕了,咬牙切齿道:“萧藏枫,总有一天我要弄死你。” 当晚,萧藏枫在询问妖儿功课的时候,顺口问道:“你把图纸给你汐池姐姐了?” 萧妖儿一边写字一边点了点头。 萧藏枫道:“她可有说什么?” 妖儿搁下笔,一脸担忧的看着他道:“爹爹,她说她要弄死你。” 萧藏枫正在看书,听着妖儿的话,道:“哦,是吗?” 萧妖儿头点得如捣药一般。 萧藏枫嘴角露出了一抹淡淡的微笑,看起来心情很是不错。 萧妖儿有些费解的看了一眼萧藏枫,小脑瓜着实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爹爹听了之后非但不生气,反而还有点高兴呢? 于是她又重复了一遍:“爹爹,汐池姐姐说她要弄死你。” 萧藏枫看了她一眼,道:“那你去告诉她,我等着。” 第九十七章:又遇熟人 眼见自己的身体好得差不多了,伤口也不再疼,凌汐池实在是按捺不住,看着这几天寸步不离照顾着她的枫雨枫霜道:“两位姐姐,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你们不用照顾我了,我想一个人出去走走。” 这枫雨和枫霜乃是一对姐妹,本是从小服侍萧藏枫的丫鬟,后来萧藏枫把她们拨去给妖儿做了贴身丫鬟,现却又被指挥来看着她,她们虽没说,但从两人的步伐和气息来看,这二人定是会些功夫的,而且功夫还不弱。 枫雨和枫霜面面相觑的对视了一眼,枫雨才连连摆手道:“姑娘,小姐说过了,要我们二人寸步不离的跟着你,要是姑娘出了什么事,小姐不扒了我们的皮才怪。” 凌汐池道:“我只是出去走一走,不会出什么事的,如果妖儿敢扒你们的皮,你们两个就来找我。” 见她俩还想说话,凌汐池不给她们说话的机会,冲她们一笑,转身跑了出去。 说实话,藏枫山庄景色不错,但是要用一个字来形容的话,就是——大! 很不巧的是,凌汐池一走进枫林就迷路了。 她本意是想来踩踩地盘的,可当她枫林里绕来绕去的绕了大半天后,总觉得自己走来走去都好像在同一个地方,放眼望去,是排列得整整齐齐的枫树,并没有什么异样之处,但是顺着那一路排开的枫树走过去,却好像走进了一个原始森林,触目所及,全是永无止境的深入。 凌汐池心道这是什么鬼地方,怎么走来走去的没有一个头,她自知自己的方向感并不差,没道理总在一个地方绕弯,除非这些枫树有问题,顿时一个念头从她的脑海中一闪而过,这枫林里,莫不是布了什么阵法? 凌汐池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抬头看着那些挺拔茂盛的枫树,她并不懂奇门遁甲之术,若是这枫林里真的布有阵法,那么她想逃跑那便是压根就不可能的事情。 怪不得萧藏枫会那样大方的给了她一张地图,原来他吃定了她根本没有逃出去的能力。 她心中闪过片刻颓然,仰头看着从枫树枝桠倾泻下来的阳光,复又冷静下来,心想阵法不过是用来困住敌人的,若是没有了阵法便再也不能困住人,既然不能破阵但她可以毁阵啊,但是怎样才能毁了这个阵呢? 砍树,不太现实,那么唯一的办法就是……不在阵中,萧藏枫既然是用枫树的本身来布的阵,那么只要人不在枫林中,那么一切都可以迎刃而解。 如何不在枫林中呢? 她又抬头望了望,只要离开了枫林便可以不受控制,那她可以上树顶看一看,思及至此,她连忙提起真气,一跃跃上了树顶。 呵,果然是豁然开朗,四下望去,整个藏枫山庄一览无遗,甚至比想象中的还要壮观,如血枫林间交错着朱楼画廊,小桥流水,亭台水榭,楼阁庭院,比画卷上的景致还要美。 只不过这萧藏枫到底是有多喜欢枫树,好好的一个山庄被他全用来种树,真是浪费了这一块风水宝地。 又或者这些树本就是一种掩饰,用来遮掩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 凌汐池看了看,大致确定了藏枫山庄的各个出口,又看了看,辨别出了自己住的地方,然后算了算两者之间的直线距离,目光又跟着转了转,就在这时,一块靠墙的却空空落落既没有花草树木也没有建筑的地方吸引了她的目光。 她心中感到疑惑,这是个什么地方,怎么与整个藏枫山庄的布局格格不入,以她对萧藏枫的认识来看,此人是一个追求完美,在意细节,样样要求精工细琢的人,依他的这种性格来看,他又怎么会允许这个地方成为整个藏枫山庄的一个败笔,这里面一定有鬼。 过去看看好了,说不定那里可以找到什么,凌汐池好奇心一起,连忙运起全身的内力,朝那个地方直奔而去。 因她的伤还没有完全复原,这一运功,立即牵动了全身的伤口,一落地,立马又是一阵头晕目眩。 她连忙伸手去扶墙,可就在手触碰到墙的那一瞬间,她的脚下突的塌陷了一方,身体一阵悬空,整个人便摔了进去,顺着一个台阶滚了下去。 可怜她被摔得眼冒金星,全身的伤口因为滚动时的磕磕碰碰又被撕裂开来,痛得她直呼凉气,趴在地上半天不能动弹,直到有些适应了身上的疼痛,她才抬起被擦破皮的手揉了揉全身,慢慢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可是抬头的那一瞬间,整个人便被唬得呆住了。 这里仿佛是一个囚笼,更确切的来说应该是一个陷阱。 一个耷拉着头的男人被支成十字架的形状挂在一个铁架上,两只手腕被两条婴儿拳头粗的铁链铐了起来,固定在两个看起来有千斤重的大铁球上面,身上的衣衫破碎不堪,依稀可见那男人身上一道道已经凝固结痂的血痕,头发凌乱得不能再凌乱,遮挡住了他的面容。 凌汐池一阵唏嘘,这个萧藏枫怎么如此狠毒,好好的一个人被他折磨得不成人样,他也真干得出来。 她蹑手蹑脚的走了过去,边走边轻声唤道:“喂,喂。” 见那个人没有反应,她心中一阵害怕,声音也大了起来:“喂,你还活着吗?” 那人动了动,似乎有些反应了,慢慢的抬起了头。 “是你!”看清他的面容之后,她如遭雷击,惊叫出声:“叶孤野,怎么是你?” 叶孤野看着她,干裂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黑眸之中还是一如往常的冷酷,即使是满身伤痕的他,浑身上下也还是透露出他那坚韧不拔的气质。 如此一来,那便什么事都明了了,怪不得萧藏枫和魂舞会怪她事先没有告诉他们她中了同心蛊,怪不得自从那次受伤过后,她便没有再受伤,原来叶孤野根本就是在他们的手上! 凌汐池看着他那闷不吭声的就来气,嚷道:“你说话呀。” 叶孤野看着她,脸依旧冷漠如昔,像是一块千年不化的玄冰,可凌汐池依旧能从他的黑眸之中看出一丝微弱的热意,仿佛正是那股热意,支撑着他那颗冰冷得如同死人的心走到了今天。 他动了动嘴唇,道:“是我。” 凌汐池却被他这声回答气得险些笑了起来,没好气道:“我知道是你,我是说你居然也被抓到这里来了。” 叶孤野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凌汐池皱了皱眉头,挥了挥手:“好了,好了,救了你再跟你算账。” 四下看了看,一柄刀静静的靠在墙上,仿佛早已准备在那里,就等着她去拿一般。 她可没想那么多,二话没说就跑过去将那柄刀拿了起来,高兴的冲叶孤野道:“看来你真是命不该绝。” 可是在叶孤野的眼神里,却并没有看到半分高兴的影子,眼神还是一如既往的冰凉,然而她却没有闲心去在意他的眼神,以叶孤野的武功,救了他说不定他能带着她闯出去。 凌汐池后退一步,伸手将刀,运起全身的内力,狠狠的朝绑在叶孤野手上的铁链砍去,“铛”一阵火花闪过,她被巨大的弹力震退了好几步,虎口一麻,五指无力的张开,手中的刀就势摔落在地,而那条大铁链,除了晃动以外,竟然连一个缺口也没有。 “那是千年沉铁所制,你是砍不断的。” 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猛然回头看去,一个谪仙般的身影静静的站在了她的身后。 凌汐池顿时就明白了,怪不得枫雨枫霜会那么听话没有跟着她,怪不得她在藏枫山庄施展轻功没有人管她,怪不得她来到这里也没有人阻止她。 她一眨不眨的看着萧藏枫,犹如被猫戏耍了的老鼠,一时胸中满是愤怒,就连声音也微微的拔高起来:“萧藏枫,你是故意的?” 萧藏枫看着她,倒也没有否认,只是平静道:“丫头,不要乱泼脏水,可不是我让你来这里的。” 凌汐池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拽住了他的衣衫:“你放了他。” 萧藏枫抓住她的手,将她推开,慢条斯理的整了整衣衫,好整以暇的看着她:“丫头,你在说什么,放了他?难道你不知道他是泷日国第一护卫吗,还是你已经忘了自己的身份,若是放了他,他回去告诉寒战天你在这里的话,那后果可是很严重的。” 凌汐池咬着牙,眼睛像是能喷出火来:“真正害怕的人是你吧!你怕寒战天知道你的阴谋与野心。” 萧藏枫赞同的点了点头:“对啊,我是怕,所以我可不会放走他。” “你……”凌汐池看着他,却再也想不到任何言辞,回头看了叶孤野一眼,一字一句道:“如果我要救他呢?” 萧藏枫摇了摇头,说得极为认真:“丫头,你还没有那个本事。” 凌汐池咬紧了嘴唇,看了看叶孤野,又看了看萧藏枫:“既然你怕寒战天找上你,那么你应该做的事是灭口才对,可是你并没有杀了叶孤野,而是对他施以酷刑,并且让我知道他在这里,你到底又想做什么?你能不能消停会儿,你知不知道我已经完全跟不上你的节奏了,耍人很好玩吗?” 萧藏枫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边笑着边拍了拍她的头,笑容闲适得就像在与她闲话家常:“我可没有算计你,也并不想让你知道他在我这里,是你在我藏枫山庄乱跑跑到这里来的,不过你倒是提醒了我,我确实是应该灭口的。嗯,耍人嘛,确实不怎么好玩,这样吧,你还记得那天晚上冰冽走的时候你跟我说过什么吗?你说只要我放过冰冽,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现在……” 萧藏枫将头转向叶孤野,笑了起来,一字一句道:“要不你亲手杀了他。” 凌汐池惨白了一张脸,双手在身侧紧紧的握成了拳头,开玩笑,杀他不就等于自杀吗? “怎么?”萧藏枫朝她逼近一步:“害怕了吗?” 凌汐池往后退了一步,猛吸一口气,道:“你……你真的要我杀了他吗?” 萧藏枫不置可否。 凌汐池淡漠的扫了他一眼:“你说话算话?” 萧藏枫点了点头。 “那好。”凌汐池垂下眼睑,弯腰捡起那把摔落在地上的刀,看着始终一言不发,面无表情,眼神却冷到了极点的叶孤野,一步一步的朝他走去。 刚走几步,她右手一换,全身顺势转向萧藏枫,刀光划破长空,朝萧藏枫直刺而去,凌汐池怒叱一声:“去你的,就算要杀人,我第一个杀的也会是你。” 第九十八章:兰因圣石 萧藏枫突然不见了,就在她手中的刀快要戳穿他的身体的时候,他就像空气一般从她面前消失了,她就像一只出弦的箭在半路中失去了该射中的目标,一切的动作都变得毫无意义,甚至还有些可笑。 这时,她只觉手腕一紧,一只手不知从哪里伸了出来,抓住了她握刀的手,紧紧扣住了她的脉门,再顺势一带,她便跌入到了一个怀抱,在她愤怒挣扎间,刀锋闪着寒光硬生生的停在了她的脖子前。 萧藏枫低头看着她,眼神突然变得很深,像笼着雾的深潭,影影绰绰的,看不清里面有什么,连声音也变得低低的:“丫头,你要杀我。” 凌汐池撇过脸不看他,冷声道:“是,我就是要杀你,只恨我技不如人,栽在你的手上,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萧藏枫用手捏住她的脸,逼迫她看着他,冷笑道:“你可以求我放了他,我会答应你的。” 凌汐池冷哼一声,挣扎着要将脸移开,可挣扎了几次都没有挣脱他的钳制,不由得怒道:“你这个变态,你想要干什么?” 萧藏枫望向叶孤野,问道:“你觉得如何。” 叶孤野只说了三个字,那就是:“放开她。” 可就那三个字却包含着无穷无尽的杀意。 凌汐池也望向叶孤野,才发现他也正看着自己,虽然眼神依旧冷漠如昔,却有了一丝轻微的感情在里面,就在这一瞬间,她只觉胸前的穴道一麻,整个人躺在萧藏枫的怀抱里再也动弹不得。 凌汐池惊声道:“你放开我,你要做什么?” 这时叶孤野不知道是看到了什么,突然剧烈的挣扎了起来,铁链被他拉得铛铛作响,眼眸中的冷漠在慢慢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迫切的渴望,连声音也变得微微嘶哑起来:“你怎么会有这个东西!” 看着叶孤野有些充血的恐怖眼神,凌汐池被吓了一跳,顺着叶孤野的视线一看,只见他的目光死死的落在她腰间的那块玉环上。 莫非这块玉环是和叶孤野有关系的? 叶孤野的挣扎越来越剧烈,声音再也不是以往的冰冷,而是一种声嘶力竭的疯狂:“说,你到底哪里来的这个东西!” 萧藏枫并没有理他,突然凑近她的脸,低声道:“你知道叶孤野为什么会那么容易就被我们抓住,你以为真的是同心蛊在作祟,他那样性格的人,就算骨头被人打断了也绝不会哼一声,但是你知道那天魂舞对他用刑时,他说了什么吗?你是一个聪明人,你应该知道该怎么做。” 凌汐池没有说话,萧藏枫突然往她腰间一探,伸手将她腰间的玉环扯了下来,问叶孤野:“你问的是这个吗?你还记得这是什么?” 叶孤野的声音都嘶哑了,涨成红色的眼睛使他看起来就像濒临灭绝的猛兽:“你怎么会有小影的玉环!” 萧藏枫道:“看来你还记得你是谁,其实你早就在怀疑她是你妹妹了不是吗?” 凌汐池呆住了,原来这块玉环竟是叶孤影的,萧藏枫那天晚上说让她替他做一件事,做完以后便可以放她离开藏枫山庄,可是却不动声色的给了她这块玉佩,他是算准了她会自己找到这里,并且早已做好打算,要用她来牵制叶孤野,甚至他还要让她假冒叶孤影。 她抬头望着萧藏枫,如此步步为营的心计,到底他是怎样心思深沉的一个人,就简单的将她留在藏枫山庄的这一招,这背后到底隐藏着多少的算计,她只觉背脊一寒,冷汗顿时湿了衣衫。 叶孤野已经说不出话来,她也说不出话来,只听萧藏枫接着道:“你又可还记得,十年前在血域魔潭发生的事情吗?” 又是血域魔潭! 凌汐池也有些不知所措了,一桩桩一件件事情都在将她拉向无启族,她也开始怀疑自己会不会就是叶孤影,可如果她是叶孤影,谁又是凌汐池呢? 不,绝不可能,凌汐池拒绝承认这种可能,她有自己的爸爸妈妈,她从小在另一个时空长大,她有自己的家,虽然自己失去过一段记忆,可妈妈说她是因为生病失忆的,她怎么可能会是叶孤影。 叶孤野将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那样悲凉且带有希望的眼神让人心惊,叶孤野的心像是飞远了,就像在回忆什么痛苦不堪的往事,连神情也变得凄楚落寞,良久良久,叶孤野突然问道:“你……你果然是小影?” 凌汐池垂下了头,摇头道:“叶孤野,你说过我很像你妹妹,其实我是不是叶孤影真的重要吗?重要的是,你有没有忘记过去的事情。” 萧藏枫又是淡淡一笑:“叶孤野,寒战天命你调查过她,你们可曾调查出什么来?” 叶孤野的拳头在慢慢的握紧,隐约可以听到指骨的咔嚓声,他本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此时却好像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萧藏枫手一挥,扣住叶孤野的铁链被他的内力生生震断。 一经脱困,叶孤野几乎是疯了一般冲上前,萧藏枫将那玉环扔给他,道:“既是你妹妹的东西,你可以好好看清楚。” 叶孤野的目光落在凌汐池的身上,定定的看了她很久,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将玉环举了起来,托在掌心里,右手结了一个印,一股绵柔的力量波及而出,缓缓注入了他掌心里的玉环。 叶孤野道:“你是不是小影,我一试便知。” 萧藏枫奇道:“兰因心法?原来这个玉环就是无启族的圣物兰因石?” 兰因石,无启族的至宝,有净化生命,脱胎换骨的无上力量。 兰因,意喻着像兰花一样美好的前因,无启族的人认为找到了兰因就看透世事,忘怀烦忧,找到了永恒的欢乐,而永恒不死却是无启族得天独厚的神能,所以这无启族至高无上的圣物才会取名兰因。 也正是因为如此,无启族的人参不透轮回,也参不透因果,才会导致无启族的神能逐渐消失,族中之人开始经历如凡人一般的生老病死,不死最终成为了无启族中最具神话色彩的传说,就连兰因石,里面所蕴含的能量也在逐渐消失,在无启族人发现自己的天赋神能一代一代逐渐式微时,历任族长在临死前都会把毕生功力输入其中,让兰因石最后仅存的力量得以苟延残喘下去。 叶孤野一眨不眨的看着手掌心里的玉环,道:“这块玉环乃是无启族族长信物,小影已经接受过族中长老的洗礼,她身上有兰因石的能量,如果她真的是小影,那么催动兰因石,她就会与兰因石产生感应。” 萧藏枫显然不知道这玉环还有这么一层,一时无言以对。 躺在他怀里动弹不得的凌汐池立马讥诮道:“啧啧啧,想当骗子就好好念念书嘛,什么都不知道就敢骗人,这下丢脸了吧。” 萧藏枫似乎觉得并不丢脸,埋头看着她,像是在与她闲话家常:“你急什么,万一这兰因石真能与你产生感应呢。” 凌汐池不以为意的白了他一眼,可她心中也很怕这兰因石真会与她产生感应。 叶孤野手中的兰因石散发出柔和的白光,与此同时,一股无比庞大的气息突然升腾而起,那股力量如同一轮古朴浑穆的太阳,广袤深远,带着饱和的生命力,令万物生光。 起先凌汐池并无什么特别的感觉,还十分得意的挑了萧藏枫一眼,挑衅的眼神似乎在说,看吧,我没有反应,你就是个骗子。 可随着白光越来越盛,这种坚忍不拔、顽强的生命力越发强烈,像是被洪流反复拍打后的磐石,从山河的返照中,锤炼成源远流长的旭日晨光。 一股前所未有的热流从凌汐池的体内最深处升起,她终于感觉到了不对劲,这股力量她曾感受过,是冥室里轮回之花的力量,可兰因石的力量较之轮回之花却又不知强了多少倍,若是说轮回之花给她带来的只是分筋错骨的疼痛,那么兰因石带给她的就是摧心剖肝、身体仿佛要被撕裂的感觉,那一刻,那种庞大能量带来的冲击和压力让她生出一种神魂离体的感觉。 她又看到了那幅奇怪的画面,尸横遍野,血染河山,而她身着冰蓝色的铠甲,像是死神一般凝视着这如炼狱一般的画面,冷静得有些可怕。 兰因石像是要将她的灵魂生生的从她身体中扯出来一般。 与此同时,她的身上升腾出一股淡淡的红芒,那红芒似乎想要保护她,极力阻止白光的靠近,两道光交汇的那一刹那,凌汐池身上那种神魂被剥离的剧痛更强烈了,她无意识的咬紧嘴唇,面上已浮出痛苦的神色,额头瞬间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的。 “喂,叶孤野,你确定这石头认得你妹妹吗?我怎么感觉它要弄死我。” 几乎是在同一瞬间,叶孤野闷哼了一声,像是被巨力所压迫,单膝跪在了地上,中了同心蛊的他此时承受着和凌汐池一样的剧痛,当意识到是手中的兰因石在作祟,他想撤离注入兰因石中的功力时,却发现兰因石像是有了自主意识,完全不受他的控制。 叶孤野也愣住了,目光中露出怀疑之色,摇头道:“不,这不应该是兰因石该有的反应,为何会如此?” 萧藏枫脸色一变,望着怀中已近昏厥的姑娘,以指做剑,一道指力射出,击在了兰因石上,兰因石叮当一声掉在了地上,白光逐渐消失,变回了之前漆黑的模样。 “你的试探,到此为止!” 萧藏枫冷冷的瞧了叶孤野一眼,将怀中昏迷的少女打横抱起,转身便走。 背后传来了叶孤野的声音:“萧藏枫,你赢了,你所说的事,我答应你,你……不准碰她。” 萧藏枫的嘴角微微上扬,那是一种胜利的,志在必得的笑,他回头看着眼睛里充满杀意和戾气的叶孤野,低声道:“很好。” 叶孤野低低的咳了两声,又问道:“当年的事,你知道多少?” 萧藏枫想了想,道:“大概比你知道的要多一些。” 叶孤野抬眸看他,问道:“能告诉我吗?” 萧藏枫道:“攻打你们的是泷日国,下毒的是舜南唐家,而破你们结界的却是仙霄宫。” 叶孤野道:“为什么?” 萧藏枫道:“有人想要长生,有人想要地盘,阻止无启族和云隐国合作,有人想要武学秘籍和钱,还有人则是为了所谓的苍生大义。” 叶孤野的眸子越发冷了,问道:“什么苍生大义。” 萧藏枫道:“他们说,你的妹妹是祸乱苍生的妖魔。” 叶孤野沉默了,像是刚刚知道了被时间长河掩埋的真相,他将它刨出来,才发现上边沾满了污秽不堪的沙子。 原来无启族被灭,竟有这么多错综复杂的原因吗? 好一会儿,他才道:“谁说的?” 萧藏枫叹了一口气,扭头定定的看着他:“仙霄宫有一个天命石,是它说的。” 叶孤野冷笑了两声,阴冷的笑容像是地狱而来的死神之笑,带着一股刺骨的寒意:“当时你在场是不是,我妹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萧藏枫回忆道:“我只知她被一条巨蟒卷走,我追入水中想要救她,却不想有一人比我先入水中,抢先一步击退了巨蟒带走了她。” 叶孤野道:“是谁?” 萧藏枫摇了摇头,道:“不知。” 叶孤野又不说话了,在他看来,他不在乎是谁救了他的妹妹,只要妹妹还活着就好。 萧藏枫道:“你将自己跻身于黑暗之中,忍受着常人难以忍受的痛楚,苦练快剑,向自己的仇人俯首称臣,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够复仇吧。” 叶孤野冷冷的瞧着他。 萧藏枫表情认真了下来,做出了承诺:“你身上有血誓的痕迹,虽然你拔出了定魂钉,可你的使用的方法太多直接霸道,它已伤了你的根基,我可以治好你,我也可以给你你想要的。” 叶孤野道:“我有一个条件。” 萧藏枫嗯了一声,示意他说下去。 叶孤野的目光落在他怀中的女孩身上,道:“不要告诉她无启族的事。” 第九十九章:深夜跑路 萧藏枫道:“我答应你,我也有一个问题要问你,你有两个妹妹,叶孤寻真的死了吗?” 叶孤野冷笑一声:“无启族从没有什么死而复生之法,阿寻是我亲自葬下的。” 萧藏枫道:“何为一体双魂?” 叶孤野道:“小影与阿寻感情至深,阿寻走后,小影痛不欲生,有时会刻意模仿阿寻在世时的痕迹,仅此而已,若无启族真有什么长生之法,千年来你可曾看见有长生不死之人。” 是啊,世间万年,沧海复桑田,又有谁不曾寂灭于山河岁月之间。 萧藏枫沉默了一会儿,才道:“若她真是你妹妹,那她是幸运的,她很好,天真单纯,想必是遇上了极好的人家,才能将她教得这般不谙世事,在她身上,我没有感受到她对任何人有恨意,这种善良希望你能守护下去。” 凌汐池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回青枫斋的,清醒过后身边已无一人,而刚才所发生的事情却让她久久不能平静,她越来越害怕,因为真相往往比任何谎言都残忍,就像扎在心头的一根刺,与血肉融为一体,让人沉痛却无可奈何。 人生就像一场博弈,可这场博弈还未正式开场,她便已赌上了一切,她没有赢的把握,却有一种即将万劫不复永不翻身的感觉。 她可以忍受萧藏枫的利用,忍受一切一切,可她无法忍受自己竟会不是自己,她更加无法承受那越来越靠近她的所谓的真相。 是的,她一直在逃避,甚至打算永远逃避下去的,她承认自己是懦弱的,她只想回家,好好的当妈妈的乖女儿,承欢膝下,陪伴她到老。 她在心中反复斟酌了良久,萧藏枫早就知道叶孤野的身世,知道叶孤野有个妹妹,萧藏枫甚至很有可能已经调查过她,那同样的,寒战天会答应她去瀚海,想必也是对她进行过一番严密的调查,而她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无论他们怎么调查都不可能调查出什么来,一个在这个世界没有过去的人,确实很容易用来大做文章。 而她本身就是一个可以被塑造成任何身份的人,这种种一切,就好像寒战天和萧藏枫之间的博弈,寒战天因为龙魂让她去和亲,萧藏枫不想让她去和亲,却让音魄去了瀚海和亲,这说明他们都在打瀚海的主意,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可这他们好像都是鹬蚌,又好像都是渔翁,而她在这其中,不过是颗棋子罢了。 萧藏枫根本就不需要她承认自己是叶孤野的妹妹,以叶孤野的反应来看,一块兰因石足以控制他,可他还是让她出面了,他所利用的不过是人性的弱点,如此能利用起来的都让他利用得淋漓尽致,这份算尽一切的深沉心机已让人无法招架,再加上他的性格变幻莫测,行事也让人捉摸不定,根本让人无法猜到他的心里在想什么。 以藏枫山庄的实力来看,她若要和萧藏枫对着干,无异于以卵击石,但其实她又何必一定要去对付萧藏枫呢,说到底她就是一个异乡过客而已,这个天下是什么情况和她根本没有任何关系,这些明争暗斗她何苦一定要深陷其中,她只需要设法保住自己就可以了,天大地大,总会有她的容身之地,即使江湖凶险又如何,再凶险也比在这里任人搓圆揉扁的强! 凌汐池终于下定决心要离开藏枫山庄,而且越快越好。 苍茫大地,繁星如雨,寒月当空悬挂。 借着茫茫的月色,她纵身跃上房顶,放眼望去,目光定格在藏枫山庄的大门,逃跑这种事嘛,宜早不宜迟,萧藏枫应该也不会想到她会说走就走这么迅速。 确定了方向后,她念起了微灵步的要诀,小心的穿梭在了一棵又一棵的枫树上面,可不能在下面走,说不定里面还布有什么奇门阵法,如果是这样的话,估计她走到天亮也走不出去。 眼看着藏枫山庄的大门越来越近,她心中一喜,从枫树上纵身跃下,心中暗暗感到奇怪,这么大的一个藏枫山庄,夜里怎么一个守卫护院没有也就算了,怎么连大门口都没有一个把门的。 可是转念一想,萧藏枫那样行事乖张的人,做事总是出人意表,没守卫也是正常的,没守卫还更好,省得她再花费一番心思。 眼看着大门口近在咫尺,冷不防,背后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我猜得没错,你果然准备今晚离开。” 这仿佛从天而降的声音将她钉在了原地,凌汐池全身一颤,扭头一看,只见萧藏枫站在她身后,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凌汐池也疑惑的望着他,心想这个人是早就等在了这里,还是跟踪她来的。 萧藏枫似乎猜到了她在想什么,说得倒是很爽快利落:“我在这里等了你半个时辰了。” 她终于知道为何一路而来她没有看见半个人影了,她更加不知道的是,其实打从她离开青枫斋的那一刻,夜里已经有无数只眼睛盯上了她。 那些人有一个统一的名字,名叫暗卫,那便是隐藏在黑暗中,不动声色,不露气息,如狩猎的野兽,只待一声命令,便可将猎物撕碎。 凌汐池心中无名火涌起,冷笑道:“你堂堂一个庄主深夜不睡,何时干起了这种守株待兔的勾当。” 萧藏枫直接无视她语气中的怒火,抱着手倚着一棵枫树,促狭的看着她:“若不是这样,我怎么知道这么晚了,还有兔子喜欢在我的藏枫山庄到处游玩呢?” 凌汐池抿紧了唇,以往的经验告诉她,若是跟这个男人斗嘴,她是讨不着半分便宜的,当下便禁了声,二话不说就伸手去拉那道大门,可那道门却不知道是什么做的,她拼尽全力去拉,那门都纹丝不动。 “TMD!”凌汐池一生气,粗话就冒了出来,并伸脚狠狠的踹了大门一脚。 她犯蠢的样子把萧藏枫逗乐了,只见他哈哈的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道:“我早就跟你说过了,藏枫山庄可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凌汐池被气糊涂了,口不择言道:“萧藏枫,我真有那么大的魅力,让你这样的对我爱不释手。” 萧藏枫又笑了起来,眼神有些暧昧,顺理成章的接过她的话:“爱不释手,嗯,这个词形容得倒也贴切。” 凌汐池被气得吐血,心中的怒火再难平抑,当下就拔出邪血剑,朝他挥了过去。 萧藏枫显然没有料到她说动手就动手,闪身一侧躲了过去。 凌汐池见过他的功夫,只知道他的身法很诡异,内力也深不可测,但是此刻她邪血剑在手,竟也挥得虎虎生风,更是使出浑身解数,将自己所会的剑法发挥得淋漓尽致。 她是发了狠,萧藏枫却无意与她动手,像是陪她玩一般,只是一味的相让,每每她的剑快要刺中他的时候,他身姿一动,偏偏自然而然的就避了过去。 凌汐池心中气急,下手便更加不就情面了,两人一度从地上打到了天上,打得那叫一个天昏地暗。 夜风阵阵,枫雨飘洒,剑气卷着枫叶漫天飞扬,因着两人都是绝世容颜,这场对决更是显得他们风姿斐然,轻灵若仙。 看着萧藏枫气定神闲,泰然自若的模样,凌汐池更是感受到了极度的侮辱,银牙一咬,进攻愈发凌厉了,手中邪血剑在她手中划了个弧,突的剑影急闪,邪血剑迸发的红色剑芒蓦地幻化无数剑花。 凌汐池本就身姿轻盈,仪态气质俱属上佳,此时使出这剑法,更是飘逸灵动如流风回雪,加上她使的剑法名叫夺花魂,这一剑一出,像是夺了整个烈阳城百花的魂,剑光宛如满天红色花雨,再融合了八荒剑诀第一式八方风雨,立时像变幻出无数的飞天仙女空中散花,向萧藏枫迎面罩下。 萧藏枫的眼中倒映着她的倩影,身姿一动,如那折花的仙人,踏花而行,将那剑花尽数收于指上,并一一化解。 竟是一门以指做剑的功夫。 直到凌汐池快要将所有的剑法都耍完了,也没沾到萧藏枫一片衣角,敌我悬殊太过强大,于是她当下便收了剑,看着面前脸不红气不喘的萧藏枫道:“我不和你打了。” 萧藏枫将手一收,面带嘲笑道:“啧啧啧,丫头,你的功夫真是练得乱七八糟,就比如你刚才用夺花魂剑法,你的第一招闲月弄花过后,为什么要老老实实的用第二招蛱蝶穿花呢?如果你能懂得变招,直接用第四招风花雪月,说不定可以削下我的一片衣角,你这种按部就班的打法,哈哈哈,你还想离开藏枫山庄,哈哈哈哈……” 看着萧藏枫笑得欠收拾的样子,凌汐池怒道:“你笑什么?你不准笑!你以为都像你吗?打个架都弯弯肠子那么多。” “弯弯肠子?”萧藏枫终于止住了笑,道:“那倒用不着,我不会和别人对那么多招,我一般出手嘛,只用一招,我可不会浪费时间。” 这个自负的男人! 凌汐池已经不想和他说话了,这男人,自从她遇到他开始,他就是这样一副成竹在胸的笑,有时候她真的不明白,这样的人怎会在谈笑风生间算计别人呢。 这时,萧藏枫突然出手朝她袭来,凌汐池还来不及反应,突觉自己手腕被一根手指轻轻一点,邪血剑已然落入了萧藏枫的手中。 萧藏枫打量着邪血剑,道:“练剑得先学会不让别人把你的剑夺去,你根基不错,只是学得太杂,以至于无论哪一套剑法你都未曾领会真正的奥秘所在。” 第一百章:花魂剑影 说罢,萧藏枫剑诀一引,竟将完整的夺花魂剑法使了出来,只是他使得夺花魂却不再拘泥于剑招的形式,而是心随意动,意随心转,威力较之于她使出的夺花魂更是不可同日而语,只听萧藏枫道:“夺花魂剑法以轻柔缓慢,以柔制刚著称,所谓的四两拨千斤,触处成圆、避实就虚,方能避敌之锐,欲刚先柔,欲扬先抑,刚而归之于柔,柔而造至于刚,刚柔无迹可见,心中一物无所著,一念无所思,才可动静缓急,运转随心。” 凌汐池突然明白了,没有套路便是最好的套路。 这时萧藏枫身形一动,蓦的将剑法换成了八荒剑诀:“而八荒剑诀,则是以一个变字著称,所谓的变,有形但为无形照,虚实结合,虚中有实,实中有虚,实从虚中转出,故有实际,实行清而空形观,神无可绘,真境逼而神境生,位置相戾,有形处多属赘疣,虚实相生,无形处皆为神境,故可三五步行遍天下,一人足以雄会万师。” 凌汐池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能把剑使得这般的酣畅淋漓,第一次觉得一个人竟与剑这般相配,什么英姿勃发,君子如玉不过尔尔了,抛开其他的不谈,这萧藏枫确实称得上一个极品。 人的本质都是崇拜强者的,凌汐池也不例外,可她还记得自己的处境,当下硬生生的阻止了自己想要扑上去抱大腿叫大佬的冲动,故意将脸扭到了一边,鼻子中还发出了一声十分不以为意的冷哼。 落叶飞舞中,萧藏枫长剑一收,将剑递到了她的面前,打量了一眼邪血剑,笑道:“好剑,只是剑会认主,不能为我所用,可惜它眼神也不好,认了个傻主人,丫头记着,万丈高楼平地起,练武切记好高骛远,夯实根基才是正途。” 凌汐池道:“我不用你说教。” 萧藏枫无奈的笑道:“你呀……” 凌汐池突然将头扭向他:“你要说教也不是不可以,你把你最厉害的功夫教给我,我要学最厉害的剑法。” 萧藏枫哈哈的笑了起来:“剑有真意,世间剑法并无高低贵贱之别,有区别的是用剑法的人,任何剑法练到极致,则万物都可为剑,拈花飞叶皆可伤人。” 凌汐池道:“莫非就没有顶级的剑法了吗?” 萧藏枫沉吟了一下,道:“如要说顶级剑法,真要分类的话,这世上确实有两门剑法可列第一,一则为幻天四意诀,二则为长空剑法,可这两门剑法却已不单单只是剑法,而是使剑之人对剑的领悟,已达至以剑为心,人剑合一,剑我两忘的境界,有此境界之人,年轻一辈不超过三人,你那便宜哥哥算一个,他的剑法另辟蹊径,日后定能走在剑道巅峰,因他学得并不是剑法,而是如何让自己成为一柄剑,恕我直言,他的剑法并不适合你。” 凌汐池白了他一眼,嘟噜道:“说了等于没说。” 可她心中却也无比的承认这一点,萧藏枫说得对,在这练武之上,她确实没有苦心专研,逮着谁都想让别人教她,学得虽多,却都只是得其形不得其意,并没有领悟出属于自己的东西。 就在这时,一只浑身漆黑的鹰飞了过来,乖乖的落在了萧藏枫的手上,只见他熟练的从鹰嘴里拿出一个鸽蛋大的东西,捏碎之后从中取出一张纸条来,萧藏枫将纸条展开一看,嘴角展开一丝笑意,手上劲力一吐,那张纸已然碎成了一片片。 萧藏枫随手向她一抛,纸屑如雪花一般洋洋洒洒的自她头顶落下:“这么就想走了,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你再说走也不迟。” 凌汐池疑惑的看着他,舌头突然又打结了:“去……去哪里?” 直觉告诉她,去了铁定没好事。 萧藏枫伸手揽过她的腰,道:“去了你就知道了。” 凌汐池从未想过萧藏枫的轻功也那样的好,风在她的耳旁呼呼的刮过,她还来不及看脚下的行程,便已经来到了一片竹林,跟着萧藏枫走了几步,才发现竹林的中间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湖泊,湖泊的中央,有一座小亭子,亭子的四周挂满了白色的薄纱,昏黄的灯光至白纱中透过,射在湖面上,散发的粼粼的光,与惨白的月光遥相辉映。 凌汐池不解的看向萧藏枫:“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萧藏枫指向小亭,语气里有些看好戏的意味:“你没有看见亭子里面还有人吗?” 凌汐池顺着他指的方向一看,果不其然,一道人影正坐在地上,那身影好熟悉,是…… “冰冽!”她惊叫一声,连忙捂紧了唇,好在冰冽似乎并没有听到她的声音。 萧藏枫笑道:“你怎么不过去看看,冰冽他可是差一点就死了。” 凌汐池一听,再也顾不上许多,跃过湖面,直朝湖心亭而去。 空气中有浓浓的酒味,也有着强烈的血腥味,冰冽面向湖面坐着,英挺的背影透露出无限的萧索落寞,一身黑色的披风上沾满了鲜血,在他的四周,到处扔满了酒坛子,甚至还横七竖八的躺了十几个人的尸体。 看着这血腥残忍的一幕,闻着熏人的血腥味,凌汐池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连忙扑到栏杆上,干呕了起来,什么都还没有呕出,紧接着又猛烈的咳了起来。 冰冽终于有了一些反应,扭过头来,看清了她之后,脸上露出残酷悲凉的冷笑:“你。” 边说又边用袖子卷起一坛酒,除了封泥,便往嘴里倒去。 凌汐池一个箭步冲上去,劈手将他手上的酒坛抢了回来,急声道:“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冰冽冷冷的看着她,嘲声道:“不是你约我来的吗?你们想杀我是吗?” 看着冰冽完全陌生的态度,凌汐池有些疑惑,听冰冽的意思是说是她约他来这里的,莫非有人冒充她约了冰冽吗? 她往萧藏枫站的方向看了看,只见萧藏枫并未离去,倚着湖岸边一颗柳树看着他们,凌汐池又看向冰冽,道:“冰冽,我没有约过你,你杀的这些人是藏枫山庄的人吗?” “对啊!”冰冽苦笑了起来,夜风阵阵吹过,他的声音散入风中,几不可闻,只是有种莫名的悲凉,直凉进人的心里:“我明知你不可能会约我,也明知你不可能离开藏枫山庄,可我还是来了……你……夜凉了,你回去吧!” 凌汐池看见冰冽这温吞吞的样子就来气,急道:“我在问你呢?你为什么要杀这些人,他们对你动手了吗?你为什么在这里喝酒,蓦忧呢?” 冰冽冷笑着看着她:“关你什么事。” 凌汐池愣了一下,咬住嘴唇,反问道:“关我什么事?对啊,关我什么事呢?可是我想就算是陌生人,看着这种情况,也应该会关心一下吧。” “陌生人?”冰冽嘲声一笑,抱着酒坛子灌了几口酒,仿佛已经当她不存在,望着漆黑的天空,喃喃自语:“是啊,我们已经是陌生人了,可是就算是陌生人,我也不需要你的关心,你快快走吧。” 莫非这冰冽醉糊涂了?在和她赌气。 那她凭什么要让着他! 凌汐池气上心来,转身便走,可是刚走两步,心里实在是不能说服自己就这样放着冰冽不管,心道凭什么你叫我走我就走,想到这里,她又转身走到冰冽的面前,一把抓住他的手,想把他拉起来:“夜深了,你该回家了。” 冰冽一把将她的手拂开,声音有些懊恼:“让你走你就走,这里不是你该呆的地方。” 冰冽的力气大得惊人,她并没有设防,就那一拂之力,她被推倒了亭子的边缘,身体一个不稳,直直的栽进了小湖里。 凌汐池暗怪自己失策,做什么不好,偏要去和一个醉鬼较劲,可这该死的冰冽,下手也太没轻重了,简直一点绅士风度也没有,她有些生气,但更多的却是莫名的悲凉,尤其是一想到自己曾与他生死与共,共同对敌,如今却变成这副境地,不由得哀叹一声,当真是世事无常,时局多变。 呛了几口水以后,亭子里有一道身影一跃而下,抓着她的肩膀,翻回到了亭子里。 凌汐池被冻得瑟瑟发抖,只得蹲坐在地上,抱紧了身体,冰冽冷冷的瞧着她,她也不甘示弱的回瞪过去,问道:“冰冽,这样你满意了?” 冰冽勃然大怒道:“你……你难道不会躲吗?” 看着冰冽涨红的眼睛,凌汐池有些哭笑不得,回道:“我倒是想躲来着,可你也没给我这个机会啊。” “你……!”冰冽怒吼一声,吓得她全身一抖,却见他像个疯子一样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她面前,伸手抓住她的双肩,厉声道:“你们到底想要做什么?你为什么要来这里,你为什么还要关心我呢?” 凌汐池哑然,抬头无声的看着他。 见她冻得抖个不停,冰冽眸子一紧,伸手扯下亭子上的一块白纱,将她裹了起来,然后不知这冰冽突然又抽什么疯,像避洪水猛兽一般转过身去,背对着她,拳头在身侧死死的握成拳,依稀可闻骨节捏得咯咯作响的声音。 凌汐池不明所以,伸着头看向冰冽的侧脸,问道:“冰冽,你究竟怎么了,你不太对劲啊。” 好一会儿,冰冽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回头望着她,道:“凌姑娘,你知道吗?有时候我真的很恨你,恨你在给了我温暖以后,又轻而易举的夺回去。” 凌汐池一阵骇然,慌忙看向冰冽的脸,他在说什么? 第一百零一章:夜如何其 冰冽的脸微微发红,似乎连耳朵也红了,声音轻得仿佛在自言自语,语气有些嘲讽:“很好笑是不是,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自从在风满楼相识,明明只是短短两个多月的相处时间,可是你却总是能轻易的让我感觉到温暖,让我明白,原来这个世界还是有人愿意关心我的,你舍命救我们,你在仙水镇对那些孩子们说的话……你和别人是不一样的,你有着不属于这个乱世的热血心肠,那种感觉让人很温暖,而那种温暖真的对我来讲很重要,其实我真的……真的……” 这番话对于凌汐池来说无疑是大地惊雷,或许是太过震惊,她还没有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便剧烈的咳了起来,脸上顿时一阵火烧般的感觉。 冰冽看着她涨得通红的脸,苦笑道:“所以,我想带你离开王宫,我想让你远离一切的江湖纷争,我不希望我会连累到你,你应该有好的生活,我现在真的很后悔,我不该带你来烈阳,更不该让你落入萧藏枫的手中,萧藏枫他……他配不上你……他……我……我也知道我不该对你抱着这样的想法,你还是一个小姑娘,我也知道这样不对,可是我控制不了我自己,你说我该怎么做才好。” 凌汐池头脑发懵,无言以对。 眼见冰冽又抱起了一坛酒,她咬着嘴唇战战巍巍的问:“冰冽,你……” 不问还好,这一问,突然冰冽目光一抬,伸手抓住她的双肩,带着她一转,将她的背脊毫不留情的抵在了一根柱子上。 凌汐池一吃痛,刚想伸手推开他,谁知冰冽竟一把抓住她的手,眼睛定定的看着她,眼神中包含着太多的东西,那眼神那样沉重,那样纠结矛盾,那是一种挣扎着却仍旧摆脱不了命运的无奈。 有强烈的酒气扑鼻而来,冰冽颤抖的伸出一只手,停留在她的面颊边,惨白的月光照着冰冽白净的脸,他的眼神那样深,像无尽的绝望深渊,凌汐池似乎停止了呼吸,就那样一眨不眨的看着他,眼看着那只手离她的脸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一个轻柔的声音自暗夜中响起,如空谷绝响,飘然无依,柔弱得让人忍不住打心底怜惜:“阿冽哥哥,你……你们……” 凌汐池的脑袋里轰的一声,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伸手一把推开了冰冽。 寒蓦忧站在他们身后,披散了一身的月光,圣洁得就像天上的仙子偶顾凡尘。 凌汐池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着她,更没想到会在这样的境况下遇见她,一时呆在了原地,不知该说什么,此情此景,这下可是跳进黄河也不清了。 寒蓦忧先是看着冰冽,然后又将目光落在了凌汐池的身上,像是受到什么惊吓一般,捂住了唇,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汐池姑娘,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去瀚海了吗?” 寒蓦忧眼中的惊惧疑惑是那样的明显,凌汐池有些头大,不知该作何解释,不仅仅是为什么她没有去瀚海,还有眼前这尴尬的境地,这种情况任谁都是要误会的,更别说寒蓦忧还是以冰冽正牌女友的身份,凌汐池有些羞愤,就连脸也微微烫了起来。 可就在这时,本在一旁沉默不语的冰冽突然道:“蓦忧,没想到竟连你也认错了,她不是凌姑娘。” 凌汐池错愕的看向冰冽,他这是在替她开脱解围吗?可这么拙劣的说辞,寒蓦忧会相信? 冰冽苦笑了一下,目光落在她身上,向她歉意的一抱拳:“适才在下一路尾随姑娘,实在情非得已,只因姑娘实在长得太像在下的一位朋友,如有得罪之处,还请姑娘海涵。” 凌汐池张了张嘴,舌头就像打结了一般,便也只得顺着冰冽的话接下去:“怎么会,还要多谢……多谢公子出手相救,若不是公子及时出手,我真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些歹人,只怕……我今晚已是凶多吉少。” 她越说越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了,寻思着此时是不是挤两滴眼泪出来会更应景。 好在寒蓦忧似乎是相信了,并没有再多问,只是恍然道:“原来是这样啊。” 她的眼神依旧干净清澈,看不出任何的怀疑,也看不出任何不满和醋意,好像不管冰冽说什么做什么,她都会无条件的相信一般。 凌汐池更加的羞赧了,这世上真会有如此大度如此善解人意的姑娘吗? 寒蓦忧没有再理她,走过去扶住了冰冽,眼神温柔得就像水一般,带着无声的嗔怪:“阿冽哥哥,你怎么都不跟我说一声就出来了呢,幸亏你的朋友派人来告诉我你有危险,这些人都是什么人,你受伤了没?既然她不是汐池姑娘,我们还是快快回家好吗?” 听着寒蓦忧的话,凌汐池连忙抬头,只见萧藏枫那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出现在了小亭里,看着她笑得不怀好意,并伸手向冰冽抱了抱拳,道:“谢谢你出手救了我们家丫头”。 冰冽握紧了手中的剑,凌汐池能感受到从他身上散发而出的刺骨的恨意,幸而他还顾念着身边寒蓦忧,只是冷声道:“不用谢,告辞!”便拉着寒蓦忧转身离去。 凌汐池望着冰冽离去的方向,心中难受极了,夜风一阵阵的吹,沾湿的衣衫紧紧的贴在身上,寒气似乎顺着毛孔钻进身体,瑟瑟发抖间,一件带有体温的衣服轻轻的披在了她的身上。 耳旁传来了萧藏枫戏谑的声音:“见个人也能把你见到湖里去,你还真是够笨的。” “你住嘴!” 心中有一阵无名之火窜起,凌汐池狠狠的瞪着萧藏枫那一张看好戏似的的脸,怒斥道:“是你冒充我约冰冽来的吗?那些人是你派去杀他的,你……你怎么能这么无耻。” 萧藏枫抬起食指摆了摆:“丫头,你不要对我那么凶嘛,若不是我们,你们今天晚上怎么会……” 凌汐池气得直跳脚:“你不准说,都怪你,你这个阴险的人!” 她一激动,便咳得更厉害了,连眼泪都咳了出来,萧藏枫拍了拍她的背帮她顺气,一边拍一边道:“如果我告诉你,我并没有冒充你约冰冽出来,这些被杀的人也不是我的人,你会不会相信!” 凌汐池咬着牙道:“我相信……才怪!” 萧藏枫抬头看着冰冽他们离去的方向,笑道:“我知道你不会相信,这样吧,你先不要着急离开藏枫山庄,一场好戏可是就要上演了,你若此时走,定会遗憾终身。” 听他这么说,凌汐池终于忍无可忍,怒道:“萧藏枫,你到底想怎么样。” 萧藏枫指着她的眼睛,用一幅充满神秘感的表情道:“我想怎么样,我也没想怎么样,你该知道,冰冽的行踪随时随地都被我掌握着,我要他死易如反掌,没有必要借由你约他出来再杀他,还有嘛,我也想看看,到底还有谁在打着冰冽和你的主意,我不是说好戏快上演了吗,你知不知道,这场戏里,你可是主角。” “你……”凌汐池指着萧藏枫,又急又怒,却又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咬牙切齿的吐出两个字:“卑鄙。” 萧藏枫笑了起来:“我若不这么卑鄙,你怎么能这么快知道冰冽的心意呢。” 她被气得发慌,这个萧藏枫脸皮真厚,讥诮道:“照你这么说,我非但不能怪你,我还得感谢你了是不是。” 萧藏枫不置可否,只是转过身,边走边笑道:“夜凉风大,要是你不想继续在床上躺几天的话,乖乖的马上回家休息。” 这时,凌汐池看着倒在地上的那些人,像是突然想明白了什么,唤住了萧藏枫:“萧藏枫,这些人是冥界的人是吗?你故意让冰冽看到我,故意放出消息说我在藏枫山庄,为的是引出冥界是吗?” 萧藏枫扭头看了她一眼,眼神仿佛在说,你还不太笨。 凌汐池终于意识到自己是真的掉进了魔窟,尤其身边还有一个像萧藏枫这样的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很懂得什么叫打蛇打七寸,这几天这要她有一点不乖顺,便会立马被萧藏枫戳中死穴,几天的心理战术下来,她是被折磨得心力交瘁,疲惫不堪,心中更是巴不得萧藏枫能给她几刀,这样倒能爽快一些,一了百了。 是夜,正当她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突然感觉有冰凉的手指拂过她的脸,凌汐池瞬间惊醒,一掌击出,可谁知来人竟轻而易举的化解了她的那一掌,牢牢的扣住了她的手腕,低声道:“丫头,你怎么那么粗鲁。” 凌汐池这才看清楚了来人,连忙就势滚到床的最里侧,用被子将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又惊又怒:“萧藏枫,你要死了,你夜袭啊。” “嘘……”萧藏枫将手指压在了的唇上,故作神秘道:“我来带你去看一场好戏。” 一般来说,以萧藏枫这种人,即使是邀请他到天上去参加瑶池盛会,他也会不屑一顾,而他现在做出的这副神秘兮兮的样子,铁定没啥好事,于是凌汐池当下用被子蒙住头,毫不犹豫的拒绝:“我不去。” “杀人的好戏你都不看?”萧藏枫又问了一句。 凌汐池连忙一把掀开被子,翻身而起,怒道:“萧藏枫,你到底要玩我玩到什么时候。” 萧藏枫将一件白色的狐裘披风扔到她的怀里,笑道:“你去了就知道了。” 凌汐池咬牙切齿的盯着他,不断起伏的胸口泄露了她现在的心里是如何的恨不得将萧藏枫杀之而后快。 萧藏枫定定的瞧了她两眼,看她的眼神突然变得很奇怪,连忙转身背对着她,催促道:“你快点穿好衣服,好戏不等人的,去了可就晚了。” 第一百零二章:暗夜杀机 看着面前豪华庄严得类似于行宫的地方,凌汐池疑惑道:“这是什么地方?” 萧藏枫眼睛平视着前方,嘴角噙起一丝笑:“这里是四方馆,是泷日国接待外国使臣的的地方。” “什么?”凌汐池就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一般跳了起来,惊声道:“那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嘘……”萧藏枫将手指压在她的唇上,一把搂过她的腰,身形如鬼魅一般转了几转,便已跃过层层守卫,来到了一间大厅的横梁上。 看着底下那宽敞明亮,布置得极其奢华又不失王室威严的的大堂,凌汐池再一次发出了疑问:“你到底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萧藏枫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轻声道:“今天晚上,泷日国的朝中大臣会在这里会见寒月国的使臣。” 寒月国?那不是月弄寒的国家吗? 凌汐池的心里咯噔一声,心里大概便有了一个谱,寒月国此时来访泷日国,必然是有要紧事情,而萧藏枫本就图谋不轨,他肯定会想办法搞破坏的。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要在这里闹事,你要刺杀寒月国的使臣?” 萧藏枫淡淡一笑:“猜对了一半,事是要闹的,不过可不是我……” 凌汐池的心一沉,瞬间明白过来,不敢相信道:“你该不会是让叶孤野来吧!” 萧藏枫笑了起来,压低声音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叶孤野已经护送和亲公主到瀚海了,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凌汐池瞬间石化,死死的看着眼前这个人,众所周知,叶孤野护送和亲公主去了瀚海,没有人会知道此时去瀚海的叶孤野是千面狐假扮的,若是今晚寒月国的使臣真的命丧于此,寒月国又岂会善罢甘休,势必会调查个水落石出,如果查到了叶孤野的头上,届时寒月国的人定会让寒战天交出叶孤野,那么寒战天也有说辞,叶孤野本就不在都城,又如何分身乏术的去刺杀,寒战天不承认,寒月国皇室吃了哑巴亏,更不可能就此罢休,如果寒月国跟泷日国翻脸,萧藏枫这只狐狸精就能从中获利。 况且这仅仅只是她能想到的,萧藏枫这个人做事一向让人捉摸不透,事情又怎么会像她想的这么简单。 凌汐池有些头痛,将手抚上额头:“萧藏枫,你要做什么我不想知道,也懒得知道,但是我求你,你不要把我卷进来好不好,难道你真的要挑起战争,让百姓身处水深火热之中你才满意吗?” 萧藏枫目光一沉,似是叹息道:“你从仙水镇一路走来,想必也看到了许多,如今的万里河山已是满目疮痍,苛捐重税,君主不仁,百姓流离失所的更不在少数,要让百姓不再处于水深火热之中,要让后世之人过上幸福安康的日子,唯一的办法就是让战争之火将一切焚烧殆尽,要想重新创建一个清宇盛世,除了需得一个贤主之外,流血牺牲更是在所难免,只有这样才是一劳永逸的办法,真正要挑起战争的不是我,是这个时局。” 凌汐池知道他是一个有雄心壮志的人,却还是忍不住道:“那你又是为谁做事,你找到你心中的那个贤主了吗?或者你认为你就是,萧藏枫,一劳永逸的事真的很少,没有什么是一劳永逸的,你的理想你的抱负和我无关,所以我现在要回去睡觉。” 她刚站直身准备走,突地,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她连忙缩回横梁上,狠狠的瞪了萧藏枫几眼,萧藏枫无所谓的照单全收,道:“你走啊,你怎么不走了。” 凌汐池咬着牙道:“你以为我想留在这里啊,现在让我走,不是找死嘛!” 开玩笑,现在出去,铁定被当成刺客抓起来就地正法了。 萧藏枫这个人还真是变态,呆在这里看杀人。 可是转念一想,她顿时明白过来,萧藏枫不是想在这里看杀人,想的不过是要用她来牵制住叶孤野罢了,凌汐池恨得咬牙切齿,心道:“果然是只狐狸精。” 这时她只觉一阵温热的鼻息吐在她颈间,酥酥麻麻,却见萧藏枫凑近了她的耳朵,轻声道:“我猜,你现在肯定在骂我。” 凌汐池全身一颤,连忙往旁边移了移,摇头否认:“没有。” 萧藏枫满意的笑了起来:“如果你不想看的话,呐,我的肩膀就在这里,借你用一下。” “谁稀罕。” 这时,大堂的门被推了开来,先是几个身着泷日国官服的人走了进来,分立两边,恭恭敬敬的朝大门口弯腰行了一个礼,立时,一个身材高大,壮硕如牛,手持两柄大板斧的壮汉领着两个年轻人走了进来,那两名年轻人身后还跟着三个人,再随后便是四五个护卫。 萧藏枫指着那个壮汉悄声对她道:“那个是泷日十大将军中排行第四的鬼斧,今晚,他死定了。” 凌汐池白了他一眼,不明白他为何要刻意跟她提起这个鬼斧。 她又将视线落入大厅之上,只见那先走进来的两个年轻公子,一个身着白衣,头束紫玉冠,另一个身着玄衣,头束金冠,两人俱是气度仪态非凡,想必应该就是寒月国的使臣了。 因她和萧藏枫是躲在暗处的,横梁上的光线又不怎么好,居高临下只能看清楚他们的服饰,却不能看清他们的样子。 见那两名使臣向那几个官员行了礼,态度举止严谨有礼,两拨人噼里啪啦的说了半天,因横梁实在是太高了,纵然凌汐池竖直了耳朵,也什么都没听清,只是偶尔夹杂着什么“结盟”“邦交”之内的词汇闯入她的耳朵。 原来两国今晚是要商议结盟之事,怪不得萧藏枫会这么大胆,来这使馆闹事。 四下望了望,却没有发现叶孤野的气息,凌汐池不由得心忖:叶孤野真的会来吗? 底下的宴席已经开场,大厅之上一阵柔和的乐声响起,凌汐池再望去时,堂下他们已经各自入座,每人配了一张紫檀木的桌几,一个锦凳,一盘盘珍馐佳肴、美酒果盘摆满了桌子,每桌配了一个小厮,负责斟酒,清理桌子。 一群舞姬至大厅两旁的小侧门舞了进来,在大堂之中翩然而舞,一个身着浅绿纱裙,用白纱蒙面的女子坐在那群舞姬的中央,抱着一把琵琶,正自弹奏。 凌汐池定睛一看,那个身着绿裙的,不是灵歌是谁,再一一看去,那群舞姬里面还夹杂着一个舞者,舞姿翩翩,宛若惊鸿仙子,看来连魂舞也来了,偷偷看了一眼嘴角含着浅笑的萧藏枫,看来今天晚上他是势在必行,不容有失。 凌汐池带着同情的目光看向那两个寒月国的使臣,年纪轻轻的就当上了外交大使,想必是两个很有能力的人,只可惜他们命不好,去哪里不好,偏偏来到了泷日,还偏偏被萧藏枫那只狐狸盯上了,只怕他们今天晚上是凶多吉少了。 只见那个穿着玄色衣服的使臣正兴意盎然,把玩着酒杯看面前的歌舞表演,可是那个身着白衣的却始终低着头,一杯接一杯的喝酒,懒散的动作可以看出他确实无聊之极。 白衣使臣的身体仿佛不好,肩膀不时的耸动,一阵一阵的咳嗽声模糊的传入耳中,那穿玄色衣服的男子扭头看着他,仿佛说了什么,可穿白衣服的却无所谓的摆了摆手,示意没事后,又端起了一杯酒。 凌汐池像看哑戏一般看着这一切,手掌心里捏了一把汗,这种情形,她不仅觉得萧藏枫是一个变态,就连她自己她也觉得是个变态。 就在这时,一股寒风从紧闭的大门处刮了进来,冰冷肃杀之意瞬间盘踞在大厅之上,首先反应过来的是那两个寒月使臣的三个侍卫,见他们有意无意的往那两个使臣中间站了一步。 大厅的气氛刹那间变得紧张严肃,一股不安分的因子四处游走蔓延,弹石火药一般一触即发,就连武功不怎么好的她也感觉到了杀气。 歌舞表演还在继续,可是显然与大厅上的气氛不太协调,突地,只听呯的一声,大厅的门被撞了开来,强大的撞击之力竟将那两扇门直接撞了下来,挟着莫匹之势直朝那两个寒月使臣飞了过去,两道人影紧随着那两道门之后,也朝那两个寒月使臣的方向飞去。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那两个寒月使臣一左一右各有一道人影飞出,凌汐池还没有看清楚,那两道气势惊人的大门已倒退了回去,将紧跟在门后面的两道人影撞得倒退了数尺,只听哗啦一声,那两道门已在空中碎成了一块块的木头,零散的摔得大厅满处都是,而那两道人影也软绵绵的落在了地上,倒地不起。 凌汐池坐直了身体,引长脖子一看,才看到那掉落在地上的两人脖子上各有一道深深的剑痕,正源源不断的往外涌血,已然气绝多时。 大厅之上瞬间乱成一团,尖叫的,逃窜的,躲避的,就像炸开了的锅一般沸腾起来,一道坚韧挺拔的身影从大门口缓缓的走了进来,黑衣黑发,脸上还蒙了一块遮挡面容的黑巾,可那冷漠无情的眼神以及周身冰凉的杀气,不是叶孤野是谁。 他的手上拿着一柄普通至极的剑,可任谁都能感受得到来自那柄剑的森寒与杀机。 已有无数的人逃到了大门口,叶孤野没有动,只是眼一抬,手中剑光闪过,刷刷刷的刺出了无数剑,连半片风声都没有带起,那些逃到大门口的人在眨眼之间全部被了结了生命。 这时,那鬼斧怒骂了一声,拿起桌上的两柄大板斧便朝叶孤野攻了过去。 他铜皮铁骨,力大无穷,这一斧足有劈山之势,江湖上能把斧头用出这般气势的少之又少。 可惜,他的对手是叶孤野。 叶孤野手中剑一抬,只一眨眼的瞬间,那一剑已刺入鬼斧的喉咙,然后他手中剑一旋,那鬼斧的头颅高高冲起,滚落在地,一道血如旗枪一般自那创口中冲出。 他的眼睛还来不及闭上,手中的斧头还正在劈下,可惜他的斧头再也劈不中任何人。 一代将军就这般横死当场。 叶孤野只冷漠的瞧了鬼斧的头颅一眼,走上前去,一脚踩在鬼斧的头颅上,运劲于脚上,只听得咔嚓一声,那鬼斧的头颅已在他脚下化作一滩血泥,死得何其没有尊严。 这血腥残忍的一幕惊呆了所有人,叶孤野却恍然未觉,因为他们并不知他心中的恨与痛,因为在十年前,正是这个人当着他的面残忍的杀害了他的双亲。 他只觉得自己让鬼斧死得太过容易了。 第一百零三章:月深成吟 凌汐池目瞪口呆,转过了头不忍再看。 就在大厅如一团乱麻的时候,一道银光闪出,灵歌已然出手,手中的银链来回腾转,如银龙出渊,银光所至,又是一大片人影倒下。 魂舞则纵身一跃,直直跃过大厅上的人,双掌一翻,朝那个身着玄衣的人攻去。 还没近那玄衣公子的身,便有一道人影从左边冲了出来,手中的剑芒一闪,剑带龙吟之声,一剑迫开了魂舞。 魂舞身形一闪,身体柔软犹如柳枝,一旋一绕,从手中抖出一条红绫,红绫飞舞间,她的脚步徐徐散开,如水上的红莲绽放,媚态横生之间却是以舞为武,招招带有杀机。 与魂舞的妩媚动人相比,叶孤野的剑显然坚硬霸道许多,横剑一劈,直劈开一条血路,剑尖一挑,煞人的剑气直排而下,罩向了那白衣使臣的头顶。 剑很快,像一道闪电从天外而来,直劈开一方穹宇,一路摧枯拉朽般斩杀了挡在那白衣公子面前的侍卫,仍是势不可挡的朝那白衣公子而去。 那白衣使臣却没有动,只是微微的抬起头,脸色苍白如纸,脸颊上却有一抹病态的嫣红,可是刚一抬起头,那白衣使臣就止不住的咳了起来,咳得连腰都弯了下去,眼见叶孤野的那一剑将至,他也没有什么反抗,反倒是一道身影扑倒了他。 凌汐池脑袋里轰的一声,因为刚才那白衣使臣抬头的那一刻她已经看清楚了他的样子,那个人不是别人,恰恰便是月弄寒。 慌忙回头看了一眼萧藏枫,才看见萧藏枫正是看着她的,似乎根本就不在意下面的打斗。 “你故意的。”凌汐池咬牙切齿的问,萧藏枫看着她,轻轻巧巧的回道:“你是指哪件事。” “你知道!”回了萧藏枫一声,因为担心月弄寒,凌汐池连忙又将目光转回到了大厅的战况上。 因为是看清楚了月弄寒,所以连带其它一些人的样子也在她的脑海中清晰起来,那三个跟在月弄寒身后的护卫不正是那次在山上见到月苍竹,月居衣,月浅画三人。 扑倒月弄寒的是月浅画,只见她一扑倒月弄寒,手中的剑向上一挑,堪堪的架住了叶孤野的剑,左手一扣,五指间各扣住一只细小的银针,手一挥,手中的银针便向叶孤野招呼去。 谁知叶孤野竟看也不看那些银针,手中的剑气一震,四散而开的罡气将那些银针震飞,不偏不倚的扎在了那几名泷日官员的胸口之上。 那名官员的随行小厮一看自家的老爷惨死于眼前,惨呼一声,顿时吓得晕倒在地。 这边那几名官员一死,那边月浅画的处境也是岌岌可危,因为叶孤野的那一剑,不仅震飞了那些银针,更将她手中的剑一并震飞,叶孤野当下剑一扬,剑势不变,依然一剑直劈而下,也亏得她这样一个小姑娘遇到这种情况是相当的冷静自持,竟毫不变色的迎视着叶孤野的剑。 “哈哈哈“一阵大笑声响起,循声一看才发现笑的是一直不停咳嗽的月弄寒,这一笑响得及时,当下叶孤野的剑就在月浅画的额头前停了下来。 月弄寒好像全身都没有力气似地斜倒在地上,一边笑一边不停的咳嗽,叶孤野冷冷的看向他:“你笑什么?” 月弄寒挣扎着坐直了身体,目光懒散的撇向叶孤野:“我在笑你堂堂一个男子汉,竟会向一个小姑娘下此毒手,传出去也不怕五国之人笑掉大牙。” 叶孤野冷冷的将剑收了回来,看向月弄寒,剑尖闪着森寒的光,冷声道:“好!我不杀她,我杀你……” 你字未了,叶孤野已经提剑冲出,周身挟着暴风雨之势,势不可挡的朝月弄寒冲去。 “公子!” “三哥!” 只闻得几声惨叫,凌汐池的心漏掉一拍,只发觉眼底有人影一闪,便有一声更加惊恐欲绝的惨叫响起:“大哥……” 凌汐池死死的捂着唇,全身不停的颤抖着,剑光的闪动已经停了下来,凛冽霸道的剑气也弱了一些,大堂里的血腥味越来越重了,月弄寒像呆了似地站在那里,瞪大眼睛看着挡在他面前被一剑刺中的月苍竹,全身抖了抖,又是剧烈的咳了起来,一边咳一边发抖,直到抖得身子如同弓起的虾米一般,全身才微微痉挛起来。 叶孤野毫无感情的将剑一拔,一股血泉飞溅而出,溅了他一身,就在月苍竹倒下去的同时,一双手瞬间从后面接住了他的身体,右腿一伸,踢起了一张凳子,凳子应声而起,飞向了叶孤野,叶孤野冷哼一声,手中的剑反转,在空中将那张凳子击得粉碎。 月弄寒在踢起那张凳子之后,似乎是岔了真气,再扶着一个苍竹,连站都根本站不稳,却努力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而在空中裂开的凳子却有几片碎片带着剑势的余力射向了月弄寒和已死的苍竹,月弄寒脸色一变,连忙带着苍竹的尸身一转,那些碎片便纷纷的击在了月弄寒的背上,月弄寒顿时扑到在地,嘴角已见血丝。 眼见叶孤野又举起了手中的剑,含有蓄势待发之势,凌汐池的心剧烈的跳了起来,不行,她不能这样眼睁睁的看着月弄寒死,想到这里,她连忙拉住萧藏枫的袖子,紧张的看着下面的战况:“萧藏枫,你快点叫他们住手。” 萧藏枫没有看她,却斩钉截铁的回答:“不行。” 凌汐池咬下嘴唇,看着叶孤野手中的剑又是一抬,再也想不了那么多,当机立断的运起全身的内力,扑了下去,挡在了叶孤野的面前。 她就那样的出现在叶孤野的面前,叶孤野眸光一闪,收招算是收得及时,却来不及收回那散发出的剑气,顿时,她只觉一股雄浑霸道的剑气注入体内,整个人便被剑势冲了倒退了数尺,后背重重的撞在了墙上,就在她受伤的同时,叶孤野的身形也退了退,一道血丝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而凌汐池却比他惨得多,虽然他们中了同心蛊,受的伤是一样的重,但是叶孤野的内力比她强,只要她不死,那么叶孤野自然就比她好过得多。 凌汐池想说话,可刚一开口,便是一口鲜血抢先吐了出来,心中却在疑惑,叶孤野的这一剑,并没有杀意,好像只是想要重创月弄寒,却不想杀他。 而且刚刚他刺向月苍竹的那一剑,明显剑速慢了许多,使的也不是他素日里的必杀一剑,她曾在山上见过月苍竹出手,以月苍竹的功夫,那一剑他完全可以挡下的,为何偏偏要用自己的身体去挡呢? 叶孤野抬眸看着她,眼中有惊慌一闪而过,看来自从他以为她是他妹妹后,便越来越在意她对他的看法。 月弄寒也认出了她,忙将手上的苍竹交给了他身旁的月浅画,惊叫道:“汐池?你怎么会在这里!” 月浅画含着泪接过,眼中是一片决然的恨意。 见月弄寒摇摇晃晃的朝她走来,凌汐池连忙迎了上去,挡在他的面前,随手擦了一下嘴角的血,指着月弄寒冲着叶孤野道:“这个人……你不准杀。” 魂舞紧张的看着她,惊声道:“汐池,你怎么会在这里,快让开。” 凌汐池忍住体内一阵阵上涌的血气和乱窜的真气,态度强硬:“我……我不让,你们不能杀这个人,要杀他除非先杀了我。” 见她这副样子,魂舞也有些为难,语气也急了起来:“汐池,你不要再胡闹了,快点让开。” 凌汐池抬腿地上地上散落的一把刀,执刀于手,护在月弄寒身前:“我反正不让!” 灵歌将手中的灵灭一收,走上前来,眼神冷酷,道:“你要再不让开,别怪我不客气了。” 眼见灵歌又朝她逼近了一步,她连忙退了退,回头看着月弄寒,问道:“你还好吗?” 月弄寒摇了摇头,脸色苍白得就像凝了一层的冰霜,见他摇头,凌汐池伸手拉住了他的手,低声道:“等一下会有一场大战,记得,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可恋战,能逃一个是一个。” 月弄寒又笑了起来,看着她的眼神温柔至极,自她从房梁上跳下来那一瞬间,他的眼中好似只剩下她:“没想到临死之前还能见你一面,纵然今夜必死无疑,我也算此生无憾了。” 凌汐池还没说话,只觉一个身影突然窜到了她的后面,紧接着身体向后被猛拽了一下,她就势向后跌去,一只手迅速的扣住了她的双手,紧接着一柄剑横在了她的脖子前。 凌汐池一惊,还没搞清楚是怎么一回事,身后便传来了月弄寒伴着咳嗽的惊叫:“浅画,你要做什么,快放下手中的剑。” 月浅画冷哼一声,语气里包含愤怒:“我看得出来,你们并不想这女人死,你们听着,放我们走,否则我就拉这个女人陪葬。” “你敢。”叶孤野终于抬头看着她们,语气森寒,眼中的杀气喷涌而出。 “你看我敢不敢。”月浅画的声音刚落下,凌汐池只觉脖子一凉,脖间一阵刺痛,鲜红的血便一滴一滴的滴在了她雪白的领子上。 凌汐池心中怒道:我靠,果然最毒妇人心,她刚想在心里夸一夸这浅画聪明,制住了她就等于制住了叶孤野,这浅画就当机立断的给她一刀,都不带含糊的。 叶孤野眸光一紧,握剑的手力道越来越重,依稀可闻咯咯的声音。 月浅画押着她退后了两步,凌汐池慌忙抬头一看,却见萧藏枫含笑看着她,手里正把玩着一片枫叶,若是萧藏枫现在出手,任凭他们有天大的本事,也绝逃不出去了。 月浅画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你们到底放不放,否则我先杀了她!” 凌汐池低头看着那离她喉管咫尺之间的剑锋,暗暗的咽了一口口水,轻声道:“姐姐,你可别冲动啊,可别手抖啊,有话嘛,好商量!” 月浅画冷哼一声,怒道:“谁要跟你们这些丧心病狂的人商量!我数到三,再不让开的话,我可不客气了,一……二……” 刚要数到三,凌汐池寻思着自己是不是死定了的时候,叶孤野的声音适时响起:“放。” 大厅上似乎有一阵风闪过,当凌汐池仰着脖子去看了横梁上的萧藏枫时,才发现那里已经空空落落,哪里还有萧藏枫的身影。 她的背脊瞬间冒出了冷汗,却又听叶孤野道:“谁敢阻止,我就杀谁!” “那好。”月浅画应道:“你给我们让开。” 就这样,月浅画押着她,月弄寒被那个玄衣公子扶着,居衣抱着已经死去的苍竹,一行人在叶孤野的注视下离开了使馆,当真却是没有人再追上来。 第一百零四章:夺命罂粟 一抔黄土,几块乱石,里面是草草掩埋下的月苍竹,浅画和居衣跪在坟前,浅画自是哭的死去活来,居衣虽然相对冷静,但是全身却止不住的颤抖,就连站在他们身后的玄衣公子也颇为动容,脸上溢满了悲痛之色。 可是让人心惊的却是月弄寒,他斜躺在月苍竹的坟上,冷静得有些可怕,只见他从腰上取下了一个酒葫芦,一边喝一边咳,偶尔对月遥举一杯,嘴唇动了两下,像是在说什么,却教人听不太清切,水雾慢慢的在他的眼中凝结,他的手一松,手中的酒壶骨碌碌的从他的手里滚落下来,一股清澈的液体顺着壶嘴倾泻而出,就像滚滚东逝的流水,远去的时光,走了就再也回不来。 只因在他心中,苍竹已不仅仅只是家臣,而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 明月高悬,柔和的月光倾泻,夜很静,苍茫天地间,红尘中的悲欢离合显得那般的渺小。 似被月弄寒无声的悲痛牵引,凌汐池心中一阵愧疚,顿觉体内气息不顺,两股奇异的内息自她丹田内涌出,竟不受她的控制四处乱走,她只觉胸口一阵剧痛,张口哇的吐了一口鲜血。 凌汐池心下大惊,她知道其中一股内息来自于火阳诀,那另一股却仿佛是凭空冒出来的一般,她竟不知是从何而来。 两股真气在她体内竞走,仿佛都想自行调理她的内伤,可两股真气相遇的那一刹那,却又变成相互抗衡,相持不下的状态,谁也不肯让谁,这使得她更加的痛苦难当。 巨痛难耐间,她的眼前闪过了刚才那些死亡的画面,紧接着,那朵在她脑海中反复出现过的花突然在她的心间映照,因为见着了死亡,那朵花仿佛更加美了,悠悠的又绽放了一片花瓣,一股柔和的力量瞬间冲向了她的心田。 凌汐池有些恍惚,这是轮回再生的力量吗? 这让她体内的某股真气像是得到了加持,与另一股真气冲撞得愈加狠了,陡然而生的力量使得她无意识的闷哼出声,月弄寒恍惚的眸子慢慢聚拢,见她那副样子,挣扎着向她扑了过来。 凌汐池有些疑惑,月弄寒的状态好像更差了,气息更是紊乱得不行,明明上次在王宫遇见他时他的状态还没有这么差,此时的月弄寒好像受了极严重的伤。 月弄寒挣扎着走一步倒一步来到了她的面前,费力的弯腰将她扶起坐直,低声道:“你要不要紧,别怕,我马上为你疗伤。” 就在月弄寒双掌贴着她的背心正要运功替她疗伤的时候,一直在哭的浅画猛然转过头来,伸手一把就将凌汐池推开,厉声对着月弄寒道:“你……你……你不要命了。” 她一连说了三个你字,才将口中的话吐清,足见她的情绪有多么的激动。 凌汐池重重的扑到在地上,却听月弄寒的喘息声越来越重,说话也开始吐字不清:“浅画……你……要做什么?她受伤了,得马上为她疗伤。” “疗伤!”浅画惊叫一声,语气大为愤慨:“你重伤未愈,身上的毒又一并发作,连你自己的伤都治不好,你还想治谁的伤,你这条命是大哥用命换回来的,你怎么,怎么……” 说到此处,浅画又哭了起来,话是再也说不下去。 “不行……”月弄寒咬牙拒绝,透过眼角的余光,凌汐池这才看到身后的月弄寒手脚并用的在朝她爬了过来,原来就是浅画刚才的一推之势,也将月弄寒一并推倒在地,凌汐池愣住了,这月弄寒连站起来的力气也没有,他拿什么给她治伤。 浅画或许真是气得糊涂了,竟一脚将月弄寒踢开,铮的一声拔出了手中的剑便朝凌汐池冲了过去,怒道:“我看我杀了这个人,你还给谁治伤。” “浅画,住手。”月弄寒惊呼一声,却只能看着,不能阻止,这时一只手按住了浅画的剑,只听居衣冷声道:“浅画,你要做什么?不管怎样,我们今天晚上是因为她才得以逃出生天,忘恩负义的事情,我们行影三杰是绝对不会做的。大哥要是在的话,是绝对……” 一提到苍竹,居衣的眼角忍不住又湿润了起来。 浅画脸上挂着泪痕,贝齿紧紧的咬在唇上,握剑的手微微的发着抖:“休提大哥,我看的出来,这个女人是跟杀死大哥的人是一路的,否则他们怎么可能受我们的威胁,乖乖的放我们走,他们杀死了大哥,我便,我便……” “你便怎样!“居衣的语气严肃了起来:“我们兄妹三人从小便是恩怨分明,大哥既不是她杀的,我们便不能把仇报在她的身上,况且她现在已经受了伤,你怎可趁人之危。” 浅画全身都颤抖起来,缓缓的松开了手中的剑,回头看着月弄寒,哽咽道:“若是不杀她,你能救她吗,我自是不愿为她疗伤,若是公子执意的为她疗伤,那公子焉还有命?就算公子将她治好了,以公子对她的好,那岂不是……祖神医说了,公子这两年来的毒发作得越来越频繁,他受的伤不可妄动真气,不可接近女色,她要是好了,公子……” 说着说着,她骤然转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绕过居衣,右掌一翻,掌心凝着掌力,劈向躺在地上的凌汐池,厉声道:“所以,为了公子着想,你也非死不可。” 浅画最后一声声音因为愤怒和担忧已经变得狰狞,这一招来得太快,连居衣都没有办法抵挡,所以凌汐池也不知道,月弄寒是怎样冲过来,替她挡住那一掌的。 那一掌本是要置她于死地,所以浅画定是使了十分的力道,现在击在重伤的月弄寒身上,便见月弄寒整个身体像片枯叶一般从她的头顶飞过,重重的砸在的地上,血雨一路抛洒,淋了她一身。 一种从未有过的寒意涌上了她的全身,凌汐池只觉脑海中又是一阵空白,只看到浅画也是一声惨叫,便和居衣冲向了月弄寒。 那呆立在一旁的玄衣公子终于如梦初醒一般惊叫出声:“三哥!” 那玄衣公子看起来年纪颇小,脸上稚气未脱,看起来就是娇生惯养没吃过苦的贵公子,许是从未遇见过这些,遭遇连番惊变,一时呆傻住了,此时见到月弄寒重伤,似乎这才反应过来,脸上骤然浮现恐惧神色。 他也急忙朝月弄寒冲了过去,可这时,一柄缅刀突然至半空中飞旋而来,凌厉的刀锋泛着森冷的光,直取那玄衣公子的咽喉,势要将他的头颅割下来。 那玄衣公子脚步一顿,反应也是异常敏捷,腰往后一仰,几乎与地面平行,右手往地上一按,借力侧翻几转,左脚点地身转半圈后身体陡然暴起,一脚踢在了那缅刀的刀柄上,以巧力将那缅刀踢飞了出去。 一道幽灵般的黑影倏忽而至,稳稳的接住了那把刀,刀光一闪,缅刀在空中划了一个半弧,再一次朝那玄衣公子攻了过来。 凌汐池眉头一皱,心下一沉,这个黑影她曾见过,她与月弄寒第一次见面之时,要抓月弄寒的便是他。 没想到这些人竟也跟到了烈阳城。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莫非今晚不止一场刺杀? 那缅刀锋利至极,玄衣公子手中并无兵器,疾闪几下后,面对招招致命的攻击,避得已是十分吃力。 重伤垂危的月弄寒一瞧,急声道:“居衣,快去救依寒,带他走。” 月居衣得命,拔剑转身迎上了那黑衣人的缅刀,总算及时将月依寒救了下来。 这边,浅画已将月弄寒扶了起来,月弄寒看着护着月依寒的居衣道:“分开走。” 居衣也不敢恋战,他看了看月依寒,又看了看月弄寒,理智战胜了情感,拉着月依寒便转身离去。 那黑衣人也随即跟了上去。 “咯咯咯……”这时,一阵清脆悦耳的笑声突然从旁边的树林传来,只听一女子边笑边道:“剩下你们了,你们还想逃到哪里呢?” 凌汐池定睛一瞧,只见一个年约十八九岁的少女在月色中缓缓走了出来。 那是一个长得十分美丽的少女,只见她身着一身红色的丝罗长裙,裙上且伸出无数柔滑细长的红纱,那红纱宛如千丝万缕,又如数不尽的层层花瓣,不断的在夜风中飞扬,一朵罂粟花盛放在她裸露的肩头上,显得她愈加的妖异美艳。 她的眼睛是碧色的,像一汪碧水,头发却是淡淡的红色,衬得她皮肤更加的白,也衬得她更加的美。 月弄寒平静的看着她道:“冥界罂粟?” 原来这女子正是冥界四大法王之一的罂粟,传说中开在黄泉路上的另一朵奇花。 罂粟抿唇一笑,手指向月弄寒勾了勾:“是我,好俊俏的郎君,小郎君你伤得如此之重,奴家看了真是心疼,快快来我这里,我能给你这世上最大的快乐。” 魅惑人心的动作,魅惑人心的语言,从她如花一般的红唇中吐出,无不让人心旌荡漾,真担得上动人心魄四个字。 浅画死死的护着月弄寒,眼看着罂粟一步一步朝他们逼近,贝齿轻咬,怒道:“真不要脸。” 罂粟笑道:“小姑娘,你可知这世间只要快乐就行,要脸做什么呢?” 说罢,她身上的红纱骤然动了起来,像是万千灵蛇一般,朝浅画和月弄寒卷了过去。 浅画将月弄寒推得倒退了一步,提剑冲进了那红纱之中。 可浅画又怎么是堂堂冥界四大法王之一的对手,眼看着那层层红纱就要将浅画围困在其中,地上的枯草乱石被扫上了半空,生生的被内力震碎成为粉末。 月弄寒突然冲了上去,将浅画一掌推了出来,罂粟娇笑道:“少年郎你这般不计生死也要救这小姑娘,倒是个真男人,若不是主公有令非要抓到你不可,奴家真想带你远走天涯,与你双宿双飞。” 可话虽如此,她的进攻却根本没有停下来,红纱激荡,月弄寒更是有好几次险险地才能避过攻击,那丝丝缕缕的红纱在她妙曼灵活的身姿中环成圆形,四面八方向月弄寒缠绕,将他淹没在一大片红色的纱幕中。 浅画忍不住尖叫了起来:“公子,小心!” 只闻得“嗤啦!”一声,那红色的纱幕突然被生生的撕开,月弄寒从中跃了出去,左手右手各自一探,身体翻转了几下,竟将罂粟那难缠的红纱紧紧的抓在了手中,只见他足尖动了动,手臂抖了抖,罂粟身上那条条红纱便被他紧紧的扭成了一股麻花。 月弄寒咳了几声,像是极力的忍受着痛楚,勉力道:“你若是不想光着身子的话,就速速离去。” 罂粟甜甜的一笑道:“哦,是吗?没想到小郎君竟如此心猿意马,你若真是想看,不必动强,只消乖乖过来,奴家自会给你看的。” 温柔甜蜜的笑容,如刀,刀刀催人命。 月弄寒咳了一咳,似被罂粟大胆无忌的话音给震慑住了。 那被紧紧的缠缚住的手不易察觉的一动,凌汐池只看到她的袖口像是有什么东西滑出,连忙叫道:“月弄寒,小心她的袖子。” 月弄寒眉头一蹙,劲力一吐,生生的将红纱震成了一条条的碎布,于此同时,那罂粟旋身一绕,翩然而起,那红纱竟从那衣衫之上飞出,红纱飞扬间,赫然有一把闪着幽蓝诡异的光的匕首朝着月弄寒急射过去。 月弄寒身形一展,使出了一泻千里的身法,闪身堪堪躲过那把匕首,可匕首先至,掌后到,月弄寒躲过了匕首,却再也躲不过罂粟那一掌,一股掌力透过红纱直击而来,重重的击在了他的身上。 他本就是强弩之末,吃了这一掌后,身上的伤一并发作,再也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眼看那罂粟直朝月弄寒而去,浅画一见,提剑再次朝罂粟攻了过去,一直缄默的凌汐池看准机会,暗自提起内力,骤然一掌攻向了罂粟的后背。 罂粟没料到她会突然偷袭,此时前后一夹击,那罂粟感觉到了危险,在半空中强行扭转身后来,仓皇与她对了一掌,凌汐池借力跃到了月弄寒身边,将他拉了起来,也不敢多做停留,强运功力,带着月弄寒飞身离去。 第一百零五章:曼陀再现 星月暗淡,夜风阵阵凄凉。 凌汐池带着重伤的月弄寒一路跌跌撞撞往山林深处逃去,可她重伤在身,真气不济,月弄寒此时又是昏迷不醒,两个身负重伤的人越走越慢,凌汐池心里又慌又急,加之体内的两股真气冲撞得愈发厉害,像是要将她撕裂成两半,她再也支持不住,和月弄寒双双倒在地上。 一阵山风突然从森林深处刮了出来,凌汐池全身一抖,只觉这阵风来得毫无预兆,拂过来时却不是令人身上发寒,却是一股寒意从心底冒了出来。 她立即警觉,若是只是山风,怎么会带有阴险诡秘的气息,而且还隐隐的带了一股杀气……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慌忙回过头去,这一回头却险些将她骇得魂飞魄散。 今夜真是步步杀机。 一朵黑色曼陀花幽幽的从地底升起,如同幽灵一般漂浮在她的眼前。 带着诡异的死亡气息的花,与此同时,一股奇异的幽香钻入鼻孔,凌汐池只觉头一晕,神思恍惚之际,她的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身着黑衣的妙曼身影。 月光下,那曼陀罗身着了一身黑色的薄纱坠地长裙,身材是说不出的妙曼婀娜,头上戴着黑色的薄纱,将整个额头都遮了起来,眼睛以下部位却蒙着一条黑色的面纱,将整副面容遮得严严实实,戴着黑丝手套的手上握着一柄雪白的白玉剑。 凌汐池心中一冷,是那朵九心曼陀罗,今夜冥界居然出动了两个法王,她心道不好,此时自己正被体内那无法宣泄的真气折磨得死去活来,又如何能对付这九心曼陀罗。 借着月光,凌汐池倒是看清楚了剑身上刻着冷漠情三个字,这显然是人的名字,莫非这曼陀罗的本名叫冷漠情。 她警觉的看着那曼陀罗,捂着胸口强撑着自己站起来,道:“果然冤家路窄啊。” 曼陀罗的眼睛转了转,那是一双很好看的眼睛,凌汐池觉得有种熟悉的感觉,可是她却敢肯定这眼神她在自己熟悉的朋友中从未见过,因为这双眼睛太过凌厉逼人,杀气逼人,眸子折射出的全是冰冷的恨意,这恨过于强烈,强烈到让人觉得她恨的是整个世界,而这样的眼神,如果她见过绝对不会忘记。 况且她与这曼陀罗仅此两面之缘,两人之前并无过节,那这股莫名的恨意究竟从何而来。 曼陀罗朝她走近了两步,凌汐池亦退后了两步,却听黑纱中闷哼一声,猛然拔剑而出,一剑朝她刺了过来。 凌汐池身形急退,曼陀罗急追而上,手中的玉剑大放雪芒,凌汐池只觉眼睛一阵剧痛,被她手中剑散发而出的白光照得睁不开眼睛,只觉得那柄玉剑转眼便来到了身前。 锋利的剑锋割裂了她的衣衫,凌汐池心中大急,又无武器在手,慌忙之中,一脚踢出,竟误打误撞的踢到了她的手上,可是她一踢中那曼陀罗的手,便惊觉她的手软得就像是没有骨头,她这一踢上去非但对方丝毫无损,反倒是脚尖被巨大的弹力弹开,她被掀得在空中翻了一个跟斗,居然避过了曼陀罗的剑,稳稳的落在了地上。 可是她刚一落地,曼陀罗又是一剑送出,刷刷刷的连刺了几剑,虽然她的剑法不是以快为主,但是每刺出的一剑都是狠辣无比,招招直击要害,凌汐池是挡着一剑便挡不住另一剑,无论她刺中哪处要害都是必死无疑。 凌汐池的一惯作风就是如果躲不了的话,那就干脆不躲了,大不了就是鱼死网破。 于是她伸手从地上捡起一截枯木,以枯木作剑,足尖一点,冲身向前,直接使出了她自认为最快最猛的那一剑,刺那黑衣女子的眼睛。 虽然她这一冲,那曼陀罗的剑势必就会刺中她,但是她手中的木枝也会毫不费力的刺瞎她的眼睛,曼陀罗当然不甘心变为瞎子,于是回剑反旋,凌汐池连忙一缩手,饶是她缩得快,手中的木枝也是被削去了一大截,只差一寸便削在了她的手上。 凌汐池当机立断的扔下手中的木枝,可这千钧一发之际,她体内的两股真气也像是斗到了关键时刻,她只觉胸口一阵剧痛,手上再也无力出招,身影也就慢了一拍。 可就是这慢的一拍,那曼陀罗的一掌一脚便自然而然的落在了她的胸口和小腹上,凌汐池只觉全身的骨头仿佛在瞬间被击碎击散,一股又迅又猛的掌力被注入体内,生生的冲向了她体内那两股斗得正猛的真气,三道真气交汇的那一刹那产生了巨大冲击力,冲击得她五脏六腑都快裂了一般,而后三道真气各自分散,导致她全身经脉气血逆行,剧痛如排山倒海一般朝她压来,一股血泉至她口中飞溅而出,之后她便重重的摔在了地上,再一次陷入了昏迷之中。 曼陀罗冷冷的看着那晕倒在地上的女孩,一步一步的踱上前去,一双眼睛如毒蛇一般闪着阴毒的光芒,手中的剑慢慢抬起,却不是朝致命要害而去,而是朝对方的脸而去。 她想毁她的容。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红色的火箭猝不及防从夜空中射来,狠狠的撞开了她的剑。 曼陀罗亦被那红色的火箭击得倒退了数尺。 那是以至阳的真气化成的火箭,炙热无比,像是能焚烧世间的一切肮脏污秽。 曼陀罗稳住身形后,抬头张望,只见在一棵大树上,一个身着火红色衣服的女孩坐在树枝上,长长微卷的头发随着山风轻轻舞起,一双雪白的玉腿垂了下来,调皮的晃动着,手里抓了一把瓜子,一边嗑一边笑道:“真有趣,一觉醒来便看见有人在打架。” 赫然正是消失已久的琴漓陌。 曼陀罗冷哼一声:“又是你。” 琴漓陌随手扔掉手里的瓜子,向下垂下了头,一双眼睛就像精灵一般灵动,挺翘小巧的鼻子一皱,拌了一个鬼脸笑道:“是我呀,好久不见。” 曼陀罗手一扬,将手中的剑指向琴漓陌:“你三番四次的坏我的好事,你到底想做什么?” 琴漓陌望着她,眼睛一眨一眨,显得俏皮无比:“该是我问你,你三番四次的想杀她,到底是为了什么?” 曼陀罗道:“我杀不杀她关你什么事。” 琴漓陌又笑了起来,笑声如银铃一样清脆悦耳:“我警告过你,除了这个人,你杀尽天下人都不关我什么事,我要杀你易如反掌,但是我今天晚上心情好,不想跟你一般计较,你要识相的话就赶紧走,不然的话,我可是不会手下留情的。” 曼陀罗扭头看了一眼那晕倒在地上的女孩,纵使眼睛里有不甘,但是她深知自己绝非琴漓陌的对手,反复思量了一下,只听得她冷哼了一声,足尖一点,突然抓住地上昏迷的月弄寒,手一扬,一朵黑色的曼陀花朝琴漓陌攻了过去。 琴漓陌手一扬,那朵曼陀花瞬间变成红雾消散于空气之中,趁着这个间隙,那曼陀罗抓着月弄寒转身便朝树林深处掠去,空中只隐隐传来一句话:“我不会就此罢休的。” 琴漓陌仰头看着那她消失的方向,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神情颇为的可惜,轻声道:“本是天之骄女,何苦要将自己弄到这副田地。” 摇头叹息之后,她抬腿走到地上昏迷的女孩面前,又是摇了摇头:“你也是个可怜之人啊。” 琴漓陌又叹了口气,右掌抬至胸前,运力于掌心,左手手指一绕,立时一股灵力便萦绕在她的指尖,然后她手指点住那女子的眉心,右掌慢慢的压下,紧贴着她的背心大椎穴缓缓的将自身内力注入那女孩的体内。 这时琴漓陌的耳朵动了动,扭头朝树林西侧的方向看了看,迅速的封住在那女孩胸前的几处大穴,眨眼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西侧树林一阵簌簌声响起,一道黑色的人影跌跌撞撞的跑出,看到那昏迷在树林里的女孩以后,再也支持不住,腿一软,单膝跪倒在地。 他费力的将地上的少女抱了起来,探着那微弱的脉息,冷毅的眼神一软,幸而,自己来得及时。 藏枫山庄内,灵歌面无表情的看着那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到极点的女孩,蹙起了眉头,回头看着正在埋头捣药的萧藏枫,忍不住道:“公子,她……” 萧藏枫没有抬头,只是冷声吩咐:“发出玄枫令,召师兄回庄。” 灵歌埋下了头,却见萧藏枫神色凝重的抓过一只青色的瓷瓶,从里面倒了两颗药丸出来,和着药捣碎以后,想了想,又倒了两颗进去。 魂舞在一旁看着,轻声道:“这缥无公子花了十余年炼制的凝魂丸,公子一下子用了这么多,自是对汐池有益,但是缥无公子说了……” 魂舞话还没说完,便被萧藏枫打断:“没有人能伤着我,这药留着也是浪费,你先给那丫头喝了药再说。” 魂舞抿了抿唇,接着道:“那叶孤野……” 萧藏枫道:“叶孤野的内力比那丫头高了许多,只要保住这丫头的命那他便没事,这次叫师兄回来,便是要替他们解了这同心蛊。” 魂舞没有再说话,只是端着药朝床边走去,可就在这时,床上的女孩痛苦的扭动了一下身子,梦呓起来:“俗世藏锋,九天之龙;赚尽天下,独惜惟一;惜惟……萧惜惟……你为何会出现在我的梦境中,你……究竟是谁?” “铛”一阵清脆的声音响起,灵歌和魂舞脸色瞬间变到惨白,慌忙回头看向萧藏枫,却见萧藏枫的手一抖,那捣药的玉杵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公子……这……”魂舞不安的看着萧藏枫,又看了看那昏迷的女孩,低声道:“汐池怎么会知道公子的名讳?” 萧藏枫没有说话,只是走到了窗边,脸色还是一如往常的平静,眼神中一片淡然,就像深邃的海洋,让人看不清眼底是否是波涛汹涌,灵歌接着道:“公子的身份乃是天大的秘密,保守的极为的严密,决不可能有人知道。” 萧藏枫的身子微微一颤,闭上了眼睛,魂舞慌忙道:“公子,世上同名之人何止万千,或许汐池也是恰巧认识一个名叫惜惟的人,叫了出来,可能并不是叫的公子呀。” 灵歌看了魂舞一眼,也低声道:“公子,或许真是同名同姓的。” 萧藏枫一挥手,睁开了眼睛,冷声道:“先把药给她喝了再说。” 魂舞连忙高兴的跪下,语气掩饰不住的兴奋:“多谢公子不杀之恩。” 可是兴奋之余,心里却有一丝莫名的担忧,她忙扭头看了看灵歌,却见灵歌也是于冷傲之中掩饰不住的忧色,事情真的会有这么凑巧吗? 第一百零六章:缥缈无踪 翌日,藏枫山庄,萧藏枫站在青枫斋前的水池旁,正兀自发着呆。 自从服了药以后,已经过去了一个晚上,可那丫头却丝毫没有要醒过来的迹象,这多少让他有些担心,并不是因为她死了以后自己的种种已经预计好的事情都无法再进行,更重要的是,不知为何,心里竟有了一丝的牵挂,仿佛不忍那丫头就这样死去。 明明这一切都是自己设计好了的,可为何看到她伤得这么重,自己会觉得难过和心疼呢。 就在这时,萧藏枫像是听到了什么,转身往东厢方向走去,刚来到一座大堂前,便见里面红影一闪,再望去时,只见大堂正前方的紫檀木雕花太师椅上,一个身着红衣的男子斜躺在上面。 他一手搂着一个娇滴滴的美人,一手握着一个酒杯,轻晃着杯身看着萧藏枫从外面缓步走了进来,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将手中的酒一仰首倒进嘴里,眼睛半眯半睁,说不出的邪魅狂狷:“枫,这么急着召为兄回来,是庄里出了什么事吗?” 说话间,他的眼睛已不再看萧藏枫,一双手不安分的在那女子身上游走,只顾与那女子调笑,萧藏枫像是习惯了,也不在意,择了一个椅子坐下以后,回道:“藏枫山庄倒是没有什么事情,只是我想请师兄帮我救一个人。” 缥无咬着那女子的发带轻轻的将她的发丝解开,任那女子的一头乌丝披散在他的腿上,用手轻轻的抚摸着,一边摸一边问:“枫,你看这个女人美不美。” 萧藏枫看了那女子一眼,只见那女子眉目如画,确实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美人,轻声道:“美。” 那女子正看着萧藏枫,听萧藏枫正在夸她,脸忍不住的一红,连忙将头埋在了缥无的怀里,缥无哈哈的笑了起来,指着那女子道:“你看,她害羞了。” 说着便把那女子往旁边一推,站起身来,眼神似笑非笑:“那你让我救的那个呢?有没有她美?如果没有,我可不救。” 萧藏枫脸色一凝,随即笑道:“师兄去看看便知。” 缥无哈哈的笑了起来,却也不再管那女子了,一阵烟似地溜出了大厅,只剩那女子在大椅上尴尬的咬下了嘴唇。 “啧啧啧,胸无半两肉,瘦得像排骨,容貌虽上等,但看起来像是一个还未长大的小姑娘,看来你的眼光实在不怎么样。” 萧藏枫不在意的笑笑,轻声道:“她本来就还未长大,师兄,不要说这些了,你看看她的伤能治吗?” 缥无捏着下巴仔细的打量了床上昏迷的女子几眼,眉头渐渐蹙了起来,看着萧藏枫道:“这姑娘我看着眼熟,眉眼与那个人颇有些相似,不……几乎是一模一样,枫,这就是你一定要救她的原因?” 萧藏枫神色一凝,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哀伤,不过须臾片刻,即恢复平常,笑道:“师兄也觉得她们有些相像?” 缥无道:“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你难道还不能忘怀?” 萧藏枫伸手抚向那女子的面庞,语气淡的听不出任何的情绪:“有些事不是说忘就能忘的。” 缥无的视线也落在那女子的身上:“可她已失踪那么多年,你就是再找一百个与她一模一样的人出来,那也不是她,还是你觉得,她就是她。” 萧藏枫的手慢慢离开了那女子的面庞,叹道:“师兄,我也说不清楚,或许她们两个人之间真的有种特殊的联系,兰因石对她也有感应,她在昏迷中也叫出了我的本名,我的真名,我只对她提过,当年救不了她是我此生最大的遗憾,我不想重蹈覆辙,好了,先不说这些了,你还没有告诉我,她的伤到底能不能治。” 缥无看了看萧藏枫,眼神狡黠:“可你并不能百分百确定她就是当年的她,至于治伤嘛,你几时看见过有我不能治的伤。” 萧藏枫还没说话,又听缥无道:“这丫头,我救是可以救,但你却要让我知道我救她现在对你有没有好处。” 萧藏枫道:“师兄,抛开其他的不说,你难道真的不知道这丫头现在还不能死?” 缥无看了萧藏枫一眼,眼中凌厉的光一闪而过,一阵莫名的威严和警告过后,又恢复了他那浪荡不羁的样子,笑容愈加的邪气逼人:“是我在问你,你何以又反问我。” 萧藏枫叹了一口气,语气无可奈何:“是的,她很重要,现在还不能死。” 缥无伸手拍了拍萧藏枫的肩膀,笑道:“是嘛,这样说就对了,不过我救了她的以后,你给我什么好处?” 萧藏枫眼光平静的看着缥无,嘴角却挑起一抹笑:“师兄想要什么?” “那柄风雷剑。”缥无挑眼看着萧藏枫,一副狮子大开口的表情。 萧藏枫笑了笑:“早知道你想要的便是风雷剑,给你又何妨,不过要等这个丫头好生生的站在我的面前,这柄剑我才会给你。” 缥无自床边坐下,边笑边将手指搭上那女子的脉搏:“到底是女人比师兄重要。” 忽的,他的神色一凝,扭头看着萧藏枫:“她中了同心蛊……嗯……” 这时,缥无的声音变得惊奇起来,带着些玩笑的意味:“你还当真舍得,旁人终其一生都难求一颗的灵药凝魂丸,你还一次性就给了她四颗。” 萧藏枫语气依旧淡然如水:“灵药之所以有灵,那是因为人对它有需要,若是我用不着它,灵药再多也无用处。” 缥无摇了摇头,似在叹息萧藏枫暴殄天物,当下伸手从怀里拿出了一捆银针,边施针边道:“你要做什么,我历来也不愿去管,但是我还是奉劝你一句,虽然师父说你有经世伟略之才,颠覆乾坤之能,但是你不要忘了,师父曾用命盘给你下过的批语。” 萧藏枫似乎不愿意缥无提起这件事,低声道:“师兄,你知道的,我从不信命,只要我想做的就一定能够做到,没有什么可以阻止我。” “唉!”缥无叹了一口气,将手中的银针扎下,接着道:“既然你要我救这丫头,我自当竭尽全力……” 缥无刚说到这里,眉头一蹙,眯起眼睛疑声道:“咦,奇怪,这丫头的伤真是奇怪得要紧,好像并不是外力所造成的,倒像是她自己走火入魔,乍一看,确实是有两股被强行注入的真气在她的体内游荡,随时随地都有伤害五脏六腑奇经八脉之险,但是我可以确定,这其中有一股较强的真气是用来化解另一道真气的,而奇就奇在这道真气虽是用以化解另一道真气,但是它却是以逆行经脉之法在体内游荡,既像是在化解那真气,又像是要引导出什么,而这丫头的脉搏也奇怪的紧,以她经脉的跳动来看,她的内力不弱却也不算高强,但是行到这里……” 缥无边说边将手指往那女子的几大穴位:“这些为行往丹田的几大要穴,但是这丫头的内力到了这里,就像静水流深一般,虽然表面上波澜不惊,但是实则却是波涛暗涌,以我的推断,这丫头的内力和潜能似乎并没有被完全被发掘出来,好像有一股极深厚的内力封在了她的丹田内释放不出来,若是如此,那她的武功远远不止像现在这样,而且若是我没有判断错,这丫头的经脉里有一片火阳之气,紧贴她的肌肤会有一点轻微的灼痛感,这就说明这丫头所练的内力是至阳的内力,而普天之下,如此纯正带着火阳气息的内功,除了琴家的不传绝学火阳诀以外,绝无其他。” 缥无看向了萧藏枫,顿了顿,继续道:“意思就是,这丫头所练的内功是琴家的武功,如此深厚的内力绝非一朝一夕便能成功,往浅了说,至少十年,若往深了说的话,五六十年也是有可能的,可她如此年轻,而且我给她把脉的时候,发现她之前竟没有任何的武功底子,这说明这内力并不是她自己练成的,应是别人强行输入她的体内,枫,我跟随师傅于五年前在绝摩之巅与琴家的传人指点过武功,便是那琴家传人内力也没有如此深厚,况且那时琴家的传人带着一个小孙女,虽然那个小孙女当时只有十四岁,但是其天赋异禀,已见奇才,我见过她的容貌,并不是眼前这个丫头,她既不是琴家人,拥有的却是琴家的不传绝学……” 说罢,他又看了萧藏枫一眼,见萧藏枫还在静静的听着,又接着道:“枫,若按你说的,她可能是当年的那个小女孩,可她能学会火阳诀,定是被琴家人所救才是,可恕我直言,十年前血域魔潭那一战,琴家人并没有去过血域魔潭,所以救她的人不太可能是琴家的人,即便是琴家人救了她,也断然不会将她藏匿十年,还让她改名换姓,你现在还觉得她是当年的那个人吗?” 萧藏枫摇了摇头,直视着那躺在床上的女子:“这也是让我疑惑的地方,当年她被巨蟒卷走后,我追入水中,亲眼见到了一个武功极高强的人击退巨蟒将她带走,所使的武功路数确实不是琴氏绝学,而这丫头,我第一次见她是在风满楼,那时的她,并不会功夫,连一头花豹都对付不了,她学的第一套剑法,却还是冰冽教她的,而且她对当年的事也一无所知。” 这时缥无的眉头微微一蹙,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惊叹道:“咦,她的体内好似还有另外一股极强的真气,似乎并不亚于火阳诀,我总算知道为何她会伤得这般严重了,应是她误打误撞将这两股真气都提了出来,可惜仅是一道已是世间罕见,何况是两道,两股真气在她体内不遑相让,她又不懂调节,自然会让自己受伤了。” 萧藏枫眉头一蹙,看向了缥无。 缥无道:“别看我,这股真气奇怪得紧,我也不曾见过,许是她自己琢磨出来的。” 说罢,缥无又是轻叹了一口气,低声道:“未知的人,留着总是一个祸害,她的伤自是不需要我救了,我可以为她调理气息,不过她体内的同心蛊我倒是可以解,但是你要想清楚,这丫头的实际武功可比她现在的武功高出得太多,若是日后全部得以发挥出来,要制住她可是一个难题,你要记住,你是萧家的人,儿女情长什么的并不适合你。” 萧藏枫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那女子的眼神又深了一些。 “渴……”迷迷糊糊中,凌汐池只觉嗓子一阵火烧火燎的痛感,干痒难耐间就像喉咙已经冒起了烟,在如此饥渴的驱动下,即使眼皮厚重得就像一座大山,她还是努力的强睁开眼睛,或许是因为身体受伤太重的缘故,睁开眼睛眸子却始终无法聚焦,只是依稀觉得有两个人影在她眼前晃来晃去,其中有一个弯下了腰来看她。 那人是披着头发的,模糊中只觉得他长得很好看,于是凌汐池一伸手便抓住了他的手,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却听他哈哈大笑起来:“师弟,看来你的丫头还是比较喜欢我。” 凌汐池摇摇头,几个破碎的字从嗓子里被硬挤而出:“姐姐……我好渴……我要喝水。” 这下轮到另一个声音笑了起来,凌汐池只觉自己的手狠狠的被甩开,一个人在骂了一声“不知好歹的丫头”后便消失在她的眼前,紧接着一个有力的臂膀将她托了起来,温柔的灌了她几口水,喝了水之后,她觉得自己全身舒服了许多,一股淡淡奇特的幽香传入鼻中,她眼睛一闭,倒在一个宽阔的怀抱里。 她感觉到有人正在用手摸她的额头,耳边似乎有人在说:“枫,看来你是真的动情了,这么多年来我没见过你此时这番表情,可你并不能确定她就是她,若是只因着这张脸,你便是自欺欺人,对她也是不公平的,希望你不要失了分寸。” 屋子里一时静寂无声,迷迷糊糊中,凌汐池却在想,难道有人是因为她长得像另一个人才救她的吗,她想再听明白一些,可意识又逐渐模糊不清,再一次陷入昏迷中。 良久,终于有一个嗓音低低的回答:“我希望她是她,不是也不打紧,她现在这样也很好。” 第一百零七章:如果当时 凌汐池醒过来的那天,阳光很好,一束阳光自窗棂洒进房间,柔和的照在正背对着她捣药的萧藏枫身上,她知道自己已回到了藏枫山庄,看来是藏枫山庄的人及时赶到救了她。 那月弄寒呢?是不是被萧藏枫抓了! 萧藏枫知道她醒了,头也不回道:“醒了?你知不知道你已经睡了七天!” 凌汐池这才想起那天晚上被那曼陀罗打的那一掌,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如此直观的面对死亡,现在想起来仍是不寒而栗。 她望着萧藏枫的背影,道:“是你救了我?” 萧藏枫转过身来,手中拿着一个碧绿色的玉碗,里面有好些白色的粉末,只见他把桌子上一碗乌漆漆的药汁倒进了玉碗里,走到她面前道:“你先把药喝了。” 凌汐池没有接那碗药,问道:“月弄寒呢?” 萧藏枫反问道:“你认为我抓了月弄寒?” 凌汐池一眨不眨的看着他,没有回答他的话。 萧藏枫的嘴角泛起了笑意:“我只希望你明白两件事,第一:我若是不让你们走,那天晚上你们绝走不了,第二:若是我让月弄寒走了,就不会再抓他回来。至于你,你要感谢叶孤野,若不是他找到你,也许你就死了。” 凌汐池默不作声的伸手接过萧藏枫递过来的药碗,闻着那难闻的味道,基于妖儿上次喂药喂得她差点反胃吐出来,她有些为难的看着萧藏枫:“有糖吗?蜜饯也可以?” 萧藏枫眉头一挑:“怕苦?” 凌汐池点了点头,看了看那碗药,还是太苦了,她实在没有勇气把它喝下去。 萧藏枫笑着揉了揉她的头,转身朝外间花厅一个待命的小丫头道:“去准备些蜜饯来。” 说罢,他回头看着她,问道:“知道是谁伤的你吗?” 凌汐池回想着曼陀罗那充满杀意和恨意的眼神,打了一个寒颤,道:“是曼陀罗。” 萧藏枫道:“冥界?” 凌汐池点了点头。 萧藏枫看着她心有余悸的模样,笑道:“吓着了?知道曼陀罗是谁吗?” 凌汐池摇了摇头,回道:“她大概是叫冷漠情吧。” 萧藏枫表情一变,沉吟了片刻,问道:“丫头,你怎知她叫冷漠情?她亲口告诉你的?” 凌汐池道:“她当然不会亲口告诉我了,我是看见她的配剑上面写着冷漠情三个字。” 萧藏枫问道:“她的佩剑是何模样?” 凌汐池便将当晚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 萧藏枫笑了起来,带着一种了然于胸的意味,道:“丫头,这你倒想错了,据我所知,江湖上用霜牙剑的又叫冷漠情的只有一人,这人便是阴河谷的第一代谷主,而如今阴河谷已经传到了十八代,那冷漠情纵使武功再高,也决计活不了这么多年,而且若是你遇见了是冷漠情本人,以她那一手琅琊残霜剑法,你恐怕就不是在这里,而是到阎王府去报到了。” 凌汐池不解道:“那为何?” 为何冥界的曼陀罗用的却是阴河谷创始人的佩剑呢? 萧藏枫道:“不为何,那就是连阴河谷也归于冥界麾下了。” 凌汐池道:“你如何得知这阴河谷就一定归顺于冥界了呢?” 萧藏枫道:“霜牙剑便是阴河谷谷主的象征,剑在人在,剑亡人亡,霜牙剑如今在曼陀罗的手中,可阴河谷却并没有什么反应,你说为什么呢?” 凌汐池眉宇微蹙,她曾听冰冽说起过阴河谷,阴河,乃指通往地狱之河之意,是一个神秘的地下组织,门下多为女弟子,历代谷主皆为女性,始创于两百年前,第一代谷主就是冷漠情,以琅琊残霜剑法闻名于世,一柄霜牙剑更是江湖兵器榜上位列前端的神兵利器。 据说冷漠情为情所伤后,一怒之下创建阴河谷,立下规矩,阴河谷只收女不收男,因此江湖上盛传阴河谷门人皆为年轻貌美的姑娘,外表上是立于云端的绰约仙子,却个个都是能将男人带往地狱的魔鬼,但亦有地下暗河、伏流千里之意,实则是江湖上最大的一个情报组织机构,专以出卖情报为营生之策,素有江湖百事通之称,无论你是谁,只要你能付得起价钱,阴河谷就能找到你需要的消息和情报。 做情报收集的,必然会有很大的情报网,并且这种机构一般是秘密得见不得光的,她们能在江湖上存在几百年之久而屹立不倒,实力和江湖渗透力绝对的不容小觑,这样一个历史悠久的门派,如此轻易的便归顺于了冥界,可见冥界的野心确实不小,若是月弄寒真的落入了他们的手中,还不知道会怎样。 凌汐池心下悚然,望向了萧藏枫:“那月弄寒?萧藏枫你能不能……” 还没等她说完,萧藏枫便断然拒绝了她的话:“不能。” 凌汐池急道:“月弄寒中毒了你知道吗?” 萧藏枫闻言,脸色一变,问道:“你为什么会觉得我应该知道他中了毒?” 凌汐池疑声道:“你不知道?” 萧藏枫伸手箍住她的下巴,冷声道:“看来你认为我必须知道,你觉得是我下的毒?” 凌汐池愣了愣,解释道:“我没有这个意思,月弄寒中了毒,又受了重伤,现在肯定不能长途奔波,既然冥界与阴河谷有关,那他此时有极大的可能是被藏于阴河谷中,冥界一直在追他,我不能让他落入冥界的手中,我得去救他。” 萧藏枫冷笑一声道:“以你现在的本事,你救得了谁?” 凌汐池张了张嘴,哑口无言,以她如今的实力,她确实救不了谁,可是,若是她不知道也就算了,现在知道了,她就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月弄寒去死。 她道:“那是我的事,你告诉我阴河谷在哪里好不好?” 萧藏枫道:“我说了,不能!” 凌汐池看着萧藏枫突然变得凛冽霸道的模样,有些不解。 萧藏枫拂袖而起,语气带着些微的怒意:“你难道就没想过,冥界为什么非要抓到月弄寒不可吗?如果只为杀他,那直接杀了便是,何苦费尽心思抓活的,再者月弄寒是寒月国的三公子,自有寒月国的人去救他,你跟着凑什么热闹,月弄寒对你而言就那么重要,让你不计自身安危也要去救他?” 扔下一句话,萧藏枫不再看她,转身扬长而去。 凌汐池呆住了,看萧藏枫的样子,他好像生气了,而且还是第一次冲着她生这么大的气,她只觉心中一阵莫名的感觉涌起,目光不知不觉的落在了萧藏枫的背影上。 直到萧藏枫走远了,她才收回视线,打量了一下四周,才反应过来,这不是她的房间,而是萧藏枫的。 而她现在,就睡在萧藏枫的床上! 那怎么行! 凌汐池慌忙从床上爬了起来,也来不及去管五脏六腑传来的剧痛,跳下床去,刚走到门口,一幅挂在墙上的挂画吸引了她的目光,她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可这一看,便觉得萧藏枫这个人确实是不得了,只见画面中画着一耸立的高峰,峰上草木葱郁,浩气荡荡,一只色彩斑斓的猛虎站在峰巅一块突出了石峰上面,俯瞰着峰下一望无际,汹涌澎湃,巨浪翻滚的大海,留白处尽显天地浩瀚。 苍茫宇宙,如画江山,旭日之下,虎啸大海,无一不彰显出睥睨天下的霸气。 整幅画雄浑大气,着墨大胆,力透纸背,里面雄健浩大的气魄让人一看便知作此画的人有逐鹿天下的雄心壮志,顺着画面往下看,见落款处印有藏枫一章,看来这幅志在天下的画便是萧藏枫画的无疑了。 看着这幅画,凌汐池想,即使这萧藏枫不做生意,不做这武林第一人,单去卖画那也是饿不死的。 就在那幅画的旁边,凌汐池又看到了一幅小像,相较于那幅虎啸大海图,那幅小像笔力还略显青涩,看上去也有些年月了,连纸张都微微泛黄,画中正是草长莺飞的时节,落英缤纷中生动画出了一个拿着风车正在追赶蝴蝶的小姑娘,那小姑娘粉雕玉琢,有着一双像朝露一样清澈的眼睛,看上去灵动活泼,可爱极了。 乍看几眼,凌汐池只觉那小姑娘的眉眼之处有些熟悉,颇与自己有些相似,只是那画中的小姑娘看起来是那样的开心,那样的无忧无虑,好像这世上没有什么烦恼可以烦到她,这份童稚的快乐,在她的记忆里却是不曾有过的。 她盯着那幅画看了很久,又看出了一些端倪,画中的小女孩只是心无旁骛的在扑蝴蝶,并不知道旁边有一双眼睛正在看着她。 显然这幅画是某人在不经意间偷偷看到的,并偷偷的将她画了下来。 凌汐池不知道的是,当年五岁的小姑娘因为贪玩偷偷跑出家扑蝴蝶,正好被秘密随同父亲来族中拜访的小公子看见了,自此,在他心中留下了惊鸿一瞥。 凌汐池也被那笑容惹得心情好了起来,这时她的视线落在画中所题的诗上。 只有短短的一句话,孤影照惊鸿。 孤影……叶孤影。 看着上面的印章,不用说,这副画也是出自于萧藏枫的手笔。 凌汐池恍然大悟,原来这画上画着的是叶孤影,想来也是,他手上既然有叶孤影的玉环,又怎么可能没有见过她。 只是此时的叶孤影看起来也就四五岁左右,那萧藏枫当年画她时也不到十岁而已,一个少年亲手画下了一幅小女孩的画像,并将它置于自己的卧房中,那当时的萧藏枫究竟是怀着怎样的心思。 时光长河,究竟掩埋下一颗怎样的少年心呢? 凌汐池被自己的这个发现惊讶得微微长大了唇,坦白讲,萧藏枫虽然利用她干了一些事情,但在其他方面,确实也对她还不错,那么,这份不错便是得源于此吗,因为她或许和叶孤影有些关系? 凌汐池想着想着,紧接着,她便发现了一个更让她惊讶的事情。 几把精致的小匕首排列得整整齐齐的挂在墙上,那小匕首实在是小极了,看起来就像是随手把玩的物件。 可凌汐池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这匕首竟与当日在风满楼杀了偷袭她的花豹,警告戚然的匕首一模一样。 她回想着当日的场景,如此说来,那日萧藏枫竟也去了风满楼,那么在花豹口下救下她,击落戚然偷袭她的暗器,在冰冽发狂要杀她的时候救下她的便是他了。 原来萧藏枫早在那个时候便已经见过了她,并数次解救她于危难之中,凌汐池全身微微一颤,想着刚才萧藏枫生气的模样,几分感激并几分愧意涌上了心头。 她对萧藏枫的态度一向不好,可却是他,救了她无数次。 第一百零八章:骨肉亲情 就在这时,门吱呀一声被打了开来,凌汐池吓了一跳,朝门口一看,只见枫雨端着蜜饯走了进来,凌汐池看了一眼那碗还没喝的药,鼓足勇气一口喝了,这才想起刚才萧藏枫说的话,他说那天晚上是叶孤野将她救回来的,她昏迷了这么多天,想来叶孤野也好不到哪里去。 想到这里,她忙问道枫雨:“你认识叶孤野么?” 枫雨眨了眨眼睛,一脸机灵伶俐的回道:“姑娘问的,可是你的哥哥。” 凌汐池呆了一呆,回道:“对啊,你可知他住在哪里?现在可还安好?” 枫雨不紧不慢的回道:“公子吩咐过了,若是姑娘醒来要去看望哥哥,便让我带姑娘去就是了。” 凌汐池道:“行,你先带我去厨房好吗?” 当凌汐池端着热气腾腾的汤走到一个院落的门口时,便看见叶孤野拿了一方白布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聚精会神的在擦剑,他擦得很慢,很仔细,望着剑的目光也十分温柔,好似手中剑便是他的亲人朋友。 或许这些年来,除了石伯,便是他身边的剑与他相依为命的。 发觉到有人来,叶孤野抬头看了她一眼,又埋下头继续擦他的剑。 好在凌汐池已经适应了他这冷漠的性子,于是也不甚在意,径直走到他面前,将汤放在石凳上,盛了一碗递给他:“我可是专程来看你的,叶大哥,这是我孝敬你的。” 叶孤野的手抖了一抖,可他仍旧什么也没说,只是头也不抬的问:“那是什么?” 凌汐池扬起了脸:“这个啊,这个说出来可就厉害了,这可是我亲手煲的汤,我可是难得才有兴趣煲汤的,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你尝尝吧。” 叶孤野放下手中的剑,终于抬头看着她:“你煮的。” 她忙不迭地的点了点头。 叶孤野这才伸手接过她手中的汤,凌汐池蹲在他面前,杵着下巴看着他,忍不住问:“怎么样,味道还好吧,你的伤,好些了吗?” “嗯,哼!” 嗯就嗯嘛,干嘛还要加一个哼,凌汐池撇撇嘴,又接着道:“谢谢你啊,那天晚上肯放我们走,还有,幸好你收招得及时,不然我就害了你的性命了,你会怪我吗?我明知我们俩中了同心蛊,却还那么的不懂事,险些害你陪我丧命,最后还得你来救我。” 叶孤野手一顿,低声道:“我……我怎会怪你,普天之下能与兰因石产生感应的只有小影,既然兰因石能与你产生感应,我便认为你是小影,或许你什么都不记得了,但在我心中,你已经是我的妹妹,身为兄长,这是我的责任。” 叶孤野的声音很沉重,里面包含的是骨肉至亲的感情。 像叶孤野这样已经习惯了孤独和冷漠的人一旦有了感情,那必然会比其他普通人更为的强烈和偏执,可凌汐池心中明白,她或许并不是他的妹妹,他这样自欺欺人,她实在于是不忍,于是她抬头看着他,心中的话脱口而出:“其实我……叶……大哥,你有没有想过,我与兰因石能产生感应纯属偶然,你其实没有必要……我……不想……” 人人都将她当作叶孤影,可她只想做凌汐池。 叶孤野抬头看着她:“第一次见着你,我就觉得你很像小影,你不记得没有关系,我已找到了你,就够了,以后我绝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 “我已找到你,就够了!”这句话像是给了她迎头一击,那没说出口的话已再也说不出来。 凌汐池只得笑了笑,往叶孤野的碗里再盛了一些汤,道:“那你可得多喝一点,快点把身体养好,我保证,我以后会好好保护自己,再也不让你受伤了。” 叶孤野狐疑的看着她:“萧藏枫没告诉你,我们的同心蛊已经解了?” 凌汐池一阵讶然,他们的同心蛊解了?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解了? “小影!”头顶忽然传来了叶孤野的声音,凌汐池全身一颤,心知他是在叫她,连忙抬头看着叶孤野。 叶孤野看了她很久很久,忽然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道:“你很喜欢月弄寒是吗?” 凌汐池正盛了一碗汤陪着叶孤野喝,此时叶孤野骤然说出这句话,惊得她一口汤直接喷了出来,不解的看着叶孤野道:“你为什么会这么说?” 叶孤野道:“他为你闯了王宫,为你……而你,已经有两次为了他挡在我的剑前。” 如果这都不算喜欢,那怎样才算是呢? 凌汐池认真的思考了一下,她觉得自己应该是喜欢月弄寒的,只是那种喜欢并不是男女之间的喜欢,更多的来说,是对一个人的欣赏以及感激,她道:“我只当他是朋友,哥哥,如果有一天有人拿剑指着你,我也会如此的。” 叶孤野的目光柔和了下来,道:“若是想离开藏枫山庄了,告诉我一声。” 凌汐池愣愣的看着他,原来叶孤野已经看出来了她并不想呆在这里,并且还想带着她离开。 原本她来此一则是探望他,二则是想问问叶孤野知不知道阴河谷在哪里,可此番境况下,那些话堵在心头怎么也问不出来,他认定了自己是他妹妹,如果她去阴河谷救月弄寒,叶孤野势必会跟着她一起去,叶孤野屡次因为她受伤,她又怎么忍心叶孤野陪她去冒险,无论他们俩之间是否真的有血缘关系,但是保护过她的人,她同样也会用力去保护。 凌汐池朝他笑了笑,道:“你在想什么啦,现在最重要的是我们要把伤养好,将来的事,将来再说。” 叶孤野的表情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可是他终究什么都没说,只是看着她的目光又柔和了一些。 这样的目光,让她有些动容,那是一种带着保护的目光,那种目光,竟让人真的有了一种亲人般的感觉。 “哥哥,萧藏枫到底让你替他做什么?万一寒战天真的发现了你,你该怎么办?” 叶孤野将剑送回剑柄,道:“小影,这不是你该问的,你只要好好的活着就好了。我……我以前没有保护好你,让你在血域魔潭失踪,以后,这样的事再不会发生了。” 凌汐池实在想不通,为何无启族灭族之后,他们会被带去血域魔潭,在她来到这个世界后得知的信息里,只有龙魂是与血域魔潭有关系的,为何无启族又会被牵扯其中呢? 她想了想,决定多套出一点话出来,于是便接着问;“哥哥,以前的事我都不记得了,我们为什么会去血域魔潭呢?无启族真的如天枢楼的卷宗说的那般,是因为骚扰明渊城的百姓,作乱一方而被泷日国出兵平反的吗?可我不相信,你能不能告诉我到底是为了什么?” 叶孤野的目光一冷,恰似刀锋般锋利敏锐,一股杀气喷然而出,凌汐池看着他那因为紧握着剑而青筋暴起的手背,想来那定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气氛霎时变得紧张冷厉,好一会儿,叶孤野似乎才想起她还在身旁,敛起周身的气势,望向她的目光又柔和了起来,道:“那不重要了,你不需要知道,你只要知道,以后有我保护你就够了。” 越不愿意提及的事越沉重,凌汐池也不想现在去戳人的伤疤,只得乖乖的闭嘴了,反正以后有的是时间再问。 又陪了叶孤野好一会儿,只是他的话本来就少,对于过去的事只字不提,所以他们呆在一起也只是他练剑,凌汐池看他练剑罢了。 直到傍晚时分,在枫雨的提醒下,她才想起自己该回去吃药,于是只得辞了叶孤野,往青枫斋的方向往回走,刚走到一处石亭,便看到了趴在里面愁眉不展的妖儿。 凌汐池愣了愣,好几天没有看见这个小妮子,怎么变成了这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想到这里,她连忙走上前去,伸手拍了她一下:“妖儿,在想什么?” 妖儿只是懒洋洋的看了她一眼,随即又蹙起了眉头。 凌汐池心里一阵犯疑,忍不住问:“妖儿,你怎么了,不高兴吗。” 妖儿摇了摇头,咬着唇抬起手指掰了掰,像是在数什么数得极为的仔细:“还有五天便是爹爹的生辰了,每年爹爹生辰的时候,爹爹都会把自己锁在屋子里,几天都不出来,每次一出来都会大发雷霆,我好怕……” 原来萧藏枫的生辰快要到了,可是过生辰不是应该是一件很高兴的事吗?为什么萧藏枫会反其道而行。 转念一想,萧藏枫做事让人捉摸不透,怎可用常人的行为标准去衡量他。 不过妖儿蔫蔫的样子看起来真是可怜巴巴的,凌汐池也想不到什么好主意,安慰她道:“别怕,他是你爹爹,又不是老虎,大不了那几天你不见他不就是了。” 妖儿明显不赞同她的话,一脸心有余悸:“他又不是真的是我爹爹,你不知道,他那几天有多可怕……” 说罢,她凑近了凌汐池的耳边悄声道:“会吃人的那种,他要是躲房间里还好说,若是他出来了,谁见谁倒霉。” 说到这里,妖儿还很应景的打了几个冷颤,看来童年阴影着实深刻。 凌汐池不以为意道:“那你也躲房间不出去不就是了。” 妖儿继续撑着下巴,道:“汐池姐姐你不懂。” 凌汐池当然不懂,她也不想懂。 这时,妖儿像是想到了什么好主意,骤然扭头看着她,一脸兴奋道:“汐池姐姐,要不你给爹爹过个生辰吧,他肯定会高兴的。” 小孩子的内心很简单,她心中只有一个想法,如果牺牲一个汐池姐姐,让大家都能安安稳稳过几天的话,何乐而不为呢。 凌汐池怔了怔,断然拒绝:“那怎么行,你是他义女,他尚且对你如此,我要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去惹他,他还不得一掌毙了我。” 妖儿笑了起来,眼睛中闪着寓意不明的光,看着凌汐池道:“不会的,爹爹不会生汐池姐姐的气的,我都看见爹爹将你抱回房间三次了,你是不是很快会给我生个弟弟或者妹妹呀。” 凌汐池目瞪口呆,她可没想到这古代的小孩会这么早熟,至少在她八岁的时候,她不会觉得一个人把另一个人抱回房间就会生出小孩出来,于是她连忙捞起袖子,露出自己身上的伤,用尽各种办法向眼前的小姑娘证明自己只是受了伤才会被萧藏枫抱回房间的,除此之外,别无其他,况且她现在也才十六岁,按照家乡的话来讲,她还是个未成年,怎么可能会生小孩呢。 小姑娘一听,像泄了气的皮球,一张小脸瞬间又垮了下来。 凌汐池叹了一口气,想到自己刚才惹得萧藏枫生气的样子,心中也觉得,要不趁这个机会好好讨好一下他,既然事态已经发展到了这一步,人在屋檐下,怎么也得看主人的脸色办事,正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好在溜须拍马这事不怎么需要天赋,拣别人喜欢的事儿去做就好了。 在藏枫山庄思忖了良久,凌汐池看向在她身边跟着寸步不离的枫雨,问道:“我想出庄一趟可以吗?” 枫雨似乎没想到她会有此要求,只得回道:“此事还得请示庄主。” 凌汐池微微笑看着枫雨,道:“那你快去请示吧,我等着你。” 请示的结果自不必说,萧藏枫并未阻止她出庄,并让枫雨带来了乔装易容的药物,但是只有一点要求,那就是必须得叶孤野和她一起。 凌汐池在心中冷笑,这萧藏枫果然自负,他是怎么算准了她不会带着叶孤野跑路的。 思量再三,她终于踌躇的向叶孤野开了口:“哥哥,我想出庄,你能陪我去吗?” “去干嘛?”叶孤野冷声问她,凌汐池想也没想的就张口回答:“逛街。” 叶孤野的眉头蹙了起来,没等他拒绝,凌汐池一把抓过他的手,直接拉了他就跑,哼,反正他现在担了大哥的虚名,干也得干,不干也得干。 第一百零九章:山雨欲来 烈阳城暗暗隐藏着一种剑拔弩张的气氛,这是凌汐池走到大街上的第一感觉,这才只是过了两个路口,便已看到匆匆的过去了两队巡逻的羽林军。 使馆遇袭,本就是震惊朝野之事,死了那么多官员外加一个将军不说,还死了一个寒月国的秘卫,单就寒月两位公子的身份寒战天已然无法向寒月国交代,更别说现在两个公子还失踪了。 好在寒战天还比较沉着冷静,并未张贴王榜告示宣扬此事,想来也是希望能够秘密解决这件事情,但是这种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氛围太过强烈,巡逻盘查的羽林郎那么多,不难看出王都已发生了了不得的大事,平民百姓自是人心惶惶不说,只是这刺客…… 凌汐池抬头看了一下走在她身旁的叶孤野,刺客就这样大摇大摆的陪着她在逛街,真不知道是应该说叶孤野心理素质太好,还是萧藏枫胆子太大。 她这次出来本来就是要替萧藏枫选礼物的,逛了几圈后,也懒得再去想那么多了,正巧一家古玩店出现在她面前,虽说送古玩是俗气了一点,但是目前为止她也只能想到这么俗气的点子了。 凌汐池和叶孤野在里面转了一圈,好东西确实不少,里面不乏价值连城的东西,什么明珠啊,玛瑙啊,玉石啊,金银器具啊,珊瑚啊,各种名贵的瓷器比比皆是,但是能送给萧藏枫的东西却是一件也没有,总不能让她抱个花瓶,捧串珍珠去送给萧藏枫吧。 凌汐池呼了一口气,自古以来送礼便是一件让人头疼的事情,要送得恰到好处正中下怀更是一门高深的学问,她又不了解萧藏枫的喜爱,所以更加不能投其所好了。 她正准备拉着叶孤野走时,目光一转,只见在那一堆名贵的玉器里,一整块还未加工过的血玉出现在她的面前,凌汐池眼前一亮,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去,仔细看了几眼,这块玉水头很好,色正而不邪,红如凝血,质地温润细腻,是个好东西。 古玩店的老板看她一眨不眨的看着那块玉,忙走到她的面前,脸上堆满了商人惯有的笑意:“姑娘真是好眼光,这块玉乃是本店的镇店之宝。” 凌汐池将手轻轻的摸上那块玉,看着那个大腹便便的店老板道:“老板,这块玉怎么卖。” 那老板眼睛一直,随即笑道:“姑娘,不瞒你说,这块玉小老儿也是得来不易,乃是小老儿的友人从一只大蛟肚子里得来的,小老儿是喜欢得紧,本是不忍卖的,可是看姑娘一眼便相中了它,只道姑娘是慧眼,识得这玉的价值,俗话说宝剑赠英雄,小老儿只是一个生意人,这玉跟着小老儿不免沾上了一些铜钱的气息,玉本是既有灵性之物,小老儿看姑娘蕙质巧眼,气度不凡,想来这玉也该跟着姑娘这样的人物,姑娘既要……” 看那老板口若悬河,滔滔不绝,是个会做生意的,再说下去不知要将她捧成什么样,凌汐池当下打断他:“好了,老板,你不用说了,你只管报个价吧。” 那老板一愣,随即笑了起来,一双本就小的眼睛更是眯成了一条缝:“姑娘,不多不少,正好一千两。” 一千两?抢人吧! 凌汐池摸了摸全身,一百两她都拿不出来,把她卖了估计也不值一千两,凌汐池有些尴尬的望着身边的叶孤野,寻思着要不找他借。 还未开口,她便打消了这个念头,这个人和她一样,是被押到藏枫山庄的,作为两个阶下囚,他怎么可能会有钱。 老板看着她窘迫的样子,便已明白她是一个穷光蛋,脸色一变,正要开口将她轰出去,凌汐池突然摸到了萧藏枫让魂舞给她的金色令牌,于是刷的一下从怀里掏了出来,扔到那老板面前:“老板,我没钱,你看这令牌值多少?” 这可是黄金,熔了应该值不少银子吧,反正萧藏枫钱多,也不差这个,买玉也是送给他的,用他的钱他也不亏呀。 看着那块金色的令牌,那胖老板眼睛都直了,连语气都颤抖了起来:“姑娘,你拿的可是藏枫公子的金枫令?” 凌汐池诧异莫名的看着那个老板,点了点头,心里却着实不明白,为什只是看到了一块金牌,那老板会激动成这个样子,难不成这老板与萧藏枫相识? “真是藏枫公子的?”那老板不确定的又问了一句,凌汐池被问得不耐烦了,回道:“对,是萧藏枫的,他快过生日了,我来给他买礼物。” 那老板的汗水都流了下来,一把抓着她的手,激动道:“姑娘,这玉我不收钱,免费送给您,若不是藏枫山庄,小老儿哪有今天这样的好日子,你替我向藏枫公子问个好,就说是钱大富向他请安了,我这里还有好些上好的玉器,姑娘若是看上了随便挑,权当是小人孝敬公子和姑娘的。” 事情转变得太快,凌汐池惊得差点连眼珠都掉了出来,问道:“你要孝敬他,你为什么自己不去?”。 钱大富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急的话也说不清了,结结巴巴道:“公子那样神仙似的人物岂是我们这样的人能随意见的,姑娘若不嫌弃,只替小老儿传声话便好,小老儿感激不尽。” 凌汐池恍然的点了点头,都说藏枫山庄富可敌国,是天水大陆第一首富,而萧藏枫更是广罗天下奇人异士,人缘广布天下,现在看来果然是真的,这萧藏枫的势力和影响力可比她想象中还要大,这样一个巨商富贾,再加上藏枫山庄为武林巨擘,想来这样的人,不去搞搞政治,天理都不容。 不过想归是想,她还是礼貌的回了一句:“我会把你的话带到的。” 然后她抓过古玩店里的笔墨纸砚草草的画了一张草图,递给那个钱大富,笑道:“不过,你要帮我把玉刻成这个样子。” 说罢,她的目光不经意的往繁华的大街上一扫,古董店外有一道纤细的人影一闪而过,眨眼淹没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虽说那女子只穿着一件不起眼的粗布青衣,打扮也和普通市民无虞,可是她还是一眼就看出来,那不是月浅画是谁? 她忙拉了拉叶孤野,问道:“刚才那个人你看到了吗?” 叶孤野点了点头。 凌汐池想,既然月浅画没事,那么她定是在想方设法找寻月弄寒,此时跟上去说不定会有什么收获。 她道:“那我们现在追上去,还能追到她吗?” 叶孤野点了点头。 那还说什么,追呀! 于是她回头冲老板扔下一句话:“老板,玉记得刻好,我两日后来取。”便拉着叶孤野冲了出去。 一路上,浅画极为的谨慎,先是从主街走到东街,然后在烈阳城东面的朝阳门上了一辆马车,到北面的文昌门下车,又换了一辆马车,最后在南面的朱雀门下车,往城郊方向步行而去,这地方极为的偏避,浅画又故意绕着弯儿走,好在叶孤野脚程不错,竟也能跟得上。 最后浅画到的地方是郊外的一个长亭,凌汐池和叶孤野远远的躲在一丛灌木背后,虽然她也觉得偷窥别人不是一件什么光彩的事情,可是他们一路跟着浅画走了下来,发现她神色焦急,眉头深蹙,眼睛中带着血丝,必是夜不能寐,步履不稳,显然心浮气躁,方寸已乱,她此时这番模样,证明事态确实很严重。 浅画好像是在这里等人,可她等的人半天都没来,凌汐池有些没有耐心了,寻思着干脆直接走出去问她可能还要直接爽快一些,这时,叶孤野忽然按住了她的肩膀,压低声音道:“别动,人来了。” 果不其然,从长亭的西侧拐出了一个身着月白长衫的男子,那是一个很年轻的男人,身材也是挺拔俊秀,头发梳得极为的严整,眉毛很浓,眼睛长得十分的狭长,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猥亵和淫邪,鼻子很直,嘴唇很薄,却满脸邪气,凌汐池打量着他,直觉告诉她,这人绝非善类。 目光顺着他的脸往下,她才看见他的手上戴着一副似兽爪又似鹰爪的长长的爪子,锋利的爪锋在惨淡的雾气里,发着蓝莹莹的光芒。 凌汐池问:“你认识这个人吗?” 叶孤野的目光落在那少年手臂上带着的爪子,冷声道:“幽冥鬼爪,这个人是含鹰堡的少堡主蓝宇白。” 凌汐池心中狂震,连脸色也变了,含鹰堡不就是蓝鹰那个老家伙的吗? 一想到蓝鹰是死于她和冰冽之手,而这个蓝宇白看起来又是很不好惹的样子,若是他知道他的杀父仇人此刻就在这里,那么…… 正想着,叶孤野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又有人来了。” 凌汐池抬头望去,只见亭子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大胖子,圆圆的脸,大大的耳朵,塌塌的鼻子,一双小到似乎看不见的眼睛,以及像怀孕了六个月的大肚皮,怎么看怎么像头猪。 凌汐池道:“这个人你不会也认识吧。” 叶孤野道:“不要说话,屏气凝神,那个胖子功夫不错,你现在不能很好的控制呼吸,很容易被发现。” 凌汐池吓得不敢再说话了,毕竟蓝宇白在哪里,她还是很心虚的。 叶孤野压低声音道:“是铁血屠场的人。” 长亭陆陆续续有人过来,都是一些奇装异服的江湖人士,粗粗看去,有二三十人左右,凌汐池有些不解,浅画为什么会和这些人扯上关系,她来见这些人干什么? 这时,叶孤野道:“终于来了。” 凌汐池道:“谁终于来了” 叶孤野眯起了眼睛,眼神中出现了她第一次在楚天江遇到他时那种狩猎的眼神,那是一种天生的掠食者的眼神,冷酷、犀利、无情。 叶孤野的手在剑柄上慢慢握紧,一字一句道:“冥界。” 凌汐池不解的看向长亭,果不其然,一个黑衣装束的蒙面女子在两名侍女的陪同下缓步走进了长亭里,那女子身材很窈窕,走路像一朵徐徐散开的花,体态很优美,天生的天鹅颈让她看上去就像傲立于人群中的一只高贵的黑天鹅,这种迷人的气质和姿态,让她这个从小学舞蹈的人都自叹不如。 又是九心曼陀罗! 凌汐池蹙起了眉头,心中更费解了,萧藏枫说他并没有抓月弄寒,那么月弄寒定是被这曼陀罗抓走了,可为何浅画好像并不知道这件事情,还同这曼陀罗一道出现在了这里呢? 难道是那曼陀罗威胁了她什么? 她越想越迷糊,叶孤野突然道:“我们走吧!” 凌汐池吃惊的看着他,问道:“为什么?事情还没搞清楚呢?” 叶孤野往长亭的方向看了一眼,冷笑了起来:“不用搞清楚,他们很快会来找我们的。” 凌汐池愣了,问道:“为什么?” 叶孤野只有三句话:“因为风满楼的事情,因为你在藏枫山庄,因为这姑娘并不是江湖中人。” 凌汐池却明白了,道:“你的意思是,今天来这里的人都是和风满楼死去的那些人有关的,因为风满楼的事情已经暴露了,因为萧藏枫将我带入了藏枫山庄,所以他们会将风满楼的事情算在萧藏枫的头上,再加上浅画是寒月王室中人,她不涉足江湖之事,由她出来指证我便是杀害风满楼群雄的杀手会更有说服力,因为冥界针对的便是藏枫山庄?” 叶孤野点了点头,道:“看来江湖上很快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凌汐池心中突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沉重感。 由此看来她若要保护自己,就得先讨好萧藏枫了。 想到这里,她望向叶孤野:“哥哥,萧藏枫说阴河谷已经归顺了冥界,你说阴河谷的情报卖得贵吗?若是不贵,我也想买一个。” 叶孤野的神色微微动容,问道:“你想买月弄寒的消息?” 凌汐池笑了起来,点了点头:“可我不要假消息,我要真的,你说阴河谷卖还是不卖?” 叶孤野看着她的笑颜,突然道:“小影,有件事情你要明白,不管发生了什么,都有我在,你不要自己去招惹他们。” 凌汐池道:“我明白,因为你是我哥哥,正因为如此,我才更要好好的学会保护自己,因为在我心中,已经把你当成了哥哥,所以我更不希望这些事情会对你造成伤害,我不想连累你。” 第一百一十章:生辰快乐 叶孤野看着面前的小姑娘一脸坚毅的看着他,神思一阵恍惚,记忆中的景象又一次浮现在眼前,一脸稚嫩的小女孩捏着拳头对他说:“哥哥,我以后是无启族的族长,我要保护我的族人。” 一晃十多年过去了,当再次看到这种坚毅的神情时,他只觉得莫名心疼,曾几何时,他一度认为自己已经足够冷漠,冷漠到对这个世界上任何人任何事都不会产生一丝一毫的感情,在他的世界里,只有他的剑和他。 如今,久埋在他心中的感情终于被唤醒了,他也真正明白了失而复得的珍贵,失去了一次的东西,他决不允许再失去第二次,哪怕是用他的生命作为代价,他也要保护好自己想保护的人。 他伸手摸了摸凌汐池的脑袋,道:“对不起。” 凌汐池眨了眨眼睛,不解道:“为什么这么说?” 叶孤野摇了摇头,没有回答她的话。 “走吧,我们回藏枫山庄。” 因为想要讨好萧藏枫,凌汐池便一门心思扑在了怎样为他庆祝生辰上,其他的事情便也搁置在一旁没再去过问了。 为了萧藏枫的生日,她一连忙了整整五天时间,终于等到了萧藏枫生日的那天。 当天晚上,她拖着疲惫的身体端着一个造型奇异,勉强可以称为蛋糕的蛋糕来到了萧藏枫的房前,自从那天萧藏枫生了她的气后她便再也没有见过他,此时此刻,她的心中有些忐忑,若是萧藏枫还是不见她该如何是好? 怀着复杂的心情叩响了萧藏枫的门,她还是怀疑的看了看自己手里的蛋糕,这么丑的东西萧藏枫会吃吗? 可转念一想,虽说这个蛋糕丑是丑了点,但也是她尽心尽力做成的,虽然是跟正常的蛋糕有些差异,想来萧藏枫也不会太过于苛刻才对。 敲了好一会儿的门,里面才传来了萧藏枫不耐的声音:“不是说了不要来打搅我。” 凌汐池咬紧了嘴唇,心道:这妖儿说得不错,萧藏枫的心情好像真的不太好,要不还是别打扰他了,省得自己撞枪口上,可是一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她又打消了这个念头,轻声道:“庄主大人,是我啦,快开门。” 屋子里一阵沉默,良久都没有动静,凌汐池心中一阵失落,萧藏枫他好像并不想见她,她埋头看了看手里丑丑的蛋糕,有些嘲讽的笑了笑,感觉那蛋糕上的小人也在笑她傻,正准备转身离去时,门吱呀一声的开了,萧藏枫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你找我有什么事?” 凌汐池心中一喜,忙将手中的蛋糕奉上,唱起了生日歌,萧藏枫冷峻的脸上闪过一丝异样,叹气道:“你又搞什么鬼,存心来气我的吗?” 凌汐池有些泄气,没好气道:“给你过生日,怎么是搞鬼呢?你是庄主,我哪有本事来气你。” 萧藏枫脸色一柔,走到她面前,一眨不眨的看着她:“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的生辰。” 凌汐池扬起小脸看着他:“神机妙算,未卜先知。” 萧藏枫苦笑着摇了摇头,低声道:“看来庄里的人并没有教你规矩。” 凌汐池冲他做了一个鬼脸,换上一副看起来比较真诚的表情:“规矩嘛,是教了的,可是我还是想试试,毕竟在你庄里白吃白喝了那么久,我心中还是比较过意不去的,正好你过生日,怎么也得趁这个机会跟你这个庄主搞好关系嘛!万一庄主大人一高兴,赏我一个什么,那我不赚大发了。” 萧藏枫终于看见了她手里的蛋糕,露出了嫌弃的表情,问道:“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眼见萧藏枫没有发火赶她走,凌汐池忙举起了手里的蛋糕,笑道:“生日蛋糕啊,我还给你准备了好多吃的。” 腾出一只手拉住萧藏枫的袖子,把他半拉半拽的拉进了一块空旷的院子,这是藏枫山庄唯一一个除了满架蔷薇以外什么树都没有种的空地,她也就因地制宜的将此处布置成了一个生日宴会的现场。 难得的是萧藏枫并没有拒绝她,任由她将他拉到了院落里,看着中央的石桌上摆上了满满的东西,萧藏枫不解的看向她:“这些是什么?” 凌汐池将蛋糕放在桌子的中央,将桌子上的东西一盘一盘的揭开:“这是长寿面,这是长寿汤,还有寿桃。” 萧藏枫一一看去,笑道:“长寿面和寿桃我认识,可这长寿汤是什么东西。” 凌汐池很狗腿的立马给他盛了一碗汤,递到他的面前,笑道:“老龟汤喽,龟都是很长寿的,喝了保准延年益寿,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萧藏枫哈哈的笑了起来,若有所思的望了望长寿汤里面那只四仰八叉、死不瞑目的草龟:“嗯,果然长寿……” 听着萧藏枫的笑声,凌汐池别过脸,催促道:“萧藏枫,你快点吹蜡烛许愿吧。” “许愿?”萧藏枫一脸惊异莫名,仿佛不知道什么是许愿。 “对啊。”凌汐池认真的点了点头:“在我们那里,过生日都是要许愿的,每个人可以许三个愿望,前两个愿望可以说出来,最后一个愿望属于自己,只要诚心的向上天表达你的愿望,你的愿望就一定会实现,看,像这样。” 说罢,她闭上眼睛,给萧藏枫做了一个示范,萧藏枫笑着无奈的摇了摇头,俯身吹灭了所有的蜡烛,凌汐池知道他是不可能许愿的,这种人向来自命不凡,我命由我不由天,要他向上天祈愿,可能比让他上天还难。 不过既然萧藏枫愿意在她面前做做样子,这一点还是让她很欣慰。 因为蜡烛的熄灭,院子里顿时暗了起来,整个藏枫山庄黑漆漆的一片,并没有点灯笼,眼看时机差不多了,她忙将系在蔷薇架上的一根绳子一拉,一阵清脆的铃铛声远远传开,不一会儿,藏枫山庄亮起了一道道五光十色的彩光,一只只小巧的小小许愿灯连在一起,慢慢自藏枫山庄里最高的一座阁楼上升起,亮在漆黑的夜空,如烟火一般绽放,赫然的组成了‘萧藏枫,生日快乐’几个大字。 就在许愿灯升起的那一刹那,藏枫山庄的所有长廊,齐刷刷的亮起了一盏盏的走马灯,转呀转的转个不停,灿烂的灯光映衬着藏枫山庄里的淙淙流水声,飞满漫天的许愿灯照得天街如水,缓缓的坠入星河,看得萧藏枫失了神,看得她也失了神。 这是日月星辉之外的另一种璀璨。 凌汐池有些激动,这是她预先安排好的,却让她在街上卖纸灯的老叟家整整的学扎了五天时间的纸灯,再将它们组合在了一起,当然点灯这一项却是藏枫山庄的人帮她的,藏枫山庄本对萧藏枫的生日讳莫如深,本以为这样为他们的庄主庆生必然会招致责骂,好在凌汐池的号召力还不错,又在妖儿这个大小姐的威逼利诱下,他们总算同意了帮她,现在看来,效果总算还不错。 萧藏枫仰首看着天上的灯笼,又有一瞬间的失神,连声音也止不住的颤抖:“丫头……这,这些都是你做的。” 凌汐池得意的扬起了下巴,跳着朝那些许愿灯挥了挥手,道:“飞高点再飞高点,对啊,怎么样,感动吧,我厉害吧!” 她的话音刚落,忽然腰间一紧,已被萧藏枫紧紧搂住:“丫头,你……。” 灿烂灯火下,萧藏枫的眼睛中也像星光一样闪亮。 凌汐池猝不及防的全身重心扑在了他的身上,怔了怔,只觉脸上一烫,连忙一把推开萧藏枫,嗫嚅道:“你……你不要乱感动好不好。” 萧藏枫低头看着她,并不说话,只是一股股温热的气息吐在她的脸上,顿时搅得她心乱如麻,她连忙指了指桌子上的那些东西,极力的想要掩盖下自己的不自在:“这些东西,我都是第一次做,虽然味道可能会不好,但是你一定要把它们全部都吃完。” 萧藏枫终于收回了目光,将视线落在石桌上的食物上,笑道:“我可不是猪。” “不吃吗?那我倒了。”凌汐池边说边伸手去拿,萧藏枫伸出右手悠然的阻挡住她的手,将蛋糕轻轻的端了起来,语气异常的温柔:“我吃。” 看着他把自己辛辛苦苦做的蛋糕吞下去,凌汐池小心翼翼的凑上去问道:“怎么样?” 萧藏枫斜眼看着她,眼睛里闪着寓意未明的光,嘴角勾起了一抹笑,凌汐池只觉心跳都快了起来,那个笑她虽看不明白,却隐约猜到,那是一种看中了自己喜爱的东西势在必得的笑意,很像看着宠物的笑,凌汐池不由自主的蹭蹭蹭退后了两步,却听萧藏枫温柔的声音响起:“很甜。” 为了平复自己的心里的不安,她故意打哈哈:“我就说嘛,我做的肯定不会难吃,看来我以后去开一个蛋糕店也不错,自己当老板娘。” 萧藏枫突然凑过头来,清俊的笑容让人无法拒绝他的话:“我可以考虑当一当老板。” 凌汐池讶然,连忙一把抓过一个寿桃塞进他的嘴里:“闭上你的嘴。” 萧藏枫把寿桃从嘴上拿了下来,凑近了她的眼睛,像是看清楚了她心里的所思所想:“丫头,告诉我,你是不是在怕我。” 又来了又来了,这只狐狸总是不吝啬向人展示他的狐狸尾巴,凌汐池连忙退后了两步,仓皇而又狼狈,萧藏枫朝前逼近了两步,高大的身影遮住了她,她只觉一种从未有过的压迫感袭来,感觉有些喘不过气来,后知后觉的又退后的两步。 萧藏枫似乎很满意她的举动,笑了笑,却没有再向前了,只是停下来,动作优雅的啃了一口寿桃,也偏生只有他拿着那么大的一块面粉做成的东西也能吃得优雅迷人:“丫头,你实在是太过粗鲁,要改改。” 这下她像是掰回了一些气势,站直身子冲着他道:“对你实在不能温柔,不过看在是你生日的份上,本小姐决定今天再对你好一点,呐,送给你的生日礼物。” 第一百一十一章:灵心如玉 萧藏枫接过她递过来的木盒子,疑惑的打开,却见一片火红的枫叶静静的躺在盒底,在灯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中间刻着的那个枫字更加的夺目辉煌。 萧藏枫怔了怔,不敢相信的看着她:“这是……你送给我的。” 凌汐池点了点头:“不过是用你的钱买的。” 怕萧藏枫认为她心不诚,没等他有什么反应,她连忙又接着道:“这也不奇怪呀,你也知道我现在是无业游民嘛,哪来的钱给你买礼物,不过图样是我画的,你就将就一下吧。” 萧藏枫似乎很高兴,听了她的话以后哈哈的大笑了起来,似乎从她认识萧藏枫以来从未见到过他这么爽朗、轻松,不带任何杂质的声音,凌汐池不明所以的看着他,心想男人笑成这样,真讨厌。 萧藏枫揉了揉她的头:“丫头,这种事恐怕也只有你做得出来。” 凌汐池撇撇嘴,一把将玉抢了过来:“不要算了,我拿去退掉。” “谁说我不要。” 萧藏枫慢条斯理的将玉佩从她的手里夺过,声音却郑重了起来:“这是我收到过的最好的礼物,这个生辰,我一辈子都不会忘。” 萧藏枫的话里显然有另一层深意,眼看时机成熟,凌汐池连忙凑近他的脸,问道:“那你今天晚上高不高兴。” 萧藏枫埋下了头,眼睛与她直视,嘴角又扬起了高深莫测的笑,直觉告诉她,若是她此时想在萧藏枫那里得到什么,这个人铁定会从她的身上得到得更多,只听萧藏枫道:“就知道你没有那么好心,说吧,你想让我为你做什么?” 凌汐池呆住了,既然萧藏枫早就知道她是抱着目的来的,那么她这么虚情假意的替他庆祝生日,他为什么还表现得那么的高兴。 要不还是等一等再说吧,免得偷鸡不成蚀把米,思及至此,她爽快的一挥手道:“我现在没有什么想要的,但是我可不可以在你这里先讨个彩头,我确实有事求你,但不想在你过生日的时候向你开口,你可以先欠着,等我想要的时候,你可不能反悔。” 听着她欲盖弥彰的话,萧藏枫依然含笑盯着她:“你确定你现在不要些什么,通常在这种我心情很好的情况下,别人说什么我都会答应的。” 什么都答应,好像很诱人呢。 凌汐池偷偷的看了一眼萧藏枫,见他的视线正落在她身上,深不可测的眼神里带了一丝浅浅的笑意。 她觉得自己有必要认真的思考一下,免得把自己套进去,萧藏枫这个老狐狸可不是一个能轻易就占到便宜的人。 于是她郑重的摇了摇头:“你只要答应我刚才那个要求你好了。” 萧藏枫又笑了,在冉冉上升,闪耀在万里苍穹的灯光的照射下,是那样的纤尘不染,高不可及,就那样站着,竟有一股君临天下般的威严霸气。 凌汐池看傻了,难得的犯起了花痴,不可否认,这个人真的长得很帅,比她见过的任何男人都要帅,这样的萧藏枫是那样的……让人心驰神往。 直到一只晶莹的手指挑着一块玉佩伸到了她的眼前,她才如梦初醒,只听萧藏枫的声音在安静的夜里轻轻响起,和着清风朗朗动听:“丫头,帮我带上。” 不是请求,而是命令,凌汐池愣了愣,连忙反驳:“凭什么要我给你戴,你自己没有手吗?” 萧藏枫仿佛吃定了她,一句话说得理直气壮:“因为今天是我的生辰。” 凌汐池扭过了脸,哼道:“爱戴不戴,不戴拉倒。” 萧藏枫道:“我这个人记性不太好,有的时候今天说的话或许明天就记不得了。” 凌汐池连忙跳起来,一把抢过玉佩,忙道:“能为庄主效劳,是我的福气,庄主,您看这个玉佩是挂在您腰间呢,还是挂在脖子上呢?” 萧藏枫含着笑,好看的嘴唇慢慢吐出两个字:“脖子。” 是可忍孰不可忍!算了,还是忍吧! 凌汐池拿着玉佩走到萧藏枫的面前,手朝萧藏枫的脖子处伸去,这样一来,两人之间的距离实在太近了一点,偏偏萧藏枫却故意与人为难,仰着头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她有些尴尬,冷声道:“你就不能弯下头来啊。” 萧藏枫依言弯下了头,她连忙扯着绳子的两头朝他的脖子上挂去,可手刚举到他的脖子处,就顿觉更尴尬了,这姿势太过暧昧,远远看去就像两个人正抱在一起,凌汐池的脸一烫,恰巧一阵温润的鼻息吐在她的脸上,她下意识的抬头,却看见萧藏枫正低着头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那眼神炙热坚定,凌汐池的心一阵悸动,连忙将绳子扣好,尴尬的退离了他好几步,萧藏枫也霎时回神,手抚上了脖子上的玉佩,脸上闪过一丝戏谑的笑:“丫头,我决定了,以后由你负责我每天的膳食。” “什……什么?”凌汐池蓦地睁大了眼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所听到的,惊叫出声。 萧藏枫从容的坐下身,挑了挑那碗长寿面,耐心的重复了一遍:“我说,以后由你每天负责我的饮食。” “哎!萧藏枫,你不要太得寸进尺。” 萧藏枫慢条斯理的吃着长寿面,道:“你不是想找月弄寒吗?” 凌汐池愣了,这萧藏枫他竟然什么都知道,可是他竟然用这个来要挟她! 她气得脸色铁青,刚才还觉得萧藏枫其实挺可怜的,不想在他过生日的时候敲诈他,可是现在看来,他哪里可怜了,可怜的是她自己好不好,看吧,现在同情心泛滥成灾了,都快淹到自家门口了。 萧藏枫看了看她的表情,接着道:“你那便宜哥哥今日下午来找过我了,他想向我买一个消息,我拒绝了他,你不妨猜一下他要买什么消息?为什么要跟我买这个消息?或者猜一下他会用什么来跟我买?” 凌汐池一呆,叶孤野向萧藏枫买消息,莫非他是要买月弄寒的消息,她心中有些感动,叶孤野是真的在保护她,可是他为什么会找萧藏枫呢?难道他想借由萧藏枫来保护她,他会去找萧藏枫,是不是这次的事态真的很严重,严重到已超过了他的预想,他心知自己已保护不了她。 凌汐池看了看萧藏枫,淡淡道:“我为什么要猜,你不是已经拒绝了他吗?” 萧藏枫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道:“我拒绝他,是因为我想把这个消息卖给你,不过嘛,我的消息太贵,你身无长物,肯定买不起,况且你武功又不行,脑子也不够聪明,卖身嘛,达不到要求,直到今晚,我才发现了你一个长处,你说每天给我做饭来换这个消息,值不值?” 凌汐池气极了,眼睛像是能喷出火,总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做先下手为强,看来对这种人就是不能太好了,她还没提条件呢,这萧藏枫倒先厚颜无耻的向她提要求了。 想让她做饭,可以啊,就看你吃不吃得起了。 凌汐池咬着牙笑道:“好,没问题呀,不就是每天的饮食吗,我可以给你做,不过……你刚刚不是许诺了会答应我一件事吗?” 她拉长了声音:“每天一百两。” 萧藏枫一个爆栗敲在她头上:“丫头,你真会漫天要价。” 不过萧藏枫的声音听起来并不惊讶,倒像是料定了她会这么说。 凌汐池哼道:“藏枫公子如果心疼银两的话,大可以不请我这个大厨呀。” “不是……”萧藏枫摇了摇头,轻飘飘的瞟了她一眼:“我是在想,既然要请你,就得拿出诚意来,一百两实在太少,我每天给你两百两如何?” 闻言,凌汐池一个趔趄险些翻倒在地,半天没有反过神来,果真是贫穷限制了她的想象,这么离谱的条件萧藏枫他也会答应,看来真的是钱太多了没处塞,败家仔一个! 萧藏枫满意的看着她目瞪口呆的表情,叹了一口气:“真傻!” 凌汐池脑中一个激灵,凝滞的脑筋终于运转起来,靠,凌汐池,你在干什么!你有点出息好不好,现在这个时候了你还关心他败不败家,照理说就是应该让他把家败光才对。 思及至此,她毫不客气向他伸出右手:“那好,银两拿来,先付一个月的,总共六千两,谢谢!否则要吃的,免谈。” 萧藏枫又肆无忌惮的揉了揉她的头,笑道:“待会儿让人领你去账房。” 萧藏枫话音一落,突然神色一凝,周身的气息瞬间冷冽下来,沉声道:“你们越发放肆了,连我的话都敢偷听,还不滚出来。” 这时,院子里的假山后传来了一个苍老的声音:“枫儿。” 萧藏枫全身一抖,呆在了原地,表情一时间很是精彩,诧异、惊喜、苦笑、平静。 但见他转身向假山躬身行了一个礼,轻声道:“孩儿见过父亲大人,父亲要来,怎的不派人先通传一声,孩儿好去迎接父亲。” 第一百一十二章:升级厨师 萧藏枫的父亲? 凌汐池吃了一惊,忙向假山处看去,夜色中,一个坐着轮椅的老年人缓缓的被人推了出来。 那是一个清癯老人,形容消瘦,满头华发,看似已近风烛残年,可是他的眼睛依旧炯炯有神,自有一派雍容典雅、气度不凡。 凌汐池有些不解,据说萧藏枫是独子,为何萧藏枫只有二十岁,他的父亲看起来会如此苍老,而且眼前老人的苍老看起来并不像是正常的岁月老去。 他的身边跟着一个还很年青的小伙子,浓眉大眼,挺翘的鼻,薄薄的唇,坚韧挺拔,让人很容易联想到磐石,只见那小伙子腰间斜斜的挂着一柄剑,一柄看起来就很危险的剑。 萧老爷将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却在问萧藏枫:“枫儿,她是谁?” 萧藏枫看了她一眼,语气中已不带丝毫感情,平静道:“一个普通的侍女而已,好了,请个安就先下去吧。” 这种情况,鬼都知道有问题,于是她反应奇快的向萧老爷行了一个礼,便准备闪人。 谁料萧老爷却突然道:“慢着。” 只见他眼波一闪,他身边的小伙子突然就动了,凌汐池只觉一道剑光朝她刺来,刚准备反击,剑尖已经停在她脖间,只待往前一分,她就可以去见阎王了。 而她之所以还没去见阎王,纯粹是因为两只修长的手指已在那把剑将要送她归西的那一秒准确并且有力的夹住了它,凌汐池没有尖叫,也没有闪避,只是平静的抬头看着面前用剑指着她的年轻人以及及时用手指夹住剑的萧藏枫。 萧老爷的声音自他们身后响起:“看来并不是普通的侍女。” 萧藏枫冷笑起来,道:“父亲,她确实不是普通的侍女;还有,随风,以后不要随便用剑指着我的女人。” 很好,侍女转变成侍妾了。 那个叫随风的看了看萧藏枫又看了看她,终于收剑回鞘,凌汐池偷偷的看了一眼随风的剑,他的剑可真快呀,差不多和叶孤野一样的速度了。 萧老爷还在看着她,眼神中并没有觉得他刚才的行为有何不妥,只是很简单的为他刚才的行为做了一个总结:“很冷静,定力不错。” 凌汐池咬着牙,开玩笑吧,若不是萧藏枫这个人还算有点良心,她就死在那个随风的剑下了,而这老头还在那边轻飘飘的下这种结论,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虽然看他的样子好似也站不起来,但她心知这个时候不是口舌之快的时候,埋头低声道:“那老爷已经试过奴婢的定力,奴婢就先退下了。” 萧老爷并没有同意她退下,而是问她:“你心中是否很不满?” 凌汐池迎视着他的目光,不卑不亢:“是。” 他又道:“你为什么不说出来。” 凌汐池笑了:“因为我现在没有和你讨价还价的权利,也没有跟你讲道理的资格,我说我不满能改变什么吗?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分青红皂白的就要杀我,诚然我的生命在你眼中微如草芥,也知道在你眼中我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侍女,我是属于你们藏枫山庄的财产,你们要杀要剐我也只能听之任之,但我明白造成这一切的是霸权主义,是武力至上,你们已经习惯这种阶级模式,我没法跟你要求平等,在我没有反抗的能力时,我只有服从。” 萧老爷依旧目光如炬,问道:“若是有一天,你拥有的强权、拥有了武力,你当如何?” 凌汐池想了想,道:“自然是以德服人喽。” 萧老爷脸色微微有些动容,语气却不似在生气:“在你看来,我是一个无德的人?” 凌汐池简直无语,这个叔叔真难搞,你有没有德,难道自己不清楚吗? 但她并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用眼神瞅着他。 萧老爷突然哈哈的笑了起来,跟萧藏枫那个家伙一样,狂妄得欠收拾,然后他看着她道:“虽说枫儿要保下你,但是这藏枫山庄依旧由我做主,我给你三天的时间,你给一个我不杀你的理由。” 凌汐池看了萧藏枫一眼,见他周身剑拔弩张的气势已经微微收敛了一些,回道:“萧老爷,我觉得吧,你儿子既然说我是他的人,这个理由是不是也应该由他来给你。毕竟,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算什么男人。” 萧藏枫的嘴唇微微上翘,连眉梢眼角都渐渐有了笑意,萧老爷扭头看了萧藏枫一眼,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正要说话,忽听远处有一声嘈杂声响起,几乎是在同一时间,萧藏枫的身旁有一道轻烟绕过,眨眼一个活生生的人便跪在他的面前:“庄主,青枫斋以及碧落天枫阁遇袭。” 萧藏枫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多少人?” 那人回道:“三十七。” 萧藏枫接着问:“何门何派?” 那人:“天刀门,铁血屠场,拂云楼,含鹰堡。” 萧藏枫笑笑:“居然没有阴河谷,留一个回去报信,其余的你们自行处置。” 那人得命,正要离开,萧藏枫突然道:“以后这种小事不用来汇报,你们应该知道该怎么做,不用我教你们。” “是。”那人垂首应道,随即眨眼消失在空中。 萧藏枫看了凌汐池一眼,道:“青枫斋你是回不去了,先去妖儿的霜枫小筑歇息一晚,好了,你退下吧。” 凌汐池迎视着他的眼神,暗暗心忖,刚刚听到的那些门派,不正是冰冽暗杀名单上的那些门派吗,果然如叶孤野所说,他们要将这些事情全部算在她的头上,青枫斋遇袭,看来他们已经知道她在藏枫山庄了,这么快便找上门来,很有效率。 在凌汐池走后,萧老爷才目光灼灼的看着萧藏枫,眼神冷厉,并不因为今日是萧藏枫的生辰而有半分父亲的柔情:“你这番大动作,是想做什么?” 萧藏枫的表情一凝,心中的热情瞬间冷了下来,这些年来,父亲从未记得过他的生辰,在他的记忆中,父亲一直对他都是严厉万分,在他身上,他从未感觉到半分父亲对于儿子的那种热切关爱,平时他可以不在意,可今天是他的生辰,父亲为何不能对他好一点? 好一会儿他才道:“孩儿年纪尚轻,便接掌了藏枫山庄,江湖中对孩儿不服的人实在太多,现如今又出来了一个冥界,处处与藏枫山庄作对,并且已网罗了各大门派,孩儿必须出手拔除冥界,以儆效尤。” 萧老爷听后并不太大反应,淡淡道:“如此说来,刚才那女孩儿对你而言只是一个饵,既然是饵,那该弃的时候就弃了吧,你终归不会在江湖上呆太久的。” 萧藏枫眉头一皱,道:“父亲……” 萧老爷抬手止住了他的话,道:“江湖上的事情,你可以自己拿主意,我此次前来,还有另外一事,我为你说了一门亲事。” 萧藏枫闻言,全身一怔,心中骤然出现刚才为他戴上玉佩的那个人,现在,那块玉佩正在靠近他心脏的地方升温发热。 他抬眸直视着自己一向敬重的父亲,斩钉截铁道:“父亲,孩儿从小到大一切都听您的,从不敢有半分忤逆,唯独这件事不行。” 萧老爷目光如炬的扫了他一眼,冷肃道:“你居然为了一个女人忤逆你的父亲!那她非死不可了。” 萧藏枫叹了一口气:“有我在,没人能伤她。” 就在两父子针锋相对的时候,这个事件的***却全然不知,凌汐池的心情很好,连步子都变得无比轻快,萧藏枫真的太守信用了,她一回去便被一个管家模样打扮的人领着去了账房,然后她便领了人生的第一笔工资,还是在古代,还是那么多两银子,真是想想都觉得兴奋。 不过今晚藏枫山庄的遇袭在她心中敲响了警钟,既然那些人已经知道了她在藏枫山庄,她得好好想想怎样应对接下的突发事件了。 凌汐池抬头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心中愁云密布,再也没有半分睡意,只觉得江湖风雨几多愁,她们这些羁旅在外的人何时能够安定,江湖固然险恶,可这藏枫山庄又何尝不是龙潭虎穴,萧藏枫的父亲一出现就想要她性命,她却连为什么都不知道,这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生活她到底还要过多久。 一夜无眠,早早的便有丫头在门外唤她:“凌姑娘醒了吗?庄主吩咐奴婢来传姑娘,庄主今日早点要用花蒸酿、桂花糖蒸栗粉糕、水晶蒸饺,饺子馅要素的,庄主素日里只要产自洛河一带的玉翡翠,姑娘要注意火候,火候一过玉翡翠的鲜嫩会大打折扣,另外姑娘再备一两样小菜便是,还有,奴婢要提醒一下姑娘,庄主早起会先用一杯茶,庄主平日里爱喝千峰岩的云雾茶,水要惠山的泉水,泡茶水一沸即可,万不可下投泡茶,先放一半水,再放茶叶,再续水,姑娘可要记清了。” 凌汐池听得头痛,萧藏枫这个变态,吃个早餐搞这样复杂,按照她原本的设想,本来就是一碟包子,一碗白粥,一盘酱菜交差完事,吃得这样精细,不怕得病吗? 一早上忙得她是鸡飞狗跳,好不容易按照那丫头的吩咐将萧藏枫要吃的早餐准备齐全,萧藏枫似乎还是不满意,端着茶杯喝了一口茶,淡淡道:“水温高了一点,下次记得水再凉一分。” 然后夹起一只水晶蒸饺,尝了一口道:“火候过了,下次再减三分火。” 凌汐池气得吐血,嘟嚷道:“挑食会遭天谴的。” 萧藏枫扭头看她,笑道:“第一次做成这样,勉强算过关,不过还有待进步。对了,昨晚睡得可好?” 凌汐池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他,回道:“托庄主的福,睡得可好了,对了,我早餐可给你做了,你什么时候给我月弄寒的消息。” 萧藏枫喝了一口花蒸酿,不慌不忙道:“急什么?先给我做完一天的膳食再说。” 凌汐池拳头捏的咯咯响,好,我忍! 半日后 “凌姑娘在吗?庄主午膳要用…………” 凌汐池:…… 下午时分 “凌姑娘在吗?庄主晚膳要用……………… 凌汐池:“萧藏枫,我去你大爷的……” 一天下来,萧藏枫所要的菜色之精致,搭配之复杂,要求之严苛,挑食之令人发指,无一不让她疲于应对。 直到萧藏枫用完晚餐,她这个垂首待命、随时准备听候召唤的人终于得了空闲,好在萧藏枫并没有再找她麻烦,至于那个难惹的萧老爷,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般没有出现过,凌汐池便准备去找叶孤野,让他教她几手功夫,用来克制那个叫随风的,那个随风的剑法太快,并且都是正中要害,一剑致命的招数,叶孤野的剑和他一样快,凌汐池想问问他,像这种剑法应该如何破解。 可刚走到叶孤野的小院外,还没来得及跨进去,突然有个小丫头跑了过来,唤住了她。 凌汐池扭头看着她,问道:“你找我有事?” 莫不是萧藏枫这个难缠的家伙又要吃宵夜了吧? 小丫头跑得有些急,喘着粗气道:“严总管让我来告诉姑娘,有位姓寒的小姐来拜访姑娘,眼下正在会客厅等着姑娘,似乎有很着急的事情。” 凌汐池脑袋里轰的一声,姓寒的姑娘,莫非是蓦忧,她怎么会来藏枫山庄找她呢?难道是出了什么事了? 凌汐池发觉自己的手有些抖,连声音也有些抖,转身便朝藏枫山庄的会客厅奔去。 当她冲到会客厅的大门口时,立即见到了里面那坐立不安的人,来人果然是寒蓦忧,看到她来,还没等她说话,寒蓦忧急急忙的迎了上来,一双美丽的大眼睛霎时布满了水雾,凑近她耳边道:“汐池姑娘,是你吗?虽然阿冽哥哥说了你不是你,可我知道你就是汐池姑娘,求求你了,快去救救阿冽哥哥。” 凌汐池觉得自己的脸色肯定难看极了,连话都说不清楚了:“冰……冰冽,怎……怎么了” 寒蓦忧抓住了她的手,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般用力,无助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断断续续道:“阿冽哥哥说,江湖中最近组成了一个复仇联盟,说你在风满楼杀了很多门派的人,那些人现在来找你们寻仇来了,他说风满楼的事全是他一个人的错,不能连累你,所以他找到了那些联盟的人,约他们见面,我……我……汐池,阿冽哥哥绝不是他们的对手,你去救救他。” 凌汐池手心冰凉,反手抓住了寒蓦忧的手,问道:“那你知不知道他去哪里了,冰冽什么时候出发的?” 寒蓦忧哆嗦着嘴唇,柔弱的像是受惊的羔羊:“好像……好像,在西郊的烟雨亭。” 凌汐池放开了她的手,转身冲了出去。 第一百一十三章:剑花烟雨 烈阳城下起了雨,凌汐池心乱如麻,快速奔走在这川茫茫的烟雨中,她脑海中不停的在想,自己去了会看到如何的场景,冰冽会不会死,她去了能救他吗? 山雨是空灵的,淅淅沥沥的挥洒而下,俗话说一场秋雨一场寒,雨一下,天就变得寒了,小草已见枯黄,可怜小草秋风,若非今夜凋零便于明日枯萎,雨滴从发梢落下来,像滴在心间,凉冰冰的,带着莫名的寒气,凌汐池突然好害怕,若是冰冽死了她该怎么办? 眼看离烟雨亭越来越近,枯黄的落叶卷着秋风飘荡在她的眼前,而她眼底映着的,却是亭内那一抹黑影。 没有预想中的刀光剑影,没有血流成河,亭子里只有一个人,一个穿着黑衣服的人。 那一瞬间,她终于有种回到人间的感觉,悬吊着的一颗心终于回归原地,她长长的舒了一口气,鼻子却一酸,忍不住就要哭出来。 冰冽没事就好,凌汐池知道自己现在不能去见他,于是迅速的躲到一片树林里,偷偷探出头来看着冰冽,这样的位置于她于他无疑是最好的,她看得到他,他却看不到她。 烟雨中,冰冽的身影渐渐的变得不真实起来,那样英挺不凡的背影,那样英姿勃勃的身形,那样故意故意把自己装得冷漠却比任何人都需要温暖的冰冽,怎么那么傻呢。 凌汐池凄然的缩回身,背倚靠在树上,落寞的烟雨朦胧而又沧桑,可等待的心情却更加的彷徨与祈求,靠着湿漉漉的树干上等了很久,这雨却依旧没有要停的意思,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终于让她明白什么叫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而江湖,是多么辛苦的一条路。 就在这时,一阵笛声响起,贯彻于天地之间,凄凉的笛声如思如慕,如泣如诉,听得她的心都酸了起来。 又偷偷的伸出头看了看冰冽,只见他拿着一片草笛,正自吹奏。 凌汐池的眼角一阵湿润,这般伤情伤感的曲子,娓娓道尽了人世间多少无可奈何,冰冽,你可是已厌倦了这尘世。 一阵凛冽的寒风毫无预兆的刮了过来,刮得满地的落叶滚滚而起,凌汐池全身一阵哆嗦,就在这时,数道剑气划破长空,朝长亭里的那道身影袭去,只听“轰隆”一声,亭子轰然倒坍,冰冽化作一道黑影冲天而起。 与此同时,十几个黑衣人从两边的树林里冲出,举着手里的长剑,朝冰冽攻去。 冰冽屈指一弹,手中的雪御剑应声而出,带着吟啸,冰冷如霜雪的剑气四下纵横,细密的雨丝在阴寒的剑气包裹下,瞬间变成了一根根细小的冰针,朝那十几个黑衣人激射过去。 曝寒剑法,一剑出,十里寒! 冰冽全身裹着霜雪冲进了人群里,剑光激荡间,西北风盛,百象寒僵,白茫茫似雪飘人间,只听一声惨叫,一截断臂随着鲜血冲上了天空。 风越来越大了,风里夹着腥味,白雪裹着鲜血,冰冽沐了一身的血雨,仿佛杀红了眼,每一招每一式都是以旁人意想不到的地方出剑,只攻不守,竟是不要命的打法,而他的剑法中的狠厉无情,却是比以前还要更胜几分,一剑所到之处,必是血肉模糊,也正因为如此,虽然剑法的威力大增,破绽却越来越多,遇上武功跟他不相上下的对手,冰冽或许能逼得旁人无法还手,可是遇上武功高强的,这就是玉石俱焚的拼命法。 凌汐池吓得心惊肉跳,眼见冰冽身上的伤越来越多,沾满鲜血的脸上隐带着嗜血的亢奋,眼眸里却是说不尽的恨,道不完的伤,一般浓浓的血腥味缠绕在她的鼻尖,她有些不忍。 突地,她的眸子一阵扩张,只见冰冽一个不慎,被人在背上砍了一刀,一声尖叫被她硬生生的止在喉间,她再也顾不上许多,手中伞一收,迅速跃了出去,加入了战团。 抬脚踢起地上掉落的一把剑,凌汐池执剑在手,挥剑而出,剑气纵横缠绕,压得空气更加的森寒入骨,周遭的树木纷纷被凌厉的剑势劈得横七竖八,也是她生平第一次将冰冽教她的夺花魂运用的淋漓尽致,而她自己也感到诧异,自从她的伤被萧藏枫治好了以后,不但对她丝毫没有影响,相反每次打坐的时候,她都会觉得自己的内力浑厚了许多。 那些黑衣人也并不是省油的灯,一见她出现,漫天的剑招便如暴风雨一般朝她扑头盖脸的罩了下来,剑势却如洪水一般暴涨,比之刚才对付冰冽不知凌厉了多少倍,凌汐池虽看不出他们剑法中的路数,但是无疑刚才他们是隐藏了实力的,仿佛就是等着她出来一般,这样一来,便有六七个人围住了冰冽,十个人围住了她。 又一轮的攻势开始了,那些黑衣人八个人为一组,朝凌汐池攻来,每人剑招齐发,组成了一个剑阵朝她压了过来,凌汐池退后一步,发现这是一个圆形剑阵,首尾相连,无环无端,配合得天衣无缝毫无破绽,若是她贸贸然破剑阵,只会被他们乱剑砍为几块,而且他们八剑齐发,便组成了你的剑就是我的剑,而我的剑也是你的剑,这样一来,她根本就无法逐个去击破,眼见剑阵转瞬就到了眼前,凛冽的剑风刮得她的皮肤微微发疼。 凌汐池有些不知该如何应对,只能运起微灵步以一泻千里之势迅速向后滑去,那八个人如跗骨之蛆一般紧跟她而上,圆环剑阵像是一个渔网,天罗地网一般朝她罩来,四剑在上,四剑在下,把她的左右上下退路皆已封死。 这些黑衣人似乎算准了她会来,面对冰冽时,他们并没有使用这个剑阵,看来这个剑阵是专门为她准备的,目的就是为了将她杀之而后快。 要破这个剑阵,再使用夺花魂的剑法已是不可能了,她所练的剑法中,八荒剑诀恰好是可以克制这个剑阵的,可是八荒剑诀太过强硬霸道,一经使出,非死即伤,她并不想用杀伤力这么强的剑招,这并非她是什么菩萨心肠,而是她觉得,风满楼的事情已经发生,冤冤相报何时了,她并不想在这种无聊的江湖仇杀中再多增杀戮,更重要的是,她并不喜欢杀人。 于是她再一次选择了退避,那八个人对视了一眼,似乎已猜中她的心思,剑光大盛间,剑网已将她牢牢的罩在了中间,凌汐池只觉手上一痛,凛冽的剑气已在她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划出了无数细小的伤痕。 凌汐池叹了一口气,江湖中的事果然没得商量,纵然她再不想多生恩怨,此时的情况已是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在剑网即将完成包裹之际,她快速的将八方风雨的剑招按照此前萧藏枫的指点在脑海中走了一遍,剑随心动,手中剑尖一挑,左指剑诀递出,剑尖平推而出,剑影一闪,四散而开,忽又随风回旋,按照心里所记的一招一式,剑法使出之时,她只觉自己已经融入到了剑法里,连她自己都分不清哪里是她,哪里不是她,只是觉得自己明明在这里,转瞬之间又到了那里,以至于到处都是她。 炫目的剑光四散而出,只听得铛铛铛数声清脆之声响起,紧接着又有几声惨叫声响起,等她停下身形时,才发现就那刚才进攻她的八人已经倒飞了出去,每人都被斩下了右手,倒在地上痛呼不止,而他们刚才手中所握的剑已经断成了无数小节,撒了一地。 剩下的黑衣人一见这种情况,连忙弃下自己的同伴,仓皇离去。 凌汐池没有追,只是走到那受了伤不能动弹的几人面前,问道:“你们,是那个复仇联盟的人吗?” 然而没有人回答她,那些人只是看着她,忽地眼球一阵暴涨,便有黑血顺着他们的七窍流了出来,这些人竟然全都服毒自尽。 这时她身后传来了急促的呼吸声,凌汐池扭头看去,只见冰冽定定的看着她,身上脸上全是鲜血,看起来狼狈无比,凌汐池也一眨不眨的看着他,不知名的情愫涌上心头,连她也分不清是感动是害怕抑或是其它什么。 清风微摇,细雨飘洒,称得这寒秋越发萧瑟了。 冰冽的喘息声越来越重,腿一软跪倒在地上,她连忙扔下手中的剑扑过去扶起了他,惊声道:“冰冽,你怎么了?” 冰冽一抹脸上的鲜血,反手抓住她的手,声音有些嘶哑:“你,你怎么会来。” 凌汐池看着他背后的伤口,眼泪终于落了出来:“我怎么能不来呢?冰冽你是不是傻呀,你为什么要约他们见面呀,你为什么不躲呢?你是不是觉得你这样很英雄气概。” 冰冽没有回答她,只是看着她,眼神中似有痛苦神色:“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怎么会来。” 凌汐池又气又心痛,忍不住怒骂:“你管我为什么会来,我不来你这个笨蛋就死了,他们砍你,你都不知道躲的吗?” 冰冽不再说话了,闷葫芦的性子一点都没改。 凌汐池吃力的将他扶起,看着他背后不停往外涌血的伤口,连忙伸手替他按住,急声道:“你受伤了,我先带你去包扎。” 冰冽嘴角勾起一抹笑,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温柔:“这点小伤不碍事的,你快回去吧,今天来的这几个人只是复仇联盟的小喽罗,万一他们去而复返再带人来,仅凭我们俩绝不是他们的对手,我可不能让你陷入险境。” 凌汐池心中大恸,再也忍不住了,一把甩开了他,气得跳脚:“你这个笨蛋!你以为你一力承担下风满楼的所有事情,我就会感激你了吗?一人做事一人当,风满楼的事我有我该承担的那一部分责任,不需要你把它全部都算在自己头上,你若因此丧命,让我一辈子都不得心安的话,我以后做了鬼到了阴间也不会放过你。” 眼见冰冽被她甩得踉跄了几步,就要跌倒,凌汐池连忙又扶住了他,却被他猛然一把纳入怀里,冰冽的声音中带着沉痛:“傻丫头,那些人本就是我杀的,与你有何关系,我不知道他们为何要将这些事情全部算在你身上,但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不该这么傻,不该来的……” 靠在他湿漉漉的胸膛上,凌汐池的心不停的挣扎着,矛盾着,最后都归于妥协,想要推开冰冽的手慢慢的垂了下来,不管是因为什么,此时此刻冰冽对她来讲真的很重要。 冰冽将她抱得更加的紧了,凌汐池突然想起了她和冰冽是如何一路走到了烈阳城的,那个时候的他们就像冰天雪地里两只一无所有的刺猬,伤人伤己,好像只有这样紧紧的抱着互相取暖才能继续活下去,那一点点可怜的温度成了他们赖以生存的宝物,以至于他们谁都不敢先放弃。 说到底,他们两个都曾是一无所有的人,没有家,没有亲人,有的只是无尽的仇杀和身不由己。 不,冰冽还有寒蓦忧。 一想到寒蓦忧,凌汐池连忙伸手推开了冰冽,轻声道:“冰冽,我们回去吧,蓦忧还在家中等你,至于以后的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要我们不死,再大的困难总是能面对的。” 冰冽和寒蓦忧住在城郊的听竹林,听竹林环境清幽,鲜少有人会来,一大片翠绿的幽竹掩映着两间小小的茅草屋,凌汐池扶着冰冽走在雨中的竹林里,听着秋雨穿林打叶,猛然生出片刻江湖之远的心境,只道若是能这样一直走下去也不失为一件好事,而这里的景致颇有些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的清幽意境。 寒蓦忧和芮儿已经焦急等在屋外,见她扶着冰冽回来,寒蓦忧急忙奔了上来,看着一身是血的冰冽,眼泪已经抢先流了出来,急声问道:“阿冽哥哥,你还好吗?你怎么了,你受伤了?” 冰冽给予了寒蓦忧一个放心的笑意,道:“蓦忧,一点小伤,不碍事的。” 凌汐池顾不上和寒蓦忧闲话家常,急道:“蓦忧,快去将金创药找出来,冰冽现在需要包扎处理。” 第一百一十四章:竹柏异心 夜色已经深了,凌汐池站在屋外,借着昏黄的灯光,看着在茫茫烟雨下宁静的小竹林,屋里寒蓦忧和芮儿正在为冰冽包扎伤口,未免再生是非,她决定不回藏枫山庄了,要在这里守着他们,冰冽受伤了,寒蓦忧和芮儿又不会武,如果那些人找上门来,寒蓦忧和芮儿两个弱女子又如何应对得来。 寒蓦忧来不及招呼她,便又去替冰冽煎药去了,倒是芮儿,看着她的眼神中深带疑惑,却也没多问什么,欲言又止后也去帮寒蓦忧去了。 凌汐池望着在笼在烟雨中的另一幢小竹屋,一时思绪万千,身后突有轻轻的脚步声响起,回头看去,只见冰冽站在她身后,像是想说什么,思忖良久后,他只是叹了一口气,道:“汐池,你快回藏枫山庄去吧,你在藏枫山庄,他们不敢动你。” 凌汐池看着他,笑道:“我回不回去,你说了可不算,你那么讲义气,要将风满楼的事情一力承担下来,我可不能不讲道义,这件事情,我说了我会和你一起面对。” 冰冽垂下了眼睑,低声道:“其实你不必如此,你本来就知道那天就算没有你,我还是会杀了他们的,我去风满楼,本来就是为了杀那些人的。” 凌汐池道:“可我确实帮你搭了把手。” 冰冽知道她在想什么,语气有些自嘲:“汐池,我是一个杀手,杀手本该无情,那晚即便是你,我也是动了杀心的,我庆幸我没有那么做,认识你之后我才真真切切的感觉到自己还活着,还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当我知道这些人组成了一个复仇联盟的时候,心中反而坦然了一些,江湖上的规矩就是血债血偿,我并不害怕,我唯一害怕的就是连累到你和蓦忧。” 凌汐池叹了一口气,和他一样,望着漆黑的夜空,夜太长、太远,可光明总会到来,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头发,她扭头看着冰冽:“说这些干嘛呢,你一直都是个有血有肉的人。” 冰冽沉默了良久,像是终于下了某种决定,郑重的看着她:“汐池,若是我死了,我能不能拜托你照顾蓦忧?” 凌汐池讶然的看着他,心中一时五味杂陈,原来,冰冽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保护寒蓦忧,默了半晌,她终于回道:“为什么要我照顾她,你自己的妻子,理应由你自己来照顾,若是不想她以后孤苦无依,那你就努力好好活着。上天是公平的,给了你这么好的姑娘,便该由你去守护,这是你的事,也是你的责任,责任这种东西并不是可以随便推卸的。” 冰冽转身背对着她,声音如叹息一般:“汐池,我知道自己不该向你提这样无理的要求,只是我答应过你,绝不会让风满楼的事情牵扯到你,我与蓦忧虽然曾经有过婚约,可她并不是我的妻子,我们之间也从未有过半点越轨之事,像我这样的人,本就不该再去奢求这些东西,蓦忧是个好姑娘,但我却给不了她好的生活,我只希望,你们都能好好的活下去。” 凌汐池有些生气,回道:“冰冽,你不必如此颓丧,你该知道,蓦忧她并不是个笨蛋,她既然选择跟着你,便已经做好了和你面对一切的打算,她一个弱女子尚且有如此勇气,你更应该好好的活下去,别辜负了她。冰冽,我问你,在你没有主动去找那个所谓的复仇联盟之前,他们可有来找你寻仇?” 冰冽回头看着她,摇了摇头。 然后他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本就苍白的脸色又白了几分。 凌汐池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道:“可他们却已经先来找过我了,或许他们,本就是冲着我来的。”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既然江湖传言,血域魔潭有异宝出现,那她这个从血域魔潭出来的不明身份者必然是众矢之的,抛开她本就是风满楼事件的参与者不说,所谓的江湖仇杀无非就是为了名利、权势、地位,号令江湖的诱惑力实在太大,她的身上怀揣着这样的“异宝”,又能安全到哪儿去。 世人并不在乎真相,在乎的永远是在某一件事里,他们有没有既得利益,冰冽一个杀手,一个罪臣之子,孑然一身,就算指认了他是杀害风满楼那些人的凶手又如何,杀了他能得到什么,而她不一样,她背后有藏枫山庄,有他们想要的东西。 凌汐池接着道:“不瞒你说,此事和冥界有关,我曾亲眼看见冥界的曼陀罗会见了铁血屠场和含鹰堡的人,既然如此,冥界怎么可能会让世人知道你是凶手,若非你这次主动站出来,他们永远不可能怀疑到你身上。” 冰冽望着她,一时之间竟然无话,他本不是个话多的人,好一会儿,他才道:“汐池,我送你回去吧!你既然知道自己不安全,就不应当再出来四处乱走,你放心,就算我死,我也不会让他们伤着你的。” 凌汐池笑道:“又说胡话了是不是,我们都不会死,我也不会走的,若是他们现在真的来了也没什么,该解决的就解决,我不想像老鼠一样躲躲藏藏的过活。” 远处有轻盈的脚步声传来,凌汐池和冰冽对视了一眼,很有默契的结束了这段对话,扭头看去时,只见寒蓦忧端了一盅汤走了过来,看到他俩站在门外,寒蓦忧连忙招呼他们进门:“外面风大,你们站在外面做什么?快快进屋来吧,我给你们做了一点吃的。” 凌汐池和冰冽依言进了屋,寒蓦忧先是盛了一碗汤递给了冰冽,又盛了一碗给她,温柔的笑了起来:“汐池,我们这里没有什么好东西,你先将就吃一点。” 寒蓦忧的语气真诚且带有一丝愧疚,甜美的笑容让人无法拒绝她的话。 凌汐池看着手里的鱼汤,连忙喝了一口,笑道:“蓦忧,你客气什么,谁说没有好东西了,经你的手熬出来的汤,多少人想喝还喝不到呢。” 寒蓦忧笑笑,道:“你不嫌弃就好。”说罢,她扭头看着冰冽,柔声道:“阿冽哥哥,你受了伤,多吃一点。” 此时的她像极了一个贤惠的妻子。 凌汐池觉得有些尴尬,觉得自己不应该插入这温馨的一幕,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寒蓦忧是个心细的姑娘,立马就察觉到了她的不自在,将目光又重新落回到她的身上,道:“汐池,今天真是谢谢你,大恩大德,无以为报,日后若是用得着我和阿冽哥哥的地方,你尽管开口,蓦忧必当竭尽所能报答。” 凌汐池又喝了一口汤,笑道:“报答我嘛,那很简单,请我喝一顿酒就是了。” 寒蓦忧不解的看着她。 凌汐池接着道:“你可不要以为是请喝一般的酒,一般的酒我可不喝,我要喝的是喜酒,你们不要让我等太久。” 寒蓦忧闻言,脸一红,羞赧的垂下了头,目光却在偷偷的看着冰冽,那样的娇羞神色胜过无数繁花,好一个少女怀春,面若桃花了得。 冰冽咳了咳,不再说话。 得知她今晚要留下来,寒蓦忧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吩咐芮儿去整理床铺。 喝过汤之后,寒蓦忧便执意要让冰冽去休息,冰冽说什么都不肯,非让她们女孩子去睡觉,他来值夜。 冰冽是个执拗的人,看着他深陷的眼窝,凌汐池心知他肯定很久都没有好好休息过了,这样下去,铁打的人也会累坏的,只得道:“你受了伤,需要休息,哪怕睡一会儿也好,你放心吧,一有事情蓦忧会马上来叫你的,你今天也看到了,我的武功可是有进步的,够应付一会儿了,你睡上半夜,我们睡下半夜。” 也许是因为受了伤的缘故,冰冽也没再说什么,乖乖的进了屋。 过了好一会儿,寒蓦忧突然轻声唤了唤她:“汐池,你能陪我出去走一会儿吗?” 于情于理,寒蓦忧都应有太多的话想要问她,包括她为什么没有去瀚海而是再次出现在了烈阳城,凌汐池虽然不能回答她,但也没有任何理由拒绝她。 两人一前一后沉寂无语的走在竹林里,四周万籁俱寂,只有她们踩在落叶上发出的沙沙声和细细的雨声。 寒蓦忧撑着一把绘着寒鸦春雪的孟宗竹伞,如墨的青丝被风扬起,飘扬在雨中,圣洁的像是九天仙女偶顾凡尘。 不可否认,无论什么时候,她都美得让人心惊。 凌汐池等着寒蓦忧问她,可是寒蓦忧只是缓步的走着,一句话也没有说,有风过,一股幽幽的香气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传来,竹叶抖动着发出“刷刷刷”的声音,而她们俩之间却是一种诡异的安静。 凌汐池是一个性子比较直的人,向来喜欢有话就话,实在不太喜欢这种闷不吭声的氛围,正要开口说话时,寒蓦忧蓦地停下了脚步,转身与她对视。 凌汐池道:“蓦忧,你是要问我为何没有去瀚海吗?” 寒蓦忧摇了摇头,脸上还是带着温柔的笑意:“汐池姑娘,阿冽哥哥真的对你很好,他一直记着你,这段时间他总是借酒消愁,有的时候连我也不理,可一听你有事,他就急得跟什么似的,不顾一切的往外闯,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凌汐池不解的看着她,心知她可能是吃醋了,忙道:“蓦忧,你知道的,我和冰冽只是朋友,他应该告诉过你风满楼发生的事,若非今天他主动跑出去找那些人,我没想过会再见到他,不过你为何会知道我在藏枫山庄呢?是冰冽告诉你的吗?” 寒蓦忧没有回答她的话,自顾自道:“是啊,你没想再见他,可他天天都在想见你,我不开心,真的很不开心。有句话你应该听他的,你应该呆在藏枫山庄,不该来这里。” 寒蓦忧的话音刚落,凌汐池只觉得后面有劲风一扑,她后颈一痛,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身世之谜 “哐啷”一阵剧烈的铁板撞击声响起,在一间四周都是铁板筑成的密室里,一道铁门自正前方缓缓升起,在往上升的同时,忽然铁板倒扣,拦在铁门前的一道铁栅栏便像弹簧一般弹进了地底,一个身着黑衣,黑纱蒙面的女子走了进来,看着那个伏在案桌前一边作画一边咳嗽的白衣男子,问道:“月公子,这些天在这儿住得可还舒服。” 白衣男子抬起头来,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笑:“曼陀罗小姐,你该知道,只要不死,在哪里都是舒服的。” 曼陀罗走上前来,边走边笑道:“你似乎很害怕死。” 月弄寒摇摇头:“以前不怕,现在怕了。” 曼陀罗走到他面前,望着他作的画,画上的是一个清丽绝俗的女子,她赞叹的点了点头,抬起头来看着他:“为了她。” 月弄寒没有否认,拿起那为他准备的酒,笑道:“是。” 曼陀罗嘲声道:“那你知不知道,你的毒已经深入到了奇经八脉、五脏六腑,你很快便会死的。” 月弄寒一边喝酒一边笑道:“至少我现在还没死,只要还活着就要活下去,我想你应该明白这个道理,你知不知道,有人曾说过,我活不过十八岁。” 曼陀罗盯着他的脸,一字一句道:“可是你今年已经二十一岁了。” 说罢,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咯咯的笑了起来,笑声如铃铛一般清脆动听:“庙堂之上月弄寒,江湖之远萧藏枫,像你这样的人,十二岁便能做出国策十论;十三岁提出以法治国,主张不别亲疏,不殊贵贱,一断于法,并参与颁布法令与刑书,改革田赋制度;十四岁成为寒月王室第一高手;十六岁创建幻月影卫,一人一骑孤军深入一举荡平寒月国流寇流云军,从此受封为寒月国定安王,和藏枫山庄的萧藏枫并称绝世双骄,可就这样名满天下的少年英雄、不世奇才居然会变成现在这样的废物,真是可惜。” 月弄寒的脸色更白了,身体轻晃了两下,嘴角露出一抹笑,只是那笑意中的苦涩却似乎没有几个人能懂:“你说错了,没什么可惜的,读书本为明事理,练武也只是强身健体,而治国平天下等事更是乏味至极,人生在世得美酒与美女相伴左右,那才是比神仙还快活的事情。” 曼陀罗看着他,眼睛里有讶异,笑道:“世人都道你多情,其实这世上又有几个人比得上你的专情。” 顿了顿,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眼神中闪着狡黠的光:“既然你爱的是美女与美酒,那么……现在你的面前既有美女也有美酒,你何不……” 说着,她的手已经勾上了月弄寒的脖子,她的身材确实柔若无骨,如一条美人蛇,眨眼便滑入到了月弄寒的怀里。 月弄寒只是低低的笑着,缓缓地将酒壶举向了唇边,另一只手却一伸,将她推了出去。 曼陀罗咯咯咯的笑了起来,笑声如黄莺出谷,纤细的身影一旋,稳稳的站在了月弄寒的对面,笑道:“原来你不想死了,胆子也变小了。” 月弄寒一边喝酒一边笑道:“你不让我看你的脸,我怎么知道你是美女,说不定你的脸会让我觉得恶心。” 曼陀罗眼波一闪,却还是笑了起来:“我很好奇,为什么这么久了,你从未问过我将你抓来这里做什么呢?” 月弄寒只是静静的站着,道:“不用问,我想我已经知道了。” “咦?”她讶异的看着月弄寒,疑声问道:“你知道。” 月弄寒又咳了起来,接着道:“同样的香气,闻过两次总是会记得的,你说是不是,蓦忧公主?” 曼陀罗默了一会儿,声音忽地变得娇美起来:“都说月弄寒智谋无双,果然名不虚传。” 月弄寒道:“这跟智谋没什么关系,身体不好的人,一般觉识都会灵敏一些,公主身上的香气清幽迷人,让人难以忘却。” 曼陀罗娇笑着,将蒙面的面纱掀开,露出了一张绝美的脸庞。 月弄寒叹了一口气,道:“公主的容颜也是举世无双,只是没想到一国公主竟也入了冥界,做了这见不得人的幽冥。” 寒蓦忧露出了倾国倾城般的笑容,道:“既然你知道我为什么将你抓来这里,为什么不想办法逃走。” 月弄寒道:“月某本来就闲云野鹤,四处游荡,公主派人一路追随,如此盛情,怎敢推却,况且像公主这样的绝色佳人,本就难得一窥,现在能得公主作陪,又有美酒佳肴相伴,我若拒绝,那我就和傻子无异了,我可不是不知情趣的人。” 寒蓦忧道:“公子一张嘴,不知道能哄得多少佳人的心,蓦忧真是羡慕能得到公子垂青的那个人,不知蓦忧的容貌和公子心中的那个人比起来如何?” 月弄寒笑道:“不能比,也比不了。” 寒蓦忧笑道:“只可惜,公子日日思念的佳人,那一朵解语花……”她声音一顿,指向桌子上的那幅画:“很快便会是别人的花了。” 月弄寒喝酒的手一顿,语气忽的凌厉起来:“你说什么?” 寒蓦忧没有回答他,只是走到案桌上的那副画前,拿起毛笔,沾了墨汁,往那副画上一洒,乌黑的墨汁立即将整幅画染得污秽不堪,然后她手执毛笔,扭过头看着月弄寒,声音依然像银铃一般清脆动人:“我觉得你现在可以重新问问我抓你来我这里到底是做什么?” 月弄寒再也忍不住了,冲到那她的面前,抓住了她的手臂:“你抓了她……你到底将她怎么了?” 寒蓦忧毫不留情的推开了他,眼神忽的变得犀利阴冷,可是仅仅是一瞬间,又立马温柔了下来:“你急什么?我来见你,就是准备带你去见她的。” 这时,只听一声巨响,那道铁门突然被打开,只见罂粟脚步徐徐的走了进来,一笑面颊两边就露出了两个深深的梨涡,她道:“曼陀罗,你对我家小郎君客气一点,小郎君,几日不见,你还好吗?奴家可是想你得紧,要不……” 寒蓦忧冷冷的瞥了她一眼,道:“说正事。” 罂粟笑道:“我这事哪里不正了,主公来了,要见他,不管你要做什么,都得先缓一缓。” 月弄寒心中一凛,冥王亲至了? 他沉思了片刻,道:“好,我和你去见他。” 这是一间空寂的内室,方方正正,只有一壁有门,室内空空荡荡,唯有中间垂下的一堵白帘,那惨白的白色使得这间小室如九幽之地一般阴寒,白帘之后盘坐着一个身着白衣的老者,他闭着眼睛,像个死人一般无声无息。 月弄寒随着罂粟步入其间,甫一进入,便感受到了一种不似人间的阴冷,这里似乎并无生人的气息,带着一股死亡般的肃静和冷寂。 这里,冷得像是一个地狱。 或许,这就是冥王该居住的地方。 月弄寒刚步入进来,一股无形的压迫便透过白帘朝他逼压过来,压迫得他几乎忍不住就要跪身叩拜,可他虽受重伤,意志力却绝非常人所能比拟,他绝不跪拜任何他不该跪拜的人。 所以他只是身体只是轻轻晃了晃,膝盖弯了弯,便硬生生的扛住了这压力,极力使自己站得笔直,可一抹血丝却顺着他的嘴角流了下来。 身旁的罂粟看了他一眼,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意味,不待帷幔中人说话,先一步盈盈下拜,敛起了原本狂肆散漫,声音难得的严肃下来,带着一丝恭敬:“属下拜见主公。” 月弄寒盯着帷幔后面盘坐着的人影,那种死亡的压迫正是从帷幔之后的人身上传来,他的眉头蹙了蹙,朗声道:“你便是冥王?” 一个苍老的自帷幔后边响起:“好小子,果然有骨气,宁死不跪,受了那么重的伤还能受我一招,不错不错,不过我还是受得起你一跪的。” 说罢,他的眼眸一睁,浑身散发出凛冽的气势,白色的帷幔像被狂风吹起,剧烈飞舞中,一股劲力自帷幔内透出,直朝月弄寒而去,月弄寒闷哼一声,双膝一曲,骨骼咯咯作响,饶是他极力反抗,却还是被压迫得不得不跪了下去。 帷幔内的人手挥了挥,月弄寒身边的罂粟会意,退了下去,走时还别具深意的看了月弄寒一眼。 待到罂粟退下后,室内中间的那堵帷幔徐徐散开,被巨力压迫得起不了身的月弄寒抬头看去,一个年逾花甲的老者从里面缓步走了走出,那老者虽满头银发,胡子发白,可依然满面红光,两只深陷的眼睛深邃明亮,看上去十分有神,带着一种令人心惊胆寒的冷厉。 月弄寒一边与他做着抗争,一边喘息道:“你几次三番的想抓我到底是为了什么?” 冥王走到他面前,仔细端详了他一会儿,终于开口说了三句话。 “因为你中了雪舞耀阳的毒。” “这毒是我亲手研制的,普天之下只有两副。” “这毒被我的亲生女儿拿走,用在了她的爱人和儿子身上。” 这三句话好似晴天霹雳,原本还在奋力抵抗的月弄寒全身剧烈一震,骤然抬头看着他,难以置信道:“你说什么?” 冥王淡淡道:“我说,我是你的外公。” 月弄寒怒道:“放你的屁,胡说八道,荒谬至极,我母亲早死了,我父王好得很,根本就没有中毒。” 冥王道:“那是因为你父王不是你的亲生父亲,你的父亲另有其人。” 月弄寒闻言,心中咯噔一下,如果刚才冥王所说的话只是让他觉得荒谬无法相信,可这句话却让他觉得天仿佛都塌了下来,他在说什么,疼爱了他二十多年的父王竟然不是他的亲生父亲,开什么玩笑! 他几乎是歇斯底里的怒吼道:“你胡说!” 冥王看着他那带着恐慌和不信的眼神,眼神冷肃,将往事娓娓道来,冰冷无情的面容看起来好像只是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你的母亲名叫闻人瑟,是我唯一的女儿,只怪我当年太过纵容她,放她一个人出去闯荡江湖,她在江湖上游历了一段时间,认识了一个不该认识的人,她不顾我的阻拦与他私定终身,可那人另有未婚妻,你母亲与他在一起两年,他还是抛弃了你母亲娶了别人,你母亲痛不欲生,最终选择投湖自尽,可却被你父王所救,你父王对你母亲一见钟情,执意要娶她,你母亲嫁给他后,才发现自己早已怀了那人的骨肉,她觉得愧对于你的父王,又恨透了你的亲生父亲,于是便回来偷拿了这两副药。” 说罢,冥王犹自叹了一口气,道:“雪舞耀阳乃是一种缓慢发作的毒药,中此毒会在十多年后才会发作,它无药可解,中毒之人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毒发,蚕食自己的元气以及苦苦修炼来的内力,一天一天的看着自己衰败下去,它给你足够的时间后悔,却不给你活下去的机会,这种慢慢等死的滋味乃是这世间最残忍的刑罚,我实在没想到她会用在自己儿子身上。” 月弄寒死死的看着面前的老人,眼中布满了血丝,他似乎呆了很长时间,才将他所说的话慢慢理顺,可这突如其来的事实像大山一般压住了他,让他喘不过气来。 原来这竟是自己中毒的事实吗? 原来自己竟是母亲用来惩罚父亲的工具吗? 那他的父亲又是谁? 好半晌,他才艰涩的开了口:“那人是谁?” 冥王扭头看着他:“藏枫山庄前庄主萧天昊。” 月弄寒豁然睁大了眼睛,这消息对他而言无疑是重磅炸弹,那一瞬间,他的脑海中一片空白,耳朵已听不见任何声音。 直到他发现这并不是个玩笑后,突然低声的笑了起来,原来人到极度悲伤的时候,却真的不是哭,而是笑。 他越笑越疯狂,笑得连血泪都出来了,笑他这狗血至极,荒唐至极的人生,一边笑一边道:“所以呢?你抓我来是干什么?” 冥王叹了一口气,看着他的眼神中带着悲悯,道:“你毕竟是我的外孙,雪舞耀阳虽无解,但也并非非死不可,我可以为你暂缓毒性发作,再保你十年无虞,这件事情我并不会说出去,你依旧是寒月国三公子。” 月弄寒吃吃的笑了两声,道:“然后呢?你打算用我去威胁寒月国还是藏枫山庄呢?可你别忘了,我是一个被放弃的人,亦是一个该死的人,你威胁不了谁。” 冥王道:“孩子,你无需如此,我们是亲人。” 月弄寒怒道:“我的亲人只有一个,那便是我的父王,你以为我会任由你去威胁他吗?即便是死也绝不可能。” 冥王冷酷道:“我知道你一时无法接受,我知道你此时一心求死,不过,外公为你准备了一份礼物,我相信,当你拥有了这份礼物后,你会想要活下去的,到时候你再来跟我谈。” 月弄寒的一颗心瞬间沉了下来,他冷目灼灼的看着冥王,问道:“你究竟是谁?” 冥王道:“我叫闻人清。” 月弄寒全身晃了晃,惊声道:“昔年诡天门的门主闻人清,你不是在血域魔潭被萧藏枫杀了吗?” 闻人清老奸巨猾的一笑,摆手道:“好孩子,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可以聊这些,在这之前,去好好享受外公给你准备的礼物吧。” 第一百一十六章:芙蓉帐暖 “唔,好冷……” 凌汐池是被冻醒的,一丝丝的寒意透过她的肌肤浸进心里,她下意识的想要抱紧身体,可是双手却怎么也动弹不得,直到冷得实在是受不了了,她才幽幽的睁开了眼睛,睁开眼睛的那一刹那,映入眼帘的是粉红色的轻纱幔帐,她四下看了看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躺在一张床上的。 回想起昏迷前的那一幕,凌汐池觉得有些心寒,又觉得有些可笑,心寒的是她已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寒蓦忧竟和别人串通好了来算计她,可笑的是她连到底是为了什么都不知道? 难道寒蓦忧是为了保护冰冽不得已而之? 这样想,凌汐池稍微宽了心,她可以理解寒蓦忧,毕竟为了自己心爱的人是什么事都可以做的。 她愿意相信她是受人威胁。 身体上的寒意依旧传来,凌汐池下意识的想坐起来,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埋头一看,顿时一声尖叫从她的口中溢出。 只见她全身上下仅被一条薄薄的白纱包裹着,白皙的皮肤在薄纱里若隐若现,两条又长又粗的铁链铐在她的手上,固定在床头,不仅是手,就连两只脚腕也同样被固定住了。 凌汐池心里一慌,拼尽全身力量用力挣扎着,拼命想要挣开那铁链,可是任凭她怎样挣扎都无济于事。 好半天,当她终于精疲力竭的时候,才无力的躺倒在床上。 冷静,一定要冷静,寒蓦忧是受谁的指使将她弄到这里来的,他们若是复仇为什么不干脆杀了她,却要把她弄成这副模样,她们到底想要干什么?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透过那粉红的幔帐往外看去,这里好像是一间密室,四周都是铜墙铁壁,床的两头各立了一个灯架,上面放着两只夜明珠,照得满室生辉,床前的桌子上,一盏莲花形状的香炉里正冒着缕缕青烟,一股淡淡的熏香布满了整间密室,营造出绮丽的气氛,这样的氛围,她这样的装束,还有一张大床,凌汐池只觉脸一烫,突然想到了一些不该想的事情… 这样的手段太下流太无耻了,她再也顾不上冷静,顿时火冒三丈,大吼出声:“来人啊,放我出去,你这个王八蛋,下流胚子,有种的出来跟我单挑呀,偷袭人算什么本事,给我滚出来。” 密室外,寒蓦忧着看向旁边的月弄寒道:“怎么样,确定是她了吧。” 月弄寒斜倚在墙上,神色有些木然,一颗心更是止不住的下沉:“是她……”说到这里,他冷厉的看着寒蓦忧:“你们究竟想怎么样?” 寒蓦忧眼里闪过一丝冰冷的笑意:“你难道不想见她吗?” 月弄寒一眨不眨的看着面前那个长着一张天使面庞的佳人,双手在身侧死死的握成拳头:“如果她出了什么事,我不会放过你的。” 寒蓦忧讥诮的笑了笑:“男人就是这样,明明自己都自身难保了,却还妄想着保护别人,你啊,活得真是悲哀,你到底见不见,你若不见,我便让其他人进去了。” 月弄寒又咳了起来,脸上逐渐升起了一丝凄艳的红色,寒蓦忧从怀里掏出一粒药丸,递给他,道:“你要见她,先吃了这个。” 月弄寒的眼睛里闪现出一种奇异的颜色,冷声问道:“这是什么?” 寒蓦忧咯咯咯的笑了起来,娇声连连道:“毒药啊,敢不敢吃,不敢吃就算了。” 她边说边作势要走,月弄寒伸手拦住他:“是不是只有我吃了这个,你才会让我见她。” “当然。” “那好。”月弄寒伸手从她手里抢过药,没有丝毫迟疑的就吞下肚去。 寒蓦忧脸上的笑一凝,眼里也有了一丝震惊,好一会儿才道:“果然爽快,那我便如你所愿。” 只见她伸手在铁墙上敲了起来,先是轻轻的敲了三下,然后中指曲起,在墙上画了一个符号,又重重的敲了两下,那原本完整无缝的铁墙竟自中间慢慢转开了一道铁门。 月弄寒一见,连忙从铁门内钻了进去,完全没有注意到寒蓦忧眼中闪过的狠辣与无情,然后她向旁边的一名黑衣女子吩咐了几句便转身离去。 听到有声音,凌汐池连忙转过头去,却看见在红纱飞舞的间隙里,一个身着白衣的男子冲了过来,吓得她尖叫一声,厉声道:“不准过来。” 脚步声在床前硬生生的止住,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她耳中:“我是月弄寒,汐池,你还好吗?” 凌汐池本就被那铁链折磨得烦躁不已,连脑袋也被那熏香熏得头昏脑涨,猛然听见月弄寒的声音,一时没反应过来。 月弄寒见她没回答,心急的将幔帐挑来:“你没事吧?我来救你出去的,我……” 语声忽的戛然而止。 “啊!”凌汐池尴尬的尖叫出声,又急又气:“你这个色狼,你给我转过身去。” 月弄寒呆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脸上一红,慌忙转过身去,大踏步地走到铁墙前,重重的拍了拍,怒声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铁墙上突然开了一扇巴掌大小的窗,一个女子娇滴滴的声音响起:“不想干什么,帮你呀!” 凌汐池愣了一愣,那女子在说什么?帮月弄寒?帮月弄寒什么? 月弄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那女子道:“你不是喜欢她吗?我们现在帮你,让你们做一夜夫妻,你可不要浪费了这上好的合欢散和暖情香。” 合欢散,这名字听起来怎么那么像电视里的名字。 ! 凌汐池被吓得神魂离体,心顿时凉了半截,那么吃了这东西的是她还是月弄寒。 那么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是什么? 她想也不敢想,手脚并用的挣扎起来,一挣扎一边嚷嚷:“喂,我警告你,你要不放了我,要不就杀了我,折磨人算什么本事,若是今日叫我逃脱,我定让你好看。” 那女子冷笑一声:“别叫了,你还是省点力气好好服侍我们的月公子吧!春宵一刻值千金,我便不打扰你们了。” 见那女子就要走,月弄寒怒吼一声:“她并未害过你们,她什么都不知道,你们为何这般蛇蝎心肠,你们若要做什么,尽管冲着我来。” “蛇蝎心肠?”那女子不怒反而笑了:“真是要谢谢你的夸奖,若不是我们这么蛇蝎心肠,你会那么容易抱得美人归,照理说你还得感谢我们不是吗?” 说完以后,那女子没再给月弄寒说话的机会,毫不留情的将铁窗给关上了。 凌汐池的心瞬间跌倒了谷底。 月弄寒跟她一样都沉默了下来,只是沿着墙壁不停的拍打着,渐渐的,拍打声越来越急促,月弄寒也显得越来越急躁,到最后竟然是不顾一切的踢起墙来。 凌汐池死死地咬住嘴唇,却不敢在这个时候去叫月弄寒,心在不停的抽搐,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事,她根本就不敢去想。 这时,只听一声巨响,铁墙在一阵剧烈的震动却仍是完好无损之后,月弄寒突地转身朝她冲了过来,并伸手一把拉开了幔帐,凌汐池的心里咚的一声,恐惧立即填满了心间,惊声尖叫道:“月弄寒,你……你不要乱来啊!你……你一定要克制住。” 月弄寒的脸已经涨成了血红色,眼睛里闪着炙热的光芒和深深的欲望,就连抓住幔帐的手也在不停颤抖。 他的眼中深深的倒映着她。 床上的少女肌肤如雪,纤瘦不见骨,若隐若现的白纱下,可见腰肢纤细,不盈一握,修长笔直的玉腿暴露在外,也许是因为还未完全长开的原因,她的身材并不丰盈,却带着一种令人着迷的青涩。 这番美景对于任何正常的男人来讲都是致命诱惑,更何况是此时还服了药的月弄寒。 凌汐池握紧了拳头,紧紧的盯着月弄寒的一举一动,却被那四处蔓延的熏香熏得头昏脑胀,一幅幅旖旎,香艳的画面不停的闪过脑海。 “汐池……”月弄寒声音沙哑的低唤了她一声,只是那缠绵入骨的呼唤却让凌汐池的心里敲响了警钟,她连忙挥去脑海中的胡思乱想,毫无形象的乱喊乱叫起来:“你走!走开!离我远点!” 月弄寒一把抓住了扣住她手腕的铁链,声音粗重低沉:“你不要怕,我帮你弄断这铁链,你打晕我。” 可是月弄寒的手一触碰到她的手腕,那从他指尖传来的灼热气息却像是电流一般传到了她的心里,凌汐池忍不住一阵颤抖,顿觉那熏香的香味是越来越重了。 手上的铁链被月弄寒扯得叮当作响,却还是丝毫未损,月弄寒一见,连忙以手做刀不顾一切的劈起那铁链来,只听“呯碰”一声巨响,那床竟被他劈得塌陷下去一方,可那铁链却依旧完整如初。 眼见月弄寒的脸越来越红,呼吸也越来越重,凌汐池心中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却听月弄寒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吼,眼中的欲望顿时化作熊熊火焰,仿佛不把他跟她一起焚化决不罢休。 凌汐池惊声尖叫,声音刺耳:“月弄寒,你……你不要乱来。” 月弄寒忽然扔下手中仍然握着的铁链,倾身下来,双手撑在她的身体两侧,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看着她惊恐的眼神和不停颤抖的身体,月弄寒稍一迟疑,突然俯身在她的耳旁,声音沙哑沉重:“第一天见到你,你在水里,像一朵水芙蓉一样干净,我从没有见过那样干净的眼神,你是我心中的芙蓉,从今以后,做我一个人的芙蓉好不好,我会好好爱你,好好疼你。” 凌汐池来不及做出相应的反应,月弄寒便已经俯身在她颈项上落下一吻,滚烫的吻如同火焰一般灼痛了她的皮肤,却让她的思想越来越清醒。 “月弄寒!你清醒一点,如果你再这样下去的话,我保证,我这辈子绝对不会原谅你,我也不会……”嘴忽然被月弄寒的一只手捂住,月弄寒在她耳边轻声道:“不要说话,我……我不会碰你的,但是你要尽量的配合我。” 凌汐池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月弄寒要做什么,连忙乖乖的不作声了,月弄寒手一挥,床边的烛台应声而倒,只见他迅速的将蜡烛拔出,将烛台塞到了她的手中,尖利的一端已经对准了他自己,只听他嘶哑着嗓子道:“按我说的做,若是我控制不住,你就用这个刺我,如果可以,我愿意立马死在你面前,可我不能这么做,我怕我死了他们会对你做出不好的事情出来。” 第一百一十七章:人间值得 凌汐池乖乖的不说话了,只是身体仍绷成了一根弦,紧张到不行。 月弄寒感受到了她的紧张,突然低声道:“ 冰寒千古,万物尤静;心宜气静,望我独神;心神合一,气宜相随;相间若余,万变不惊;” 凌汐池疑道:“你在说什么?” 月弄寒道:“是静心诀,你放心,我能控制我自己。我现在没有功力,若是被她们知道我并没有碰你,不知道她们还会使什么下流手段,所以我们必须作戏给她们看知道吗?” 凌汐池点了点头,月弄寒一边默念静心诀一边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尽量避免和她有身体上的触碰,凌汐池心知这一切都是他做给别人看的,所以也不太敢跟他说话,月弄寒的呼吸依然粗重,但他强忍着不碰她,想必也是忍得很辛苦,看着他极力强忍的模样,凌汐池终于忍不住酸了鼻头。 月弄寒看到了她的泪,迟疑了一下,突然从她的身上爬了起来,跳下了床,背靠着床坐了下来,低垂着头,整个人说不出的颓丧,他沉默了很久,才道:“你……你别哭……都是我不好……” 闻言,凌汐池失声哭了出来,心中却是一阵感动并一阵欣慰,却始终无法将他和第一次见到的那个轻佻浪荡的他联系在一起。 他是一个真正的君子。 凌汐池不知道该说什么,抽泣道:“月弄寒,谢谢你。” 月弄寒道:“你我之间,不用说谢谢。” 凌汐池道:“不只是今晚的事,还有那天晚上,你替我挨了浅画一掌,你应该知道,我和他们其实是一伙的。” 月弄寒轻轻的咳了两声,道:“那也是我该做的,你不必跟我说谢谢。” 凌汐池觉得躺得有点不舒服,于是微微的侧了侧身,接着道:“月弄寒,我果然没看错你,你真是忒讲义气了。” 月弄寒哈哈笑了两声,一本正经的问她:“汐池,如果,我是说如果,刚才我……我们……那个,你会不会杀了我。” 凌汐池被月弄寒问得愣住了,其实作为一个现代人,她并没有那么开放,但也不是古代那种三贞五烈的姑娘,若是真发生了什么,她会怎么办呢? 好一会儿,她才回答:“我不会杀了你,但是也不会再见你了。” 月弄寒没有说话。 凌汐池觉得侧着躺手被拧着了更不舒服,于是又翻了翻身。 月弄寒突然道:“那个,你能不能别乱动了,你一乱动我就想……” 凌汐池只觉脸一烫,恼羞成怒道:“你想什么想,不准想……” 月弄寒声音委屈:“你讲不讲道理,思想怎么能控制得住。” 凌汐池无语,果然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一点点就开始满脑子邪恶思想,为了阻止月弄寒继续“胡思乱想”下去,她决定用说话的方式来转移他的注意力,眼下还是问正事要紧。 她问道:“月弄寒,他们一直都想抓你,你知道为什么吗?” 月弄寒又沉默了很久,久到凌汐池都以为他是昏迷了,可他的呼吸却愈发的急促了起来,情绪好像很激动。 凌汐池急道:“月弄寒,你……怎么了?” 又过了好一会儿,月弄寒才道:“因为我中的毒。” 凌汐池:“啊?” 月弄寒低声道:“我今日才知道,原来雪舞耀阳这种毒是冥界之主亲制的,普天之下只有两副,这种毒被他的亲生女儿拿走,她拿走后,其中一副便用在了自己儿子身上。” 凌汐池花了很长时间才将月弄寒话中的意思理顺,瞠目结舌道:“你……你的意思是,你是冥王的外孙?” 月弄寒苦笑道:“很可笑是不?我今日才知道,给我下毒的不是别人,恰恰便是我的亲生母亲,而我的父王,他却不是我的亲生父亲。” 说到这里的时候,月弄寒险些忍不住,声音艰涩了起来。 凌汐池怀疑自己听错了,她是想到过月弄寒中毒的事情不寻常,可是却没想到居然会是这样的情况,若真是这样,月弄寒怎么受得了? 好一会儿,她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这种事情不能乱说的,你搞清楚了吗?” 月弄寒没有回答她的话,自顾自道:“从小父王就对我寄予了很大的期望,自从我毒发后,他老人家几乎老了十岁,他为我寻遍了全国各地的名医,可寻到的名医再多又如何,他们都对我中的毒束手无策,甚至连这种毒是什么都闻所未闻,父王很伤心,却只能看着我一次次毒发无能为力。那时候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自己为何会中毒,可我并不恨向我下毒的人,王室之中历来就有争斗,不是我也会是别人,我难过的是我不能尽到一个做儿子的责任,不能成为父王的骄傲。” 他的声音渐渐哽咽了起来:“父王对我越来越好,只要是能让我开心的事情,他什么都会去做,只要我想做的事情,他从来都不会反对,可是父王越是这样,我的心里就越是内疚,我只能离开寒月,有时甚至几年都不回去看望他老人家一次。他老人家不放心,于是就一直派行影三杰跟着我。我以为只要过了十八岁,我就会毒发身亡,可是因为我从小修炼的一些武功,一直让我撑到了二十一岁,就是遇到你的那一天,也正是那一天,我才知道原来自己所中的毒叫雪舞耀阳。” 凌汐池道:“那你游戏人间的浪荡形象也是做给你父王看的了?只为了让他对你失望?” 月弄寒嗯了一声,道:“我中的毒,强行使用一分真气,就会朝自身反噬一分,并且雪舞耀阳还会自行消耗掉我的内力,我之所以能多活几年,便是因为我从小学过高深的内功,毒化掉内力时,才不至于化了自身的元气。说到女色,是碰都碰不得的,若是真的碰了,便会害了那女子的一生,莫说是她和我一样中毒,如果她成婚生子的话,那她的子孙后代血液里都会带着这种毒性。” 凌汐池有些心疼他,问道:“那我见到你的时候,你是不是早就不想活了。” 月弄寒道:“是不想活了,但是遇到了你,觉得你这丫头挺有趣的,便想着如果临死前有你陪着,开心一阵子也是好的。” 凌汐池叹了一口气,道:“月弄寒,我知道你现在很难过,如果我说,我的情况只会比你更差,你会不会好过一点。” 她的声音带着难以言喻的悲伤,月弄寒愣了一会儿,才道:“什么?” 凌汐池苦笑道:“虽然你的父王不是你的亲生父亲,可他给了你一个父亲对孩子该有的疼爱,虽然你身上的毒是你母亲下的,可你从未见过她,所以你可以把她当成一个陌生人。而我,哪怕从小和父亲生活在一起,可他恨我避我如洪水猛兽,连我被人推下悬崖,他都没回过头看我一眼。我的母亲虽然疼爱我,我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为了救我,身中数刀,至今不知生死,我却连再见她一面都办不到,甚至我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那次在那个岩洞里,你问我的家乡在哪里,我并没有告诉你,我不知该怎么说,其实……我……” 凌汐池张了张嘴,接下来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难道她真的要告诉月弄寒自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如此荒谬的事情,他会相信? 静静听着的月弄寒道:“汐池,不想说的话不必说出口,哪怕你是为了安慰我。” 凌汐池咬了咬嘴唇,道:“所以你会好过一些吗?是不是对比一下我,觉得自己的人生还没那么糟糕。” 月弄寒叹了一口气,道:“傻丫头,对不起,因为我让你想起了不开心的事情。” 凌汐池道:“月弄寒,我不是要和你比惨,我就是觉得,既然冥王想尽办法抓你,还把这些都告诉你,那证明你身上的毒他是可以解决的,所以你还有活下去的希望,只要人还活着,还有什么事情是不能释怀的呢?” 月弄寒一怔,不知该如何作答。 凌汐池接着道:“月弄寒,你有没有想过,人生如此无常,谁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你只道你父王因为你中的毒而伤心,所以选择远离他,并想出种种的方法来叫他对你失望,以至于到你死的那天他不会那么伤心,可他对你的爱是真的,你与他二十多年的父子情也是真的,即使你无法改变自己的命运,但父子之情止于今世,很多人连想尽一份孝心都是奢求,你为什么不趁自己还好好的活着时候,尽心尽力的去孝顺他,做到一个儿子应尽的责任,即使真的到了那一天,也不会有太多的遗憾。这世间,真的没有什么等不及的事情,却有太多来不及的事情,若是这次我们能顺利的逃出去的话,你还是乖乖的回家吧。” 月弄寒突然道:“汐池,如果是你,你会恨她吗?” 凌汐池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自己的母亲,可她却回答不出来,换作是她,她会恨吗? 月弄寒哼笑一声,悲伤的声音里有些许的恨意:“我以前没有恨过谁,但是现在我却无比的恨那个人,她既然那么不喜欢我,为何要将我带到这个人世,从小到大,我都没有见过她,父王也没有跟我提过她,我只当她死了,若是她不在人世,我还能还念着她,我想不通,就算她再不喜欢我,我毕竟是她的亲生儿子,到底是为了什么,一个母亲会向自己的孩子下毒?” 凌汐池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事情没发生在自己身上时,谁都可以说大话,她想了很久,才道:“月弄寒,人生或许有很多不得意,可总有那么一个人会让你觉得人生值得。” 这句话触动了月弄寒心底的那根弦,他突然站了起来,面向着她,定定的看着她。 凌汐池被他那炙热的眼神惊到了,急道:“你……你……你想干嘛?” 月弄寒看了她很久,也不管她同不同意,突然倾身下来,在她额头上轻轻落下一吻,轻叹道:“人间确实有很多让人留恋的东西啊,我若是早两年认识你该多好,那样我便可以把你藏在寒月国,看着你长大,任谁也伤害不了你,可惜,偏偏在我最无能为力的时候遇见了你。” 凌汐池只觉心中骤然一紧,正要说话,却见月弄寒从怀中掏出了一只镯子,不由分说的套在了她的手腕上:“这件东西我上次去王宫找你的时候便想送你啦,可那时你要嫁别人,我怎么好意思送给你呢,可眼下我才发现,上天对我还算不薄,还能给我这个机会亲手给你带上。” 凌汐池听着月弄寒那有些郑重的声音,便明白这个镯子肯定意义非凡,于是她急忙道:“月弄寒,你误会了,我对你……唉……这个东西我不能收。” 月弄寒将手指压在她的唇上,阻止了她的话,低声道:“先不要拒绝,你听我说,这个镯子名叫灵犀镯,是至情之物,我将它送给你,希望你日后能找到一个视你为至宝,能爱你护你的人,不要有心理负担,这只镯子本就应该属于你的,它是那日你在生死场上赢来的。” 凌汐池惊道:“那日,你也在生死场?” 月弄寒点了点头,道:“那天,我与他们打了一个赌,我赌你赢,那是我这辈子赢得最高兴的一次,汐池,雪舞耀阳无药可解,冥王抓我并非要为我解毒,他是想利用我,我月弄寒此生堂堂正正,绝不受人利用摆布,所以我是活不成啦,但我希望你能好好的活下去,能时不时的想起曾经有过我这样一个人,我就死而无憾了。” 凌汐池带着哭腔道:“月弄寒,我不想要你死,要死我们就死在一起好了。” 她长长的睫毛上挂满了泪珠,真如出水芙蓉般清丽,落泪之际,自有一番清雅高华的气质,让人为之所摄、不敢亵渎。 月弄寒伸手拭去她脸上的泪痕,笑道:“能得这一滴美人泪,此生值了,相信我,你会没事的。” 说罢,他往进门的方向看了看,自言自语道:“时辰应该快到了吧。” 凌汐池不解道:“你说什么?” 月弄寒拍了拍她的手,凑近了她的耳朵,用着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得见的声音耳语道:“汐池,你想不想知道,那日在生死场与我对赌的人是谁?” 凌汐池讶异的看着他,心中突然冒出了一个身影,她深吸了一口气,正要说话,月弄寒冲她摇了摇头示意她小声一点,道:“或许今晚会来一条大鱼。” 大鱼? 凌汐池愣了愣,压低声音道:“这条大鱼莫非是指萧藏枫?你是说他会来?” 月弄寒不置可否。 凌汐池骤然反应过来,问道:“你俩串通好了的。” 月弄寒微微的点了点头。 凌汐池立马乐了,萧藏枫何许人也,那个睚眦必报的男人,连斗嘴都从不肯落人下风,以藏枫山庄今时地位,又怎会容忍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冥界,正所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这些人还想去算计他,这是没搞清楚状况呀,她突然很是替这些人担心。 她道:“萧藏枫可不是大鱼,他是一条鲨鱼。” 第一百一十八章:生死抉择 长夜漫漫,无星无月,“梆梆”的锣更声蓦地响起,划破了沉寂的暗夜。 夜,已至三更。 俗话说一更人,二更火,三更鬼,三更天不正是百鬼夜行之时? 群山之间,蓦的闪过了无数条黑影,朝着一深谷而去。 深谷之中,溪壑纵横,得利于地利优势,这山谷之间有无数天然宽敞的洞穴,洞中有洞,如同蚁穴一般四通八达,闻名于世的阴河谷便潜藏于其中,她们在各个山洞中建了无数密室,并将此处作为自己的大本营,到真如他们在江湖上的名号一般,地下暗河,伏流千里,生生的撑了百年都不曾让别人发现她们的藏身之处。 只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都言这幽山深谷难觅踪迹,可常刀口上舔血生存的的人,身上总有涤不净的血腥味,处于世间之上,又怎会不透露出半点蛛丝马迹呢? 经过长年训练的暗卫有着如猎犬一般灵敏的鼻子,一旦被他们嗅着了气味,那便是不死不休的狩猎追杀。 这些暗卫来自藏枫山庄,今夜的阴河谷,注定不太平。 此时的阴河谷中还是一派沉静,凌汐池从没想过,她会在这种情况下与一个男子敞开心扉,各自述说着自己不愿向外人所提及的心事。 密室中的少男少女正在互述衷肠,而在铁窗外目睹了一切的罂粟,忽然沉沉的叹了一口气,伸手将铁窗合上,扭头看着她身后的寒蓦忧道:“曼陀罗,人生在世,若能得一男子如此用心对待,便是死也值了,我竟有些羡慕她。” 寒蓦忧目如寒星的看了她一眼。 罂粟妩媚一笑:“我知道你会嘲笑我,像我们这般深处冥界见不得光的幽冥,又怎配拥有这种奢望呢?” 寒蓦忧道:“阶下之囚,我并不羡慕。” 罂粟扭头瞥了她一眼,笑道:“是吗?你若不羡慕,那你为何每日都向冰冽下那了无痕呢?你让他整夜沉睡不醒,不正是不希望他知道你的真正身份吗?” 一提到冰冽,寒蓦忧的脸色蓦的柔软了下来,心中却骤然涌起一种莫名的心慌,为着她冥界的身份不败露,她确实每日都给冰冽下了一种名为了无痕的药,这样在她需要外出时,他便能一觉睡到大天亮,不会发现他身边的佳人其实是在暗夜里行走的幽冥。 她什么都不怕,只怕他会离开他,这辈子,冰冽是她唯一的软肋。 就在寒蓦忧思潮起伏间,蓦地发现另外一条暗道竟有数条黑影急窜而过,直向总坛方向而去! 寒蓦忧与罂粟对视了一眼,当下暗觉不妙,两人不由分说,穷追而去…… 两人还未追至总坛,已闻警号乍响,远远更传来连串兵刃交击之声。 寒蓦忧心中一冷,扭头看向身边的罂粟,低声道:“快去禀报主公。” 眼见罂粟去了,她急忙用黑纱蒙面,赶至总坛之时,便见她的手下早已倾巢而出,正与多名蒙首的黑衣人周旋着,霎时之间,两帮人马混战一团,刀光剑影疾闪而过,厮杀喊叫之声不绝于耳。 来犯之人尽皆实力强横,都是高手中的高手,而阴河谷中都为女弟子,并且还有数人在外,留在谷中守护的高手本就少,眼下一开战,两方实力悬殊,高下立现! 寒蓦忧见此情形,当下刻不容缓,拔出自己手中的佩剑,纵身一跃,立即加入战圈! 她使的是琅琊残霜剑法,以狠辣著称,中剑之人身上无一完好,教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然而,就在她刚跃进战圈的刹那,琅琊未现,残霜未出,一柄剑突然如电般拦截住她,只一剑便破了她的剑法。 那一剑太快,已突破了常人所认知的速度。 寒蓦忧一怔,看着面前一剑破掉她剑法的人,心中蓦的闪过一个身影,她定定的看着他,那人也定定的回望他。 寒蓦忧几乎可以确定,此人她是认识的。 也许不仅仅只是认识,他们之间应该还十分熟悉。 普天之下能使出这么快的一剑的只有一人,那便是……叶孤野。 那人目光如炬一般落在她身上,或许也认出了她。 两人的目光交汇只是眨眼之间,便已各自确定了对方的身份,而他们身旁的战斗亦是在电光火石之间便可预见结局。 只见阴河谷总坛的弟子已倒下数人,其余分坛弟子还来不及赶来支援,寒蓦忧眼眸一紧,一条银链破开长空朝她袭来,那条银链她认得,是名动江湖的灵灭。 寒蓦忧侧身一避,身形如弱柳扶风一般一旋,手一扬,顿时五朵黑色曼陀花飞出,恰恰抵挡住了那银链,然后她就势抓起了旁边一名受伤的阴河谷弟子,转身便朝一条密道扑了进去。 隐约中,她仿佛听见了那使银链的人在对叶孤野说:“为何不出手,你认识她?” 寒蓦忧刚从一条密道拐入另一条密道中,忽听远处传来了一阵焦急的喊叫声:“蓦忧……蓦忧……” 寒蓦忧脚步一顿,往声音传来的方向一瞧,心中升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恐慌,那声音,是冰冽的声音。 冰冽为何会来此? 她凝思了片刻,看向了被她救下的那名阴河谷弟子,突然将手中剑递到了她的手中,骤然扯下自己身上的那一身黑衣。 那名弟子不解道:“谷主……” 寒蓦忧道:“快,挟持我。” 那人也是一个无比机灵忠心的人,寒蓦忧一说,她便明白了,旋即将剑抵在了寒蓦忧的脖子上,押着她朝冰冽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可冰冽在找了几间密室都无果后,居然选了一条与她们相左的方向而去。 密室中,凌汐池正与月弄寒在说话,就在这时,“蓦忧……蓦忧……”一阵焦急的声音由远及近,只听得外面传来了几声惨叫,一个熟悉的声音就传入了她耳中,凌汐池心中一紧,险些叫出声来,那不是冰冽的声音吗?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快把蓦忧交出来。” 一贯冰冷无情的声音,来的果然是冰冽,凌汐池心中一阵狂喜,正觉得她们有救了,刚想张口大叫,却听一个女子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冰冽,你竟敢擅闯阴河谷,你活腻了不成?” 冰冽的声音已经变得不耐,凌厉的杀气散发而出:“若是不想死的话,就把蓦忧交出来。” 凌汐池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这寒蓦忧设计抓了她,难道她自己也被抓了不成? 她不解的看向了月弄寒,月弄寒眉头一皱,却也没有吱声。 凌汐池想,莫非寒蓦忧是受人胁迫出卖了她,而对方却出尔反尔连她一并带走了? 又听那女子道:“冰冽,你就这么关心寒蓦忧而不管其他人的死活吗?” 冰冽冷声道:“其他人的死活关我什么事,若是蓦忧出了什么事,我绝对不会放过你们。” 凌汐池死死地咬住嘴唇,突然之间,心里却分不清是什么感觉。 门外的女子又接着道:“你确定你只要寒蓦忧吗?” 冰冽毫不犹豫的回答:“是。” 墙外的女子突然又问:“那那位凌姑娘呢?你不管她了?” 墙外突然沉默了下来,凌汐池也突然沉默了下来,月弄寒却发出了一声嘲讽的冷笑。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冰冽的声音惊慌的响起:“你……你们竟然连她也抓了,她……在里面?” 突地,只听冰冽一声厉吼:“让开!” 紧接着,轰然一声巨响,那道铁门竟被硬生生的劈了开来,凌汐池转头看向门口,但见冰冽手握着剑,怒气冲冲的冲了进来,声音焦急恐慌:“汐池,你……你在吗?” 凌汐池不想让冰冽看到她此时这副模样,连忙大声道:“你不要过来。” 一道白色的影子忽然转到了冰冽的面前,拦住了冰冽,只听月弄寒的声音淡淡的响起:“她现在不想见你。” 冰冽握紧了手中的剑,唇齿间迸发而出的怒意凛冽得近似杀人:“她怎么了,你走开。” 月弄寒的声音也冷了下来:“她说了,让你不要过去。” “滚开!” 冰冽突然厉喝一声,右掌一翻,重重的击在月弄寒的身上,月弄寒的身影立即飞了出去,撞在了铁墙上,“哇”的喷了一大口鲜血,凌汐池惊恐的睁大了眼睛,惊叫道:“月弄寒……你……你怎么样……有没有事,冰冽,你……” 月弄寒猛然咳了一声,没有说话,见冰冽抬起步子又走了过来,忽然白影一窜,一个身影摇晃不定却依旧毫不犹豫的挡在了冰冽的面前:“冰冽……她现在不愿意见你……你就不能过去。” “走开!”冰冽又是一声厉喝,紧接着月弄寒又被他一脚踢飞在一旁,重重的倒在地上,他的脸色惨白,更是不停的喘息着,眼看着冰冽离床边不过一尺之遥,凌汐池紧紧的咬住了嘴唇,心中却是凄凉一片,以她现在这副衣衫不整的样子,难道连最后的尊严都不给她吗? 一只颤抖的手在身后拉住了冰冽,只见月弄寒不知什么时候又从地上站了起来,这种意志力! 凌汐池的心一阵颤抖,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她知道月弄寒的伤一直都没有好,刚才又吃了冰冽的一掌和一脚,甚至她都不知道月弄寒一直忍着没有碰她,他体内的那个所谓的合欢散到底解了没有,可是现在是什么情况,明明他自己已经伤成了这样,他是凭着什么,一直不让冰冽看见她。 她急忙道:“月弄寒,你快走开吧,你这样会受伤的,冰冽,你不要伤害他。” 月弄寒轻咳一声,没有理她的话,仍是紧紧的拉着冰冽的衣衫道:“冰冽,她现在不想见你,寒蓦忧她……” 冰冽一直没有说话,直到现在才开了口,语气也是微微颤抖:“你……对她做了什么?你们……” 冰冽的话让凌汐池在那一刹那间就像掉进了冰窖一般寒冷,突然,他就像发狂了一般,怒吼道:“你竟敢碰她,我杀了你。” 铮的一声,雪芒破空而出,照亮了整间密室。 “不要!”凌汐池惨嘶一声,在她惊恐欲绝的尖叫声中,森寒的杀气扬起了粉红色的幔帐,幔帐飞舞着,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定格,她的脑袋里轰的一声,呆呆的看着冰冽转身时的那一剑没入了月弄寒的体内。 室外好像隐隐的有女子的声音传来,只听一名女子惊慌的道:“这……怎么会这样,月弄寒怎么可以死。” 死,这一声提醒了她,她突然不顾一切的惨叫了起来:“月弄寒……不要……不要……冰冽,你怎么可以杀他。” 冰冽愣住了,呆呆的松开了手中的剑,转过身来看着她,眼底是说不出的悲凉。 就在他要走过来的那一刻,门外一个女声突地响起:“冰冽,你站住。” 只见一名女子挟持着寒蓦忧从密道尽头走来。 冰冽恍惚的转过身去,手不由自主的在身侧握成了拳头,惊叫道:“蓦忧。” “阿冽哥哥?我就知道阿冽哥哥不会丢下蓦忧不管的。” 寒蓦忧柔弱的声音响在凌汐池的耳旁,却好似在天边传来,模糊得不真切,凌汐池只是傻傻的看着倒在地上的月弄寒,殷红的血流了一地,凄艳绝艳的让她恐怖。 只听那女子冷冷的道:“冰冽,你半夜三更的来救人,我们便给你这个机会,这里有两个人,但她们两个中你只能救一个,你可想清楚了,你到底要救谁?” 凌汐池本来正为月弄寒的伤势伤心不已,骤然一听这话,气得她直想问候那女子的祖宗十八代,二选一这种土到爆的桥段,这种狗血至极的剧情不要用在她身上啊喂! 她急道:“少给我搞这些有的没的,冰冽,赶紧带着寒蓦忧走!” 寒蓦忧也急声道:“阿冽哥哥,我对不起你,对不起汐池,都是我的错,我出卖了汐池,害得她被抓,她们用你的命来要挟我,我没有办法,你……你快救汐池吧,我无所谓的。” 冰冽扭头看了看凌汐池,握紧的拳头无力的一松,叹气道:“放了她们两个吧,我不知你们为何针对我,但她们是无辜的,若是为着风满楼的事情,我冰冽一人做事一人当,不关她们的事,只要你放了她们,要杀要剐我绝不皱一下眉头。” 那女子又道:“冰冽,像你这样的人不配一死了之,不管怎样,活着的人才最痛苦,若是你死了,她们都没有活命的机会。” 凌汐池看着呆在那里艰难抉择的冰冽,简直气不打一处来:“冰冽,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我不需要你救。” 冰冽埋下了头,好一会儿他才抬起头,望着她的眼神有些深了,只是那欲言又止的表情却让她知道了他的选择,只听他低声道:“汐池,对不起,蓦忧是无辜的,我们不能牵连上她,你放心,我会陪着你,哪怕是黄泉路上,我也陪着你。” 冰冽的一声道歉让凌汐池觉得莫名好笑,心道你有你的选择,又有什么对不起的呢? 这时一个清朗的声音响了起来:“还有一个,我要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冥界之主 凌汐池只觉幔帐被一阵风刮起,眼前有青影一闪,一个身影瞬间在她面前站定,看着她此时此刻的模样,萧藏枫的眼睛一眯,似乎闪过一丝不快,但看着她依然被薄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并没有受到侵犯的痕迹,眼神复又恢复平静,有些幸灾乐祸道:“丫头,你这个样子可真是够狼狈的。” 凌汐池转开了头:“如果你是来救我的,请你先把我手上的铁链打开,如果你是来看我笑话的,那好,你可以走了。” 萧藏枫叹了口气,迅速的将自己的衣服脱了下来,将她紧紧的包裹了起来,然后他拉住铐在她手上的铁链,劲力一吐,那铁链竟被他的内力硬生生的扯成了两截,紧接着,萧藏枫从怀里掏出了一柄小匕首,轻轻一划,铐在她手上脚上的铁环便一一脱落下来。 脱困了以后,凌汐池连忙跳下床,没有再看萧藏枫甚至没有再看任何一个人一眼,径直走到了倒在地上的月弄寒身前,眼泪顿时又盈满了眼眶。 她先是小心谨慎的叫了几声月弄寒的名字,见月弄寒一点反应也没有,连忙小心翼翼的伸出了手,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已经抖得不行,手刚要触碰到月弄寒的时候,她又缩了回来,心里满是莫名的畏惧,难道月弄寒真的就这样死了吗? 她失了魂魄一样的死死的盯着月弄寒,不由自主的伸出手紧紧的握住了他的手,终于放声痛哭:“月弄寒,你不要死,我求求你,你不要死。” 月弄寒的手逐渐冰凉。 凌汐池突然疯了似的将月弄寒拉在了怀中,手忙脚乱去捂他流血的伤口,萧藏枫看不下去了,走上前来,封住了月弄寒的几处穴道替他止血,并替他把了把脉,而后微微的叹了一口气。 凌汐池使劲去暖月弄寒的手,手不经意间探到了他的脉搏,指腹的触碰下,感知到了一阵微弱的跳动。 凌汐池连忙抓紧了他的脉搏,虽然还是很微弱,但却可以肯定,月弄寒他还没有死,她心中升起了一丝希望,连忙看着萧藏枫,像是抓住了最后一丝稻草,急声道:“萧藏枫,月弄寒他还没有死,求求你救救他。” 萧藏枫走到了她面前,凝视着她乞求的眼神,看着她布满泪痕的脸,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白色瓷瓶递给她,道:“这是凝魂丸,你先把这个给他服两粒,可以暂时保他一命。” 凌汐池如获至宝的捧住那个瓷瓶,手抖啊抖,好不容易从里面倒了两粒白色的药丸出来,却险些捏不开月弄寒的嘴,直到将那两粒药给月弄寒喂下以后,她再也顾不上许多,直接将他抱了起来就往外赶,现在她的脑海里没有冰冽,没有今天晚上发生的任何事,只有一个信念,无论如何,她都一定要将月弄寒救回来。 路过冰冽身边的时候,冰冽已经杀了挟持寒蓦忧的那名黑衣女子,将寒蓦忧护在了怀中,寒蓦忧玉容失色,吓得瑟瑟发抖,像朵在暴风雨中饱受摧残的纤花,看起来说不出的柔弱动人,让人心生忍不住心生保护之欲,凌汐池的脚步一顿,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傻子,你呆在那里做什么?快带她走。” 冰冽的表情动了动,此时密道处又有大批人向这边涌来,凌汐池心道不好,有人杀过来了。 冰冽顾念着寒蓦忧,看了看朝他们走过来的萧藏枫,心知以萧藏枫的武功定能护她周全,只得向她说了一声保重,手中剑一扬,单手抱着寒蓦忧,硬生生的杀出了一条血路,闯了出去。 凌汐池抱着月弄寒也跟着冲向了门口,可是刚冲到门口,便被十多个手执长剑的人团团围住,为左的那一个冷声道:“阴河谷可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另一个接着道:“要想走,总得留下一点东西才行。” 凌汐池抿紧了唇,后退一步,倒不是她真的怕了她们,而是她怕她们突然发难,又一次伤了月弄寒。 见她身退,说话的两名黑衣女子手一挥,两人手中俱出现了一条形似月牙的短兵刃,刀锋闪着森寒的光,凄冷惨淡的就像是天边的残月。 凌汐池曾与九心曼陀罗交过手,深知她的武功高过高过自己很多,尤其是那一手琅琊残霜剑法,更是灵活多变,只是不知她手底下的人功夫练得怎么样。 那两柄弯刀眨眼便到了她跟前,凌汐池身一旋,用出微灵步的身法,飞身踢出两脚,将那两柄弯刀踢到一旁,她也闪身到了攻击范围之外,小心的将月弄寒放在一旁,眼见那两名黑衣女子一刀刺空,转身又向她攻来之际,突有三道身影从旁边暗黑的地方闪身而出,三道剑光骤然一亮,在围住她的人群之中冲杀起来,其中一个直杀出了一条路,朝她扑面而来,口中急道:“公子。” 凌汐池定睛一瞧,一个她绝想不到的身影出现在她的面前,那不正是那晚被叶孤野一箭穿心的月苍竹吗? 凌汐池连忙将月弄寒交到了他的手上,问道:“你还活着?” 月苍竹点了点头,望着月弄寒的眼神中蕴满了担忧,凌汐池回头望了一眼身后泰然自若一直没打算出手的萧藏枫,终于明白了,今夜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局。 假意刺杀月弄寒,让苍竹假死,故意给冥界制造带走月弄寒的机会,引出冥界之主,两人再里应外合,来了一招请君入瓮,瓮中捉鳖,可入瓮的究竟是谁呢,是她还是冥界之主。 眼见有越来越多的人朝此处而来,凌汐池也顾不得想那么多了,急声道:“快带月弄寒走。” 月苍竹点了点头,抱着月弄寒,在浅画和居衣的掩护之下,就往外冲去。 可他刚冲出阴河谷门人的包围圈,正要突围而出的时候,却被一道突如其来的劲力击得倒退了回来,重重的撞在了墙上,待他落地之时,嘴角已被击得出了血丝,看来是受了极严重的内伤。 浅画和居衣眼疾手快,左右冲杀,料理了围攻住他们的阴河谷门人,一左一右护住了月苍竹。 那劲力迅猛异常,仅靠一击,便能隔空将人伤到这番境地,看来来人定是一个绝世高手。 这时,只听一个雄浑的声音从密道尽头传来:“既然来了,那就都别走了。” 这声音犹如猛虎啸林,令人心寒胆怯,就在那声音响起的同时,密道尽头涌起一股汹涌澎湃的气劲,那气劲如滚滚洪流一般涌来,待接近他们的时候,骤然幻化出三条气龙,那气龙看起来穷凶极恶,张牙舞爪的便冲苍竹三人攫去。 苍竹等三人心系主子安危,原本是冲在最前方的,眼见这三条巨龙突如其来,在他们瞠目结舌之际,却还是感受到了来自于那三条龙的危机,三人反映敏捷正要躲避,那不想那三条龙来势汹汹,眨眼便到了他们面前,不及他们反抗,便已悉数缠上了他们,令他们动弹不得,须臾片刻,三人便已面露紫色,像是要被这巨龙给勒死了。 紧跟而来的凌汐池看傻了,这是什么武功,人世间真的有这种武功吗? 眼看着苍竹三人就要窒息而亡,她也顾不得想那么多,捡起地上的一把剑,纵身一跃,将自己所会的剑法全部使出,一股脑的朝那三条气龙招呼而去。 那三条气龙像是感受到了来自于她的威胁,腾的松开了苍竹等人,竟全部朝她缠了过来。 眼见三条龙就要将她围困其中,凌汐池感受到了巨力压迫,手中的剑更是被压得断成了一寸寸,她急忙运起全身的内力抵抗,却仍是不能将那三条气龙逼退,情势岌岌可危之时,一柄由气凝结而成的幻剑突然自她身后而来,只听得“噗”的一声,那三条适才还在张牙舞爪的气龙瞬间被斩得支离破碎,消融于空气中。 凌汐池扭头一看,只见萧藏枫长身玉立的站在她身后,缓缓的放下手,看着她笑道:“丫头,看来今晚若是没有我的话,你是走不出这里了。” 凌汐池的嘴唇动了动,蓦的密道里风声骤然响起,一道黑色的影子似乎比风还快的席卷而来,一只凝着掌力的手掌倏忽而至,就要来擒她,在这电光火石之间,萧藏枫也像风一般扑了过来,一掌一脚同时击出,在化解了攻向凌汐池的那道掌力之时,还将那人击退了半步,那人瞬间又退回了黑暗中。 萧藏枫伸手抱住了凌汐池,将她搂在怀中,眨眼退出数步,稳稳的将她放在地上后,还很有闲心的替她理了理衣服,戏谑道:“穿成这样还与人动手,你不怕走光吗,去,到后边老老实实的呆着去。” 说罢,他拍了拍手,笑道:“三一心法啊,闻人清,你果然没死。” 凌汐池一惊,急声问道:“闻人清不是被你杀了吗?” 萧藏枫笑道:“看起来是当年没杀死,又让他活过来了呗,冥王这名,取得倒是符实,真是躲在这幽冥暗界里见不得人啊,比起十年前的诡天门门主,那可差得远了。” 凌汐池翻了个白眼,这都什么时候了,这萧藏枫怎么还那么毒舌。 她又问:“三一心法是什么?” 萧藏枫耐心的跟她解释:“一种练气的功夫,指精、神、气三者混而为一之道,可化世间万形,隔空杀人于数米之外。” 凌汐池急道:“那你能打过他吗?” 萧藏枫看了她一眼,轻飘飘道:“你要对你的主子有信心。” 凌汐池怒道:“你是谁主子?” 萧藏枫不理会她的愤怒,摸了摸她的头,道:“放心吧,我能杀他一次,便能杀他第二次。” 萧藏枫这话彻底的激怒了闻人清,只听一道声音如洪钟一般在密道内响起,带着穿云裂石的威势:“小子,年轻人有自信是好事,但不要妄自尊大,否则都会活不长的,当年若不是有你师父风魔老人在,你以为你能伤到我。” 闻人清终于至冗长的密道里走了出来,凌汐池定睛一瞧,只见来人双颧高耸,庞眉白发,双目散发着令人胆寒的精光,身上不带一丝生人的气息,好似围绕着他的只有死亡,这种阴气沉沉的感觉,若说他是真正九幽地狱里的冥王也是有人信的。 萧藏枫道:“哦,你认为我是妄自尊大吗?难道你不知道今晚这个局就是为你设下的?” 闻人清看了看月苍竹等人,又看了看倒在地上的月弄寒,冷笑道:“我说阴河谷为何这么容易就被人攻了进来,原来如此,真是后生可畏啊,没想到我竟被两个小子摆了一道。” 萧藏枫道:“你没想到的还多着呢,比如,你今晚——会死。” 第一百二十章:惟微心法 话落之际时,萧藏枫终于出手了,他全身化作了一道风缠向了闻人清,闪电般的攻向了闻人清几大要害之处,这是凌汐池第一次见到萧藏枫真正的出手,她只觉得这世间大概没有谁会比萧藏枫的速度更快了。 闻人清哈哈哈笑道:“好好好,居然练成了电闪神行的身法,我倒要看看你这小子究竟几斤几两。” 只见他运起三一功法,一道道气劲围绕在他的身旁,化成一片刀光剑影,每一道都力贯千斤,排山大海一般宣泄在密道中,将萧藏枫笼罩在其中,化解了萧藏枫攻向他的致命招数,萧藏枫身形更是迅疾如风,让人看不清用的是何招数,两人激烈交锋,转眼间就对上了无数招,密道两壁更是因为两人的交锋变得坑坑洼洼,一块块碎土碎石刷刷的往下掉。 凌汐池看得目不暇接,只听闻人清一边出招一边惊道:“风魔竟当真把他的惟微心法悉数传授于你了。” 在旁观战的凌汐池目光一凝,她来到此处时日已经不短,自然听说过无数厉害的武功心法,若说到武林中有哪些上乘的武功心法,就不得不提到惟微心法与九霄仙霞神功。 当今武林中有两个奇人,一个是风魔老人,一个是烟霞仙客仙霞师太,惟微心法与九霄仙霞神功正是这二人的成名绝技,此二人并称为武林中的神话,风魔老人有经天纬地之才,仙霞师太有普度众生之能,据传这两人的武功都已臻化境,无论是外家功夫还是内家功夫都已至巅峰。 虽然武学之境是学无止境的,但是这两人却是例外,几乎没有人怀疑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人是他们两人的对手,更加没有人怀疑这世上有什么是他们二人所不能的,他们两人就像神话一般,一生都充满着传奇色彩,各路武林人士都以一生能见仙霞师太和风魔老人一面为荣,若是能得他们两人指点一两招,那么便可纵横武林。 可是仙霞师太云游四海,飘渺无际,已在世间消失数年,传说已至仙灵之地,而风魔老人却已避居风魔山,谢绝见客,所以这两位风云人物虽然侠名远播,得知他们真颜的却是少之又少。 惟微心法正是风魔老人苦心造诣四十余年悟出的无上心法,取自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有道是世间人心变化莫测,道心中正入微;惟精惟一是道心的心法,只要坚守了惟精惟一之道,最后便能使人心与道心和合,执中而行。 众所周知,萧藏枫乃风魔老人的入室弟子,会这惟微心法也是情理之中,可他年纪轻轻却已将这惟微心法融会贯通,闻人清不可谓不惊奇,心中骤然生出自古英雄出少年之感,愈加觉得今日定要将这人覆灭于此,不然任其成长的话,日后江湖恐无人能出其左右。 想到此处,闻人清的攻击越发凌厉起来,每一招一式都恨不得将对手除之而后快,这密道本就是天然而成的洞中穴道,哪里及得上两人的盖世神功,在两人的功力碰撞下,渐渐有了坍塌之势。 两人速度都极快,使得外人根本看不清两人的招数,甚至两个人都变成了残影,只有一波波凛冽如刀刃的余力波及而来,凌汐池和苍竹三人连忙找了安全的位置躲避起来,免得那两位大神打架,伤及他们这些无辜的小鱼小虾。 凌汐池向行影三杰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们赶紧带着月弄寒走。 可这时,又是一道红影扑了过来,直朝苍竹而去,与此同时,一道道红绫如毒蛇出巢一般飞向了浅画和居衣,目标正是他们怀中抱着的月弄寒。 朝他们扑过来的是冥界法王之一的罂粟,她本是和闻人清一同到这里的,却一直隐藏在暗处没出手,只待找到机会从苍竹手中将月弄寒抢过来。 凌汐池目光一凛,她知道这罂粟有多厉害,再也顾不上许多,纵身一跃,挡在了行影三杰面前,急声道:“我挡住她,你们快走,我们在外面汇合。” 月苍竹点了点头,和浅画、居衣对视了一眼,说了一句:“多谢!”便抱着月弄寒转身向另外一头跑去。 红绫眨眼便来到了她的面前,如一堵堵软墙般见风就涨,凌汐池见识过罂粟的功夫,心知若是被这纱墙裹住便是非死即伤,可她现在并无武器在手,着急之下,只觉得一道真气蓦的从丹田处升起,急不可耐的想要冲出来,她心下骤动,运功于掌上,“嘭”的一声击向了那堵围住她的纱墙,一道火阳之气顿时波及而出,刹那间弥漫了整个幽穴地道,那向她缠绕过来的红绫瞬间便化作灰烬,余势更是势不可挡的朝罂粟而去。 罂粟骤然一见这意料之外的火阳之气,吓得花容失色,连忙飞身躲避,堪堪从凌汐池头顶跃了过去,凌汐池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的手掌,自己竟真的可以使出这火阳诀了,而且此次使出的火阳诀功力好像比上次在生死场上使出的威力要大了很多。 再看着罂粟仍是不死心的朝月弄寒消失的方向追去,凌汐池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又是一掌朝罂粟攻了过去,罂粟仓皇避过,看着她的眼神中带了一丝不可思议,仿佛不明白为何她的武功在猛然间突飞猛进。 这下凌汐池有如神助,再欲提掌之时,只听轰隆一声巨响,整个密道一阵摇晃,原来这通道再也经不起萧藏枫和闻人清的功力摧残,坍塌之势越来越明显,无数石块土屑纷纷掉落下来。 这时,密道尽头突然涌来一阵呛人的浓烟,一股火舌从密道两壁的墙上蔓延而来,真正的大火伴随着热流从密道另一头涌来,凌汐池心道不好,有人放火了。 浓烟滚滚,越发呛人,两道人影从浓烟处冲了出来,其中一道手一扬,一柄剑猝不及防从浓烟中飞出,那是一把普通的剑,可它散发出的气势却不普通,杀气与剑气交织,仿若实质,又像是流动的空气,剑还未到,那弥漫出的剑气已气贯如虹的斩向了正与萧藏枫斗在一起的闻人清。 另一道影子几个兔起鹘落,手中一条银链飞出,银光闪了几闪,将罂粟扫到了一旁,轻灵的落在了凌汐池的身边,不由分说的拉住了她的手,冷声道:“这里快塌了,跟我走!” 凌汐池定睛一看,拉住她的是灵歌,而攻向的闻人清的,正是叶孤野。 灵歌催促道:“快走,阴河谷的人打定主意要与我们玉石俱焚,这些密道上涂了很多火油,大火很快便会烧到这边来了。” 凌汐池为难的看向了萧藏枫他们,灵歌道:“他们没事的,我们去外面等他们。” 凌汐池咬了咬牙,和灵歌转身朝密道另一头跑去。 身后轰隆隆的坍塌声不绝于耳,一道道森寒的剑气和杀气伴随着滚滚浓烟不时逼向凌汐池和灵歌的后背,两人不敢回头,拼了命的往前跑,就在两人跑出密道的那一瞬间,一道雄浑莫匹的剑气从密道内直斩而出,带着斩天裂地之势,一路摧枯拉朽,连那密道的地面也被斩出了一道一尺见长的深沟,让人不由得怀疑,这一剑是否真的可以斩天。 凌汐池眼睛都看直了,若不是那密道阻挡了那剑势,她毫不怀疑那一剑能远远的将她和灵歌立斩于剑气之下,她道:“这是什么剑法?” 灵歌道:“是公子的剑。” 凌汐池惊道:“萧藏枫?” 灵歌点了点头。 剑气纵横向外,一道红影被那道剑气逼了出来,直接从她们头顶跃过,眨眼便消失于数米之外。 是罂粟也跟着逃出来了,可她一逃出来,便很聪明的选择了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凌汐池瞠目结舌,指着里面道:“她主公不还在里面吗?她这么不忠心的吗?” 灵歌冷哼道:“这些地底幽冥哪有什么忠义可言,不过就是大难临头各自飞罢了。” 凌汐池咂咂舌,早在萧藏枫与闻人清动手的时候,她便看见了先前围住她们的阴河谷门人纷纷弃械逃亡,眼下就连罂粟也如此,她突然觉得闻人清很可怜,这个冥王当得也太不威风了。 身后骤然响起脚步声,凌汐池扭头一看,面前已经齐刷刷的站了一排黑衣蒙面之人,仿佛正在迎接他们出来,她吓了一跳,忙做好了防守的准备。 灵歌道:“别怕,是我们的人。” 凌汐池这才看到,原来苍竹等人也在其中,她顾不得去看月弄寒,急忙又奔到了密道入口,望着从那密道口冒出的滚滚浓烟,闻着里面坍塌声一声响过一声,可萧藏枫和叶孤野还没出来,她急得就要冲进去,道:“他们怎么还没出来?” 灵歌伸手拉住了她,面色一如既往的冷静:“你不能进去。” 凌汐池道:“万一他们死在里面怎么办。” 灵歌道:“没有万一,公子不会死的,我的任务是保护好你。” 凌汐池挣了几下都没有挣脱灵歌的手,就在她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时,一青一黑两道影子从浓烟处冲了出来,正是萧藏枫和叶孤野。 两人都是一身狼狈,尤其是萧藏枫,平时纤尘不染的脸上沾满了黑灰和土屑。 凌汐池眼中一亮,心中一喜,直直的朝叶孤野扑了过去,口中还叫道:“哥哥。” 刚才她是真的很害怕,害怕叶孤野会出事,不知从何时起,在她心中已真的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哥哥。 眼看着她就要扑到叶孤野怀中,一只手捷足先登的先伸了出来,拦住了她,紧接着另一只手也环住了她的腰,然后她便被拥入了另一个怀抱中。 萧藏枫抱着她,口中笑道:“既然我们都大难不死,是该来个拥抱庆祝一下。” 萧藏枫实在将她抱得太紧,紧到隔着衣衫她都能感受到他的心跳声,凌汐池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穿的是什么,她里面只裹了一层白纱,外面套着的还是萧藏枫的衣服,萧藏枫本就手长腿长,那衣服披在她身上实在是不合身极了,看起来要多奇怪有多奇怪,而且她每动一下就会露出自己雪白的玉腿,真真是春光无限。 凌汐池面红耳赤,正要推开他,便听萧藏枫在她耳边轻声道:“别动,难道你想让他们看到你这件衣服下穿的是什么吗?” 凌汐池乖乖的不敢动了,尴尬的咬下了嘴唇,倒是叶孤野看了看她,眼中闪过一丝放心的意味,可当他的视线落在萧藏枫身上的时候,复又变得冷厉起来,眼中闪过一丝警告,示意萧藏枫放开她。 萧藏枫无所谓的照单全收,抱着怀里的人没有半点要松手的意思,凌汐池看着那已彻底坍塌的通道,急忙问道:“闻人清呢?” 萧藏枫扭头看了一眼,淡淡道:“大概死了吧。” 第一百二十一章:生死一线 凌汐池愣了,冥界之主那么容易便死了? 她抬头看了看萧藏枫,只见萧藏枫仍是看着那已经被滚落下的巨石堵得死死的密道口,眼神之中带着冷意。 看着他凝重的表情,凌汐池看了一眼那堵死的密道口,看来他也并不能确定闻人清到底死了没,于是她询问的看向了一旁的叶孤野。 叶孤野道:“密道突然坍塌,将闻人清堵在了里面,那么大的火,应该活不了了。” 凌汐池还待再问,猛然感觉到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她抬头一瞧,才发现萧藏枫的心思早已不在闻人清是否死了之上,正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的脚看。 自从被抓后,她的鞋子早不知哪里去了,白嫩嫩的脚丫上沾满了泥土,泥土下还有一道道的伤口,几道伤口比较深的正往外冒着血丝,不过这也不奇怪,她光着脚丫又是打架又是逃命的,又没有鞋子给她穿,脚上早已密密麻麻的布满了伤口。 不看不打紧,这一看她才感觉到了疼痛,再加上萧藏枫那直愣愣的眼神,她有些不好意思,不自觉的将脚丫往那长到可以拖地的衣服里缩了缩。 萧藏枫犹豫了片刻,不由分说的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凌汐池吓了一跳,平时昏迷受伤萧藏枫抱她也就算了,现在她好好的,又没伤没痛的,萧藏枫抱她干嘛。 她急道:“你放开我。” 萧藏枫并不理她,抱着她来到那一排黑衣人面前,只见那排黑衣人齐齐下跪叩拜:“庄主!” 萧藏枫点了点头,问道:“可有伤亡。” 为首的那人道:“五名兄弟受了重伤,属下已派人将他们带回庄内疗伤了。” 萧藏枫嗯了一声,道:“回庄吧。” 眼看一众人就要打道回府,一道人影突然扑了出去,扑通一声跪在了萧藏枫的面前:“萧庄主,求您救救我家公子。” 扑出来的是苍竹,他仍然抱着月弄寒,月弄寒看起来情况不容乐观,已完全听不见呼吸声了。 浅画和居衣也自萧藏枫面前跪下,口中齐道:“求庄主救救我家公子,寒月国上下定感激不尽。” 萧藏枫并没有吭声,既没说要救,也没说不救。 凌汐池见状,连忙伸手抓住萧藏枫的的手,急道:“我知道你有办法救他,求你救救他。” 萧藏枫表情动了动,正要开口说话,目光却不经意的看到了她手上戴着的灵犀镯,只见他的眸子一紧,眼中立时蕴满了不悦,周身的气势瞬间冷冽下来,手一松,直接将她扔在地上,冷淡道:“不救!” 他扔她扔得是那样的干脆爽落,不仅凌汐池呆了,其他看着的人也呆了。 凌汐池猝不及防的摔在地上,还没想明白萧藏枫为何突如其来的发脾气,他已转身拂袖而去。 叶孤野伸手将她拉了起来,她硬生生的按捺下心中的怒火,知道现在绝不是开罪萧藏枫的时候,急忙走到苍竹面前,道:“把他给我,放心,我一定求萧藏枫救他。” 她心中已打定主意,无论付出任何代价,无论萧藏枫要她做什么,她都可以答应,只要他能救月弄寒。 苍竹看着她坚定的神色,犹豫了片刻,将月弄寒交到了她的手中,说道:“拜托了!” 凌汐池没有功夫再与他们多费唇舌,直接抱着月弄寒去追萧藏枫去了,叶孤野一路跟着她,一言不发的接过了她怀中的月弄寒,道:“这样你可以快点。” 可萧藏枫的轻功岂是一般人能比拟的,她几乎跟不上他的脚程,等到她回到藏枫山庄时,萧藏枫已经回了自己的房间闭门不见她。 凌汐池知道眼下能救月弄寒的只有萧藏枫,心一横,一直跪在萧藏枫的门口,可萧藏枫打定主意不再见她,无论她跪了多久,那道门始终没有对她敞开。 身旁突然响起了脚步声,凌汐池扭头看去,只见叶孤野抱着月弄寒神色难看的走了过来,还未近身,她便感受到了一股极热极寒的气息,再看去时,月弄寒的半边脸已经凝着一层淡淡的冰霜,另外半边脸则像火烧一般滚热发烫。 凌汐池死死的咬着嘴唇,心中一阵接一阵的害怕,脑中嗡嗡直响,没想到雪舞耀阳竟在这个时候发作,这可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叶孤野走到了她的面前,只说了一句话:“他身上的毒发作了。” 眼见月弄寒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脉搏也越来越弱,自己除了求人却什么也做不了,她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一边抽咽一边道:“是雪舞耀阳发作了,哥哥,我该怎么办,我救不了他。” 叶孤野还是那句话:“生死有命,你无需自责。” 凌汐池泪眼婆娑道:“可我想救他。” 说罢,她将月弄寒从叶孤野的怀中接了过来,不管不顾的就要将自己的真气输给他,叶孤野伸手按住了她的手,冷静道:“没用的。” 一阵接一阵的寒风卷过,在凄冷的寒风中,月弄寒的身体也渐渐的冷了下来,她心中一阵恐惧,心中骤然浮现出月弄寒是如何几次出手救她的,她像是疯了一般放下月弄寒扑了上去,一边使劲的拍打着萧藏枫的门,一边回头看着月弄寒苍白如纸的脸,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自己这一眨眼,便再也看不到月弄寒了。 门剧烈的响着,她声嘶力竭的叫了起来:“萧藏枫,开门!开门!我求你,救救月弄寒,只要你能救他,我保证我会乖乖的听你的话,我再也不会冲撞你,只要你能救他,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直到手都捶打到了麻木,拳头间有血丝浸了出来,萧藏枫的屋子里才响起一丝若有似无的叹息声,紧接着屋里的门一开,凌汐池就势跌进屋里,重重的扑倒在地。 眼前忽然闯进一抹青影,她抬起头看着眼前的萧藏枫,泣不成声:“萧藏枫……求求你……救救他。” 萧藏枫弯下腰,眼睛里倒映着她眼泪纵横的脸,轻声叹气,风马牛不相及的道:“原来你这么爱哭,由始至终,我从未看见你为自己流过一次泪,就连你受了那么重的伤我都从未看见你哭过,你的泪当真只是为别人而流的吗?” 凌汐池呆住了,又听萧藏枫继续道:“丫头,一个人的能力是有限的,你总是想要保护别人,何时才能为自己想一想呢?你难道不知道,我是怎样一个人吗?” 凌汐池张开了唇,千言万语涌上喉头,吐出来的却是一句:“萧藏枫,救救他,求你了。” 萧藏枫的脸色有一瞬间的灰白惨败,他望着她手上的灵犀镯,嗓音低哑:“他真的对你那么重要?” 凌汐池忙不迭地的点了点头。 萧藏枫又叹了一口气,伸手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不由分说的将她拉到桌子旁坐下,伸手替她倒了一杯煮在红泥炉上的茶,见她不安的望向门口,萧藏枫踏前一步挡在她的面前,阻挡了她的视线,将那杯茶塞在她的手里,眼神忽又恢复到之前的深不可测:“丫头,记着今天是你求我,心甘情愿的将月弄寒交到我的手里的,他日可不要怪我,说我的手段卑鄙。” 凌汐池木然的点了点头,萧藏枫继续问道:“你刚才说他中的毒叫雪舞耀阳?你可知那是一种什么毒?” 适才在凄风冷雨中跪久了,骤然捧着滚烫的茶杯,凌汐池打了一个寒颤,缓缓道:“月弄寒说,这种毒是冥王亲制的,是一种缓慢发作的毒药,极热极寒,每月毒发一次,毒发之际不可妄动真气,每动一分,毒便往心脉加剧一分,况且此毒还会慢慢蚕食人的元气和内力,中毒之人会在折磨下慢慢死去。” 萧藏枫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自言自语道:“那么巧?” 凌汐池道:“什么那么巧?” 萧藏枫沉吟了好一会儿,道:“这种毒我曾见过,只是不知道原来这种毒叫雪舞耀阳,竟然还是闻人清那个老家伙弄出来的,况且这种毒至少十五年才会发作,月弄寒今年二十一岁,怪不得他十六岁后便开始浪迹江湖,不再过问寒月国朝中之事,由此看来,他定是一出生便被下了这种毒,闻人清为何要向一个刚出生的婴儿下这种毒呢?” 凌汐池想起了月弄寒在密室里跟她说的话,可这事关月弄寒的身世,她也不便说出来,于是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萧藏枫喃喃道:“看来月弄寒还真的不能死啊。” 凌汐池没听清,道:“你说什么?” 萧藏枫摇了摇头,道:“你让我救月弄寒,你可知月弄寒被一剑伤了心脉,体内的毒已经侵入脏腑,再加上他最近一段时间又接二连三的受伤,已经到达了他身体所能承受的极限,他能活到现在已是一个奇迹,所以他的伤我救不了,但是这世上有一个人,不管你受多重的伤,只要你还有一口气在,他就能让你起死回生。” 凌汐池全身一阵战栗,听到萧藏枫说他救不了月弄寒的时候,她有那么一刹那的心灰心死,但是听了他后来的话,心里又萌生出了一丝希冀,颤声问道:“那个人是谁?” 萧藏枫神色一敛,语气里带上了一丝尊重:“这个人就是我的师傅风魔老人。” 听到萧藏枫愿意请他的师傅帮月弄寒治疗,凌汐池心中一阵狂喜,连忙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就往外冲:“你师傅在哪里,我带月弄寒去找他。” “来不及了。”萧藏枫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此时,她已奔出门外,叶孤野和月弄寒俱已消失不见,只余两片残叶在那里翻滚,凌汐池的心一寒,扭过头看着萧藏枫,急声道:“他人呢?” “你先别急!”萧藏枫慢条斯理的走了过来,望向远方,道:“我既答应求师傅救他就不会食言,但是事态紧急,月弄寒的伤不能再拖,刚才我已吩咐人带他去了风魔山,他的伤好后师傅自会放他下山,可你却不能走,你不要忘了,你的事还没有完。” 萧藏枫的话提醒了她,她的事确实还没完,她望向远方,远方渐渐有雾了,朦朦胧胧的有一种虚幻的美。 抬腿走到栏杆前,凌汐池伸手紧紧的抓住了扶栏,问道:“萧藏枫,今晚的事是你和月弄寒事先串通好了的是吗?” 萧藏枫道:“是,不过却出了一个意外,这个计划里原本是没有你的。” 第一百二十二章:请谁入瓮 凌汐池扭头不解的看着他。 萧藏枫道:“我是与月弄寒里应外合,打算除掉冥界,可却从没有想过要将你牵扯进来,而且原本剿灭阴河谷的计划也不是在今夜。” 凌汐池疑声道:“那为什么?” 萧藏枫走到她身旁,目光投向天际:“丫头,你真的猜不出来?” 凌汐池愣愣的看着萧藏枫,心里却莫名的涌起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悲哀,问道:“你其实早就知道阴河谷的准确位置了是不是?” 萧藏枫并不否认:“是,月弄寒早就想办法传递出了阴河谷的准确方位,我们一直按兵不动,是因为真正的大鱼还没有上钩,本来我是准备就这两天把这个信息卖给你的,可你太过着急,实在没给我这个机会,外面那么危险,你都可以就那样跑出去,我实在是很佩服你,勇气可嘉。” 凌汐池不想跟他废话,问道:“你说的大鱼就是冥王是吗?你不仅针对的是冥界,你早就知道有那个复仇联盟了,并且你知道他们会针对藏枫山庄,他们夜袭藏枫山庄那天,你并没有做任何的防御措施,好让他们顺利的进入山庄的内部,你甚至还故意留了一个活口回去,就是想利用这个人向他们提供山庄内的布局,再引他们上钩是不是?” 萧藏枫道:“在我回答你这几个问题之前,我想先问你几个问题。” 凌汐池做了一个请讲的表情。 萧藏枫问:“你知不知道如今的江湖局势?” 她摇了摇头。 萧藏枫又问:“你知不知道月弄寒对于寒月王室来讲意味着什么?你有没有了解过月弄寒?” 凌汐池又摇了摇头。 萧藏枫叹了一口气,又问:“你知不知道阴河谷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这个她知道,她道:“阴河谷是一个专门收集情报的地方。” 萧藏枫笑了笑,又问:“那你知不知道寒蓦忧是谁?” 凌汐池心下一寒,看来寒蓦忧果然不是她想象中的那样简单,只是她在这事情中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呢? 萧藏枫无奈的揉了揉她的头:“你什么都不知道,那我来告诉你,如今藏枫山庄一庄独大,你认为江湖上服我的人有多少,现在出现一个冥界能与藏枫山庄分庭抗礼,不服我的人自然会去拥护冥界,所以自从你踏进藏枫山庄的那一刻,我就已经昭告江湖,你是我藏枫山庄的人,你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和藏枫山庄有关系,任何人不得动你,谁要与你为难,就是与藏枫山庄为难。” 凌汐池觉得自己真是傻呀,活脱脱的被人当枪使了,连语气也变得讥讽起来:”原来这才是你真正将我留在藏枫山庄的目的,藏枫公子想当和事佬,替我作保,好让大家能与我化干戈为玉帛,遂将我收入藏枫山庄,可谁知宝物惑人心,总有些不识时务的人会来惹藏枫山庄的麻烦,藏枫山庄正好便有了正当的理由反击,好光明正大的铲除异己,瓦解一些江湖势力,拔除阴河谷这张庞大的情报网,再给冥界致命一击。所以你解除了封锁令,让大家都知道是我与冰冽造成风满楼血案,就是要看看到底是哪些帮派要和藏枫山庄作对,你明知道冥界一直在追捕月弄寒,所以顺水推舟,故意在使馆刺杀月弄寒,好让冥界顺利带走他?” 萧藏枫哈哈的笑了起来:“诚然我想杀月弄寒是因为想给冥界制造带走月弄寒的机会,可冥界并不知道,所以,若是今晚月弄寒因你死了,而我又在现场,责任在谁?” 凌汐池突然明白了,道:“今晚并非你与月弄寒里应外合的时间,因为我被抓了,你才去的?” 萧藏枫不做隐瞒,回道:“月弄寒也想知道冥界为何要抓他,所以我们一直在等冥王到来的时间,你被抓,我想应该是冥王已经来了,果不其然,我下午时分便收到了一封飞箭传书,上面要求了我独自一人前去阴河谷,我若不去,你便会死。” 凌汐池道:“是寒蓦忧通知你的?” 萧藏枫嗯了一声。 凌汐池不解道:“可寒蓦忧凭什么会认为你会为了我去闯阴河谷?又凭什么会觉得你会杀了月弄寒?” 萧藏枫道:“月弄寒对你存着怎样的心思,有眼睛的都能看出来,至于我嘛,她或许觉得我也喜欢你吧,如果我真喜欢你,月弄寒又真的碰了你,大概率我是不会放过他了。” 凌汐池被他的话噎了一下,脸不知不觉的发烫起来,道:“她为什么会那么觉得?” 萧藏枫不怀好意的笑道:“不止寒蓦忧那么觉得,现在整个江湖上的人都认为我对你有意,是为你所着迷,才会不顾江湖道义包庇你。” 凌汐池脸更红了,怒道:“江湖上的人为什么会这么认为,是你故意在江湖上散布的谣言对不对,那我如今在江湖上的传言岂不是很差?” 萧藏枫道:“这个嘛,江湖传言你魅惑众生,容色倾国,乃难得一见的绝色大美人,只要见到你的人都会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冰冽是为你所迷,受你指使杀人,而我亦为你神魂颠倒,变得是非不分,胡作非为。” 凌汐池哑然,她何德何能担得起这魅惑众生的名号,默了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你是故意要让江湖中人轻视你,觉得你只是一个空有虚名的好色之徒是吗?” 萧藏枫点了点头:“人人都以为我是靠着祖上的名气和师傅才会坐上如今这个位置的。” 凌汐池恒笑道:“所以这是一个请君入瓮的把戏,要请的自然是你,可你却没有先去,你去通知了冰冽,让冰冽替你打了头阵。” 萧藏枫道:“寒蓦忧既然敢约我去,定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你道阴河谷的密道里为何会涂满那么多的火油,或许就连冥王也不知道,今晚的事是他手底下的人按捺不住,自作主张造成的,只是她虽算计好了一切,却有一件事是没有想到的,所以这算不算功亏一篑呢?” 凌汐池讥诮道:“阴河谷地形复杂,第一次去的人难免会因为不熟悉而被困于其中,若是使用火攻,困于其中的人确实很难逃出来,所以哪怕你不是一人前往,她也有把握将你们困在里面,况且还有冥王在,寒蓦忧并不认为你真的能打得过冥王,可她千算万算也没想到,月弄寒和你是一伙的,你手中早已有了阴河谷的布局,所以你们才会那么容易便攻进去了,而且,有冰冽在,她才投鼠忌器,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内放火,请问,我说得对吗?” 萧藏枫抬起一只手指摆了摆,道:“对了一半。” 凌汐池嗤笑:“我早该知道你就是个老狐狸精。” 萧藏枫道:“我可以理解成你在夸我。” 凌汐池冷哼了一声,接着道:“你假意杀月弄寒不仅仅是因为你要与他合作对付冥界,更是因为你知道寒月国和泷日国即将结盟,你要破坏他们的盟友关系,但在这个时候你救了月弄寒,就等于寒月国已经欠下了你一个人情,这本就是对你极为有利的一件事,你却故意等到我来求你,你真的是物尽其用啊。” 萧藏枫哈哈的笑了起来,回道:“那不也是你们心甘情愿的,我可没有强迫你。” 凌汐池不想与他多做争辩,继续刚才的话题:“那寒蓦忧究竟是什么身份?” 萧藏枫望着远方,如墨的眸子越发深了:“寒战天的女儿,泷日国的公主,阴河谷的谷主,冥界的曼陀罗。” 萧藏枫的话让她如坠冰窖,她瞬间被惊出了一身冷汗,她知道这些事与寒蓦忧脱不了干系,可她却万万没有想到,这件事的始作俑者就是她,原来游戏一早就开始了,怪不得寒战天那么轻易的就同意她代替寒蓦忧嫁去瀚海国,怪不得她一到烈阳城就遇上了叶孤野和旭日金麟,怪不得在楚天江时冰冽会因为中毒而被擒,真正下毒的人,其实就是寒蓦忧,她根本就是故意设计他们被抓的。 这可不仅仅是江湖仇杀这样简单的问题了,寒蓦忧抓了月弄寒,另一边却故意拉拢浅画,叶孤野猜的没错,寒蓦忧会让浅画出面指证藏枫山庄,那么今天晚上月弄寒若是真的死了,哪怕她杀不了萧藏枫,这笔账也会算到萧藏枫的头上,这样一来,月弄寒身为寒月国三皇子,那么整个寒月国是肯定不会放过萧藏枫的,萧藏枫纵使武功再高强,也难以跟一个国家抗衡,而藏枫山庄号称江湖第一大势力,又手握庞大的经济命脉,如此一来,这就成了一个国家和一个江湖之间的战争,萧藏枫不是等闲之辈,岂可能坐在这里来等寒月国来找他算账,到时候萧藏枫必定会全力反扑,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而最终得利的不就是泷日国了吗? 凌汐池觉得自己有些难以接受,在她心中,她对寒蓦忧的印象一直停留在楚天江那个可以为了冰冽跳江自尽的柔弱女孩身上,乱世之中的情义才显得可贵,所以她一直想帮寒蓦忧和冰冽,可现在告诉她,寒蓦忧便是一切的始作俑者,甚至她还一次次想置自己于死地,这让她深深的怀疑,这个世界,到底有什么是真的? 今晚的事,她和月弄寒都成了别人棋盘上的棋子,在这个乱世里,江湖朝廷,牵一发而动全身,而萧藏枫又是一个有着权谋天下的野心的人,这两个身在江湖却心系家国天下的人,已经当着她的面打了惊心动魄的一仗,她却蒙在里面后知后觉,她实在是太过于愚蠢了。 可是她心中仍有疑惑,问道:“我还有一点不明白,若是寒蓦忧她真的想对付你,她为什么不干脆直接将我在藏枫山庄的消息告诉寒战天,而要如此大费周折的搞出这么多大花样呢?” 萧藏枫道:“人都有弱点,寒蓦忧也有,一个在冷宫长大的公主,一个极为自负又心高气傲的绝世美人,却不得自己的父亲宠爱,关键时刻还被当作棋子,只有这样的人,才会心有不甘,怨世不公,才需要极力的证明自己的能力,以求获得别人的肯定,她明白即使她告诉寒战天我有谋反之心也并不能让寒战天对她另眼相看,所以她宁可花那么多的心思来对付我,也绝不会借由寒战天来对付我,只有她赢了我,她才能堂堂正正的站在寒战天的面前,站在那些看不起她的人面前。只是这世间之事,千算万算总有变数,而冰冽就是那个变数,她并不想让冰冽知道她其实就是阴河谷的谷主,才会在关键时刻选择带着冰冽离开。” 凌汐池叹气道:“既然她那么在乎冰冽,为何还要将他牵扯到这件事中来。” 萧藏枫道:“你还不明白,风满楼的事情,她一开始就是打定主意要全部扣于你身上的,你以为今晚寒蓦忧不是孤注一掷在赌吗,她押上了整个阴河谷与我赌一局,若不是冰冽自己跑出去想将事情一力承担下来,她又怎会失去理智要抓你。” 凌汐池抬眸直视着他,道:“所以那天你也知道冰冽去了烟雨亭,你是故意让寒蓦忧带走我,给她制造了一个抓我的机会,你才能诱得冰冽去阴河谷?” 一提到冰冽,凌汐池突然想起在密室的那一幕,心中顿时堵得慌,虽然她对冰冽是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却从未有过非分之想,可是毕竟是一起同生共死过的,凌汐池以为冰冽会待她和别人不一样,可是,就在阴河谷,就那样被他毫不犹豫的放弃,却让她突然意识到,或许是她高看了他们之间的情谊,是她高看了自己的分量。 萧藏枫突然弯腰凑近了她,看着她的眼睛问道:“怎么,在难过?” 凌汐池不想掩饰,于是点了点头。 萧藏枫恍然道:“为了冰冽?” 凌汐池摇了摇头,道:“一部分。” 萧藏枫很八卦的接着问:“那还有一部分呢?” 凌汐池垂下了眼睑,再也掩饰不住自己的失落,讷讷道:“其实我很羡慕寒蓦忧,因为她让我看到了一个女孩被保护的时候该是什么样子。所以,我更觉得悲哀,她不该算计我。” 萧藏枫突然沉默了,凌汐池虽埋着头,可她能感觉到他在看着她。 她抬头看着萧藏枫,问道:“萧藏枫,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想问你,如果阴河谷真的很危险,如果一切都没有在你的掌握之中,那么,你会不会来阴河谷救我?” 萧藏枫若有所思的看着她,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这是一个自取其辱的问题,可她就是想知道,自己是不是一个可有可无的随时可以被丢弃掉的棋子,但是,她想她已经知道答案了。 冷风呼啸而过,一阵寒意袭来,凌汐池抱紧了身体,只觉得冷得不行,这才发现身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披上了一件雪白的狐狸皮披风,她拉了拉披风的领子,问萧藏枫:“我可不可以先回去睡一觉?” 萧藏枫揉了揉她的头,突然叹了一口气,道:“去睡吧。” 凌汐池走了两步,忽然扭头看着萧藏枫:“阴河谷已经被你毁了,所以你接下来要对付的便是那些要与你作对的江湖门派是吗?这个红颜祸水的罪名我是不是背定了?” 萧藏枫定定的看着她,并没有想到她会突然这么问。 好一会儿,他才道:“若是他们就此罢手,我绝不与他们为难。” 第一百二十三章:再临阴河 凌汐池心情沉重的走在路上,路过一条走廊的时候,她只觉一阵凛冽的凉风突然朝自己的后背袭来,她的脚步一止,忙向走廊旁边的柱子一闪,脚往柱子上一个借力,身子轻轻的一旋,一个灵巧的后空翻身,凝着掌力向后攻去。 一抹红影挟着一道剑光自她面前而过,凌汐池只觉面上一寒,一缕发丝便伴随着擦身而过的剑气落下,那红影如风中之花一般飘然而落,她眼前一花,一道血色的人影已自她面前站定,一手捏着她的发丝,另一只手中还提着一柄泛着青光的剑。 凌汐池冷静的看着他,心中却感到不可思议,这个男人的轻功似乎并不逊色于萧藏枫。 那是一个长得十分邪性的男子,有着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看起来跟只狐狸似的,妖异的眼形,胜雪的面容,一头未束的青丝直直披散下来,使他看起来妖媚无比,更要人命的是这人居然还穿了一身血红的袍子,领口微微敞开,几缕发丝正好落在他精致的锁骨和白皙细腻的皮肤上,配上他脸上那不怀好意的笑,活脱脱就像一个妖孽转世。 凌汐池蹙了蹙眉,问道:“大神,你谁?” 缥无斜睨了她一眼,道:“几天不见,恢复得不错嘛。” 凌汐池眉头蹙得更紧了:“我认识你吗?” 缥无朝她走了两步,道:“怎么不认识,你的伤还是我治的呢?” 凌汐池突然想起自己前几天确实受伤昏迷了几天,莫非便是眼前这个人给她治疗的,不过她那时昏迷不醒,不认得给她治病的医生也是正常,恍然大悟道:“哦,原来你是藏枫山庄的医生啊。” 缥无抬起一个手指摆了摆,纠正道:“不是医生,是神医。” 凌汐池翻了个白眼,忍不住腹谤,不愧是藏枫山庄的人啊,真是一个比一个自恋,哪有医生自称自己是神医的。 不过既然这人治过她的伤,按理来讲她是应该感谢人家的,所以她的语气也柔和下来,抱手道:“多谢神医治伤之恩,敢问神医,你拿着一把剑拦着我是什么意思呢?” 缥无手中剑一扬,刷刷的挽了几个剑法,那柄剑顿时青光大盛,紧接着,那青光化作一条青线直朝凌汐池而去,只听缥无道:“我近日得了一柄好剑,名风雷,就用你试试剑吧。” 凌汐池侧身一躲,避过那一剑,但觉缥无剑势凌厉,像是动了真格,不由得怒道:“你来真的啊!” 缥无道:“无妨,你就放心给我试剑吧,哪怕你只剩半条命了我也能给你救回来。” 凌汐池气急:“不分青红皂白就动手,你算哪门子神医。” 就她说这一句话的功夫,缥无刷刷刷的已向她连攻三剑,剑如游龙穿梭,招招狠辣,招招致命,凌汐池眨眼便被他逼到了院子里,可无论她怎么躲,怎么避,那柄剑始终如影随形般跟着她,剑光快如闪电,庭中落叶纷崩,几棵枫树在剑气的催动下,轰然而倒,分崩离析了一地的木屑。 凌汐池一边闪避一边急道:“我说,你们这些人讲不讲道理。” 然而更让她着急的是,火阳诀的内力居然又不受她控制了,每每她感觉那道至阳真气就要从她丹田内冲出来的时候,便会有另一道她更无法控制,更无法追溯来源的真气也跟着冲出来,死死的压住了火阳诀的真气,两道真气像是在她体内争宠一般你不让我,我也不让你。 凌汐池急火攻心,这究竟什么世道,总有人来找她麻烦也就算了,现在就连她的内力也不听她的使唤。 内力使不出,她又无剑在手,面对缥无毫不留情的攻击,她真真是苦不堪言,就在这时,一个声音悠然响起,生生的让缥无的剑停了下来。 “师兄。” 凌汐池脚步在地上轻点了几下才堪堪站定,扭头看去,只见萧藏枫站在长廊中看着他们,脸上还带着一抹淡淡的笑意,她看了萧藏枫又看了看缥无,心道原来这人是萧藏枫的师兄,怪不得有这样好的身手。 缥无收了剑,瞥了她一眼,走到了萧藏枫的面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师弟,几天不在庄内,看来是有大事发生了呀。” 萧藏枫点了点头,并没有回答他的话,道:“父亲知道你回来了,要见你。” 缥无扭头看着站在院子里一脸敌意的看着他的少女,笑道:“不忙,我剑还没试完呢。” 萧藏枫也看了站在那里一脸气鼓鼓的少女一眼,语气颇有些无奈:“师兄,就她那三脚猫的功夫,哪有资格与你试剑。” 缥无笑道:“看你着急的样子,我还没把她怎么样呢,行了,这次我便放过她吧,小丫头,你看我的剑法怎么样啊。” 凌汐池狠狠的白了他一眼,眼珠子机灵的一转,原本带着冷意的小脸突然挑起了一抹笑意,那突如其来的娇俏笑意让面前的两个男人俱是不解,只听得她俏生生的道:“大神,我觉得你练的这个剑法不配你?” 缥无:? 萧藏枫:? 缥无像是来了兴趣,问道:“看不出来这小丫头还懂剑,照你说,什么样的剑法才配我呢?” 凌汐池沉吟道:“在我的家乡流传着一种剑法,厉害得很,我觉得它很适合你的气质。” 缥无道:“是何剑法,说来听听。” 凌汐池正色道:“此剑法名叫辟邪剑法,这剑法若是大成,别说什么一剑光寒十九州了,那可真是一剑出而鬼神惊啊,乃是最上乘的剑法,你想练吗?你若想练的话我可以把口诀教给你。” 缥无一眨不眨的看着她,眼中渐渐开始凝着起来,直觉告诉他,这丫头之后说出来的话不会是什么好话。 不过,为什么他会有一种该死的好奇心呢? 他不耐的冲她扬了扬下巴,表情说不出的跋扈:“说来听听。” 凌汐池深吸了一口气,道:“你听清楚了,我只说一次,这剑法嘛,有两句最关键的口诀,道是欲练此宫,必先自宫,你要真的能狠下心来,我便把后面的口诀教给你。” 说罢,还别有深意的上下扫视了缥无一眼。 缥无脸色骤然大变,只觉得身体的某个地方骤然一紧,像吞了只死苍蝇一般说不出话来,脸色更是红一阵白一阵,手在身侧捏得咯咯作响,去他妈的气质相符,感情这小丫头在拐着弯的骂他呢。 他恨恨的想,他早看出来了,这臭丫头根本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就不应该给她治伤,应该趁着她受伤的时候弄死她,然而他却忘记了,一开始是他想拿人家练剑来着。 一旁的萧藏枫却哈哈的笑了起来,伸手拍了拍缥无的肩膀以作安慰,凌汐池趁此机会,转身一溜烟儿的跑了。 直到跑远了,她才抬起手拭了拭额头上的汗,冰冷的镯子触碰着她的脸,她伸手抚摸上月弄寒给她戴上的那只灵犀镯,还没来得及伤怀,就发现了一件可怕的事情,那就是,她手上的手链居然不见了。 凌汐池心慌莫名,急急忙忙又奔回了和缥无打架的地方,萧藏枫和缥无已经没在那里了,她细细的查找了以后,还是没有发现那手链的踪迹,她仔细的回想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那条手链或许落在阴河谷了。 她只觉得全身冰凉,心中更是说不出的难受,那是妈妈唯一留给她的东西了,就算是丢了这条命,那条手链也绝对不能丢。 她打定主意,无论如何,她也要将那手链找回来。 第二天天刚一亮,她便带上了邪血剑,刚走过青枫斋池塘前的几棵枫树,一道浅绿色的身影倚着树站在她的面前,美丽的面容冷傲如霜。 凌汐池止住步子,斜视着灵歌,问道:“灵歌,你怎么会在这里?” 灵歌抬起眼睛,冷声道:“公子让我这几天都跟着你。” 凌汐池道:“我要出庄。” 灵歌道:“不行!” 凌汐池一眨不眨的看着她,一字一句道:“如果我非要出去呢?” 灵歌道:“那我同你去。” 凌汐池疑道:“我去阴河谷,你也跟着我?” 灵歌抬头看了她一眼,道:“那我更要跟着你不可了。” 凌汐池摇了摇头,道:“你不能跟我去,虽说你们昨晚捣毁了阴河谷,可万一他们还有人在那里怎么办?” 灵歌道:“你可以告诉我你要去阴河谷做什么?” 凌汐池道:“我要去找我娘唯一留给我的东西。” 灵歌呆了一呆,随即头一甩:“走吧。” 她冲着灵歌的背影拌了一个鬼脸,连忙跟了上去。 走在去阴河谷的路上,凌汐池心道:怪不得叫阴河谷,这个地方可不是一般的阴森。 因昨晚一直担忧着月弄寒的伤,所以她也没有机会去顾及周围的地形,只是萧藏枫他们怎么走她就怎么走,现在再来走一遍,她才发现,这个地方极为的险阻难行,放眼一看,蜿蜒曲折的小路沿着一堵飞崖盘旋在半山腰,一直延伸到云海深处。 这座山是泷日国太阴山脉的外峰,气势峥嵘,云雾缭绕,顺着小路扶摇直上,一路古柏森森,百草丰茂,走了大概有一个半时辰的时间,终于到了一处较为平坦的突出的崖面,而在崖边有两根深深嵌在巨石里的两根巨大的铁柱,铁柱上面紧扣着两条又粗又长的大铁链,连接到了对面的崖边,其间相隔大约有十几二十米左右的距离。 走到悬崖往下一看,在云雾缭绕之中,隐隐传来哗哗的流水声,凌汐池往后一退,顿时有一点头晕,这么深的深涧,怪不得叫阴河。 可是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昨天晚上他们离开的时候这里还是有桥的,眼下就连桥也被他们给毁了,只留下这样两条大铁链。 正想着,崖对面忽然传来了一阵冷冽的声音:“还杵在那儿做什么?还不快过来。” 凌汐池循声望去,只见灵歌不知何时已经到了对面,回头冷冷的看着她。 “皇帝不急急死太监。”凌汐池动了动嘴唇,看着那两条粗粗的铁链,却突然间怕了。 这……这桥搞成这样,要怎么过?虽然她是会轻功不错啦,但是过这种一点安全保障都没有的桥还是第一次,万一脚下一个不稳栽下去怎么办,想想那种笔直坠落的感觉,即使到了现在仍还是心有余悸。 “快点。”这时灵歌又在对面催促。 凌汐池叹了一口气,算了,来都来了,再不济也得硬着头皮上啊,想到这里,她连忙提起真气,直朝对面跃去,脚尖在铁链上轻点几下,稳稳的落在了地上。 “呼……”凌汐池拍了拍胸口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还是这种脚踏实地的感觉比较舒服。 “真没用。”灵歌冷冷的吐出一句话,便转身朝前面走去,“你……”凌汐池气得说不出话来,只得在她后面挥了挥拳头。 顺着一条小路又走了几分钟,一个黑漆漆的洞口出现在他们的眼前,看着灵歌毫不犹豫的钻了进去,凌汐池连忙不甘示弱的紧跟在她的身后。 洞里潮湿阴凉,两壁长满了蔓草苔藓,两人又走了好一会儿,眼前一亮,一束光由洞口照进了洞里,景物忽然之间豁然开朗,看清眼前的景象后,两人俱是呆了。 呈现在她们眼前的是一个平谷,四山合抱,苍峰滴翠,阴河谷便藏于这山中的岩洞中,原本这里应该是个很美的地方,可此时地上却到处堆满了乱土和巨石。 两人抬眸看去,一个黑漆漆的洞口出现在她们面前,凌汐池脸色一变,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个洞口便是她们昨晚逃出来的那条密道的入口,可那条密道昨晚明明就完全坍塌了被堵得死死的,现在却好似被巨力由里向外硬生生的打出了一个口子,这也不难解释,地上那些四处横飞的巨石和泥土是怎么来的了。 凌汐池和灵歌对视了一眼,两人脸色都不太好,这个通道口只有一个解释,那便是被闻人清打通的,他居然还没有死,能在里面用功力打通这样一个通道,那他的武功该有多么的匪夷所思。 那闻人清人呢?去哪里了? 凌汐池面色沉重,原本她以为闻人清死了,阴河谷又被毁,即使阴河谷的人没有死绝也断然不会继续留在这里,她悄悄来找遗失的东西应该是很安全的,可眼下情况来看,若是闻人清还在这里,那她和灵歌又怎能对付得了。 相较于她,灵歌反而稳重得多,淡淡道:“你不是来找东西的吗?来都来了,还不进去找?” 凌汐池遽然回神,这时她们头顶忽然传来一个冷寒的声音:“谷主算得不错,你们果然是来了。” 凌汐池大惊,仰头一看,只见在薄雾笼罩的柏树上,一名黑衣女子正坐在上面,怀里轻轻巧巧的抱着一把琵琶。 谷中忽然风声大起,凌汐池头皮一紧,感觉到在风声中又一个不同寻常的气息传来,忙和灵歌对视了一眼,紧张道:“有杀气。” 灵歌冷静的看着前方,相对于她紧张的语气来说,灵歌的声音冷静沉着的太多了:“是刀气。” 第一百二十四章:含鹰堡主 这刀气逼入人心,凌汐池手中捏了一把汗,虽然这种场面她不是没有见过,但是相对于灵歌这个老江湖来说,她却依然还算一个新手,不能做到处变不惊。 灵歌警觉的拉着她朝前跃起了有三丈之远,回头一看,只见在那幽深的洞口里,慢慢的走出了一个浅灰色穿着的男子,那男子长得甚为怪异,不仅穿着是灰的,就连头发也是灰色的,耳朵出奇的大,更可怕的是他的眼睛,眼球不仅突出,眼睛的颜色却像是死鱼的眼睛,暗淡之外却仿佛能摄人魂魄,再配上那枯瘦如柴到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和嘴角那阴冷的笑容,使他看起来像是一具行走的僵尸。 凌汐池打了一个寒颤,顿觉毛骨悚然,奇形怪状的人她不是没有见过,但是长成这样奇怪的她却是第一次见。 灵歌看了一眼那男子手上的阔刀,冷冷道:“原来是银灰先生莫噬余,失敬,失敬。” 莫噬余嘿嘿一笑,瘦得只剩下皮的脸全皱到一起,看起来要多恶心就有多恶心:“认得我,倒还有几分眼光。” 莫噬余将目光转到了凌汐池的身上,眼中立即盈满杀意,凌汐池苦笑一下,在风满楼的时候她就听过戚然的丈夫就叫莫噬余,感情这是戚然的丈夫寻仇上门了,可是让她想不通的是那戚然长得也算得上是漂亮的,怎么会嫁了这样一个人? 灵歌将唇附在了她的耳边,只说了一个字:“走。” 凌汐池摇了摇头,冲她使了使眼色,示意她快走,她望着莫噬余道:“你知道我是谁。” 莫噬余狞笑着看着她,一字一句决不废话:“你杀了我的妻子,我来替她报仇。” “你的妻子是戚然。”凌汐池又接着问,莫噬余没有回答,只是冷哼一声,算是默认。 她不屑的笑了起来:“那她死的时候你在哪里,她是你妻子,你不好好在她的身边保护她,现在她死了你在这里放马后炮有什么用。” “哼!”莫噬余又是冷哼一声,声音忽的愤怒起来:“虽然那臭婆娘与我不和,但是念在夫妻一场,我也不会让杀了她的人留在世上。” 眼见莫噬余握紧了刀柄,刀锋已经微微出鞘,随时随地蓄势待发,灵歌闪身挡在了她的身前,冷声道:“莫先生,我不管你和她有什么仇恨,但是如今她已是我们藏枫山庄的人,你今天若是敢动她,那么天涯海角,便再也没有你的容身之地,莫先生,你确定要和我们藏枫山庄作对?” 灵歌冷冷的瞧着的莫噬余,眼神凛冽逼人,就像雪峰山的冰雪,干净之余却是寒气袭人,莫噬余微微一怔,握在刀柄上的手微微一松,却又连忙握紧,随即笑了起来:“那又如何,我堂堂七尺男儿,如果连亡妻之仇都报不了的话,我有何颜面苟活于世,有何……” 说到这里,莫噬余生生止住口中还未说完的话,抬头望向了那坐在树梢上的女子,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痴迷,可那女子却连目光也懒得落在他的身上,冷冷的望向天际。 凌汐池突然之间什么都明白了,怪不得戚然会不愿意提及她的丈夫,怪不得他们二人会分居两地,原来如此…… 顿时她对莫噬余的反感又增加了几分,说得这样的有情有义,却是装模作样给人看的,再望着他的面孔,竟是差一点连隔夜饭都吐了出来。 “啪啪啪……”这时,一阵鼓掌声从那黑洞那边传了过来,只听一个似笑非笑,似嘲非嘲的男音响起:“莫先生果然有情有义,今天我们这么多江湖好汉聚在一起,又何惧那萧藏枫。” 凌汐池回头一看,一个身穿白衣,满脸邪气的青年在一大群五大三粗的汉子的簇拥下鼓着掌走了过来,这个人她见过,他就是那日在长亭里见到的含鹰堡的少堡主蓝宇白。 目光顺着他的脸往下,他手上果然带着叶孤野口中的幽冥鬼爪,锋利的爪锋在惨淡的雾气里,发着蓝莹莹的光芒。 蓝宇白把玩着手上的利爪,一双眼睛淫邪的看着她:“真不敢想象我爹竟是死在你的手里,江湖传言你容颜倾城,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这副容貌,我若是冰冽,我也会心甘情愿替你杀人,但我没想到的是,萧藏枫那小子居然也会为你所迷,不顾江湖道义将你庇护在藏枫山庄里……” 蓝宇白边说边舔了他一下他手上的爪子,笑得越发的不怀好意:“只是不知这滋味如何,今儿我们这里这么多兄弟,倒是要好好见识一下。” 蓝宇白的样子让她几欲作呕,却听那一直坐在树上的女子冷笑道:“蓝少堡主,想见识的话还那么多废话做什么?” 蓝宇白哈哈的笑了起来:“急什么?反正这妞儿今天已是煮熟的鸭子飞不掉了。” 掉字未了,蓝宇白忽然长爪一翻,直取凌汐池的肋门,而另一边,莫噬余阔刀往外一拔,全身化作一片刀光,犹如龙卷风一般朝她席卷而来,却被一条腾风而出的银光半路拦截。 凌汐池拔剑出鞘,身子往右一侧,剑光一转,一招闲月弄花带出,但见在变化莫测如花影月影摇晃的剑招中,蓝宇白双爪一翻,招式奇诡难测,右手如灵蛇一般绕向她,爪风凌厉乱扫,将她的剑风扫向一旁。 凌汐池手一松,右手不受控制的往左刺空,却见蓝宇白的长爪毫不费力的抓向她的肩膀,凌汐池暗叫不好,若是这下给他抓中,这条肩膀非被他卸下来不可,连忙顺势向前跃出,谁知蓝宇白比她更快,身形跟着她甫出。 凌汐池大惊失色,挥出一招百花齐放,剑光顿时如春花吐艳一般竞相绽放,蓝宇白手一缩,以一个奇异的角度探出,眨眼便抓住了她的右手,只听“哗啦”一声,她的半边衣袖竟被他硬生生的扯了下来,望着她光洁如玉的手臂,蓝宇白喉咙滚动了两下,将衣袖往鼻边一闻,深吸了一口气,表情极为猥琐:“这味道果然有些不错。” 凌汐池又怒又气,却见蓝宇白随手将衣袖一扔,左爪伸出,便向她的衣领处抓来。 凌汐池看清楚了她的意图,心中愤怒极了,这个不知死活的色鬼! 她心下一动,运起微灵步避过这一爪,将剑斜斜抖出,故意做出一副害怕的表情,蓝宇白以为她已方寸大乱,哈哈一笑,右爪一探,毫不费力的就将她的邪血剑扣在爪中,左手更是快如闪电的朝她胸口抓去,凌汐池连忙一个鹞子翻身,从蓝宇白头顶翻过,蓝宇白反应奇快的跟着她一转,倒杀一个回马枪,仍将邪血剑紧紧的压制于爪中不放,以为她已是黔驴技穷,笑道:“这么快招就用完了呀,不如乖乖的撤剑,好好的服侍爷,爷要高兴的话,兴许会留你多玩几天。” 凌汐池身一侧,旋身往前,当机立断的撤剑,笑道:“好。” 蓝宇白没想到她撤剑会撤得那么干脆,面色微微动容,凌汐池趁着他的手还抓着邪血剑未放之际,身子如柔软的柳枝般倒向了他,如青葱一般的手指抚上了蓝宇白的手背,看似要攀着他的手倒进他的臂弯,可就在她要倒入他怀中之时,那原本看起来纤软无力的柔荑突然发力,迅捷无比的抓住蓝宇白的右手,抬腿狠狠的一顶,顿时只听咔嚓一声骨头碎裂声响过,蓝宇白惨呼一声,一爪狠狠的抓在她的手臂上。 凌汐池结结实实的挨了一爪,剧痛瞬间传遍四肢百骸,她和蓝宇白同时后退几步,在后退的同时,她迅速的捞起邪血剑,站稳身之后,立即抬剑指向蓝宇白。 蓝宇白死死的捏着右臂,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滚落,看着蓝宇白咬牙切齿的表情,凌汐池忍不住大笑了起来,道:“你竟敢小看我,姑奶奶就让你好看!” 她心中明白,就刚才那一拉一踢,蓝宇白的右手已经断了,此人的手太过灵活,招式又奇幻多变,一招一式全是靠着手上的力量来完成的,他的手便是他最厉害的武器,现在毁了他的一只手,那么他的力量便会大打折扣,这样一来,她未必不能对付他。 扭头看了一眼肩膀上那五条深深的爪痕,鲜血不停的往外涌了出来,她连忙撕下一片衣襟,紧紧的缠在伤口处。 蓝宇白气急败坏的声音响起:“臭婆娘,看来我真是小看你了,含鹰堡的兄弟们,谁要是砍这女人一刀,我便赏谁一百两。” 正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那些人一听蓝宇白如此说了,纷纷抽出手里的刀,生怕别人抢了先,争先恐后的朝她冲来。 看着那些有如无头苍蝇一般朝她冲来的汉子,凌汐池毫不犹豫的举起手中的剑,剑影急闪,此时她已顾不上剑法的路数,想到哪一招便用哪一招,只要是能以最快的速度令他们倒下就行,她可不想被乱刀砍死,这样的人数,若是被砍中了,把她剁成肉馅都绰绰有余。 鲜血不停的顺着左臂上那道深深的爪痕流了下来,染红了她的大半截袖子,手臂传来的疼痛她早已无暇顾及,耳旁只余下刀剑划破衣衫,划破肉体的声音,已分不清是从她身上传来的,还是从他们身上传来的,但是那一声声的惨叫却有如催魂魔音一般直逼入脑。 她突然意识到这就是江湖,不是风花雪月,而是残忍屠杀,不是我死便是你亡,她所能做的,仅仅只是不让自己死在别人刀下而已,渐渐的,她发觉自己的身形越来越快,好像逆境可以激发她的无限潜能,落在她身上的疼痛越来越少,挡在她眼前的人也越来越少。 突然,她只觉一股劲风直朝后背袭来,她连忙转身,剑光一扬,却还是慢了一步,顿时背心一阵剧烈的疼痛,蓝宇白身影随风一摆,避过她的那一剑,手上的爪子抓着一大片的衣襟,冷笑着看着她,一滴滴殷红晶莹的血顺着他的爪尖滴落在地上。 凌汐池咬住唇,右手一挥,剑锋毫不留情的贯穿了一个朝她飞扑而来的大汉的胸膛,她来不及理会那大汉的惨叫,运起全身的内力将他抡了起来,朝左面朝她冲来的几个人扔去,眼看着那大汉将朝她冲来的几个人撞倒,她忍了忍背心传来的深入骨髓的剧痛,不屑道:“蓝宇白,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竟然在后面偷袭人。” 蓝宇白充满邪气的目光逼视着她,断手之仇使得他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臭婆娘,我会让你乖乖的向我跪地求饶,你放心,我今天要让你死得容易的话,算我对不起你。” 这时,凌汐池只觉身后又是几道极弱的风声响起,连忙回头一看,只见几点寒芒向她胸前的几处大穴急射而来,她急忙挽出几个剑花,将那几道寒芒逼退回去,那原本坐在树梢上的黑衣女子身形忽的随风飘起,妙曼的身影凭空转了几转,纤纤手指一扬,几道微弱的黑光不带任何风声的落在了那些倒在地上的大汉的体内,凌汐池定睛一瞧,那黑光竟是几只长得奇形怪状的虫子,那虫子一落在那些尸体上,眨眼便钻入了那些尸体的血肉中。 正在她大惑不解时,突见那些大汉的身体就像皮球一般鼓了起来,一缕缕的白烟伴随着一股恶臭冲上半空。 一阵幽怨的琵琶声骤然响起,那黑衣女子半空中琵琶在怀,玉指纤纤轻拨琴弦,琵琶声刚开始还很轻柔,可是渐渐的,曲音陡然一升,阴森的曲调仿佛一股怨灵之气从九幽之地直冲霄汉,凄厉的像是无边无尽的哭嚎和诅咒。 凌汐池只觉心里仿佛被什么堵住了,望去时却发现一股黑雾从那琵琶弦中冉冉四散而出。 琵琶音越飙越高,阴森恐怖的曲音犹如厉鬼索命,渐渐的,那些大汉的身体又瘪了下去,越瘪越小,原本魁梧的身材就像突然之间被剔去了所有的肉,眨眼便只剩下一层薄薄的人皮包裹着嶙峋的骨架,就像风干后的尸体,一股股脓血淌满了地,臭得人几欲掩鼻作呕。 这是什么诡异的术法? 凌汐池完全被吓傻了,这样的情景是她做梦也没有想到过的,胃里在一阵一阵的抽搐,可她没有料到,这样恐怖的场景仅仅只是前奏,就在她几乎忍不住要吐出来的时候,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她呆在了原地。 只见那些死去的大汉,准确来说已变成干尸的人在脓血流尽了之后,其中的一个全身蠕动一下,深陷下去的眼皮忽的睁了开来,如同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索魂厉鬼一般,呆滞木然的自她面前站起,就在他完全站直身的那一刻,那已经变得浑浊暗淡的眼球骨碌碌的从他的眼眶里滚落了出来,其中一只已经滚落到了地上,另一只却还连着一根筋挂在他那只剩一张皮的脸上。 第一百二十五章:女子本色 凌汐池目瞪口呆的看着面前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一声尖叫硬生生的被她抑制在喉咙中,只见那东西行动迟缓的迈开步子,抬腿一踩,踩在他刚滚到地上的眼珠上,缓缓的弯腰拾起一把大刀,嘴角忽的裂开一抹阴恻恻的笑,抬起手中的刀就向她挥了过来,就在他挥刀的瞬间,周围的一些死尸和他一样,一个接一个的站了起来,纷纷的拿起了刀,朝她一步一步走了过来。 看着那渐渐朝她逼近的死尸,凌汐池的手不受控制的颤抖了起来,她杀过人,但却从来没有杀过死人,耳旁凄厉如哭喊的琵琶声还在继续,一阵阵阴风平地而起,她一连退了好几步,正不知所措时,一道银芒从她的眼前闪过,带起一阵凌厉的劲风。 一道身影从天而降,眼前绿影一闪,银光如闪电一般,直没入一个死尸的胸膛,只听哗的一声,银光又眨眼飞回,一颗已经变成黑色的心脏从那死尸的心窝被硬生生的扯出,被震成四五瓣从灵歌的银链上脱落,灵歌身子一旋,手中的银链顿时如盘旋的银龙卷上了另一个死尸的脑袋,轻轻巧巧的一带,一颗头颅顿时冲上了天,一股黑血从脖子断裂处冲了出来。 灵歌挡在了她的面前,冷声道:“这种下三滥的巫蛊之术,何时被你们阴河谷剽窃来了,难道冷漠情自创的琅琊残霜剑法只是浪得虚名吗?你们居然会用这样下九流的招数。” 那黑衣女子冷冷的看了灵歌一眼,眼中凛冽的杀机一闪而过,在半空的身影随风一飞,翩然落地,怀抱琵琶,十指相抡,曲音顿时大作,如万马奔腾势不可挡,那些原本慢慢向她们走来的死尸在听到变了调的琵琶声后,竟狂性大发,整个身体腾空而起,双手直伸,手指如钢针一般朝她们插了过来。 灵歌手中银链横扫,将几个死尸扫落在地,回头看着她冷冷道:“不想死在这些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手里,我劝你最好拿起你手中的剑。” 见灵歌飞身朝那些死尸攻去,凌汐池如梦初醒,自己怎么可以死在这似人非人的东西手上。 思及至此,她后退一步,一个燕子三抄水,手中剑芒一闪,毫不留情的顺着他们伸直的手斩了下去,一个死尸的手臂直直被她砍了下来,可他恍若不觉,丝毫不在意自己横飞的手掌,另一只手化作爪,狠狠的掏向了她的心窝。 他的速度很快,手指如钢针,可凌汐池速度比他更快,手中剑一旋,身影往左侧斜飞而出,又往右横插了过来,眨眼躲过他的一抓,顺便将另外两个死尸的脑袋削了下来,心中顿时恍然大悟,虽然这些死尸没有痛觉,一被他们缠上便是不死不休,可到底死过一次,又没有神智,所依靠的只是剩下的战斗本能,却并没有什么战斗能力,所以他们仅是能起到扰乱人心智的作用,让人恐惧而已。 灵歌见她已经发动攻击,便无后顾之忧,手中的银链卷下一个死尸的脑袋,就朝那个正在弹琵琶的黑衣女子掷去,顿时黑漆漆的脑袋就像一颗炸弹,流星擎电一般砸向那黑衣女子,那黑衣女子身形急退,飘逸如风,手指仍是不停的在拨动琴弦。 她明白,只要琵琶声不歇,那些死尸便会不顾一切的朝她们冲来,手一扬,银链左右一摆,将两个挡在她面前的死尸扫飞,全身化作一朵绿云,直朝那黑衣女子追去,手中的银链一圈,仿佛巨龙腾云驾雾,将那黑衣女子牢牢的锁在了银链的包围里。 那黑衣女子深陷险境,自是无法再弹琵琶,只是举起琵琶,用尽全身的力量朝灵歌反攻过去,只待冲出灵歌的包围。 凌汐池不由得赞叹,原来灵歌的功夫竟是这样好,出手狠辣果断,一招一式干脆利落,绝不拖泥带水,这样看来,那次她与灵歌的交手,灵歌不过是陪她玩玩而已,并未动真格吧。 琵琶声一停,那些干尸的身子纷纷就像断了翅膀的鸟一般栽倒在地。 凌汐池刚来得及喘一口气,便觉爪风欺近,连忙一提气,头一低,全身一矮,往蓝宇白的胳膊下穿过,在穿过蓝宇白腋窝时,凌汐池右手一举,手中的剑尖往上一挑,往蓝宇白的胳膊刺去。 她刺得快,蓝宇白闪得更快,她的剑只来得及划破蓝宇白的袖子,便被蓝宇白以江河东流之势滑过,身子无比灵活的一转,左手的幽冥鬼爪一探,似抓似刺,又向她掠了过来。 凌汐池急刺出三剑,却发现蓝宇白的右手虽毁,可是左手却更快更灵活,只见刷刷刷爪影急闪,她举剑还击时只觉左右都是爪影,后背传来的剧痛更加强烈。 就在这时,一道银链破空刺出,一抹绿影迅捷如灵光一般至漫天的爪影中插过,右手银链挥出,左手如摘花拈叶,轻轻拂了拂,饶是蓝宇白的爪影挥得再快,可却仍是被拘于灵歌的五指中,蓝宇白脸色一变,惊叫道:“拂风手。” 灵歌冷哼一声,银链毫不留情的回卷过来,蓝宇白以快打快,身影一退,爪影闪了几闪,将灵歌的银链牢牢的抓在了爪中。 灵歌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手中银链一转,顿时满天的银光挥洒,蓝宇白慌忙松手,身影一退,冷汗一滴滴的顺着他脸颊流了下来。 凌汐池定睛一看,原来就是灵歌刚才那一转,那原本光滑的银链竟通体生出无数细碎的小尖刀出来,蓝宇白这一抓,无疑是将无数锋利的刀抓在了手中。 虽然她不知道那小刀是什么材质的,可是就以蓝宇白那惊慌的程度来看,那些小刀定不是寻常的兵刃。 就在蓝宇白后退的那一瞬间,凌汐池这才发现他手上的幽冥鬼爪被被割得破破烂烂,看着蓝宇白惨白的脸,那黑衣女子和莫噬余双双抢上前来,灵歌将手中的银链一轮,银链上的小刀顿时脱离银链射向那黑衣女子和莫噬余,趁着莫噬余和那黑衣女子各自飞身躲避之时,灵歌一把拉住她,钻进那个黑洞,朝那座铁链桥的方向奔去。 与此同时,她从怀中掏出一个信号弹,射上了天空。 可两人刚跑出那条黑漆漆的山道,便远远的看见,在铁链桥前,一个身着黑色宽大披风,头戴斗笠的人隐在薄雾里,蒸腾的雾岚将他的身影也烘托得不真实起来,一名跟刚才那个黑衣女子一样装束的女子跟在他的身后,手里紧紧的握了一柄玉箫,两人俱是一动不动,仿佛在那里站了良久,就是在等她们到来。 灵歌的脚步一顿,冷声道:“小心,他们应该是阴河谷三护法中的另外两个刀回风和玉游心。” 凌汐池道:“刚才的那一个是谁?” 灵歌道:“刚才那一个便是其中之一的玉游雪。” 凌汐池点了点头,刚才那个玉游雪的本事她已经领教过了,只是不知这两个武功怎么样,灵歌仿佛知道了她在想什么,又道:“玉游雪是他们三人中武功最弱的一个,刀回风你是见过的,你和月弄寒第一次见面时要抓他的便是刀回风。” 凌汐池目光一冷,刀回风便是那个使缅刀的黑衣人。 听到身后追来的脚步声,灵歌只说了四个字:“速战速决。”全身便化作银光,朝那铁链桥的方向掠了过去。 灵歌动的同时,凌汐池也动了,手中的剑化作一道红芒,朝玉游心攻去。 玉游心手中的玉笛顺着胳膊一旋,连削带点,眨眼便已向她攻出八九招。 凌汐池像一只被暴风雨逼退回来的燕子,刷刷的挽出了几个剑花,将玉游心的那几招封死,但玉游心似乎颇得琅琊残霜剑法的真传,手中玉箫一横,屈指一弹,一把细如柳丝,薄如蝉翼的剑从萧中斜飞而出,身影美妙的一转,右手握剑,剑诀一扬,顿时剑光冷冽如霜,变幻如月,尽显阴晴圆缺变幻莫测,时而剑光如满月圈向她,时而又如月缺,纵向横斜地左右交织过来。 凌汐池每破开一剑,便有另外一剑如影随形的跟了过来,也不知跟那玉游心拆了几招,突地,背后一阵爪风疾驰而来,她连忙旋身冲天而起,在空中连翻了几个身,手中剑一挥,逼得攻向灵歌的玉游雪连忙后退了几步,落在了灵歌的身后,和灵歌背靠背的站在了一起。 灵歌若有似无的轻喘了几口气,凌汐池心下明白,以灵歌的武功,若是单打独斗,这里恐怕没有人能奈何得了她,就算是刀回风,也只是勉强能跟灵歌打一个平手而已,但是现在是,玉游心和蓝宇白对付她,玉游雪,莫噬余再加上刀回风对付灵歌,这怎么算都是他们的胜算比较大。 凌汐池重重的喘了几口气,刚才在背后偷袭她的是蓝宇白,眼见他一招落空,随即跟玉游心对换了一个眼色,两人一前一后气势完全不减刚才的又朝她攻来。 她握紧了手中的剑,冲天而起,用尽全身力量劈出一剑,玉游心跟蓝宇白连忙躲开,她见势连忙朝那座铁链桥疾扑过去,后面忽然风色大作,回头一看,却发现玉游心避开她那一剑之后,紧跟着她扑了过来,凌空一掌,掌力阴柔中带着刚猛直朝半空中的她击了过来,凌汐池反手一掌还击过去,虽然将玉游心那道掌力逼回,却也整个身子失了力,落在了那条铁链桥上。 凌汐池刚在铁链桥上站稳脚跟,铁链桥便不受控制的左右摇晃起来,本来她的身体平衡能力还算可以,可是面对摇晃的这么剧烈的横架在半空中的链子桥,她的头还是忍不住晕了一晕,生怕自己一个不稳便会从桥上栽下去。 玉游心显然更能驾驭这种没有一点安全保障的桥,落在铁链桥上后很快的便适应过来,足间往桥上一踏,借势腾空而起,身形随风翻转,手中的剑刷刷刷的又一连向凌汐池攻了四五招。 凌汐池却是一招也接不下,就刚才玉游心踏铁链那一势,使得铁链的摇晃更加的剧烈,她一个重心不稳,便栽倒了下去,慌忙伸手一抓,抓住了那铁链桥,整个人硬生生的悬在半空中。 眼看玉游心的攻势在半空中失去了目标,她连忙提了真气,正待翻回桥上,可是玉游心却一个倒栽葱栽了下来,手中的剑削向她紧紧抓着铁链桥的手。 凌汐池心中叫苦不迭,连忙运力于手腕上,一提气,手一松,凭空向前掠出了几米远,再一次紧紧的抓住了铁链。 玉游心一见,脚尖在铁链桥上如花间漫步,轻点漫游,一剑一剑有条不紊的朝她刺来,但却不是致命的招式,像是一只已经抓到老鼠的猫,并不急于取她性命,存心戏耍她一番。 凌汐池忍不住在心中咒骂这女人真是心里变态,一边依照刚才的方法又往前移动了两下,手上的力量已经用得干干净净,眼看玉游心又是一剑猛厉的刺了过来,她的手一松,整个人便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笔直坠落。 就在她的意识如坠云里雾里的时候,忽的,她的腰间一紧,一道银链化作一道银光,紧紧的缠在她的腰上,她只觉自己的身体被一阵巨大的力量一抛,整个人腾空而起,重重的被人甩了出去,她的脚尖在铁链桥上一点,借着惯性往前一滑,待反应过来时,她已稳稳的落在了铁链桥的另一边。 凌汐池抬眼一看,才发现刚才救她的正是灵歌,而将她甩了出来的也是灵歌,眼见她已被送到了安全地带,灵歌闪身拦在桥的前面,手中的银链垂地,身姿却站得异常的挺拔,巍然而立,傲视群雄,背后却有一道深深的刀伤在不停的往外涌血。 “灵歌。”凌汐池骇然惊叫一声,正待冲过去的时候,却看见灵歌扭过头来冲她一笑,手里正紧紧的握着一把刀,笑过之后,灵歌引刀一劈,刀光如匹练般排空而下,凌汐池被灼目的刀光晃了眼睛,只听见“铛铛”两声过后便是哐啷一声,她忙冲到崖边一看,两条铁链桥已被灵歌用刀硬生生的劈断,一直垂到了深不见底的深涧里。 “灵歌。”凌汐池又是惨叫一声,眼见铁链桥一断,玉游心被迫回到了对岸,竟发了狂一般不要命的朝灵歌攻去。 看着同时被那么多人围攻的灵歌,强弱的对比实在太过悬殊,一股恐惧和担忧从心底深处涌出,虽然灵歌平时对她不理不睬,可是这关键时刻,舍命救下自己的居然是她,这些人针对的本就是她,灵歌完全可以扔下她自己逃命去,可是她却把唯一一个生的希望留给了自己,这是为什么? “灵歌!”凌汐池无意识的又惨嘶了一声,眼睁睁的看着灵歌的后背又被莫噬余一刀砍中,泪水不由自主的湿了眼眶,却听灵歌的声音透过刀剑碰撞声远远的传了过来:“走……” 第一百二十六章:轮回之花 眼看灵歌的胸膛被玉游雪的琵琶击中,凌汐池急得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她知道自己现在不能走,她要是走了,灵歌必死无疑,这姑娘如此待她,是个真性情的人,她又怎么忍心弃她于不顾,就算是死,自己也决不能将她丢下不管。 望了望那深涧的宽距,她也来不及关心这么宽的深涧以她的轻功能不能飞过去,连忙抱了一块大石在崖边,将全身的内力运于脚上,一脚将那块大石踢飞了过去,石头飞出去的同时,她也紧随其后跟了出去,就在她和大石块同时下坠的时候,她忙施展轻功,足尖在那块石头上重重一踏,借力再次腾空而起,堪堪落在了悬崖边上。 凌汐池一落地,忙闪身挡在灵歌的面前,使出了八荒剑诀,将迎面攻击灵歌的蓝宇白和莫噬余逼退两步,伸手一把扶起摇摇欲坠的灵歌,将她挡在了身后。 灵歌虽受了重伤,可是她还是坚持不愿在敌人面前倒下,冷声道:“你又回来做什么?” 凌汐池看着满身鲜血的她,回道:“不做什么,我只是觉得,用你的命换我的命不值得。” 灵歌冷笑一声,仍然嘴硬:“谁说我是为了你,像我们这一类人,遇到强敌之时,若是知道自己逃不了,只有以最快的速度冲出去用最快的速度把自己牺牲掉,救你,只是为了你能找人来给我报仇罢了。” 生死悬然一线,灵歌却依旧如此轻描淡写,可见像她这样的人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她能如此淡定,凌汐池却不能。 “为什么要别人给你报仇呢,我们要活着出去,一起活着出去。” 灵歌终于笑了起来,笑容耀眼得仿佛金色的阳光,眼神里闪着真诚的火焰:“虽然你重新跑回来的行为蠢得可以,但我果然没有看错你,你是一个有情有义的人,我灵歌今天纵然死了,也不觉得委屈。” 凌汐池也跟着笑了起来,心里似乎有一点明白了,也许友谊就是这样,不需要说太多的在一起同甘共苦的恭维话,只要是在关键时刻不离不弃便是值得用命相交的朋友,她道:“谁说我们要死,我们俩都不会死,如果可以,我恨不得现在就烧黄纸跟你结拜。” 灵歌哈哈的笑了起来:“那你欠我一顿酒。” 听着她们俩的笑声,莫噬余怒道:“两个臭丫头,死到临头了还敢笑。” 凌汐池扭头望去,只见一众人愣在了那里,不知是否是因为她和灵歌到了这样的生死关头还能谈笑风生,还是觉得他们那么多人站在那里她们俩还能笑得出来委实太不给他们面子了,总之所有人都站在那里,一脸见鬼的表情看着她们。 凌汐池满不在乎的嗤笑:“大叔,谁说的死到临头就不能笑了,我连死都不怕了,笑两声怎么了。” 蓝宇白握紧了左手的拳头,眼神如刀,刷刷的从她身上扫过,只恨不能将她凌迟处死:“恐怕待会儿你就笑不出来了。” 蓝宇白说罢,左手迅疾如风攻出,锋利的爪尖直取她的胸膛,这一招凌厉霸道,仿佛不将她的心生生捏碎,实难消他的心头之恨。 凌汐池没有躲,只是暗暗运起全身的内力护住胸口,眼见蓝宇白的利爪如闪电一般抓破她的衣服,入体三分便被她的内力所阻了一阻。 凌汐池看准了这一瞬间,迅速的抬起手中的剑,用力一刺,邪血剑便直没入蓝宇白的小腹,蓝宇白惨叫一声,誓死要与她同归于尽,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凌汐池只觉胸口一阵撕裂的疼痛,用上全身仅剩的力量,一脚朝蓝宇白踢去,与此同时,灵歌一个手刀劈下,咔嚓一声手骨断裂声传来,蓝宇白立即被踢飞了出去,倒在地上动弹不得,可他手上戴着的利爪却仍留在她的胸口上。 这是同归于尽的打法,蓝宇白想杀她,却没有料到她躲也不躲,她之所以硬生生的挨他这一爪,是因为她只有这个机会能杀蓝宇白,论单打独斗她根本不是蓝宇白的对手,若不是蓝宇白这个人太过自以为是,她根本就伤不了他的右手,蓝宇白输就输在太轻敌,而且没有她拼命。 论拼命,她孤家寡人一个,本就没有后顾之忧,她也知道,事到如今,凭自己的功夫是救不了灵歌的,那就能解决一个是一个吧,黄泉路上,大家作陪,也不寂寞,至于谁先死谁后死,那就只能比比看谁的命比较硬一点了。 蓝宇白一死,剩下的四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各自使出了自己的生平绝技,一时之间,千百道刀光剑光从半空中罩下,交织成了一张布满杀气的网。 凌汐池感受了死亡的气息 ,她闭上了眼睛,下定决心,便是死也在挡在灵歌面前,可就在这一瞬间,一朵花突然浮现在她面前,悠然的又绽放了一片花瓣。 电光火石间,她的脑海中闪过了无数的片段,记忆深处突然传来了一声喊杀声。 她像是到了修罗场,那里火光漫天,喊杀声震天,无数人在厮杀拼斗,一个小女孩无助的站在一旁,眼睁睁的看着挡在她前面护着她的人一个接一个的倒下,耳中只听得见一个声音:不死不灭,无启无终。 胸膛里有强烈的悲伤弥漫而出,那便是无启族灭亡的场景吗! 她口中喃喃道:“不死不灭,无启无终。” 那开放在心头的花像是听见了她的喃喃自语,忽的急速旋转起来,像是映照出了一个大千世界,缓缓地化成了一个图腾的模样,一道真气蓦的从她丹田内涌出,顷时,便有绵绵之力透过指尖滚滚流入她的体内,直冲脑门,那个图腾不停的旋转,不断的在她的心头衍生,她照着那衍生的轨迹,将自己的真气运转起来,那一瞬间她的全身仿佛成了一个空门,所有的穴位都被打开,有不断的新生力量被吸入她的体中。 这一刻,她终于明白,原来那朵一直出现在她脑海中的花便是轮回之花,而自己体内另一股她控制不了的真气也是来自于轮回之花,轮回之花不是花,而是如卷轴上记载的,是一种通过窍穴吸纳天地灵气,反补自身的功法。 就在那股属于轮回之花的真气冲出来之后,她又感受到了一股火阳之气也随之涌了出来,少了轮回之花的压制,火阳诀的内力也一路畅通无阻。 凌汐池蓦的睁开了眼睛,眼中倒映着直朝她攻来的四人,死死握着的拳头突然松开,一阴一阳两道内劲从她掌中击出,骤然,茫茫的真气就像无边的瀚海,一朵仿佛在烈焰中盛放的花出现在了刀回风等死人面前,眨眼便破掉了他们的那张杀网。 轮回之花虽美,可散发出的气势却让人心惊胆寒,那一片片旋转的花瓣像是锋利的刀锋,每一瓣落在人身上就像要将人切割成碎片,更何况还有紧跟而来的那一道至热至阳的掌力,几乎就是在破掉刀回风等人的攻击的同一时间,轮回之花已快如闪电的笼罩住了四人,几人只觉被一股绵柔的力量卷住了手,手中的兵器几乎是不受控制的被一股轮转之力缴落在地上,紧接着四人便被火阳诀的功力弹飞了出去,重重摔倒在地,口喷鲜血,动弹不得。 凌汐池冷冷的瞧着他们,正在发动致命一击,可就在这关键时刻她全身剧烈一颤,哇的吐了一大口鲜血。 以她如今的身体情况,强行使用还是稍显勉强。 就在这一瞬间,轮回之花突然消失,刀回风等人看准机会,各自抢上前来,夺回了属于自己的兵器。 她单膝跪地,用剑拄着自己不让自己倒下,一口鲜血尽数喷在了邪血剑上,眼看着刀回风四人又逼了上来,凌汐池的手不停的颤抖起来,她已没有力气握剑。 一阵阵冷风扑面而来,带着冰冷刺骨的寒意,山谷中的死亡气息更盛。 可就在这个时候,凌汐池突然感觉自己手中的邪血剑在动,她诧异的低头一看,果不其然,被她插入地中的邪血剑兀自抖动起来,且抖动的频率越来越盛,像是一种无声的兴奋,一种嗜血的渴望。 饮过她血的邪血剑,此刻剑身一片通红,无数道炽热剑气在剑身流转,尽显杀戮死气。 凌汐池心下一寒,难道…… 莫噬余已抢先一步攻了上来,在他看来,眼前的小丫头已是强弩之末,不足为惧,杀了她,他便能立下一功,在江湖上留下一个威名,这等机会,怎能让给别人。 所以,这一刀他用尽了全身的所有功力,将人劈成两半都绰绰有余,然而就在他的刀劈出去的那一刻,他突然看到那半跪在地上起不来的少女突然起身朝他冲了过来,她手中的剑红芒万丈,像一头嗜血恶魔一般冲他张开了血盆大口。 只闻得铛的一声,他手中的刀断成了两节,紧接着,他便看见自己也断成了两截,一道剑光从他腰间划过,自左向右的将他劈成了两半。 莫噬余到死也不能相信自己竟是这个死法,他苦练阔刀多年,自认为已是用刀中的佼佼者,可如今,别人一招便毁了他的刀,杀了他的人,他连反击都来不及,江湖传言果然不错,这个人是个妖女,可自己为什么要不怕死的来招惹这个妖女呢? 人总在临死前才诸多悔恨,可再悔恨也于事无补了。 凌汐池已彻底被邪血剑控制,她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一股股杀意在她心头升腾而起,此时此刻,她只想杀人。 她提着剑一步步朝剩余三人走去,双目一片赤红,身上的凛冽杀意使她看起来像是个修罗女刹,莫噬余的血已彻底唤醒了她嗜血残杀的一面。 刀回风等人死死的看着她,一步一步的朝后退,眼中带有一种深深的恐惧。 身后,有人在急切的唤她:“凌汐池,你清醒一点,凝神,不要被邪血剑控制了。” 凌汐池有一刹那的回神,她看了看面前的三人,突然伸出左手按住自己被邪血剑牵引着那只手,从唇中冷冷的吐出了一个字:“滚。” 她并非什么菩萨心肠,只是她现在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杀意了,每杀一人,她心中的杀意便增加一分,她怕自己会彻底丧失意识,见人就杀,眼前三个人死不足惜,可灵歌还在这里,她是无辜的。 看着她苦苦与邪血剑做争斗的模样,刀回风和玉游雪交汇了一个眼神,几人作势要走,可就在他们转身欲走的那一瞬间,玉游雪突然扬起了手中的琵琶,拉住其中一根弦,用力一弹,一道气劲如流光一般重重的击在了凌汐池的身上。 凌汐池没想到玉游雪会骤然突袭,硬生生的挨了一击,邪血剑脱手飞出,她全身本已是多处重伤,靠着邪血剑才勉强支撑至此,现下是再也支撑不住了。 雾,仿佛更浓了,世界在她的眼前白茫茫的看不清,一阵接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一点一点的吞噬着她的意识,凌汐池努力的想要睁开眼睛,却感觉好难,好难。 “不能倒下去,倒下去就会变成灵歌的累赘。”她拼命用意志力告诉自己,可是却还是徒然,耳旁模糊的传来了灵歌惊慌失措的大叫:“你不能睡,不能倒下去……” 凌汐池无力的展开一个笑容,她也不想倒下去,只是真的……好难。 灵歌伸手接住了她,抬眼看着又围了上来的三人,眼中所包含的杀气和怒意如利剑一般迸射而出,直指每个人的人心底,虽说她已受了伤,可是周身刚毅的气势和意志力非但没有减弱半分,甚至比之刚才更甚十倍。 狂风呼啸而过,扬起了她的头发,她凛然的站在众人的包围之中,屹立不倒,任谁也不敢相信,就这样一个看似柔弱的女子也会如此刚毅挺拔,傲视群雄。 眼见玉游心沉不住气的往前站了一步,灵歌抬眸看着她,虽然她已身受重伤,浑身却依旧散发出一种震慑人心的气势,玉游心全身一阵颤抖,却听刀回风的声音至宽大的披风下传了出来,声音嘶哑干裂,仿佛已经许久未曾说过话:“把她留下,便放你一命。” 灵歌冷哼一声:“卖友求生之事,不是我灵歌做的,你今天有本事就杀了我,我灵歌绝不皱一下眉头。” 玉游心和玉游雪对视一眼,只见玉游心将手中的玉箫放于唇前,一阵尖锐的箫声响过之后,至那山洞里竟冲出一大群武林人士打扮的人,其中不乏和他们一样做黑衣打扮的女子。 那些人一从山洞里冲出,便团团将灵歌围住,只听玉游雪朗声道:“各位武林同道,你们看见了也听到了,这个女人确实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妖女,而藏枫山庄的人誓死也要保护这个滥杀无辜的妖女,看来江湖传言果真没错,血域魔潭的宝物就在这妖女身上,否则藏枫山庄也不会如此庇佑她,藏枫山庄号称武林第一大庄,自醉扶归大侠将武林第一人的名号让给藏枫公子后,藏枫山庄就立誓要维护武林和平,现在这个小妖女搅得江湖腥风血雨,照理讲,藏枫公子应该手刃这个妖女给各位江湖同道一个交代,可是现在藏枫公子被这个妖女灌了迷魂汤,私吞血域魔潭的异宝不说,竟还由得她四处杀人,为祸武林,各位平日里没少受含鹰堡的恩惠,现在含鹰堡的蓝鹰堡主和蓝宇白少堡主还有莫噬余大侠皆被这妖女害死,为了日后的江湖安宁着想,今日无论如何也不能放这妖女走。” 第一百二十七章:血债血偿 一个长得肥头大耳,相貌无比丑陋的大胖子走了出来,呸了一声道:“萧藏枫算什么东西,藏枫山庄算什么玩意儿,要不是靠着他师父风魔老人,他算个屁的武林第一人,一个毛都没长齐的毛头小子,还大言不惭的要维护武林和平,别人怕他,我铁血屠场可不怕他,老子今天就宰了他的姘头,看看这个武林第一人敢说什么。” 玉游雪冲着那胖子垂首抱拳,单膝跪地道:“屠场主,适才你也看见了这妖女如何凶残,你的义弟屠二爷便是死于其手中,昨晚藏枫山庄率人突袭我们阴河谷,可怜我们谷主现在仍是下落不明,生死不知,眼下各大英雄豪杰齐聚于此,又以场主最为德高望重,还望屠场主为我们主持公道。” 原来此人便是铁血屠场的场主屠大。 屠大原本是个就是个市井贩肉的,是个一根肠子通到底的粗鄙汉子,现在见着一个娇滴滴的姑娘眼含泪花的求自己做主,顿时心猿意马,哪里还顾得上那么多,伸出他蒲扇一般的黑手掌将玉游雪扶了起来,还意味深长的在玉游雪手上摸了两把,嘴上咧出一抹无比难看的笑:“小美人莫哭,你屠哥哥为你做主便是。” 可他嘴上说着要为玉游雪做主,派头也做得十足十,可目光扫向灵歌时却并没有出手的意思,他没有那么傻,枪打出头鸟,今日这里这么多江湖人士,除了阴河谷,还有含鹰堡、浮云楼和天刀门的人,这些门派不是被灭门了,就是死了堡主门主,算起来,他铁血屠场只是死了他一个义弟而已,而义弟这种东西他多得是,又不止屠二一个,今日只要那妖女一死,萧藏枫倒也不至于为了一个死人与这么多门派作对,这里有这么多人恨不得将那妖女除之而后快,又何须他亲自动手,他只需要跟在后面捡便宜就行了,既可以得一个为兄弟报仇,重情重义的美名,又不至于完全得罪藏枫山庄,只要他没亲自出手,日后藏枫山庄追究起来,他完全可以推脱自己是受人所迫,可若是这两丫头真的是他亲手所杀,那又是另一番境地了。 玉游雪心如明镜似的,屠大眼珠子一转,她便明白了屠大在想什么,只是现在还想置身事外,想得倒是美,于是,她接着道:“既然如此,对付这般江湖败类不需要讲什么江湖道义,大家一起上,为死去的兄弟报仇!” 玉游雪的一番话说得在情在理,围住灵歌的那一群人不住的点头称是,其中更是不少人对着灵歌指责起来,再加上之前屠大的一番话,引得群情激愤,声讨之声立即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灵歌冷笑一声,语气嘲讽:“一起上的事你们做得还少吗?藏枫山庄岂轮得到你们这些乌合之众评头论足,既然你说得那样大义凛然,为何刚才蓝宇白和莫噬余死的时候不出手相助,现在又这样惺惺作态,你更让人恶心。” 凌汐池神智依然模糊,不太清明的思绪在使劲的分辨着,这个玉游雪说的是她吗?她居然有那么厉害,能搅得整个江湖腥风血雨,那些人居然也会信,看来真不是她厉害,是这些人太蠢。 玉游雪眼神微微一紧,怒道:“各位也看见了,这人与那妖女狼狈为奸,不但没有半分悔改之意,还辱骂各位乃是乌合之众,此人留下来,日后必是江湖中的一大害,需趁早除了才对。” 众人顿时一阵附和声,呼声震天,震得山谷也微微的震动起来。 群众果然是盲目的,凌汐池在心中叹息一声,隐隐感觉到灵歌身上传来的杀意,耳旁传来了玉游雪的声音,脑海中骤然浮现出一句话:“反派死于话多。” 果然,灵歌扫视了周围一眼,忽的,身影一闪,飕地掠了出去,手中银链挥洒如闪电,闪烁在那数十人之间,她虽受了伤,手中拎着凌汐池仍像是拎了一只小鸡一般,身影灵活得像穿雨的燕子,银链挥洒之处,必是扬起一阵腥风血雨。 凌汐池被转得头晕,虽然人还没昏过去,但也差不远了,虽然她很想帮灵歌,但确实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只是感觉不时有温热的鲜血溅到她的身上。 众人冲上去,却又被逼退回来,再冲上去,还是被逼退回来,这时只听一声惨叫,原来一人闪避不及,竟被灵歌的银链笔直的刺入了小腹,灵歌挥臂一抡,那人竟被灵歌抡得飞旋起来,那些冲上去的人哪里看过这种不要命的打法,俱是吓得一呆,被灵歌扫到在地。 玉游心和玉游雪对视了一眼,握紧了手中的兵器,一前一后的朝灵歌冲了过去,这时一柄缅刀带着乌芒,飞斩灵歌的后背,灵歌连忙运力于背上,竟硬生生的受了那缅刀一击,运力一震,血肉横飞之中,那缅刀竟被她震得脱飞而出。 经此一击,灵歌脚下一软,眼看就要跪倒,可谁知她的膝盖还没有碰着地面,又不知从哪里生来的力气,硬生生的站了起来,摇晃的身影向前一探,手上的银链力量却大不如前,玉游雪琵琶一横,毫不费力的紧紧缠住灵歌手里的银链,玉游心则趁势上前,飞身一刺,手中的玉箫却不是攻向灵歌,而是朝那快要昏迷的少女的天灵盖攻去,刀回风则将手中的刀平举,一刀往灵歌的后脑勺劈下。 凌汐池感受到了灭顶之灾,无意识的闷哼了一声,眼看着玉箫逼近,却实在是动不了了,灵歌当机立断的扔了手中的银链,右手化爪,在玉游心的玉箫即将刺到她的时候紧紧的将它抓在手中,后足一抬,准确无误的踢在刀回风的刀背上,刀回风的刀锋一歪,斜斜划出,灵歌的背上立时又添了一道由浅及深的伤痕,而同时灵歌的胸门大开,被玉游雪一掌攻在胸膛上。 “噗”一股鲜血至灵歌的口中喷出,扬起了一阵血雨,灵歌拼尽了全身最后一丝力气,快速一把松开了手中紧抓住的玉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欺身向前,扼上了玉游心的喉咙,玉游心一掌击在灵歌的身上,却依旧阻止不了灵歌,喉管竟生生的被灵歌捏碎,眼看玉游心倒下了,灵歌才支持不住的跟着倒了下去。 玉游雪见姐姐惨死,发出了一声悲痛欲绝的尖啸,举起手上的琵琶,狠狠的朝灵歌的脑袋砸了下去,势必要将灵歌砸得脑浆迸裂。 凌汐池眼睁睁的看着,嘴唇动了动,只在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嘶吼。 说时迟,那时快,这时,一柄剑突然如黄河落九天一般从天而降,及时的挡在了灵歌的面前,一道凌厉的剑气从剑中发出,直接将玉游雪手中的琵琶斩得四分五裂,玉游雪被逼得倒退数尺,剑一落地,直斩得地面出现了一道笔直的剑痕,与此同时,剑气四散开去,只听咔嚓几声,地面竟被那剑气斩得龟裂了几道深深的沟壑,几个离得近的闪避不及,被那凌厉的剑气切割得支离破碎,死状恐怖异常。 一条丝带如灵蛇般乘风而来,只见一个红衣女子如九天玄女一般从天而降,手中飞舞着一条红色的丝带,但见那女子艳如桃李,顾盼生姿,媚而不妖,微微一笑便仿若一树桃花被柔风吹落,飘舞在空中,看得众人痴了,呆了,眼里只剩下这灿若飞花的一笑,众人疑心,这莫非是九天仙女下凡尘。 只听‘咚’的一声响起,便有一人栽倒在地,脖子上正缠着那女子手中的红丝带。 众人醒觉,只见那女子翩然落在灵歌的身边,笑容如银铃般动听:“哟,想不到你灵歌居然也有被我魂舞救的一天呀。” 灵歌无力的看了魂舞一眼,即使到了这个份上却还是依旧不肯服输,冷声道:“少废……废话。” 魂舞一见,将自身的内力逼入灵歌的筋脉,又塞了一粒药在灵歌嘴里,才站起身冲所有人灿烂的一笑:“你们当真是活的不耐烦了,竟然连藏枫山庄的人也敢碰。” 玉游雪仿佛气糊涂了,上前一步口不择言道:“碰了又如何。” 魂舞摇了摇头,神情有些惋惜:“碰了就要死了。” 玉游雪冷哼一声:“这里这么多人,你有把握杀得完吗?” 魂舞又是摇了摇头,随手一指:“有是有,不过要杀你们的人不是我,而是他.” 众人顺着魂舞的手势一看,只见一男子笔直的立于悬崖边,一袭黑衣被崖风微微的鼓起,乌黑的头发凌乱的束于脑后,额头飘着几缕乱发,一双眼睛带着野兽般的锐利残忍和无情,脸上一道长长的伤疤并不显狰狞,反而给人一种铮铮铁骨的傲感,反而正是因为那一道伤疤才能衬托出他全身坚忍不拔的气势,没有人知道那人是从什么时候站上去的,但是那人周身的杀气却像是柄有型的利剑,锋利无比。 这时魂舞又接着道:“有他一个人,今天在场的所有人都跑不掉了。” 众人还没有看清,又是三道疾风闪过,待众人回过神来之时他们中间已经出现了三名男子,为首的那一名一头乌黑的发丝飞扬在风中,身上的衣衫被风轻轻鼓起,仿若即将飞升的仙人,整个人都笼罩在一股光华之下,一双眼睛如浩瀚无垠的海洋,似能容纳世间万事万物,俊美无伦的脸上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浅笑,浑身上下透露出一种浑然天成的霸气,那无边气势竟压得在场的所有人喘不过气来。 凌汐池轻轻的咳了一下,心道:这运气太好了,居然撑到了有人来救她们,看来她是不用死了。 萧藏枫没有看任何人一眼,甚至在他出现的那一瞬间,全场立即变得鸦雀无声,所有的人都怔怔的看着他,只见他径直朝灵歌走来,道:“辛苦你了?” 灵歌松开了手中紧紧护住的人,凌汐池根本站立不稳,倒在了萧藏枫的怀里,萧藏枫看了她一眼,她亦回瞪着他,可是涣散的眼神着实没有什么威慑力,只是隐约听见他欠揍的说:“啧啧啧,才半日不见你,你就有本事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看来你闯祸的本事可比你其他的本事厉害多了。” 跟着萧藏枫一起来看热闹的缥无走过来看了她两眼,又看了看横尸遍地的现场,嘴角突然挑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这般惨烈,还真是个……祸乱苍生的小妖女啊,我突然有点相信天命石的预言了。” 凌汐池张了张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感觉到自己被打横抱起,抱着她的手有点凉,也有点颤抖,凌汐池依然望着他,见着萧藏枫的眼睛里倒映着浑身是血的自己,深如幽潭的眸子里荡起一阵一阵的涟漪。 萧藏枫深深的看着她,他的心在颤抖,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萦绕在他心间,让他心悸,在看到她浑身是血的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快要疯了,他害怕她就此离开他,若是再也见不着她,他不知道自己会怎样。 一滴血顺着怀中少女的指尖滴下,萧藏枫眼一冷,提指轻弹,便把那一滴血直弹向围着他们的一行人。 那滴血在空中化成一道血痕,残影如剑,快如闪电,快得任何人都闪避不及。 那个以快刀出名的刀回风,甚至连动都没来及动,便被那一滴血射穿了眉心,血滴余势不减,只闻得嘭嘭嘭轻轻的几声贯穿声传来,便又有几个人倒在了地上,连惨叫声都来不及响起,死法与那刀回风如出一辙。 众人惊呆了,这杀招太狠太凌厉,根本已超过他们对于武学的认知,这还是人会的武功吗? 萧藏枫冷笑道:“我给过你们机会了,既然这么不识抬举,那便血债血偿吧。” 他扭头望了望他身后垂首待命的两名随从,而后谁也没有在看,只是淡淡的吩咐了一句:“一个不留。”便转身如仙人一般飞身离去。 风,怒号,夹杂着崖边的厮杀声,片刻之后,归于沉寂,只剩下狂风呼啸而过的声音,或许只有悬崖边流淌成河的鲜血和横七竖八的尸体见证着刚才的那一场战斗,是多么的凄惨悲烈。 第一百二十八章:坏我名声 许久之后,崖边又出现了两个人,一黑一红,一老一少,正是闻人清和罂粟。 闻人清看着满地的尸体,沉默了很久,才道:“邪血剑,火阳诀,轮回之花,看来无启族气运未尽啊。” 罂粟的嘴唇动了动,过了一会儿才道:“主人,那个女孩究竟是何来历,为何武功如此诡异?” 闻人清问道:“你还记得无启族吗?” 闻言,罂粟脸色大变:“主人的意思是那个女孩是无启族的人?” 闻人清点了点头,眼中的冷意越发深刻,蹙眉道:“她倒是让我想起了一件事。” 罂粟不解的看向了他。 闻人清道:“大约二十年前,仙霄宫的天命石发生异动,显示天下将会有一场浩劫并预言会出现一个祸乱苍生的妖魔,仙霄宫遂派弟子下山,想查明此劫的源头,而派出的这名弟子正是仙霞师太的得意高徒燕夜心,岂料这燕夜心一下山便遇上了当今泷日国的国主寒战天、昔年江湖上颇负盛名的毒手神君冷君宇以及当时无启族的圣女叶凛雪,几人一见如故,遂结伴同行,一起研究长生之法,因无启族一直流传着有能令人长生不死的功法,为此几人甚至不惜帮她打破了无启族的结界,得到了无启族的禁术,叶凛雪因此被逐出了无启族。” 罂粟沉吟道:“素闻仙霄宫乃是方外之地,宗门教义是以护卫苍生,广研各大宗教为己任,希望能从中悟破生死大道,门中之人多为修行弟子,很少涉足江湖,只在江湖大乱之时他们才会派出门中弟子,是言拨乱反正,可要悟破生死必先要看淡生死,仙霄宫的人早已将这生死置之度外,为何这燕夜心还会去帮叶凛雪偷取这长生之法呢?” 闻人清道:“自古以来,能者之士谁不想长生,只是长生谈何容易,叶凛雪即便偷到了禁术却也苦于参破不透,可她心性极高,被赶出无启族后便嫁与了寒战天,并与东方寂这个老东西搭上了,原本这两人只是一起研究无启族这不死功法,不曾想,仅仅过了四年,无启族便诞生了一对双胞胎女孩,其中一个天资聪颖,而正是这个女孩,导致了那场祸乱的开始。” 罂粟道:“主人指的大祸便是当年无启族发生的事,您怀疑刚才那个女孩便是当年无启族的那个女孩?而她——便是那个天命石预言的人?” 闻人清淡淡的嗯了一声,道:“所以我一直怀疑,无启族被灭是仙霄宫一手促成的,他们并非像外界传言那般一心向道,内里或许有不为人知的野心。” 罂粟冷然一笑,语气有些嘲讽:“自古以来,江湖仇杀多不胜数,血流成河之事也不在少数,将这等大事推在一个小女孩身上,这仙霄宫确实无耻!” 闻人清冷冷的瞥了她一眼:“你在为她不平?” 罂粟不置可否:“是啊,一个小倒霉蛋,真的惹人疼惜呢?” 闻人清道:“收起你那微不足道的同情心,你以为无启族被灭仅仅只是因为这轮回不死的功法那么简单吗?若非当年无启族与云隐国走得太近,又何至于落到如此地步,若是真的是当年的那个女孩回来了,那可不光只是江湖之事,真正的天下大乱马上便要来了。” 罂粟道:“那我们接下来该做什么?” 闻人清叹了一口气:“回冥界吧,将仙儿和蓂牙都召回来,天穹一品也可以启动了。” 罂粟脸色微变,天穹、地灵乃是冥界培养的两个刺客等级,天在上地在下,而天穹一品则是最高等级,能入这天穹一品的人,无一不是厉鬼中厉鬼,狠人中的大狠人。 她迟疑道:“那曼陀罗?” 闻人清冷哼一声,眼中弥漫出杀意:“你们四人当中,就属她心思最深,最为狠毒,这次居然连我也敢算计在内,为了区区一个地灵级别的杀手背叛我,若不是看在当年她和她母亲在血域魔潭救了我一命,我不至于留她至今,放心吧,她会乖乖回来找我们的。” 罂粟又问道:“那月弄寒呢?” 闻人清面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原本想利用寒儿的身份来对付藏枫山庄,不曾想寒儿居然和萧藏枫那小子勾结在一起,还摆了我一道,呵呵……果然是两兄弟啊,连对女人的喜好都那么相同,既然萧藏枫愿意求风魔救寒儿一命,那便让这两兄弟再好好亲近一下吧,有刚才那丫头在,我相信我那外孙会自己来找我的。” 罂粟美目中不无担忧:“风魔老人真的能治好他吗?” 闻人清诧异的看了罂粟一眼:“你似乎很担心寒儿。” 罂粟怔了怔,才道:“他是您的外孙,我的少主。” 闻人清冷冷的扫视了她一眼:“你明白自己的身份便好。” 罂粟闻言埋下了头,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自从她被带入冥界那一刻,光明就与她彻底隔绝,作为一个幽冥暗鬼,确实不该有诸多遐想。 闻人清不再看罂粟,冷淡的转过了身,道:“寒儿的身份,整个冥界只有你我二人知道,我不希望有第三个人知道此事。” 罂粟低声道:“是。” 闻人清淡淡的嗯了一声,道:“诺儿,你们四姐妹中你是最为听话的,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闻人清突如其来的称呼让罂粟浑身一颤,有多久没有想起自己的名字了,大概很久了吧,久到连她自己都忘了自己原来不叫罂粟,而叫洛诺,一诺千金的诺。 她最后望了一眼那似已被鲜血染红的悬崖,看着那横七竖八的尸体,她的眼神微微松了松,而后,转身跟着闻人清的步伐离去。 幽冥,也会有恻隐之心吗? 只叹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萧藏枫坐于床前,一眨不眨的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少女,他心中有些后怕,因为师兄说,那丫头差一点就救不活了,他后悔了,一开始将她接到藏枫山庄时,他就应该将她好好藏起来,不应该将她卷入这些纷争中。 这时,门吱哑一声开了,缥无一脸凝重的走了进来,一进门便道:“适才灵歌醒了,她说,闻人清并没有死。” 萧藏枫的全副心思都落在床上的少女身上,听到他的话后,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道:“我早就想到了,他没有那么容易死。” 缥无道:“你可知,纵虎归山,后患无穷。” 萧藏枫道:“我与他交过手,江湖上能杀他的没有几个。” 缥无皱眉道:“所以你打算就这么让他离开烈阳,这种行事风格可不像你。” 萧藏枫扭头看了他一眼,才道:“是父亲吩咐的,月弄寒中了和父亲一样的毒,而这毒是闻人清下的,父亲知道后只说了,若是闻人清没死,便再放他一次,况且…………” 他看了一眼一脸惊讶的缥无,又扭头看着床上的少女,手抚上少女苍白的面庞,接着道:“我现在不能离开她,师兄,她才十六岁,便已受了这么多折磨,时时在生死线上挣扎,可我从未见她怨天尤人过,她对人和善真诚,从不曾恨过谁,你说,上天怎么忍心这么折磨她。 缥无很快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怎么了,心疼了?” 萧藏枫毫不掩饰:“是,我是心疼了,我想保护她,用命去护,我不想再看到她受伤害了,她该明媚灿烂的活着。” 缥无表情动了动,有些微微发怒:“你清醒一点,你难道真的忘记了命盘对你的批语吗?我以前不相信,可看到她后,我信了,你难道不知道,以她如今的身份,你永远不可能和她光明正大的在一起。” 萧藏枫的脸上露出一抹冷笑:“什么批语?俗世藏锋,九天之龙;赚尽天下,独惜惟一;我若执意要那惟一,便会以死应命是吗?师兄,你了解我的,没有什么批语可以左右我的人生,若她便是那惟一,我愿意再与上天赌一次。” 缥无看着那有些执着的面庞,不再说话了,可目光扫过床上的少女时,他的眼眸深处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杀意。 凌汐池是在疼痛中醒转过来的,全身上下仿佛正在接受凌迟极刑,痛到极致,生不如死,刚醒过来,耳边便传来了萧藏枫反常得厉害的温柔嗓音:“醒了?感觉怎么样?” 她忽然想到了灵歌,忙挣扎着起身,急道:“灵歌呢?她怎么样了?” 萧藏枫一把将她按回床上,命令道:“给我好好躺着,灵歌她没事。” “啊……痛。”因为这一起一压,那自背心传来的剧痛让她忍不住的叫了起来,萧藏枫眉头皱了皱,问道:“很痛吗?” 凌汐池严重怀疑这个人是故意的,没好气的回道:“你让我砍你两刀试一下,看看是不是很痛。” 萧藏枫嘴角露出笑容:“能骂人,能发脾气,看来你这条命是捡回来了。” 凌汐池咬住嘴唇,不放心的又问了一句:“灵歌真的没事吗?” 萧藏枫转身端了一碗乌黑的药汁过来,问道:“你什么时候和灵歌这么好了。” 听萧藏枫这么说,她是真的确定灵歌没有事了,舒了一口气,那一颗悬吊着的心终于又落了回去。 萧藏枫伸手将她托了起来,凌汐池觉着有些不对劲,左看右看才发现自己已经被萧藏枫环在了他的臂弯里,而她此时全身使不上力,也只能靠在他的胸膛上,她吓了一跳,连忙挣扎想要跳开,萧藏枫手一按,又将她按了回去,她连忙伸手去推他:“你,你干嘛?你可别想趁机占我便宜。” 萧藏枫无语的瞪了她一眼,像是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情,道:“反正全江湖都传遍了你是我的人,我被你迷得神魂颠倒,是非不分,你被我占下便宜怎么了。” 凌汐池一本正经的看着他:“那你赶紧写个告示啊,再告诉他们我其实跟你没什么的,你不要坏我名声好不好。” 萧藏枫哈哈的笑了起来,仍然将她圈在怀里没有放开的意思,道:“我就是要坏你名声。” 凌汐池眉头皱了皱,不死心的接着道:“藏枫公子想必也不乐意别人说你是个为美色所迷的好色之徒吧。” 萧藏枫脸上的笑意越发大了,毫不犹豫道:“我乐意。” 凌汐池张大嘴目瞪口呆的看着他,她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个人无赖起来居然这么无赖。 萧藏枫瞥了她一眼,伸手将药端了过来,轻轻的将勺子递到她的嘴边,不容拒绝道:“喝药。” 一晃,大半个月过去了,天气一天比一天冷,冷得她已经将厚厚的棉衣裹在了身上,难得今日天气晴好,凌汐池走出房间,伸了伸懒腰,却发现叶孤野抱着剑站在她的房门前。 自从这次她受伤以后,藏枫山庄的守卫比以前多了好几倍,就连叶孤野也是寸步不离的终日守着她,虽然凌汐池不知道这么多人萧藏枫是怎样将他们召集过来的,但是就那严谨的制度和有条不紊的巡逻,若非训练有素决不能做到,这让她对萧藏枫的认识又多了一层,看来萧藏枫已经在背地里训练了一些人,此番必是志在天下。 见到她出来,叶孤野站直了身子,问道:“你怎么出来了。” 凌汐池嘟着嘴不满道:“天天呆在房间里面,闷都闷死了,我想去看看灵歌?” 叶孤野表情一柔,道:“你说的灵歌,是那天和你一起受伤的那个姑娘?” 凌汐池诧异的看了他一眼,狐疑道:“不会吧,你们都一起出过任务了,你还不知道她叫什么吗?” 叶孤野道:“我为什么要知道她叫什么,不过,她倒是一个挺有骨气的姑娘。” 凌汐池看着叶孤野的表情,他也会夸人,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看来他对灵歌的印象很不错。 这时,背后传来了灵歌清冷的声音:“我也不需要你知道我的名字。” 凌汐池回头看去,只见灵歌站在她的身后,冷冷的瞧着叶孤野。 她的气色很好,显然恢复得不错,这身体素质确实比自己好得太多了,据说灵歌醒来后三天便可下床自由行动,看着她精神抖擞的模样,凌汐池终于放下心来,三步并作两步跨到她面前,笑道:“你是过来看我的吗?我本来打算去看你的。” 灵歌伸手指着叶孤野,道:“我是来找他的,顺便来看看你。” 灵歌狐疑的看了看叶孤野,问道:“你找他做什么呀?” 灵歌干脆简洁的吐出来两个字:“比武!” 凌汐池目瞪口呆,目光在他们两个之间转来转去,道:“大姐,你快得了吧,你刚刚才受了重伤,怎么可能打得过他。” 叶孤野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灵歌没有理她,依旧还是定定的看着叶孤野,道:“虽说那天是你出剑救了我,但我从不让人碰我,你既然碰了我,要不你自己砍下一只手来,要不咱俩比试一回,你输了,我砍你一只手,你赢了,你可以要我一只手。” 凌汐池惊得张大了嘴,不敢相信的问叶孤野:“叶……哥哥,你究竟把人家姑娘怎么了,都要砍你手了。” 叶孤野冷冷的瞥了灵歌一眼,转身就走,道:“你不是我的对手,还有,我对你的手不感兴趣。” 酷,真酷! 灵歌显然被气到了,手一挥,灵灭应声而出,道:“你……站住!” 凌汐池连忙扑上去拦着她,道:“别别,你的伤还没好呢,等你好了再说吧。” 叶孤野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转过身来,看着灵歌无比认真道:“你若是觉得我那天抱了你是在占你便宜,你大可不必这么想,因为我没把你看成一个女人。” 灵歌眼睛一眯,眼中透着危险的讯号,凌汐池也懵了,诚然叶孤野是个不解风情的人,可也不至于不解风情到这一步呀,当着人姑娘的面说这种话,别说是灵歌了,换做是她,她也拿刀砍他,更可况是狮子脾气的灵歌。 第一百二十九章:原形毕露 果然,灵歌伸手将她推开,就要动手。 凌汐池连忙又上前拉住了她,带着央求的语气:“灵歌大姐,你快别闹了,等你伤好了再说好吗,至于这个比武,我替我哥哥答应你了,我保证你们之间一定会有一个公平、公正、公开的比试,到时候谁也赖不掉。” 说罢,还使劲的冲叶孤野使了使眼色,示意他别再乱说话了。 叶孤野无可奈何的看了她一眼,开口正想说什么,这时,一个小丫头走了过来,将一封请柬呈向了凌汐池,毕恭毕敬道:“姑娘,这里有一封您的请柬。” 凌汐池愣了愣,望向那封请柬,疑惑道:“给我的?” 心中却有些想不明白,这个关头上,何人会给她下请柬。 那小丫头点了点头,道:“送请柬的人特意强调了是给姑娘的,庄主看了之后吩咐奴婢给您送来的。” 凌汐池疑惑的伸手将那请柬接了过来,打开一看,里面只有一个地址和一个四叶草的印记。 一看到那四叶草的印记,她的脸色变了又变,请柬上的四叶草印记太过特殊,并不同于一般的四叶草,她一眼便能看出来,那是妈妈送给她的手链上的四叶草蘸了墨印上去的。 她立即明白这封请柬是谁送来的了,在王宫的时候,她便时常看着那条手链发呆,有心之人一眼便能看出那条手链对她的重要性,只是她没有想到,自己的手链原来不是丢了,而是被寒蓦忧给拿走了。 凌汐池合上了请柬,望着那小丫头问道:“你们庄主怎么说?” 那小丫头道:“庄主说了,姑娘想去做什么便去就是了,只是身边得带着人。” 说完过后,那小丫头便退下了。 看来萧藏枫并未阻止她出庄,凌汐池心中明白,经历过阴河谷的那场屠杀,短时间内应该没有人敢再来找她的麻烦,她抬头看了一眼蓝蓝的天,又看了看面前的两人,笑道:“今天天气那么好,你们能不能陪我出去走走呀。” 灵歌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道:“你要去哪里?” 凌汐池笑道:“自然是要去见一见那个想见我的人。” 天气晴好,万里无云,只是竹叶潇潇,犹带深秋的萧索气息。 望着竹林里的两座小竹屋,凌汐池握紧了拳头,正待登门,便见冰冽和寒蓦忧从其中一个小房子里走了出去,见他们不时的低头耳语,就像一幅美轮美奂的画面,任谁也插不进去。 凌汐池胸口一闷,像是被人迎面打了一拳,脑中有一瞬间的空白,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两步,脚下一个踉跄,一双有力的手臂适时的扶住了她。 伸手扶住她的是叶孤野,灵歌冷哼了一声,道:“你要找的人就在那里,你可以过去了。” 叶孤野道:“需要我陪你过去吗?” 凌汐池摇了摇头:“你还在烈阳城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我自己过去就好了,有什么事我再叫你们。” 说罢,她猛吸了两口气,从竹林走了出去,冰冽立即警觉,猛然回头,见到是她后,他愣了愣,眼中闪过一丝惆怅和悲哀,望着她的眼神实在比以前深得太多太多,好一会儿,他才开口道:“汐池,你来了?我以为,你不会来见我们了。” 凌汐池没有回他的话,抬眸望向了寒蓦忧,寒蓦忧几乎是下意识的抓紧了冰冽的袖子,眼神楚楚可怜,这番模样,若是不知情的,还以为她是专程来欺负人的。 凌汐池冷笑了一声,道:“你们都约我了,我怎么会不来呢。” 却听寒蓦忧的声音弱弱的响起:“汐池姑娘,你还在因为那晚的事情生气吗?我知道我对不住你,我也不奢求你能原谅我,可是我真的是逼不得已的,她们用阿冽哥哥的性命要挟我,我不能不那么做,我和阿冽哥哥今日约你来此,就是想当面向你致歉。” 凌汐池直直的看着她的眼睛,她的眼神很诚挚,很清澈,若不是知道她干了些什么,她绝不可能将她和冥界的曼陀罗或者阴河谷的谷主任何一个身份联系在一起,不得不承认,寒蓦忧确实是个天生的伪装者。 只是事已至此,寒蓦忧还在她面前做出这副柔弱动人的模样,而且演得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痕迹,这心理素质和厚脸皮的程度无一不让她佩服。 见寒蓦忧毫不闪避的迎视着她的眼睛,凌汐池笑道:“那晚的事,我并不生气。” 寒蓦忧像是舒了一口气,看向了冰冽,笑道:“阿冽哥哥,我就说了汐池一定会原谅我的。” 冰冽的表情有些不自在,看着凌汐池,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或许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凌汐池从未想到过,她和冰冽间居然会发展到无话可说的地步。 寒蓦忧将一个盒子递给了她,笑道:“汐池姑娘,这是那日我捡到的,知道是你的心爱之物,特意交还给你,我和阿冽哥哥要离开烈阳城了,或许以后,真的不再见了。” 凌汐池接过盒子一看,里面是她的手链,她急忙拿出来戴在自己手上,心中才安定一些,她看向寒蓦忧,问道:“你方便吗?我有些话想单独和你说。” 寒蓦忧不置可否,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凌汐池最后看了一眼仍呆立在那里的冰冽,转身随寒蓦忧进了屋,却仿佛听见身后的他在低低的说:“对不起。” 凌汐池觉得有些好笑,她并不觉得冰冽有什么对不起她的地方,对不起她的是寒蓦忧。 寒蓦忧的房间布置得清新高雅,竹制的窗棂挂着雨过天青色的软烟罗帘子,窗外是一篁湘妃竹林,房间的陈列其实很简单,一张竹制的桌子,一张绣兰的锦屏,一张琴桌,几盆点缀的兰花,一景一物雅致到不行。 屋内,芮儿正在收拾东西,见到她和寒蓦忧走了进来,眼神狠狠的剜了凌汐池一眼,眼中迸发出强烈的恨意。 凌汐池倒也不在意,反正事到如今,难道大家还能相见甚欢吗,便索性连装也不装了,道:“你让她出去吧。” 寒蓦忧冲芮儿使了个眼色,芮儿扔下手中的东西,冷哼了一声,转身走了出去。 凌汐池四下望了望这个房间一眼,嘲讽道:“你应该很久没回这里了吧,东躲西藏的滋味好受吗?” 寒蓦忧招呼她在茶桌前坐下,伸手替她倒了一杯茶,离了冰冽后,再也不与她虚与委蛇,道:“你已经知道了?” 凌汐池若有所思:“你是指那件事?” 寒蓦忧一边往茶炉里加碳,一边道:“你既然能来这里,又怎么不知道我问的是哪件事。” 凌汐池喝了一口茶,道:“看来冰冽并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 寒蓦忧缓缓道:“我的真实身份?你该知道,我的真实身份是泷日国的公主,不知你有没有忘了你的真实身份?” 凌汐池道:“我的真实身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并不想冰冽知道其实你就是曼陀罗以及阴河谷的谷主。” 寒蓦忧不慌不忙的往茶壶里添了些水,声音还是温温柔柔的:“既然你要单独和我聊一聊,就证明你也不想让他知道对吗?” 凌汐池往窗外看了一眼,叹息道:“我只是觉得冰冽是个可怜人,我不想让他知道他喜欢的姑娘竟是这样的心如蛇蝎,不择手段,你为了除去我,可以设计让月弄寒毁我清白,你为了除去萧藏枫,煽动那么多人来与藏枫山庄为敌,甚至挑动寒月国来与藏枫山庄起纷争,那么多人因你而死,你难道不觉得愧疚吗?” 寒蓦忧终于笑了起来,一提到冰冽,她的表情越发柔和了:“对,我是不想让阿冽哥哥知道,他以前是那样简单真诚的一个人,对所有人都好,宫里的人都欺负我,王亲贵族的孩子们也不和我玩,只有他一个人对我好,他现在已经一无所有了,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有的只有我了。” 凌汐池把玩着茶杯,道:“我觉得此时此刻问你为什么会显得有些可笑,可是我还是想知道为什么?我并没有想过要害你,甚至一心想要帮你们。” 寒蓦忧转身从柜子里拿出了一把残破的琵琶,那琵琶实在破极了,处处可见断裂的痕迹,虽然经过了修补,但也只是勉强能弹。 她将手抚在弦上,问道:“你想不想听曲子。” 凌汐池认得那把琵琶,那是玉游雪的琵琶,琵琶上还有淡淡的血迹。 她不知道寒蓦忧是怀着何种心情当着她的面把这把琵琶拿出来的,还表现得如此淡定从容,可见她的心里素质实在太好,如此坚韧刚强。 寒蓦忧信手拂弦,乐声幽怨如子规啼血,她一边弹一边道:“你认得这把琵琶吧?它的主人已经死了,死在了你们的手下。” 凌汐池的目光落在那琵琶上,叹道:“她本不该死的。” 寒蓦忧指上一用力,琵琶声突变得尖锐刺耳,似隐藏着无尽的伤、无尽的恨,她的眼中迸出凌厉的光,闪烁着仇恨的火焰,恨恨道:“成王败寇,我无话可说,但她不会白死的。” 凌汐池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道:“确实是成王败寇,你既然这样说,就该懂得这就是江湖,你若想替她报仇我随时等着你,那月弄寒的伤又该算到谁的头上,他才是最无辜的。” 一曲终了,寒蓦忧收起了琵琶,道:“你不是说这是在江湖吗?那你怎么不知道当一件事情变成天下大势之后,没有谁是无辜的。” 凌汐池心中的迷雾渐渐明了了,嗤笑道:“天下大势?看来你确实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有野心。本来我还在想,像你这样久居深宫的公主,为何会学得如此工于心计,心狠手辣,我最开始以为你是为了你的父王,为了冰冽,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寒蓦忧抬眸扫视了她一眼,眼中有一闪而过的杀机,只听她冷声道:“那照你看来,我是为了什么?” 凌汐池道:“据说阴河谷专门以出卖重大情报为生,可见你的眼线不少,据点不少,知道的事情也不少。作为一个这样的地下组织,暴露自己的大本营是一件极其愚蠢的事情,据我所知,你们阴河谷交易情报的规矩极其森严,每次的情报交易地点都不相同,由你们派出人马将顾客接到秘密之处进行交易,且顾客只能孤身一人,不得携带任何随从,而这次你却铤而走险的选择在阴河谷动手,甚至还愚蠢到通知萧藏枫到阴河谷,你明知道我在烈阳,却并没有第一时间向你父王禀报,而是打起了月弄寒的主意,你这么着急的网罗了那么多的江湖帮派来与藏枫山庄相抗衡,你要的,不仅仅是取代藏枫山庄的地位那么简单吧,你想做什么?你是想造你父王的反吗?” “啪!”寒蓦忧手中的杯子突然碎了。 凌汐池低头看着那一地的茶杯碎片,接着道:“可你太着急,也太不了解萧藏枫和月弄寒了,月弄寒既然知道你们在抓他,怎么可能坐以待毙,你不觉得那晚使馆遇刺太巧了吗?我很好奇,像你这样心思缜密的人,不应该如此沉不住气,可你这次这么着急,变数是什么?是冰冽吗?是你觉得冰冽对我动了心,急于想要除去我?” 寒蓦忧的脸色剧变,只一瞬,又恢复到平静,甚至还带着一丝得意:“我没有必要除去你,你觉得你在阿冽哥哥心中分量很重吗?我看不过如此,我与你孰轻孰重,你在阴河谷也已经看到了。” 凌汐池觉得有些可笑,道:“在冰冽的心中谁孰轻孰重我并不在意,冰冽对你而言是宝,可对我不是,我并不想和你争这种莫须有的位置,换句话来讲,我从来就没有跟你争过。” 寒蓦忧抬眸看着窗外,道:“对啊,你从头到尾都没争过,如果可以,我倒想你真的和我争一争。” 说罢,她脑海中骤然浮现出冰冽为着眼前的女孩惊慌失措的模样,不自觉的握紧了拳头,嘲讽的笑了笑,接着道:“你很招人喜欢,运气也不错,不仅萧藏枫护着你,连叶孤野这样的人也甘愿为了你留在藏枫山庄,就连灵歌也拼死保护你,若是没有他们,你觉得你有资格在这里跟我说这些话吗?” 凌汐池道:“有没有资格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现在不敢动我,蓦忧,冰冽是我的朋友,他救过我的命,我知道你对冰冽是真心的,正如你所说,冰冽现在已经一无所有了,他只有你了。” 听着她突然软下来的语气,寒蓦忧心中一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仿佛在期待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凌汐池道:“我可以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不过我要你对着冰冽承认你所犯下的错,我要你亲自向月弄寒和灵歌道歉,并发誓永远不再为恶,我们之间的事就一笔勾销。” 寒蓦忧用像看弱智一样的眼神看着她,道:“我没想到,你竟如此幼稚?” 凌汐池叹了一口气:“我觉得这是最公平的方法。” 寒蓦忧转身将琵琶收进了柜子,随之响起的是她低低的嗓音。 “公平?让我来教你什么是公平,弱肉强食就是公平。你去过冷宫吗?你知道冷宫有多冷吗?如果你的母亲被丢弃在冷宫里,任凭她苟延残喘、自生自灭,你的父亲却不闻不问,你会觉得这世界有公平吗?我以前也认为这世上有公平,认为只要自己听话,只要自己比其他人努力,只要自己比其他人都出色,父王就会高看我一眼,我就能将母亲救出冷宫,那时的我就如你一般天真。” 第一百三十章:恩断义绝 寒蓦忧的手越握越紧,骨节咯咯作响,她的表情也越来越狰狞,犹带着说不完的恨意:“母亲被打入冷宫之时,我才八岁,我在冷宫里陪了她两年,父王终于记起了我,将我接了出去,从那以后,我便很少看见母亲,记得那一天,我过十岁的生辰,父王赏了我一碗燕窝羹,我舍不得吃,因为那是我母亲最爱吃的,所以我一直将它留着,等到夜深了,嬷嬷们都睡着了,我偷偷的将那碗燕窝羹藏在怀里,想带给她喝,冷宫的门锁得好紧,那种地方,连宫里的奴才都不愿意去,我拍了好久的门,都没有人来给我开门……” 一滴泪缓缓的从寒蓦忧眼眶中滚落,仅仅一滴而已,不同于她以往的梨花带雨,凌汐池却从那滴泪中看出了几分真心实意。 寒蓦忧狠狠的拭去脸上的泪珠,心中暗暗发誓,这是她对于当初的遭遇仅剩下的最后一滴泪。 她接着道:“于是我便偷偷的翻墙进去,你知道我翻墙进去后看到了什么吗?我的母亲,那么美的一个女人,倒在地上,被老鼠啃得面目全非,她死了,死在了一个无人知晓的夜里,连一个收尸的人都没有,而她爱了一辈子的那个男人,连一滴眼泪都不曾给过她,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知道,这个世界并没有公平,所谓的公平,不过是弱者对于强者的乞求罢了。” 寒蓦忧的声音由始至终都很冷静,冷静得就像在叙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凌汐池叹了一口气,突然道:“你母亲是叶凛雪吧?” 一族圣女到头来竟落了个这样的下场,她不可谓不唏嘘。 寒蓦忧全身一怔,抬眸看着她,仿佛不懂她是什么意思。 凌汐池道:“我看过无启族的卷轴,她以前是无启族的圣女,因为偷练禁术被赶了出去,然后她便嫁给了你父王,仅仅过了十年,无启族便被灭族了,而后,你的父亲遭遇刺杀,与你的母亲有关,她便是那个时候被打入冷宫的是吗?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 寒蓦忧咬着牙看着她,问道:“你究竟知道些什么?” 凌汐池摇了摇头:“什么也不知道,只是在宫中之时听你说过自己的遭遇,现在想想,虽然你一直在骗我,但这些却没必要骗我,所以我就产生了一些联想,不过那些都不重要,世上比你不幸的人何止千万,也不是人人都变得像你一样,若你说的是你的身世,我只能对你表示同情,但这不是你害人的底气和理由。” 说到此处,她顿了顿,直视着寒蓦忧的眼睛,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我刚才说的话,你可以考虑,你不同意也没关系,但是你要付出的代价绝不会比现在更轻,你说我运气好,我确实是运气好,你若不信,我们可以试一下,是你先死还是我先死。” 说罢,她起身欲走,忽听寒蓦忧道:“动手动脚的多没意思,不如我们来看一看,若是阿冽哥哥知道你想杀我,你猜他会怎么做?” 凌汐池愣了愣,还没反应过来寒蓦忧话中是什么意思,她突然压低了声音道:“听阿冽哥哥说,你曾用自己的血替他解毒,啧啧啧,真厉害,但是你可知道,阴河谷的另外一个绝技是什么?” 对于她牛头不对马嘴的话,凌汐池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就在她脑袋短路这一瞬间,寒蓦忧突然站了起来,一掌就朝她拍了过来,手指间还夹了一枚蓝莹莹的小针。 凌汐池眉头一皱,当机立断的一掌拂了过去,想将寒蓦忧的手拂开,谁知寒蓦忧却借着她那一拂之势,右手缩了回去,反拍在自己肩膀上,那支蓝莹莹的小针顿时没入了她的肩膀,与此同时,寒蓦忧的身体向后飞起,重重的撞在了屋子里的屏风上。 一道血丝顺着她的唇角流了下来,有一丝凄艳的美丽,只见她银牙紧咬,抬起一只手万分痛苦的指着她:“汐池姑娘,我已经向你认错了?你为什么还要这样对我。” 凌汐池怒得拍案而起,指着她道:“你……你……” 寒蓦忧咬着牙,目光凄婉的看着她,低声喘气:“汐池姑娘,我那么相信你,并且已经答应离开阿冽哥哥成全你们了,你为什么还要下此毒手,如今蓦忧已经没有跟你争的资格,难道你就这么容不得我吗?” 凌汐池气得咬牙切齿,一把拔出邪血剑指着她,怒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呀,谁容不得你,你少在这里跟我装蒜,你若再这样装腔作势下去,我现在就可以杀了你。” 这女人怎么这么能演! “咳”寒蓦忧的身子轻轻颤了颤,惊恐的眸子锁在那摇晃的剑尖上,一口血咳了出来,呼吸声愈加急促,这时,身后传来了冰冽的声音:“你……你在做什么?” 凌汐池慌忙转过头去,回头的那一刹那,周遭的一切仿佛都已不存在,眸子里只留下那一点印在她心底深处的白。 门不知何时开了,芮儿惨叫一声,冲了进来,撞开了她,扶着倒在地上的寒蓦忧声泪俱下道:“公主,你怎么了?你怎么吐血了?” 凌汐池被芮儿撞到了一边,她没有动,抬眸看着同样呆立在门口的冰冽。 握着剑的手渐渐变紧,心里泛起一丝苦涩的涟漪,即使想好了要防,可是处处防,却仍旧还是防不过,明明已经知道三番四次想要害自己的人便是她,为什么还是一而再再而三的着了她的道呢? 只是,这把戏,果然是百试不爽。 凌汐池觉得自己就是一个智障! 芮儿伸手从寒蓦忧的肩头上将那枚小针拔了下来,疑声道:“这是什么?”继而愤怒道:“这是毒针,凌汐池,你对我家公主做了什么?我家公主因为觉得对不住你,都已经决定离开冰少爷了,你为什么还要下毒害她,快把解药交出来。” 凌汐池回头看着芮儿,冷声道:“我没下毒。” 芮儿紧张的看着她怀里虚弱的寒蓦忧,全身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声音也变得异常的尖利:“凌汐池,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没有下毒,难道是我们公主自己插毒针来陷害你吗?” 凌汐池冷笑了起来:“是不是这样你们不是应该比我更清楚吗?” “你!”芮儿怒吼一声,将寒蓦忧轻轻的放下,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站起身来,一巴掌就朝她挥了过来,凌汐池手一探,毫不费力的将她的手抓在手里,冷笑了起来,难道这些人以为她天生就是挨打的命? 可是她的手刚抓到芮儿的手,芮儿就痛苦的尖叫起来,姣好的面容扭曲在一起,冷汗更是一股一股的顺着她的额头流下,破碎的嗓子几不成声:“你……你好狠的心……” 凌汐池慌忙扔开芮儿的手,却还是迟了,只见芮儿脸色惨白的抓住自己的手腕,右手自手腕处完全弯曲起来,看着她咬紧牙齿,满脸痛色,凌汐池的心一沉,芮儿的右手……断了。 可是她知道,就她刚才抓住芮儿的力道,是绝对不可能将一个人的手腕折断的,难道为了诬陷她,她们甚至不惜弄断自己的手吗。 她慌忙看向冰冽,有些不知所措,她从未对付过寒蓦忧这等心肠的女人,为了对付她,不惜伤害自己的身体,这样的疯子,她不知道该怎样去应付。 冰冽冷着脸走到芮儿的面前,抬起芮儿的右手看了看,脸色一变,眉头紧锁了起来,眼神冰冷的看向了她,寒声道:“芮儿右手的经脉断了。” 凌汐池看了芮儿一眼,却见芮儿挣扎着扑上去,抱住了蓦忧,失声大哭,寒蓦忧苍白的脸看上去就像一个破碎的娃娃,即使到了这样的地步,她还是不能否认,这样的寒蓦忧任谁看了都想要去保护她。 凌汐池走上前去,望着冰冽道:“冰冽,我没有,你相信我吗?” 冰冽接过芮儿手中的那根毒针,看了看寒蓦忧嘴角的黑血,铁青着脸,垂下眼睑,沉声道:“汐池,把蓦忧的解药给我,我可以当做今天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蓦地,凌汐池只觉鼻头一酸,这句话,把她所有的希望都打碎了,冰冽可以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可她却不能。 她来这里,明明是想帮冰冽的呀,若非顾念着冰冽,她本可以拿到手链便走的,可为什么,到头来还是枉做好人。 喉咙忽然哽咽了起来,她有些艰难的咧开嘴笑了笑:“冰冽,如果我说我没有下毒呢?” 冰冽将那只毒针举到了她面前,问道:“那这是什么?” 听着他冷漠的语气,凌汐池一阵愕然,她没有想到,认识了这么久,冰冽依旧还是不能相信她,就连半分犹豫都没有,就认定了这毒针是她的,她只觉心中又是绞痛又是好笑,好笑原来她真心实意对待的人,居然是……不相信她的。 苦笑凝聚在嘴角,她高高的扬起了头,神情是从未有过的高傲:“冰冽,我告诉你,若是我真的想要害寒蓦忧,我只会一剑杀了她,用不着使毒针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你爱信就信,不信拉倒。” 说罢以后,她转身便走,突的,一柄剑从她旁边直直横了出来,挡住了她的路,冰冽闪身出来,声音里有诸多无奈:“汐池,把解药给我。” 凌汐池凝视着冰冽眼中难以遏止的怒火以及在身侧死死握成拳头的手,咯咯的笑了起来,一字一句道:“我说,我没有下毒。” 冰冽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寒心道:“你若是怪蓦忧那晚出卖了你,我替她向你道歉,你若是觉得道歉不够,你打我骂我甚至杀了我都可以,可你为什么要这样做,蓦忧纵然有错,却错不至死,她本就是被我们所连累的。汐池,我以前认识的你不是这样的,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事到如今,凌汐池也不想再解释那么多,因为她说得再多也不及寒蓦忧的一句话,心中一阵接一阵的悲凉,反问道:“变成什么样?蛇蝎心肠是不是?那现在,我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要走了,你给我……让开。” 听着她冰冷的语气,冰冽微微怔了怔,僵立在那里,凌汐池绕开了他的身体,与他擦肩而过。 “冰少爷,不能让她走,公主她……公主她快不行了。” 眼看寒蓦忧已经接近昏厥,芮儿惊慌的大叫起来,凌汐池只听身后铮的一声拔剑声响起,就这一声,将她的心彻底炸得粉碎,她知道,从这一个声音响起来的时候,她和冰冽从此就真的只是陌路人了。 伸手抚上剑柄,她一寸一寸的将邪血剑拔了出来,可是每拔出一寸,心痛便加剧一分,身后传来了冰冽陌生的声音:“你不能走。” 凌汐池回头迎视着他,冷声道:“你想跟我动手吗?我奉陪。” 说完以后,她剑尖一扬,旋身一剑,毫不留情的朝冰冽攻了过去。 胸口未愈的伤口因这一动,又隐隐的撕裂,慢慢有血浸染出来,染红了她胸前的衣襟。 冰冽剑尖一抬,毫不费力的就格开了她的剑,拆了这一招,又是一招递了过来,因只想将她制住,所以并未尽全力。 凌汐池飞身反扑,招招凌厉不留情,两人不知拆了多少招,直到他们差不多都快要将一整套的夺花魂剑法拆完了,却依旧还是没有分出胜负。 她心中苦笑连连,不曾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她和冰冽会兵戎相见,眼见冰冽一招昙花一谢直刺过来,雪白耀眼的剑光,像裹着一朵盛极而衰的昙花,恬淡绝尘中带着一抹凄凉的美。 她下意识的抬手一挡,凌厉的剑气率先蔓延过来,只听“铛”的一声,她的手腕一轻,似乎有什么脱落,一抹翠影突然飞了起来,远远的抛了出去。 “不要,妈妈!” 凌汐池脑袋里面轰的一声,连忙伸手去抓,却只抓了一把的空气,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妈妈送给她的手链掉在地上,她全身颤抖着,嘴唇动了动,却发现自己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是妈妈唯一留给她的东西,她却把它弄断了。 突然之间她仿佛什么也看不见了,只觉周围有深不见底的黑暗把她包围,一种从未有过的孤苦无依笼罩住了她,身畔萦绕的,只有虚无和空气,似乎天地万物都在那一刻消失,冥冥中,曾经以为在这天地间她拥有的唯一一丝温暖在那一刻全部消失无踪。 凌汐池放弃了躲闪,呆呆的站在那里,看着那剑光中的美丽昙花裹住了她,迅速向中间聚拢,合成了一束,朝她的胸口贯穿而来。 第一百三十一章:身世大白 见她不躲不闪,冰冽脸色一变,急忙收势,却还是来不及,慌忙之中,他的剑尖一偏,避开了她的胸口,直没进了她的左肩里。 凌汐池低下头,看着那刺入自己身体的剑,看着那殷红的鲜血顺着剑锋一滴一滴的滴在地上,看着冰冽惊慌失措的眼睛,有风过,卷着窗棂的轻纱飞舞起来,那刺在肩膀里的剑随着风轻轻的在颤抖,然而她却感觉不到痛,因为痛在心里。 人啊,果然是一种奇怪的生物,也只有人,心灵上的痛才能掩盖住肉体上的痛。 凌汐池埋下头,一把抓住那依旧扎在她左肩上的剑,往外一拔,一股血泉飞溅而出,由于手抓在锋利的剑尖上,手心顿时也被割出了两道伤口。 看着手心里往外涌的鲜血,再看了一眼已近昏迷的寒蓦忧,她冷冷一笑,走到桌旁,取了一个杯子,将血滴在了杯子里,直到滴了满满一杯,她才回头,将那杯血递给了冰冽,语气决绝不留情:“你知道,我服用过轮回果,曾用血解过你的毒,如果你非要解药的话,只有这个,虽然轮回果的药性早已过了,但我的血应该还是有点用的吧,至少百毒不侵,但是我告诉你,我没有下毒,给了你这杯血,从今以后我都不想再见到你,这个,还给你!” 说完以后,她从怀里掏出了一块一直被她珍藏的玉佩,扔在了冰冽的面前,这块玉佩是冰冽在王宫里给她的,她一直视若珍宝,可是现在,她已经不想身上还留下任何跟冰冽有关的东西。 冰冽的身子又僵立了起来,眼中有莫名的哀伤狂涌而出。 凌汐池弯腰捡起了地上断掉的手链,紧紧的攥在手中,一滴泪顺着她的脸颊滚落下来,滴在了手链上的四叶草吊坠上,四溅而开。 一抹黑影瞬间闯进了屋子,伴随着一声急切的呼喊:“小影!出什么事了。” 原是灵歌和叶孤野闻声赶了过来,看着屋子里一片凌乱景象,立即明白发生了什么,只见叶孤野眸光一闪,伸手握住了剑柄,就要拔剑,冷声道:“冰冽,你敢伤小影。” 原本虚弱不堪的寒蓦忧一听叶孤野对她的称呼,骤然睁开了眼睛,美眸中堆满了不可思议,连声音都尖利了起来:“表哥,你叫她什么?” 叶孤野冷冷的看着她,并没有回答她的话。 寒蓦忧难以置信的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凌汐池,眼中的震惊呼之欲出,好一会儿,她才艰难的开了口:“叶孤影,你竟然是叶孤影!” 凌汐池一听,也愣在了原地,是了,她终于想起来了,叶孤影确实是叶凛雪的侄女,这样一算,若她就是叶孤影,那寒蓦忧不就成了她的表姐? 世事人情如梦似幻,人们在其中沉浮,为真真假假的情义而伤,凌汐池却已分不清,在她面前的什么是真,什么是假,这错综复杂的关系让每个人都伤痕累累,也让她感觉到无比的疲惫。 叶孤野走到了寒蓦忧的面前,不由分说的拔出了她肩膀上的毒针,放在眼前看了看,道:“这是阴河谷的灭神针,中此针者不会死,但是短时间内会令人丧失神智,堂堂阴河谷谷主,还要向一个外人要解药吗?” 冰冽闻言,骤然扭头看着他们,显然,他刚从得知这几人的关系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他的目光落在叶孤野手中的针上,急声道:“你说什么?” 叶孤野冷冷的看了他一眼,站起身来,走到他面前,毫不客气道:“你真的很蠢。” 冰冽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望向寒蓦忧,急声道:“蓦忧,到底怎么回事?” 寒蓦忧咯咯的笑了起来,抬手拭去了嘴角的血,明明是甜美的笑容,偏偏所有人都看得出里面的决绝狠意。 她慢慢自目眦欲裂的冰冽面前站了起来,倒是没再否认自己的所作所为,轻笑道:“阿冽哥哥,这是蓦忧送给你的礼物,你还喜欢吗?从此以后,没人再信你了,你连唯一的朋友都没有了,只有我会在你身边,永远不会背叛你。” 冰冽的脸色在那一瞬间难看极了,如果之前他只是惊慌,那么现在他脸上的,是显而易见的绝望,他慌忙看向了呆立在一旁的女孩。 可那女孩没有再看他一眼。 凌汐池不想再看这场闹剧,她有些心力交瘁,伸手拉住了叶孤野的手,声音里带着疲惫,道:“哥,我们走!” 叶孤野道:“他们诬陷你。” 凌汐池道:“不重要了,我们回去吧。” 说罢,她漠然的从冰冽身旁走过,自始自终,没在回头。 恩断义绝的感觉,大抵就是如此吧,这般痛彻心扉! 灵歌似笑非笑的看了屋内人一眼,语气轻嘲淡讽:“愚蠢,原来也是一件挺有趣的事情。” 路上的时候,灵歌将一瓶药递给了她,突然道:“刚刚你为何要走,不如留在那里,看看寒蓦忧究竟要如何收场?” 凌汐池苦笑道:“那又如何,问题根本不在那毒,寒蓦忧要做的不过是让我明白自己在冰冽心中的分量,同时也让冰冽彻底和我决裂罢了。” 灵歌看了她一眼,才道:“那现在呢?” 凌汐池抬头看了看天,道:“现在?现在清醒多了。” 说罢,她看了看叶孤野,又看了看灵歌,想哭却怎么也哭不出来,心中始终有股气憋着,憋屈的慌,可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得自己快要疯了,突然转身冲了出去。 她需要静一静,真的只是静一静! 天空好像下起了雨,她茫然的走在凄清的烟雨中,竟不知道该何去何从,只觉自己好像这风雨中的浮萍,被风吹得飘呀飘,不知会到什么地方,雨水顺着发梢不停的滚落在脸上,混合着无法抑制的泪水,滴得满地成伤。 天渐渐暗了下来,她徜徉到了烈阳的大街上,烈阳城依旧繁华,可是周围的欢声笑语却与她没有任何的关系,万家灯火中也没有属于她的一盏,望着擦身而过的香车宝马,听着渐去渐远的马铃声,周围的丝竹箫声空茫成一片虚无,凌汐池就这样一个人在虚无中一直往前走,一直往前走。 一抹昏黄的灯光突然映入她的眼帘,她傻傻的抬起头,看着那端庄古朴的朱红大门,终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怎么走着走着,竟然还是回到了这里,原来自己走投无路了,想到的也还是这里。 “不……”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强烈的响起,绝对不能让萧藏枫看到她现在这个样子。 思及至此,她几乎是逃一般的转身向黑暗中狂奔而去,冰凉的雨丝拂在面上,与忍不住落下的泪水混合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凌汐池没命的奔跑着,突然脚下一滑,身体猛然向前一倾,全身顿时失去重心,跌进了一潭污水里,她木然的扑到在地上,心中实在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落得这样狼狈。 面前有脚步声响起,她呆呆的抬头望去,只见萧藏枫撑着一把伞,正站在她面前,很难得的没有嘲讽她,只是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凌汐池道:“怎么会是你?” 萧藏枫没有回答她的话,扔掉了手中的竹伞,弯腰将她抱了起来,目光仍是落在她身上,深邃的眼睛里有一丝怜惜。 或许是萧藏枫身上传来的久违的温暖,她再也控制不住,一头扑到在他的怀里,顿时声泪俱下:“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也是人啊,我也是会痛的,我没有害过他们,我甚至还想帮他们,可是他们为什么要那样对我。” 萧藏枫站起身来,紧紧的将她搂住,声音轻得仿若叹息:“丫头,你记着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不是所有的付出都能得到回报的,若要求回报的付出也根本算不得付出。” 凌汐池紧紧的抓住他的衣襟,感受从他身上传来的阵阵温暖,声音再也无法保持冷静,更是抑制不住的哽咽:“我没有想要得到什么,可是我这样尽心尽力的去守护别人,那么谁来守护我,我真的累了,我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坚强,我也希望体会一下被人疼被人爱的滋味,被人捧在手心里的感觉,我希望我真心对待的人也同样真心对待我,仅此而已,可是老天为什么这么吝啬,连这样小小的希望都不给我,你说啊,你说啊,为什么?” 萧藏枫的表情再也不似平常的深不可测,高贵俊逸的脸上带着从未有过的黯然神伤,低声道:“这个世界,没有为什么?” 这个世界,没有为什么! 多么伤情而又无可奈何的一句话! 一瞬间她仿佛忘记了自己的伤痛,手无力的一松,全身的力气被抽得一丝不剩,虚脱的倒在萧藏枫的肩膀上,从未曾见过这样的萧藏枫,难道他和她一样,也是需要被爱被关怀的吗? 将头埋在萧藏枫的怀里,凌汐池没有再说话,只是眼睁睁的看着萧藏枫将她抱回了藏枫山庄。 待处理了伤口之后,她便将自己关在了青枫斋里,抵着门,抱着膝坐在门后面,双手握成拳,死死的咬住,将一股一股涌上来的眼泪硬生生的吞回到了肚里,这也是她第一次拼了命的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她就这样抱着膝不知道坐了多久,直到窗外鸡鸣已过三巡,青枫斋外的池塘边也传来了阵阵鸟叫声,一抹曙光透过窗棂照在了她靠着膝的脸上,刺得她一夜未眠的眼睛更加痛了,凌汐池伸手想挡一挡阳光,这才想起了一直被她紧握在手中那断掉的手链。 晨光下,手链上挂着的四叶草依旧熠熠夺目,凌汐池连忙坐直了身子,试图将那断掉的手链再接起来,这是她十六岁的生日礼物,也是妈妈送她的最后一个生日礼物。 可是,当她将手链的断口处接在一起之时,突然眼尖的发现,这条手链居然是中空的,断裂处露出了一角白纸。 凌汐池狐疑的将那卷白纸拉了出来,展开一看,一行娟秀的小字映入眼帘。 “汐儿,原谅妈妈会以这样的方式告诉你真相,接下来妈妈要告诉你的事情你可能不能接受,但请记住,无论如何,妈妈都爱你,在妈妈心中,你永远都是我最爱的女儿。” “其实你不是我们的亲生女儿,准确来说,身体是,灵魂不是……” 凌汐池一一看下,终于知道了一个她根本无法接受的事实,也就是爸爸为什么会那么恨她的原因。 原来真正的凌汐池早在六岁的时候就出车祸死了,与她一起出事的还有她的爷爷和奶奶,同时失去父母和爱女的凌慕恒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拒绝在死亡通知单上签字,并将已经宣告死亡的凌汐池强行带回了家。 被带回家的小汐池并没有一点死亡的迹象,甚至在炎热的夏季里,身体也没有半分腐烂的痕迹,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了一般,爱女成狂的凌慕恒更是终日寸步不离的守着她,就在白若渝将精神疾病医生带回家的那天,小汐池突然醒了,并说出了一句让凌慕恒和白若渝大吃一惊的话:“姐姐,我们已经没有家了,哥哥也和我们失散了,你在哪里,我好怕?” 之后,小汐池又再一次陷入了昏迷,再醒过来已是一个月后的事情,醒来后的她不仅什么都不记得了,就连习惯脾性也和之前的凌汐池大不相同,以前的小汐池文静内向,而现在的她却是活泼热烈的,怀疑之下的凌慕恒偷偷去找了命理大师,更加笃定醒过来的并不是他的女儿,而是一个可恶的灵魂占据了她女儿的身体,并且间接害死了他的爸爸妈妈。 信末,白若渝写道:“汐儿,不论事实如何,无论以后你会走什么路,你都是我引以为傲的女儿,你代替了汐儿陪在了我们身边,我相信这是上天对我们的眷顾。这些年来,看着你慢慢长大,我也在担心,你这样突如其来的到来,会不会哪天也突如其来的离开,妈妈不能永远陪着你,但是只要妈妈在你身边一天,我就会拼尽全力保护你,还有,不要恨你爸爸,他其实真的很爱你。” 凌汐池彻底傻了,呆坐在那里像一座石像,曾经,她想过无数个爸爸可能会恨她的原因,却不曾想到会是这样一个荒谬的答案。 她真的抢占了别人女儿的躯体,害得一个原本完整幸福的家庭家破人亡? 她不是凌汐池,那她——到底是谁? 她的存在到底是为了什么?她属于哪里?又该去哪里? 她真的是叶孤影?因为机缘巧合附身在了已逝的凌汐池身上,而造成这一切的就是轮回之花,轮回之花既然已将她送到了别处,为何绕了一圈后,又将她送了回来,上天为什么要这么安排,是为了让她经历一下轮回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吗? 还是说,无启族的不死传言是真的,这就是轮回之花存在的意义? 凌汐池已经分不清楚自己内心到底是何感觉了,那是一种要命的空洞和麻木,她活了十六年,现如今却发现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还有比这更可笑的事情吗? 她抬头无声的望着窗外的天空,阳光很明媚,都说早晨是一天的希望,但是如果可以,她宁愿永远呆在那暗无天日的黑暗中。 她就这样坐着坐着,天亮了又黑,黑了又亮,亮了又黑,其间魂舞妖儿不知道过来了几次,都被她拒之门外,就在她全身坐到麻木,几乎处于石化的时候,青枫斋的门口忽然叮叮当当的响了起来,像是有人在搭台唱戏,一阵乐声响过之后,一个伶人娇滴滴的声音依依呀呀的响了起来。 第一百三十二章:美酒佳肴 凌汐池本来不想去理会,可是那类似于昆曲的唱腔和那凄婉哀怨的曲调却让她心中一阵无名火蹿起,现在给她雪上加霜,火上添油的除了萧藏枫,整个藏枫山庄还真的找不到半个出来。 她活动活动了筋骨,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腿已经麻木了,好一会儿才缓和过来。 她摇晃着颤抖的双腿刚一推开门,映入眼帘的竟是青枫斋前的那个小湖泊上,此时正搭着一个精致的戏台,戏台上面张灯结彩,萧藏枫坐在一张太师椅上,面前一张锦桌上面摆满了美酒佳肴,而他正手执着一只碧血琥珀杯,眼神似笑非笑的看着在他面前唱得正欢的伶官。 再看看此时他那悠然得意的表情,凌汐池有些不能肯定,那个将她抱回藏枫山庄满脸忧伤黯然的人是他吗? 看到她打开了门,萧藏枫遥举了一下酒杯,神情慵懒的浅饮美酒,笑道:“嗯,这身材好,扮相好,唱腔更妙,丫头,你要不要过来看一下。” 凌汐池一瞬不瞬的盯着他那高贵雅逸的脸,只觉得他的笑容异常的嘲讽,就连那伶人美妙的唱腔此时也变成了一句句讥讽的笑话,看着那伶人妙曼的身材轻轻摆动,她只觉眼睛都快喷出火来,情绪突然失控,只想找到什么发泄,不受控制的便冲了上去,抬起一根棍子随手就将萧藏枫面前那桌子上面的杯杯盏盏砸得粉碎,砸完以后,她犹不解恨,竟将目光锁定在了那被吓得浑身发抖的伶人身上。 就在她要冲过去的时候,一只手从背后扣住了她的肩膀,凌汐池刚想运力挣开那只手,可是那只手的力道却是无穷的大,下一秒,她整个人就以抛物线的形式,高高飞起又落下,扑通一声,带着腥味的湖水就蔓延过了她的眼耳口鼻。 她扑打着冒出水面,刚将脸上的水一抹,便看见萧藏枫冷着脸走到戏台边,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一张脸上布满了阴霾:“你这样不累吗?” 她咬牙切齿的看着他,高高的扬起了头,狠狠道:“我怎么样关你什么事!” 萧藏枫蹲下身看着大半截身子已经浸在水塘里的她,眼眸深处漆黑如墨:“确实不关我的事,我只是想告诉你,就算你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就算你伤心至死,也改变不了什么,没人会知道,也没有会替你伤心,你这样折磨自己,伤害自己有什么用?” 凌汐池的嗓子忽然哽咽起来,望着那被她损坏得不堪入目的戏台,说不出一句话,内心深处忽然就想起那么一句话:戏子入画,一生天涯,只是远在天涯,倦了……怎么办。 可笑的是她连叫累的资格也没有,没有归途的人怎么能说累呢? 再累,不是还得往前走吗? 凌汐池苦笑了一下,道:“我都不在乎我的生死了,我连我是谁都不知道,你又何必在意。” 萧藏枫道:“你不是还活着吗?只要活着,你,就是你!” 他的话如一记灵光点醒了她。 是的,她还活着,她不是谁谁谁,无论什么身份,她就是她自己。 凌汐池埋头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抬头看着他道:“萧藏枫,你笑死我了,你以为我会想不开吗?你也用不着刺激我?我是难过,但这一点我还输得起。” 萧藏枫看着她扭曲的笑脸,叹了一口气,突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拄着下巴望着她笑得寓意不明:“既然知道自己已经输了,那想不想在其他方面赢回来?” 萧藏枫的笑让她突然想到了一句话: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这是一种极其危险的笑,但是好在,她此刻竟能在这笑意中感受到一抹温暖。 她将手伸向萧藏枫,认真的看着他:“萧藏枫,你请我吃饭吧,我的肚子好饿。” 萧藏枫眯起了眼睛,脸上诧异之色一闪而过,随即归于平静。 他道:“去梳洗一下,我不想带个丑东西出去。” 这是她第二次来匆匆酒家,刚进门,掌柜的就十分恭敬的迎了上来,萧藏枫冲他点了点头,与生俱来的尊贵气息四散而出,未发一言,掌柜的就将他们带进了二楼一个独立出来的雅间。 雅间是用绣着兰花的锦屏布置出来的,一进门便传来一股幽幽的兰花香,拂开垂挂着的竹帘,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楠木条案上的一盆素冠荷鼎兰花,条案后则放了一张楠木的桌子,两张软榻,一盏白玉仙鹤的灯闪着柔和的光芒,靠窗的墙角处摆放着一缸腊梅。 难得今晚烈阳城月色迷人,月光倾泻而进,当真有种寻常一样窗前月,才有梅花却不同的清幽意境,只不过用来吃饭……和这里的氛围却是十分的不搭调,凌汐池疑惑不解的看着萧藏枫,问:“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吃饭。”萧藏枫的回答也是相当的简洁爽快,凌汐池皱起了眉头,继续道:“那为什么要跟楼下的客人分开,吃饭嘛,热热闹闹的才好啊。” 萧藏枫长身至一张软榻上坐下,全身都陷进柔软的榻里,摆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笑道:“我喜欢安静。” 凌汐池不满的撇了他一眼,悻悻的在另外一张软榻上躺下,嘴里依旧不依不饶:“好好的,连吃饭的兴致你也不忘给我破坏。” 萧藏枫没有理她,只是转过头轻声的向那掌柜的吩咐了起来,那掌柜的不住的点头,直到萧藏枫说完了,才弯着腰退了出去。 可凌汐池却注意到,那老者虽然对萧藏枫百般的恭敬,但是眉宇之间却并没有一般生意人的谄媚笑颜,精明锐利的眼神和周身包裹着的气势,在加上他那年逾半百却依旧沉稳有力的脚步声,她可以断定,这老头绝对是会武功的,而且武功还相当的不错。 再看了看萧藏枫那张始终淡然深邃,人畜无害的脸,她越觉得这个人的身份神秘无比,那么多的江湖门派,他谈笑间说动就动,手下的能人志士多不胜数,这家伙,背后绝对有一个极其强大的力量,不然他怎么会这么的无法无天。 萧藏枫笑了笑,端着桌子上刚刚沏好的茶喝了一口,道:“最近这段时间,你好像很喜欢看着我发呆。” “你想多了!”凌汐池不屑的冷哼了一声,将头撇向了一边。 萧藏枫将茶杯放在桌子上:“看来你对我有偏见。” 凌汐池又是哼了一声,没有回答他,随手端着茶碗就喝了起来,可茶一入口,顿时惊得她眼睛发直,这茶香气幽长清远,口感醇厚,齿颊生香,回味甘爽,倒真让她的心瞬间安定下来。 凌汐池惊讶的看着萧藏枫,惊声道:“萧藏枫,这样好的茶你是从哪里来的。” 萧藏枫将手枕到脑后,笑道:“看不出来,原来你还会品茶?” 凌汐池有些郁闷,萧藏枫看她的那是什么眼神,难道她就不能会品茶了吗? 萧藏枫接着道:“会喝是件好事,你若喜欢,我回头派人多给你一些。” 这时,竹帘被两个长相颇为美丽的女子挑开,紧接着一盘一盘的珍馐佳肴便鱼贯而入。 凌汐池目瞪口呆的看着房间里像变戏法一样越变越多的美女和她们手上一人一盘造型各异的盘子,暗暗的咽了一口口水,吃个饭排场那么大,这萧藏枫真是个变态。 直到最后一名女子走了出来,那些美女才围着桌子一同将手上的菜放在桌子上,又一同撤掉了罩在上面的盖子,当视线触碰到了那不单单称之为菜,还能称为艺术品的菜之时,凌汐池忙转过头膛目结舌的看着萧藏枫。 待那几名女子退下之后,又有两名女子端着托盘走了进来,一名女子手上的托盘里放着一只青翠欲滴的青玉瓶和两只翡翠琉璃杯,而另一名女子手上的托盘上,则稳稳的放了一只白玉盒,将这些都放在桌子上后,她们朝萧藏枫福了福了身,娇声道:“公子慢用。”才有条不紊的退了出去。 凌汐池揉了揉发痛的脑袋,从未和面前的变态一起吃过饭,可谁知道这变态吃起饭来还真有那么变态,她道:“萧藏枫,不就吃个饭吗?你有必要这么兴师动众。” 萧藏枫伸手替她盛了一碗羹,又替她夹了一筷子的菜,笑道:“生活就是用来享受的,来,尝一下,这道菜在这里很有名的,叫游龙归海,你几天没吃东西了,先吃一点清淡的。” 凌汐池看着那个用墨色玉盅盛的菜,心知这个便是游龙归海了,于是指着另一道用红木盘装的醉蟹问道:“那这道菜叫什么?” 萧藏枫目光也随着落到那道菜上,笑了起来:“红尘一醉。” 紧接着萧藏枫又指着另外几道菜向她介绍:“白玉盘的是春寒燕子家,竹盘的是一叶舟,玛瑙盘的是大梦初晓。” 正想着,又听萧藏枫道:“最后一道菜,青玉盘的是碧海青天,都是这里的名菜,你试试看。” 凌汐池撇了撇嘴,不以为然道:“什么碧海青天,不就是青瓜吗?” 萧藏枫摇了摇头,似在叹息她不懂欣赏,取了只琉璃杯放在她面前,执起玉壶为她倒了一杯酒,顿时一股浓郁的酒香扑面而来,凌汐池端着酒杯笑道:“那这酒可有什么有趣的名儿?” 萧藏枫坐回到软榻里:“这酒名叫逍遥叹。” 凌汐池举杯,实在不懂为何要取这样一个名字,直到酒一入喉,她才恍然大悟,这酒香醇甘冽,一入口便酒香袭人,仿佛带有魔力似地,瞬间穿透了皮肤的每一个毛孔,让人感觉全身舒畅,酒还没醉人,人便已为它倾醉,如同鸟在天空飞,鱼在水中游,当真是逍遥无比,可是酒一入喉,幻影般的逍遥自在又消失无踪,只得对着酒兴叹了,恰恰不是逍遥叹是什么。 她咂咂嘴,意犹未尽的点了点头:“果然酒如其名,名副其实。” 凌汐池随即夹了一块游龙归海放在嘴里,点了点头:“嗯,不错,鱼香而肉嫩,丝毫不带腥味,入口滑爽而不含渣,还带有丝丝甘甜,这是什么?” “瀚海东泽洋的鲟龙鱼。” 凌汐池又夹了一块春寒燕子家放在嘴里,问道:“这又是什么?” “白眉雪燕。” 凌汐池的嘴角抽搐了两下,就这几道菜,食材的珍贵是人尽皆知的,这萧藏枫,可不是比一般人会懂得享受,可是她就搞不懂了,为什么萧藏枫还要她这个菜鸟厨师给他做饭。 “萧藏枫,听说你是这家酒楼的幕后老板,我就想不通了,你手底下的厨师这样厉害,你为什么要让我给你做饭呀?” 萧藏枫笑了笑:“你还好意思提这件事,收了我的银两也只是第一天给我做过。” 凌汐池连忙闭紧了嘴,她怎么忘了,她可是旷工快一个月了。 “那……这又是什么?”目光转了转,凌汐池连忙转移话题,指着那个白玉盒子问。 萧藏枫笑着将盒子打开,顿时一块通体雪白的像发饰一样的东西出现在她眼前。 凌汐池不解的问:“这是什么?” 这东西应该不能吃吧。 萧藏枫笑笑,站起身来,伸手拿过了那发饰,走到了她的身后,凌汐池愣了愣,只觉头皮一紧,伸手去摸时,才发现自己的一部分头发已被萧藏枫用那发饰给绾了起来。 萧藏枫满意的看了她一眼,才至她对面的软榻坐下。 “谢了!”凌汐池冲他一抱拳,立马埋首于那些美味佳肴中,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的道:“萧藏枫,你吃啊,别客气。” 看着她狼吞虎咽的模样,萧藏枫眉头皱了皱,用筷子挑了两下,干脆放下筷子,一边喝酒一边看着她,见她大快朵颐,不停的摇着头。 眼看她吃得差不多了,萧藏枫突然道:“我请你吃饭,你用什么报答我?” 凌汐池愣了,她嘴里还塞着两只虾球,鼓着腮帮子不可思议的看着他,错愕道:“请人吃饭还要报酬?你之前也没说要报酬啊?” 萧藏枫道:“你忘了,我是个生意人,你吃了我的东西,我向你要报酬不过分吧。” 凌汐池暗暗翻了个白眼,腹诽道:果然是个奸商,不过,好在她有钱。 她咬牙道:“不过分,回藏枫山庄我就把饭钱给你,一个子都不差你的。” 萧藏枫哼笑一声,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你别忘了,你的钱还是我给你的,再说了,我会差你这点钱?” 凌汐池怒道:“那你想要什么?” 萧藏枫伸手指着她手上的灵犀镯:“钱对我来讲无用,但你这个镯子挺稀奇的,我历来喜欢收藏稀奇古怪的东西,你把这个镯子给我,这段时间你的医疗费误工费什么的我就不与你算了。” 他早看这只镯子不顺眼了。 还要跟她算医疗费误工费!凌汐池气得吐血,果然天下没有白吃的晚餐,这萧藏枫心眼儿太坏,做事太不地道了。 不过这东西是月弄寒送的,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的给旁人了。 她连忙护着自己手上的镯子,一脸防备的看向他,生怕他动手抢一般:“别的都可以,这个镯子不行。” 萧藏枫挑眉道:“你舍不得?” 凌汐池道:“这是月弄寒送给我的,他是我朋友,你朋友送你的东西你会轻易给别人吗?” 听到她只是称月弄寒为朋友,萧藏枫突然觉得那镯子好像顺眼了一些,装作若无其事的问道:“你们只是朋友?” 凌汐池狠狠的白了他两眼,道:“废话,当然是朋友了,他送我这个镯子是希望我以后能找到一个一心一意对待我的人,你又不是那个人,凭什么要给你。” 萧藏枫的心情顿时好了起来,做出了一个大度的表情:“好吧,君子不夺人所爱,既然如此,那这笔账我先给你记着。” 凌汐池看着他,给了他一个你有病的眼神。 第一百三十三章:必须离开 俗话说,酒足饭饱就犯困,吃饱喝足以后,几夜没合眼的她终于感觉到了疲惫,她靠在软塌上半清醒半迷糊的冲萧藏枫道:“萧藏枫,我好困,我睡一会儿,你一会儿记得叫我。” 萧藏枫看着整个都缩进了软塌里的她,无奈的摇了摇头,伸手将自己的外衣脱下替她盖上。 这时突有一阵极弱的风声从窗外刮过,萧藏枫神色一敛,只说了一句:“你在这里等我。“全身已化作一道清风,从窗口流了出去。 凌汐池并不好奇萧藏枫干嘛去了,反正以萧藏枫的身法她想追也是追不上的,索性便也不管了,人也困得厉害,只想眯着眼睛打一会儿盹,可这时,她却敏锐的感觉到有一股危险的气息在朝她逼近,她慌忙起身,回头一瞧,雅间的门不知什么时候开了,一个黑衣男子立在门口,道:“主人已在旁边备了酒菜,请姑娘移步一叙。” 凌汐池定睛一看,惊了一跳,这个人她是认识的,他便是那晚差点将自己一剑毙命的随风,是萧藏枫父亲的贴身随从,她叹了一口气,果然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她在心中忍不住腹诽,这样的出场方式,哪里是请,胁迫还差不多。 她瞧了随风一眼,道:“既然是请,能不能正式一点,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突然出现在别人身后,正常人都会吓出心脏病的,你就不能先敲一下门吗?” 想来这个随风是个耿直少年,听她这么说,脸上微微有些不自在,愣了一会儿,侧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看着他这样恭敬的态度,并没有直接将自己绑了去见萧老爷,可见她的处境并没有那么糟糕,凌汐池叹了一口气,被人惦记着的滋味真不好受,万一这萧老爷要杀她,可如何是好。 抬头看了看萧藏枫消失的方向,显然这是有预谋的调虎离山之计,看来萧藏枫一时半会儿的也回不来了,她也只能自求多福了。 萧老爷就在她隔壁的房间里,凌汐池走到门口,他正面向着窗户外,不知在想什么,苍老的背影在月光下,有种莫名的落寞寂寥,他身后的桌子上摆着一壶酒和几个精致的小菜,俱没有动过,看来即使是名满天下的珍馐佳肴,也有打动不了的人。 似乎知道有人在门口,他这才滑动着轮椅转了过来,见她防备的站在门口没有动的意思,严肃的面容闪过一丝惆怅,伸手向随风一挥,吩咐道:“你先退下吧。” 然后他朝凌汐池招了招手,道:“过来坐。” 此刻的萧老爷已经没有了那晚盛气凌人的气势,若不是认识他在前,凌汐池会认为这是一个面容虽然严肃却依旧慈祥的垂暮老人。 依言在他面前坐下,她心中实在有些惴惴不安,不知这萧老爷叫她来到底是做什么,更不知该如何挑开话题,但是敌不动我不动,她绝不能在此刻乱了阵脚。 萧老爷显然已经感觉到她的不安,道:“你不介意陪我这个老头子坐一坐吧。” 凌汐池忙表示不介意,萧老爷满意的点下了头,看来这个人很是喜欢恭顺的人,很有种顺我者昌的气质,他接着问道:“听说你受了伤,可好了?” 凌汐池心知这样的寒暄只不过是餐前的开胃小菜而已,却也不敢怠慢,回道:“谢老爷关心,好得差不多了。” 萧老爷看着她的眼睛,点了点头,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萧老爷的眼睛虽已有苍老之态,却依然明亮,像永不止息的水在缓缓流淌,带着洞察了一切的沧桑。 任何人被这样的眼神盯着都会不舒服的,就像心里的所思所想都如阳光下的尘埃一样清晰的暴露在别人的眼前。 好一会儿,他才收回了眼光,看向了桌子上的酒壶,凌汐池连忙起身为他斟了一杯酒。 萧老爷伸出手端起了酒杯,他的手好像使不上力,一直在发抖,酒水沿着酒杯不住的倾洒出来,凌汐池有些诧异,但也明白此时若是多嘴的询问他原因无异于找死,只得将一张餐布折好了放在他的面前。 萧老爷清癯的面容也微微抖了起来,良久,终于叹了一口气,道:“酒是好酒!可再不能碰了,你替我饮了这一杯吧。” 凌汐池不解的看着他,心忖:他让我喝,莫非是这酒有毒。 看着她踌躇着不肯接杯子,萧老爷大笑道:“你放心,我若要杀你还不至于下毒。” 凌汐池依言饮了,萧老爷招呼她坐下,语气倒是颇为柔和:“我请你过来,并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有一个小小的要求,希望你看在一个将死的老父亲的面子上,离开枫儿。” 他的话让凌汐池大吃一惊,又因刚饮了酒,恰一阵风吹了过来,喉咙一呛,话还没说出口,便咳得惊天动地。 萧老爷继续道:“我知道这让你很为难,近来江湖上发生的事情我也有所耳闻,据说枫儿为了你,一夜之间荡平了几大门派。如此大动作,只怕这已平静了几十年的江湖又会搅得腥风血雨,这并非我所乐意看到的,萧家的孩子,不应当被感情支配着做事,你和他是不会有结果的,萧家也不会娶你这样的女子进门,枫儿已有未婚妻,所以你必须离开藏枫山庄,让他永远都找不到你。” 凌汐池恍然大悟,原来是为了这事儿,这可真是歪打正着、正中下怀,心道:这有什么为难的,我正求之不得呢。 见她只是瞧着他,并没有开口表明立场,萧老爷又道:“按照我所想,你本该死的,可是我听说你在阴河谷拼命救了灵歌,那丫头虽然是萧家的死士,但也是我看着长大的,萧家从未将她当做外人,你很不错,有情有义,这般乱世,像你这般有情有义的女孩不多了,所以我决定放你一条生路。” 凌汐池仍是凝眸看着他,还是没有开口说话,心里盘算着,让她走一点问题也没有,那她从他这里收刮点油水也是可以的吧。 任萧老爷再老谋深算,也绝没有想到此时面前的小丫头正盘算着如何开口跟他要钱,他看她不说话,还以为她仍是不愿意离开,叹道:“小姑娘,你该知道,我有一百种方法可以让你消失,但我并不想那样做,我不想因为一个女人而影响了我们父子之间的感情,所以我不会杀你,但是离开藏枫山庄是你唯一活命的机会,我希望你不要浪费了我所剩不多的仁慈和耐心。” 凌汐池叹了一口气,果然是恩威并施啊。 想了想,她缓缓道:“萧老爷,我可以离开藏枫山庄,因为这一直是我所希望的,至于不被萧藏枫找到,那更是求之不得。但是,我希望您能明白一件事情,我和萧藏枫根本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从未想过要和他扯上什么关系,我也是被莫名其妙绑到藏枫山庄的,至于是什么原因,我不说您应该也知道。再者被他灭了的那几个门派,您不会也以为是为了我吧,他是您的儿子,您应该最清楚他是什么样的人,他不是一个为了儿女私情会乱了理智的人,所以,这个锅我可不背!” 萧老爷看着她,示意她继续说下去,凌汐池又饮了一杯酒,道:“至于离开藏枫山庄,我需要您的帮忙,我希望以后江湖上再不会有凌汐池这个人,还有,我需要钱。” 萧老爷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道:“我会如你所愿。” 凌汐池舒了一口气,既然契约已经达成了,她也没有必要再在这里留下去,这萧老爷气场太强大,全身还散发着一种让她莫名熟悉的气息,和他面对面的坐着压力实在太大了,这让她觉得很不舒服,于是她当下站了起来,向萧老爷行了一个礼,就准备要离开。 谁知,萧老爷突然道:“不急,我还有一事要问你。” 凌汐池不敢忤逆他,乖乖的站在原地不动了。 萧老爷犹豫了很久,似乎对于自己要问的话很纠结,不知道该从何开口。 凌汐池耐心的等着他。 良久,萧老爷才道:“那个中了雪舞耀阳的孩子,你了解多少?” 凌汐池“啊”了一声,她没想到萧老爷要问她的竟然是这个,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确定自己没听错后,她才试探的问道:“您是指月弄寒?” 萧老爷淡淡的嗯了一声。 凌汐池虽不懂为何这萧老爷要向他打探月弄寒的事情,可她不是一个话多之人,也不愿在背后道人是非,于是道:“我对他了解的不多,我与他也只有几面之缘而已。” 萧老爷目光如炬的看了她一眼,那明亮的眼神像是已透过她的身体探照了她的内心一般,凌汐池吓了一跳,不自觉的挺直了背梁,心跳如擂鼓一般,这大叔的眼神太吓人了。 萧老爷知道她不想说,倒也没再逼她,又问道:“枫儿说,那孩子中的毒名叫雪舞耀阳,你知道这种毒吗?” 她当然知道了,雪舞耀阳的名字还是她告诉萧藏枫的呢。 凌汐池回想着在阴河谷月弄寒对她说的那些话,雪舞耀阳关系着他的身世,这个更不能说,于是她想了想,道:“我只知道这种毒是冥王亲制的,好像普天之下只有两副。” 闻言,萧老爷幽幽的叹了一口气,模样有些伤情。 惨白的月光透过窗户映在了那一脸沧桑的老人身上,他看起来消瘦而又憔悴,犹带着说不出的孤独和凄凉。 那突如其来的悲伤也感染到了凌汐池,很多东西在她的脑海中电光火石的闪过,她终于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萧老爷身上那让她莫名熟悉的气息是什么了,那是雪舞耀阳的气息。 月弄寒说,雪舞耀阳是冥王亲制的,只有两副,全被冥王的女儿拿走了,其中一副还用在了她的儿子身上,月弄寒还说,他的父王不是他的亲生父亲,那么…… 天啊,不会这么巧吧。 她的目光落在萧老爷身上,无意识的张大了唇,脑中更是一片空白。 看着她瞠目结舌的模样,萧老爷突然动了动,看着她的眼神带了几分冷意,像两把利刃似的。 凌汐池猛然回神,心中一片凉意,她真是怕惨了这萧老爷,更是觉得这萧老爷看起来比冥王还像冥王,若是被他知道自己察觉了什么,那他是不是会杀了自己灭口呢? 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连连后退了几步,结结巴巴道:“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萧老爷收回了自己那冷厉的目光,语气难得的对她带上了几分慈爱:“好了,你回去吧,枫儿应该快回来了。” 凌汐池松了一口气,转身便走,萧老爷在她身后又道:“你是一个聪明的姑娘,希望你不要将我们会面的事告诉枫儿。” 凌汐池回头冲他笑了一下,道:“萧老爷,这您放心,我是一个有契约精神的人。” 萧老爷又道:“那孩子是个好孩子,我听说他对你很好,希望你日后好好对他。” 凌汐池知道他说的是谁,这便是萧老爷一定要她离开藏枫山庄的原因吧,但是她不敢应他,一溜烟儿的跑了出去。 她刚跑出门口没多远,身后突然有人唤她:“喂!” 凌汐池扭头看去,只见唤她的是萧老爷的随从随风。 她用手指自己,狐疑道:“你在叫我。” 随风点了点头,走上前来,凌汐池一眨不眨的看着他,他看上去比萧藏枫他们要年幼一些,年纪似乎与自己相仿,大约也就十六七岁的年纪,清秀俊朗的脸上还带着几分稚气,活脱脱又是一个还未长大的美少年。 凌汐池不解道:“有事?” 随风道:“你是不是见过一个叫龙曜的人?” 一提到这个名字,凌汐池只觉脑子里轰然一声,迟疑道:“你是……?” 随风道:“我姓叶,我叫叶随风。” 凌汐池惊得倒抽了几口凉气,只觉得整个世界都颠倒错乱了。 这时,萧老爷推着轮椅从房间里出来,淡淡吩咐道:“回庄吧。” 随风应了一声,看了一眼呆若木鸡的凌汐池,推着萧老爷的轮椅离去。 凌汐池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了萧藏枫,也顾不上心中的震惊,连忙赶回到原来的房间,萧藏枫还没有回来,她立马趴下装睡,不一会儿,窗口好像轻轻的刮进来一阵风,待她睁开眼睛之时,萧藏枫已经气定神闲的在她对面的软榻坐下了,凌汐池凝视着他:“藏枫公子真是品味奇特,好端端的大门不走,干嘛老是翻窗呢?” 萧藏枫做沉思状,好一会儿才笑道:“可能这样比较帅。” 凌汐池看着面前有些痞痞的男子,突然有些崩溃,这就是江湖上为人所津津乐道的武林第一人,什么雅逸雍容、飘逸如仙在此刻统统都与他沾不上边,这天下第一庄的庄主竟是这副德行! 她忽然又想起了月弄寒,若是她想的没错的话,这么说来,那月弄寒应是他的亲哥哥了。 现在再看,这两人的眉眼还真的有几分相似。 看着她又是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瞧,萧藏枫笑道:“我没有看错,你最近确实很喜欢看我。” 凌汐池回神,不以为意的撇撇嘴,鬼才喜欢看他,这人真自恋。 她道:“藏枫公子,我今晚想玩通宵呢,你陪不陪我。” 萧藏枫愣了一下,俊逸的面容荡起了笑意:“舍命陪君子。” “哈哈!”凌汐池干笑了两声,将头凑到他的面前:“那你可错了,我不但不是君子,我还是个让人闻风丧胆的小妖女,藏枫公子,我现在甚是无聊,你神通广大,想必也会弹琴吧,不如来两曲助助兴,咱们不醉不归。” 第一百三十四章:阳春白雪 凌汐池没想到萧藏枫那样好说话,对于她的提议不置一词,起身走了出去。 再回来时,他的怀里已抱了一把蕉叶式的古琴,她接过琴,一手抱琴,一手拉住萧藏枫的袖子,将萧藏枫拉上了房顶,临走之际,萧藏枫还不忘了将那瓶酒顺手揣在了怀里。 坐在琉璃瓦的房顶上,整个烈阳城尽收眼底,夜色下的烈阳可真漂亮,灯火阑珊,车水马龙,一派繁华盛世的模样,难得今晚的月亮又圆又大,碧海一样的青天下,整个烈阳城一片银光清浅,鳞次栉比的房子在月色下更显得美轮美奂。 凌汐池抬头望着那如玉盘一样的月亮,看得呆了起来,微风缠绕发丝,她深吸了一口气,经历了两个时空的轮回,她决定与自己和解,五灯会元里说“鸟栖林麓易,人出是非难”,是非中有是,是非中亦有非,是是非非又怎能分得清孰对孰错。 耳旁响起了萧藏枫的声音:“想听什么?” 凌汐池随口接道:“随便。” 萧藏枫选了一首曲子弹了起来,是一首她没有听过的曲子,凌汐池没想到萧藏枫的琴竟然弹得那样的好,只闻得琴声迂回曲折,疏而实密,抑扬起伏,断而复联,这种绝去尘嚣、遗世独立的希夷境界,着实让人顿生出心凝形释,与万化冥合之感。 她侧头撑着脸看着萧藏枫:这家伙,还挺有才。 萧藏枫嘴角微微上翘,问道:“好看吗?” 她嗯了一声点了点头,调侃道:“秀色可餐,倾国倾城,在我们那里,你这张脸就是你的长期饭票,足以让你一生吃穿不愁,富贵无穷了。” 萧藏枫道:“你的言下之意是,你们那里的人都靠姿色过活?” 凌汐池回道:“那也不尽然,长得好看的才能靠姿色过活。” 萧藏枫拂了一下琴弦,接着道:“你那里是什么地方,为什么我竟从未听说过这样奇怪的地方,若是人人都以靠姿色过活为荣,那该多无趣。” 凌汐池立马就不说话了,在萧藏枫这个人精面前,说多错多,万一跟他说了她们那个时代的事,这个人心血一上来将她绑了用来做研究的话,那她不得哭死,要知道任何一个时代都不缺乏那些对未知的事情充满探知欲的人,她可不想被当成一个怪物,于是只好闭上嘴静静的听萧藏枫弹琴。 萧藏枫的琴声深广辽远,与她的心境却是无比的契合,她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昨天,浑浑噩噩的走过了一段说来可笑的历程,好在琴声虽凄凉,但却有种拨晓雾,可见青天的希望在里面。 凌汐池静静的听着,猛然想起那日在阴河谷的事,又想起刚才萧老爷所说的话,遂问道:“萧藏枫,我能问一下,我昏迷了以后,你到底将那几个门派怎么了吗?” 萧藏枫扭头看着她,抚琴的手指一顿,道:“你想知道?” 凌汐池认真的点了点头。 萧藏枫笑道:“拂云楼、铁血屠场、天刀门、含鹰堡比较识时务,我只是派人过去走了个过场,他们便归顺于藏枫山庄了,至于阴河谷却比较麻烦,她们在江湖上蛰伏百年,据点甚多,寒蓦忧心知阴河谷难以保全,所以早在之前就将阴河谷的一部分势力转移,我虽查到她的几个据点进行销毁,却也只是伤了阴河谷的元气,其根基依然还在,但此番的大伤元气也使得阴河谷在近几年再难有所作为了,不过寒蓦忧懂得壮士断腕,舍了阴河谷百年基地,人虽残废却性命可保,一个女子能做到遇事当机立断、做事雷厉风行,也实属不易,令人佩服。” 凌汐池随手将随风而舞的发丝拂到耳后,笑了笑,道:“不得不承认,她是一个聪明人,比我聪明多了。” 萧藏枫伸手揉了揉她的头,笑道:“你也不必妄自菲薄,你人虽傻了一点,但不笨,只是经历尚浅,难免遭有心之人利用,至于寒蓦忧嘛,那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杀她吗?” 凌汐池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萧藏枫抬眸看着月空,道:“我不杀她,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她不是设计让冰冽误会你吗,那么我便让冰冽知道她的本来面目,你说,这样是不是比杀了她更有趣一些。” 凌汐池恍然大悟道:“所以,那天她约我你并没阻止我去,是你逼得她不得不出此下策的,所以她才会设计让冰冽先与我决裂,就是害怕冰冽也会弃她而去,她要让冰冽和她一样一无所有。” 萧藏枫看着她布满苦涩的小脸,问道:“不好玩吗?” 凌汐池埋下头,低声道:“你不用跟我说这些的,冰冽知不知道真相对我来讲已经不重要了。” 萧藏枫若有所思的看着她,问道:“你难道不恨他们吗?” 凌汐池望着天空道:“我如果说不恨,你肯定会觉得我很虚伪吧。其实事情刚发生的时候,我是有恨的,可是后来想想,我既然还活着,下场也不至于太坏,我越耿耿于怀自己就越不开心,索性就不恨了。” 说罢,她伸手从萧藏枫怀里抱过了琴,道:“你弹了曲子给我听,礼尚往来,我也弹一首给你听,不过我可没有你弹得那么好,你不要笑话我。” 萧藏枫撑着下巴,含笑看着她,凌汐池轻轻的拨动琴弦,选了一首阳春白雪弹了起来。 萧藏枫点头道:“万物知春,和风淡荡;凛然清洁,雪竹琳琅。只是此曲太过曲高和寡,我从你的琴声里听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你小小年纪,不应当有此心境才对。” 凌汐池笑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曲高和寡,知音难求,孤独是一种信仰。” 萧藏枫一记爆栗敲在她头上,道:“我真不知道你一天到晚乱七八糟的在想什么,以后不要再胡思乱想了,你上次不是说希望体会一下被人保护的滋味吗,这个我可以给你,以后乖乖的留在藏枫山庄,我保你一世长安。” 凌汐池惨叫了一声,萧藏枫敲得实在是太重了,痛得她眼泪都流了出来,她忙捂住头,不满的吼道:“这就是你的保护?我要信你,我就是白痴!” 萧藏枫哈哈的笑了起来,举起酒壶喝了一口酒,又将酒壶递给了她。 夜愈加深沉,月亮也悄悄被乌云遮掩,街上的行人越来越少,半夜的时候,天居然下起雪来,鹅毛般的大雪洒落人间,纷纷扬扬漫天皆白,凌汐池从未见过这样雪飘人间的美景,硬拉着萧藏枫陪她一起赏雪喝酒,反正有内功护体,他们也不怎么感觉到冷。 不知又过了多久,她终于有些微微的醉了,她的酒量不是特别好,喝了一点脸就开始发红,衬着她雪白的肌肤,像是洁净的雪莲花上挑染了一抹红霞,有种动人心魄的美。 她将头凑向了萧藏枫,低喃道:“萧藏枫,其实你也挺好的,不是个坏人。” 萧藏枫扭头看着她,笑道:“是吗?” 白雪漫天飘舞,空气中氤氲着酒香,混合着少女身上独有的幽香,看着那朝自己越靠越近的绝美面容,萧藏枫心神一荡,觉得自己也好似醉了,那近在咫尺的红唇像是带着一种催魂魔力,他竟然情不自禁的朝那红唇吻了下去。 轻轻的,如蜻蜓点水般的一吻,凌汐池却被惊得蓦的睁大了眼睛,全身都僵立住了,像只精致的水晶娃娃,她急忙往后一仰,手足无措道:“我……我……还没成年……这是……这是……” 萧藏枫怕她摔倒,伸手揽住了她的腰,凑近她的脸道:“是什么?” 他的声音带着蛊惑,凌汐池睁着迷蒙的双眼,道:“这是……是……我的初吻。” 萧藏枫只觉得自己的心魂像是被什么冲击了一下,伸手捧着她的脸如捧着这世上最珍贵的珍宝,沙哑着嗓音道:“第一次?正巧我也是,既然大家都是第一次,我们不妨让它再深刻一点。” 浓烈而狂热的吻,加之醉意一波一波的冲袭着神经,凌汐池只觉得自己快呼吸不过来了,好一会儿,萧藏枫才放开了她,她面如红霞的看了萧藏枫两眼,呆呆的伸手摸了摸自己有些发烫的嘴唇,喃喃道:“我醉了。” 然后头一歪,倒在了他的肩膀上。 萧藏枫看着靠着他的小脑袋,嘴角慢慢的浮现出一抹温柔的笑意,就连眼神也不再是以往的深沉神秘,而是满满的如水的柔情。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是感觉到,她这样靠着他,很好! 这时,他像是感知到了什么,眼眸一抬,只见漫天大雪中竟莫名开出了一朵朵形状各异的小花,如幽冥一般朝他们聚拢而来。 那是四种不同的花,九心曼陀罗、彼岸花、水晶兰、罂粟。 繁花漫天,雪飘人间,这本该是人间盛景,却并没有让人觉得有半分美丽,只因那繁花带着幽冷的死亡讯息,像是从地狱里开出的花。 萧藏枫眼神一冷,手一抬,一柄幻剑瞬间在他掌心成型,一瞬间,飞扬的大雪全部冲着他掌心的那柄剑飞去,交叠飞舞着在那柄长剑周围,剑气延绵不绝,尽是杀机。 萧藏枫手一挥,长剑脱手飞出,剑气纵横天地,没入雪雾中,贯穿天上地下,剑气横空之时,那满天飞舞的花朵无声颤动,被剑意划过,无声无响的坠落于无形。 醉梦中的凌汐池似乎感受到了这杀意逼人的剑意,眉头皱了皱,下意识的抖了抖,忍不住又朝萧藏枫靠近了几分。 萧藏枫一见,忙伸手温柔的拍了拍她,雄浑的真气滚滚流动,升腾而起,形成一个无形的气罩将两人笼罩其间,就连那纷纷而下的白雪也被阻挡在外,受到安抚的凌汐池紧皱的眉头终于舒缓下来。 天空中的花瓣越飞越多,从四面聚拢而来,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如一条花瓣长河一般流动起来,渐渐形成了一条长蛇,围绕着他们二人,却始终不敢逾越那强大的护体气墙。 萧藏枫的嘴角升起一抹冷笑,指尖一凝,周身的气流仿佛都凝结起来,顿时,无数幻剑围绕在他的护体气罩四周,莫匹的剑气带着横扫千军之势,生生的摧毁了那一条阴狠毒辣的花瓣长蛇,从四面八方疾射而出。 只听在黑暗中传来一声冷哼,四道黑影被剑气逼出,瞬间如黑烟一般消失在夜空中。 萧藏枫缓缓的将手放了下来,看到他们坐的屋顶四周散落了四朵花。 赫然是九心曼陀罗、彼岸花、水晶兰、罂粟。 萧藏枫若有所思的看着那四朵花,冷哼道:“曼陀花开,冥王引路;四花齐开,魔乱人间,正式下战帖了吗?我倒是不介意让你们再消失一次。” 然后,他抱着熟睡的女孩,转身回到了屋内。 酒楼早已为他们准备好了房间,萧藏枫轻轻的将她放在床上,仔细的替她盖好了被子,才走至桌前坐下,静静的守着她。 雪纷纷扬扬的下了一夜,空气越来越寒,初晓的时候雪终于停了下来。 快天亮的时候,凌汐池醒了,是被萧藏枫用她的头发挠她鼻子给挠醒的。 醉酒并不是件什么好事,但是却有一点好处,那便是记不得自己到底做过什么,所以当她睁开眼睛看到萧藏枫那充满柔情蜜意的眼神时,也被吓了一跳,不懂为什么他要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 好在她一般刚醒的时候脾气都会特别好,便也没有和他计较,推开窗往外看,天灰蒙蒙的,不怎么好,就像人压抑的心情,沉甸甸的,就连那素白的雪也变得分外的刺眼起来,寒冬是孤独的,或许她的以后,也会是像这样一般孤独吧。 她回头看了一眼一夜没睡却依旧神清气爽的萧藏枫,笑道:“藏枫公子今天有没有时间再陪我玩一天呀。” 萧藏枫轻扯嘴角,笑意扬至俊容:“你发话了,藏枫岂敢不听。” “姑娘,买纸鸢吗?”凌汐池站在一个卖纸鸢的老大伯面前,正暗自奇怪冬天怎么会有纸鸢卖时,那大伯就笑眯眯的问,饱经风霜的脸有几道刀刻般的皱纹。 凌汐池连忙点了点头,在那形形的纸鸢挑了两只,冲着身后的萧藏枫道:“萧藏枫,给钱。” 萧藏枫含笑看着她,从怀里掏了一锭银子递给那老大伯。 那老大伯一脸惶恐的看着萧藏枫:“这……公子爷,要不了怎么多的,只要一吊钱就可以了。” 凌汐池一边欣赏着那只栩栩如生的纸鸢一边道:“没事啦,伯伯,他有的是钱,依我看啊,你的纸鸢做得这么好,就像真的一样,又岂止值这个价。” 老大伯听过之后,连连摆手:“这,夫人,这怎么行,还是给零钱吧,这么大的银子我也找不开啊。” 第一百三十五章:兄妹分别 “夫……夫人?”老大伯的话让她瞪大了眼睛,正想解释,却听萧藏枫哈哈大笑了起来,伸手拉过她的手,打断她的话朗声道:“大伯,既然我夫人说它值这个价,它就值这个价,不用找了。” 说罢以后,萧藏枫拉着她的手,如一阵风似地,瞬间就将那老大伯远远的甩在了身后。 刚跑过一条街,凌汐池连忙甩开他的手,不满道:“哎,你为什么占我便宜,谁是你夫人。” 萧藏枫气定神闲的站直身,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丫头,这可是你的荣幸,你要知道,这烈阳城有多少人想嫁给我藏枫公子。” 萧藏枫边说边笑了起来,惹得一旁经过的夫人小姐娇羞无比,艳容如春。 凌汐池目瞪口呆的看着那一行行欲走欲留的女子,打了个寒颤,才道:“你这种荣幸啊,我可消受不起,认识你已经很倒霉了,要是再跟你扯上点什么关系,那肯定是上辈子没有烧好香,以至于这辈子的梦魇,你放心,我就算是嫁不出去,这辈子也不会嫁给你的。” 刚说完,忽听背后传来一阵女子激动的尖叫:“快看,快看,真的是藏枫公子呢!藏枫公子!” “真的是!啊!!!” 谁啊,这么疯狂,凌汐池一脑黑线,回头望去,只见街道的两头,都跑来了一群粉面含春的美女,不停的挥舞着手中的丝帕,尖叫着跑了过来,还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萧藏枫忽然揽过她的腰,凌空跃起,再回归地上时,已经是在城郊的一块光秃秃的草坪上了。 凌汐池吃惊的看着萧藏枫,缓了一口气才道:“原来你不用去我们那里,在这里也是可以靠脸吃饭的。” 萧藏枫眼睛里带了一丝无奈,见她又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猛看,疑道:“你看什么?” 凌汐池边看边点了点头,啧啧道:“谁说红颜才是祸水,像长成你这样的,一样也是祸水,果然是秀色可餐。” 她的话音刚落,便见萧藏枫面容一冷,眼睛里霎时布满了阴霾,凌汐池打了一个寒颤,连忙举起手上的纸鸢:“萧藏枫,我们放纸鸢。” 看着直入云霄的纸鸢在天空中翱翔,凌汐池不停的笑着,跳着,萧藏枫远远的看着她,眼前的少女慢慢的和他记忆中的小女孩重叠起来。 那一年,他跟着父亲去拜访无启族的老族长,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她,那时她便是这样,手中拿着一个风车,笑得像是一个坠落凡间的小仙女,是他心目中的小仙女。 虽然那一次两人并没有正式见面,可他知道他这辈子也忘不了那一天的那个笑容了,之后,他便前往风魔山学习,仅仅过了一年,便听说无启族出了事,他央求师父带着他去了血域魔潭,却还是来不及。 好在上天又将她送了回来,这段时间是他不好,让他的小仙女受了那么多次伤,他发誓,从今以后,要好好爱护她,再也不让她受伤了。 只是不知道,昨晚他对她说的话,她还记不记得,记不得也没关系,他愿意再说一次。 凌汐池一直到笑够了,跑累了,才停下来呆呆的看着手中那根长长的线,心中感慨万千,纸鸢何其不幸,即使飞得再高再远又如何,依旧被人操控在手中,一生都得不到自由。 伸手扯上那根细细的丝线,指上微微用力,“嘣”的一声,那坚韧而又脆弱的线便在她的指上断掉了,一阵寒风呼啸而过,她拂了拂飘至眼角的发丝,望着在视线里一点一点消失的纸鸢,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刚转过身,突然被一个迎面冲来的人影抱了个满怀。 只听萧藏枫在她耳边道:“汐儿,昨晚的话我再说一次,留在藏枫山庄,我护你一世长安。” 凌汐池却被他的称呼惊得三魂去了两魂半,萧藏枫这厮不是一直丫头丫头的叫她,在她面前装老成的吗?怎么会突然这么叫她?更要命的是,她竟然从这两个字中听出了深深的情意。 心如小鹿一般乱撞起来,她再一次石化僵硬,情这一字从来不在她的考虑范畴内,一来,她一直想着要回家,从来不曾对谁动过心,这些天遇上的这些人,她承认有亲情有友情,但却独独没有爱情,二来,她并不认为萧藏枫会对她动心,萧藏枫对她有利用,有算计,虽然关键时刻总是他救她,可她不认为那是爱情。 可现在,他这样抱着她,对她说的这番话,又一次让她迷糊起来,她觉得心有些乱,情窦初开的年纪,确实有些懵懂无知。 她问:“萧藏枫,你是因为觉得我是叶孤影才对我这么好的吗?” 虽然她有极大的可能就是叶孤影,可那不一样。 萧藏枫被她问得愣住了,一时没有回答上来。 凌汐池道:“我在你房中看见过她的画像,你以前是认识她的吧。” 萧藏枫仍然拥着她,低声道:“你难道还不清楚,你便是她,她便是你。” 凌汐池哦了一声,轻轻挣脱他的怀抱,笑道:“萧藏枫,我们回去吧。” 自那日后,她便开始为离开藏枫山庄做准备,东西是一早收拾好了的,只待时机一到,她便可离开藏枫山庄了。 日子慢慢趋于平静,这段时间没人敢再来找她的麻烦,她于是也乖乖的做回了萧藏枫的小厨娘,每天只照顾他的饮食,为着他那挑剔得令人发指的味蕾,兢兢业业之下,厨艺倒也突飞猛进,她每日为萧藏枫做完食物后,会照例给叶孤野做一份,只是每次在与叶孤野用餐之时,她每每开口想问无启族的事情,都被叶孤野搪塞了过去。 她不知道叶孤野为什么不愿意告知她以往发生的事,按理来讲,他既已认了自己是他的妹妹,便有权利让她知道无启族因何被灭,可叶孤野对她总是三缄其口,这让她心中有深深的不安。 她总是想起琴漓陌对她说过的话,有命无运,累及朋友家人。 一晃,她到藏枫山庄已经两个多月了,天气越发严寒,藏枫山庄的枫树已经褪去了一身的红装,再也没有那种浩瀚壮阔的美,万木萧条,百花凋谢,好在梅花开得正艳。 凌汐池提了一个食盒,里面是她为叶孤野准备的午餐,快到叶孤野居住的院子时,她突然眼尖的发现,在一树红梅后,站着一道绿影。 那绿影一动不动,像是在凝望什么,凌汐池踮起脚尖,好奇的走近一看,才发现那绿影是灵歌。 此时她正一眨不眨的望着叶孤野的院子,院子里,叶孤野正在练剑,她的眼神专注极了,那种眼神,凌汐池曾在妈妈身上看见过,总是在妈妈看着爸爸的时候。 那是一种充满爱意的眼神。 凌汐池只觉得脑子里轰的一声,莫非灵歌对叶孤野…… 想到这里,她脚步一重,咔嚓的踩上了一截枯枝,那声音终于惊动了灵歌,扭头看清楚是她后,灵歌一向冷静沉着的面容闪过了一丝惊惶,指着她警告道:“你……不准……” 凌汐池跳上前去握住她的手,打断了她的话:“你什么你,我什么都没看到,我准备了美酒佳肴,走吧,跟我一起陪哥哥用餐去。” 灵歌这才看见她手上提着的沉甸甸的食盒,凌汐池不由分说的将灵歌拉到了叶孤野的院子里,叶孤野此时正在练剑,扭头看见她们两人来了,连忙收了剑。 “哥哥。”凌汐池甜甜的叫了一声,举起了手中的食盒,献宝似的笑道:“你有口福了,我今天给你做了好多好吃的,还有美酒哦,我怕我们两人喝不尽兴,就约着灵歌一起来啦。” 叶孤野冷峻的表情一柔,走到院子的石桌前坐下,凌汐池一一的将食盒里的食物端了出来,直到摆了满满一桌,几人正准备动筷,冷不防,门口传来了一个声音:“我说人去哪儿了,原来在这里。” 凌汐池扭头看去,只见萧藏枫走了进来,手中还捧了一个剑匣。 凌汐池和灵歌连忙站了起来,叶孤野只抬眸看了萧藏枫一眼,自顾自的吃着东西,萧藏枫倒也不在意,挑了个凳子坐下,眼神扫了一眼还站着的两人,笑道:“愣着干什么,你们吃你们的。” 凌汐池连忙拉着灵歌坐下,问道:“请问庄主大人,您来做什么呢?” 萧藏枫将剑匣递给了叶孤野,道:“我来给他送东西的。” 叶孤野放下筷子,伸手接过了剑匣,打开一看,里面赫然是祸神剑。 祸神剑回来了? 凌汐池和灵歌的脸色俱是一变,她是惊慌,而灵歌却是一脸黯然,她扭头看了萧藏枫一眼,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终是没有说出来,凌汐池却是再也坐不住了,站起身道:“你什么意思?” 萧藏枫抬眸看她,道:“叶孤野的职责是护送璟枫公主去瀚海成亲,现在璟枫公主已经顺利和瀚海太子完婚,千面狐既已回来,他便该回去复命了。” 凌汐池怒道:“你明知道寒蓦忧已经知道他人在烈阳并没有去瀚海,你还要让他回到寒战天身边去,你这不是叫他去送命吗?” 萧藏枫平静道:“你认为寒蓦忧要说的话还会等到现在吗?” 凌汐池急忙跑到他面前,拉着他的袖子央求道:“那也不能拿我哥哥的命去赌,你不是神通广大吗?你可以让一个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的,我求你,不要让我哥哥回去。” 萧藏枫还没说话,叶孤野突然道:“小影,是我决定的。” 凌汐池扭头愕然的看着他。 叶孤野缓缓道:“是我要求回去的。” 凌汐池带着哭腔道:“为什么呀,你明知那里是虎穴,为什么还要回去?” 叶孤野伸手摸了摸她的头,第一次对她说话那么温柔:“小影,没事的,寒月国的人已经出面指证了使馆的事乃是冥界的手笔,见过我出手的人都死了,至于寒蓦忧,因为她母亲的原因,她不会说出去的。” 凌汐池鼻头一酸,哽咽道:“你呆在寒战天的身边,是想找他报仇对吗?我们可以一起的。” 叶孤野道:“小影,你别多想了,我有不得不回去的原因,我答应你,会好好活着。” 凌汐池气愤道:“你为什么到现在还不告诉我真相,那我问你,龙曜到底是谁?” 叶孤野冷峻的面容一变,有些惊慌,他看了一眼萧藏枫,见萧藏枫也是一脸莫名,急道:“小影,你知道些什么?” 凌汐池稳了稳心神,道:“我想你应该知道我去过生死场,龙曜临死前,曾悄悄的告诉我,他姓叶,他让我日后有机会去北山矿场将人带出来,我问过寒蓦忧,她说北山矿场里的都是无启族的人,他还姓叶,他跟我们是亲人对吗?虽然我什么都记不得了,可最近我的脑海中总是时常出现一些画面,哥哥,你不愿意告诉我,是不是因为无启族被灭和我有关?” 叶孤野沉声道:“小影,听我说,无启族的事情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你别想那么多,好好照顾自己,我会回来的。” 凌汐池依然执着的问道:“那你告诉我,龙曜到底是谁,他因我而死,我总有权利知道为什么吧。” 叶孤野叹了一口气,缓缓道:“兰因心法是无启族无上的心法,历来只有族长和其继承人才可修炼,只是族长感觉到无启族的族运受损,将会面临前所未有的大危机,为了保存无启族的血脉,便破例让所有的直系弟子都可修炼,龙曜他,是我们的亲叔叔,那日在生死场,他用出了兰因心法,使得你手上的兰因石发生了感应,他便认出了你。” 说完以后,他从怀中掏出了那枚缀着兰因石的玉环,郑重的交到了她的手中:“这是属于你的东西,亦是无启族族长的信物,我把它正式交给你,你一定要好好保管它,只要兰因石还在,我们无启族就不会灭亡,哥答应你,终有一天我会亲自去北山矿场,将我们的族人带出来。” 原来如此,因为是亲人,龙曜才会选择牺牲自己保全她,凌汐池使劲的握紧了拳头,只觉心痛难耐,指甲深深的埋进了肉中,她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泪珠却一滴一滴的滚落而下。 她埋头看着自己手心里的兰因石,自那日她与兰因石产生感应之后,她便再也没有见过它了,如今叶孤野又将它交还于她,这颗石头上面承载的不仅是无启族千万年来的沧桑变幻,还有叔叔对她的期望,更是她作为凌汐池与叶孤影曾经各自存在过的痕迹,如今合而为一,不得不说宿命轮回之强大由不得人说不。 用力的握了一下兰因石,她抬头看着叶孤野,一字一句道:“哥哥,我知道我该做什么了,你放心去吧,但是,你是我最后的亲人了,无论如何,一定要保重自己,一定要回来。” 叶孤野郑重的点了点头,望向了萧藏枫:“照顾好她。” 萧藏枫只对他说了两个字:“放心。” 凌汐池问道:“什么时候走?” 叶孤野缓缓道:“明天。” 一旁的灵歌闻言浑身轻轻的颤了颤,心中顿时一阵失落,可她不敢表现出来,只是手不自觉的在身旁握成了拳头。 凌汐池深吸了两口气,不愿再增加他的心理负担,走到石桌前,将酒杯逐一斟满了酒,强颜欢笑道:“哥哥,那我就用这杯酒为你送行吧。” 叶孤野走的时候,天还未亮,漫天都是惨白的大雾,他走得很决绝,一直都没过头,高大挺拔的身影在雾中渐渐不真实起来。 一人一剑,是壮士不回头的悲壮,也是离别的凄凉。 凌汐池呆呆的望着他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见,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灵歌站在了她的身边,眼中犹带着一份还未宣之于口的情意,只是这情意刚刚才起,却又被离别生生的压了下去。 她应该是很难过的吧,凌汐池不知该说什么,只得道:“他会回来的。” 灵歌淡淡的嗯了一声,转身走进了藏枫山庄内。 江湖儿女,没有什么是放不下的。 第一百三十六章:重头开始 凌汐池低头望了望自己手中盒子,那是叶孤野临走时给她的,里面装着的是一只和她手上的灵犀镯款式一模一样的镯子,不同的是,她手上戴着的镶嵌的是红宝石,雕刻的是凤纹,而盒子里的那只镶嵌的是蓝宝石,镯身上雕刻着的是龙纹。 叶孤野只告诉她,这只镯子也是他从生死场上赢来的,与月弄寒送给她的那只是一对,他一个大男人不便将这种女孩子戴的东西留在身边,于是留给她凑一对整的。 她想了想,扭头追上了灵歌,将装有灵犀镯的盒子塞进了她的手中。 灵歌不解的看着她。 凌汐池扬起手腕,晃了晃自己手上的灵犀镯,冲她笑道:“盒子里的镯子与我的是一对,是哥哥留给我的,现在我把它送给你,这样我们就彻底是好朋友啦,你可要好好珍藏它,等着我哥哥回来。” 那个时候,她不知道,灵犀镯乃是取自通天犀身上的灵线做成,是天地间至情至性之物,若是彼此心有灵犀的男女带上这个镯子,诚心祈祷,这对镯子便可产生可化万难的神奇力量。 灵歌愣愣的接过了盒子,冲她展颜一笑。 凌汐池拍了拍她的肩膀,突然想起了萧藏枫,哥哥虽然走了,她这个小厨娘的工作还得继续,不然萧藏枫那个无良老板还不知道要怎么剥削她。 于是她匆匆向灵歌道了别,直奔厨房而去。 当她端着几样精致的点心小菜走进萧藏枫的书房时,天已经大亮了,她的无良老板早已梳洗完毕,正坐在书桌前看书。 凌汐池轻轻的将手中的餐盘放在桌上,将碗碟筷架等一系列的东西摆放整齐,按照萧藏枫平日里的喜好给他泡了一杯茶后,才扭头看着他。 今日的萧藏枫穿了一身清雅的青衣,头上束了一条同色发带,静静的坐在那儿,看起来飘逸出尘极了,凌汐池愣愣的看着他,只觉得这个人无论什么时候,看上去都是那么的无可挑剔。 发觉她在看他,萧藏枫的嘴角挑起一抹笑,放下手中的书,望着她道:“我说了,你最近很喜欢看着我发呆。” 凌汐池也不否认,扭头哼了一声,萧藏枫走到她面前,问道:“你哥哥走了?” 她轻轻的嗯了一声。 看着她一脸不高兴的模样,萧藏枫温柔的揉了揉她的头,道:“还是不高兴吗?” 凌汐池讷讷的点了点头,正想开口说话,门外突的远远的传来了一阵冒冒失失的声音:“藏枫,藏枫,好久不见,可想死兄弟我了,哼,你的下人要好好管教一下了,我许久不来藏枫山庄,他们居然说要通传了才能见你,难道他们不知道我是谁吗?” 那声音后面还夹杂着一个小丫头焦急无奈的声音:“左将军,庄主他,您不能……” 左将军!凌汐池抬眸看了萧藏枫一眼,当朝能被称作左将军的,除了泷日国的大将军左超外,便是他的儿子金吾将军左煜,而左煜,若是她没记错的话,就是那个在王宫中隔三差五找她麻烦的愣头青。 这下她可慌了神,左煜可是见过她的样子的,他再怎么眼瞎也不可能认不出自己来,连忙四下看了看,看有没有能躲藏的地方,可萧藏枫的书房虽然大,除了书架书桌以外,便只剩下了一张平时供人小憩的软塌,断然不可能藏住她这样一个大活人。 就在她急得团团转转的时候,左煜的脚步声已近在咫尺,关键时刻,她只觉腰间一紧,已被萧藏枫一手大力搂住,凌汐池被那只手带得全身扑在了他的身上,她还没反应过来,萧藏枫便已伸手捧着她的脸,狠狠的吻上了她的嘴唇。 电光火石间,她突然想起了那个白雪飞舞的夜,那时,萧藏枫也是这样吻她的。 她全身一阵发麻,萧藏枫这个混蛋原来还是个惯犯! 凌汐池被惊得神魂离体,全身骤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她下意识的便伸手去推他,谁知萧藏枫先她一步抓住了她的手,带着她一转,一阵天旋地转后,待她反应过来时,已被萧藏枫压在了软榻上。 这是她第一次与一个异性这般亲密接触,凌汐池快疯了,使劲的挣扎起来,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的,萧藏枫的手伸到了她的衣领处,只听嗤啦一声衣帛撕裂声响起,她的肩头一凉,半边香肩已然暴露在空气中。 萧藏枫的手落在她嫩滑的肩膀上,轻轻拂过,那细腻的感觉像是抚在丝绸之上一般,他的手不由自主的一路探索到了她的后背,不知餍足的顺着她的背至上而下,最后那只手停留在了她不盈一握的纤腰上,轻轻的一捏。 这种陌生的触感简直太可怕了,凌汐池美眸大睁,全身寒毛直竖,紧张得似崩成了一根弦,身体更是像火烧一般发烫,萧藏枫忘情的吻着她,一声的尖叫硬生生的被压抑在她喉头,她双手握成拳,使劲的捶打了萧藏枫几下,却并没有使他松开她半分。 这时,左煜的声音也响在了门口:“我们陛下的大红人今日终于回朝啦,这段时间我不用再值班了,今晚我们兄弟俩定要不醉不……” 声音戛然而止,凌汐池绝望的闭上了眼睛,终于放弃了挣扎。 左煜愣在了门口,看到房间内的景象后,那个归字硬生生的被他咽了回去,一张年轻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他张大了唇,无声的看向了一旁同样满脸通红的小丫头。 一件外衫从房间内被扔了出来,准确无误的罩在了左煜的头上,萧藏枫的声音自房间内传出:“还看!” 左煜连忙将那衣衫从头上拉了下来,扯了两下,见鬼了一般扔在地上,扔下一句话,便转身落荒而逃。 “我还是去大厅里等你吧。” 左煜走后,那个满脸通红的小丫头赶紧上去将书房的门关了起来。 直到左煜走远了,萧藏枫才放开了她,凌汐池又羞又气,浑身发抖,几次想要将那被他撕开的衣服重新拉回去都没成功。 萧藏枫看着她惊慌失措的模样以及被他吻得红艳如花的嘴唇,喉结不自觉的滚动了两下,终于感觉到了不好意思,他解释道:“刚刚只有这样,他才看不到你的脸,若是被他看见了你,你哥哥可就危险了。” 凌汐池狠狠的瞪了他两眼,她当然知道事态紧急,若非如此,她现在便会拿把刀跟他拼命。 萧藏枫毕竟也才二十岁,很多事情他确实也没有经历过,刚才很多的举动都是下意识造成的,现在回想起来,他也有些赧然,断断续续道:“你……那个……我……我先出去了,你在这里待一会儿,我让她们给你送衣服过来。” 一提到衣服这两个字,凌汐池的脸更红了,心中的怒火正要宣泄出来,萧藏枫已经识时务的走出了书房。 不多一会儿,枫雨和枫霜捧着一套崭新的鹅黄色丝萝长裙走了进来,枫雨道:“凌姑娘,这是庄主吩咐给您的,庄主说,适才太过着急扯坏了姑娘的衣服,只得先选了一套新衣赔给姑娘,待他晚上回来再来向姑娘赔礼道歉,奴婢特来伺候姑娘更衣。” 凌汐池狠狠的缴着手中的衣带,眼中似能喷出火来,适才枫雨那番话,像是唯恐天下不知她衣服被萧藏枫扯坏了一般,不出一会儿,整个藏枫山庄都会知道他扯坏了她的衣服,萧藏枫这厮绝对是故意的,她在心中打定主意一定要尽快离开这里,不然她和萧藏枫的关系就彻底的说不清道不明了。 与她不同的是,萧藏枫现在心情很好,他慢悠悠的骑着马,脸上不时拂起阵阵笑意。 左煜扭头看他时,他在笑。 再扭头看他时,他还在笑。 左煜打了一个寒颤,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男人春心萌动起来,简直一点也不逊色女人,太可怕了。 他故意干咳了两声,装作若无其事道:“今日春光真明媚啊!” 萧藏枫这才回神,明白左煜这是在调侃他,却也不和他逞口舌之快,淡淡道:“阿煜,你不懂。” 左煜道:“我这段时间忙得很,不过江湖上的事也有所耳闻,据说你为了一个妖女一夜之间灭了几个门派,不知是何等绝色佳人,竟然让我们一向清心寡欲的藏枫公子这般着迷疯狂。” 萧藏枫道:“她不是妖女,她很善良。” 左煜点头道:“她便是你在江湖上找来替璟枫公主的那个人吧,若是这样算的话,她确实无辜,冥界也确实该杀,居然敢去使馆闹事。” 说罢,他又自顾自道:“不过,你也确实该找个女人了,这些年看你不近女色,我都替你着急,我都差点以为你看上我了。” 萧藏枫面容难看的看了左煜一眼,从唇中挤出了一个字:“滚!” 左煜嘿嘿笑了笑,也不觉不好意思,道:“这样看来,你是打算给她个侍妾的位置了。” 萧藏枫慢慢的策着马,眉头一挑道:“侍妾?阿煜,她将会是藏枫山庄唯一的女主人。” 左煜失声道:“你爹会同意?” 萧藏枫并没有回答他,一扬马鞭,策马上前,将一脸复杂表情的左煜远远的甩在了后面。 左煜自言自语道:“果然是有种啊。” 看着渐渐远去的萧藏枫,他一夹马肚子,纵马追了上去:“藏枫,等等我,今晚我们一定要喝个痛快。” 萧藏枫策马狂奔,脑海中一直回荡的却是她的模样,她高兴时的样子,生气时的样子,还有他扯坏她衣服时害羞的样子,他亲自给她选的那套鹅黄色的衣服,那样娇俏的颜色她穿起来一定很好看,晚上他一定要早些回藏枫山庄,他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再看到她。 只是,世上的分别,大多都是无声无息的。 夜深了,凌汐池打坐运功完,正准备入睡,窗外陡然响了几声轻微的声响,她连忙起身,打开窗户一看,只见平日里在青枫斋当差的几个护卫已经一声不响的倒在了地上,能在这么短时间同时制服这么多人,想必来人的武功很高。 这时,一个黑衣人从窗户跃了进来,肩膀上还扛着一个已经死去的少女,凌汐池被骇了一跳,那人忙将肩上的女孩一扔,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将蒙面的黑布扯了下来,凌汐池定睛一看,那不是随风是谁。 随风在她耳边低声道:“少庄主今日不在庄内,主人吩咐了,你今晚就得走。” 凌汐池连忙点了点头,随风这才将捂着她嘴的手松开,凌汐池有些生气,望着地上气绝多时的少女道:“你们竟然这样残忍,我已经答应离开藏枫山庄了,你们为何还要杀人?” 随风冷哼一声道:“演戏总要演全,你放心,这姑娘不是我们杀的,我们只是借用一下尸体而已。” 凌汐池这才稍稍宽了心,这时随风从怀中掏出了很多只火折子,引燃后往青枫斋一扔,霎时间冲天的火焰燃起,被泼了火油的青枫斋瞬间被烈火所吞噬。 凌汐池连忙将收拾好的背包背上,正准备同随风一起跃出了青枫斋的窗户,这时,一件东西触不及防的从她的背包中落了出来,她连忙扭头一看,掉落下来的是琴漓陌给她的那本写着火阳诀名字的无字天书。 她正犹豫着要不要去捡,随风已经催促她赶紧离开,凌汐池心一横,准备跳窗时,却眼尖的发现,那摊开的书页,在烈火中,闪过了一帧一帧的图画,学过武功的一眼便能看出来,那是一些武功的修炼法门。 火阳诀,自烈焰中产生,莫非,这本秘籍不是假的,而是要在烈火焚烧中才能现真意吗? 凌汐池心中大喜,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她连忙扑过去将那秘籍抓了起来,塞到了怀中,这才从窗中一跃而出。 大火已经惊动了藏枫山庄的其他护卫,她顾不得考虑那么多,在随风的引导之下,扭头钻进了那片布有迷阵的枫林。 有随风的帮助,离开藏枫山庄并不是什么难事,只用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她人就在烈阳城的一个小巷子里了,随风将一个包裹递给她,道:“这是主人吩咐给你的。” 凌汐池倒也没客气,伸手就接了过来,这萧老爷能给她的东西嘛,无非就是钱了,这可是好东西,她没道理不要。 接了包袱后,她冲随风道:“你那日问我见没见过龙曜,想必你已经知道我是谁了,不知我该怎么称呼你。” 随风道:“我今年十七岁了。” 凌汐池点了点头,道:“你比我大一岁。” 随风又道:“龙曜是我的父亲,他将我托付给了藏枫山庄。” 想到龙曜,凌汐池叹了口气:“关于你父亲,我很抱歉。” 随风道:“我相信父亲是做了他认为最正确的选择。” 凌汐池又问道:“你与我哥相认了吗?” 随风摇了摇头:“时机未到,这件事之前只有庄主和少庄主知道,现在多了一个你。” 凌汐池嗯了一声,抬头看着夜空道:“突然觉得这世界也没有那么坏呀。” 随风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夜空,这依然是个下雪的夜,他道:“我也这么觉得,好了,我就送你到这里了,江湖险恶,你多保重。” 凌汐池点了点头:“后会有期。” 说罢,她将背包往肩膀上一抛,边哼着歌边踏着风离去。 第一百三十七章:真的叶孤影 明月照积雪,朔风劲且哀。 眼看着那单薄瘦弱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雪地之上,突然又出现了两条人影。 那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和一个身着火红衣衫美得像精灵的女孩。 那女孩一头微卷的头发飘扬在夜风中,头上并无过多的装饰,只在额头上斜坠了一枚红宝石,那红宝石在雪夜中越发的熠熠夺目,更衬的她肌肤如雪,眼眸慧黠地转动,带着几分调皮,几分淘气,一把金色的小弓别在她的腰间上,看起来就像是小孩子的玩具,可见识过这把弓的人才知道,这看起来像玩具的东西到底有多危险。 这人不是琴漓陌是谁。 她看着身边的白发老者道:“爷爷,她终于走出了这一步了。” 原来她身边的老者正是她的爷爷琴南和。 琴南和捋着花白的胡须道:“有的人啊,血里带着刀光剑影,注定是要闯荡江湖的。” 琴漓陌不解道:“爷爷,她经历了那么多的生死关头,你一再的不让我出手,为何现在……” 琴南和道:“那是因为她需要历练,雄鹰第一次飞出鸟巢,就应该比其它的鸟儿飞得高,不经历万丈悬崖,又怎么能翱翔于九天之上呢。” 琴漓陌无语的看了他一眼,嘟囔道:“你就不怕她摔死?” 琴南和一脸高深莫测道:“她是上天注定的人,怎么可能会死,若是真的死了,便证明她不是我们要找那个人,那她死活与我们何干,五星齐聚的时间快到了,龙魂即将出世,她需要快点成长起来。” 琴漓陌翻了个白眼道:“那她毕竟还是个人,又不是神。” 琴南和花白的眉毛一跳,突然伸手拧住了她的耳朵:“我还没问你,为什么要把火阳诀的秘籍给她,你难道不知道火阳诀是一门需要靠自己去领悟的武功吗?” 琴漓陌惨叫一声,连忙伸手去抓琴南和的手,一脸不服气道:“火阳诀的秘籍也是需要悟的,爷爷,我已经那么大了,你能不能不要再拧我的耳朵了。” 琴南和道:“那么大了就不能拧耳朵了吗?你那么大了,不还是敢忤逆我。” 琴漓陌跳脚道:“臭老头,谁忤逆你了,爹爹说得没错,你就是个眼冷心冷的老东西。” 琴南和手上一用力,眉毛胡子一起跳了起来:“你还敢跟我提你那死鬼爹爹,要不是他死的早,我老头子早就享清福去了,累得我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你拉扯大,你还不领情,处处惹我老人家生气。” “爷爷……”琴漓陌急了,有些难为情,声音也拔高了起来:“人家已经是大姑娘了,你能不能别老说那句话。” 琴南和道:“那句话怎么啦,你看看你,哪有半点姑娘的样子,要不是我老人家福体康健,早就被你这小坏蛋气死了。” 琴漓陌妥协道:“好好好,我错了,我认输,爷爷,您是天底下最慈祥最和蔼可亲的老头好吧,你快放开我的耳朵,再不追上去,她走远啦。” 琴南和终于松开了她的耳朵,满意的捋了捋胡须,琴漓陌连忙伸手揉了揉被揪红的耳朵,只见琴南和望着遥远的夜空道:“小坏蛋,之前爷爷不允许你出手,但这次不一样了,有些尾巴,你去替她清除了吧。” 天大地大,该往何处,人海茫茫,可有归途,浮萍漂泊,天涯游子,不若以长剑当歌,御剑江湖。 天水大陆上有一古道名唤仙霞古道,相传此古道是通往九霄烟霞仙家的唯一之径,实则古道之上,乃雪山之巅,这里是冰雪的世界,无论四时景象如何,峰巅仍萦云载雪,终年白雪皑皑,白雪裹着群山,蔚为壮观。 巅积雪,山腰白云,远山、白雪,一片古韵悠然,只见在漫天白雪之中,山峰凌空,宛若浮云,四面乃是深不见底的悬崖,而就在那雪峰巅处,一座宏伟的宫殿在漫天白雪中若隐若现。 雪山之巅,江湖之远,此处正乃名动武林,旁人却不知其处的仙霄宫。 仙霄宫有一地方名叫回梦台,是雪山巅上最为陡峭,风雪最大的地方,回梦台孤悬在悬崖之上,萦云载雪,似乎已远离凡尘,通往仙境,不下雪的时候,这里也会皓月凌空,此时的回梦台传说是最接近神明的时候,月华清辉映照着晶莹白雪,仿佛一伸手便可将那轮明月揽于怀中,只手可摘星。 此时正是皓月当空,苍茫雪山,万里清辉,皓月之下,有一人影正盘坐在回梦台之上,周身裹着一道炫目的光华,让人看不清她的容颜,月正当空的时候,刹那间月光如匹练一般自九天而下,缓缓的汇聚在那人身上,顷刻间照亮了那人的脸。 那是一名女子,只见她肌肤胜雪,秀雅绝俗,自有一股轻灵之气,让人不由得怀疑,这是即将飞升的仙人,还是冰雪仙子偶顾凡尘。 此时的她正双目紧闭,手指微抬,顿时一股白茫茫的真气在她的指尖汇聚,慢慢的,真气像是有意识的往四周扩散,缓缓的汇聚在她的头顶。 月光更盛,仿若无边银河滚滚而起,强烈的劲风生生催起了那女子四周的积雪,在风雪飘扬之间,那女子的身躯轻轻的晃了晃,面上似浮现出痛苦的神色,像是此时正承受着难以言说的压力。 白色的真气还在她的头顶慢慢汇聚,劲风越吹越盛,硬生生的刮起了一片白茫茫的雪雾,有雪花狂乱的吹向四周,如利剑一般狠狠的射进了四周的雪地,带来一阵一阵的气劲爆破声,柔软的雪花竟有这样恐怖的杀伤力,可见这女子的武功是多么的高深莫测,匪夷所思。 那女子脸上的痛苦之色越来越盛,头顶的白色真气也变得狂暴不堪,眼看着那些白色真气正要凝结成型,隐隐出现了一朵花的轮廓,可此时,那女子全身剧烈的一晃,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口鲜血,那正要凝结成型的真气也瞬间消失不见。 这时,有一道黑色的影子不知从哪里闪了出来,伸手扶起了那白衣女子,旋即伸手封住了她的几处大穴,将自身真气灌入那女子体内,好一会儿,那白衣女子才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犹似一泓清水一般的眼睛,素净空灵中颇有勾魂摄魄之态,将她扶起的乃是一个年逾五十的老婆婆,只听那老婆婆关切的问道:“孤影,还是不成吗?” 那被唤住孤影的女子摇了摇头,调理了一下气息道:“我的神魄不全,这兰因心法练到最后始终无法再进一步。” 那老婆婆叹了一口气道:“幸亏我不放心你,跟出来看了一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我看这兰因心法你还是不要再练下去了,你的神魄不全,勉强练下去恐会堕入魔道。” 那女子缓缓的站起身,看着半空中的那一轮明月,忽又闭上了眼睛,像是在感知什么一般,喃喃道:“魔道吗?什么是魔?我有一种感觉,我那失落的灵魂已经回来了?” “怎么可能?”那老婆婆惊叫道:“当年你在血域魔潭……难道你已找到你失落的魂魄?” 原来她才是当年在血域魔潭失踪的叶孤影! 叶孤影伸手阻住了她的话,回头正视着她,轻声道:“云姨,下个月我就要继承仙霄宫宫主之位,此前,大长老曾用天命石预测了我以及仙霄宫的未来,天命石预测到灵山血珀就要易主,这代表仙霞师叔大限已至,而我,那个与我命运相连的人已经出现了,这是我的劫,也是仙霄宫的劫,更是天下苍生的劫,我身负大长老之命,在继承宫主之位之前,必要寻回灵山血珀,并将那与我的命运息息相关的人带回仙霄宫。” 云姨愁眉道:“你真的要下山,你忘了你师父曾予你的忠告吗?” 叶孤影缓缓的伸出手,似要将那清晖月色掬于手中,神色间有霜雪之意,声音散入风中几不可闻:“天地间有很多清奇,在梦中更加真实可触,这是我的路,我没有选择。” 两人正在说话之际,一条如鬼魅般的影子飘上了回梦台,叶孤影看着那人影,神色微微动容,问道:“仙云使,这么晚了,您来此处是有什么要事吗?” 被她唤作仙云使的是一面容严肃的老妪,她在仙霄宫已经很多年了,资历极深,是仙霄宫宫主的贴身侍女,平时话极少,即使身为侍女,可仙霄宫从未有人敢轻视于她,因为她的武功在仙霄宫是数一数二的。 她埋着头,用不带任何感情的语气道:“宫主要见你。” 叶孤影点了点头,身形一动,施展轻功,便朝仙霄宫一高阁直掠而去。 那高阁名唤飞仙阁,是仙霄宫最神秘的地方,也是宫主平日居住的地方,那里从不允许外人进入,整个仙霄宫能踏足那个地方只有三人,除了叶孤影与刚才的仙云使,便只剩下宫主一人了。 仙霄宫宫主神秘无比,从不在人前露出自己的真容,整个仙霄宫知道她容颜的少之又少,就连当年被她救回来的叶孤影,即便已被她收为徒儿,也从未见过她的真颜。 每每她要召自己徒儿时,两人也是隔着一堵帷幔说话的。 她几乎常年在闭关,经常一闭关就是好几年,是以,许多年过去了,就连仙霄宫的门人也忘记了她们的宫主到底多少岁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宛转环、天命石 这时,叶孤影的身影已掠至了飞仙阁,她迟疑了一会儿,伸手推开了门。 飞仙阁是仙霄宫最高的地方,常年云雾缭绕,云雾乃无形之物,乃至于阁内也是一片云雾蒸腾,看起来倒真像是仙家真人修炼的洞天福地。 叶孤影缓缓的走了进去,飞仙阁阁中央是一个高高的圆台,圆台一周都垂下了白色的幔帐,四周各有四行台阶,仙霄宫的宫主端坐其中,像是久不闻世事的仙人。 看着那高台之上,幔帐之后盘坐着的身影,叶孤影感觉有些陌生,自从拜师以来,她见师父的次数没超过十次,而且每一次见面,师父都是匆匆的传授她一些心法口诀,待她记熟之后,便让她离开。 对于她这个师父,她内心中不仅仅只是敬重,更有几分害怕,她对着那人影,跪拜道:“徒儿拜见师父。” 一道清冷的声音自帷幔后传来:“仙云使已将近日天命石的异动告知于我,虽然为师曾嘱咐过你,未满十八岁不得下山,既然那人已经回来了,你便遵循长老之命,下山去吧,你继任宫主之位在即,希望你能不辱使命。” 那声音听起来十分的年轻,像是一个芳华正茂的妙龄女子。 叶孤影点了点头,道:“徒儿一定会找到仙霞师叔,将灵山血珀带回来,还有那个人……” 那清冷的声音继续道:“为师叫你来,就是为了嘱咐你这件事,此前,长老让你找到那个人后带回来,但为师改变主意了,我要你找到她后,便立即杀了她。” 叶孤影全身一颤,抬眸不解道:“为何?” 仙霄宫宫主道:“你还记得仙霄宫的宗旨吗?” 叶孤影道:“除魔卫道,护卫苍生。” 仙霄宫宫主道:“人都有他该去的地方,一个本该已死的人重现世间,留恋人间不愿离开,这有违天理,必会造成苍生的劫难,她已不是人,而是魔,所以,你该除去她。” 叶孤影咬着嘴唇道:“可她……” 仙霄宫宫主继续道:“难道你忘了,当年的无启族是如何被灭的吗?若非她留恋世间不愿离开,想要强行抢占你的身体,你们无启族何至于遭此劫难。” 一提到无启族,叶孤影全身剧烈的一颤,当年的事于她而言,那是世间最恐怖的梦魇,每每想起来,都会让她觉得心颤胆寒。 她闭上了眼睛,眼前骤然浮现出十年前那血腥残杀的一幕,父母是如何死的,哥哥是如何死的,族人是如何一个一个被杀的,她是如何被困在石台之上,毫无反抗能力的任人取血的,还有那尸骨累累的血湖,被鲜血染红的故土,以及那一双双死不瞑目的眼睛。 而这一切的一切,全都是由一个人引起的。 她缓缓的睁开了眼,眼中的冷意像浓雾一样慢慢汇聚,她向那帷幔后的人轻轻的叩了个头,低声道:“徒儿谨遵师父之命。” 仙霄宫宫主幽幽的叹了一口气,道:“受身无间者永生不死,长寿乃无间中之大劫,轮回之花是打破人间平衡之物,每一次出现必带着腥风血雨,那个人,是无启族最后一个能感知到轮回之花的人,孤影,我要你杀了她,并彻底毁掉轮回之花。” 叶孤影动容道:“师父,你好像很恨轮回之花。” 可那,明明是无启族的圣物,那是天神对于无启族的恩赐。 仙霄宫主声音也低了起来:“若是痛苦化作了永恒,长生便是这世上最残忍的刑罚,轮回之花其实是一种天罚之物啊。” 叶孤影沉思了片刻,低声道:“师父,我明白了。” 仙霄宫主轻轻的嗯了一声,手一扬,一个泛着白光的圆环从帷幔间飞了出来,缓缓的飘至了她面前。 叶孤影伸手接住,只见那圆环像是有灵性似的,围着她的手腕转了几圈,自动套在了她的手腕上,变成了一个九连环手镯的模样。 只听她道:“孤影,为师赐你宛转环,从今以后,它便是你的武器,它可抵轮回之花。” 叶孤影埋头看着自己手上的宛转环,有传言,远古时期有一造梦之物,名叫宛转环,丹崖白水,宛然在焉,握之而寝,则梦游其间,心有所思,随念辄见,又名曰华胥环。 传说中的宛转环为梦环,只是师父赐予她的宛转环,也能让人入梦其间吗? 仙霄宫主接着道:“宛转环乃为师多年苦心制成,宛转尘寰,浮世清欢,尽皆入梦,而轮回之花亦是以圆环为始,如环无端,若进入这圆环中,如同身入轮回,从而无限循环,周而复始,生生不息,是以,以宛转环对轮回之花,可破之。” 叶孤影低声道:“徒儿记住了。” 仙霄宫主似乎有些累了,声音开始变得疲惫起来,道:“好了,你先退下吧。” 直到叶孤影的背影消失在飞仙阁外,圆台之上的帷幔徐徐拉开,露出了一张布满皱纹的脸。 那是一个老得已不成样子的女人,满头华发,满眼沧桑,脸上的皱纹多得数都数不清,唯有轮廓看上去能看出几分曾经风华绝代过的影子。 到底是要经历多少年月,才能使一个人老成这般模样。 她伸手缓缓的摸向了自己的脸,感受着脸上那如沟壑般的皱纹,一双眼睛留下了浑浊的泪水,喃喃道:“入梦那么多年,始终寻不到你的影子,那么,打破轮回便可见到你吗?可我已经老成这样了啊。” “琴涯,轮回之花困了我百年,你能不能告诉我,我该去哪里寻你,是不是只要世间再无无启族的人,便再无轮回之花。” “当年,你我为追求长生偷练禁术,以至于被赶出了无启族,事到如今,我才知道,原来轮回之花只是让人不死,却无法让人不老啊,若是他日,你我相见,你还会接受容颜尽去的我吗?” 仙霄宫有一难以逾越的天埑,横跨在两座雪峰之间,下面是深不见底的深渊。 而这天埑之上,悬空漂浮着一物,已在那里随世事沧桑漂浮了成千上万年。 那东西看起来像是一块莹白的玉石,通体散发着白光,悠悠漂浮在半空之中,靠近它,便能使人感受苍莽无边而又古老旷达的气场。 这便是传说中仙霄宫的宝物——天命石。 叶孤影立在悬崖边,凝望着天命石,吹过的崖风不时的鼓起她的衣衫,她整个人看起来如一朵空谷幽兰一般,出尘如仙,傲世而立。 她喃喃道:“什么是天命?” 没有人回答她,只有天命石轻轻的晃了晃,空气中似荡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她又怒问道:“什么是魔?” 天命石剧烈的晃动了起来,一股股罡气四散而出,叶孤影只觉脸颊一凉,已被那罡气划破了面容。 恍惚中,她似乎看到了一副模糊的景象,兵荒马乱,赤地千里,血染河山,还有一张俊朗不凡的脸庞。 那张脸庞已在她脑海中停留了十年,并且随着岁月的流淌愈加深刻,那时,她被一条巨蟒卷入水中,昏迷前看到的最后一幕,是一个少年跳进了水中,不顾一切的朝她游来,那一幕像是一个烙印,印刻在她的灵魂之上,并且一路支撑这她度过了这如同苦行僧一般苦寒的十年。 她喃喃道:“惜惟,萧惜惟。” 若是没记错的话,他便是叫这个名字。 她伸手抚上自己的脸颊,感受着那温热的血液逐渐变成一片黏腻的冰凉,终于缓缓放下了手,低声道:“好,我去除魔。” 白雪纷纷而落,一场大灾席卷人间。 出了烈阳城,往西八百里,有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城,名叫淮岐。 这里既无巨商富贾,亦无世家大族,可悲的是,近日还遇上了百年难遇的大雪,大雪纷纷扬扬的下了一个月,平地厚五尺,冻死的人畜不计其数,以淮岐为始的十余郡县老百姓缺衣少粮,饥寒交迫,甚至出现了为了活命而人相食的人间惨剧。 许多自恃艺高胆大且身强力壮之人为了活命纷纷离开自己的家乡,选择北上,有人是去从军,有人则落草为寇。 出了淮岐城十里,有一小酒肆还悬挂着旗子在招揽顾客,许多途经此处尚有余力之人会选择坐下来喝一壶温酒,吃上两个馒头再赶路,虽然那酒是低劣得再不能低劣的浑酒,但这荒烟蔓草的年头,能喝上这样一口酒,已足以令大多数人感到满足了。 酒肆的老板是一个五大三粗,腰间别着两把大板斧的虬髯大汉,一脸的刀疤看向去就无人敢招惹。 此时,酒肆里并无过多的客人,只有稀稀拉拉的两三桌,其中两桌像是尚还有点家当准备外出避难的本地人,另外一桌则是一个身着粗布青衣,年纪看起来颇小的公子。 那公子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精致的五官以及通身的气质看上去便知不是寻常人家的公子,他没有喝酒,只是要了一碗面,皱着眉头缓慢的吃着。 这时,一阵剧烈的北风刮了过来,扬起了一阵风雪,那风雪有些落在了那青衣公子的面碗中,他扭头看了看,眉头皱得更紧了。 原是酒肆那厚厚的毛毡被人挑了起来,几个披戴着蓑衣斗笠,手中还捏着兵器的大汉随之走了进来。 那行人要了几坛烈酒,几个小菜,一大盘灰面馒头后,便开始大声的聊起天来。 其中一个道:“听说没,最近江湖上风头正盛的那个妖女死了。” 另一个道:“兄台说的可是那个将藏枫山庄少庄主迷得神魂颠倒,不惜出手为她灭了几大门派的小妖女?” “可不就是她,最近江湖上还有比她名声更大的妖女吗?” “那可真是大快人心,不知是哪位英雄豪杰干的。” 第一百三十九章:遇雪灾散尽家财 “说的是因为藏枫公子为她得罪了太多人,有人出高价请了一个绝顶的高手,趁着这藏枫公子外出的时候,偷偷潜入了藏枫山庄,放火杀人,据说啊,那尸体都被烧得不成样子了。” 一人道:“非也非也,我听人说,那妖女并非是被寻仇死的,杀了那妖女的并不是别人,正是那藏枫公子的老子,藏枫山庄的老庄主。” 另一人问:“这是何故?” 那人还没说话,突的一阵咳嗽声响起,打断了几人的话,几人同时看去,只见背对着他们正在吃面的青衣公子像是被呛住了,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几人看了那青衣公子几眼,又开始旁若无人的继续八卦。 “据说这妖女来自域外,练了一身的淫邪之术,最是勾魂夺魄,这藏枫公子得到她之后啊,日日都要与她欢好,老庄主怕自己的儿子误入歧途,这才亲自出手杀了这妖女。” 另一人接话道:“可不是,我听道上的朋友说,这藏枫公子知道后,还跑去找他父亲理论,气得老庄主连家法都动用上了,打得他只剩下半条命。” 有人幸灾乐祸道:“哈哈,果然只有他老子才能收拾得了他。” 又有人道:“你说,这藏枫公子家大业大,人品武功都是江湖上的佼佼者,世家公子里排第一,他什么美女没见过,为何偏偏对一个妖女情有独钟呢?” “这种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富贵公子,品味岂是我们这些人能知晓的,或许人家就好这一口呢?” “哎,话可不能这么说,这藏枫公子虽厉害,毕竟还是个血气方刚的少年郎,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女人这东西,不沾则已,一但沾了,哪有舍得放下之理。” “是这个理,我听说啊,那妖女虽妖邪了一些,可长得确实是倾国倾城,世所罕见,我若是藏枫公子,也定是抱着舍不得松开,若是能跟她……嘿嘿,那便是死也值得了。” 那人猥琐的咽了口口水,几人交换了一个眼色,顿时哈哈的大笑了起来,其中一人道:“只可惜啊,这等美人我们是无福消受了。” 这时,又是“咔嚓”一声杯子碎裂声响起,几人顿时止了笑,一同扭头看去,还是他们身后的那个青衣公子,不知何故,他全身剧烈的颤抖着,一只水杯硬生生的被他捏成了碎片。 发觉到有人在看他后,他连连道了几声对不起,忙弯腰去收拾地上的杯子碎片。 见他唯唯诺诺的模样,几人又是哈哈笑了起来,他身后的一名大汉调侃道:“小兄弟,你这么激动,是听到绝世美人春心荡漾了吗?” 那青衣公子没有理他们,收拾好了碎片后,又开始坐回去继续吃他碗中的面,头埋得低低的,整张脸都好似要埋进面碗中一样,只是从后看去,便能看到了他的脸一路红到了脖子,就连耳朵也是红红的。 那几人终于止住了笑,动起筷子吃菜喝起了酒,并没有再接着刚才的话题聊下去,酒肆里面一时安静了下来,只听见毛毡外北风呼啸的声音。 又过了好一会儿,其中一人才出声打破了这沉默:“听说最近这淮岐,出了一名了不得的游侠。” 另一人接话:“你说的是那位姓白的公子?” 有人好奇问:“哪位白公子?” “自然是在淮岐城内施粥送衣的白公子了,说来也怪,淮岐这场大雪下了一月有余了还不见停,这一带的百姓冻死饿死的不计其数,你现在出去看看,走几步便能看见路边冻死的人畜僵尸,这场大雪可害得老百姓苦不堪言,上头派来赈灾的官员又迟迟未到,眼看着很多人就要撑不下去了,就在几日前,淮岐来了一个姓白的小公子,不知用了什么法子从远方运来了几十车的粮食,天天在这淮岐城施粥送衣,短短几日便耗了数万银钱,虽说只是杯水车薪,但也是解了许多人的燃眉之急了。” “那应是某个大家外出游历的小公子吧,这乱世,能随身带着数万两银票的绝非等闲人家,能舍得花费这么多钱财赈济灾民的更是少数,由此看来,也是一个大仁大义,心怀苍生之人啊。” “唉,可叹这乱世,大部分的人能活着便已尽了全力,这样的人啊,还是太少了,否则老百姓的日子何至于这样的艰难啊。” “唉,是啊,据说北边泷日与云隐的战事也是吃紧,又遇这百年难得一遇的大雪,可真是哀鸿遍野,民不聊生,这天下怕是真的快要大乱了。” 说到此处,适才还在高谈阔论的几名大汉瞬间沉默了下来,几人俱是叹了一口气,无言的端起了酒杯,似在为这场民间疾苦默哀。 那边的青衣公子终于吃完了碗中的面条,他向酒肆的老板买了一大袋的馒头,慢慢的将一个剑匣背在了背上,这才拧着一个奇奇怪怪的包袱走出了酒肆。 几名大汉目送着他走了出来,其中一个突然露出了怀疑的神色,挠了挠头道:“几日前,那白公子在城内施粥的时候,我曾远远的看了一眼,那白公子好像也是拿了这样一个包袱,莫非刚才那个……” 说罢,他急忙起身,追至了门口,屋外白雪茫茫,那青衣公子却早已不见了踪迹。 直到走到一荒无人烟处,那青衣公子方才停了下来,风雪很大,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风雪太大了的缘故,他的小脸有些发红,只见他顺手将自己手中的包扔在了地上,就近找了一个树桩,上去狠狠的踹了两脚,一边踹一边咬牙切齿的道:“该死的萧藏枫,我让你坏我名声,我让你坏我名声。” 原来这青衣公子不是别人,正是离开藏枫山庄后无处可去,一路漫无目的游荡到此处的凌汐池。 回想着刚才那群大汉的话,她简直气不打一处来,什么练了一身的淫邪之术,什么日日要与她欢好,这可真是胡说八道,血口喷人,她堂堂一个冰清玉洁的小姑娘,竟然被萧藏枫这王八蛋累得声名不堪到了如此地步,她简直恨不得将这厮杀之而后快。 那萧老爷怎么不干脆打死他。 凛冽的冷风刮在了她的脸上,她连忙后知后觉的用一块麻布将脸蒙上,气呼呼的坐在大雪里,过了好一会儿,心中的怒火才慢慢平复一些,抬眸看着那一片白茫茫的天地,不由自主的叹了一口气,心中突然又落寞寂寥了起来。 这段时间,她可真算是体会到了什么才叫哀鸿遍野,生灵涂炭。 自那日她离开烈阳城后,已在江湖上游荡了快一个月的时间了,这一个月来她走走停停,像是江河湖海里的浮萍,不知道该去向何方。 虽然往事算是告一段落了,可她心中却无半分轻松,总似压着一根刺,虽说她借萧老爷的手假死,从某些程度上避免了一些危险,但是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如今的江湖于她而言,每走一步都困难重重,若是有一天的她的身份暴露,她该如何应对,这个天下,她真的有这个能力独自去闯荡吗? 她有些迷茫,更有些颓然,感觉命运实在不公,平日里她怎么说也算得上是一个富有爱心的大好青年,虽说没有善良到悲天悯人的程度,但也不至于大奸大恶,逢年过节的也会去给佛祖拜拜,怎么就感觉这天底下的倒霉事儿都被她一个人占完了呢? 离开了藏枫山庄,也就相当于她自己放弃了最后一个庇护之所,可眼下境况来看,也只有既来之则安之了,于是她按照着萧老爷给她的地图,随便选了一个方向,一路前行,却不想误打误撞的来到了淮岐,还遇上了这场百年难遇的大雪灾。 原本施粥赠衣的这些义举并不在她的计划范围内,她也不想多管闲事惹来是非,可当她看到路边无数冻死饿死的百姓之后,打定主意要眼冷心冷的她,心中那被强行筑起来的坚硬外壳瞬间裂开了。 直到她在淮岐城,被一个扑出来的小姑娘抱着腿,哭喊着求她施舍一点吃的的时候,她一时心软,递给了那小姑娘一个馒头外加一锭银子,霎时间,从街角处冲出来了无数饥民将她团团围住,跪着向她使劲磕起头来,求她行行好,给一口吃的,那一声声重重的磕头声,哭声喊声瞬间将那层外壳粉碎得无影无踪。 她无法视若无睹,转身走进了一家馒头店,将里面的馒头全部买了下来,分给那些人。 看着那些饥民狼吞虎咽毫无尊严的模样,她在心中做了一个决定。 萧老爷对她还算大方,给她的银票不少,她在那些饥民之间选了两个还算身强力壮的人,找了一家钱庄,将银票兑了银子,便让他们带着自己去买粮食。 她一连在淮岐城赠了几天的粥,灾民太多,她一个人的力量实在有限,只能尽人事听天命,没过几天,便听说泷日国派下来赈灾的官员快要来了,于是便在银钱快要花完的时候准备离开淮岐城。 好在她还留了个心眼儿,给自己预留了一些碎银,那些银子,省着点花,也够她一年吃穿不愁了,至于一年以后,她还活没活着都是个问题,她暂时还没想到那么远。 第一百四十章:遇小偷身无分文 可她还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该去何方。 她迷茫的看着远处,坐在雪地里一动不动,任由大雪簌簌的落在身上,伸手接住飞扬的雪花,直到冰凉的雪花在她的手心融化,她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叹得天地间越发萧瑟了。 我生本无乡,心安是归处,既然如此,那便但行好事,莫问前程吧。 于是,凌姑娘掂了掂自己身上仅剩下的钱袋,重新燃起了一腔热血,带上了遮雪的斗笠,拾起包袱,继续朝前走去。 万里飞雪,百象寒僵,一抹孤独的青影在茫茫雪地中渐行渐远。 离淮岐城七八十里开外是一个叫曲女的小城,这边的雪灾并不严重,凌汐池便决定在这个小城先歇息两天。 进了小城,首先便是要寻找住处,可凌汐池还没有找到休憩的地方,便率先感受到了一道火辣辣的眼神。 这种目光与寻常的目光不同,那是一种带着渴望的目光,直接而热烈。 凌汐池行走江湖已有多日,觉识的灵敏度怎可与往日同日而语,于是她一转身便准确的探知到了那视线的来源处。 让她惊讶的是,直勾勾看着她的并不是什么奸恶小人,而是一个梳着凌乱的辫子,脸圆圆的,眼睛大大的小女孩。 而那小女孩,准确来说,并不是直勾勾的看着她,而是直勾勾的看着她手上已经咬了一口的馒头,并且还毫不掩饰咽了两口口水。 发觉凌汐池在看她后,那小女孩并不觉害怕,也不觉不好意思,机灵的大眼睛在她身上转了转,又落回到了她手中的馒头上,眼中那想要吃掉这个馒头的渴望更甚。 凌汐池走到那小女孩面前,这小姑娘实在太小了,一身脏兮兮的,小脸被冻得通红,已有冻伤的痕迹,两条鼻涕还挂在她的鼻子上,随着她吸鼻子的动作一抽一抽的,看起来可怜极了,这冰天雪地的还在外面游荡,也不知还有没有亲人。 她蹲下身看着那小女孩,温和的问道:“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女孩摇了摇头,并不打算回答她的问题,目光仍锲而不舍的盯着那馒头。 凌汐池从包袱中取出一个干净的馒头递给她,笑道:“乖,吃吧。” 那小女孩也不客气,伸手接过馒头,毫不迟疑的就往嘴边送去。 凌汐池默默瞥着那小女孩狼吞虎咽的咀嚼着馒头,心中一时感慨良千,这么小的小孩子便要开始为生计发愁,世道已艰难至此,生逢乱世,朝不保夕的人所要求的的不过是有口饱饭吃罢了。 这场天灾,下面的平民百姓食不果腹,已经到了人吃人的境况,但那些身居高位的人,仍是吃喝享乐、骄奢淫逸、好不快活。 本应心系子民的君主,一心只在争霸天下之上,从不为底下平民设想,还不断榨取他们的血汗钱,一系列苛捐杂税已让百姓苦不堪言,又如何还有能力面对天灾人祸。 凌汐池想到了萧藏枫在使馆对她说的那番话,或许,他是对的。 如今的万里河山已是满目疮痍,是需要一个明君推翻一切,重新建立一个清宇世界了。 萧藏枫是一个有着足够的野心和能力的人,但愿他最终能成为那个人。 凌汐池愣愣的想着,这边,那小女孩己把整个馒头吃个精光,她的目光又落在凌汐池的身上,一脸的意犹未尽。 她直盯着凌汐池掏出馒头的包袱,仿佛整个世界在她眼中只剩下食物的存在,即便是已经冷掉不再好吃的馒头,在她看来已是世上最好的美味佳肴,让她不由自主的流下了口水,不时吞咽着。 凌汐池为之一愕,问道:“你……还要?” 小女孩闻言不住点头,凌汐池叹了一口气,将身上的包袱取下来递给了她,那里面还装着十多个冷馒头,那小女孩看了她两眼,突然抢过了她手中的包裹,转身便跑。 凌汐池也不追赶她,她本就打算全部给她的,那小女孩跑出了很远,突然又停了下来,她的目光反复在凌汐池和那包袱上面转了转,又走了回来,将包袱递还给了她,示意还给她。 凌汐池怜爱的摸了摸她的头,笑道:“都是给你的,去吧。” 那小女孩抬起袖子擦了擦鼻涕,终于开口说话了:“家里爹爹娘亲妹妹都还没吃饭。” 凌汐池道:“所以你想带回去给他们吃?” 小女孩点了点头:“可爹爹说了,不能抢东西。” 这样一个小孩子在如此境地之下还能记得爹爹的教诲,凌汐池心中有些动容,笑得越发和善了,她的笑容像是温暖的春风,看得那小女孩呆了起来。 她道:“所以,这是我心甘情愿送给你的,快回家去吧。” 那小女孩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重重的向她磕了两个响头,不发一言的抓着包袱就转身跑开。 凌汐池愣愣的看着那小小的身影,直到她背影消失在视线中,才拍了拍手,站起身来。 刚一起身,便被一迎面而来的人影撞了个满怀。 那是一个流里流气的青年,吊儿郎当的模样一看就是个地痞流氓,他的五官还算清秀,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唯独眼睛,滴溜溜的一转便能让人感受到几分奸诈狡猾,大雪天的,他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衣衫,看起来好似也不觉得冷,他一撞上凌汐池,便破口大骂道:“你没长眼睛啊,敢撞本大爷。” 凌汐池不想与这样的人起冲突,于是她只是冷冷的看了那青年两眼,便绕开了他继续朝前走去。 那青年哼哼了两声,嘴中嘟囔道:“算你识相!” 凌汐池继续向前走着,突然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伸手一摸腰间,钱袋居然不见了。 不用说谁干的了。 那可是她最后吃饭的钱了,说什么也丢不得。 于是她狠狠的一跺脚,转身一瞧,刚才那青年已不见了人影,她连忙抓住一个路人,问到了那人离开的方向后,立马马不停蹄的追了上去。 此时那青年已转身蹿入了一条小巷中,他自小在这曲女城长大,偷鸡摸狗,聚众斗殴的事从没少干,碍于逃命之需,他深谙这曲女城各条大街小巷,他敢说,这曲女城没有人会比他陆小白更熟了。 刚才那人,他一眼便看出是个刚来此处的外地人,虽说做男子打扮,可那唇红齿白的娇俏模样一看便是个女人,想他陆小白见识过的女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那怡红院有一半的姑娘是他的相好,任何女人被他一瞧面相,便能知身材怎样,这天下,没有什么男扮女装能逃得过他的火眼金睛。 若是他没判断错,刚才那女人定是个极品,身上那阵阵幽香比怡红院的头牌还香,不过他陆小白向来是个盗亦有道的人,从来只劫财不劫色。 他掂了掂手中的钱袋,有点少,但是也足够他用上一段时间了。 正在他哼着小曲儿准备离去的时候,身后突然涌起了一阵强烈的怒意,一道人影自半空中急掠而来,口中还急道:“好你个小贼,连本姑娘的钱袋都敢偷,还不赶紧把我的钱袋还来。” 陆小白是有几分功夫在身的,他自然从那怒意中感受到了几分杀意,那弥漫而来的磅礴气势让他精准的判断出自己绝非那人的对手,所以他不敢回头,他在那人影将要掠至的时候,很聪明的选择了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原本他以为凭着自己对曲女城的熟悉,很容易的便能甩掉身后的人,可追逐了半日后,就在他精力快要耗尽的时候,才发现身后的人仍是锲而不舍的跟着他。 他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那姑娘看起来仍神清气爽,云淡风轻,连呼吸都没急促半分,下巴还挑衅的向他挑了挑,仿佛在示意他:你接着跑呀。 陆小白有些崩溃,扶着肚子气喘吁吁道:“我说你这姑娘羞不羞,大街上追着一个男人不放。” 凌汐池才不管他,呯的一声将剑匣扔在地上,将里面的邪血剑取了出来,冷然道:“把我的钱袋还我。” 陆小白死鸭子嘴硬:“什么钱袋?” 凌汐池用剑指着他,朝他走过去:“嘴硬是吧,我倒要看看是你的嘴硬,还是我的剑比较硬。” 陆小白的目光锁在剑锋上,饶是不用剑的他,也能看出那是把神兵利器,他可不想被这剑捅出两个窟窿出来,但他亦不想放弃已经到手的钱袋,天太冷,又遇饥荒,大多数的人都穷得叮当响,他已经很久没有得手过了,也很久没有好好吃过一顿了。 于是他开始耍流氓,伸出一只手阻住她:“唉唉唉,你可别过来,你再过来我脱裤子了。” 凌汐池冷哼一声,冷然道:“你有本事就脱,偷一个姑娘的钱袋,我看你也不是什么男子汉大丈夫。” 这句话带着极大的侮辱性,任何男人都受不了,于是陆小白伸出一只手指指着她:“好,我就让你看看什么是男人。” 说罢,他当即解了腰带,脱下了裤子,原本他以为这种流氓方法会将面前的姑娘吓走,谁知凌汐池只是一眨不眨的看着他,当即挥出了手中的剑就要与他做姐妹。 凌厉的剑风划破了寒冷的空气,逼到人身上时足以破皮流血,陆小白吓得某个部位骤然一紧,全身顿时冷汗直冒,连忙伸手捂住,好险,差点保不住了。 他道:“你到底是不是女人啊,看得眼睛都不眨一下。” 凌汐池咬牙道:“我不是女人,我是你爹,赶紧的,把我的钱袋交出来。” 陆小白做了一个算你狠的表情,突然捞起了裤子,做出了一个往怀里掏钱袋的动作,然后,趁她不备,扑通一声跳进了一旁的一条污水河。 那条污水河连接曲女城各个下水口,里面漂浮着数不清的垃圾、各类动物的尸首以及日常的排泄物,平时已是臭得人受不了,现在骤然有人跳了进去,熏天的臭味更是弥漫而出。 凌汐池也没想到陆小白会出此下策,一时目瞪口呆,忘记了动作,好一会儿,她才回过神来,走到那污水河边一瞧,闻着那令人作呕的味道,她挥手在鼻前拂了拂,汪洋兴叹了一会儿,终于选择放弃。 太臭了,她实在是没有勇气跳下去。 于是,一腔豪心壮志要闯荡江湖的凌姑娘,出师未捷,仅一个月便败光了自己身上的所有钱财,变成了一个一无所有的穷光蛋。 第一百四十一章:沦落到街头卖艺 适才追了陆小白太久,耗费了一些体力,现在停了下来,她才感觉到自己有点饿了。 几分懊恼并几分悔恨涌上心头,自己的干粮已经尽数给了那小女孩,现在身上一点吃的都没有,眼下倒好,连吃饭的银钱也没有了,她就不应该跟刚才那个小贼多说废话,她应该一剑宰了他才是。 可现在,悔之晚矣,她颓然的叹了一口气,收拾好了剑匣,慢慢转身离去。 凌汐池坐在曲女城的街道旁,看着街上陆陆续续的行人,饥饿的感觉越来越盛,可她还是没有想到什么可以赚点盘缠的办法,这时,一阵敲锣声响起,她循声望去,只见几个走江湖卖艺的人正在那里敲锣打鼓的招揽客人。 她眼睛一亮,抓着剑便朝那一行人走去,厚着脸皮凑上去表示自己会舞剑,可以跟他们一起搭伙卖艺,赚到了钱只要几个铜板就行。 可这天寒地冻的,能忍着严寒在外面看人卖艺表演的本来就少,况且又是灾害年,谁没事有那个闲钱来打赏卖艺的,这伙人一天下来本就没有招揽到几个客人,现在还来了个没有眼色的小家伙要入伙,当下便不耐烦的让她滚一边去。 凌汐池拔出邪血剑,刷刷的舞了两个剑花,一脸真诚道:“我真的会舞剑。” 那行人见她亮了兵器,以为她是故意来找茬的,当下亮出家伙就要跟她拼命,吓得凌汐池立马就灰溜溜的滚了。 哼,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她走了两条街,越发觉得卖艺是个好方法,于是她选了一个人比较多的地方,有模有样的喊了两声,便卖力的耍起剑来。 邪血剑在半空中舞出一道又一道漂亮的弧线,或许连这令多少江湖人梦寐以求的神兵都不曾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沦落到街头卖艺的地步。 不知是否是因为凌汐池不得卖艺的要领之处,无论她剑法耍得如何漂亮,能停下来看一看她表演的少之又少,更别说有打赏了。 她耍完了一套又一套的剑法,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有一个路人似乎被她所吸引,停下来看了看她,看了几眼后,又索然无味的离开,可他走了几步,又折转了回来,从怀中掏出了几个铜板扔在了她暂时装钱的剑匣里。 虽说只有几个铜板,但也够吃几碗面了,凌汐池并不贪心,当即收了剑,便去捡剑匣里的铜板,这时,一锭银子扔在了她的面前。 她讷讷的抬头望去,只见几个打手装扮的人站在她的面前,为首的是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看穿着打扮应是有点身家的人,只见他搓着手,一脸色眯眯的道:“这便是你们说的那人,果然好货色。” 这人看上去十分猥琐,眼神更是一刻不离地盯着她,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呵,看来来的不是什么好人,这下好了,真是瞌睡了有人给送枕头。 凌汐池淡定的看了一眼那几个不怀好意的人,便伸手去抓那锭银子。 一只脚抢先踩在了那银子上,只听那人道:“小姑娘,没钱吃饭了吧,这冰天雪地的卖艺多辛苦啊,跟爷去个地方,保准你吃香的喝辣的,只要你跟爷走,这锭银子就是你的。” 凌汐池故意做出一副楚楚动人的表情,迟疑道:“几位是?” 有一名打手道:“这是钱老爷。” 另一名打手接着道:“我看你还是乖乖的跟我们老爷走吧,不然把你卖到怡红院做花魁。” 凌汐池缩回了手,抬头看着钱老爷,冲他嫣然一笑,娇滴滴道:“所以,这锭银子是你准备买我的?” 开什么玩笑,一锭银子就想买她,她才值这一锭银子吗,想当初萧老爷让她滚蛋的时候可是给了她好几万两呢。 她接着笑:“想买我,这点钱可不够。” 钱老爷哪里见过这么美的笑容,这么美的姑娘,这一刻,他只觉得心神一荡,心跳加速,只想把眼前的美人儿抱在怀中好好亲亲,只见他急急忙忙的从怀中掏出一个钱袋扔给她,伸出手猴急的就往她脸上摸去,口中还道:“对对对,都是你的,只要你跟爷走,爷什么都给你。” 凌汐池伸手接过钱袋,冲他一笑,那笑容实在是不怀好意的很。 下一刻,只听“砰砰嘭嘭”几声响过,紧接着几声杀猪般的惨叫声响起,凌汐池伸手捡起地上的那锭银子,吹了吹上面的灰,不管地上那几个捂着手打着滚惨叫着的人,转身扬长而去。 那句话怎么说的呢,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伏,老天让你失去的东西,总是会以另外一种方式将它还回来,果然是有道理极了。 有了钱之后,她第一时间是找了一个小面摊吃面,可面刚端上来,她正要动筷的时候,突然又感受到了两道不同寻常的眼光。 习武之人,身上都有一种不同于平凡人的气场,是以,他们的眼神也与常人不同,尤其是武功高强的人,看人的时候更是带着一股子的江湖气。 所谓的江湖气,那便是杀意刀意剑意等等交织在一起形成的特殊气场,尤以习武之人更能感受到那种气场的不同之处。 凌汐池立马判断出,那不知在哪里偷偷看着她的人是有武功的,而且还是两个高手。 她眉头一蹙,这么快便有人找上来了? 目光锐利的扫视了一周,却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大街上行走的都是一些普通的老百姓,并没有什么高手路过,之前看着她的目光也已经消失不见,莫非是已经走了。 她舒了一口气,便也不再去管那么多,专心致志的开始吃她的面。 不远处的街角小巷处,正有两个人做贼心虚般的躲在那里,一个胡须花白的老头拍着胸口道:“好险,好险,差点就被发现了。” 一旁身着红衣的少女道:“爷爷,我怎么觉得她的武功好似进步了许多。” 这两人正是一路尾随着她的琴南和琴漓陌爷孙俩。 琴南和花白的眉毛抖了抖,偷偷的往外瞥了一眼,又将脑袋缩了回来,数落道:“武功进步有什么用,脑子太不聪明,我老人家长这么大,从没见过这么笨的丫头,比你还笨。” 琴漓陌义正辞严的反驳道:“爷爷,你乱说,这世上还有比我更冰雪聪明的姑娘吗?” 琴南和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笨,你们都笨,真是气死我了,气得我老人家眼睛疼,你说说,怎么会有这么笨的丫头,这么笨以后怎么能成大事。” 琴漓陌不乐意了,双手叉腰,扯了扯琴南和的胡子:“爷爷,人家哪里笨了,帮助灾民不是一件好事吗?” 琴南和白了她一眼:“好什么好,那么多灾民,她这么帮帮得过来吗?你看看她,沦落成什么样子了,我看她再这么下去,迟早把自己饿死。” 琴漓陌不满道:“可她若不这样帮,很多人就饿死了呀。” 琴南和伸手敲了敲她的头:“所以说,你们这些丫头笨,妇人之仁,这个天下已经生了大病,到处都是脓疮,礼乐崩坏,纲常不明,这种帮法那是治标不治本,你们要做的是,取出龙魂,找到一个天命所归之人,辅佐他夺得天下,只有上面的人爱民如子,底下的老百姓才有盼头。” 琴漓陌歪着头,一脸鬼精灵怪道:“有人治标,有人治本不是更好吗?若是这天下连愿意治标的人都没有了,那不是更可悲了?好了爷爷,她好可怜,要不我们去给她送点银子吧。” 琴南和将头扭到一边:“要去你去,我可不想去跟这种小笨蛋说话。” 琴漓陌跺脚道:”爷爷,她可是见过我的,我去就露馅啦,你也不想看着她被饿死吧。” 琴南和只好敛起了周身的气势,去了。 凌汐池正在专心致志的吃面,她发誓,这是她这辈子吃到过的最好吃的面,因为这碗面得来的实在不易。 正在她埋头吃得津津有味的时候,有一道人影在她桌子对面坐下,笑着问她:“小姑娘,吃面呐。” 凌汐池以为是拼桌的,便嗯了一声,算是作答。 那人又接着问:“好吃吗?” 她终于感觉到了不对劲,抬头看去,只见一个白胡子老头在她面前笑得像朵花似的,眼睛鼻子都皱在了一起,看起来还有几分说不出的猥琐。 她皱了皱眉头,不会吧,还来,这社会现在已经道德沦丧成这样了吗,这么大年纪的老头都开始为老不尊了。 见她没说话,琴南和伸长了脖子往她面碗里瞅了瞅,有些嫌弃的皱了皱眉头,从怀中掏出了一把金叶子放在桌上,引来了一旁吃面的人阵阵惊叹声。 那可是金叶子呀,整个曲女城能用得起金叶子的掰着手指都能数得过来,莫非这老大爷看上了这小姑娘。 只听琴南和道:“啧啧啧,这清汤寡水的一看就不好吃,爷爷请你吃饭好不,我这里还有一些金叶子,只要你……” 他话音还未落,突然一道拳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他袭来,下一秒,他的左眼已重重的捱了一拳。 不知是否错觉,在她那拳落在面前老头的眼睛上时,凌汐池觉得街角处好像传来了一声幸灾乐祸的笑声。 那老头好似被她打懵了,捂着眼睛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待反应过来之后,他像是受到了奇耻大辱一般,伸手指着她,全身剧烈颤抖,连胡子眉毛都一起抖动了起来:“你你你,为什么动手打我老人家。” 凌汐池双手叉腰,指着他道:“打的就是你这种为老不尊的老东西,小姑娘的便宜你也占,你不看看你多少岁了。” 琴南和看着她,怒道:“岂有此理,岂有此理,我老人家长这么大还没被人打过,我是来给你钱的,只要……” 他话还未落,只听呯的一声,另一拳准确无误的落在了他的右眼上。 凌汐池挥着拳头威胁道:“老色鬼,只要什么只要,看什么看,再看,我挖你眼睛,砍你手脚,杀你全家,还不快带着你的臭钱给我滚。” 琴南和算是明白了,面前的丫头不仅笨,还是头母老虎。 碍于他前大半辈子的经历,他生平最害怕就是母老虎,现在想想都心有余悸,于是堂堂武林四大家之一的琴家现任家主琴南和立马滚了。 另一边,琴漓陌已经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见到琴南和顶着两个熊猫眼回来,立马止住了笑,一本正经道:“爷爷,你好惨。” 琴南和拍着胸口道:“吓死老人家了,她好凶,和你奶奶一样。” 琴漓陌不厚道的笑了起来。 琴南和勃然大怒,就要去揪她的耳朵。 琴漓陌惨叫着躲开。 这时,一名拿着了如神旗帜的道士打扮的老者从他们面前经过,径直朝那重新坐回去吃面的人走去。 琴南和终于正经了下来,看着那走过的人影,眼神重新恢复到了之前的睿智精明,又变回了那个看起来高深莫测的老头,捋着胡须道:“是他。” 琴漓陌偷偷的凑了半个头出去,不解的问道:“爷爷,那是谁呀?” 琴南和道:“神相十观。” 第一百四十二章:神相十观 凌汐池又坐回了原处,正准备将剩下的面吃完,这时,一阵磅礴浑厚如浩瀚大海的气息扑面而来,她抬头望去,一个她怎么也想不到的人出现在她的面前。 她呆住了,筷子挑着面条忘记了动作,那人正是她曾在烈阳城见过的那个高深莫测的算命先生。 记得那时她找这位老先生算过自己能否回家,只得到了两个字:枉然。 那个答案曾让她痛不欲生,如今时过境迁,她也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更无颜回去面对爸爸妈妈,很多东西便也不再执着了。 现在的她孑然一身,四处为家,所剩下的只有自己而已,没什么好失去的,至于命运还要如何安排就随它去吧,不过,相逢即是有缘,能在这里见到曾经见过的人,她还是很高兴的。 只是她不知道,站在她面前的正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神相十观。 所谓十观,即是观我,观眼,观心,观性,观因果,观生死,观轮回,观众生,观天地,观自在,据传这十观先生通天晓地,无所不知,手中有一神物,名叫天机盘,与仙霄宫的天命石有异曲同工之妙,并称为武林中两大能窥探天机,可测天下大运的神物。 见那老先生笑意吟吟的看着她,凌汐池连忙回神,眼睛一亮,立马站了起来,双手在身上拭了拭,忙不迭地的就向他伸出了手,激动道:“老先生,是您?” 十观点了点头,笑道:“小友,看来你我有缘。” 一旁偷看的琴南和忿忿不平道:“我也是老先生,她为什么不对我这般恭敬有礼。” 琴漓陌取笑道:“因为爷爷你为老不尊啊,人家可比你仙风道骨多了。” 琴南和听罢,毫不犹豫的伸手拧住了琴漓陌的耳朵,惹来了一阵不满的惨叫。 那边,凌汐池已经请老先生坐下,她拿起一只水杯,仔细的用茶水冲了两遍,才给他斟上了茶水,恭敬的递给了面前的老先生,试探着问道:“老先生,您还记得我?” 十观注视着她的行动,微微的点了点头,是个尊敬长辈的好孩子,这样的好孩子本应该在一个幸福和睦的家庭中长大,可惜小小年纪,便已经历了诸多磨难,他暗自在心中叹了一口气,开口道:“小友这样的人物,见之让人印象深刻”。 凌汐池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笑道:“老先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您,上次您替我卜卦,又没要我银子,我还没感谢您,要不今天我请您吃面吧。” 见老先生没有拒绝,凌汐池连忙替他叫了一碗面,又问道:“不知老先生为何会在此?” 十观望着她,一脸高深莫测道:“我来此,是为了赠你一场机缘。” 凌汐池不解的看着他。 十观将自己手中的旗帜放在一旁,理了理自己的衣衫,气度从容,道:“原本你我只有一面之缘,可近来发生的一些事情,让你我又多了一面之缘,所以有些事情我特来相告。” 凌汐池又是抓了抓头,仿佛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十观微笑道:“小友小小年纪便心怀苍生,你在淮岐城的义举,令老朽实在佩服,可事有两面,有好有坏,小友这般,虽救了不少人,但亦会引来无数危机。上次在烈阳城,你让我给你算一卦,老朽才疏学浅,未能令小友如愿,今日既然有缘再相聚,老夫便再给你算一卦。” 凌汐池知道他话中所指的意思,她大张旗鼓的施粥赠衣,确实很容易暴露自己引来仇家,可她不后悔这么做。 她道:“那依老先生看,我该怎么做?” 十观灵慧的眼睛看着她,一脸的讳莫如深,手指着向西的方向:“小友只管往西走,见到一座高峰便停下来。” 对于老先生的话,凌汐池没有过多的怀疑,能得这样的高人指点,她心中还是很感激的,所以她不想去揣测老人家话中的意图,反正自己正无处可去,向西走又何妨,以面前老先生的功夫,若想害她也不必如此大费周折,于是她向着他一抱拳:“谢老先生指点迷途,我向西走便是,只是,老先生,我们以后还会再见吗?” 十观仍是微笑道:“我与小友还有一面之缘,只是这个缘,会在十年后到来,那时整个天下会与如今大不相同。” 凌汐池笑了起来,面前的老先生让她感觉到很有趣,她向来性子豁达开朗,便道:“既然先生说我们还有一面之缘,那期待十年后再见。” 说罢,她取了一个茶杯,往里倒了些茶水,向着面前的老先生遥举道:“今日先生指点之恩,那便十年后再报吧,我以茶代酒,敬先生一杯。” 十观捋着长须点了点头:“事不宜迟,你吃完便上路吧。” 之后两人未发一言,吃完面后,凌汐池匆匆与十观先生道了别,收拾好行装后,便按照他所说的,往西而去。 谁料,十观突然在身后唤住了她:“小友,老朽再多言一句,你还记得上次在烈阳城老朽所说的话吗?有的心念若此时未动,之后便不要再动了,否则,于你于他人都是一场大祸。” 凌汐池扭头看了他一眼,回想着他曾在烈阳城说过的话。 孽缘遇知音,情意两相倾,可怜情已种,无奈不生根。 莫非老先生的意思是让她不要对谁动心吗? 脑海中猝不及防的出现了一道身影,她吓了一跳,连忙挥去了那些胡思乱想,最近怎么回事,怎么老是想起那个人。 她怎么可能对那个讨厌的家伙情根深种,亦知道如今的自己没有爱谁的资格,于是笑道:“多谢先生,我记住了。” 直到她走出去了很远,十观才叹了一口气,朗声道:“老朋友,既然在此,便出来一见吧。” 一个年过花甲的老者从小巷里走了出来,走出来的那刻,他的气质完全变了,再不似之前那老顽童的模样,行止如风,傲然挺拔,像是高山之上历经严寒的松柏,整个人散发出一种高洁脱俗的气态。 唯一煞风景的是,他的眼睛上还顶着两只熊猫一样的黑眼圈,这让他看起来就像是一副苍劲的山水画上不慎洒了几处墨点,顿时破坏了整幅画的美感。 只见他径直走到十观面前坐下,整了整衣衫,道:“十观兄,多年不见,别来无恙吧。” 十观亦笑道:“南和兄,我们有二十年没见了吧。” 琴南和认真的掰着手指数了数,笑道:“是有二十年了。” 十观喟然一叹:“当真是岁月无情,弹指一挥啊。” 琴南和道:“十观兄不是早已远离俗尘,不问世事了吗?为何会出现在此?” 十观道:“我来此和你的目的一样。” 琴南和的眼睛微微一眯,透露出一股摄人的光,道:“莫非十观兄已经知道刚才那丫头是什么人了?” 十观将面前的面碗推到一边,又取了只茶杯,斟上了清茶,递到了琴南和的面前,回道:“我与你一样,对这残破的江山已失望多年,我知道你跟着她是为了什么,但恕我直言,时机还早。如今的局势,龙潜于渊,隐鳞藏彩,虎遁山林,未露锋芒,云未开,月未现,这场龙争虎斗还未拉开序幕,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她的路你还是先让她自己去闯吧。” 琴南和微微点头,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才道:“那依十观兄看,这时机什么时候会来。” 十观伸出三个手指,一脸神秘莫测道:“你要等的事,至少三年。” 琴南和并不怀疑他的话,因为面前的乃是名动天下的神相十观,他所预测的事,从未有假。 见琴南和两眼灼灼的看着他,十观不慌不忙的喝了口茶,又接着道:“三年时机到来,十年后天下大定。” 琴南和仰头看天,眼神中露出一抹悲凉:“十年太久了啊,那时我这把老骨头都不知埋骨何方了。” 十观先生在一旁捋着胡须道:“不久不久,倏忽而已,既然时机未到,南和兄不妨同我一路,去看看这最后的江山吧,我们都是一把老骨头了,这天下还是交给他们年轻人去吧。” 琴南和思索了一会儿,抚掌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便同十观兄一同去吧,也试试这嘲风弄月,笑傲烟霞的逍遥滋味。” 暮色中,雪地里,两道苍老而又挺拔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远方,只剩一个身着红衣的少女站在城门口,望着远去的两个背影,回想着琴南和临走前同她交代的话,什么爷爷已经老了,该享享清福了,我养你这么大,你也不忍心看爷爷一把年纪还在外面奔波吧,琴家的夙愿便靠你了,爷爷走了,将来你完成任务了再来见我吧。 她咬着牙跺着脚道:“死老头,臭老头,关键时刻跑路,把个烂摊子扔给我,呸。” 曲女城外古道上的风刮得呼呼作响。 只叹世间之事,大多都有迹可循,唯独一个情字,是千古最难解的谜,因为它不知从何而起,亦不知从何而终。 藏枫山庄的枫树已堆满了厚厚的雪,池塘已经凝结成了冰,冰面投映着惨白的月光,湖边的红梅凌霜傲雪,有风拂过,一朵梅花悠然而落,缓缓的飘落在了结冰的湖上。 花落人断肠。 一道人影静静的站在湖边,看着那被烧成一片废墟的湖上小阁发呆。 他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像是凝立成了一座雕像,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夜风簌簌而过,扬起了他的发丝,好一会儿,他才抬起骨节苍白的手,缓缓的将手伸到脖间处,一片火红的枫叶玉佩被他从衣衫内拉了出来,他紧紧的将它攥于手中,喃喃道:“你到底在哪里呢?为什么只是一转眼的功夫,我便将你弄丢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绝摩崖 树林里响起了一阵沙沙的声音,不一会儿,一道黑影如一道青烟般从林中冒出,瞬间在他面前站定,单膝跪地道:“庄主,派出去的探子有消息传回来了。” “说。” “探子来报,距烈阳城八百里处有一个叫淮岐的小城遇上了雪灾,冻死了不少人,几日前有一个姓白的公子路过,将自己身上的银钱尽数拿了出来,用于给灾民施粥赠衣所用,我们的人找到了一些当地人,给他们看了凌姑娘的画像,都说很是相似,灵歌姑娘也说了,凌姑娘之前在匆匆酒楼与人喝酒之时,曾自称自己为白汐。” 这是她会干出来的事。 萧藏枫面色动容,手在身侧微微握成拳头,心中既是欣喜又是着急,欣喜的是她果然没死,自己终于得到了关于她的消息,着急的是,这么冷的天,她将身上的钱财都给出去了,自己怎么办,可经风雪,可曾冻着饿着,这个笨丫头,从来不懂得照顾自己。 他连忙转身便走,口中吩咐道:“备马。” 可他刚走了几步,便被一个坐着轮椅的人挡住了去路。 拦住他的正是他的父亲。 只听萧老爷问:“枫儿,你要去哪里?” 萧藏枫道:“父亲,您应该知道我要去哪里。” 萧老爷转动着自己手上的玉扳指,看着他缓缓道:“若是我不同意你去呢?” 萧藏枫毫不相让:“父亲,您拦不住我。” 他的态度彻底惹怒了他的父亲,只听萧老爷怒道:“放肆,你就是这样同我说话的。” 萧藏枫不卑不亢,直视着自己的父亲,一字一句坚毅决然:“从小到大,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按照父亲的意愿来的,可她不一样, 她是唯一一个我自己想要的。” 萧老爷道:“她与你不会有好结果,况且,以你的身份,娶了黎家的姑娘才是对你最有利的。” 萧藏枫冷笑一声:“父亲,我不需要什么联姻来巩固地位,难道您觉得您的儿子已经没用到需要娶一个女人来笼络关系了吗?你也太小看我了。” 他的态度坚决,萧老爷看着他,一时竟无话可说。 没有人会比他更了解自己的儿子,从小到大,只想他想要的,想做的,就没有得不到,做不到的时候。 萧藏枫抬眸看了自己父亲一眼,眼中说不出是冷意还是恨意,他缓缓道:“父亲,当初您便是听从家中的安排,娶了我母亲,可您并不爱她,母亲出身高贵,心高气傲,自然受不了这份委屈,以至于她生下我便弃我而去,从此避居小苦海,连我的面都不见,您还要让我步你的后尘吗?” 他的话触动了萧老爷内心中最不愿触及的往事,他看着自己的儿子,一向冷厉严肃的眼神中第一次出现了几分愧意。 可这愧意停留的时间并不长,因为萧藏枫已经绕开了他径直而去。 走了两步,萧藏枫停了下来,背对着他的父亲,又说了一句:“父亲告诉我,做人要藏锋,但父亲可还记得我的本名?母亲又为何会为我取名惜惟?” 惜惟,便是珍惜惟一的意思。 夜风萧瑟的吹过,萧老爷并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抬头望着天空中的那一轮弯月,脸上再一次出现了落寞悲凉的神色。 他这一生,确实造了不少孽。 辜负了佳人,其中有他爱的,也有他不爱的,自然也对不住自己的儿子。 无论是为人夫还是为人父,他都是不称职的。 苍茫夜色中,几匹快马径直出了烈阳城,如流星一般往西边疾驰而去。 大雪还在下,纵然有无数人会在这个夜里冻死饿死,可曲女城内的怡红院依旧还是灯红酒绿,笑意盎然,一派春色满人间的景象。 在歌舞喧哗声中,一个身着红色纱衣的女子将一个喝醉了酒的男子送到了门外,口中还娇滴滴的道:“陆爷,下次来记得再找我呀。” 陆小白的手在那女子腰上掐了一把,打了个酒嗝,用手指着她道:“你,我记住了。” “那你可记清楚了,我叫月娘。” 月娘娇笑着用手帕拂了拂他的脸,在他耳边吹了口气,满含春色的眼神如春风一般扫过陆小白的脸,眼中带着欲说还休的意味,纤细的手指缓缓的从陆小白的胸膛划过,带着暧昧的挑逗,转身一步三回头的走进了红楼内。 那眼神说不出的风情万种,那一指像是戳中了陆小白的心,陆小白愣了神,呆愣愣的看着她,活像是一只呆头鹅,口中喃喃道:“极品,极品。” 内心忽然升起一丝冲动,陆小白突然冲着那婀娜的背影,大声喊道:“喂,我要娶你。” 月娘扭头看了他一眼,手中的粉帕遮住了脸,娇声笑了起来。 陆小白觉得自己快要死了,溺死在她的笑容里,他用左手狠狠的砸在自己的右手上,口中一刻不停道:“我要娶她,我一定要娶她。” 心中骤然升起从未有过的冲动,此前他陆小白号称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打定主意一生要放纵不羁,可此刻却突然有了成家立业的想法。 他摇摇晃晃的走在大街上,脑海中不停的翻滚着月娘娇笑着的模样,盘算着要怎样才能娶她,这时一阵冷风迎面而来,带来了一丝别样的冷意,他抬起迷蒙的双眼向前看去,几个身着黑衣的人站在他的面前,他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一个麻袋便罩住了他的头。 那些人个个力大无穷,他奋力挣扎了几下都无济于事,于是破口大骂道:“瞎了狗眼的东西,敢对我陆爷动手,你们也不去打听打听,在这曲女城我陆爷的名号,你们是活腻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那些人并不理他,毫不客气的拖着他便往前走去,直到头上的麻袋被取了下来,他才发现自己是到了一家客栈里,而且是曲女城最豪华的客栈。 一个丰神俊朗的男子坐在正前方的椅子上,手中捏着一只钱袋打量着,口中问道:“哪来的?” 虽然那人连眼神都没落在自己身上半分,但陆小白知道是在问他,他不自觉的咽了口口水,觉得呼吸有些不畅,心如擂鼓一般狂跳起来,身上的嚣张气焰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自诩阅人无数,眼前这个人无论是穿着打扮还是气度上,都不是他平日里所能接触到的大人物,最可怕的是他周身的气势,他从未见过这般凌人的气势,像无边的大山,压得人喘不过气来,这种该死的压迫力远胜于他所见过的任何人。 而那人手中捏着的钱袋,要命了,正是他那天偷来的那只,他顿时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腿一软,跪趴在地上,酒也醒了七八分。 一个黑衣男子走到他面前,一幅画像在他眼前展开。 “上面这个人见过吗?” 陆小白抬头瞥了画像一眼,看清楚上面的人后,直觉五雷轰顶,三魂出窍。 果然是那天被他偷了钱袋的人。 莫非那天那姑娘是………… 要死了,陆小白面容一阵抽搐,脑子飞速的运转起来,说还是不说呢,只是对方既然能找到他,定是查到了什么,他此时说谎无异于找死。 于是他便一五一十的将当日所发生的事全都说了。 末了,他还加了一句:“大哥,我只是偷钱而已,其它的我什么都没做啊。” 那人又问他:“人去哪里了。” 陆小白满头大汗,鬼才知道人去哪里了,他作为一个小偷,难道得手后还会去跟着被偷的冤大头吗,况且那天那姑娘那么凶,险些害得他老二不保,他是吃饱了撑着才会去跟着她看她去哪里了。 看着那凌厉得像要杀人一般的眼神,陆小白连忙扑到了他的腿边,伸手抱着那人的大腿,口中哀嚎道:“我不知道啊,大哥,大爷,爹,我错了,我再也不偷钱了,饶命啊。” 萧藏枫眉头微微蹙了蹙,一脚将他踹开,站起身来。 陆小白眼睛转了转,接着哀嚎:“我确实是不知道啊,不过,听说那天城内有个外地来的姑娘在街头卖艺,被这城里的钱老爷非礼了,那钱老爷是我们这里出了名的恶霸,专抢良家妇女,你去他家看看,指不准在那钱老爷家里呢。” 他的话一落,只听房间的角落处传来了一阵尴尬的咳嗽声,陆小白扭头一看,只见他口中的钱老爷并几个家奴被五花大绑着扔在角落里,身上都已经挂了彩,脸色难看得像是死了爹似的,一个劲的给他使眼色。 陆小白呆住了。 这时,房间的门被推开,又有一个人走了进来,只说了句:“庄主,有线索了。” 萧藏枫点了点头,看也不看陆小白等人,直接跟着那人走了出去。 有个黑衣男子在身后问:“庄主,那这些人?” “阉了。” 楚天平原,绝摩崖。 自那日与那老先生分别之后,凌汐池按照他所指,一路往西前行,那老先生让她遇上一座高峰便停下来,此刻她正停留在绝摩崖的山脚下。 绝摩崖是楚天平原上唯一一座独峰,也是整个天水大陆海拔最高的山峰,抬头看去,挺拔天地,高耸入云,人站在山脚下仿佛蝼蚁一般。 山上甚多古松古柏,苍郁的树木静静的诉说着逝去的风烟,那些已经不知道有多少年月的古木插入诡秘难测云海中,像是一部历史悠远的史书,垂范千古,粲然四季。 莫非老先生所说的机缘就在这绝摩崖上,可这么高的高山,谁能爬得上去? 正在凌汐池举棋不定之时,两个做樵夫打扮的汉子与她擦身而过,两人的议论声传入她的耳中:“哎,你听说没有,最近啊,很多人都看到绝摩崖顶上有金光出现,人人都说那上面住着神仙呢。” “是啊,我也听说了,这不,被我家隔壁的年轻人听见了,还真以为上面有神仙,为了求神仙给他那久病不治的老娘治病,跑去爬山,结果从半山腰上滚了下来,还摔断了一条腿,不过说也奇怪,就在他摔断腿回家的第二天,他的腿自己就好了,还能下床走动,连他那老娘,听说也可以下床生火造饭了,这下我们全村的人都相信绝摩崖上啊,那是真的有神仙。” “真的假的?”一人接过话道:“若不是这绝摩崖奇高无比,没有人能上得去的话,我还真想去看看这神仙长什么样。” “你这老东西。”另一人笑骂道:“就你这样还想见神仙,也不怕神仙被你给吓到。” 那个被骂的人不甘示弱的笑了起来:“神仙是普度众生的,哪有空管你长得好看不好看。” 凌汐池停下了脚步,扭头望着那两个汉子离去的方向,自言自语道:“有金光出现?” 第一百四十四章:云沉师太 准备好了各种登山器具,她站在绝摩崖山脚下,仰头望着那高耸入云的山峰长吁短叹,这绝摩崖真是太高了! 绝摩崖奇险无比,根本就没有上得顶峰的路,若想上峰顶,只有攀岩一条路可以选择,凌汐池拍了拍手,做出一副血战到底的姿态。 掂了掂手中套有铁钩的麻绳,往上一抛,准确无误的抛在一棵松树上,伸手拉了拉,她提起真气,往上一跃,跃到了一块突出的崖壁上。 刚开始的攀岩还很轻松,可是攀爬到一半,往上是越加的险阻难行,有时根本就没有落脚的地方,在这里,所有的武功都失去了用途,在光秃秃的崖壁上,没有借力的地方,就根本无法运用轻功,没有人的轻功是可以高到一跃千丈的,至少她现在就不行。 在崖壁上像壁虎一样艰难的爬行,手掌全被磨破了皮,在几次险些摔落下去之后,她几乎就要放弃了,心中连骂自己蠢,好好地,爬什么崖,现在可好,不上不下的,纯属给自己添堵。 这个崖一看就不是凡人能够爬上去的,她才不信,那老先生给她指的机缘会在上面。 她想要放弃,这才发现要走回头路是不可能的了,心中又想,算了,爬都爬一半了,不如就一直走下去,万一上面有惊喜呢? 抬头望着那高不可攀的悬崖,她的不服输因子被激了出来,刀光剑雨明争暗斗都经历过了,鬼门关也踩了几回,岂可在这小小的一座山面前低头,若是连这样一座山峰都征服不了,日后的江湖路她该如何走得下去。 咬了咬牙,她不知从哪里激发出来的力量,无视自己已经血肉模糊的掌心,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无论是挑战自己的意志力也好,纯当发泄也罢,今日无论如何也要爬上这座山,若是爬不上去,她宁可现在就撒手摔死自己。 渐渐已至半峰,面对着越来越艰险的路,她的力气已快用完,再也无力向上爬,她心中有些难过,看来,即便是一座山峰,她也是征服不了的。 凌汐池颓然的半挂在无处着力的崖壁上,只觉莫名的心灰意冷,入耳是苍凉的风声,带着一丝旷古的寂寥。 低头看看脚底下蒸腾的云海,都说人是红尘过客,现在只要一松手,便可结束眼前的一切,是不是那时灵魂或可回乡不再飘荡。 这时,天空开始飘雪了,鹅毛般的雪花簌簌的落在她的身上,天地之间静极了,只余一声声凄寒嘹呖的风声和她略微急促的呼吸。 她觉得累极了,身上的力气被剥抽得干干净净,嘴唇冻得乌紫,头发眉毛上都是溶化后又结冰的雪水,越来越重的寒意侵袭着她,眼睛更是不由自主的闭了下去。 突然的,耳旁多出了一阵叽叽咋咋的吱吱声,凌汐池睁开眼睛,循声望去,恰见悬崖峭壁之上有一窝嗷嗷待哺的小鹰,正张着嘴叫个不停。 有一只被挤出了巢外,不时的扑腾着小翅膀,随时有掉落万丈悬崖的危险。 原来这样的苦寒之地仍然孕育着生命,只是这一窝小鹰不知何时才能长大,张开双翅纵横山河万里,若是还未长大便被摔得粉身碎骨,那该多可惜。 恻隐之心一动,她费力的翻了一个身,顾不得自己随时也可能掉下去,一手紧紧的抓住绳索,另一只手轻轻的将那只落在巢外的小鹰抓了起来,重新放回了鸟巢中。 连小鹰在这样的境地下都能努力的生存下去,更何况人。 凌汐池重重地喘了两口气,抬头看着高不可及的崖顶,咬着牙继续往上爬去。 山峰一半已有积雪,可离山顶越近,她心中就越有种强烈的感觉,像是一种神奇的召唤,在飘渺的云烟中忽远忽近、若即若离,指引着她一路向前。 在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后,当她攀着最后的一块山岩爬到崖顶,几乎像一摊烂泥似地瘫软在地上,沉沉的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已是子夜星辰,繁星如雨般点缀在漆黑的夜空之上,一轮半弯的明月挂在其中,俯视着大地,映照着皑皑白雪,苍茫大地尽笼其中,更显得天地广袤浩大。 凌汐池躺在地上,手枕在脑下,呆呆的望着夜空,只觉碧海青天夜夜心这句诗实在是妙不可言。 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接触天空,只觉天空离得那么近那么近,好像一伸手就能将天地揽在怀里。 一阵冷风吹过,她全身一凉,连忙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而起。 四处望了望,崖顶很大,无边无际,一眼望去看不见尽头,山顶空空落落的,没有一点人烟,除却几棵怪树和几块怪石,剩下的便是一大把冷空气。 寒意侵体,凌汐池打了一个寒颤,抱着身走到崖边,借着朦胧的月光,看着外面模糊飘渺的云海,云波诡谲翻腾,雾岚层层缭绕,像是远离凡尘俗世的烟霞仙境,看上去有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很美,却也很伤感。 她伸手掬了一把雾岚,心中愈感凄凉,想着从今以后要孤孤单单的一个人,她忽然尖起嗓子,冲着崖外一声一声的尖叫起来,似要将满腹的委屈与伤痛全部倾倒于天地之间。 “啊!我从此要自由自在翱翔于天地……”风呼呼的从她的耳旁刮过,缠绕着她的长发,与之翩翩起舞。 她不管不顾,以手做喇叭状,继续大声叫喊:“老天爷,你看着吧,你越是让我活得悲伤难过,我越是要活得坚强,开开心心的给你看,你看着吧,我不会向你服输的,身若自由,心如浮云,随心所欲,纵横四海,你看着我,我会做到的,我一定会做到的。“ 风依旧怒号着,刮得呼呼作响,将她贯彻云霄的尖叫声拉得好远好远。 “阿弥陀佛。” 正当她声嘶力竭的时候,一个淡然的声音穿过她那大到几乎能震破耳膜的尖叫声和狂风声,无比清晰的传入了她的耳中,似在她的身后响起,又似在天际传来,显得清晰而又飘渺,淡定而又庄严。 凌汐池觉得自己后背凉飕飕的,小心谨慎的回头看去,但见身后一片空荡,什么也没有,她不由自主的揉了揉耳朵,心下怀疑,难道自己已累到出现幻觉了? “贫尼在此,见过施主。” 一个声音从她左侧传来,她循声看去,吓得险些跳了起来,只见在离她十尺左右的地方,站着一个身穿白色僧服的师太,手握一柄拂尘,一双眼睛似在看她,又不似在看她,眼中无波无绪,无欲无求,就像一尊脱离俗世的西天古佛。 凌汐池一惊,自己的武功虽说是菜了一点,但也不至于菜到有人站在她旁边她都感觉不出来,那师太是什么时候跑到那里去的,为什么自己竟一点察觉也没有。 那师太见她一脸警戒防备,忙双手合十,向她施了一个礼,开口道:“阿弥陀佛,施主不必惊慌,贫尼见施主不计性命危险也要执着上山,施主可是有什么难解的心结?” 见那师太行礼,凌汐池双手合十,也朝师太行了一个礼,未及说话,那老师太身影一闪,骤然便出现在她的眼前,几乎与她脸贴脸的站在了一起。 她被吓得退后数步,心想这师太怎么这样无礼,虽然自己长得是很好看没错,但她也没必要靠得这样近呀,难道自己很像她什么故人,这师太眼神不太好,想看她看得清楚点? 凌汐池心中这样想,嘴上却乖乖的:“师太好快的身法,不知师太如何称呼?” 那师太定定的看着她,双手合十道:“贫尼法号云沉。” 凌汐池道:“师太这名可是取云海浮沉之意?” 云沉师太道:“本是云,何来沉,身若似云,自能漂浮于天地,要沉的是心。” 凌汐池懵懂不解看着她,仿佛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云沉师太接着道:“贫尼一路尾随施主上山,像施主这般坚韧执着的人实在不多了,不知施主因何事上山,何以上山后又会大吼一通,施主心中可有什么未解之结?” 凌汐池又看了云沉师太一眼,心中闪过一个可拍的念头,莫非这个师太一眼便看出她是一个红尘中的可怜人,觉得她已看破红尘,慧根不错,想要度自己出家? 难道这就是那老先生说的机缘? 太可怕了,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连忙摇头否认:“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云沉师太望了望天边,笑道:“你的眼睛告诉我,你的心被太多的俗事缠绕,有太多解不开的结,放不下的牵挂,郁气内结,长此以往,对施主而言并不是一件好事。” 诚然凌汐池觉得自己心中是很难受,但是这样被人毫不客气的揭穿出来,心中也不免不快,她埋着头,低声道:“牵挂吗?我已经放下了。” 云沉师太看着她,眼神悲天悯人,叹息道:“若施主真的放下,又何须提醒自己要放下,简简单单的一个放字,说得容易,做起来,却是另一番境地了。” 凌汐池侧着头看她,道:“佛语云身若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不使留尘埃,我现在便是在拂去心中的尘埃。” 云沉师太又是摇了摇头,似在叹息她的自欺欺人:“听施主这么说,那便是强迫,境由心生,你越是强迫,反而会适得其反。” 凌汐池埋下了头,心中越发不是滋味,这云沉师太说得没有错,有些事情她越是想要忘记,却反而记得越清楚,从不知道一个简简单单的忘字和放字,做起来竟是这般的艰难。 第一百四十五章:烟霞仙客 “施主请随我来。” 耳畔又传来了云沉师太的声音,凌汐池抬头望向她,师太的眼神明亮睿智,因与世无争而心平气和,让她的心也跟着安定下来,跟随她走到崖边。 云沉师太指着远方的山,道:“空山无人,水流花开,万古长空,一朝风月,施主觉得那座山怎么样。” 凌汐池随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那是太阴山脉,回道:“雄伟浩大,连亘千里,如龙踞平原,是座好山。” 云沉师太点了点头:“茫茫真空,气象万千,大自然的确是鬼斧神工,那施主见过楚天江吗?” 凌汐池点了点头,云沉师太又道:“那施主觉得楚天江怎么样。” 凌汐池道:“大江东去,浩浩荡荡,波澜壮阔,不愧为天水一朝的第一大江。” 云沉师太拂了拂拂尘,对她的话似乎很满意:“佛语云看山是山、看山不是山、看山还是山,山还是那座山,只因心态不同而产生变化,一如水之净德,其本体清净,澄湛凝寂,尤能滋长万物,涤除众垢,炎热遇之而清凉,枯渴饮之而沃润,自性流润,复能润物。” 凌汐池陷入了沉思,注视了身边的云沉师太一会儿,又将目光投向远处那一座座此起彼伏,绵延不断的巍巍高山,很多事情忽然就释然了。 世间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就如之前所发生的种种,她因为爸爸恨她而痛苦,因为冰冽和寒蓦忧的背叛而痛苦,因为自己不是真的凌汐池而痛苦,可她只顾着自己的痛苦却忘记了别人。 爸爸失去了挚爱的女儿,自己抢占了别人女儿的身体,他却还是选择将自己养大成人,在她是凌汐池的时候,有妈妈疼爱她,在她是叶孤影的时候,有哥哥疼爱她,还有月弄寒、灵歌这些好朋友愿意用命去保护她,甚至还有萧藏枫,虽说他对她有过利用,却从不曾真正伤害过她,甚至屡次救她于危难之时。 她一直在追逐,渴望得到关怀,可这些,她明明已经得到了,有这些人,她还有什么好不知足的。 至于冰冽和寒蓦忧,她之所以痛苦难过,是因为她之前将自己看得太重要,这是她自己的心境,其实细想来,在那种情况下,冰冽有什么错,寒蓦忧有什么错,那两人自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他们只是遵循了自己内心的选择而已,唯一的错只是大家的选择不一样。 如今看清了,才发现其实有些人就像这些山一样,看似离得很近,实际上却离得很远,远近与否,总要试过才知道,试过之后,知道不可能,再执迷下去也只是自寻烦恼,知道遥不可及,就应该潇洒放弃。 为什么要去追逐其他的高山,自己也可以成为一座山,来等待别人的追逐。 别人有别人的路要走,而她,亦有自己的路要走。 “明了吗?”云沉师太忽然出声问她。 凌汐池张开双臂,深吸了一口气,笑道:“山不争高自成峰,水善下流自成海,似是明了,但又似是未明。” 云沉师太道:“你能如此坦然的说出这两句话,那便证明你的心也有些放开了,佛语也有云,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凌汐池喃喃的重复着这两句话,不是没有听过这首偈子,可是直到现在她才仿佛有一点明白包含在其中的禅机,于是她走到悬崖边,伸开双臂,似乎在拥抱着并不存在的虚空,用着无比轻松的语气喊道:“我放下了,我放下了。” 自此,往事一笔勾销! 一道又一道熟悉的身影浮现在脑海中,凌汐池闭上眼睛,缓缓的将那些影子一个又一个的打碎,只保留最本真的样子,将之放入自己的心田之中。 可有一个身影却是例外,她每一次将他挥散后,她想捕捉他最本真的模样时,却发现那身影又会以另一种方式重新出现在她的脑海中,并且随着每一次的重现变得越加深刻。 凌汐池呆了,自己竟会记得那么多种他的样子。 甚至,她对他的感觉已经超出了自己的认知。 而那个人,是萧藏枫。 好在,她现在不会刻意去执着一些事情,既然挥之不去,那便索性将他留在脑海中吧,她已答应萧老爷不再见他,这个人总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淡去的。 算命的老先生说,她会在这里遇上一场机缘,确实一点都没错,心能自在安定,那便是最好的机缘 云沉师太笑着点了点头,忽然叹息道:“若是我的徒儿能像你这样豁达,也不至于一生悔咎孤苦。” 凌汐池回头望着她,又向她施了一个礼,道:“多谢师太指点,刚才我乱吼一通,却似在与上天赌气,心中却是满腹愁绪与委屈,包括上这绝摩崖也是为了缓解心中的不快,自己并未自在半分,反而执念越加深重。” 云沉师太冲她回了一个礼,满意的笑了起来,笑意里带着一种普度众生的怜悯慈悲,让人觉得莫名温暖,只见她五指慢慢并拢,随手一洒,立即从她指尖迸出万丈霞光。 凌汐池目瞪口呆,恍然大悟,惊道:”原来山脚下村民口中的神仙,便是师太您。” 云沉师太将拂尘往臂间一放,望着崖外的云海道:“贫尼在此,便是等候施主的,贫尼算出自身的大限将至,便以这霞光等待有缘人,如今真的让我等到了。” 凌汐池:………… 大限已至,这样也能算出来? 看着她惊愕的表情,云沉师太笑道:“万物有时,生死有命,若是贫尼没有算错的话,会在十日之后在此坐化,贫尼算出三天之内会在这个山头遇上我生命中的最后一个有缘人,并且知道这个有缘人来历不凡,便在此等候,没想到不多不少刚好三日,便真的让我在这里见到了你。” 凌汐池呆住了,半晌后,方才回神,愕道:“莫非师太说的有缘人便是我。” 云沉师太点头道:“贫尼一生云游四海,习得一身武艺,现如今大去之期已不远,贫尼希望能将自己的一身武艺授于有缘之人,望其能完成贫尼之夙愿,普渡行善于世人。” 凌汐池疑道:“莫非师太的意思是要收我为徒。” 云沉师太看着她:“你可愿意?” 凌汐池心中一喜,立即跪拜行礼,毫不含糊的道:“徒儿见过师父。” 云沉师太手中的拂尘轻轻一带,立时一道气流便将她托了起来,只听她道:“贫尼一生有三大绝技,第一便是世人眼中变幻莫测的仙霞神功,第二便是刀剑不侵的凝烟纱,第三便是无我剑法,凝烟纱我已经传给了我的大徒儿,那我便传授你仙霞神功和无我剑。” 仙霞神功! 凌汐池眼前一亮,忍不住惊叫出声:“原来师父便是人称武林神话之一,号称烟霞仙客的仙霞师太。” 云沉师太笑道:“所谓武林神话,只是凡尘俗名,不足道哉。” 唉,神人就是神人,武林神话都不足道哉,那还有什么是何足道的,换了是她自己,早就一蹦三尺高了,毕竟大多数的人终其一生都不能有这样的成就,而那些能站在巅峰的更是少之又少。 正想着,云沉师太忽然拉过了她的手,凌汐池只觉经脉一热,一股浑厚的内力便由手上的经脉注入了体内,心知云沉师太是在试探她的功力,便也没有反抗,却见师太脸色一变,眉头微微聚拢:“施主……” 凌汐池道:”师父,我都已经是您的徒儿了,您就别叫我施主了,就叫我汐儿吧。” 云沉师太眼中露出疑惑之意:“刚才我有意试探你的功力,发现你的内力极为深厚,却全部积聚于丹田,照我估计,至少有一甲子的功力,你小小年纪,为何内力如此的深厚,但是你的内力虽深厚,可玄关未开,筋脉未通,骨骼并不似从小便开始练武之人,恕我直言,这内力你并不能随心所欲的使用,并且你的内息有一股纯阳之气,紧贴你的肌肤会有灼痛之感,若问世间还有哪种武功有如此纯正的火阳之气,唯有琴家的不传绝学火阳诀了,莫非你与琴家还有些渊源?” 心知云沉师太是感应到了她体内火阳诀的功力,凌汐池也不做隐瞒,回道:“师父,不瞒您说,我体内的功力确实来自于火阳诀,可这功力却并非我自己修炼的?” 云沉师太听了她的话,一向平静的面容也有些微微动容。 于是乎,她便把自己在血域魔潭的种种遭遇以及琴漓陌在楚天江说的那番话全部和她说了个遍。 云沉师父默了半晌,突然抬头望着星罗棋布的苍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道:“原来龙魂快要出世了。” 凌汐池疑道:“师父也知道龙魂?” 云沉师太点了点头,好一会儿,才将目光落在她的身上,问道:“汐儿,你可了解如今的天下之势?” 天下? 这个问题似乎扯得有点远,她一时愣住了,不知该如何回答,可见云沉师太目光灼灼的看着她,却也不好意思不回答,简单的在脑海中分析了当下的形势,回道:“五国并立,虽各自为政,却都想争夺天下霸权,成为天地之主,眼下正是快到了风雷激荡,烽烟四起,战火连天的局势。” 云沉师太又问:“你可有什么看法?” 凌汐池想了想,才接着道:“天下分分合合,本就是无法改变的规律,天下的分化产生不同的文化潮流,促进思想和学术发展,现如今,百家争鸣,五国之中大有能人异士在,其中不乏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之人,对于这样一个幅员辽阔的疆土,若是能有一个明君一统天下,使黎民苍生免受战乱之苦,融合百家之学术,对于天水大陆而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云沉师太目光如电,道:“莫非你觉得战争是件好事。” 凌汐池被那眼神看得心下一惊,却仍回答:“战争并不是一件好事,但当今社会,满目疮痍,老百姓深处水深火热之中,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甚至有些君主,为一己之私,视百姓如草芥,正所谓,得民心者方得天下,以惟仁者宜在高位,若不仁者在高位,是播其恶于众。上无道揆,下无法守,朝不信道,工不信度,君子犯义,小人犯刑,这样的社会,如何能安居乐业,如何能欣欣向荣,只有让战争之火焚尽一切,重新建立一个清宇世界,方得盛世太平。” 云沉师太又接着问:“那依你看,何为明主,何为为君之道。” 凌汐池回道:“依我所看,所谓明主,在他的统治下,外无兵患,万邦来朝,内无贪吏,百姓安居乐业,社会治安良好,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经济发达,文化繁荣昌盛方乃英明君主所为。而为君之道不外乎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云沉师太终于笑了起来,欣慰的点头道:“原来天意竟是这般安排的,怪不得邪血剑会认你为主,你果然是最适合取出龙魂的人。” 第一百四十六章:拜师学艺 凌汐池不由得抬头看了看天,众人都说她与龙魂有关,龙魂既关系到天下归属,可她一无匡世经纬之才,二无颠覆乾坤之能,只想做一个游手好闲的逍遥散人,老天为何要将这个任务交给她? 龙魂真的可以结束这个乱世吗? 它的出世,会不会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云沉师太看出了她心中所想,亦明白她不愿淌这趟浑水,道:“汐儿,为师知道你难以接受,像你这般年纪,应是最为天真无邪的,上天不应将这个任务交给你,可是,世间一切皆由因缘造化,缘有缘由,由有所缘,世间万象都是因缘和合而成,只盼你达观待缘,一切随缘。” 见凌汐池讷讷的抬眸看她,她眼中的慈悲更甚,继续道:“你既拜我为师,我便授你无我剑法以及仙霞神功的要诀,待日后为师会把全部的修为传授与你,替你打通玄关,让你可以将自身的内力全部提升出来,得以运用自如。” 凌汐池决定不再去想那么多了,心嘭嘭嘭的乱跳个不停,全部修为诶,那不是很厉害,只是到时候不知道可不可以打过萧藏枫那个号称武林第一人的痞子男。 “无我剑法,在于无字,无欲无求,无贪无嗔,无痴无狂,无爱无恨,无招无我,无我无心,心若有招,有便是无,既然无字,便无招可破,无坚不摧。” 云沉师太边说边一拂袖,凌汐池手上的邪血剑应声出鞘,顿时红芒如洪水一般喷涌而出,将半边天都染成了一片血红。 凌汐池不由得暗暗咂舌,武林神话就是不一样,这不,邪血剑在她的手里是绝对达不到这样的效果的。 但见云沉师太冲天而起,在半空中握剑,随即长剑一横,转而一剑攻向了站在一旁一脸花痴的凌汐池。 凌汐池没料到云沉师太会突然向她进攻,大惊失色,翻身一跃,以剑鞘还招,可剑鞘刚迎了上去,却见邪血剑由上往下一划,剑尖横斜刺出,于是她也只好跟着变招,可招还未出,便已被邪血剑指住了胸口。 她惊得下巴都快掉在地上了,自己刚才那一招可是用出了八荒剑诀,虽说她并未学完八荒剑诀的所有招式,可那第一式八方风雨威力已远胜于江湖上大多的剑招了。 现在却被师父一招制胜,可那一招是如何制胜的,任她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 云沉师太微笑着收回了剑,道:“汐儿,你告诉我,什么是无?” 凌汐池不假思索的回答:“无就是没有。” 云沉师太将剑递给她:“那你看到师父出招了吗?” 这下可把她给考住了,云沉师太刚才分明已经将她制住,若是她们是敌人的话,自己早已经死于非命,那就是有出招。 可是云沉师太刚才是将她制住了,她也确实没有看见对方出的是什么招,所以才会根本想不到应对的方法,这莫非又是相当于无招。 见她皱着眉不知该怎么回答,云沉师太挥了挥手中的拂尘:“世间一切,从无至有,再从有至无,你刚才与我对招时,心中所拘泥的是剑招的变化,以为以变幻莫测的剑法抢得先机,便能先发制人,但是剑法的变换再快再灵活,那毕竟是有形之招,既然有形便有招可破,而无心剑法所强调的就是没有,那如何做到没有。” 云沉师太边说边划出几剑,可那几剑看下来,却像是不懂武功的人胡乱挥划而成,往往划出一剑,紧接着划出的一剑又与前一剑扯不上什么关系,看起来杂乱毫无章法,虽然是招招挥出,却招不像招。 凌汐池看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拿起手中的剑鞘又冲了上去,可是结果可想而知,她连剑法都还来不及使出,便又败在云沉师太的剑下了。 这下她好像摸到了一点端倪,虽然云沉师太的剑法是乱的,可却如行云流水,自然而成,刚才她一上来,便是墨守成规老老实实的将自己所会的剑法一招一式按照次序使出,这样便太过于顽固不化。 虽然八荒剑诀精妙无比,但是仍拘束于剑术之道,可是道可道,非常道,即非恒常不变之道。 武学之道亦是如此,剑招为有形之道,而剑道却是无形之道,学剑可以在道之内,也可以在道之外,常道便是按照一般的剑术要求在一招一式上追求其突破,可是常道之外,便可以放弃一切拘束,随心而至,任意而发了。 想到这里,凌汐池脸上忍不住泛起了笑意,对于自己的智商,她还是很满意的。 云沉师太似乎看出她已经有所领悟,拂着拂尘微微颔首,道:“汐儿,任何武学到了巅峰,道理都是相通的,当今天下,各种兵器层出不穷,更有甚者,暗器,肉掌,毒术,蛊术又占一大半,这些存在都是一样的,为的无非是克敌制胜,若是你学了无我剑法,对任何有形的招式便可以任意抵制,但是江湖上并不是靠着武功厉害就可以纵横驰聘的,有时候人心的险恶,却是比这些所谓的武学更要厉害上百倍。” 凌汐池点了点头,这个她倒是深有体会,最有发言权,毕竟萧藏枫武功那么厉害,但是他算计的那些事又有几件是他自己亲力亲为的呢? 人心,才是江湖上最杀人于无形的利器。 想到这里,凌汐池展颜一笑:“存在的,存在;不存在的,不存在,并且不能被思;师父,汐儿刚才听了你的话,颇有些见解,不如我们现在再拆两招,看看我的进展到底如何。” 云沉师太点了点头,将邪血剑扔给了她,然后五指急刺,刺向她胸口的几大穴位,正是以指做剑。 凌汐池不理会即将被戳中的穴道,长剑一抖,右手一旋,直削上云沉师太的手指,云沉师太满意的点了点头,全身一矮,手指拂起几粒细小的沙石,沙石带着风声,朝凌汐池疾射过去,而她则紧追其后,右手做剑封住了凌汐池左边的退路,左手拂尘张开,柔软的拂尘顿时如钢针一般倒竖起来,封死了她右手的招数。 顿时凌汐池只觉四面临敌,一阵手忙脚乱,一慌之中,便真叫云沉师太戳中了她的穴道。 见制住了她,云沉师太停下手来:“汐儿,记着,剑法练到一定的程度,除了剑气以外,任何有形的东西都可以是剑。” 这句话萧藏枫也曾对她说过,凌汐池觉得自己有些茅塞顿开,连忙道:“师父,我知道了,我们再来过。” 云沉师太伸手解开了她的穴道,两人又是对起招来,由于又有了些领悟,再加上前车之鉴,这次的两人的对招比刚才那一次又多了许多,云沉师太忍不住对她大加赞扬,言语之间说不出的满意,甚至毫不避讳的夸她的天赋确实极高,着实让她小小的虚荣了一把。 一连几天和云沉师太拆招学剑,饿了就吃一些松子,渴了就喝山间的飞泉,再加上每天正午时分云沉师太都会诵经念佛,凌汐池也会跟着一起打坐,这让她受用无比,只觉自己的身心越发的清扬洒脱。 由于这些天云沉师太时不时的会传她一些练气的法门,一修炼,才发现自己的身体就像一个巨大的容量厂,积压于体内的内力一点一点的被激发出来,自己的骨骼也越来越精奇和柔韧。 但是学仙霞神功跟学无我剑法便不是同一个概念了,仙霞神功的奥妙在于自然,霞光本是自然的产物,来无影,去无踪,钟天地之灵秀而又气象万千,其渺茫空阔之境又与无我剑法的随心所至任意而为多了一番境界,可以像云霞一样自由自在漂浮于天地,但也可以像大海一样博大精深。 所以练仙霞神功,一是因为她还太年轻,不能做到去留无意的境界,二是她始终觉得自己还有些东西放不下,不能完全的放空自己,所以学仙霞神功是相当的吃力。 看着凌汐池几日修炼仙霞神功都没有什么进展,云沉师太也不着急,只是告诫她欲速则不达,只是在她没有突破的时候念一些经文给她听,所以这段时间里,凌汐池常常会莫名的有一种神游太虚的感觉,身心也是无限的舒畅,对于往事的记忆也越发的淡了。 时间一晃而过,几日的时间也是弹指一挥间,眨眼便到了云沉师太自己给自己算的最后期限,对于她最后这个小徒弟,她也是发自内心的喜爱。 将凌汐池叫来跟前后,云沉师太摸了摸她的头,笑道:“汐儿,为师已经把无我剑法和仙霞神功的要诀教于你,日后能否将其融会贯通,就全看你自己的造化了,你先坐下。” “是,师父。”凌汐池点了点头,刚盘腿坐下,身上几处大穴便被云沉师太封住,身后传来了云沉师太严肃的声音:“汐儿,现为师将毕生的修为传授于你,将你自身的内力激发出来,切记,无论身体发生什么异样,一定不可运功抵挡。” “是,师父!” 凌汐池随即调整内息,感觉到有一双手臂缓缓的贴上了自己的背心,紧跟着背部一阵灼热的气息蔓延,全身筋脉顿时似淌过一道道暖流,缓缓的朝体内汇聚,然后扩散到全身百骸,缓慢的在奇经八脉之间循环。 刚开始时,她只是觉得全身比较热,暖暖的,很是舒服,直到云沉师太的手掌在她的背后轻轻一拍,浑厚的内力顿时如同山洪爆发一般朝她体内直压过去,如同脱缰的野马一般,在她的四肢经脉里横冲直撞。 渐渐的,凌汐池只觉自己的小腹处一热,猛然蹿出一股猛烈炙热的气息,紧接着,又是一道阴柔的内息自丹田内涌出,追随云沉师太注入到她体内四散到各处经脉的内力而去。 那两股内息各自属于火阳诀和轮回之花。 三股内力在她体内合而为一的时候,一股可怕的力量压迫向她全身的筋骨,她甚至能听得到自己的骨骼因为受不住压迫而发出的咯咯声。 全身的筋骨仿佛被错了位,那分筋错骨的滋味痛得她无意识的惨叫起来,豆大的汗珠更是一颗接一颗的顺着额头落下,直到她的意识陷入混沌之际,她仿佛听见云沉师太在说:清虚者,洗髓也;脱换者,易筋也,易者,阴阳之道也。 凌汐池只感觉自己全身的毛孔都张开了,天地之间似有源源不断的新生力量注入她的身体,体内更似有一股无穷的力量要破体而出,这样内外一夹击,她只觉自己似要被生生撕开一般,惨叫声更是一声比一声凄厉。 想来,所谓的十八层地狱也不过如此吧! 有白茫茫的真气在她头顶慢慢汇聚,渐渐凝结成了一朵花的模样,那是一朵将开还未开的花。 身后的云沉师太一看到那朵花,面上的惊讶之色更甚,全身更是剧烈一颤,然后她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第一百四十七章:得知灭族真相 体内的三股力量不停的在交汇融合,汗珠如雨一般顺着她的额头流下,凌汐池握紧了拳头,只觉得所有的一切都到了一个临界点,已突破了她所能承受的极限,全身的力量顿时宣泄而出。 只听见耳旁传来一声巨响,待她睁开眼睛一看,只见在她们四周的几块大石已经粉碎,方圆数百米的距离,乱石翻滚,草木飞扬。 凌汐池有些茫然的看了看自己的拳头,用心的感受了一下,经历过洗髓易筋的她,内力缓缓的流淌在她的奇经八脉中,体内有股充盈的力量在不停的轮转,这种充满力量的感觉是她练武这么久来第一次感受到的。 她抬眸扫视了一下四周,周围一片狼藉,难以想象这近似于毁灭一般的惨状竟是自己造成的,这种摧枯拉朽的力量,实在有些恐怖。 凌汐池伸手抹去脸上满布的汗水,回头一看,这才发现云沉师太脸色苍白的倒在了她的身后,她再也顾不上许多,连忙冲过去扶起了她,问道:“师父,您怎么样了。” 云沉师太冲她摆摆手,喘息不止:“为师已将一身的修为传授于你,如今已是油尽灯枯之时。” 凌汐池扑通一声跪在她的面前,心中有一种无法言语的感情喷涌而出,那是一种久违的亲人的温暖,同时又为那即将逝去的感情感到悲凉,鼻头一酸,眼泪顿时流了出来:“师父,您对汐儿的恩情,汐儿没齿难忘。” 云沉师太伸手将她扶起,替她拭去腮边的泪水:“师父本是将死之身,就算不将自己的内力传授于你,明日午时也是必死无疑,现如今,将武功传与你,若是你能以此行善于世人,那对为师来讲也是功德一件,你因机缘巧合得到琴无邪一甲子的功力,现在又继承了为师的,在江湖上,若是还有能与你匹敌的人,怕是已经找不出几个来了,为师要你记着,就算无人能与你为敌,你也不可欺凌弱小,更不可做那大奸大恶之事,明白了吗?” 凌汐池小鸡啄米般点头,随即指天立誓:“师父,您放心吧,我绝不是那种大奸大恶之人,我一定会尊崇师父的遗愿,用师父的武功造福于世,若是今日我说的话有半句谎言,我愿遭天打雷劈,永堕阎罗炼狱之苦。” 云沉师太欣慰的点了点头,突然又问:“汐儿,适才为师传你内力的时候,发现你体内还有一股极强的力量,那股力量与传说中的轮回之花很是相似,你是无启族的人?” 凌汐池心中一阵惊讶,虽说她与无启族的关系说来荒谬,可事无不可对人言,面对这样一个对她尽心尽力的师父,她不想欺瞒于她,于是点头道:“师父,汐儿确实与无启族有些关系,您也知道轮回之花吗?” 云沉师太闻言,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眼中露出强烈的悔意,痛心疾首道:“之前我一直在想,我生命之中最后一个有缘人会是什么样子,她又为何与我有缘,原来,上天是要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呀。” 看着老师太痛苦又欣慰的模样,凌汐池不解道:“师父,这是为何?” 云沉师太伸手摸了摸她的头,眼中有深深的愧疚之意:“汐儿,为师这一生行走于世间,自认为悲天悯人,想渡世人于苦海之中,立志要斩妖除魔,可十年前发生了一件事,那件事造成了太多的杀戮,令为师悔恨终生,为师曾想尽力弥补,可仍是木已成舟,回天乏术,此事,为师纵然是万死也不能赎罪。” 凌汐池疑道:“师父指的是无启族灭族之事?” 云沉师太点了点头。 莫非师父知道无启族灭族的真相? 凌汐池急忙追问道:“师父,无启族到底因何被灭族?” 云沉师太回想着往事,面容不由得变得惨白,眼中带着一种渴望救赎之意,加之冷风呼呼的吹,失去功力的她看起来再不似那个无所不能的武林神话,仅仅只是一个已至风烛残年的柔弱老师太。 凌汐池急忙将她扶至一棵巨大的古松之下坐着,将自己的外衣脱下来披在她身上。 老师太剧烈喘了喘气,终于开口说出了那些她本不愿与人提及的陈年往事:“为师出自仙霄宫,仙霄宫有一奇石名叫天命石,二十年前,天命石有异动,显示天水会出现一个祸乱苍生的妖魔,于是我便派出我的大徒儿燕夜心下山,希望能找到祸乱的源头,及时阻止这场劫难,可是,我万万没想到,正是她的下山,才是这场劫难的开始。” 凌汐池愣了,她本就冰雪聪明,云沉师太这么一说,她便将所有的事情都串联了起来。 她问:“师父所说的劫难的源头是不是就是指无启族?无启族的灭亡跟她有关是吗?” 云沉师太点了点头,继续将往事娓娓道来:“无启族的圣物名叫轮回之花,据说可以让人永生不死,我这徒儿一下山便认识了无启族的圣女叶凛雪以及当今泷日国的国主寒战天,她们一见如故,加之仙霄宫本就以研习各大宗教为宗旨,希望从中悟出生死大道,于是我那徒儿便对轮回之花产生了极大的兴趣,更是不惜打破了无启族的结界助叶凛雪盗取了轮回之花的秘法,后来叶凛雪被逐出了无启族,她们因此认识了东方家的家主东方寂,几人便一起研究这轮回之花的秘法,却始终参悟不透。” 说到这里,云沉师太心中一激动,剧烈的喘息了起来,凌汐池连忙替她拍了拍背顺气,将自己的真气逼入到她的体内。 云沉师太接着道:“后来过了几年,叶凛雪不知怎么知道了无启族新诞下了一对双胞胎姐妹,其中有一个天赋异禀,轮回之花更是伴她而生,虽说这小女孩三岁时便已去世,可叶凛雪却探知到,这小女孩肉身虽已死去,可灵魂还在,她们怀疑她将自己的灵魂强行附于自己的姐姐身上,与姐姐共用一个身体,以至于姐姐时常会出现不同的性格,早晚判若两人,几人为了寻求这长生秘法,决定再一次偷入无启族。” 凌汐池静静的听着,心中思绪万千。 心知那个小女孩便是叶孤寻,可她不相信会有这么荒谬的事情,虽说她死过一次,灵魂确实附身于已死的凌汐池身上,可一体双魂这种事情真的存在吗? 如果存在,那真的凌汐池为何不能与她同用一个身体。 她宁愿相信那是叶孤影太过思念自己的妹妹,以至于产生精神分裂了。 于是她问道:“那后来呢,后来发生了什么?” 云沉师太目光迷离了起来,抬眸看着远方,眼前似浮现出以往血流成河的人间惨剧。 “后来,无启族还是发现了她们,她们再一次被赶了出去,于是东方寂便亲自出马了,他堂而皇之的登门拜访,自称要学习长生之术,被无启族族长拒绝之后愤然离去,加之那时无启族与云隐国亲近,他在寒战天的授意之下集结了泷日国的大军,并联合舜南唐家,以出神入化的使毒手法以及阴狠的阵法将无启族困在了他们的领地之中,最后将无启族的人一网打尽,我的徒儿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已酿成大祸,回来求助于我,我去见了仙霄宫的宫主,才发现这件事是她有意为之,于是我只得只身下山,想去救人,却还是晚了一步。” 凌汐池死死的握着拳头,全身止不住的发抖,原来无启族竟是这样被灭的,仅仅只是为了几个人的私欲以及那虚无缥缈的长生? 那可是活生生的数万条人命! 那还是她的家园! 她本该有个幸福的人生,有父母哥哥的疼爱,若不是这样,是不是她便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真正的凌汐池也不会死。 她曾想过无数次无启族被灭族的真相,却从未想过竟是这般荒谬的答案,此时她已分不清自己内心是仇恨还是愤怒,她只知道,她想宰了东方寂和寒战天,为无启族讨回一个公道。 有温热的液体从眼眶中流下,又被呼啸而过的冷风吹得冰凉,她沉默了半晌,才接着问:“仙霄宫的宫主为何要这么做?” 云沉师太摇了摇头:“原因我确实不知,仙霄宫主是我的师姐,我与她自小一起长大,她对我很是宠爱,可自从她接任宫主之位以后,我便再也没见过她的样子,我甚至怀疑她已不是当初那个人,当时事态紧急,我并没有多问,急匆匆的便下了山,此后十年,我再也没有回过仙霄宫。” 凌汐池目光望向远方,突然道:“师父您相信这世上真有长生吗,若有此秘术,为何不见这世上有长生之人。” 云沉师太默了一会儿,回道:“轮回之花是以通过窍穴吸纳天地灵气,反补自身,再合阴阳运转,虚实互补,从而达到人体能自生,故能长生之效,轮回之花每产生的一个圆,实则对应的都是人体的穴位,而这些穴位是人体与天地之气相通的窍门,按照无启族的说法,天地不老,如同江水,源源不断,人之所以有生老病死是因为人不能有自生的能力,若能通过这些窍门得到天地的能量,从而使人体的经脉脏腑源源不断的得到新生的力量,而轮回之花便是此修行的法门,若能破解,便能得到长生的秘术。” 凌汐池哼笑一声,缓缓道:“可笑这长生之法却让无数人失去了生命,师父,您说得没错啊,人心才是这世上最可怕的,也只有人心,才会产生世间最大的劫难。” 第一百四十八章:仙霞功 看着她脸上与她年纪不相符的沉痛愤慨,云沉师太叹了一口气:“汐儿,对于无启族,我很抱歉,希望你不要记恨师父。” 凌汐池扭头看着她,脸上扯出一抹笑容,跪蹲在她面前,将头靠上去,枕在她的膝盖上,轻声道:“师父,这与你有何关系呢,冤有头债有主,汐儿不是不讲道理之人。” 云沉师太欣慰的点了点头,用手轻轻的抚摸着她的头,像个慈爱的母亲在安抚受伤的孩子。 凌汐池感受着师太手心的温度,泪水终于止不住的流下,师父一直想要赎罪,这余下的十年都不得安生,可她却一直是在为别人的错误买单。 此刻她即将坐化,殊不知,是否是因她心中一直有愧之故,可她又有什么错? 她突然叹气道:“师父,若是这世上没有轮回之花该多好,无启族便不会遭此横祸,可若是真的可以,我希望轮回之花可以让师父留在我的身边。” 说罢,她眼前一亮,立即坐起身来,激动道:“师父,既然我体内有轮回之花的力量,不如我们来试一试吧。” 云沉师太看着她笑了起来,果然是少年心性。 她轻轻的拍了拍凌汐池的头,淡然道:“汐儿,生死有命,富贵在天,长生与否,对于我们佛门中人来讲并不是那么重要,轮回并不可怕,身为佛门弟子,本身便已做好经历亿百千劫的准备,可于你,上天既然如此安排,为师改变不了什么,也帮不了你什么,为师望你记着今日你对为师所说的每一句话,他日,这天下,就看你们这群年轻人的了。” 凌汐池看着她沉静如水的眼神,心中一阵豁然开阔,便也不再执着什么,随即点头回道:“是,师父。” 云沉师太面带欣慰的点了点头:“为师果然没有看错你,汐儿,为师还有一件事情要嘱咐你,当年无启族发生那样的事后,我曾去找过舜南唐家的人,可我仍是去晚了一步,舜南唐家亦被灭门,我暗中调查了两年,才知舜南唐家乃是被泷日国所惑,才犯下这般罪行,后来我得知雪沁城沈家堡堡主沈行云与舜南唐家有些关联,得知前因后果后,为师允诺他每年前往雪沁一聚,因为沈家堡有一件对武林至关重要之物,曾引起过不少江湖纷争,这些年因为我的原因,倒也一直相安无事,若我去后,此物必得不轨之人的觊觎,师父希望你下山后,替为师去沈家堡走一趟,切记不能让此物落入奸险之人手中。” 凌汐池连忙应承下来。 云沉师太接着道:“以后若是见到你的师姐夜心,替我向她转告一声,当年的事,为师并不怪她。” 凌汐池连连点头,突然想起了那个傲然独立于泷日深宫禁院,却依然我行我素的月华夫人。 原来她竟是师父的徒儿,她见证了当年无启族的灭亡,莫非她的心死也是因为无启族吗? 虽然师父说正是因为她的下山导致了无启族的劫难,可她相信,燕夜心的初衷并不是要无启族灭族,否则她不会回去仙霄宫求助师父。 她道:“师父,我知道她在哪里,我带你去见她好吗?” “你见过她了,见过就好,没事就好……”云沉师太笑了起来,随即摇头道:“见或不见,已经不重要了,只要知道她没事,为师便放心了,况且我那徒儿一向心高气傲,经过当年的那些事,或许她现在最不想见到的便是为师了。” 云沉师太的语气颇有些无可奈何,因为当初便是自己将这个徒儿赶出了师门,这么多年过去了,昔日的那些伤痛固然会淡化,而她们的师徒之情也已走向结尾,此生再也无缘相见。 云沉师太望着崖外蒸腾的云海,突然念了声佛号:“阿弥陀佛!” 然后她将自己手上佩戴的一串血珀珠取了下来,郑重的塞到了凌汐池手中:“汐儿,这是我师父传与我的灵山血珀,乃是仙霄宫的镇宫之宝,具有强大的辟邪化煞能量,现为师将它托付给你,他日若得机缘,替为师回师门仙霄宫看看,查清楚当年的真相,为师现在累了,待为师休息片刻。” 眼看着云沉师太打坐入定,凌汐池也随即盘腿坐下,耳旁渐渐传来了云沉师太的诵经声:“静寂清澄,志玄虚漠,守之不动,亿百千劫。” “诸法因缘生,我说是因缘;因缘尽故灭,我作如是说。” “有因有缘集世间,有因有缘世间集;有因有缘灭世间,有因有缘世间灭。” “此有故彼有,此生故彼生;此无故彼无,此灭故彼灭。一切行无常,生者必有尽,不生则不死,此灭最为乐……” 一开始那诵经声还能清晰入耳,可是渐渐的,那诵经声也模糊了起来,凌汐池的神思也跟着混沌不清,到最后竟连诵经声也消失不见,脑海里只是一片空白,超然物外,浑然忘我。 然后,她心中的那朵轮回之花,悠然的又绽放了一片花瓣。 霎时间,她体内的真气滚滚流动了起来,凌汐池这才发现,每一次花瓣的绽放,她体内那股属于轮回之花的真气都会强大几分。 若是此花完全盛开后,会发生什么呢?它又会产生多么强大的力量? 随着耳旁那若有似无的诵经声,她心间的那朵花悠悠旋转起来,化作了一个图腾的模样,一扇大门在她眼前打开。 距离上次她和东方寂打坐后,这是她第二次进入轮回之花的世界中,依旧是那浩瀚无垠,穷极浩渺的天地,其间缓缓的漂浮着无数大千世界,纵横交织着万千大道。 她仍然还是随便选了一条走了进去,在里面,她又看到了那个人,那个端坐若古佛,像个雕像一般的人。 上一次见到他时,她只道自己是出现了幻觉,所以并未在意,可这一次再见到他,凌汐池才发现或许这个人是真实存在的。 可他为何会出现在轮回之花中? 她疑惑的走上前去,这次,她看清楚了他一些,那是一个看起来还十分年轻的男子,面如冠玉,眉飞入鬓,看起来器宇轩昂,英武不凡,漆黑的眸子如墨玉一般,在影影绰绰的水雾中,他的眼神看起来朦朦胧胧的,让人一眼看不真切。 凌汐池问他:“你是谁?” 那人亦回望着她,似乎思索了很久,才缓缓道:“琴涯。” 琴涯,叶琴涯! 她想起来了,那是卷轴上记载的三百年前被逐出无启族的天才,与他一起被逐出无启族的还有一个叫叶伏筠的人。 真的有人能历经三百年不死? 凌汐池完全呆住了,好一会儿她才又问:“这里是轮回之花产生的幻境,你是真实存在的吗?真正的你在哪里?” 眼前的水雾越盛,叶琴涯的身影在水雾中变得不真实起来,像一抹淡化的烟雾一般慢慢模糊直至消失不见。 只有一句话似从灵魂深处传来。 “我在等你将我放出来。” 这时,轮回之花中的世界也消失不见,一股强大的力量将她从那堵门内弹了出来,当她再睁开眼之时,还未来得及从刚才的所见所闻中回过神来,便看见了云沉师太沉静祥和的面容,嘴角还挂着一丝淡淡的笑,超然淡定而又悲悯包容,全身在山顶霞光的照耀下,绽开了一抹金色光圈。 她呆呆的看着那五彩霞光,因为已经预知生死,所以她并不觉得悲伤,有的只是无比的淡然和清明,喃喃道:“佛光普照,师父……你果然修成正果,涅槃成佛了,竟算得分毫不差,可我还得在这红尘中熬几十年呢,你就好好看着我吧,我不会让你失望的,师父……你走好!” 说罢,她屈膝一跪,朝着西天的方向轻轻的磕了三个响头,心中有不舍,但更多的却是欣然。 “缘生缘灭还自在,师父,再见了。” 云沉师太走了以后,她并没有立即下山,而是留在了绝摩崖顶,每天除了苦练无我剑法,更是静心打坐以求早日参悟仙霞功。 她之后又两次进入了轮回之花的世界中,想再去找叶琴涯存在的痕迹,以及弄清楚他为何会在轮回之花中出现,可自从叶琴涯对她说了那句话后,便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她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听见了那句话。 过去的种种在心中慢慢沉淀,她将一切都抛之于脑后,不再去想那么多,一心扑在了练武之上,日子就像船过无痕的水面,静静的,没有一丝涟漪。 偶尔山顶上会来几只仙鹤,或者几只猴子,慢慢的,她竟和那些猴子打得火热,它们也会时不时的从深壑间给她带来一些见所未见的水果。 凌汐池没事的时候也会和它们疯闹嬉戏,更是趁着这段时间把绝摩崖之巅的风光游览了一个遍,只觉在这云雾缭绕,静谧幽玄的地方,倒真是凡尘中的一块仙灵宝地。 若是自己以后在江湖上混不下去了,可以来这上边盖个小房子,就这样住一辈子也是不错的。 莫道人间惆怅事,未知今夕是何年! 凌汐池不知道自己在这绝摩崖呆了有多久,直到有一天,她正在练剑的时候,天空突然飞起了鹅毛般的大雪,算算日子,这才惊觉自己竟然在这山上呆了近一年的时间。 这一年的时间里的,她已将无我剑法烂熟于心,对于武学,也有了更深一层的理解,然而武学之上永无止境,尤其是仙霞功这样博大精深的内功心法,修炼起来却着实不易。 仙霞功与无我剑法虚化自身,便可不受束缚的法门不同,共有三重境界。 第一境界为餐霞漱瀣,自是好理解,所谓餐六气而饮沆瀣,漱正阳而含朝霞,保神明之清澄,精气入而粗秽除。 仙霞功第一层的精要便是炼气,为筑基固元,相传天地间有六种精气,沆瀣、正阳、朝霞皆为六气之一,若是能将天地之灵气用以净化己身便可算入门; 仙霞神功第二境界为烟霞仙客,取嘲风弄月,笑傲烟霞之意,只有忘却物我的界限,达到无己、无功、无名的境界,无所依凭而游于无穷,便可无色无相,不着形相,无迹可寻,为豁然境; 而仙霞神功的最后一层九霄仙霞她更是参悟不透,师父也只留下了口诀:潜光隐曜,内修秘密,深诚所诣,远属霞人,此境为超然境。 可是人生天地间,本就是红尘一过客,如何能做到挥麈谈笑,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皦然如霞外人呢? 自己连红尘的真面目都未曾完全看完,又何来看破红尘之说,世间有多少人做‘本欲起身离红尘,奈何影子落人间’之感叹,可见我等俗人,想要脱离红尘是多么的不易,要做到超然物外更是难上加难了,好在凌汐池并不那么心急,仙霞功本就是一派浩渺无穷的功法,所谓武学之上,哪有巅峰,多得是时间给她去领悟。 第一百四十九章:学成下山遇紫衣 这一年的时间来,除了师父传她的功夫之外,她的火阳诀功力也已修到大成,可以随心所欲的使用,与此同时,那股属于轮回之花的功力也与日俱增。 如今的她,身怀三大神功,确实是今非昔比。 凌汐池站在崖边,一袭青衣临风而飘,一头长发倾泻而下,这一年来她长高了不少,本就绝俗的容颜越发美得惊心动魄,缕缕轻盈的薄雾缭绕在她的身边,映衬着她胜雪的肌肤,高挑的身材,身后烟霞轻拢,当真非尘世中人。 她将视线落在云海蒸腾的悬崖外,此时离师父与沈家堡约定的见面时间已不足一月了,江湖上又不知道是怎样的光景,天下形势瞬息万变,不知记得她的还有几个,还有太多的事等着她去办,不如,下山去了吧。 回首看着那棵千年古松,她屈膝一跪,重重地磕了三个头,转身背起剑匣,头也不回的下山去了。 ……………… “哈哈,伯伯,谢谢你啊。” 寒风萧瑟,苍茫古道上,远远地传来了一阵爽朗的笑声。 凌汐池躺在一辆押货的平板车上,一边啃着馒头,一边笑着对着前面那一个拉车的老大伯道谢。 那大伯扭过头来,古铜色的脸上露出憨厚的笑意:“没事,姑娘,我正好要去岳凌州,顺便带你一下好了。” “伯伯,你真是一个好人。” 凌汐池由衷赞叹,软绵绵的躺在车上懒得动弹,阳光暖洋洋的照在她的脸上,朦胧柔和很是舒服,久未在人间烟火处行走,总感觉世间还是那样简单而又美好。 她甚至有点高兴,忍不住大笑了起来,笑罢后,她翻身一跃,跃到老大伯的身边:“大伯,你上去休息吧,我来拉车。” 大伯扭头看着她,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哪能让你一个小丫头拉车,看你细胳膊细腿的,哪能拉得动。” 凌汐池展颜一笑,撸起袖子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伯伯,让我试一下嘛,说不定我拉得比你还快。” 老大伯仍是摇头:“丫头,不要闹了,天快要黑了,你看,前面就是凌云峰了,我们必须趁着天还没有黑过去,否则的话,会有危险的。” 凌汐池奇怪道:“为什么会有危险?” “唉!”老大伯重重的叹了一口气,道:“小姑娘,你有所不知啊,这凌云峰里住着一窝山贼土匪,好像叫什么凌云……凌云十八寨的,个个心狠手辣,打家劫舍无恶不作,朝廷派兵剿了几次,都拿他们没有办法,我们这些做小本生意的还好,遇上那些强盗还能保住一条小命,不过那些吃镖局子饭的,在凌云峰前啊,往往是镖失人亡啊,唉,真是造孽唷。” 凌汐池皱起了眉头,疑道:“这里不是官道吗?怎么那些山贼还能那么猖狂。” “官道又怎么样,那些强盗根本不将那些官爷们放在眼里,他们的本事大得不得了,我听说啊,那些被朝廷派去剿匪的人啊,一个个是死得惨得不得了,这尸体堆山似地堆在这大道上!再后来,就没人敢惹这凌云寨了,所以啊,这凌云寨照样横行霸道,唉,可苦了这一带的百姓唷。” 凌汐池心下了然,所谓天下大乱莫不是如此,流寇无数,鼠辈成群,世风日下,社会秩序已乱,苦的永远都是平头百姓,况且寒战天现在志在天下,自然没有将这凌云寨这伙江湖草莽放在眼里,这派兵围剿,又如何能做到尽心尽力。 正想着,身后忽然马蹄大作,尘土飞扬,她回头一看,只见官道上十几匹骏马飞驰而来,眨眼便超过了她们,绝尘而去,马上的人皆作紫衣装束,气势汹汹,一看便知来者不善。 身边的老大伯突然道:“怎的又是这些紫衣郎?” 凌汐池挥了挥扑到面前的灰尘,呸呸的吐掉吸进去的尘土,问道:“老伯,这些紫衣人是什么人,你经常见到他们从这条路上通过?” 老大伯摇了摇头,道:“那也不是,只不过他们的衣服眼熟的很,我前两天便看见有和他们一样装束的人从这路上经过,算上今天这一拨,已经是第三拨了。” 凌汐池望着那群紫衣人消失的方向,刚才那一队人气息沉稳,秩序井然,显然是受到过严格的训练,这样有组织的大部队人马朝一个方向而去,绝对是有什么重要的大事将要发生。 她心中有种莫名的感觉,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顿时生出一丝想要跟上去看看的念头。 于是她连忙停下步子,冲那老大伯一笑道:“伯伯,不好意思,我不能陪你一起去岳凌州了,我忽然想起来,家中还有一些要紧的事情没有办。” 老大伯扭头看了她一眼,道:“姑娘,这天都快黑了,你自己一个人回家不害怕吗?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凌汐池连忙摇头,笑得灿烂无比:“伯伯,没事的,要不,我送你过峰再回家好不好。” 老大伯干脆停下拉车的脚步,老实巴交的摆了摆手:“不了,姑娘,老头子没事的,小姑娘,你走吧,我看着你回去。” 凌汐池心中一热,涌起一丝莫名的感动,看着那老大伯饱经风霜的脸,再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笑着道:“伯伯,谢谢你,你真是一个好人。” “唉!”那伯伯叹了一口气:“丫头,快回去吧,回去的时候一个人小心一点啊。” 眼前便是凌云峰,见她一个小姑娘要独自返回去,那老伯说什么都要看着她安全离开,凌汐池也不忍拂他的好意,趁着那老伯不注意的时候,闪身进了一旁的林子中,悄悄地护送他过了凌云峰,才放心的追着那群紫衣人消失的方向去了。 寒风萧飒,百木萧条,一抹白色的身影如青烟一般在林中穿梭,地面上,一只野兔正没命的奔跑着,突然,那白色的影子一低,一个老鹰扑兔凌空扑下,落地时,白生生的手上正紧紧的抓着那只野兔。 “还跑!”凌汐池揪着兔耳,轻轻的敲了一下它的头,不满道:“你跑什么跑,要知道给我当午餐,那可是你的荣幸。” 美美的吃了一顿烤兔肉,她找到山脚一条小河洗了洗手,望着天空道:“师父啊师父,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除了喝酒吃肉以外,汐儿什么都答应你……阿弥陀佛。” 一路跟踪那些紫衣人已有几日了,这段时间那些人一直不停的在赶路,好似前头有什么要紧的事在等待着他们去处理,根据路程,翻过这片山林,前面就应该是雪沁城了,好在那群紫衣人终于累了,大部队都停下来休息,不然以他们那样的赶路方式,人受得了,马也快不行了。 这些紫衣人纪律甚是严明,一路上很少说话,就连吃食和饮水也是极为的小心,无一不是先使用银针探毒后方才入口,休息时更是分为两批,一批巡逻守卫,一批休息,轮换着来。 如此戒备森严,小心谨慎,由此可见这些人并不是普通的江湖人士。 现在他们休息,她也正好得了休息时间,反正前面就是雪沁城了,在师父说的时间内赶到沈家堡绰绰有余,况且这雪沁城的沈家堡曾经和烈阳的含鹰堡齐名,而堡主沈行云又曾经是泷日国翰林学士,不管在江湖还是朝堂,也是有些势力的,想来也不会出什么紧要的大事,再着急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还不如先睡一觉。 凌汐池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不错,正好瞌睡又上来了,正准备找一个地方好好睡一觉,忽的,目光一转,却发现在杂草的掩映下,一大块废弃的木筏出现在眼前。 她连忙将木筏推下了水,使劲在上面踩了踩,嗯,不错还很坚实,不如干脆就在木筏上睡觉吧。 这条河并不湍急,又处深林,环境既清幽又安静,一路顺流而下,恰巧便是雪沁的方向,况且这一带只有这一条路,而这条路又是必经雪沁的,反正自己已经赶在了那批紫衣人的前面,再怎么样也不会跟丢他们,凌汐池想想觉得甚好,既能睡觉又节约了赶路的时间,而且还能享受到行到水尽处,坐看云起时的逍遥自在,何乐而不为呢? 于是她毫不犹豫的躺在木筏上,将手抱在胸前,也不管那木筏,任那木筏自己任意漂流。 正当她的思想处于半模糊半清明时,忽的,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如暴雨一般,卷着尘土,眨眼消失在与雪沁相反的方向。 凌汐池侧了侧身,没有去理会,可是不到半刻钟的时间,又是一大片马蹄声响起,听这蹄声,比起刚才的马匹不知道多出了多少倍,也追随着刚才那阵马蹄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 这下可好,两阵突如其来的马蹄声成功的将她的瞌睡虫全部驱走,她连忙翻身而起,望着河岸边的那条宽敞的大道,不由得蹙紧了眉头。 这两批马蹄声都跑得那样急促,可是明显前一阵要更加慌乱一些,而后一批虽然急,却有条不紊多了,莫非这后来的马蹄是在追前面的。 想到这里,她再也顾不上睡觉,连忙跃上岸,想了想,她伸手从地上弄了些泥土将自己的脸涂成了个大花脸,才朝着马蹄声消失的方向追了上去。 刚追出没多远,便听见了一阵阵马的惨嘶,其中还夹杂着刀剑碰撞的声音。 为了避免自己被发现,她闪身上了一棵大树,往下一看,一匹接一匹马的尸体散落在林中各处,其中还倒着一两个人的尸体。 大约有二三十来匹的马在林中围成了一圈,马上皆是紫衣装束,蒙头遮脸的大汉,挥舞着手中的刀慢慢的朝被他们围在中间几个背靠着背的汉子逼近,而这批人的装束和她跟踪的那一批人的装束几乎一模一样,莫非他们是一伙的。 正想着,前方忽有吆喝声响起,又是一阵马蹄声如急雨般响起,凌汐池探头一看,正见她这些天跟着的那一群紫衣人策马而来,为首的那一个远远的便叫了起来:“老三,是你们吗?得手了?” 第一百五十章:沈家堡灭门 这边有人应了一声:“差不多了,你们来得正好,正好赶着结尾。” 凌汐池又向下看去,林中心的包围圈越来越小,而被围在中间的那几个汉子无一例外的全是满身挂彩,可他们脸上的神情却都没有半分畏惧,反而以一副壮士断腕的姿态,无所畏惧的高度防备着那将他们围起来的二三十个紫衣人。 在那些汉子的中间,还藏着一个年约十二三岁的小男孩,那小男孩被其中一个汉子紧紧的抱在怀中,一双如寒星一般的眸子冷冷的盯着那些将他们包围起来的紫衣人,他的嘴唇抿得非常的紧,透露出一种坚韧不拔的气质,头一直高昂着,神情没有半分惊慌恐惧,反而有种说不出来的高傲。 瞎子都看得出来,现在的情形对他们没有半点有利的地方,可那小男孩却似乎并不害怕,嘴角还挂着一抹嘲讽的冷笑,眼中带着恨意,凛然的看着那将他们围起来的人。 凌汐池觉得这小男孩长得很是有骨气。 二三十匹马躁动不安的在原地打转,虽然没有发动进攻,但树林里的气氛已是箭在弦上,随时都能一触而发,即使她躲在树上,也能感受得到那些紫衣人身上传来的阵阵不耐和杀意。 这时,自那紫衣人中间,一匹马慢慢的踱了出来,那在马背上的紫衣人悠闲的整了整衣服,无视那几个高度防备着他的汉子,目光直接落在那个小男孩身上,虽是满身杀意,可声音却是说不出的温柔和煦:“小兄弟,只要你把我们要的东西交给我,我保证,马上带你去跟你爹娘还有哥哥姐姐们见面,不然你可就再也见不着他们了。” 那小男孩向前一步,却又被一个受了伤的汉子拉到了身后:“小少爷,别冲动。” 那小男孩左挣右挣挣不脱那大汉,一张稚嫩却棱角分明的小脸涨得通红,急声道:“沈格叔叔,放开我。” 见那小男孩坚毅且不服输的表情,那叫沈格的叹了一口气,松开了那个小男孩。 只见那小男孩挺起了胸膛,大声道:“我爹说了,让我不用再见他了,你叫小爷一声爷爷,你看我会不会把东西给你。” “好。”那小男孩的话音刚落,护着他的几名大汉忍不住笑了起来,其中一个甚至吆喝起来:“叫爷爷啊,叫啊,叫啊。” 那紫衣人站在那里没动,反倒是那紫衣人后面跟着的那些人站不住了,不约而同的将手中的刀握得更紧,就要策马向前,却被那个紫衣人一个手势阻在原地。 那叫沈格的大汉眼角一阵湿润,忍不住将那小男孩抱在怀里,不停的抚摸着他的头:“好孩子,有骨气,不枉你爹疼了你一场。” 那小男孩扬起了头,嘴角的冷笑越发大了:“沈格叔叔,爹爹说了,沈家没有孬种,桑辰不怕,大不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那些大汉听着那叫桑辰的小孩这么说了,全部都激动得挥舞着手中的刀,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小少爷说得不错,大不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兔崽子们,有本事就上啊,看爷爷们会不会皱一下眉毛。” 那叫桑辰的小男孩背脊挺得越发的笔直了。 凌汐池在树上听得真切,怎么这样凑巧,下面的那小男孩刚好姓沈,这里离雪沁这样近,莫非这小男孩是沈家堡的人? 一个个疑团冒了出来,她决定暂时先不现身,先听听他们怎么说再说。 谁料那紫衣男子听了桑辰的话,不但不生气,语气反而更加的温和了:“小兄弟,识时务者为俊杰,那东西在你们的手上没有半分的作用,不如交给了我们,我们再放你回家,让你跟你的爹团聚,你照样做你们沈家堡的少堡主,这样皆大欢喜,何乐而不为呢? 沈家堡! 难道沈家堡真的出事了? 凌汐池惊得险些从树上掉了下来,那么这个小男孩便是沈行云的儿子了? 正想着,忽又听沈桑辰道:“我们没有你们要的东西,你们要杀便杀就是,废话怎么那么多。” 经沈桑辰这么一说,饶是那紫衣人再好的耐性,此时也坐不住了,扭头往部队最后一排的一个紫衣人处望了一眼,见那紫衣人微微的点了点头,他像是得到了什么指示,突然策马向前,手中寒光闪烁,一柄大刀眨眼出鞘,森寒的刀锋带起一股寒流,扬刀一斩,斩向了那护在沈桑辰前面的一个大汉。 可怜那大汉刚举起手中的刀准备护卫,却见那冲向他的紫衣人离开马冲天而起,一个兔起鹘落,手中凌厉的刀锋一卷,一股血泉便冲着一颗头颅飞上了头,落下来咕噜噜的滚到了沈桑辰的脚下,纵使沈桑辰的胆子再大,但他毕竟还是一个孩子,看到这样的惨状,眼睛睁得老大,张大嘴却什么也叫不出来。 就在那被瞬间斩掉脑袋的大汉尸身还没有倒下之际,对面的紫衣人中间又奔出了一匹马,马上又有一个紫衣人扑了出来,手一扬,一柄又薄又细的奇怪兵器便出现在他的手里,只见他策马直冲那个已经死去却还没来得及倒下汉子,手在那大汉四周挥了几挥,就像庖丁解牛一般,一片片的人肉飞起,不到一刻钟的时间,那大汉就被骨肉分离,人肉撒了一地,森森的白骨东一块西一块的落得到处都是。 凌汐池在树上看得险些吐了出来,双拳不由自主的握紧,这番作为,这些紫衣人也太过狠毒了一些。 沈桑辰以及他旁边的汉子全部都看傻了眼,明明上一刻还好好的一个人,现在却变成了一堆骨头和一堆人肉,全都瞪大了布满了血丝的眼睛,却什么都叫不出来,唯有因恨意和恐惧而咯咯作响的关节声。 这种残忍狠毒,江湖之上简直是闻所未闻,就连当年风头最盛的魔门,纵然以心狠手辣闻名于世,也从未做出过如此丧尽天良之事。 将那大汉分尸的紫衣人看了那拿着大刀的紫衣人一眼,眼中布满了挑衅般的得意,全身扭了扭,手抬起来做兰花指指着沈桑辰,明明声音粗得可以,却故意嗲声嗲气,听得人全身的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小家伙,你看着了,你要是不说,你的下场会比他还惨,我会先砍了你的双腿,再砍了你的双手,接着挖了你的眼睛,割了你的鼻子,勾你的舌头,割你的耳朵,最后掏心挖肺,把你的肉一片片的割下来去喂狼。” 沈桑辰一眨不眨的看着那个搔首弄姿的紫衣变态男,明亮清寒的眼睛里虽然蕴满了泪水,却没有半分的畏惧和退缩:“你们这些坏蛋,杀了我的小原哥哥,今日你们最好杀了我,否则待到我长大之后,定叫你们一个个不得好死。” “臭小子,不知好歹。”那个变态紫衣人见沈桑辰不买他的帐,竟然狂性大发,打了一个手势,跟在他后面的紫衣人除了最后面的那一个,全都霍然拔出各自的兵器,一拉马缰,全部朝沈桑辰他们冲了过去。 看来那人便是这群紫衣人的首领。 地面上又交战起来,保护沈桑辰的几个大汉纵使武功再好,也不是二三十人的对手,在以寡敌众的情况下,很快便又挂了新彩。 凌汐池再也坐不住了,眼看一把雷公轰朝沈桑辰的身上砸去,急忙之中,连忙将随手捡的一根树枝脱手飞出,那树枝裹挟着剑势,撞向那个紫衣人,将那个使雷公轰的紫衣人撞飞了出去,砸在了他身后的两名紫衣人的身上。 凌汐池连忙跟着冲了出去,手一扬,将刚才顺手抓在手里的几粒小石子打出,她没指望这些小石子能帮上什么大忙,但却还是因为这些小石子将险些命丧刀下的那个名叫沈格的大汉救了下来。 见沈格没事,凌汐池闪身出去捞住树枝,朝沈桑辰的方向急掠过去,以树枝做剑,逼开了朝她冲来的五六个紫衣人。 那石子将围攻沈格的两名紫衣人击退了两步,沈格一脱困,连忙翻身而起,手上的大刀挥得虎虎生风,眨眼便攻出几刀,整个人更是勇猛无比,对后面砍向他的两名紫衣人不顾不管,任由他们的刀劈在他的身上,手中的大刀直将面前的一个紫衣人的脑袋砍了下来。 就在他身后偷袭他的两名紫衣人手中的刀劈中他的瞬间,只听沈格狂啸一声,抽刀往自己左肋下刺出,竟以自己的身体做兵器,狠狠的撞上那在他背后进攻他的紫衣人,只听得一声惨叫,沈格撞上那紫衣人,那往后刺的刀也正好没入了那紫衣人的小腹里,那紫衣人哪里见过这种不要命的打法,全身一阵颤抖,手中的刀举起,正要朝沈格的脑袋上劈下。 却听沈格又是一阵厉吼,手腕往左一撇,那紫衣人立即被拦腰斩成了两半,一名紫衣人见同伴惨死,一刀砍倒了保护着沈桑辰的一名汉子,转身朝沈格背后冲了过来。 这时沈格正好以一当二,对付着另外两个紫衣人,完全分身不暇,顾不上在后面偷袭他的紫衣人,正当那紫衣人的兵器往他的后脑勺招呼去的时候,那刚刚被砍到在地的大汉突然奇迹般的睁开了眼睛,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又继续握住了手中的刀,一刀横扫千军挥出,便将那紫衣人的两条腿硬生生的砍了下来。 那紫衣人惨叫一声,疼得在地上打滚,那大汉趁机爬了上来,一刀狠狠的扎进那断了腿的紫衣人的胸膛,了结了他的生命,而那大汉却被另外两个飞奔而来的紫衣人乱刀砍成了几段。 这些事情的发生只在一瞬之间,正当凌汐池将沈桑辰拉到她身边的时候,刚刚那一刀将那个大汉的脑袋砍下来的紫衣人和那个分尸的变态紫衣人便策马冲到了她的面前,横刀就朝她攻来,凌汐池抬脚踢起地上的一柄刀,递给了沈桑辰,道:“站在这里别动,谁过来你就砍谁。” 沈桑辰似乎吓呆了,看着从天而降的她,面露疑惑之色,讷讷的伸手接过了她递给他的刀。 他看了看面上涂满污泥的她,再看了看她手中拿着作剑的树枝,又看了看她背上背着的剑匣,眼中的疑惑更甚,仿佛在惊讶她为何不用兵器。 凌汐池拍了拍他的脑袋,来不及跟他说那么多,迎视着那两个朝她进攻的紫衣人,身一旋,一出手便用上了无我剑法,因为无我剑本来就强调无招胜有招,所以一上来就将他们逼得手忙脚乱,成功的将他们二人从马上逼了下来。 眼见另外几个紫衣人也围了上来,她干脆将仙霞功的功力融入到无我剑的剑招里,一时之间,林子里剑气纵横,她也终于有了机会试验一下这一年来自己苦练的成果,但见她的身影如同鬼魅一般穿梭在那群紫衣人之间,剑影挥洒,毫不留情,再加上仙霞功的可怕力量,武功稍微弱一点的紫衣人便招架不住,毫无例外的纷纷被剑影刺中,倒在地上。 那个变态紫衣人翘着兰花指指着那个拿着大刀的紫衣人道:“鬼头三,这是什么武功,我们遇上煞星了。” 那被称作鬼头三的紫衣人颤抖着举着手中的刀,却不敢贸贸然然向前,声音低沉:“老妖,这厮太厉害,我们不是他的对手,还是叫公子撤吧。” 被称做老妖的紫衣人摇晃着手中的细剑,声音忽的变得尖利刺耳起来:“打不过也要打,不然回去没法跟主公交代。” 见那老妖舞了几个剑花护住自己胸前的几处大穴,率先攻了出来,那叫鬼头三的男子也抢了左边一个最有利地势,全身滚成了一片刀光,扫向凌汐池的下盘,凌汐池纵身一跃,左掌掌力一凝,推向那鬼头三,右手挥剑不停,剑气所向之处,便是那个被称为老妖的变态男子。 那老妖见无数道剑影有灵性一般朝自己包裹过来,眼神一紧,布满了惊惧之色,连忙狼狈的往地上一滚,滚出了剑气的包围。 可是就在他的一滚之间,一件另他更为惊恐的事情发生了,只见那些剑影失去了包围的对象,竟慢慢朝中间聚拢,汇成一束,刹那间,一道人影如燕子一般掠了过来,他还没有来得及起身,便见那聚在一起的剑气受那人影一催,犹如一道闪电朝他劈了过来。 那老妖狂吼一声,求生的本能促使他在那一刻站了起来,举起手中的兵器也顾不上招式了,对着那向他冲过来的闪电胡乱就劈了下去,他的动作很快,可是那闪电却更快,眼看就要没入他的心窝。 第一百五十一章:仙霞功对狂风吟 就在这时,一阵狂风平地而起,那老妖就像一片树叶一般被刮了出去,就在他被刮出去的瞬间,一股小型的龙卷风从他的身后刮了过来,龙卷风一路走过,地面上不管是石头,树枝还是散落的兵器,全部被卷入了其中。 这使得龙卷风的体积越来越大,隐隐看去,就在龙卷风的中央,还包裹着一个紫色的影子。 原来这并不是真正的龙卷风,而是一种特殊的功法,以内力生生催发的劲风。 一股阴柔而又雄浑的劲气波及过来,劲风四处蔓延,慢慢的形成了一股螺旋形的气流,刮得四周的树木剧烈的摇晃了起来,本就寒冷的空气刹那之间变得阴冷无比,仿佛寒冬腊月的平原,凄烈的寒风飘荡怒号,似乎可以将一切所遇见的东西撕得四分五裂。 这般绵延不绝的内力所催动出的龙卷风,若是真被它卷入其中,那么也是相当麻烦的一件事,若是功力不足抵抗,极有可能被这股劲风撕裂,不亚于五马分尸的痛苦。 凌汐池的脸色凝重了起来,在这个天水大陆,能够驭风的功法,除了东方家的不传绝学狂风吟以外,绝无其他,莫非来的人是东方家的人。 不及细想,那带着煞气的狂风眨眼便到她的面前,为了避免自己被卷入其中,凌汐池当机立断,足尖往后一点,运用微灵步眨眼退出十丈远的距离,将自己的内力提升出来,这是火阳决的功力,对比起仙霞功的空茫雄浑之境,火阳决反而更凶悍无匹,用来对付这种阴柔的内力正是不二选择。 火阳诀一出,凌厉的劲气顷刻间爆发开来,带着如山洪爆发般的力量,倾泻着向那龙卷风排空而去,火红色的光芒映照得整个山林都仿佛成了一片火海,只听轰然一声巨响,那火海撞上龙卷风,立即将龙卷风撞得以旁人想象不到的速度连连倒退。 两股劲气相撞时所产生的力量使得方圆十里的树木全部被拦腰斩断,在无数树木轰然倒地的同时,龙卷风的形状越来越小,一路退行,却仍是使坚硬地面上刮起了一层表皮,泥土和残枝乱叶飞扬起来的那一刹那,全部都被强大的力量催成了粉末。 就在那龙卷风彻底消失的那一刻,一道紫色的人影从那龙卷风的残影里飞了出来,双掌具于胸前,堪堪抵挡住那即将将他吞噬其中的烈焰火海,只听得他一声厉喝:“风尘之会。” 顿时风卷尘沙起,那双掌像是能召唤风一样,一股狂风挟带着树林里的尘沙从树林的四处冒出,慢慢将那紫衣人围了起来,聚拢在他的双掌间,只见他双掌一推,风呼啸而起,把那滞留在他面前的红色火海硬生生的刮成了两半,而那些狂风竟自动生成一柄巨大的风刃,在那火海中间横空劈下。 凌汐池眸子一紧,放弃了火阳诀,用出了仙霞功,旋身冲天而起,喝道:“云舒霞卷。” 顿时万丈霞光舒展,带着强横气势,冲向了那柄风刃,两股劲力相撞的一瞬间,只听一声巨响,凌汐池被强大的后劲冲飞得倒退了数十米远,而那紫衣人却是比她狼狈,像一只断了翅膀的鸟一般向后飞起,重重的撞在一棵大树上,又滚落在地上,哇的一声吐了一大口鲜血,像是受了极严重的内伤。 凌汐池站定之后,当机立断的又朝那紫衣人飞身而去,准备一击将他拿下,好好拷问一番。 一股蛮横的力量突的从她左侧打来,她连忙在半空中强扭身体,堪堪避过这一击,随即提剑反击,眼角余光一瞥,才发现又是一道人影如风一般在她的左侧刮出,刚好抓住那受伤的紫衣人,扬手一掌轻轻巧巧的便向她凌空击来,趁着她躲过他那一掌的瞬间,带着那个紫衣人消失得无影无踪。 凌汐池没有去追,一是因为她不知道那个神秘人的底,刚才那一掌,她能感觉到这个人的武功并不逊色于使狂风吟的那个紫衣人,甚至可能更强。 二则穷寇莫追,况且沈桑辰他们还在这里,抿了抿嘴唇,心里隐约的感到这件事情越变越棘手,若是这些人真的是东方家的人,那么背后不就是泷日国吗? 他们追着沈桑辰到底是想要什么? 莫非,就是师父口中那个能在武林中掀起惊天巨浪的东西。 难道师父圆寂的消息已经被人知道了?那些人失了顾忌,按捺不住的对沈家下了手?能让泷日国都感兴趣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想到这里,凌汐池叹了一口气,回头望去,才发现沈桑辰已经晕了过去,而以沈格为首的几个大汉,无一例外的全部倒在地上。 其余的还剩下几个紫衣人,看着她转过身来的那一刻,全部吓得把刀丢在了地上,一窝蜂作鸟兽散,凌汐池并不打算为难他们,这样严明的组织纪律,想来即使抓住他们也问不出什么的,也就任由他们跑了。 走过去探了探那几个保护沈桑辰的大汉的鼻息,竟没有一个人是还活着的,正走到沈格的身边,一只沾满鲜血的手伸过来抓住了她的腿,凌汐池连忙蹲下身去,沈格眼睛紧闭,气若游丝,嘴里却还在不停的说:“保护小少爷,保护小少爷……” 凌汐池有些动容,明明这个人已经生机全无,临时之际心心念念的还是自己的小少爷,倒也是个忠心护主的男子汉,她不知道他是哪里来的意志力才能说出这番话,只得伸手搭上沈格的手,一字一句清晰的道:“你放心吧,我会好好保护你的小少爷的,你走吧。” 听了她这句话,那沈格才头一歪,顿时没有了声响。 凌汐池在原地呆了良久,随地挖了一个坑,将这些人埋了,在心里默念着佛号为他们的灵魂超了度,才走过去将沈桑辰抱了起来,最后看了那座新坟一眼,她咬了咬牙,毅然的转身离去。 沈桑辰醒过来的时候,凌汐池正在烤地瓜,见他醒过来,赶紧用木棍从灰里拨了一个出来,掂了掂,连着一个水袋一起递给了他:“醒了,吃点东西吧。” 沈桑辰没有伸手接那些东西,只是愣愣的看着她,想来发生的那些事,他一时半会儿的还消化不了,只听他沙哑着嗓子问:“跟着我的那些人呢?” 凌汐池用木棍拨了拨柴火,火势大了一些,觉得这个温度暖人正好,才正视着他道:“都死了。” 沈桑辰的脸色又苍白了几分,全身在不自觉的发着抖,上下牙床在打架,捏紧的拳头发出咯咯的声音。 凌汐池道:“先吃东西吧,你比我更清楚在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你现在必须要有足够的体力,等你吃饱了,我带你回你家看看。” 原本她一直担心沈桑辰受不了这些打击,醒过来后会大哭大闹,可沈桑辰并没有,伸手一把接过她手中的红薯,狼吞虎咽般的啃了起来。 可见这是一个骨子里坚强倔强的孩子。 凌汐池一言不发的往火中添了一点柴,骤然升高的温度让沈桑辰不自觉的打了一个寒颤,他一边啃着红薯,一边无声的哽咽了起来,泪水顺着他的眼眶不停的落下。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在极度绝望和恐惧之后,这样能让人真实的感觉到还活着的温度足以击溃任何人的心理防线,但是此时此刻她能做的只有这些了。 与此同时,心中不免有些自责,若是自己不去跟踪那些紫衣人,而是径直去雪沁的话,是不是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了,想到这里,再看着如丧家之犬一般的沈桑辰,她的手一抖,突然从心中生出了一丝强烈的共鸣,这样的无助,她也曾有过。 眼看着沈桑辰三下五下的吃了两三个红薯,又伸手去抓下一个,这是极度悲伤后的暴饮暴食,凌汐池按住了他的手,直视着他的眼睛道:“暴饮暴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除非你想噎死或者撑死?我猜你现在肯定不想死,你若还饿,可以等会儿再吃,现在我要问你几个问题,你必须回答我。” “你是谁?你的父亲可是沈家堡堡主沈行云?那些紫衣人为什么要追你?” 沈桑辰终于将手缩了回去,他沉默了一会儿,狠狠的拭去了脸上的泪水,冷冷的瞥了她一眼,一双眼睛如天上的星辰般闪亮无比,却带着一抹清寒,消瘦的脸庞上是与他的年纪不相符的坚毅和刚强,他甚至还很冷静的组织了语言,回道:“我叫沈桑辰,我爹是沈行云,昨天晚上半夜的时候,我家里来了一群人,让我爹交什么东西给他们,我爹说没有,他们便开始杀人,看见人就杀,爹让人带着我从密道里跑了出来,可爹却……” 说到这里,沈桑辰握紧了拳头,关节捏得咯咯作响。 凌汐池理解他的愤怒,但是现在再愤怒也于事无补,只道:“这么说来,你并不知道那些紫衣人到你家里是为了什么?你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造成你满门遇害,那么你怎么能确定你父亲已经遇害了?” 沈桑辰猛然起身,咬着牙道:“我若是知道是什么东西,我宁可先毁掉它,绝不让这害人的东西留在世上,我爹……我爹不会死的!若我爹死了,我会为他报仇!” 这句话说得斩钉截铁,带着深入骨髓的恨意,凌汐池抬头看着他,有些吃惊,更没想到他醒过来后,不是哭泣,不是恐惧,而是这般冷静,超出于他年龄的冷静,瘦弱的身体站在那里,挺拔如松柏,带着傲雪凌霜的铮铮铁骨。 她叹了一口气,为这人命如草芥的时代,为这充满腥风血雨的江湖,为这轮回似的永无止境的杀戮。 可是沈桑辰还是一个孩子,他的眼睛里应该看到的是光明是希望,而不是黑暗,默了片刻,凌汐池放低了声音问他:“你知道你的仇人是谁吗?” 沈桑辰眼睛都没有抬:“不知道,但是我会找,直到找到为止。” 凌汐池将手压在他的肩膀上:“小兄弟,事情已经发生了,你还太年轻,有些事情太过于执着,害的只会是你自己,况且你也看到了害你满门的都是些什么人,以你一个人的力量,你是报不了仇的。” 沈桑辰一把握紧了拳头,稚嫩的脸庞上是一片决然:“父母对我有养育之恩,他们遇害了,我若是不为他们报仇雪恨,那便是不忠不孝,沈家堡满门上下,兄弟之义,主仆之情,他们遇害,我若是让他们死不瞑目,那便是不仁不义,我不愿做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所以这一生注定要以报仇为己任。” 凌汐池幡然醒悟,不再多言,人世之事,非人世所可尽,这不是执着,这是天性,是人类的本能。 她站起来摸了摸他的头,冲他笑了笑:“你现在有力气吗?可以走吗?若是能走,我带你回家。” 沈桑辰有些惊讶的看着她:“那些人很厉害,这件事本来和你没有关系,你救了我,我很感激你,爹爹说过,人要知恩图报,可是我没有什么可以报答你的,你为什么要帮我。” 凌汐池道:“因为我答应过一个人,要护你们沈家周全,可我并没有做到,所以你不用报答我。现在你已经无家可归了,你的沈格叔叔临死前将你托付给了我,我既然答应了他,就有责任去照顾你,以后你就得听我的了。我会帮你调查清楚你们沈家究竟为谁所害,至于你沈家满门的血海深仇,我不阻止你去报,待你伤好以后,我会每天教你一招剑法,等到哪一天你能打赢我了,我便让你去报仇!” 沈桑辰目光灼灼的看着她,什么也没有说,可是眼神里却像燃起了一把火,凌汐池知道,那是仇恨之火,她无奈的将手抚上额角,真是自寻烦恼不是吗? 第一百五十二章:沈家堡遇故人 天未亮,星未沉,黎明前最是黑暗。 空气中弥漫着灼烧的气息,大片的残垣断壁以及烧焦的泥土昭示着曾经这里的辉煌。 两名男子从黑暗处走出,一个身着淡雅的青衫,另一个则是一袭耀眼的红衣,两人俱是长身玉立,仪容不凡,如谪仙临世。 只见他们站在这被大火肆虐之后的废墟前,其中身着青衣的男子道:“他们下手果然够狠够迅速。” 红衣男子蹲在地上,仔细的检查了地面痕迹后,拍了拍手,起身道:“他们用了化尸水,现场也清理得很干净,看来在这里是找不到什么线索了。” 说罢,他看着那青衣男子道:“我以为,你不会管沈家堡的事了。” 青衣男子默了片刻,叹气道:“沈家堡堡主好歹与我师徒一场,我怎么可能坐视不理。” 红衣男子的嘴角也浮现出一抹笑,那是一种冷漠的笑意,没有怜悯,没有可惜,带着对世人世事的满不在乎。 “他毕竟不是真的是你师父,只怕那东西已落到别人的手中,可惜了,若是当初他将那东西交给你多好。” 青衣男子道:“未必,我当年曾在沈家堡呆了数月之久,都未查到那东西放在哪里,沈堡主是个有骨气的,若是他真将那东西交了出去,沈家堡也不至于落到如此田地。” 红衣男子扫视了四周一眼:“只可惜我们还是晚了一步,也不知他们将沈家的人带去哪里了?” 青衣男子闻言沉默了下来,凝着神色像是在思考什么,浑身突然散发出浓浓的悲伤之情。 此刻正值黎明时分,正是天地之间最寒最孤寂之时,眼下骤然沉静下来,只余寒风呼啸,卷起了无数飞灰,悲伤之情四处弥漫,显得空气中越发的悲凉萧索。 似乎感受到了他身上那挥之不去的悲伤,那红衣男子扭头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突然道:“师弟,你越发不像你了,以前你从不为这些事情难过,我知道这一年来你遍寻那人无果,难道找不到她,你就会一直这样下去,这一年来你都没回过藏枫山庄,你难道还要与你的父亲置一辈子的气?你还记不记得你自己是谁?” 原来这两名男子正是前来此地调查沈家堡的萧藏枫与缥无两人。 萧藏枫苦笑道:“师兄,这与她无关,江湖上本就还有很多事情等着我去做。” 缥无叹了一口气:“这一年来,为了寻她,这江湖险些没被你翻个底朝天,你就没有想过,或许……” 萧藏枫打断了他的话:“没有或许,我相信她还活着。” 缥无睨视了他一眼:“你曾在曲女城遇上了武功高强的杀手组织,而她的线索便是从那里断了的,你认为,以她当时的功夫,她能逃过那些人的追杀吗?” 萧藏枫闻言,呆呆的望向夜空,凌晨的薄雾慢慢聚拢,似乎也为他的眼中笼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迷雾。 你,还活着吗? 若还活着,究竟在哪里?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响起了一个脆生生的声音:“我说你走快点行不行,该面对的总要面对,你一个男子汉,走路慢慢唧唧的,像个小姑娘一样。” 另一个声音也响了起来,有些有气无力:“你别催了行不行,前面就是沈家堡了” 萧藏枫闻言,全身剧烈的一颤,是他听错了吗? 那声音熟悉无比,曾无数次出现在他的梦中,令他魂牵梦萦,此刻骤然响在他的耳边,他只觉心中一紧,急忙扭头张望,缥无眼疾手快的拉着他,身形疾闪,消失在了原地,隐进了一旁的断墙之间。 一束火光慢慢由远及近。 一个身材高挑婀娜的女子手中举着火把,和一个年约十三四岁的小男孩并肩走来,在火光的映照下,那女子巴掌大的小脸上糊满了脏兮兮的泥土,看不清楚本来面目,但仍能看出五官精致,一双干净清澈的眼睛,却是比天上的星辰还要璀璨夺目。 她的背上还背了一个剑匣,脚步轻盈无比,徐徐散开的脚步使得她如行走在水面上之上的凌波仙子,轻灵纯净,带着一股出世的气质,就连呼吸也若有似无,全身流淌出的气息昭示着这是一个武艺高强之人。 她的眼睛四处查看着,不放过任何的蛛丝马迹。 可她没有看到,在断墙之下的黑暗里,有另一双眼睛也清亮了起来,像是春水初生的小溪,里面是欣欣向荣的生机与活力。 凌汐池举着火折子,望着面前的一片狼藉,简直不能相信这就是名满江湖的第二大堡沈家堡,大火烧掉了半个沈家,昔日风光的沈家堡已经不复存在,变成一大片焦土,屋宇楼舍皆已被毁,只剩几间还未被完全焚烧殆尽的祠堂在风中摇摇欲坠,随处可见的残垣断壁在凄厉的寒风中显得格外的悲凉,只有门前的两只依旧雄伟的石狮子见证着往日的繁荣景象。 明明是杀人纵火,可地面上已经看不见任何人的尸体了,打斗的痕迹被处理的很好,没有留下任何关于行凶者的蛛丝马迹,有的只是那弥漫在沈家堡上空那挥之不去的血腥味和死亡的气息。 这样有组织有纪律的杀人行凶,以及善后工作,不难想象这背后是多么庞大的组织,若是没有周密的部署,这事情不会处理得如此干干净净,不留痕迹。 想来,沈家堡已经被盯上多时了。 闻着不停钻入鼻孔的碳木味,沈桑辰心里那道原本坚毅的防线彻底崩溃,他双膝一曲,重重的跪在地上,挣扎着推开挡在他面前的石块木块一路向前爬去,凄惨的大喊起来:“爹……娘……桑辰回来了,爹,你出来接我呀,爹……娘……你们怎么可以丢下桑辰一个人!” 沈桑辰嘶声力竭的叫喊着,慢慢的,叫喊变成了哭泣,先是低低的哭,可到最后却是无能为力的啕嚎大哭起来,他一边哭一边用拳头拼命的捶打着地面,直至最后,他整个人都哭得趴在了地上,脸紧紧的贴着地面,狠狠的啃了一嘴的泥。 凌汐池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他,因为哭喊是人之常情,会哭,证明他的心中还有感情,若是一个人连眼泪都不会流了,那么他对这个世界真的就没有依恋了,如果哭能让他的心里好受一些,为何不让他使劲哭呢。 只是这样的大哭,把心哭出来了,只余下恨意,日后的江湖路,他注定要走得很艰辛。 她叹了一口气,眼角余光处却发现那边的断墙尽头有一道影子闪过。 她连忙一把将沈桑辰拉了起来,沉声道:“别哭了,有人!” 说罢,她将沈桑辰夹在腋下,朝那道影子急射而去,可刚到墙的尽头处,突然一道红色的影子斜斜的掠了出来,快到让她根本看不清他的样子和武功路数,只是觉得来的人气势汹汹,快如闪电。 一只修长的手拂出,顿时强烈的劲风朝着她的脸前直刮了过来,她连忙将自己手中的火把迎了上去,那人掌力一变,袖风一拂,手中的火把应声而灭。 眼看着那人又是一掌递了过来,无奈她一手抱着沈桑辰,根本就没有手再去接他的那一掌,只好以一只脚直直的踢了过去,一脚对上那人的手掌,立时感觉到对方蛮横霸道的内力逼了过来。 凌汐池冷哼一声,将全身内力全部贯注于脚掌上,全力一踢,闪电般的踢出了几脚,内劲波及而出,四散而开,原本就已经不堪一击的墙壁立时被震碎,哗啦啦的垮了下来。 那人并不恋战,化解了她那几脚后,人影一闪,消失于远处的黑暗中,她连忙护住沈桑辰,运用微灵步急忙追赶了上去,可是那人不知道修炼的是什么轻功,等她冲过断墙的另外一头时,才发现那人早已不见了踪迹。 面前,正是一间已经被火烧得黑漆漆的,但却还没有被毁掉的屋子,有一股无形的气场萦绕在这屋子的四周,像是在保护着这间屋宇一般。 沈桑辰大喊了起来:“一定是他们,一定是他们杀了我爹娘的。” 看着沈桑辰赤红充血的眼睛,凌汐池示意他闭嘴,望着前面的屋子问道:“桑辰,这里是你家什么地方?” 沈桑辰握紧拳头,脸上布满了泪水,哽咽道:“这是我家供奉先祖的祠堂。” 冷风阵阵袭过,凌汐池抬眸看着那间在此刻略显阴森的祠堂,问道:“桑辰,这间祠堂除了供奉着沈家列祖列宗,可还有什么重要的东西。” 很显然,那群凶徒的善后工作做得这样好,所有的屋宇都被烧毁了,没理由单单留着这间祠堂不毁,是来不及毁?还是故意留下来的? 另外,刚才那个与她交手的人是谁?在这里做什么?为何交手之后不见踪迹,他是不是故意将自己引到这里来的? 沈桑辰胡乱的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露出茫然的神色,喃喃道:“没有,并没有!” 可是他毕竟是个聪明的孩子,一听她这样问,再结合刚才发生的事,面上已渐渐泛出疑色,似乎也在怀疑这祠堂里是否存在着让他家破人亡的秘密。 凌汐池扭头看着他,道:“有没有,进去便知了!” 一脚踢开那摇摇欲坠的大门,屋子里光线很暗,依稀可见一排排黑漆漆的灵位,灵位前的长明灯早已熄灭。 凌汐池举着火折子在里面走了一圈,手中的火折子发出微暗的光,照得整个祠堂阴冷森然,举目四顾,屋子里并没有什么异样,这个屋子十分空阔,一眼望去,实在是找不到能藏东西的地方。 可她心中却有一种莫名的感觉,因为在这间祠堂外时,她便感受到了一股特殊的气场,现在进了祠堂后,那种感觉越发的强烈。 反倒是沈桑辰,一进这间祠堂后便沉静下来,凌汐池扭头一看,才发现他早已一声不吭的跪在了那些灵位前的蒲团上,低着头像是在忏悔。 凌汐池哑然失笑,出声道:“好了,现在不是你忏悔的时候,你再跪,你的祖先们也不可能会显灵来帮你的,不如你好好回忆一下,你爹平时有没有特别嘱咐过你这屋子里有什么是不能碰的!” 沈桑辰应变极快,她一说完便理解到了其中的利害关系,似在脑海中极力搜索着什么,然后突然道:“我娘曾经告诉过我,这屋子里有一颗看不见的星星。” 星星? 凌汐池茫然的抬头看了看祠堂顶上的藻井,除却藻井上的花纹,其他便什么也没有了。 沈桑辰站起身来,沿着那些灵位走了一圈,口中念念有词:“七岁那年,我因贪玩惹事被父亲惩罚,在这里跪了三天,每天在天亮之前便会看见这屋顶有几点光,像天上的星星,我便将此事告诉了母亲,母亲告诉我,那是星星落到咱们家了,我问她为什么要在天快亮的时候才能看见这些星星,其他的时候都看不到,母亲说……说……我看不见星星,那是因为星星在和我捉迷藏。” 凌汐池听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什么星星,乱七八糟的。 但又觉得这是至关重要的线索,师父曾说沈家有一对武林至关重要的宝物,想来沈家遭此横祸便是因为此物,沈家并未被完全毁去,那么多人追杀沈桑辰,可见此物并没有落到那些紫衣人的手中,而桑辰自己也不知道那东西到底是什么,由此看来,这东西必定在沈家藏得好好的。 凌汐池背着手踱了踱,看了看屋顶,还是没有可藏东西的地方,问道:“你还记不记得那些星星的方位?” 沈桑辰看了她一眼,又抬头看了看屋顶,从怀中掏出了一把小匕首,蹲下身,在地上划了起来,一边划,一边喃喃道:“玄元无形,穷极杳冥,大象无为,五斗尊灵;北斗落死,南斗上生,东斗主冥,西斗记名,中斗大魁,总监众灵!” 凌汐池走上前去,举着火折子一看,只见沈桑辰已经在地上划出了一份繁复的图形,看着像一个阵图,不由得暗暗咂舌,这东西,她可真看不懂。 沈桑辰聚精会神的画着,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猛地扔下了手中的匕首,激动道:“我知道了,我知道那些星星在哪里了。” 说罢,他伸手指着祠堂里的天窗,道:“长河渐落,晓星启明,是参星,这里面的是……” 与此同时,凌汐池只觉身后一阵细碎的嗤嗤声响起,连忙闪身上去捂住了沈桑辰的嘴,捡起地上的匕首,朝声响传来的地方掷了过去。 第一百五十三章:五斗星阵 匕首在暗夜中发出森寒的光芒,重重的钉在了祠堂角落里的柱子上,一道影子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骤然冲出,掌风倏忽而至。 她连忙带着桑辰闪身一躲,凛冽的掌力擦着她的脸掠过,反手一掌又攻了过来,凌汐池一把将沈桑辰推开,凝起掌力与那人对了一掌,借着掌力跃出,一把拔下钉在柱子上的匕首,运用微灵步闪到桑辰身边,将沈桑辰护在了身后。 那个影子在祠堂里一闪,不知躲到什么地方去了。 这个人的武功,很高! 凌汐池凝神戒备着四周,火折子已经被吹熄了,不知道落到了什么地方,屋子里顿时陷入了一片无声的黑暗。 空气中有淡淡的血腥味传来,想来是刚才扔出去的匕首刺到了什么东西。 她将沈桑辰往身边拉了拉,沈桑辰也知道事态严重,很配合的站在她身后,表现得相当的冷静,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呼吸却越来越急促。 就在他们的精神达到十二万分的警戒的时候,那人却再也没有任何的行动,就连刚才那剑拔弩张的紧张氛围也一下消散得无影无踪。 凌汐池感觉到危险在慢慢降低,于是从袖中又掏了一个火折子出来,心中不由得暗暗庆幸,还好这个东西带得多。 火光终于又亮了起来,她举着火折子拉着桑辰小心的沿着整个祠堂走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任何人的踪迹,看来刚才与她交手的那个人已经离去。 可为何只是简单的交手,那人就选择了放弃离开,难道他是觉得他打不过自己吗? 应该不会,虽然刚才她只是与那个人对了一招,可仍能感觉那人的修为不低,要知道自己身上带着的可是师父的功力外加琴无邪一甲子的功力,那人与她对了一掌还能以那么快的速度闪退,无声无息的离去,可见并不是忌惮她才选择走的。 凌汐池捏着下巴想了想,实在想不通,懒得再去浪费脑力思考,于是又绕到刚才将匕首扔出去的那个角落看了看,望着地上那被斩成两截的怪物问道:“这什么玩意儿?” 地上赫然有一滩殷红的血,血泊中是一条被斩成两段的似蛇非蛇的怪物。 那怪物全身黑漆漆的,覆盖着坚硬的鳞片,长得很像一条蛇,说它是蛇吧,它的头上又长着一对尖尖的角,腹部还有四个类似爪子的小肉球,说它是壁虎,它的身体又长得过分了些。 沈桑辰从她身后探出了一个脑袋,仔细的看了看地上的东西,脸色忽然变得惨白,哆嗦着嘴唇道:“这东西我见过。” 凌汐池问道:“在哪里?” 沈桑辰道:“就在沈家堡,我家出事的前一晚,我看到过这东西,可是它速度实在太快了,我还没看清,它便不见了。” 凌汐池又问:“你之前有见过这种东西吗?知不知道它叫什么?” 沈桑辰摇了摇头:“从未见过。” 她嫌弃的看了一眼那断成两截的动物尸体,从衣服上撕下一块布,递给了沈桑辰:“你把它捡起来吧,揣着,有用!” 沈桑辰不可思议的看了她一眼,咬了咬嘴唇,虽然看似很不情愿,但还是走上前仔细的将那怪物捡起来包好揣进了怀里。 凌汐池抬头看了看屋顶上空,又看了看刚才他在地上画的图案,道:“你刚刚说你知道了什么?” 沈桑辰猛拍了一下脑袋,重新又走到了他画的那个图案面前,回道:“我记起了那些星星的方位,很像爹爹平时老叫我排列的五斗星阵,这里面确实有星星,那是五斗星阵的方位,参星明,五斗现,我想,等到参星升起的时候,就能知道这里面到底有什么了。” 可以啊,凌汐池砸了砸舌,这沈行云看来还是一个天文爱好者,只是根据星象布阵,集苍穹宇宙于方寸之间,这沈家藏着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饶是她并不是一个好奇心特别重的人,此时心也砰砰砰的狂跳不止 看来谜底马上就要揭晓了! 又确认了一遍祠堂内此时无人,凌汐池守在一旁,看着沈桑辰睚眦欲裂的死死盯着祠堂顶的藻井。 一阵风吹过,火光摇曳,祠堂里忽明忽暗,就在这时,一颗明星缓缓出现在藻井的正中间,与此同时,藻井周围的屋顶出现了几个光点,光点连线组合,恰似一颗六角星的形状,一道微弱的光线从六角星的中央笔直的垂了下来,映照了灵位正前方的一块地板上,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出来。 沈桑辰站在那道光线前,手掌一翻,双掌在胸前结了几个古老繁复的印,然后他的十指大张,一个六角星缓缓的在他的胸前凝结,与藻井上的那颗六角星遥相辉映。 他缓缓的将身前的六角星推出,那六角星在他身前逐渐旋转变大,像是受到召唤似的,自动追逐着藻井上的六角星而去,那道笔直垂下的光线越来越明亮,地面似乎也出现了一个星星的模样。 可就在这时,一道道炫目的光芒自那星星中散发而出,一股强烈的冷风自门口吹了进来,冷风如刀,冷厉异常,刮得灵位上供奉的灵牌横七竖八的倒了一大片。 这不是一般的风,因为风中的阴寒中带着一种死亡的召唤。 凌汐池这才明白,原来沈家最厉害的并不是武功,而是他们对阵法有着天生的领悟力。 师父曾告诉她,无启族的灭亡是因为有舜南唐家的阵法与毒术帮忙,之后舜南唐家亦被灭,既然这沈家与舜南唐家有关系,莫非这次沈家堡被灭的起因也是因为阵法。 这边,沈桑辰召唤出的那颗六角星星已与藻井上的那颗重叠在一起,两星相遇的那一瞬间,四周的阴风越发强烈了,只听轰的一声气劲爆炸声响起,万千惨白色的光芒从那六角星中四射而出,像是千百道剑光蓦的从密封的黑暗空间中透出,瞬间变成了一张充满杀机的剑网,顿时布满了整间祠堂,只听得咔嚓咔嚓数声碎裂声响起,那剑网所经过的地方,所遇到的东西无一不被绞成了七零八落。 这五斗星阵原来是个杀阵! 此阵的威力之强,杀机之盛,来势之势不可挡,绝非常人所能抵挡。 凌汐池眼疾手快的一把抓住沈桑辰,用手中的匕首瞬间使出无数剑招,亦形成了一张剑网,及时将那罩向她们两人的剑网一格,闪身退出了祠堂。 就在他们退出祠堂的那一刻,只感到地面一阵剧烈摇晃,“呯嘭”之声不绝于耳,整座祠堂顿遭那横冲直撞的剑网轰得支离破碎,瞬间坍塌于那强大的剑网之下。 凌汐池和沈桑辰直退出了百米远才躲过了那恐怖异常,似能灭天绝地的剑潮。 看着那已变成一堆废墟的祠堂,凌汐池呆了半晌,才向身边的沈桑辰竖起了大拇指,由衷赞叹道:“厉害厉害,你爹真是个狠人,他布这么个杀阵在这里,就不怕误伤自己人?” 沈桑辰眼睛都看直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埋头低声道:“爹爹告诫过我,不得轻易使用这个阵。” 凌汐池敲了敲他的头,不满道:“不能轻易使用!那你刚才怎么不说,我们要是反应慢一点就死在里面啦。” “我……我……”沈桑辰一张小脸涨得通红,磕磕绊绊道:“我……不是有心的。” 直到那一波剑潮消散无踪,不再发动攻击,凌汐池才拉着沈桑辰走上前去,又仔细的查看起来。 祠堂已经尽数被毁,木板柱子散落得到处都是,只剩地上铺着的地板还是好好的。 一般阵法无非有两个作用,一则用来围困消灭敌人,二则用来保护重要的东西。 这祠堂的杀阵既没有启动,那证明沈行云并非用来对敌的,否则他早就引人来此,与敌人同归于尽了,那么就只剩下一种可能,这个阵法是用于保护某种重要之物。 而这件东西,应该便是那群紫衣人要的东西。 回想着刚才沈桑辰召唤中五斗星阵时,曾有一道垂直的光束落下,凌汐池根据回忆,走到了那道光落下的方位看了看,地面的是一块普通的地板。 她蹲下身,伸手在地板上敲了敲,并不是空心的,望了沈桑辰一眼,在征求了他的同意后,她用匕首小心的将那块木板撬了起来,可就在木板撬起来之后,她便失望了,木板下面什么都没有,而是一块厚厚的石基。 难道沈家还能把东西藏到石基里。 又将周围的几块地板拆了起来,依然没有发现任何东西,凌汐池有些丧气,难道理解错了,这沈行云就是无事布个杀阵来玩玩的? 沈桑辰的脸色越来越白,像是快要疯了,他一边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一边扑上去将拆下来的木板拂到一边,使劲的用手擦了擦那坚实的石基,然后不顾一切的用手中的匕首使劲的戳着石头,像是想从里面钻出什么来,仍是一无所获后,他颓然的跌坐在地上,脸上堆满了绝望。 石基是实心的,里面不可能会有什么东西。 凌汐池叹了一口气,看着那些扔在一旁的木地板,若是石头下面并没有埋着什么东西,那么或许跟这些木板有关系。 随手捡起其中的两块木板,翻来覆去的看了看,突觉其中一块有些不同,不由得细细的打量了一番,顿时就明白了,因为其他的木板都是整块的,而这块,却是由两块木板拼接起来了,所说厚度与之无二,可能明显的看见切面有一条细细的缝,这块木板绝对有夹层。 想到这里,她对一脸死灰的沈桑辰道:“桑辰,匕首给我。” 沈桑辰有些心灰意冷,讷讷的将手中匕首递给了她,看到她接过匕首就往那条细缝撬去,眼睛一瞪,瞬间来了精神,赶忙坐起来就往她跟前凑。 凌汐池手上一用力,咔嚓一声,木板被撬飞了起来,一件轻飘飘的东西落在了地上。 这里面果然有东西! 是一张羊皮。 她在心中忍不住的赞叹这沈行云果然是个人才,藏东西藏得如此清新脱俗,处心积虑的布了这么一个杀阵,真正重要的东西却藏得这样随意,直接塞木板里就了事了,谁能料想到自己天天磕头走路的地板里还能藏着令整个武林都觊觎的东西呢? 况且这种法子,一旦出事,哪怕别人能识破五斗星阵,并且成功的躲避了过去,想找到这个东西几率也是极低的,谁会在一地的垃圾里去找宝物? 她和沈桑辰对视了一眼,忍不住又赞叹了一句:“你爹真是个人才。” 说罢,她捡起那张羊皮递给了他:“喏,你看看这是什么?” 然后她起身站到了一旁,一是别人的宝物不便窥探,二来也是防止有人突然来袭。 过了好一会儿,沈桑辰突然道:“喂,你能不能来帮我看看,我看不懂。” 凌汐池道:“……喂什么喂,你这小孩怎么那么不懂礼貌,叫女侠懂吗?我是女侠!” 沈桑辰似乎翻了翻白眼。 她接过那张羊皮卷,只一眼,就一阵头大,别说懂不懂了,这上边画的东西她连看都没看过。 只见羊皮卷上用粗线分成了几个区域,上面全是密密麻麻的线条和符号,其间还夹杂着几个莫名其妙的图案和文字,唯一能看懂的是里面有几个做着奇怪动作的小人,可这小人做的是什么动作,她却又看不懂了,而就是这些小人使得这张羊皮充满了古老神秘的气息,带着一股扑面而来的诡异,看来只有破译了这些符号,才能知道这到底是什么? 凌汐池抖了抖那张羊皮,望向眉宇紧蹙却一脸期待的桑辰,道:“我也看不懂!” 沈桑辰呀了一声,语调也上扬了起来:“你功夫那么好,你不是女侠吗?怎么能看不懂……” 凌汐池拍了拍他的头,道:“女侠也不是万能的,这不,作为这张羊皮卷的小主人,你不也不懂吗?话说,你爹苦心积虑的将这张羊皮藏得这样好,就没有给你透露过只言片语。” 沈桑辰桑辰摇了摇头,低着头道:“我爹从未跟我说过这些!” 说罢,又一脸伤感:“他为什么不跟我说!” 凌汐池又摸了摸他的头:“或许,他不跟你说是为了保护你,你想你爹宁可赔上满门性命也要护着这个东西,证明这个东西很危险,落到那些人手中,或许会造成更大的灾难!” 沈桑辰道:“那这样的东西为什么还要留着,不索性毁了它呢?” 凌汐池一时语塞,换作是她自己,这种危险的东西早就毁了,永绝后患,可旁人毕竟不是她,想了想,回道:“或许是舍不得吧,这样的东西,不知耗费了多少智慧和心血才能得来,就如同剑一样,使用得当惩恶扬善,若使用不当便倒行逆施,有的东西可救世亦可灭世,只看用的人存着怎样的心念;好了,我虽不知道你爹为什么要留着它甚至用命去保护它,但是我知道,你爹现在肯定没有死!” 沈桑辰的眼睛死灰复燃般的亮了起来,语气微微颤抖:“你怎知?” 凌汐池道:“这简单,那些人追着你跑了那么远不就是为了抓你吗?抓你是为了什么呢?一是因为他们怀疑东西在你身上,二是抓到了你自然会多一个筹码来要挟你爹,现在他们既没有抓到你,并且这个羊皮卷还在我们手上,所以必然会好好留着你爹的命等着你去找他们的!天快亮了,我们走吧!” 沈桑辰:“走,去哪里?” 凌汐池笑道:“哪里人多去哪里,你家出了这样大的事,少不得有人议论,有人议论的地方就能打探得出消息。” 第一百五十四章:一模一样的人 沈桑辰迫不及待:“那我们赶紧去吧。” 凌汐池伸手拉住他,面露难色:“去是可以,只是有一件事比较麻烦。” 沈桑辰抬头不解的看着她。 她支支吾吾道:“小鬼,你爹让你跑路的时候有没有给你银子啊。” “啊……”沈桑辰目瞪口呆,一脸听错了的表情。 凌汐池耐心的重复了一遍:“我问你身上有没有钱。” 沈桑辰怔愣了半晌,然后默不作声的摸了摸自己的全身,摸了半晌后又抬头无声的看着她。 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了,他身上一个子都没有。 他问:“你不是女侠吗?女侠怎么可能没钱。” 那些话本里的女侠不都是从来不考虑银钱,随手便能一掷千金的吗? 凌汐池也有些不好意思,随即理直气壮道:“谁告诉你女侠就该有钱的,我穷得都快吃土了,你身上没有银子,我们总不好去吃霸王餐吧,唉,真倒霉,摊上了一个比我还穷的小鬼,不如……” 她的眼睛一亮,将视线落在了沈桑辰身上。 “你想干嘛?” 沈桑辰退后一步,双手护住自己,这个女人为什么眼睛贼亮的看着他,还一副财迷的样子,她该不会是想把自己卖了吧? 难道自己遇上了一个骗吃骗喝的江湖女骗子? 他的心中骤然升起一丝不好的感觉,一双眼睛防备的看着她,往后蹭蹭蹭的退了好几步,同她拉开了一个安全的距离。 凌汐池轻飘飘的看了他一眼,便明白了这小鬼心中在想什么,嗤笑道:“你在想什么?我要卖你还用等到现在?我是说,这里既然是你家,你家以前势力那么大,说不定地上会不小心落下一些明珠啊银子啊什么的,你去找找看,说不定能找到一些。” 沈桑辰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伸手指着自己,一副听错了的表情:“你让我去找?” 凌汐池睁着无辜的大眼睛看着他,很肯定的点了点头:“嗯啦。” 不是你去,难道还是她去? 沈桑辰怒了,这天寒地冻的,让他顶着寒风去找银子,况且沈家堡那么大,地上到处都是烧焦的木柱以及坍塌的墙土,他要到哪里去找? 他没有动,一脸复杂表情的看着面前的人,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仿佛在告诉她,他拒绝去。 看到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凌汐池脸上露出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小少爷,你要不去找,我可养不起你,你该不会是想饿肚子吧,吃不饱那你可没法报仇了。” 沈桑辰心中的怒火越烧越盛,这是个什么人,在这里找银子无异于大海捞针,亏得她自诩是个女侠,身上哪有一点女侠的样子,好意思为难他一个家破人亡的小孩,简直可恶至极。 他在一旁气愤难当,可他心中那可恶的女人却没有半点自知之明,看着他仍是一动不动,开始展露她冷酷无情的一面,只见她挥着拳头警告道:“快去,不然我把你送给那些紫衣人。” 沈桑辰只好乖乖的去了。 他趴在地上,睁大眼睛在地上一寸一寸的翻找着,无数飞灰随着他的动作扑腾而起,直接呛入鼻孔,不一会儿就把他变成了一只大脸花猫。 此时的他又冷又饿,想着以往这个时候,他是躺在又软又暖和的被窝里,醒来睁开眼睛,就有无数仆人前仆后继的端着美味佳肴来等着他用,那些东西,他想吃就吃,不想吃就倒了。 而现在,不过一夜之间,他便沦落成了一只丧家之犬,无家可归不说,还得亲眼看着曾经美好的家园变成一片废墟,在这里翻找着似乎永远也不可能找到的银子,而钱这种东西,从前他从不放在眼中。 强烈的悲伤油然而生,他自负一定会找出灭门凶手,为沈家满门报仇,可现在,几两银子便难住了他。 他越想越委屈,越想越觉得无望,鼻子一酸,两行清泪又顺着眼角流下。 背后传来了一声轻笑:“呵,哭了啊,怎么样,现在是不是觉得活下去比报仇难多了。” 沈桑辰才不管后面的女人怎么说,抱着膝无声的啜泣起来。 凌汐池抬头望着天空,声音放轻了下来:“天快亮了。” 沈桑辰装作没听见,继续哭自己的,这时,只听铛的一声轻响,他面前那烧焦的柱子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一个闪着亮光的东西滚在了他的脚下。 沈桑辰定睛一看,一锭约莫十两重的雪花银出现在他的眼前,他有些不敢相信的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看错后,“啊”的惊呼了一声。 难道是上天也觉得他可怜,给他送银子了? 一道影子瞬间掠至他的身边,凌汐池望着地上的银子,用手中拨了拨,嘴角露出一丝笑,望着前方那一堵断墙处,朗声道:“朋友,你果然还没走,干嘛偷偷摸摸的躲在暗处偷看,你这又是突袭又是送银子的,不打算出来见一面吗?” 沈桑辰听她这么说,正准备捡银子的手缩了回来,不自觉的拉住了她的衣角。 然而,回应她的只是一阵又一阵的风声。 凌汐池哼了哼,伸手将地上的银子捡了起来,沈桑辰连忙阻止她:“你不怕有毒啊。” 凌汐池手中掂着那银子,回道:“我觉得他应该没那么无聊,再说,本女侠是谁,能被轻易的毒倒吗?” 沈桑辰翻了一个白眼,这点警戒心都没有,看到钱就捡,若是别人真想害她,不轻而易举的就将她放倒了? 他又抬头看了看她,心中越发觉得这个女人不靠谱。 凌汐池又接着道:“既然你不出来,那我们走了。” 还是没人应声,她伸手拉着沈桑辰的手,转身离去。 沈桑辰小声道:“我们就这么走了?” 凌汐池瞥了他一眼:“不然你去把他揪出来?” 沈桑辰连忙摇了摇头,乖乖的紧跟在她的身边。 直到两人走远了,那墙角处才又闪出来两道人影。 缥无道:“我说了,她武功进步了太多,你不信,非自己要试一下。” 萧藏枫道:“岂止是进步得太多,只怕如今能与她匹敌的,江湖上也找不出几个了,一年不见,这丫头真是让人惊喜啊。” 缥无挑了挑眉:“所以,你刚才为什么不出来与她一见?” 萧藏枫的唇角露出一抹笑:“见是要见的,不过,不是这样去见。” 说罢,他从怀中掏出一支短笛,放于唇边轻轻的吹了两声。 不一会儿,半空中传来一声清越的长鸣声,一只浑身漆黑的鹰从空中俯冲下来,乖乖的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只听他道:“去唤侍剑和千面狐来见我。” 见那鹰飞走了,缥无拍了拍手:“唉,看来也没我什么事了。” 萧藏枫扭头看他:“师兄,我需要人手。” 缥无脸色微微一变,问道:“你想要做什么?” 萧藏枫叹了一口气,缓缓的走出去几步,仰望着即将天明的苍穹道:“这丫头运气不好,好像什么事都会将她卷进来,如今她既又现身,沈桑辰在她身边,她又得到了那件东西,之后的麻烦不会少,一年前我在曲女城所遇的那些杀手,若是没猜错,应是冥界天穹一品下的,我在江湖上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所以,在萧藏枫这个人彻底的消失于江湖之前,冥界不可不除。” 缥无轻笑一声:“你倒是为她设想周到。” 萧藏枫回头看他,将一面墨色的枫形令牌递与他:“师兄,此事需要你亲自跑一趟,我会沿途留下记号给你们。” 缥无惊声道:“你要动用那支人马?” 萧藏枫点了点头。 广袤的苍穹渐渐发白,群星一一消失,天地间透出了一抹曙光。 凌汐池没有立马带着沈桑辰去打探消息,而是找了个地方稍作休息,洗去了满脸的泥污,又换了干净的衣裳,她可不想走出去被人当作一个乞丐。 见到她的真容后,沈桑辰张大嘴唇,直愣愣的看了她半晌,像是受到了极大的震惊,眼中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他的眼神很是奇怪,像是见到了久未见过的故人。 反复确认了自己身上没有任何不妥之后,凌汐池伸手搭上了他的肩膀,使劲的拍了拍:“回神了,怎么,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美女姐姐,让你连话也忘了说了?” 沈桑辰如梦初醒,又反复的看了她两眼。 饶是凌汐池脸皮再厚,也被他的眼神看得有些发悚。 “你到底在看什么?” 这时,沈桑辰突然问道:“半年前,你是不是来过我们沈家?” 凌汐池摇头道:“没有。” 沈桑辰眼中的疑惑越盛,伸手抓了抓头:“不对啊,半年前我明明见过你。” 凌汐池伸手指着自己:“你确定你见过我?” 沈桑辰又细细的看了她两眼,不确定的摇了摇头,因为半年前来拜访爹爹的那个姐姐清冷如仙,全身上下像是蒙了一层迷雾,如水中月镜中花一般有种虚无缥缈的感觉,而眼前这个,虽然一样的漂亮,一样的出尘,却能让人感觉到是真实存在的,与那个是截然不同的气质。 难道世上会有一模一样的两个人? 见他摇头,凌汐池打断了他的思绪:“好了,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我发誓,我没有去过你们沈家堡,天已经亮了,我们该去打探消息了。” 沈桑辰这才想起自己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去,便也不再去想那么多,乖乖的跟着她走了出去。 两人选了一家雪沁最大的酒楼,点了几个精致的小菜,然后大摇大摆的听起了墙角。 沈家的事情传得特别快,似乎在一夜之间,便成了整个江湖的谈资,果真印证了那句话,坏事传千里。 “你们听说了没?沈家堡前天夜里被杀了个干净,连鸡都没剩下一只。” 一人惊叫:“沈家堡?你说的是沈行云沈老爷的沈家堡!” 另一个人接着道:“正是,还能有哪个沈家堡!” 有人叹了口气,言语颇为惋惜:“可是真的?传言沈老爷品行高洁,襟怀坦白,乃雅量高致之辈,最喜与人结交,为人慷慨,素有淑人君子的美誉,门生更是遍布天下,这是得罪了什么人,竟落得这样的下场。” 一人警惕的打量了四周,冲那几个人招了招手,压低了声音道:“千真万确,据说是沈家堡里面藏着件邪门的东西,好像是个什么阵法的阵图来着,耗费了沈家几代人的心血才琢磨出来的,也是沈家经过几辈人的血战才保下来的,本来藏得好好的,不知道谁将这个消息传了出去,这才引来灭门之祸。” 沈桑辰桑辰咳了一声,像是被呛到了 ,凌汐池扭头看了看,只见他面色苍白,伸手紧紧的抓住了自己的衣襟。 凌汐池伸手往他的碗里夹了一个包子,压低声音道:“慢慢吃!没人跟你抢。” 旁边的人继续问道:“什么阵法这么厉害?” “据说是噬魂!” “噬魂!”有人失声惊叫,旁边的人赶紧捂住了他的嘴,急声道:“别叫别叫,你想死是不是。” 说罢又警惕的望了望四周,发现有人正在偷偷侧目看他,连忙低头道:“好了好了,不说了,说这个干嘛,跟我们也没什么关系,吃东西吧!” 他身边的几个人顿时噤若寒蝉,开始说些有的没的。 第一百五十五章:花迟 这时,不知道是谁叹息了一声:“以前藏枫公子在的时候,江湖上虽有纷争,纵使他灭了几个门派,可也不至于祸至满门,可惜藏枫公子为情所困,出走江湖,失踪已有多日,此时藏枫山庄群龙无首,沈家堡遭此大难,怕是这江湖已无人敢为这沈家堡做主了,可叹沈老爷这般侠义为怀之人,竟落得个如此下场,果真是天道不公啊!” 凌汐池却是直接被这话三魂轰去了两魂半,萧藏枫失踪了,难道这只狐狸精出什么事了吗? 这时,她耳边传来了一个响亮亮的声音:“客官,初来雪沁吗?要不要尝尝本地有名的鱼羹,鲜得不得了,最是适合姑娘和你身边的小公子,不鲜不要钱。” 凌汐池扭头一看,旁边正站着一个年轻的小伙子,一张黑黢黢的脸上堆满了热情。 一想到这些店小二每天迎来送往的肯定听到不少的事情,最是能打听到一些有用的消息,应道:“对啊,我刚来雪沁,想试试你们的特色菜,你这儿有什么野味是别的地方没有的?” 那小伙计眼睛骨碌碌的一转,机灵得不得了,立马给她报了几个菜名,才道:“姑娘,我刚给您报的菜,绝对是别的地方吃不到的,姑娘若是想听故事,我这儿也能听到和其他地方不一样的。” 凌汐池心下了然,想来刚才她和沈桑辰屏气凝神听墙角的姿态已经被人看得清清楚楚,这小二察言观色这般了得,估计平时没少充当情报贩卖员。 想到这里,她也不遮遮掩掩了,示意沈桑辰将那怪物尸体拿了出来,扔在了桌子上,冲着店小二道:“我在路上遇到了这个,觉得很新鲜,以前从没有见过,不知你见过没有,能吃吗?是油炸比较好还是清蒸比较好。” 那店小二脸色微微一变,讪笑道:“姑娘这打的什么东西,我可没见过,这东西应该不能吃吧!” 她从怀中掏出沈桑辰捡到的那锭银子,放在他面前,笑道:“我喜欢尝试一下没有尝试过的东西!” 那小二脸上的神情越发不自然了。 这让她心中越发断定,这个东西绝不是平常的东西。 这时,又有一个声音从头顶传了来:“那东西是不能吃的。” 凌汐池和沈桑辰同时抬头望去,率先闯入眼的是一袭雨过天青色的衣衫。 那是一个身材挺拔的年轻男子,标准的宽肩窄腰大长腿,腰上还佩着一只精致的碧玉香囊,修长的手上握着一把剑,再往上看,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清新俊逸的脸。 此时,她的脑海中只蹦出了一句话,丰姿隽爽,湛然若神! 好一个风姿潇洒的美男子。 只是,他是在同她说话吗? 青衣男子见她毫不避讳的盯着他看,倒也没有不自然,笑道:“那东西我认识,姑娘若想知道,不知可否移步楼上雅间一叙。” 凌汐池看了沈桑辰一眼,又看了看那不请自来的青衣男子,示意沈桑辰将那怪物包了起来,起身道:“请。” 那店小二是个会来事的,立马鞍前马后的领着他们三人上了楼,并且给他们挑了一间极为隐蔽安静的雅间。 青衣男子随手将一锭银子递给了他,口中吩咐道:“把你们这里最好的酒菜各上一份来。” 那店小二眉开眼笑的接了银子去了。 那青衣男子将手中的剑往桌子上一放,眼角含笑的望了望跟在他后面的凌汐池,做了一个请坐的手势,又将视线转到了沈桑辰的脸上,口中道:“嗯,长高了不少,小子,还记得我吗?” 不知是否错觉,凌汐池总觉那句长高了不少像是对着她说的。 沈桑辰讷讷的盯了他半晌,脸色遽然一变,像是突然想起一些难以启齿的往事,见鬼似的指着他,口齿不清道:“你……你……你是花迟?” 那叫花迟的男子斜视了他一眼,道:“什么花迟,是花迟哥哥,你这小子怎么越长越不懂规矩。” 看着沈桑辰那一张如避洪水猛兽的脸,凌汐池疑声道:“这谁啊,花痴?一个花痴怎么把你吓成这副模样?” 花迟在一旁纠正:“不是花痴,是花迟!” 沈桑辰:“他……他是我爹五年前收的弟子。” 凌汐池心中的疑惑越发大了,好巧不巧就这么遇上了熟人? 她疑声道:“既是你爹的徒弟,不就和你是同门吗?你怕他做什么?” 沈桑辰小心看了花迟一眼,压低声音道:“他早就被我爹逐出师门了。” 花迟慢悠悠的看了他一眼:“这个,桑辰呀,做人可是要讲良心的,我为什么会被师父逐出师门,你可是有份的。” 这下,凌汐池来了兴趣,问道:“他做了什么被你爹逐出师门啊!” 沈桑辰十分紧张,口齿不清道:“这……这与我有什么关系,明明是你带着我大哥和我去……去喝花酒,被我爹逮住了的,我爹说你品行不端才将你逐出师门的。” 凌汐池噗的一口茶水喷了出来,看着一旁面红耳赤的沈桑辰,惊叹道:“五年前你就去喝过花酒了呀,五年前你几岁呀,就跟人学着喝花酒了,怪不得你爹会说你们品行不端。” 沈桑辰的脸都红到了脖子根,手都不知该如何放了,支支吾吾道:“我……我不想去的,我是被硬拉去的。” 花迟无辜道:“桑辰,可我明明记得你当时很高兴的,这下怎么翻脸不认人了。” 沈桑辰急声道:“才不是……” 见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互相推诿甩锅,凌汐池这才知道,原来这花迟乃沈行云最后一个关门弟子,此人壮志凌云,从小便立志要做锄强扶弱、名震天下的大侠,故而小小年纪便开始游历四方,四处拜师学艺。 因沈家堡名声在外,此人便不请自来,扬言自己仰慕沈行云的为人,特来拜师,若是沈行云不收他做徒弟,必是此生最大的遗憾。 沈行云看此人意气风发,神采飞扬,不似一般庸碌无为之辈,只道此人将来必非池中之物,于是亲自设下重重考核关卡。 花迟过五关斩六将,不到一日时间便尽数破关,正式成为了沈行云的弟子,偏的此人天赋极高,聪明异常,是一个难得的武学奇才,往往别人要练到四五遍才能记住的东西,他看一遍就会,还会举一反三,另辟蹊径的自创出其他的招式出来,这令沈行云十分满意,更是将花迟作为了沈家堡重点培养的对象,待他简直比亲儿子还亲。 然而此人少年心性,顽劣异常,仗着自己天赋高,不似旁人一般勤学苦练方见成效,便常与雪沁的一帮小混混厮混在一起,颇有些领头大哥的气势,终日偷跑出去斗鸡走马、喝酒滋事。 沈行云只道他是少年人的活泼好动、顽皮爱闹,于是有意无意的提点了几次,便也听之任之,并没有过分的约束他,毕竟在沈行云看来,这个学生虽然难管教些,但依然是一个好学生,还是一个天赋极好的好学生,有点小瑕疵也无伤大雅。 于是在沈行云的放任不管下,花迟变本加厉,唆使着沈桑辰的大哥一起偷偷溜到雪沁城最大的勾栏院如意坊喝酒,还带上了当时不满七岁的沈桑辰,几人为了一个叫愔愔的花魁娘子与人打得头破血流,沈行云知道此事后,勃然大怒,罚三人在沈氏祠堂里跪了三天三夜,之后,不知为何原因,便以一个品行不端的由头将花迟逐出了师门。 凌汐池看了看花迟,结合沈家堡如今发生了这样的事,而这花迟好巧不巧的在这当口出现,看来这花迟被逐出师门的原因还有待商榷,心中更是对这花迟又加存了两分警戒。 她看着花迟道:“你刚才说这个东西不能吃,莫非你认识那是什么?” 花迟的视线落在那黑色怪物的尸体上,回道:“这个东西名叫铁线龙蜒,皮厚肉柴,作为食材乃是下下等之选,不过它有一个好处就是速度极快,并且足如羽翼,可鼓动发声,模仿人言,经过特别训练后的铁线龙蜒,可用做刺探军情使用。” 凌汐池目光灼灼的看着他:“看来你已经知道了沈家发生的事了。” 花迟耸耸肩:“满城风雨,想不知道都难。” 凌汐池哦了一声,点了点头,突然身形一动,骤然出手,将匕首抵在了花迟的脖子上,冷声道:“究竟是满城风雨,还是你早就知道了,昨天晚上我们在沈家堡遇上的便是你吧。” 花迟面不改色的看了看抵在他脖前的锋利的匕首,不慌不忙道:“我说,你这姑娘怎么这么粗鲁。” 凌汐池将匕首又向花迟的喉咙前靠近了两分:“少废话,你到底是谁?沈家的事是不是跟你有关系?” “耳朵不好?我叫花迟……”花迟白了她一眼,不理会那匕首,伸手从怀中掏出了一封信,递给了满脸愤怒的沈桑辰,故作寒心道:“你这小子,你什么表情,不会你也不相信我吧,呐,这是你爹的亲笔书信,你看看这信上写的什么?” 一听是他爹写的,沈桑辰急忙走上前来,着急忙慌的展开细细看了起来。 花迟在一旁道:“你该认识你爹的字迹吧,几日前,我收到了师父的亲笔书信,说有要事要与我相商,邀我来雪沁一会,可谁曾想,我刚到雪沁便听说沈家已出事,还没来得及去你家看看,便在这里遇上了你。” 沈桑辰捏着信纸的手不停的颤抖着,口中连道:“是爹的字迹……是爹的字迹……姐姐,快放开他,他不是坏人。” 花迟挑眉看着面前手拿匕首,一脸冷漠的姑娘:“还不拿开。” 凌汐池狠狠的瞪了他两眼,这才将匕首收了回去。 沈桑辰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到花迟面前,急得有些语无伦次:“花迟哥哥,既是我爹叫你来雪沁的,那究竟是为了什么事,还有,你不是已经被爹逐出师门了吗?爹他……他被抓了,下落不明,现在也不知是生是死……” 说罢,他又垂下了头,面露凄哀之色,眼中霎时蒙上了一层水雾。 花迟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我虽被师父逐出师门,可到底有师徒情谊在,你放心,师父他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我一定会将他平安的救回来,对了,这凶巴巴的姑娘是?” 沈桑辰抬头看了看凌汐池,吸了吸鼻子,道:“那天我被人追杀,是她救了我,我也不知道她的名字。” 凌汐池道:“我姓白,单名一个汐字。” 花迟斜视了她一眼:“倒是个温婉的名字,就是性格粗暴了些。” “你……” “你什么你,你不分青红皂白的拿匕首对着我,我还没让你向我道歉呢。” 凌汐池冷哼了一声:“若是真冤枉了你,我向你道歉,若你心怀不轨,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她心中本就对花迟存了疑虑,现在听花迟说他此来雪沁乃受沈行云之邀,心中的疑虑非但没有消除半分,反而越发大了,又道:“既然你说你是受沈堡主之邀来雪沁的,现在沈家堡已被灭,沈堡主又下落不明,眼下最重要的是调查清楚沈堡主如今身在何处,伺机将他救回来,你既认得这铁线龙蜒,那你知不知道这铁线龙蜒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花迟的表情严肃了起来,摇了摇头,回道:“这东西极难训练,往往一条便价值百金,虽能靠双翼震动模仿人音,但毕竟不是真的人音,若做刺探军情所用,需得训练它的人与它朝夕相对,没个四五年,不能作为探取情报所用,所以极少有人愿意花费大量的时间物力去培养它,所以我不能断定这铁线龙蜒到底是谁放出来的。” 这时,那店小二正好送酒菜进来,几人顿时噤了声,那店小二一边上菜,一边故作不经意的咳了两声。 花迟反应极快,饶有兴趣的看着那店小二:“小二哥,莫非你知道这东西是哪里的?” 那小二并不搭话,朝他伸出了两个手指。 花迟伸手从怀中掏出了一片金叶子递给他:“够吗?” 那店小二眼睛都直了,清了清嗓子,压低了声音道:“二位客官,不瞒你们说,这东西啊,雪沁城有,那九珑阁可养着好多这个东西呐。” 凌汐池的眼睛也直了,这钱,真好赚啊。 第一百五十六章:九珑阁 经店小二的口,他们才知,这雪沁城有两大势力,一为沈家堡,二则便是九珑阁。 原本这九珑阁只是雪沁城一个小小的帮会,以漕运为生,门下之人多为舵工、水手、纤夫等等,势力渐渐壮大后,除却漕运之外,还发展了许多其他的帮派业务,遂改名九珑阁,现任的阁主丰九游是个亦正亦邪的人物,为人豪爽大气,喜与人结交,经他力加整顿,多行侠义之事,江湖上不少英雄好汉闻风来归,不过数年便声势大振,声名直逼沈家堡,稳坐雪沁城第二把交椅。 凌汐池和花迟一商量,将沈桑辰藏好了之后,便决定夜探这九珑阁。 夜已深,冷风如刀,万里飞雪,天地一片沉寂。 九珑阁的阁主丰九游站在窗户前,面带凝重之色的看着窗外飞雪,这时,一名做黑衣打扮的男子从窗户跃了进来,看到丰九游之后,立即单膝跪地,声音沉重:“启禀阁主,铁线龙蜒又少了一条。” 丰九游眉头紧蹙,问道:“是在哪个搜索范围少了的,可查清楚了?” 那黑衣男子低着头,回道:“应是沈家堡。” 丰九游脸色一变:“去找!” 这时,只听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响了起来:“丰阁主要找的,可是这个?” 话音未落,一条铁线龙蜒的尸首已被扔在了他的眼前,丰九游定睛一瞧,只见两名年轻男女不知何时已坐在屋里的圆桌前,其中的男子还自顾自的执起茶壶为两人倒了一杯茶,而那女子则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一双眼睛亮得就像天上的星星。 丰九游心下一惊,自己的武功并不弱,但却连这两人是何时到的屋子里都不知道,可见眼前这两个年轻人的武功是何等高深莫测,好在丰九游为人圆滑,最善左右逢源,见谁都是三分笑意,三分敬意,当下便稳了心神,抱拳道:“两位少侠好快的身法,不知深夜到访九珑阁,所为何事?”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凌汐池看着丰九游那一双笑嘻嘻的脸,也回了一笑道:“我既已将丰阁主丢失的铁线龙蜒给您送了回来,丰阁主便应该知道我们来这里是为了什么事,我们来此,不为其他,只为向丰阁主打探一个人的消息。” 丰九游眼波一动,依旧是抱拳道:“不知二位少侠要打探谁的消息?” 凌汐池不想和他绕圈子,直接道明来意:“沈行云!” 丰九游脸色一变,目光在凌汐池和花迟之间转了两转,见二人俱是目光泠泠的看着自己,尤其是那喝茶的少年,虽然一脸人畜无害,笑容干净得就像雪山上的冰雪似的,可那双眼睛却实在是贼的很,亮得让人心里发颤。 见丰九游没有说话,花迟终于放下了手中的杯子,笑道:“丰阁主似有难言之隐,其实丰阁主不必担忧,我们虽来向你打探沈堡主的消息,但绝不会宣扬这个消息是丰阁主透露出去的,说了,我可保九珑阁安全无虞,但是,丰阁主如果不说的话,九珑阁的安全可就不一定了。” 丰九游叹了一口气,态度更为的谦卑了:“不是在下不愿相告,是我实在不知这沈堡主如今身在何方。” 花迟道:“看来丰阁主不愿说实话?” 说罢,他将手中的剑往桌子上一放,其实他并不想动手的,但有的人就是这样,非得打一顿,就老实了。 丰九游看到那把剑,脸色剧变,冷汗瞬间从额头上冒了出来,惊声道:“少侠手上的可是名剑谱上与邪血剑并列第一的凔凌剑?” 凌汐池也看了看桌子上那把碧幽幽的剑,天水大陆男儿皆好剑,是以这大陆上名剑不少,她也曾听说过不少名剑的称号,其中最有名的当数这凔凌剑,乃为百剑之首。 据说铸造此剑的是一块从天而降的奇铁,此铁全身泛着湛蓝色的寒光,被一代铸剑大师风起于极北之地发现,乃是天地间至寒之物之一,风起苦心数十年终于将此铁铸造成剑,剑成后一片沧浪之色,幽蓝深远,剑中寒气可化气为冰,冰封三尺,更有摄天地灵气之能。 江湖上对此剑更有这样一个美誉:碧海潮生沧浪起,凌云意气自飘然。 只是她没想到原来花迟手中的便是凔凌剑,这人到底是什么来历? 花迟见她一眨不眨的盯着凔凌剑看,目光中存了疑虑之色,看自己的眼神更加不客气了,笑道:“你不用管这是什么剑,我们不是来与你论剑的,有人说曾在沈家堡出事前几天看到有铁线龙蜒出现在那里,铁线龙蜒是用来做什么的不用我们提醒丰阁主了吧,既然这铁线龙蜒是从你九珑阁出去的,这就证明丰阁主已经提前在监视沈家堡了,我们并不想与丰阁主为难,烦请丰阁主据实相告。” 凌汐池也道:“我曾与灭了沈家堡的歹徒交过手,知道那并非你们九珑阁的人。” 丰九游又叹了一口气,无奈道:“不瞒二位少侠,我确实曾收到过一笔定金,对方的要求便是让我监视沈家堡的一举一动,可付定金的人神秘无比,不以真面目示人,我并不知道他们是何许人,就连每天探听到的消息,也俱是他们的人当场过来核实的,沈家堡出事的那天,我所放出去的铁线龙蜒全部被杀,一条都没有回来,所以两位少侠就是杀了我,我也不能告知沈堡主现在究竟在何处。” 花迟的眼睛机灵的一转,看着像是在打什么鬼主意,笑道:“丰阁主,你既已知铁线龙蜒被杀,就该知道,你的九珑阁现在并不安全,你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事,你以为灭了沈家堡的人会放过你吗?你要执意不说,以后可没机会再说了,你若告诉了我们,由我们去找那些人的麻烦,届时,自然就麻烦不到你丰阁主头上,有些秘密不用带到棺材里去,丰阁主就算不为自己,也得为你们这九珑阁上上下下几百条人命着想吧。” 一番话下来,丰九游已是冷汗淋漓,他何尝没想过这样的后果,只是监视沈家堡的那报酬太多,他无法不心动,便豁上了整个九珑阁接了这单生意。 直到铁线龙蜒俱数被杀,他才知道,对方要灭的不仅仅是铁线龙蜒,或许还有九珑阁。 这时,花迟又接着道:“或许丰阁主心存侥幸,那些人不会对你九珑阁下手,但是老实说,既然我们俩能找到你,就凭我们俩,若是要灭你的九珑阁,那也不是什么难事。” 丰九游冷汗淋漓,偏得面前那小子的神色狂妄至极,看起来确实也有这个实力,这一招恩威并施,让他的面上已有松动之色,突然一咬牙,像是豁出去了一般,道:“我是真的不知道沈堡主的下落,但是,安都城的震雷镖局最近接了一趟秘镖,两位此时前去,说不定能打探出什么来。” 花迟道:“保的是什么?送往哪里?” 丰九游道:“具体所保何物,我也不得而知,只知此镖报酬巨丰,震雷镖局自接下这趟镖后,镖局上下已是一副如临大敌之态。” 凌汐池捏着下巴沉思道:“丰阁主的意思是震雷镖局这趟镖是和沈家堡有关的?” 丰九游面露异色,向凌汐池鞠了一躬:“是否与沈家有关,少侠一去便知,只是我这九珑阁上下几百条人命,望少侠体恤。” 凌汐池看了看丰九游,心知强人所难非正人君子所为,也实在不愿意牵连了这九珑阁,回道:“丰阁主放心,今夜我俩并未来过这九珑阁,丰阁主也从未见过我们。” 言下之意就是我不会把你供出来的,你就放心说吧。 丰九游面色舒坦了一些,凌汐池又接着道:“不过,我还有一个疑问需要丰阁主解答,且不说那些人既然已经抓住了沈行云,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的去托镖,你监视了沈家堡那么多天,你知不知道那些人究竟是为了什么要灭沈家满门?他们要找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丰九游见不说也已经说了那么多,干脆就把知道的东西一五一十的和盘托出,像是甩烫手山芋一般,神色间还颇有些我跟你们说了,你快去找那些人的麻烦吧,别再烦我了之意。 “还能为了什么?不就是噬魂阵。” 凌汐池又问:“这噬魂阵究竟是什么东西?” 丰九游四下看了一眼,像是怕惊扰了鬼神一般,小心翼翼道:“这事与以前的舜南唐家颇有些联系,舜南唐家虽说是武林世家,可在前朝的时候,唐家却是以奇门阵法闻名于世的,其中便有一个阵法叫做噬魂。” 一阵冷风吹了进来,吹得房间内的灯火忽明忽暗,丰九游打了一个寒颤,接着道:“此阵邪门的很,据传共分为九幽,修罗,阿鼻,忘川,红莲,往生,恶鬼,无间八个部分,每一阵都阴狠至极,此阵一旦布下,即使是大罗神仙陷入阵中,也会立即身死,化作血水,再也走不出去。” 听着丰九游的话,凌汐池的脸色越变越难看,手在身侧渐渐握成了拳头,无启族的灭亡有一部分的原因便是因为舜南唐家在无启族外布了阵法,以至于族中之人逃不出去,才会被一网打尽。 莫非就是这个名叫噬魂的阵法,那究竟是多么阴狠的一个阵。 丰九游没有注意到她的变化,自顾自道:“唐家在前朝时曾助凌帝争夺天下,却也只在战场上使用过一次,当时凌帝靠着这个阵,生生灭了敌军数十万大军,因此阵杀戮太重,怨念极深,阴气极盛,凌帝向来以仁义治天下,认为此阵不详,之后便弃之不用,所以唐家虽有此阵的布法,却之后几百年,从未使用过,除了唐家直系传人以外,此阵法慢慢的也就变成了江湖上的一个传言……” “唐家先人怜此阵创造不易,其中又涉及多种奇门遁甲之术,故舍不得毁去,一直供奉在唐家祠堂,直到十年前唐家家主多行不义,被围剿覆灭,此布阵图也被分为几个部分,被族中长老各自带着逃往四处,而这唐家似与沈堡主有些关系,便有人投奔了他,多年来沈家从未曾对外宣扬过此事,却不知因何原因被人知晓了,故才引来今日灭门之祸。” 这时,花迟突然站起身来,自然而然的拉着凌汐池的手,道:“既然如此,多谢丰阁主告知,我们便先告辞了。” 凌汐池被花迟的举止吓了一跳,心道我跟你很熟吗,干嘛牵我的手,于是赶紧将自己的手缩了回来,不解道:“去哪里?” 花迟的手一抓空,神色微微有些不自然,眼中极快的闪过一抹失落,讪讪的摸了摸鼻子:“这里离安都很近,我们先去震雷镖局打探一下消息。” 凌汐池点了点头,心知再在这里留下去,这丰九游估计真的得夜不能寐了,于是起身正准备跟他走,这时她又想起来一件事,连忙停下脚步:“丰阁主,我还有一事要向您打听一下。” 丰九游本就巴不得这两个瘟神快点走,听到他们说要走时,正面露喜色,忽听她又有事要打听,面色一变,却还是耐着性子问:“姑娘还有什么事?” 凌汐池道:“我还想向丰阁主打探一个人,据说藏枫山庄的庄主失踪已久,你可知萧藏枫现在身在何处?” 丰九游表情一变,还未开口,一旁的花迟眼睛一亮,整个人都神采飞扬的起来,像是很高兴,笑道:“你认识萧藏枫啊,那你应该问我呀。” 凌汐池道:“没问你,一边去。” 目光仍是定定的看着丰九游,丰九游被她的目光一瞧,似乎不敢与她对视,扭开头道:“姑娘为何要打探这藏枫公子的下落?” 真是要了命了,难道她不知道这藏枫公子更不好惹吗,他是有几条命敢去嚼萧藏枫的舌根。 凌汐池道:“这你不用管,劳烦丰阁主将你所知道的告诉我。” 丰九游又是叹了一口气,面带惋惜之色,道:“其实这件事我也知道得不是特别清楚,只知道这藏枫公子为情所困,曾经为了一个女子灭了几个门派,后来听说这女子在藏枫山庄遇袭身亡,藏枫公子勃然大怒,搅得整个武林天翻地覆,得罪了很多人,本来这藏枫公子武功盖世,藏枫山庄向来也是武林的泰山北斗,江湖中人也是敢怒不敢言,只道英雄难过美人关,这藏枫公子到底还是太年轻,过一阵子就好了,可没想到他竟突然离开了藏枫山庄,之后便不知所踪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亡魂杀魄 凌汐池整个人都懵了,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如果她没猜错,这丰九游口中的那个女人十有八九便是她自己,可萧藏枫果真会因为她主动引起武林纷争? 这不太可能会是他这种人能干出来的事情,此人胸中有丘壑,要求事事尽在掌握之中,绝不浪费任何精力去做无用之事,又怎会为了一个女人如此的失去理智。 而且她在藏枫山庄呆了那么久,更是清楚的知道萧藏枫每做一件事情都会先权衡利弊,哪怕阴河谷、含鹰堡之流,萧藏枫也是诱得他们先下手,自己得了由头再出手反击的,在藏枫山庄的那段日子,他也从未表现得对她有多在乎,反倒是将她当做一颗棋子,做了许多有益于他的事情。 想到这里,她突然不为萧藏枫担心了,以萧藏枫的武功来看,能伤他的人少之又少,他莫名其妙的失踪,说不定正在某个地方谋划着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于是她伸手向丰九游一抱拳,望着窗外纷纷扬扬的大雪道:“谢谢丰阁主告知,今夜雪太大了,作为回报,我们会保你九珑阁一夜无虞,过了今夜,他们应该不会再找九珑阁的麻烦了,告辞。” 丰九游心中正是担惊受怕之时,听她这么说,顿时喜笑颜开,也忙向她一抱拳,笑道:“多谢两位少侠,不送。” 两人出了九珑阁,直接选了附近最高的一棵树坐下,静静的监视着九珑阁的一举一动。 夜黑风高下雪天,正是灭门好时节,因为大雪会掩盖下很多的印记。 所以今夜的九珑阁会很危险。 凌汐池随意的将自己的小腿垂在树枝外,撑着下巴看着远方,雪花在她四周飞扬,不时落在她的发丝上,她却浑然不觉,安静得像是一只雪精灵。 她怔怔的看着那飞雪,脑海中骤然出现的却是一年前烈阳城的那个夜晚,那时,也是这样的大雪纷飞,还有那醉人的酒香,以及…… 为何一年了,自己还是会想起他,为何,听到他失踪了,她会感觉到担心。 难道,她已在不知不觉间丢了自己的心? 凌汐池有些心烦意乱。 一旁,花迟以手支头,一眨不眨的看着身边安静的姑娘,好一会儿,他突然凑近了她的脸,笑得一脸寓意未明,问道:“白姑娘,你与这藏枫公子究竟是何关系,看得出来你似乎很关心他。” 凌汐池本就对这花迟心生疑虑,总觉得这家伙包藏祸心,所以没好气的回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很关心他了,再说了,我关不关心他,关你什么事?” 花迟碰了一鼻子灰,看起来却并不生气,笑得越发欢了:“你好歹是个姑娘,为什么这么凶,稍微温柔一点不能吗?” 凌汐池道:“不能!” 花迟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刚才丰阁主口中的那个女人就是你吧。” 凌汐池扭头看他,眼神狠狠的剜了他一眼:“作为一个男人,你这么八卦好吗?” 花迟脸皮很厚:“我觉得尚可,你就说说嘛。” 凌汐池上下扫视了他一眼,向他伸出了手:“想听故事啊,给钱。” 显然花迟脑筋转动的程度比不上她脸皮厚的程度,闻言后,也是怔愣了一会儿,随即很大方的从怀中掏出了一把金叶子,口中还道:“长夜漫漫,实在无聊,听听故事也是不错的。” 那黄灿灿的颜色在大雪天中分外夺目。 凌汐池眼睛又直了,她发现,自从自己出来行走江湖后,好像变得越发俗气了,以前怎么就没觉得原来黄金的颜色这么好看呢。 花迟看着她那财迷的模样,将那一把金叶子塞进了她的手中:“开始你的故事吧。” 凌汐池毫不客气的从他手中接过了金叶子,放入自己怀中,清了清嗓子道:“我和他的关系啊,就是没有关系。” 只有短短一句话。 说罢,她又扭头静静的看着飞雪。 空气中瞬间安静了下来。 好一会儿,花迟才从等待的情绪中反应过来:“完了?” 凌汐池肯定的点了点头:“完了!” 花迟面色一沉,奸商也没这么奸吧。 这女人居然敢坑他,行走江湖多日,他何曾吃过这种亏,从来都是他坑别人,几时轮得到别人坑他,恼羞成怒的他当下就向她递出一掌,口中还道:“奸商,还钱。” 凌汐池随手化解了他那一掌,冲他得意的扬起一抹笑,正要说话,突然花迟像是发现了什么,面色又是一变,手指按在了她的唇上,压低声音道:“你听……” 看着他骤然严肃下来的面容,不似在诳她,凌汐池也瞬间敛了神色,仔细侧耳聆听。 四周万籁俱寂,安静得不得了,只余雪花簌簌而落的声音。 她抬眸看向花迟:“没什么声音啊。” 花迟挑眉道:“你不觉得太安静了吗?” 凌汐池又听了听,确实是太安静了,安静得有些诡异。 她骤然反应过来这诡异之处在哪里了,心中闪过一种不祥的预感,因为他们现在距离九珑阁不远,九珑阁上上下下几百条人口,哪怕是在深夜里,也有轮流站岗放哨的,不可能没有一点人声。 况且,功夫练到他们这个程度,耳聪目明岂可是寻常人能比的,若是真想听,方圆百米的哪怕再微小的声音也是能捕捉到的。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有着几百人的门派,此时居然一点声音都没有,像是杳无人烟似的,这极其的不正常。 花迟拉着她的手道:“走,去看看。” 凌汐池这次没有拒绝他,乖乖的跟着他去了。 两人身形如风的在九珑阁绕了一圈,回到了前院,整个九珑阁已覆盖上了一层白雪,偌大的庄院里,更是阴风阵阵,寂静无声,看不到一个活人,就连阁主丰九游也不知去向。 凌汐池和花迟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没有说话,他们适才从这九珑阁出去,左右不过半个时辰的时间,而且中途并没有人出过九珑阁,这么短的时间里,这里面上上下下百余条人口,就这么在两人的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整个九珑阁透着一种说不出的诡异,不见任何兵器,没有任何打斗痕迹,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没受到外力损坏,这也就证明,这里并没有发生过激烈交战。 好一会儿,凌汐池才道:“莫非这九珑阁有什么机关暗道,丰九游知道这里危险,从暗道内撤走了?” 花迟摇了摇头,捏着下巴,在院子里走了几步,鼻子动了动,突然问她:“你有没有闻到一股香气?” 凌汐池点了点头,她当然闻到了,女孩子一般都对香气比较敏感,从她第一次来这九珑阁的时候,就闻到了一阵强烈浓郁的花香,那是一种她从未闻到过的香气,像是取百花香交杂而成,不过当时她并没有在意,只道是这九珑阁里面可能栽种着许多奇花异草而已。 现在想想,九珑阁乃是一个由漕帮发展起来的门派,门中弟子多为糙汉,怎会这般风雅的去专门栽种奇花异草,况且适才他们两人在九珑阁绕了一圈,也只是见到了几株冷梅罢了,并没有看见什么花开得正艳。 莫非,那并不是花香? 花迟闭目深吸了一口气:“或许这香气是为了掩盖住某种味道。” 凌汐池也深吸一口气,那花香的甜腻中,果然潜藏着一丝淡淡的血腥味。 两人又在九珑阁内仔细的查探了一番,还是没有发现任何的打斗痕迹。 就在这时,一声微弱的低吟自风雪中响起,飘忽的传入了两人的耳朵。 那是一个女子的声音,声音像是从后院传来。 凌汐池和花迟跳上台阶,往前一看,前面正是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上已被白雪所覆盖,一路通往。 两人沿着长廊一路向前走,那低吟声断断续续,像是随时会消失不见,不一会儿,一座假山出现在他们的眼前。 这假山规模极大,四周环水,假山之下是一个偌大的人工湖泊,假山之上还有飞泉,以叠石理水的造景方式组成了一个壮观的奇景。 那低吟声越来越清晰,像是从假山里面传来的一般。 两人对视了一眼,连忙掠至假山上,这片假山奇大无比,层层交叠,山中有洞,洞中有景,几处较深的地方直通湖底。 两人在假山的洞中穿梭了一会儿,忽见假山石缝中,插着一柄大刀,只余刀柄露在外面,花迟仔细的看了看那刀柄,伸手将它拔出,只见刀锋上赫然有无数小缺口,像是与人激战后被锋利的兵器砍出来的。 他叹了一口气:“我们果然来晚了。” 这时,那低吟声又响了起来,清晰可闻,仿若就在那假山中。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默契的后退了一步,各自出掌。 轰然倒塌声中,那假山被掀翻,轰隆隆的滚落在湖中,一股浓烈的血腥味顿时散发出来。 原来这假山中心处有一个地方是中空的,里面填满了一具又一具的尸体,随着假山的倒塌,四散落入湖中。 凌汐池不自觉的惊呼了一声,随即捂住了唇。 虽说在江湖行走多日,可看到这样的惨状,她还是心中不忍。 飘在最上面的一具尸体便是丰九游的,花迟走上前去,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下,叹气道:“看这样子,死了已有一两个时辰了?” 凌汐池惊道:“什么?那我们刚才看到的是?” 花迟扭头看着她:“是假的丰九游。” 话音刚落,在那飘满尸体的湖泊中,那个微弱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两人急忙跳入湖中,翻找了好一会儿,才从里面抱出了一个年轻的女子。 那女子满脸血污,看不清楚本来面目,身上受的伤极重,呼吸声断断续续,随时都有可能死去。 花迟从怀中掏出一枚药丸喂入她口中,又将真气逼入她的经脉,过了好一会儿,那女子才悠悠醒转过来,看到他们两人后,像是见到了魔鬼一般,惊声尖叫起来:“你们是谁?爹爹……女儿做错了什么……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花迟蹙眉道:“你是丰九游的女儿?你说,是你爹要杀你?” 他不说话还好,他一说话,那女子便像是受了极大的刺激,拼命挣扎,对着他们又踢又打,状若癫狂,惨叫声一声比一声大。 凌汐池见状,只得出手封住了她的穴道,叹气道:“先把她带回去再说吧,她现在需要治疗。” 花迟点了点头,正准备将那女子抱起来,目光不经意的扫过了那女子的脖子,而后,他的脸色一变,像是看到了什么,伸手从那女子的脖子上拔出了一根蓝莹莹的小针。 这小针像是一种暗器。 凌汐池对暗器这类东西并不了解,出声问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花迟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将怀中的女子放下,走到了湖边,一具一具的翻动着里面的尸体,果不其然,每个人的脖子上都有一根同样的针。 花迟沉默了很久,才道:“我知道为何这里没有发生过打斗了,他们不是被人杀的,他们是自杀的。” 凌汐池怀疑自己听错了,疑声道:“什么?” 花迟将那些针递到了她面前,问道:“你听说过亡魂杀魄吧。” 凌汐池脸色剧变,整个人都呆住了,她怎么没听过,她刚来到这个世界,与冰冽初相识的那一晚,便已听说过这亡魂杀魄的名号,甚至她的相机也一度被人认为是亡魂杀魄。 亡魂杀魄乃是炼魂门一种阴毒至极的暗器,任何人只要中了亡魂杀魄,都会被迷了魂魄,若是三天之内没有解药,便会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终生受人控制。 而炼魂门隶属于冥界的一个分堂,是他们培养的杀手组织。 花迟看了她一眼,叹气道:“亡魂杀魄,乃是冥界天穹一品下的常缨所有。” 凌汐池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深吸了一口气:“你是说,他们靠着亡魂杀魄,控制住了九珑阁所有人的心性,诱导他们自杀的是吗?” 花迟无声的点了点头。 第一百五十八章:仙儿姑娘 凌汐池心中有些不安,觉得此事越发的棘手起来,她明明与追杀沈桑辰的紫衣人交过手,确定其中一个使的是东方家的狂风吟,为何现在又扯出了冥界。 而且冥界恰恰赶在他们来九珑阁之前便对这里下了手,为何还要透露给他们震雷镖局的消息。 师父仙逝已经一年多了,沈家一直都相安无事,又为何偏偏赶在她与沈家约定好每年见面的日子前两天,沈家才出了这灭门惨祸,从下山遇上沈桑辰的那一刻开始,她便有一种莫名的感觉,好像冥冥之中又有一条设定好的轨迹让她在不知不觉间走了上去。 沈桑辰说半年前曾在沈家见过她,而她半年前正在绝摩崖苦练功夫,那沈桑辰见到的人到底是谁? 太多杂乱无章的东西在她的心头纠结缠绕,凌汐池重重叹了一口气,眉头紧锁得越发厉害了。 这时,一双温暖的手落在了她冰凉的手上,那暖意激得她全身打了一个寒颤,她讷讷的抬头一看,对上了一双温暖和煦的眼睛。 那眼睛中的暖意让人很心安。 凌汐池看了看他的手,不动声色的将自己的手抽了回去,花迟突然道:“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凌汐池埋着头,低声道:“我曾与追杀桑辰的人交过手,他们并不是冥界的人。” 花迟问道:“那你知道那些人是谁吗?” 凌汐池深吸了一口气,道:“我虽不认识他们,但是其中一个用的武功是狂风吟。” 花迟目光灼灼的看着她:“你的意思是那些人是东方家的人?” 凌汐池点了点头:“我曾见过东方家的家主东方寂,我敢确认,那人使的就是狂风吟,而狂风吟是东方家的不传绝学,除了东方家的人,江湖上不可能会有其他人会。” 花迟沉吟了一会儿,才开口道:“东方家乃泷日国的大族,位高权重,家主东方寂又是泷日国的国师,背靠的乃是泷日国的王室,理应不该这么胡作非为才是,莫非是寒王陛下也想要这噬魂阵,可冥界与这件事又有何关系,你是觉得东方家和冥界勾结在了一起是吗?” 凌汐池闷闷的不说话,她希望不是这样。 她一心想摆脱以往的恩怨仇杀,忘记从前的恩恩怨怨,忘记她是璟枫公主,忘记自己曾经的身份,做一个自由自在的人,可现在绕了一圈,她才发现,自己始终深陷其中,何曾摆脱过半分。 花迟抬眸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晕倒在地上的丰九游的女儿,冷静道:“我们先带她回去吧,或许她醒后,能从她口中得到什么消息。” 凌汐池摇了摇头,思索了一会儿,才道:“你带她去治伤吧,既然假的丰九游故意提到了震雷镖局,我想,那里应该是能查到一些线索的,事不宜迟,我先带桑辰去震雷镖局,去晚了恐防有变。” 花迟懂了她话里的意思,脸色一变,眉头一挑,脱口而出:“你要丢下我?”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莫名的委屈,像是中途被丢弃的孩子。 这委屈之意太过明显,凌汐池不由得为之一愕,随即一本正经道:“我们本就不是一路的啊。” 花迟伸手拉住她:“谁说不是一路的,你现在不就跟我一路吗?想扔下我,想都别想,我要和你们在一起。” 他的手心很热,带着一种莫名的滚烫温度,凌汐池怔了怔,抬眸看他,四周雪花纷飞,白雪寒夜,可他眼中的温度却和他手上的温度一样炙热。 她心中一紧,触电似地甩开他的手,退后一步道:“谁扔下你了,我们有关系吗?你再动不动占我便宜,小心我对你不客气。” 一个大男人说这种话好吗,怎么搞得她好像是在抛夫弃子似的。 花迟朝她逼近了一步,一字一句不容置疑:“我要和你一起去震雷镖局。” 凌汐池伸手指着地上昏迷的女孩,道:“你看这姑娘,长得这般花容月貌,弱质纤纤,我看了都心动,此时她身受重伤,你忍心把她扔在这里吗,现在这么好的机会,让你和这么美的姑娘单独呆在一起,这是上天安排的缘分,说不定还能成就一段美满良缘,你就乖乖的在这里照顾她,何必跟着我们去闯那些龙潭虎穴呢?” “你说真的?”花迟的目光与她对视,看着她平静得没有起伏的眼神,终于怒了:“你看看你说的什么混账话。” 凌汐池呆了一呆,不明白自己的话哪里混账了。 花迟又伸手拉着她的手不撒开:“可我觉得你更漂亮,咱俩才应该是上天注定的缘分,况且,沈堡主是我的师父,我和他比你亲,震雷镖局要去也是我去,你要不让我去,我就把这女人扔在这里让她自生自灭。” 凌汐池看着花迟那说得出做得到的表情,心中一阵松动,叹了一口气,也就随他去了。 心中不由得哀嚎了一声,真是请神容易送神难啊。 花迟伸手指了指她:“你先在这里等我一下,看着她,我马上回来,你敢跑,我就弄死她。” 看着他急匆匆的走出去的背影,凌汐池叹了一口气,伸手将那女孩从地上抱了起来,先是仔细的检查了一下,她的身上没有明显的外伤,反倒是受了严重的内伤,以至于五脏俱损,经脉混乱。 于是她当机立断的坐下来,运功替那女孩疗了疗伤,感觉到她体内的气血顺畅了一些,气息也逐渐平缓下来,凌汐池才起身带着她四处找了找,终于找到了一间类似于大小姐的闺房,在里面找到了干净的衣服给她换上。 衣服好像大了一些,并不是这姑娘的尺寸,凌汐池一边替她穿衣服一边想,难道这姑娘减肥了。 花迟还没回来,那女孩依旧昏迷不醒,她索性走了出去,站在屋檐下,看着飞雪发呆,那在夜空中凝望的眸子,如清露,晶莹寒澈,就像凝结了情思的忧伤,有种晶莹璀璨的脆弱。 大地苍茫,积雪在月光的照耀下闪耀着清澈的光辉,将站在旷野上的一个影子拉得好长好长,那是一个身着青色衣服的男子,此时正负着一只手仰望着苍穹,墨发在夜风中轻轻飘扬。 他静静的站在那里,像是在等什么人。 许久,终于从远处传来了车轮子的声音,一个马夫驾着马车走来,见到他后,一跃而起,跪拜道:“庄主!” “嗯……”那人应了一声,道:“我要去趟安都城,还有,通知音魄,就说我们的计划要提前了。” 凌汐池在屋檐下站了很久,久到雪花在她身上都落了厚厚一层,这时前院处传来一阵马蹄和车轮滚动声,她连忙带着那依旧昏迷的姑娘奔到了前院,看见花迟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辆马车,手中还拎着一个车夫。 花迟只说了一句话:“上车。” 知道花迟是什么意思,凌汐池也不多言,带着那女孩钻进了马车里,几人又去接上了沈桑辰,来不及跟他解释,便急匆匆的往安都城赶去。 沈桑辰见他们许久未归,也是急得不得了,现在看着他们还带了一个昏迷不醒的女孩回来,并且两人的脸色都不太好,他不敢多嘴问什么,只是眼中的疑惑更甚了。 凌汐池看了他一眼,便将情况一五一十的同他一说,得知这个姑娘和他一样也是满门被灭后,沈桑辰愣了半晌,看向那女孩的眼神中带着一丝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悲伤,鼻头一酸,眼泪忍不住的又滚落了出来,喃喃道:“他们到底为什么要杀这么多人?” 这个问题,凌汐池也很想知道答案,为什么江湖总是这么多杀戮呢,难道真的没法改变吗? 半路的时候,那姑娘终于清醒过来,这一次她冷静了许多,再不似之前状若疯狂的大喊大叫,她看着面前的三人,先是怔愣了一会儿,确定自己还活着后,她静默了一阵,眼中噙着泪水,无声的哭泣起来:“是你们救了我?” 凌汐池点了点头,将一方锦帕递给了她,轻声问道:“你是丰阁主的女儿是吗?你叫什么名字?” 那姑娘一边抽泣一边道:“我叫仙儿。” 花迟问道:“仙儿姑娘,你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那仙儿姑娘乃是一弱质女流,听花迟这么一问,又想起那噩梦一般的一幕,突然惊呼一声,全身剧烈颤抖起来,娇嫩小脸上挂满泪痕,杏眼低垂着无声啜泣,看起来纤弱柔美极了,真真是我见犹怜。 凌汐池最受不了女孩子哭,连忙上前去安慰她:“你……你别哭呀。” 谁料,她这一说,那仙儿更是哭得如同梨花带雨一般。 无奈,她只好求助似的看着花迟。 花迟冲她做了一个你笨的表情,朝她挥了挥手,仿佛在示意她:你退下,我来。 凌汐池没想到花迟哄姑娘着实有一套,不一会儿就将仙儿安抚了下来,将自己所知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 仙儿道:“适才,我向爹爹请安后,正准备回房歇息,可爹爹却让我等一下,要带我去一个地方,我跟着爹爹去了,他打开了假山上的机关,将阁中所有人都召集了起来,然后……” 说到这里,仙儿又是剧烈颤抖起来,险些说不下去,她稳了稳心神,强自镇定道:“然后,我便看见,阁中的兄弟们像是疯了似的,一个个举起了自己手中的刀,却不是挥向其他人,而是挥向了自己,他们一个接一个的在我面前自杀,我很害怕,很想逃,这时爹爹抓住了我,他就像不认识我似的,打了我两掌,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凌汐池和花迟异口同声的叹了口气,果然与花迟料想的不差,九珑阁的人确实是全部自尽而亡的。 这时,仙儿突然冲到了花迟面前跪下:“两位大侠,爹爹平时那么疼我,断不会伤害我,他定是……定是被人害了,求求你们,一定要为我们九珑阁做主啊。” 第一百五十九章:震雷镖局 花迟伸手将仙儿扶了起来,仙儿仰着秀美的小脸看着他,雾气蒙蒙的大眼睛里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楚楚可怜,眉目之间是一种自小养在深闺里的天真懵懂和不谙世事的纯洁气息。 这种纯洁,像晶莹剔透的水晶,足以让任何人为之心动,让人忍不住要呵护她保护她。 花迟似乎也被这种纯洁所吸引,目光定定的落在了她的脸上,扶着她的手甚至忘了拿回去,他的眼神带着深意,有种说不出的错综复杂,其中还带着一丝丝的冷意。 仙儿看了看他箍在她手臂上的手,有些不解的迎视着他的眼神,眼中的柔弱无依越发明显。 看着两人旁若无人地对视着,凌汐池和沈桑辰有些尴尬,这就看对眼了? 沈桑辰到底还是个小男孩,花迟的目光太直,像是要透过仙儿的脸看清什么,他忍不住侧头问了问身旁的凌汐池:“他们这是?” 凌汐池以手遮唇,附在沈桑辰的耳边,悄声道:“你还小,不懂什么叫一见钟情,你这师兄的桃花运来了。” “哦……”沈桑辰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随即又道:“你们不是说她家刚被灭门吗?她怎么还有心情对人一见钟情。” “呃,这个……”凌汐池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答沈桑辰这般犀利深刻的问题,想了一会儿,才耐心跟他解释道:“你是小孩你不懂,感情这种东西的产生,那就不是一种会在既定情况下才能产生的,它就像风一样,你能知道风从哪里刮来吗,等你感觉到起风的时候,你已经身处风间里了,严重的话还有可能是龙卷风,你看他们这样,下一步定是你花迟哥哥承诺她一定会为她报仇,然后仙儿姑娘无以为报,只有以身相许,一来二往的,就……” 说到此处,她的话音一顿,给了沈桑辰一个你懂了吧的眼神。 沈桑辰回了她一个‘哇,你好博学’的眼神,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就会刮起好大的风。” 凌汐池点了点头,冲他竖起了大拇指,孺子可教也。 这时,花迟的声音在一旁淡淡响起:“你懂什么叫一见钟情吗?不要带坏小孩。” 凌汐池扭头看去,只见花迟和仙儿已经各自分开,前者一脸愠怒的看着她,后者则尴尬的咬着嘴唇,细白如雪的面颊上镀上了一层淡淡的粉色,看起来真是人比花娇。 马车就这么大,哪怕凌汐池和沈桑辰说话的声音再小,那两人再投入,也不至于听不见。 凌汐池哼了哼,没有说话。 只见花迟扭头冲着仙儿歉意的一抱拳:“仙儿姑娘,不好意思,是我没有管教好她,让你见笑了。” 仙儿听罢,脸更红了,像只小猫似的缩在角落里,唯唯诺诺道:“公子言重了,仙儿不敢。” 一旁的凌汐池却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急道:“你这句话有歧义,谁让你管教了,我认识你吗?” 花迟没有理她,继续对着仙儿道:“仙儿姑娘,适才在下唐突了,只是有些问题,我必须得问你,还望仙儿姑娘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仙儿点了点头。 花迟问道:“你听说过亡魂杀魄吗?” 仙儿咬着嘴唇,摇了摇头,示意不知。 花迟又问:“那这些天,你家中可有来什么你不认识的人?” 仙儿又是摇了摇头:“爹爹说,女儿家不宜抛头露面,所以很少让仙儿出门,仙儿连阁中的兄弟都认不全,自然也不知每天来阁中的到底都有哪些人。” 花迟目光如炬的看着她:“姑娘可曾习过武?” 仙儿埋着头看了看自己那纤弱的手,轻声细语的回道:“爹爹只教过我一些浅显的功夫,只说用来防身用,如果可以,仙儿真希望自己能多学一点武功,或许就能帮到爹爹,让九珑阁幸免于难了。” 眼看着她的眼泪又滚落了下来,花迟似乎也是怕问太多,又惹起了她的伤心事,便没再接着往下问了,换了个话题道:“事已至此,还望姑娘节哀,只是姑娘适才受了很重的内伤,现在感觉如何?” 仙儿埋着头,轻轻的拭去脸上的泪珠:“多谢公子关心,仙儿感觉好多了。” 顿了顿,又声细如蚊的问道:“你们……是不是知道究竟是什么人害了我们家。” 花迟唇角露出一笑,别具深意道:“这个自然是知道的,仙儿姑娘你放心,我们会为你做主的。” 凌汐池冲着沈桑辰道:“你看我说的没错吧,绕了一大圈,终于还是绕到这个承诺上了。” 沈桑辰又是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花迟扭头看她:“你到底能不能正经一点。” 凌汐池点了点头,立即端坐起来:“好,我正经。” 说罢,又冲着仙儿保证道:“仙儿姑娘,你放心,你家的事包在我们身上了。 雪依旧还在下着,灰铅色的天空扬扬洒洒的落下鹅毛般的雪花,繁华的大街上,行人陆续匆忙的行走着,像是要急着赶回家取暖,街道两旁的小贩都穿上了厚重的棉袄,不时的搓手张望,遇上过路的客人,连忙迎了上去,希望能将自己的货物在第一时间卖出去。 几人刚赶到安都城,还没来得及去打探消息,便先得知了一个消息,震雷镖局的少东家雷小虎将于今日娶第八房姨太太,并且宴请了整个安都城的帮派门第,乡绅富豪,旨要办出一个轰动无比的婚宴。 花迟听后,一把揪住了就要赶去震雷镖局的凌汐池道:“咱们不用去震雷镖局了,找个地方等着吧。” 凌汐池不解道:“为什么?” 花迟道:“你不觉得奇怪吗?这震雷镖局的少东家早不成亲,晚不成亲,为什么偏偏选在这个时候成亲,而且还如此兴师动众,整个安都稍微有些势力的都被邀请了来,这可太招摇了。” 凌汐池道:“震雷镖局雄踞一方,势力本就大,他儿子娶亲轰动一点也无妨啊。” 说罢,她立即意识到了问题的所在,沉吟道:“按照他们家的势力,轰动一点是无妨,可这雷小虎并不是正式的成亲娶妻,而是纳妾而已,纳一个妾这么劳师动众确实不正常,你的意思是,这震雷镖局是借着迎亲的由头遮掩什么?” 花迟回了她一个看来你还不太笨嘛的眼神,伸手拍了拍沈桑辰的脑袋,道:“小鬼,听见了没有?” 沈桑辰狠狠地白了他一眼,捏着拳头怒道:“不准叫我小鬼。” 花迟道:“那叫你小鬼头,好了,不说了,这雷小虎迎亲,迎风楼是必经之路,我们先去那吃点东西,那有一道名菜水晶鸭炙,可是这安都一绝,上上品,不去试一下保准你们会后悔的。” 雪很快就在街道房顶上铺了厚厚一层,凌汐池站在迎风楼上,看着那纷扬洒脱的白雪在眼前拂过,身后,花迟正细心的照料着柔弱的仙儿,先是柔声的问她想吃什么,然后又故意自作主张的说什么你现在身子弱,要吃些清淡的,唤着小二来点了好些清淡菜品。 接下来又是倒水,又是盛粥,又是夹菜的,殷勤得不得了,偏得他动作极大,不时发出巨大的声音,像是在炫耀什么。 就连沈桑辰都觉得他有些抽风不对劲,时不时的偷偷瞅着他。 凌汐池懒得去理他,看着面前的飞雪,不由自主的伸手承接,一片晶莹的花瓣落入掌中,瞬间融化,她轻轻翻掌,雪水顺着掌心的纹路滑落,这时,身后传来了店小二的声音:“客官,最后一道菜,水晶鸭炙!” 她连忙回过神,这时花迟像是终于想起了她,伸手盛好了一碗梅花粥,用手摸了摸碗,觉得这个温度吃正好,才招呼她道:“你站那里做什么?难道还能把那雷小虎的迎亲队给看来了,快过来喝点粥,你看你脸都冻红了。” 花迟的声音虽然懒懒的,淡淡的,听起来似乎不甚在意,可还是让她心中有了一丝莫名的感觉,这个花迟,从认识开始,就好像真的挺关心她的,可自己和他明明认识没多久,谈不上有什么交情,这莫名的感觉究竟是从哪儿来的。 花迟迎上她的眼神:“看什么看,看我能把自己看饱吗?快过来,相信我,这里的菜不会让你失望的。” 凌汐池收回眼神,旋身坐在凳上,拿起筷子替沈桑辰夹了菜,笑道:“桑辰,这几天赶路累了,一定要多吃一点。” 沈桑辰没有听见她的话,因为他正拿着两只筷子在模拟两个人之间的对招。 凌汐池叹了一口气,自从她和花迟带着沈桑辰离开雪沁城的那一刻,他就开始没日没夜的勤练武功,而且练起来相当不要命,简直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只要不是吃饭睡觉,他的时间基本都用在了练武上。 凌汐池不知道是什么力量在鞭策着他,但是她怕他再这样逼自己下去,日后反而会害了自己,于是伸手敲了敲他的筷子,见沈桑辰抬起头来莫名的看着她,冷声道:“吃饭。” 花迟在一旁噗呲的笑了起来:“桑辰啊,欲速则不达,就算你有心要成为一个绝世高手,好替你沈家满门报仇雪恨,也得循序渐进才行,练武不比其他,你这样可是很容易走进死胡同的。” 沈桑辰虽嘴上对花迟这个师兄百般嫌弃,但心中还是服气的,终于动了筷子, 看着他动了筷子,凌汐池终于松了一口气,喝了一口花迟端给她的粥,刚一入口,她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忍不住又喝了两口。 这也不怪她,这一年来,她一直在绝摩崖练武,风餐露宿的,吃得最多的就是野果子,好不容易下山了,还没来得及享受几天生活,又遇上了沈家这档子事,奔来跑去的,压根就没想到吃那一块去,到了饭点也就随便对付一下草草了事,她已经很久没有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了。 这粥细腻柔滑,香甜无比,每一口都有阵阵的梅花冷香扑鼻而来,她不由得食指大动,终于向其他的菜下了手,一边吃一边不停的点头,连眼睛中都露出了幸福的味道。 唯美食与爱不可辜负,这句话说得简直太有道理了。 不得不说,花迟点菜有一手,基本上每一道菜都是她爱吃的,看着她大快朵颐,一旁的花迟轻轻的放下了筷子,以手支头含着笑看她。 他在看她的时候,一旁的仙儿也在偷偷的打量着他们。 凌汐池边吃边夹了一只鸭腿放进沈桑辰的碗里,却见花迟也把自己的碗递了过来:“我也要。” 凌汐池瞪了他一眼:“你没手吗?” 花迟继续厚脸皮道:“有啊,可我就是觉得你夹的特别好吃。” 凌汐池夹菜的手一顿,一个凌厉的眼神甩了过去,咬牙道:“流氓!” 花迟倒是无所谓的照单全收,沈桑辰一边往嘴里扒饭一边鄙视的看着他,小声的说了一句:“坏人。”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了一阵震耳欲聋的唢呐声,正是迎亲时所奏的喜乐。 凌汐池放下筷子走到楼边,向下望去,笑道:“果然来了!” 只见楼下大街上迎面走来了一支迎亲队伍,长长的就像拉了一条龙似地,如此大的排场引来了不少看热闹的人,大街两旁瞬间被围得水泄不通。 一个骑着高头大马身着红色喜服的男子走在队伍的前面,一脸得意,满面的春风吹得那雪仿佛都要融化了,一边笑一边朝周围看热闹的人抱拳致谢。 此人长得算不上英俊,但也不丑,可就那笑得山花烂漫的脸上,怎么看都有一点乡绅恶霸的味道,看来这人便是震雷镖局少东家雷小虎无疑了。 凌汐池与花迟交换了一下眼神,这时长街上却突然发生了异动,只见在那街道两旁的人群中突然冲出来一对老夫妇,他们谁也不看,就那样不要命的冲到了雷小虎的面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那雷小虎倒还有些人性,就在座下的马要踩到那老翁的时候,将手中的缰绳狠狠一拉,在马高昂的嘶鸣声中,那条人龙终于停了下来。 只闻得那老翁满含哀求的声音传来:“雷大爷,求您再宽限几天吧,过几天我一定将银子还给您,我老头子就这么一个女儿啊,求您放过她吧!” 雷小虎脸色一变,手中马鞭一扬,佯装要抽在那老翁的身上,那老翁吓得全身一哆嗦,本来就冷的天,还真将他的冷汗吓了出来。 看着那对老夫妇的身子抖得就像狂风中的叶子,雷小虎偕同他身后的几个随从哈哈哈的笑了起来,马鞭在空中挥了一挥,不可一世的指着那老翁道:“陈老头,之前就说过,要是你还不出钱来,就用你的女儿抵债,白纸黑字,咱们有约在先,你还想抵赖不成,看在你即将是我岳父的份上,马上给我滚开。” 第一百六十章:棒打恶犬 那老翁旁边的老婆婆不停的磕着头,老泪纵横,声泪俱下道:“雷老爷,我求您再宽限几天吧!你已经有那么多房姨太太了,您就放过我的女儿吧!”。 “哼!”雷小虎冷哼一声,不耐的挥了挥手中的马鞭:“不识抬举的老东西,我看上你女儿那是你女儿的福气,不要给脸不要脸,来人,把这两个老东西给我拉走,别误了大爷我的吉时。” “是,少东家!”两名护院打扮的彪形大汉走了出来,摩拳擦掌的朝那对老夫妇走了过去。 眼看那两名家丁护院的手正要落在那老翁身上时,忽然其中一个发出一声惨叫,人已被掀倒在地,而在他脚旁,则静静的躺着一只吃剩的鸭腿,雷小虎一见,顿时怒道:“是谁……给老子……” 话还没说完,便见一道身影纵身跃下了迎风楼,闪电般的闪到了那对老夫妇的身边,一把抓起另一名大汉的手,指上微微一用力,便听到咔擦的一声,紧接着,便是比刚才那一声惨叫还要凄厉的惨嘶响了起来。 凌汐池随手将那只手扔开,也顾不那人抓着手在地上惨叫打滚,伸手将那对老夫妇扶了起来,那老夫妇估计还没有从刚才的惊吓中缓过神来,只是目瞪口呆的看着她,全身还是抖个不停,胆子这么小还敢抢亲,看来天底下最伟大的莫过于为人父母了。 雷小虎向来是这安都城有名的一霸,哪里吃过这种亏,瞪圆了眼睛看着此时做男装打扮的她,挥舞着马鞭张牙舞爪的喝道:“你他妈的是谁,哪里来的黄毛小子,去去去,滚一边儿去,别妨碍了大爷的好事。” 凌汐池扭头看着他,道:“你不用管我是谁,你只要知道,今天你不能成亲便是了,这老先生根本就不想将女儿嫁给你,你又何必强人所难。” 雷小虎怒道:“呔,放你娘的屁,你是什么东西,你说老子不能成亲就不能吗?谁说的陈老头不愿意,睁大你的狗眼看看,老子这里白纸黑字,陈老儿家欠老子五百两银子,立下契约,若是到期了还不出来,就用他家的女儿抵债,如今,他家拿不出这银子,那他女儿就必须跟老子走。” 看着被他挥舞得跟他一样张狂放肆的白纸,凌汐池暗骂了一声笨蛋,闪身向前,雷小虎还没有反应过来,契约书便已到了她的手里。 雷小虎惊得目瞪口呆,却见她向他灿然一笑,朝他扬了扬手上的白纸:“还真是呢?不过,这下没有了。” 说罢,她手上劲力一吐,契约书在她手上瞬间变成了一堆粉末,夹杂在飘扬的雪花中,不见了踪迹。 雷小虎彻底被她激怒了,咆哮着像立刻要暴走一般,怒道:“你这小杂种,敢耍你雷大爷,你也不去打听打听,在这安都城里,我雷小虎要人爬着走,谁敢跟老子横着走,连这安都府的府尹大人都敬老子三分,你活腻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哦?”凌汐池做惊讶状:“原来你叫雷小虎啊,嘻嘻……我叫雷老虎诶,一家人,真是一家人,不过,我是老虎,你是小虎,算起来,我该是你老子才对,来来来,叫声爹来听听。” 经她这么一说,雷小虎的肺都快气炸了,哇哇大叫道:“你这杂种,敢寻你爷爷的开心,来人给我打,打死这狗娘养的。” 凌汐池心道,那个假的丰九游说这震雷镖局秘密接了一趟镖,言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在说这镖是与沈家堡有关的,且不说他应该是故意想将她们引来这震雷镖局,能在此时此刻跳进来去淌这趟浑水,这震雷镖局应有几分真本事才是,怎么这少东家却是这样一个货色,暴躁易怒不说,智商还颇低,倒像是个色厉内荏的草包。 莫非震雷镖局与此事无关,那人只是信口胡诌让他们赶紧走,好让他们发现不了九珑阁也被灭了? 可若是这样,为什么偏偏提到的是震雷镖局? 那边,雷小虎的话音刚落,那早已围在一旁的轿夫和打手纷纷举着木棒跑了出来,将她团团围住,凌汐池定睛一瞧,哈的一声笑了出来,居然是木棍! 看来这震雷镖局深知刀剑无眼这四个字的意思嘛,打架都用木棍,倒还算有几分良心。 不过刀光剑影的阵势她都见惯了,这木棒却还是第一次,于是一边笑一边拍着胸口连声道:“我好怕啊!” 雷小虎用马鞭指着她:“哼!小杂种,现在知道爷爷的厉害了吧,赶快向爷爷磕头,爷爷我饶你小命。” 凌汐池咯咯的笑了起来,道:“乖孙子,爷爷在这儿呢!叫声爷爷来听,叫得爷爷高兴了,今天就不用你爬着回去了。” 雷小虎一张脸涨得通红,将马鞭一挥,气急败坏道:“给老子打,给老子往死里打!” 雷老虎命令一下,那些人就拿着木棒朝她冲了过来,凌汐池心想,不如就试试这些人的武功,心念一动,她飞身跃出,凌空轻轻快快的踢出两脚,笑道:“看我的无影脚。” 借着微灵步的速度,她还当真将这无影脚踢得又快又准,还真有几分神似,那两人连抵抗都来不及,就被她的连环腿踢了出去,砸在道路两旁,将那两人踢飞了以后,她玩心大起,双手化爪,喝道:“再看我的白骨爪。” 迅速扣住两个人的脉门,将两人撞在一起,眼看左边有几个打手不怕死的冲了上来,凌汐池连忙一闪身,将那两人扔在地上,将内力凝聚在掌上,笑道:“再来一招,降龙掌。” 然后,身影一退,一个旋风腿扫出,将两三个人绊倒在地上后,眼见又有人冲了出来,她连忙一个蜻蜓点水掠身而出,向那些密集的雪花一拂袖:“嘻嘻,看我的雪花神剑。” 轻如羽毛的雪花立时被贯注了内力,带着罡风,朝那几个大汉激射而去,随着她一个响指,那几个打手立时被冲飞了出去,重重的摔倒在地上,胸口的穴道全都被封住。 抬腿踢起一根木棒,她扭头看着眼珠子都快掉下来的雷小虎,只见雷小虎像是突然换了一个人似的,一脸惊羡的表情,眼中却放着光,原本凶神恶煞的脸上蓦的浮现了几分崇拜,几分滑稽,指着她激动道:“你这练的都是什么武功,我怎么都没听过。” 凌汐池挥了挥手中的木棒,以一个潇洒无比的身影翩然而起:“你没听过的多着呢,至于你嘛,就赏你一个棒打恶犬。” 一棒敲在雷小虎的脑袋上,雷小虎就那样瞪着眼睛栽下了马,一副死不瞑目的表情,直到落地了,才发出一个惊天动地的惨叫,昏了过去,凌汐池落下身来,抬腿踢了踢他,冷声道:“纸老虎,不堪一击。” 这些人的武功确实奇差无比,震雷镖局的都是这种货色吗,难道他们真的被人耍了? 这时,她抬头看了一眼迎风楼上撑着下巴,一脸带笑看着她表演的花迟道:“你还不下来,走,去震雷镖局了。” 谁知花迟竟冲她眨了眨眼,动了动嘴唇,道:“看你后面。” 事实证明,这震雷镖局在安都还是有一定地位的,这边她刚将雷小虎吊打一通,另一边就有二十来匹铁骑破风扬尘而来,二十几个身穿红色大氅的男子裹着风雪,杀气凌人的冲了过来,人还未到,便有一个男子的声音远远传来:“来晚了,少庄主被人拿下了,杂种,有本事别跑!” 凌汐池心道,我这还没跑呢,再说了我跑什么跑,我本来就是要去震雷镖局的。 于是她便等在那里动也没动,直到那二十几匹马在她身边团团打转时,她才将雷小虎拎在手里,笑嘻嘻的冲他们打了声招呼,一人挥舞着手上的马鞭指着她:“你这小娃娃是谁,不想活了吗?连震雷镖局的少东家都敢动。” 但见此人虎背熊腰,双目炯炯有神,气息沉稳,背上还负了一把乌黑的阔刀,举止风范一看便非泛泛之辈,凌汐池心知此人绝不会像刚才那些人一样,都是一群酒囊饭袋,反倒尊重了起来,回道:“这姓雷的又不是天王老子,我为什么就不敢动他,况且是他有错在先,仗势欺人,强抢民女,我没杀他已经是手下留情了。” 这时,只听另一个声音道:“狂妄的小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还不快放开我们少东家。” 凌汐池循声看去,只见说话的是一个身着黑衣,一脸铁青的老者,话音沉重而有力,伴随着他的声音,冷冽的杀气如刀风一般扑面而来,紧接着,又是一银眉白须,容貌清灌的老者道:“小娃娃,我们东家早已预料到你们会来劫亲闹事,你还是快放开我们少东家吧,看在你年纪轻轻的份上,只要你自断一臂,我们震雷镖局绝不与你为难。” 凌汐池笑道:“看来你们也知道我们为什么会来闹这婚礼了,如此说来,这雷小虎可是更不能放了。” 话音刚落,她只觉面前人影一闪,原本一直在迎风楼上看热闹的花迟已轻飘飘的落在了她的身前,凌汐池道:“你终于舍得下来了?” 花迟微微弯了嘴角,道:“我刚才一直在观察一个人,我想,说不定那个人可以告诉我们一些东西。” 说罢,他身影一展,身形如风,出手如电,瞬息之间便已到了那喜轿前,手一探,从里面抓了一个身着喜服的新娘子出来。 所有人都被他的举动惊呆了,凌汐池也是怔了怔,反倒是那新娘子,被抓出来后却是一点反应也没有,不哭也不闹,而是一把扯下头上的盖头,一双灵动的眼睛四下看了看,一块斜坠在额角的红色水晶石散发着柔和而神秘的光芒,洁白的面容上看不出任何的惊慌失措,反而是以一副无比好奇的俏皮姿态看着四下的人。 看到那女子的那一瞬间,凌汐池突然想起了那些童话故事里的美丽精灵,这女子那气质,活脱脱的便是一堕落凡尘的精灵。 这时,那被凌汐池拉到一旁的老夫妇惊声尖叫起来:“你不是珂儿,你是谁。” 不只是他们,就连震雷镖局的那一行人也是面面相觑,仿佛都不知道这女子是何来历,为何会出现在雷小虎的喜轿里。 只见那女子一边走一边将裹在身上的宽大喜服脱了下来,随手扔在地上骂骂咧咧道:“这是什么烂衣服,拖拖拉拉烦死了。” 喜服一脱下,立即将她完美的身材呈现出来,可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在这么冷的天,那女子居然只着了一件单薄的火红衣裙,纱裙层层叠叠只至她的脚踝处,白嫩纤细的小腿在轻纱的掩映下若影若现,紧身的衣袖勾勒出线条优美的手臂,左手一串五颜六色的精致铃铛串在她的腕间,更显得她皓腕凝霜,而她的右手却轻轻的握着一把金黄色的小弓。 看着那串铃铛,凌汐池心中一惊,猛然想起在楚天江边教她八荒剑诀的神秘女孩,心中暗道:“难道是她?” 那个叫琴漓陌的女孩,虽说那时她戴着面具,将自己的面容遮得严严实实的,可是,她手上的那串铃铛她却记得。 那女子干脆连鞋也一并蹬掉了,就那样若无其事的赤脚走在冰天雪地里,头上盘着的头发也全部散了下来,卷发松散的披至腰间,随着风雪俏皮的起舞。 她走到凌汐池面前,围着她转了一个圈,哈哈的笑了起来:“不好玩,一点也不好玩。” 凌汐池问道:“是你?琴漓陌?” 琴漓陌倒也很爽快的承认了:“是我呀,我们终于又见面了。” 凌汐池还没说话,忽的那个老伯冲了上来,正想拉琴漓陌,却被琴漓陌一闪身躲开,那老伯扑了一个空,捶胸顿足道:“你把我的珂儿怎么了,你把我的珂儿弄到哪里去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跟谁走? 见那老伯急得流出了眼泪,琴漓陌细细的看了他两眼,笑道:“你女儿呀,好好的在家里呢,老伯伯,我让人送你回家可好?” 说罢,她随手指向几个穿着红氅的男子,神色俏皮却语气霸道:“你你你……还有你,过来!” 那几个男子正想发作,却见那身负阔刀的男子朝着他们不动声色的摇了摇头,那几个男子只好翻身下马,走到琴漓陌面前,朝她不甘不愿的一抱拳道:“不知姑娘有何吩咐?” 琴漓陌看了他们一眼,突然一把抓起那个老大伯,塞进那顶轿子里,又将那老大婶推了进去,转身指着那几人道:“你们几个给我把他们送回家里去。” 不是请求,而是命令! 那几个人自诩堂堂男子汉,几时受过这种窝囊气,现在却被一个小姑娘呼来喝去,哪里还忍得住,其中一个性子急的率先走了出来,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就要动手教训这个看起来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却被一声厉喝喝了回去:“张元,退下!姑娘的吩咐,你们照办便是,况且这事是我们少东家有错在先,现在把人安全的送回去也是分内之事,哪来那么多废话。” 说罢,他看向凌汐池手中拎着的早已昏过去的雷小虎,抱拳道:“还请姑娘放了我们少东家。” 凌汐池不由得赞叹此人会做人,懂得审时度势,知道什么头该出,什么头不该出,倒是个人才,于是将雷小虎扔还给了他。 那人扶着雷小虎,探了脉息见无大碍后,脸上露出了一丝放心的神色,将雷小虎交给了一旁的白发老者。 只听琴漓陌道:“你就是震雷镖局的副总镖头雷惊山吧,如雷如霆,四方震惊,据说你的惊雷刀已练到七层,为人更是刚正不阿,替震雷镖局立下过不少汗马功劳,今日一见,倒是个人才。” 正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雷惊山本来眉头紧蹙,但一听一个小姑娘都听过他的名头,不由得眉头一舒,语气也温和下来:“小姑娘,你是谁?为何在我家少东家迎亲的轿子里。” 琴漓陌笑道:“我听说震雷镖局最近接了一个不太好玩的差事,觉得特别好玩,于是就想来凑凑热闹。” 她的话音刚落,连同雷惊山在内的所有震雷镖局的人皆是脸色骤变,不少人甚至已经暗暗的抚上了腰间的刀,雷惊山很快恢复镇定,看着她道:“这话,姑娘是从何处听来的?” 琴漓陌道:“不用听,我看到的,你们不就是借着这迎亲的由头好将那趟镖神不知鬼不觉的运出安都城吗?” 雷惊山的手瞬间触上了腰间的惊雷刀刀柄,看向她的眼神中已带了杀意:“姑娘,有些话可不能乱说。” 琴漓陌的视线也落在他腰间的刀上,眼中的俏皮之色更甚,她绕着雷惊山转了一圈,口中道:“啧啧啧,蠢材蠢材,你们这些押镖的就是脑子不灵光,什么都敢接,你们真当那趟镖好接吗?与虎谋皮的事啊,还是少做为妙,你可知,与这件事情有关的九珑阁已在两天前被人灭了满门。” 雷惊山闻言脸色剧变。 凌汐池心下一凛,看来这琴漓陌和她们一样也是为了震雷镖局这趟镖来的,她扭头看着身边的花迟,轻轻的碰了碰他,压低声音道:“你刚才说,她能给我们一些我们想要的东西?” 花迟也学着她的样子,压低声音似见不得人一般道:“也许是吧。” 琴漓陌却听见了,咯咯的笑了起来,不顾那边雷惊山的额头上已冒出了细密的汗珠以及那逐渐升腾起来的杀心,一头伸到凌汐池的面前,笑得灿烂无比:“你们俩也是为着这震雷镖局这趟镖来的,不过你们可来晚了,这镖已经送出城了。” 凌汐池惊道:“送出城了,什么时候的事?” 琴漓陌歪着头一脸天真烂漫的模样:“就在我上花轿之前啊,这姑娘的家在郊外,这么多人去接亲,就有两个人趁着人多的时候走了?” 凌汐池道:“你既然也是为着这震雷镖局这趟镖来的,你为什么不去追?” 琴漓陌掬起一缕头发缠于指间,神态娇俏可爱:“谁说我是为这趟镖来的,我是为了震雷镖局来的,震雷镖局家的老头子和我家老头子有些交情,我嘛,想保他们一保。” 堂堂一个小姑娘大言不惭的说要保一方势力,偏生她的神色看起来无比的自信飞扬,如此自大的话出自于她之口,非但不会让人觉得她是在吹牛,反倒让人莫名信服,她好像确实有狂傲的资本。 看着琴漓陌满脸意气风发,凌汐池心中却觉得有些没谱,她始终忘不了那夜琴漓陌扔下她跑路时的情景,跑路也就算了,说是要给她秘籍,结果给了她一本无字天书,若非机缘巧合,她可能这辈子也学不会火阳诀的武功,在她心中,这琴漓陌就是个坑货。 凌汐池半信半疑道:“莫非他们也会对震雷镖局下手?” 琴漓陌点点头:“恩啦,毕竟很多东西是见不得人的嘛。” 凌汐池喃喃道:“他们为何要这么做?” 琴漓陌笑道:“这便不知了,兴许借刀杀人,栽赃嫁祸,很多种可能呀,你想想,若是你走到一方,那里便被灭门,那这笔帐该从何算起呢?” 琴漓陌的话看似无心,凌汐池的心中却陡然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脸色不由得一变,她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层呢? 沈家之所以被灭门,是因为噬魂阵,若她没猜错,五斗星阵保护的那张羊皮卷便是噬魂阵法,如今这个阵法在沈桑辰身上,沈桑辰又和她在一起,别人怎么可能不想办法来取。 见她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己看,琴漓陌头一歪,疑声道:“你不信?” 花迟连忙插话进来:“我相信,我相信。” 琴漓陌看了一眼花迟手中的剑,眼神微微一紧,随即又恢复了古灵精怪的模样:“碧海潮生沧浪起,凌云意气自飘然,没想到这百剑之首的凔凌剑居然在你手里,不错不错,倒是配得上邪血剑,只不过,这凔凌剑乃小苦海回岸居士之物,怎么会在你手里啊。” 可谁知,花迟似乎只听进去了前半句,一把拉过凌汐池道:“你说凔凌剑和邪血剑配,那你看看我俩有没有夫妻相……” 凌汐池:…… 琴漓陌:…… 凌汐池终于感觉到了有些不对劲,不自觉的扭头看了一眼自己背上的剑匣,自从下山后,邪血剑就一直被她装在剑匣中,从未示过人,只因此剑太过妖邪,威力甚大,她已经不止一次被它所控制,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她并不想用,可琴漓陌知道邪血剑在她身上也就罢了,为何听花迟话里的意思,好像也知道邪血剑在她身上呢? 她扭头一眨不眨的看着花迟,冷声问道:“你到底是谁?” 花迟一脸无辜的回望着她:“我是花迟呀。” 凌汐池道:“你……” 花迟打断了她的话:“别你了,莫名其妙的她提邪血剑做什么,很多东西并不难猜,你当所有人都和你一样笨啊,不要那么多疑好不,问正事要紧。” 说罢,他看向了琴漓陌,又问道:“既然姑娘知道镖已经被运走了,那你能不能告诉我震雷镖局的镖究竟运到哪里去了?” 他的话音刚落,琴漓陌还未开口,只闻得一声拔刀声响起,瞬间刀锋便到了他眼前,出手的是雷惊山,这一刀气势惊人,刀光四绽,花迟应变迅疾,闪身一掌将那刀风挥开。 雷惊山刀一出鞘,长刀闪着摄人的光芒,一击未中,又是一刀凌厉的向他斩了过来,刀声炸响如雷鸣,在空中爆开了一朵又一朵的刀花,真如霹雳列缺,霸道无比。 他一边挥刀一边道:“你们几人到底是谁,为何觊觎我们震雷镖局的镖。” 这边雷惊山一动,那边震雷镖局的其余人已围向了凌汐池和琴漓陌,出手狠厉,不留余地,势要杀人灭口。 凌汐池无奈,只得出手反击,反倒是琴漓陌怒道:“你们这群不知好歹的臭男人,姑奶奶好心来帮你们,你们居然敢打我!” 雷惊山刀锋瞬间即至,花迟身形一展,只手一伸,凔凌剑应声而出,他只漫不经心的随手出了一剑,那如霹雳一般的刀锋在半空中一闪,便瞬间消失,只听得“铛”一声,那柄惊雷刀已从雷惊山手中脱手飞出,又从半空中笔直落下,落在了雷惊山的脚前,狠狠的扎进了地面中,雷惊山往前冲的步子还没来得及稳下来,花迟的下一剑已架在他的脖子上。 雷惊山看了看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剑,又看了面前那一张冷静自持的脸,嘴唇动了动,整张脸都似扭曲了起来,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是怎么在一招之内就受制于人的。 花迟瞧着他道:“你既然不想让那姑娘告诉我你们接的那趟镖送到哪里去了,不如你亲口告诉我。” 那边,凌汐池和琴漓陌也轻轻巧巧的解决了所有人,拍拍手掌走上前来。 雷惊山看了看她们,又看了看花迟,眼见三人的武功皆非比寻常,咬牙道:“做镖局的,镖失人亡,走镖就是走的我们的命,你可以杀了我,但若要我告诉你镖在哪里,做梦!” 花迟看此人性格刚烈,面上已是一副视死如归的神态,当即收了剑道:“了解,我不为难你,你走吧。” 说罢,他转身看向琴漓陌,委屈道:“怎么办,他不说,就只有你说了。” 琴漓陌抿嘴一笑,腕间的铃铛叮叮当当的响了起来,而她的笑声却是比铃铛还要清脆两分,只见她转身看着震雷镖局那些被逼退后又逐渐围上来的打手,手慢慢的抚上了她腰间的金色小弓,那些人见她如此动作,似乎也有些畏惧她的弓,面面相觑着不知该不该进攻。 琴漓陌道:“我只知震雷镖局送出去的镖是两趟,一趟往东,一趟往西,你们现在去追,应该能追得上。” 凌汐池疑道:“莫非是声东击西,那哪一趟才是真的?” 琴漓陌道:“这个嘛,我也不知道,反正你们有两个人,可以分开追呀!” 凌汐池觉得琴漓陌说得在理,看了看花迟,点头道:“那我们……” 她的话还没说完,花迟忽然伸手止住了她的话:“刚才这位姑娘的话提醒了我,从九珑阁开始,我们好像就一直在被引着往一个他们想要我们去的方向再走,为什么我们明知这是一个圈套还要去呢?” 凌汐池道:“越是如此,我们便越应该去,任何事,只要有起因就会有一个结果,无论他们想让我们去哪里,最后等待我们的一定会是他们想要的那个结果,与其无头苍蝇似的乱找一通,不如就按照他们的指引,这不是更好吗?桑辰的父亲在他们的手上,他们又不主动来找我们,只有我们乖乖的去找他们了。” 花迟定定的看着她:“你不怕吗?” 凌汐池沉默了一会儿,笑道:“怕什么,无非就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再坏又能坏到哪里去呢。” 花迟沉默了下来。 这时,沈桑辰和仙儿已经急匆匆的从迎风楼上跑了下来,只见沈桑辰径直走到了凌汐池的身边,口中急道:“汐姐姐,是不是有我爹爹的下落了?” 凌汐池点了点头:“只不过,两条路,你是要跟我走,还是要跟你的花迟哥哥走。” 沈桑辰毫不犹豫道:“我要跟着你。” 既然沈桑辰要跟着她,那么仙儿就只能跟着花迟了。 凌汐池抬眸看着一从迎风楼下来就下意识跟在花迟身后的仙儿,了然于胸道:“那仙儿姑娘就拜托你了。” 见花迟迟迟不语,仙儿咬着嘴唇,眼中似有万分委屈:“花大哥是不是不愿仙儿跟着你?” 花迟仍是没说话,这时,一旁响起了一声嗤笑,只见琴漓陌一脸无语道:“我说你们这是在干什么,怎么一副生离死别的模样,只是去追个人而已,以你们的武功,不至于那点人都对付不了,再磨叽下去,你们倒是没事,这小鬼的父亲可就不好说了。” 花迟终于下了决定,伸手从怀中掏出了一包银子,拉过了凌汐池的手,也不管她同不同意,直接塞进了她的手中:“拿着,路上吃最好的东西,住最好的客栈,千万别委屈了……桑辰。” 凌汐池却是被他这一番操作惊呆了,急道:“我有钱。” 花迟道:“听着,这不是给你的,是给桑辰的,要是桑辰跟着你瘦了,我找你算账。” 沈桑辰抬头看着他这个师兄,心中着实有些感动,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师兄居然对他这么好了,以前他怎么就没发现呢? 第一百六十二章:九死一生的路 凌汐池接过钱袋,扔给了沈桑辰,道:“拿着吧,你师兄给你的。” 有个有钱的师兄真好啊。 沈桑辰手忙脚乱的接住,望着花迟的眼中多了一丝怀疑,他怎么觉得,他这个师兄关心的好像并不是他呢,这怎么看都像是怕某人冻着饿着才是。 花迟迎视着他的眼神,了然一笑,伸手摸着他的头道:“小鬼头,好好跟着你汐姐姐,我们在曲阳汇合。” 说罢,他扭头看着仙儿:“我们走吧。” 见他拉着仙儿要走,雷惊山喝道:“拦住他们。” 话落,又是一刀劈了过来,他的刀很快,说是闪电也不为过,可就在那一刀要劈在花迟身上的时候,花迟突然不见了,他就那样拉着一个女孩瞬间消失在众人眼前。 雷惊山的脸竟似全都扭曲了起来,他苦练多年的刀法,不曾想今日却连别人的衣角都沾不到,他望了望自己手中的刀,喃喃道:“怎么可能。” 琴漓陌闪身避开从侧面挥来的两把刀,惊叹道:“好一个电闪神行,这轻功可是已臻化境了。” 凌汐池看着花迟消失的方向,这样快的身法让她莫名的想起了一个人。 大街上瞬间乱了下来,凌汐池无意与这些人动手,一把抓住了一旁的沈桑辰,施展轻功,身形几闪几纵,便远远地将震雷镖局的人甩在了身后。 震雷镖局的人也很硬气,当然不会任由别人去碰他们的镖,不管打得过还是打不过,还是召集人马追了上去。 远远的,只见一个鼻青脸肿的人跌跌撞撞的跟在镖局那些人后面,一边跑还一边大声嚎道:“大侠,别走啊,我看上你了,我要拜你为师,求求你收我为徒吧,师父,等等我呀。” 凌汐池在半空中扭头一看,定睛一瞧,看清楚是谁后,惊得险些掉落在地,那个一边跑一边嚎的,不是别人,居然是那个草包雷小虎。 沈桑辰目瞪口呆:“他有病吧。” 凌汐池赞同的点了点头:“你说得对!” 一连跑了几条街,远远的还有人在追她们,凌汐池叹道这震雷镖局的人武功虽不怎么样,但这锲而不舍的精神却是可嘉的,都追了她几条街了,还是不肯放弃,把镖看得果然比自己的命还重要,日后自己要托镖什么的,这震雷镖局倒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这时,她只觉自己身旁有一道风声掠过,眼前红影一绕,琴漓陌便俏生生的站在了她的面前。 凌汐池停下脚步,放开手中一脸好奇的盯着琴漓陌看的沈桑辰,笑道:“我就知道你会过来。” 琴漓陌围着她转了一圈,抚掌笑道:“你怎么知道的,说来听听。” 凌汐池目光如炬的看着她,问道:“你是不是一直跟着我?从一年前开始?” 自从一年前她离开藏枫山庄开始,她便觉得自己身后有人跟着,此番与琴漓陌的相遇,她不相信是偶遇。 琴漓陌嗯了一声,算是承认。 凌汐池抱着手看她,道:“你还是对龙魂不死心吗?” 琴漓陌摇了摇头,脸上一向古灵精怪的神色一敛,换上了一副极为认真的表情:“不是我不死心,而是,上天选择了我们去做一些事情,我们别无选择。” 凌汐池道:“真的别无选择吗?不想做的事情可以不做,你若不想做,谁能强迫你?” 琴漓陌侧着头看了她一会儿,道:“有些事是命里注定的,总是要有人去做不是?” 凌汐池道:“你想改变这个天下?” 琴漓陌摇了摇头:“顺应时势罢了,爷爷说,这个天下已经生病了,到处都是脓疮,很多东西总是要在灭亡中才能获得新生,你愿意为它尽一份力吗?” 凌汐池抬头望天,一时竟回答不上来,自己愿意吗? 琴漓陌埋头看了看一旁一脸疑惑的沈桑辰,突然问道:“小鬼,你喜欢现在这个天下吗?” 沈桑辰想起了自己的父亲母亲,想起了那血腥残杀的一晚,沈家堡上上下下百十条人命就那样葬送在了那一晚,他的脸上突然露出强烈的恨意,使劲的摇了摇头。 他不喜欢这个充满杀戮的时代。 他希望江湖乃至天下能够太平,自己可以呆在父母身边,做个平凡的人,不追逐什么功名利禄,不在乎是否能名扬天下,只要他们一家人能平平安安的在一起。 琴漓陌叹道:“其实啊,你的家人,包括九珑阁的人,他们本都可以不用死的,可惜,这个时局害死了他们。” 沈桑辰埋着头,一滴滴晶莹的泪珠又从他的眼眶中滚落。 凌汐池敲了敲他的头:“哭几次就得了,老哭可不是一个男子汉该有的行为,你该学会长大了。” 又抬眸看着琴漓陌,她看起来是那样飞扬洒脱的一个姑娘,可一提到龙魂神色便暗淡了下来,叹道:“看得出来,你并不喜欢你现在在做的事?” 琴漓陌的笑脸上透出了一抹悲哀,抬头望着天空,声音散入风中几不可闻:“人生于天地,却又身不由己的在这天地中轮回,身不由己的挣扎在生死苦海,不要说生来身不由己,死也是身不由己,好像只要活着就必须接受身不由己,至于死那却是更加容易的一件事,那么为何不能让还活着的人能好好的活下去呢?” 她的声音很轻,有种宿命般的无奈。 凌汐池的心中也有些悲凉,命之一途,其迹难寻,曾经的她不信命,可如今才发现,曾经是命运让她不信命,而如今又是命运,让她知道,或许所有的人都难逃宿命。 她苦笑道:“可那注定是一条九死一生的路。” 琴漓陌晃了晃自己手上的铃铛,那铃铛叮叮当当的响了起来,被呼啸的风传出去好远,有种亘古的凄凉,又像是某种召唤。 “走了再说呗,管他的,走不下去了,就在路上弄抷黄土把自己埋了。” 凌汐池惊讶的看着她,道:“你倒是大义凛然。” 琴漓陌冲她眨了眨眼睛,问道:“那你呢?” “我……”凌汐池动了动嘴唇:“我想回家。” “天大地大,何处不为家。” 凌汐池悠悠的叹了一口气。 “龙魂真的能改变这天下吗?” “或许是吧。” “它到底在哪里?” “它在等能改变这个天下的人去将它取出来。” “那它和我有什么关系?” 琴漓陌直言不讳:“怎么没关系,你是钥匙呀。” 凌汐池一时语塞,好半晌,才嫌弃的啐了一口:“啊呸!” 难道她就不能扮演一个拯救天下苍生于水火之中的英雄吗? 虽然她自己也觉得自己属实没有那个气质。 琴漓陌哈哈哈的笑了起来:“好了,灵心珠既然还未找到,龙魂毕竟是以后的事了,你现在快去追震雷镖局的镖吧。” 凌汐池又问道:“你看到了他们将镖运出了城,那是否是沈堡主?” 琴漓陌摇了摇头:“并不是,其实,我知道的也不多,我一直都在你身后,只是那晚看到九珑阁发生的事后,我预感他们也许会对震雷镖局下手,所以先你一步赶到了安都城而已,听说雷小虎要娶亲,得知那姑娘并不想嫁给雷小虎才悄悄替她上了花轿,那两名镖师趁乱走时,我之所以没去追,是因为我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杀气,那是顶级杀手的气息,直觉告诉我,我若去了,那队迎亲队伍或许也就没了。” “顶级杀手?”凌汐池眉头一皱,口中道:“冥界天穹一品?” 琴漓陌轻轻的瞥了她一眼,点了点头,道:“既然你知道,那便快去吧,等你解决了沈家堡的事情,我会来找你的。” 见琴漓陌要走,凌汐池望着她的背影,像是下了某种决定,她深吸了一口气,道:“琴漓陌,若是到了那一天,我会同你去取龙魂,但有一事望你应承。” 琴漓陌扭头看她,凛冽的风扬起了她的发丝,她静静的等待着她将要说出口的话。 凌汐池迎视着她的眼神:“龙魂一出,便会引来无数人的抢夺,若是可以,我想只我们俩去,不要多增杀戮。” 琴漓陌的唇角露出一抹笑,算是一种承诺:“我比你更不喜欢杀人。” 可真能如此吗? 传言龙魂上有真龙之气,得龙魂者可得天下,它是权利的象征,而权利本就伴随着杀戮,龙魂的存在,它将要带着人走的那条路,本身就是一条用鲜血浇筑成的路。 一将功成万骨枯,自古通往帝王的那条路,不都是白骨累累吗? 雪落无声,人也无声,凌汐池最后看了琴漓陌一眼,终于拉着沈桑辰转身离去。 琉璃世界,一片静寂,安都城外的古道,已是茫茫一片白。 一匹马慢悠悠的走在雪地里,不慌不忙,不疾不徐,马背上还坐着一个少女,莹白的小脸看上去就如雪一样纯洁。 可她好像受不了这严寒,单薄的身体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她座下的马似乎也受不了这寒冷的天气,走一步停两步,不时的撅起蹄子,鼻孔中发出呼哧呼哧的不满的声音。 那少女连忙伸手安抚了它一下,美眸不解的看着在前方牵马的翩翩公子,弱弱的问道:“花大哥,我们……不是要去追人吗?” 花迟扭头看着她,笑道:“不急,如此雪景,应当好好欣赏一番才是。” 仙儿不安道:“花大哥,我们真的要和白姑娘她们分开吗?那她岂不是要一个人去面对那些恶徒?” 花迟边走边道:“她要去便让她去呗。” 仙儿道:“你不担心她吗?” 花迟无奈的摇了摇头:“她哪需要我担心。” 一阵风扬了过来,仙儿看上去本就弱不禁风,哪里抵得住这样的寒意,当下全身微微一颤,紧接着便剧烈的咳了起来。 花迟终于让那匹马停了下来,犹豫了片刻,还是将自己的外衣脱下来递给了她。 仙儿红着脸接过了他的衣衫,一言不发的披在了自己的身上,好一会儿,才咬着嘴唇道:“花大哥,对不起,是仙儿拖累你了,我真羡慕白姑娘,有那么大的本事,可以来去如风,不需要人照顾。” 花迟淡淡的笑了笑,细细的打量了仙儿两眼,突然问道:“仙儿姑娘,你喜欢雪吗?” 仙儿抬眸扫视了一眼四周的雪景,点了点头。 花迟的目光落在道路两旁的积雪上,嘴角挑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我猜你便喜欢,你看起来就像雪一样纯洁,安静的时候,就像娴静的一池春水,如果用一种颜色形容你,那一定是白色。” 仙儿的脸仿佛更加的红了,在周围白雪的映衬下越发俏丽柔美。 花迟接着道:“打小学习时,师父便对我说,白本非色,而色自生,池水无色,其色最丰,不知仙儿姑娘心底的颜色,究竟是什么?” 仙儿的脸色微微一变,如青葱一般的手指不自觉的抓住了自己的裙摆,指尖微微泛白。 花迟继续笑道:“我猜应该是红色,像鲜血一般的红色。” 仙儿咬着嘴唇道:“花大哥,仙儿不懂你在说什么?” 花迟话锋一变,脸上却笑意不减:“听闻冥界有四大法王,其中有一位名水晶兰,是一个纯洁无瑕,晶莹剔透的美人,又名闻人仙,不知仙儿姑娘可听过这个人。” 第一百六十三章:你是谁 仙儿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绞着衣角的指尖渐渐用力,她死死的咬着嘴唇,一双楚楚动人的眼睛越发显得无辜,一行泪珠顺着她的眼角落下,她看起来是那样的纤弱,微微颤抖的身躯像是被风吹得无所依托的柳条。 这样的姑娘总是惹人怜惜的,生怕就让她受了委屈,可花迟好像是个例外,他仍是冷冷的看着她。 “我不知道花大哥说的那人是谁,什么闻人仙,仙儿从未听过,是因为我的名字里有个仙字,花大哥便做此猜想吗?可怜仙儿一家皆为恶人所害,徒留我一人在这世间,仙儿不能自证清白,可仙儿到底做错了什么,竟让花大哥误以为我会是那些恶人。” 花迟笑了笑,没有说话,似乎在等着她说下去。 仙儿看着那稍显冷漠的笑脸,幽幽的叹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脸上带了一分视死如归,语气坚毅:“仙儿已经失却所有,此身已如浮萍,注定漂泊没有归途,既然花大哥怀疑我居心叵测,大可以杀了我,不知这一死能否为仙儿正名。” 花迟从怀中掏出了一物,举于手中,语气中带了淡淡的讽刺:“仙儿姑娘,你要死之前,可以先看看这是什么?” 仙儿睁开了眼睛,看清楚花迟手中那根蓝莹莹的针后,眼波微微一动便归于平静。 花迟捻动着手中的针,自顾自道:“这是从仙儿姑娘的身上取下来的,巧得很,这根针我也从其他九珑阁的门人身上取下来一些,若是我没有猜错,这便是冥界的暗器亡魂杀魄,据说中了亡魂杀魄的人,若是没有解药的话,神智都会被亡魂杀魄的主人所控制,我们身上并没有亡魂杀魄的解药,为何仙儿姑娘醒来后,却并没有半分神智不清的模样呢?” 见仙儿没有说话,花迟又道:“我检查过九珑阁其他遇害人的尸首,发现他们皆是被割断喉咙而死,仙儿姑娘也说他们都是自尽而亡的,那为何单单只有你,是中了掌伤,我想请教一下,你是如何避过亡魂杀魄的控制的?” 仙儿定定的望着那根针,终于开口了,声音清冷:“你便是因为这根针怀疑我?” 花迟摇了摇头:“从你故意发出声响,好让我们知道你在假山里面之时,我便有些怀疑了,你的内伤看似很重,却完美的避过了所有的要害,复原能力更是让人佩服,不过一夜的功夫,内伤便好得差不多了。” 仙儿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丝,神色越发平静了下来:“你可知,我的内伤之所以好得那样快,是你那位白姑娘耗费了大量真气为我调解的。” 一提到她,花迟的神色瞬间柔和了下来,他道:“可惜,她总是救了不该救的人。” 仙儿冷哼了一声,唇角却突然勾起了一抹笑,终于承认了:“是,我是闻人仙,不过,既然你那时便已在怀疑我,为何不拆穿我?” 花迟抬眸看她,眼神中已带了杀意:“我也想看一看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那为何你还没看到我们究竟想做什么,便急于拆穿我呢?是因为担心她吗?” 花迟闻言不语。 闻人仙轻轻的笑了起来:“花迟?从未听过这个名字呢,让我来猜猜,你为何不拆穿我呢?是因为,你的本名并不叫花迟,你害怕在拆穿我的同时也拆穿了你自己是吗?我很好奇,你的本名到底叫什么?你处心积虑的呆在那位白姑娘身边,又是为了什么?莫非,你既想要沈家的东西又想要她?” 花迟把玩着自己手中的针,开口道:“我之所以拆穿你,是因为我突然想到,若是抓了你这个冥界的法王去交换沈行云,是不是会比我们这样被你们牵着鼻子走省事多了呢?” 话落,他的手一扬,手中的银针脱手飞出,如一道流光,射向了端坐于马上的闻人仙。 银针一射出,半空中的雪仿佛都被它所牵引,雪花流动如长河,四面八方追随着那银针朝闻人仙涌去。 只听得轻轻的“嘭”的一声,银针带着一连串的雪穿过了闻人仙的身体,然而,没有流血,没有惨叫,闻人仙还是好端端的坐在马背上,嘴角甚至还带着那一抹浅浅的微笑。 然后,她像是被突然被打碎了,从她的心脏部位开始,如一朵完整的花被狂风吹散,又被风卷着不知去向了何方。 她就那样消失于空气之中。 无数的雪花从她消失的地方缓缓飞起,俏皮的与风共舞,显得格外纤美又格外诡异。 那些雪花像是有灵性一般,时而形成一只翩翩起舞的蝶,时而又像一个俏皮可爱的女子,不一会儿又变成了闻人仙的模样,雪人闻人仙缓缓的自半空中落下,玉足轻轻的踩在雪地上,一步步缓缓的朝花迟走去。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轻灵魅惑:“花大哥,仙儿可不是那么好抓的。” 花迟看着那雪人闻人仙,皱眉道:“雪魄阵?” “是呀,雪魄高洁,世人皆叹风魂雪魄难招,可于仙儿来讲,眼下最让仙儿感兴趣的却是花大哥的魂魄,不知花大哥的魂魄又是什么样的呢?” 说罢,雪人闻人仙又轻轻的笑了起来:“花大哥,你问仙儿喜不喜欢雪,不知你喜不喜欢呢,都说雪是这世界上最纯净的东西,可以涤尽这世间所有不洁之物,仙儿看你,心中也是藏了许多污垢,不如让仙儿来为你清理一番。” 花迟浅笑着,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甚至还理了理自己的衣襟,似乎并未将这雪魄阵放在眼里,一边整理衣衫一边道:“我倒是小瞧你了,原来你竟是一个幻术师,不过,想看我的魂魄,你还不够资格。” “是吗,那我们不妨一起看看。”雪人闻人仙俏皮的冲他眨了眨眼睛,瞬间雾化,消失不见。 四散的雪被风吹得狂肆乱舞,柔软的雪花化作了一道道利剑,剑如洪流一般,铺天盖地涌来,向花迟头上压去。 “雕虫小技!” 花迟冷哼一声,只手一抬,一道真气霍然从他指尖射出,只见他随手一划,那道真气便把那股剑流破开,然后他的指尖一绕,那道真气一分为二,卷着那剑流分散至四方。 闻人仙的声音又从虚空中传来。 “花大哥,你别急,游戏才刚刚开始。” 花迟站在雪地中,举目四顾,突然发现自己周围的场景亦在不停的变换,有时是烟林寒树,古木老泉,有时又是深山萧寺,空翠风烟。 他像是在一个极度空茫的空间中行走,那是一条永无止境的路,万里江山,只有他一人。 一面镜子缓缓的从虚空中飞出,停留在花迟的面前,那是一面古朴的青铜镜,落在花迟面前的时候,它轻轻的一抖,顿时一分为二,二分为四,围绕着花迟旋转起来。 花迟冷眼看了那镜子一眼,只一眼,一向淡定自若的脸色一变,那镜子里竟出现了一个小女孩的模样,一个笑得像小仙女一般的四五岁的小姑娘。 那笑容实在是可爱极了,他几乎是下意识的伸手便去抓那面镜子。 谁知,那青铜镜幽幽一晃,出现在了离他十尺远的地方。 花迟抓了一个空,再看去时,那镜子里又突然出现了一个少女,也是浅笑吟吟的看着他。 这时,闻人仙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花大哥,镜子映照的是人心,这面镜子名叫聆心镜,它能照出你内心最重要之人,可仙儿看你,心中却是有两个影子,她们看似相同却有不同,不知这两个人影对你而言,哪一个更深呢?” 花迟闻言,像是被触了逆鳞,一股无言的恐慌顿时涌上了他的心头,他的眼眸一冷,冷声道:“你的话太多了。” 聆心镜带着镜中那浅笑着的少女又朝他飞了过来。 那少女一边笑着一边朝他伸出了纤纤玉手。 花迟只觉得心神皆被一摄,不由自主的抬起了手。 这时,聆心镜一变,镜子的边缘在飞旋中变得如刀锋一般薄利。 眼看着花迟的手就要牵上镜中少女的手,他的手突然一缩,按上了手中的剑柄。 只闻得“铮”的一声剑鸣声响起,一道湛蓝的光顿时亮彻天际,如碧海潮生,沧浪翻涌。 这天地间至寒之剑终于出鞘。 凔凌剑出鞘的那一刹那,像是吸收了四周所有的冷气,方圆数十里的白雪瞬间变成了一块块冰晶。 花迟执剑在手,一剑劈向了那面聆心镜。 这是凔凌剑第一次出世。 自从他学会幻天四意诀之后,他早已领悟到何为剑即是我,我即是剑,所以他已经许久未曾用剑了,最近这两年,值得他再出剑的人并不多,或许,世人早已忘了何为幻天四意。 一剑伤春,一剑断水,一剑斩世,一剑裂天! 只听得“噗”的一声,只见蓝光一凝,化作一道细细的蓝线,蓝线宣泄而出,周遭的冰凌纷纷碎裂,又是铛的一声,那聆心镜便已碎成两半,落在地上。 不止聆心镜,就连雪魄阵也瞬间消失不见,毁于这一剑之下。 雪魄阵一破,闻人仙便暴露了出来,可那一剑的剑气还在暴涨,一路势不可挡的朝她而去,眼看着闻人仙就要丧身于那一剑之下。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泛着白光的圆环突然从半空中飞出,狠狠的撞了过来,抵消了那道剑气。 圆环在半空中兀自转着圈,一道清冷圣洁而又毫无感情的声音响起。 “一个大男人如此欺负一个姑娘,有失风度,她究竟做错了什么,你要下这样的死手。” 花迟抬头看去,只见一个女子站在树上,冷冷的看着他,然后她的手一伸,那个泛着白光的圆环缓缓的飞回了她的手中,自动套在了她的手腕上,变成了一个九连环手镯的模样。 那是一个年约十七八岁的少女,白衣胜雪,一头乌发披散在身后,只饰以一支简单的银簪和一条白色的发带,可越是如此,便越衬得她超凡脱俗,不食人间烟火。 她的脸上蒙着面纱,双目似一泓清水,清澈纯洁,让人不敢亵渎,尤其是在这白雪琉璃的世界里,更是显得她有一种出尘的气质。 可是,那双眼睛为何会那么熟悉,熟悉得就像刚刚才与他分开。 那双眼睛,不是应该属于另外一个人吗? 花迟心中一动,脱口而出道:“你是谁?” 第一百六十四章:林中迷雾 树上的白衣女子也定定的看着他,清冷的眸子中出现了一丝淡淡的疑惑。 那双骄矜冷傲的眼睛,怎会似曾相识,明明只是第一次见面,为什么就像早已认识了许多年。 她问道:“你又是谁?” 林中有风吹过,掀起了她面纱的一角,半张倾国倾城的容颜就那样露了出来。 花迟全身剧烈一颤,眼中的难以置信越堆越高,他几乎是下意识的说了一句:“是你?” 说罢,他微微抬手,指力一凝,一道真气从他指尖射出,直朝着那白衣女子蒙面的面纱而去,势要将那面纱击落。 那白衣女子眸子一紧,随手一挥,将那道指力化解,不悦道:“你这人好生无礼。” 花迟向前走了一步,又问道:“你到底是谁?” 那白衣女子还未说话,这时,她右侧的树梢轻轻晃动了一下,轻得就像是一片落叶坠了下来,刚好碰着了树枝,花迟微微转动了一下视线,又一个白衣蒙面的身影落在了那白衣女子身边,那是一个轻功绝顶的人。 那人一落在那白衣女子身边,只是冷淡的瞥了一眼花迟,便将视线转回了那女子身上,仿佛她的眼中只看得见她,口中冷淡道:“闲事少理。” 那是一个听起来有些苍老的声音。 那白衣女子点了点头,手一伸,一条白练从她袖中飞出,凌空掷至,来势劲快无比,迅速的缠上了闻人仙的腰,手上微微一用力,闻人仙整个便被拉飞至那白衣女子身边。 “这位公子,得饶人处且饶人,这个姑娘我先带走了,你戾气太重,望你好自为之。” 说罢,她便拉着闻人仙,转身如仙人一般飞身离去。 花迟望着那远去的身影,并没有追上去,心绪却是汹涌澎湃,久久不能平静。 那个人到底是谁?为何…… 茫茫人海中,真的会有如此相似的人吗? 浓密的树林,满满的全是瘴气,踩在沙沙的落叶上,五米之外全是白茫茫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凌汐池拉着沈桑辰深一步浅一步的走在林子里,树林里静谧无边,除了她们踩在落叶上的声音和若有似无的呼吸声,其余的竟连半点声音都没有了,可是直觉告诉她,这山林里绝对不寻常。 两人一连赶了几天路,都没追到震雷镖局的人,一路打听,沿途的人也没见到过震雷镖局的镖车,凌汐池心中焦急,却也无可奈何,既然是秘镖,那运镖的人定是聪明无比,懂得掩人耳目,人海茫茫的,要将一个见都没见过的人找出来着实不易,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昨日落日时分,终于有人说看到震雷镖局的人进了这片树林。 小心的踩着步子,凌汐池左右四顾,感觉到沈桑辰因为紧张连呼吸都有些急了,当下活跃气氛笑道:“桑辰,怕吗?” 沈桑辰的心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脸上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嘴上却是逞强道:“不怕。” 凌汐池拍了拍他的头,赞扬道:“不错,看来是个小男子汉。” 沈桑辰不满道:“你能不能不要老是打我的头,你明明看起来也不大。” 凌汐池道:“你今年十二岁吧,我十七岁了,可是整整比你大了五岁的。” 沈桑辰看了她一眼,似乎想说什么,动了动嘴唇,却是什么也没说出来,呼了一口气,埋头道:“汐姐姐,我们为何要与花迟哥哥和仙儿姐姐分开?” 凌汐池扭头看着他:“怎么,你想和他们在一起吗?” 沈桑辰摇了摇头:“我只是觉得仙儿姐姐那么可怜,我怕花迟哥哥路上欺负她。” “哈,可怜……”凌汐池拍了拍他的头,笑道:“谁可怜都轮不上她可怜。” 沈桑辰霍然抬头看她,眼中堆满了不解:“汐姐姐,你这话什么意思?” 凌汐池漫不经心道:“因为她压根就不是丰九游的女儿。” 沈桑辰的步子骤然停了下来,惊声道:“你怎么知道?” 凌汐池望着他,叉着腰一副成熟老练的模样:“很简单啊,太多的巧合叠在一起那就不是巧合了,你想想,为什么我们刚知道铁线龙蜒是九珑阁的,九珑阁便被灭门,九珑阁那么多人都死了,为何单单就她没死,还偏偏让我们给救了,又为何震雷镖局早已接了镖,却得等到我们快到安都了才运出去,还特意分成两个方向走,因为呀,她们就是给我们挖了一个坑,等着我们跳呢,不过呢,最重要的一点是,我带着那个仙儿去换了衣服,九珑阁门人虽不少,可大小姐的闺房却只有一个,我特意找了一件看起来最新的衣服给她换上,哈,果然不是她的尺寸。” 看着她一脸洋洋得意,沈桑辰想了想,似乎才将她所说的话理顺,又问道:“那你既然知道她不是丰阁主的女儿,你为什么不拆穿她,还要将她带回来呢?” 凌汐池又伸手敲了敲他的头:“笨小子,敌在明处总比在暗处好吧,她费尽心机的要打入我们内部,成全她又何妨。” “啊!”沈桑辰惨叫一声,连忙捂住自己的头,不满道:“我说了,你能不能别老打我的头。” 说罢,又咕咙道:“那你还让花迟哥哥跟她走?” 然后,又是一声惊呼,险些跳了起来,一脸焦急道:“那她和现在花迟哥哥在一起,花迟哥哥岂不是很危险。” 凌汐池无语的看了他一眼,抱着手道:“桑辰,你现在可是跟着我的,你能不能稍微聪明一点,不丢我的人啊,你花迟哥哥会有危险?呵呵,他才是那个危险好吧,那仙儿和他呆在一起,你该担心是仙儿,最好为她祈福一下,别被花迟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沈桑辰一脸认真的看着她,强调道:“花迟哥哥是好人。” 凌汐池摸了摸他的头,笑道:“小朋友,听我说,行走江湖最重要的是什么呢?那就是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 沈桑辰急道:“我相信你!” 那斩钉截铁的话语以及那种莫名其妙的信任让凌汐池的心中一热。 她道:“相信我就对了,但你那花迟哥哥却不一样,他也许是个好人,可他安的不一定是好心,你别忘了我们身上有什么,你有没有想过,你爹为何将他逐出师门,又为何要写信给他,是不是你爹预知到了什么,虽然我不知道是为什么,但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你那花迟哥哥也许更不好对付,实话告诉你吧,我早就想甩掉他了。” 沈桑辰歪着小脑瓜子想了想,脸色是变了又变,心中也逐渐升起了许多的谜团。 可他到底是个孩子,遭逢巨变,自然更希望身边的人是以诚待他,现在告诉他,他的师兄或许是有目的的靠近他,心中又怎么不难过,他埋着头,声音中充满着失落:“我还是相信花迟哥哥,因为他……汐姐姐,那么多人想要我们家的东西,就凭我们两个人能找到我爹吗?” 事到如今,他还是愿意相信别人,果然是个心思恪纯的孩子,一股怜爱从心头升起,凌汐池安慰他道:“傻孩子,我们一定会找到你爹的,就算我们不去找他们,他们也会来找我们的,因为你在我身边,他们要的是你,不是花迟呀,所以我们就顺藤摸瓜好了,哪怕最终是龙潭虎穴,我也会带着你去闯的。” 沈桑辰骤然抬头看她,眼眶微微发红。 凌汐池连忙伸手止住他,严肃道:“不许哭。” 沈桑辰含着泪花点了点头,又道:“汐姐姐,那我们是不是很会危险?” 凌汐池笑了笑,没有说话。 沈桑辰的目光落在她背上的剑匣上,终于将心中压了许久的疑惑问了出来:“汐姐姐,这么多天了,为什么我从未见你的剑?” 凌汐池伸手弹了弹他的头,语气诙谐道:“这个嘛,行走江湖,总要留有杀手锏的,既然是杀手锏,怎么能随便露给别人看呢?好了,不说这个了,你先把花迟是怎么到你家拜师的,拜师后又做了些什么再与我仔细说一遍。” 沈桑辰点了点头,便走便将自己所知道的说了出来。 走着走着,一棵歪脖子树出现在了两人的面前。 凌汐池定定的看了看那棵树,一把拉过了沈桑辰,疑惑道:“桑辰,我们刚才是不是见过这棵树?” 沈桑辰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抓了抓头,道:“好像是的。” 林中的瘴气似乎越来越浓了,慢慢朝她周围一米的地方聚拢。 凌汐池皱着眉头道:“这林中的雾好像也越来越重了,我怎么感觉我们在原地打转呢?” 沈桑辰捏着下巴想了想,四下看了一眼,又走到那棵歪脖子树旁看了看,看清楚那树后的几块堆砌起来的石头阵后,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这林中布有阵法,还是最简单的迷雾阵,走入这阵中,便会使人迷失方向,再也走不出去啦。” 看着沈桑辰一脸轻松的模样,凌汐池问道:“你能破吗?” 沈桑辰点了点头,走过去将那几个石堆踹倒在地,笑道:“自然能破了,这是最简单的阵法,刚好这里便有阵眼。” 眼看那石堆一倒,周遭的白雾像潮水一般褪去,眼前的路清晰明朗起来。 凌汐池不由得向沈桑辰竖起了大拇指,不愧是沈家的人。 刚想表扬一下沈桑辰,忽的,她只觉脚踝一紧,左脚被一股力量拉出,身子一斜,整个人便被倒挂在了一棵大树上,一阵清脆的铃铛声骤然响起,传出开外,沈桑辰惊叫一声,就要来拉她。 凌汐池示意他不要惊慌,凝聚指力往脚上的麻绳一拂,麻绳应声而断,正要落地时,只听当当当数声,地面竟冒出了一排排锋利的大约三尺左右的剑刃,在雾气中闪着森寒的光,凌汐池大惊失色,连忙提气,身体在空中翻转了几下,手一挥,将自身的内力提升出来,一掌催向地面上的那些尖刀,眼看气劲波及之处,那些尖刀全部折断飞出,钉在了大树上之后,她才放心的落地,警惕的望向四周。 她刚一落地,耳边就传来“哗哗”两声巨响,顿时林中尘土飞扬,像是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两道剧烈的风声从她左右刮来,她定睛一看,只见在她左右各飞来了两块巨大的铁板,铁板飞出来的瞬间,上面瞬间弹出了密密麻麻的尖刀。 凌汐池暗叫不好,要是被这两块东西夹在中间,铁定变成了一块千疮百孔的肉饼,连忙冲天而起,飘身而进,手中一扬,强横的内劲蔓延而出,那两块铁板还没有近她的身,便被击成了无数快,失去重力,掉在地上。 她随手拈住一片受内力催动的树叶,举目四顾,这时,树林深处传来了一声轻叱:“是谁,活得不耐烦了吗?竟敢擅闯我们凌云十八寨。” 话落之时,一道鞭风破空而来,凌厉的朝她卷了过来,凌汐池目光一抬,往后轻轻一翻,顺着那灵巧的鞭子一旋,不费吹之力便将鞭子紧紧的抓于手中,右手一扬,将那片树叶打出,左手微微一用力,将那鞭子往臂上一缠,用力一扯。 “啊!”一声清脆的尖叫声响起,下一秒,一个身材妙曼的女孩便跌在了她的面前。 凌汐池打量着她,只见那女孩差不多和灵歌一般大,外着一件火红色的狐裘小外套,内着一件白色的衣裙,一双马靴直及膝处,勾勒出纤细美好的腿型,两条大辫子垂至胸前,深褐色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眉宇间的高傲和灵歌如出一辙,少了灵歌的清冷高洁,却多出了一种不羁洒脱的飞扬气质,小巧的鼻子微微皱着,不满的情绪全部都洋溢了出来,凛冽的眼神仿佛在警告着别人,写着禁止接近几个字。 “哼,你这个色狼,盯着本姑娘看什么看,你再看,我就把你的眼睛挖出来当弹珠玩,我堂堂凌云寨的少寨主,岂是你这个臭男人可以看的。” 高傲的语气,不可一世的态度,凌汐池终于反应过来,此时自己是做的男装打扮,那女孩口中的色狼便是她了。 看着那女孩气得通红的小脸,她不由得玩心大起,目光顺着她的全身扫了一眼,故意做出一副轻佻的表情:“啧啧啧,真标致,不如抢回家当老婆算了。” “你说什么?”那姑娘眉头一挑,怒道:“大胆,你这个色狼,本寨主是你能娶的吗?” 凌汐池笑道:“姑娘这么美,难道已经嫁人了吗?” “胡说!”那姑娘傲慢的瞪了她一眼,语气中难掩骄矜之意:“你们这些臭男人,怎么配得上我唐渐依。” 第一百六十五章:凌云十八寨 凌汐池做恍然大悟状:“哦,原来姑娘还未嫁啊,那正好,男未婚,女未嫁,不如我俩凑合着做一对吧。” 而后,她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什么,疑声道:“你刚才说这里是凌云十八寨?” 我靠,不是吧,竟然将她引到这土匪窝里来了。 凌汐池蹙眉深思,她来此一年多了,自然知道这乱世之中,草莽流寇不在少数,其中不乏占山为王的,可要说形成规模并且恶名远扬的,就不得不说这凌云十八寨了。 话说这凌云十八寨位于安都城和风幽城之间,东离风幽百余公里,北距安都六十余公里,此间有一座峰名唤凌云峰,因此山林茂境仙,山势险峻,峭壁若屏,是一处易守难攻的好地方,大约在十多年前,有一伙人被追杀至此,便占据此处落草为寇,号称凌云十八寨,专抢官府,虽不至于烧杀掳掠无恶不作,但名声也是极其不好的,附近几县的老百姓更是谈凌云色变。 可据她所知,这凌云十八寨向来多与官府作对,很少主动招惹江湖门派,为何这震雷镖局的镖居然会运到了这里,他们与沈家又有何关系? 见她陷入沉思,唐渐依傲慢的看了她一眼,口中道:“正是,怕了吧,晚了!” 凌汐池打量着唐渐依,原来这个人就是凌云十八寨的少寨主,那个并列武林四大奇女子之一的唐渐依,怪不得这般的心高气傲了。 她脸上露出一笑:“见到这般貌美的美人儿,开心都来不及,又怎会害怕呢?” 看着她张扬放肆的笑,唐渐依一怒,迅速欺身向前,一巴掌就朝她扇了过来。 凌汐池连忙仰身一躲,一个凌空后转,手中鞭子用力一带,以她如今的功力,江湖上能受得住她这全力一拉的少之又少,眼看唐渐依脚下一个踉跄就要摔倒,她连忙用手托住她的腰,带着暧昧的口吻道:“美人儿,脾气不要那么坏,日后没人敢娶的,还是我先把你领回家吧。” 唐渐依倒在她的臂弯里,脸一红,几乎是触电般的甩开她的手,又气又怒又羞涩:“大胆,你……你这个登徒子,无耻,下流!” 凌汐池抬起一根手指摆了摆:“非也,非也,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这么美,在下这也是正常反应而已。” 说罢,她还用手抬起了唐渐依的下巴,做出一副轻佻的模样,唐渐依呸了一声,正要打开她的手,却见凌汐池的手一绕,迅速的封住了她的几处大穴。 “你要干什么?”唐渐依一惊,眼中的高傲退去,慢慢的升起了一丝惊惧。 凌汐池做出一副我要做什么你还不知道吗的表情,顺手捏了捏唐渐依的脸蛋:“我不干什么呀,只是这里既然是凌云十八寨的地盘,我想向唐姑娘打听一个消息,昨日有没有什么人到你们凌云十八寨,或者有没有什么人经过?” 唐渐依脸色惶然一变,把头往旁边一侧,简洁明了的吐出了两个字:“没有。” 那么便是有了,看来震雷镖局这趟镖的目的地便是凌云十八寨,凌汐池看了沈桑辰一眼,严肃道:“桑辰,你先转过身去。” 沈桑辰不明所以,却也乖乖的背过身去,直觉告诉他,面前这个人接下来要干的事绝不是什么好事。 眼见沈桑辰已经转过身去,凌汐池对上了唐渐依一双充满疑惑的眼睛,笑道:“你不说也可以,你要是不说,我就脱你一件衣服,直到你肯说了为止。” 说罢,她还用手挑了挑唐渐依的小外套,笑得越加的不怀好意:“美人儿,好像你也没有穿多少衣服。” “你敢!”唐渐依深褐色的眼睛凝成了愤怒,却还是不肯屈服。 凌汐池凑近她的脸:“对着像你这样的美人,我有什么不敢的呢?告诉我,震雷镖局的人在哪里?” “哼!”唐渐依冷哼一声,脸上呈现出一派坚毅刚强之色,大有宁死不屈之意。 凌汐池说做边做,毫不含糊,顺手便将她身上那件红色的小外套脱了下来,挑到她的面前,一脸欠揍的表情:“美人,这可是第一件哦,你无所谓的话那我就更无所谓了。” 看着她指尖的衣服,唐渐依愤怒的眼神凝聚成了害怕,怒道:“你这个流氓!” 凌汐池点了点头,算是承认:“你说的倒也是。” 唐渐依怒视着她,眼底虽然有害怕,但却依旧没有松动,倒是一个性子倔强的姑娘,只不过,这唐渐依铁了心的不说,她总不能直接动手逼问吧,想来想去,还是这个法子比较适合,于是她顺手解开了唐渐依的腰带,手一挑,又将她的一件衣服脱了下来,故意打了一个寒颤:“这天真的好冷啊,你不冷吗?” 唐渐依干脆闭上了眼睛,做出一副眼不见心不烦的模样,凌汐池抓了抓头,忍不住道:“你可想清楚了,你现在身上的衣服已经不多了。” “哼!”唐渐依冷哼一声:“见过如何,没见过又如何,我偏不告诉你,你有本事就杀了我,啰啰嗦嗦的算什么英雄好汉。” 凌汐池伸手搭上唐渐依的肩膀,在她耳旁道:“若是你真的不怕,那我就真的将你脱完了,只不过要是被过路的人看到美人你的……” 唐渐依忽然睁开眼睛,眼神里蕴满了愤怒:“你这个流氓,你要……” 凌汐池顺手挑动了一下她那件薄薄的里衣,抖了抖手上那一大堆的衣服,朝她扬了扬:“我要怎样做,就全看美人你自己的态度了,最后一遍……” 话还没说完,唐渐依就楚楚可怜的打断她的话:“好,我告诉你,你不要再脱了,但是,在我回答你的问题之前,你先得回答我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打听震雷镖局的镖,这趟镖和你有什么关系?” 凌汐池并不做隐瞒,向唐渐依抱了一拳道,道:“因为震雷镖局这趟镖很有可能和雪沁沈家的灭门血案有关,那个孩子便是沈堡主的孩子,此事对我们很重要,还请唐姑娘告知,沈行云是不是在你们手里?” 沈桑辰闻言全身一抖,很想立即转过身来向唐渐依求证,哪怕是跪下来相求也没关系,但一想到唐渐依被人脱了衣服,想到平时非礼勿视的教导,又生生的制止了这个想法,只是握紧了拳头,脸上已出现急切之色。 唐渐依的目光在凌汐池和沈桑辰背影之间转了一转,疑道:“你说那小孩是沈行云的儿子,这话可是真的?” 凌汐池道:“千真万确。” 唐渐依沉吟了一下,道:“既然如此,我便告诉你好了,我们确实抓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人,那人自称是震雷镖局的镖师,此人现在正在我们寨子里,你想见他的话,不知有没有这个胆量跟我上山一趟,只不过有一点我要告诉你,我们没见过沈行云。” 凌汐池嘿嘿一笑,顺手捏了一下她的脸,胡乱将唐渐依的衣服给她套好,笑道:“那就多谢美人了。” 凌汐池押着唐渐依沿着山路上山,重重的机关看得她眼花缭乱,基本上路边的草丛,山间的悬崖,高大的树木,能利用的全部都被设下了机关,她不由得在心中暗自庆幸,幸好是遇上了唐渐依,要是自己这样不怕死的乱闯,想上这凌云寨也是不容易的。 唐渐依倒也乖,一路上并没有给她耍花招,知道哪里有机关,还替她主动隐去,沿途过了一个宽敞的人工湖,又走过几段陡峭的山路,绕过了几个哨岗之后,终于一道石砌寨墙远远出现在眼前,连绵起伏、盘曲蜿蜒的隐藏在茂密的山林中,一堵石砌寨门高高立起,足足有十来米高,上面龙飞凤舞的刻了凌云十八寨几个大字,看起来倒是苍朴遒劲,颇有风骨,看来是出自大师的手笔。 凌汐池一直以为凌云寨只是一个普通的山寨,现在一看,这凌云寨的规模如此庞大,连哨寨、烽火台都不只一两个,再看那绵延数里的寨墙,只怕这凌云十八寨绝不像外界所传的那么简单。 凌汐池不解的看向身边的唐渐依:“喂,不是凌云十八寨吗?怎么只有一座?” 唐渐依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土包子,叫凌云十八寨就一定要有十八座寨子吗?凌云十八寨的意思是一共有十八位寨主。” “咦。”凌汐池拍手笑道:“那美人是第几位呢?” “我不是,哼,我待会儿叫我的十八位叔叔婶婶好好修理你。” “修理我?我还以为美人你会杀了我?” 看着她一脸坏笑,唐渐依骂了一声:“臭男人”,便扭过头去不再看她。 “不臭啊,”凌汐池四下闻了一下,将她的头扳了过来:“你闻一闻,还很香呢。” 沈桑辰顿时翻了翻白眼,一副不忍直视的表情。 看着她认真的表情,唐渐依突然之间大骂起来:“你这个混账。” “嘘。”凌汐池连忙捂住她的嘴,将她的身子拉矮下来,将脸凑近了唐渐依的脸:“喂,你们凌云寨也太自信了吧,设了这么多个哨岗,怎么连一个放哨的都没有,莫非这个哨岗都是设着玩玩的?” 唐渐依脸一红,埋下头道:“因为今天我娘的生辰,所有的兄弟都为我娘庆生去了。” “生辰?”凌汐池恍然大悟的笑了起来:“原来今天是岳母大人的生辰啊,看来我来得正是时候。” 唐渐依的脸越红了,呸了一声道:“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谁是你的岳母大人,凭你也配吗?你少往自己的脸上贴金,你也不……也不……拿镜子照照,你……什么模样。” “什么样啊?”凌汐池凑近她的脸:“是不是风流潇洒,玉树临风啊。” “真不要脸!”唐渐依低骂一声,撇过头去。 凌汐池伸手将她拉了起来,一阵风似的朝凌云寨冲去:“走了,看岳母大人去了。” 此时,凌云寨里正是笙箫鼓乐,推杯换盏,一派其乐融融,大红的寿字灯笼挂满了一条街,大大小小的流水席摆成了长龙,桌上无一不摆放了整只的鸡,整只的鸭,整条的鱼,大块大块的肉,和一只只烤得金黄的乳猪,一大群虬髯大汉围在桌子的四周,敞开衣襟,就着大瓷碗正在喝酒猜拳,喝得醉了的,便在周围的空地上耍拳,摔跤,要不就是在旁边掷骰子赌钱,其间还夹杂着小孩间的追逐嬉戏,大人之间的高谈阔论,呈现出一片无比祥和的气氛。 凌汐池有些愣住了,看着面前那一排排整齐的房舍,以及所有人脸上都挂着的那种安适愉快,自得其乐的神情,此时的凌云寨非但不像外间所传一般皆是一帮杀人不眨眼的凶恶之徒,反倒是这里的人看起来都那般的质朴自然,这里没有刀光剑影,没有血腥残杀,甚至连一点吵吵嚷嚷的声音都听不到,人与人之间看起来那么平和,那么诚恳。 见她和唐渐依走在一起,几乎所有人都上前来打招呼:“少寨主回来了,寨主夫人在家等着您呢,您还不快去给她磕个头。” “少寨主,您跑哪里去了,刚在蒋先生还在到处找您呢。” “少寨主,今天是寨主夫人的生辰,我们也没有什么贵重的礼物孝敬她,恰巧前两天打到了一只狐狸,孩她娘做了一件狐皮领子的大衣,寨主夫人不嫌弃的话就收下吧!” 唐渐依笑嘻嘻的收过那大叔手里的狐皮大衣,笑道:“谢谢牛叔,牛婶婶的手工活最好了,我娘一定会喜欢的。” 牛叔这才注意到了唐渐依身边的两人,疑惑道:“少寨主,这两位是?” 唐渐依看了凌汐池一眼,道:“他们是来给我娘祝寿的,好了,牛叔,你去喝酒吧,我回去看看我娘。” 唐渐依一路领着凌汐池和沈桑辰来到了一座类似于练武场的地方,刚到大门口,便听见了里面传来的高谈阔论、杯盏相碰、喝酒猜拳的声音,不用看,便让人知道里面的场景是怎样的热闹。 凌汐池随着唐渐依走了进去,里面自是大口喝酒,大口吃肉,随兴所至,任意而行的逍遥场景,看到唐渐依走了进来,所有人都朝唐渐依举起了酒碗,道:“哟,少寨主回来了,来来来,喝酒!” 唐渐依看了他们一眼,又看了凌汐池一眼,道:“眼下先不急着喝酒,还记得今天早上我娘处置那个小贼的时候对大家说的话吗?” 其中一人道:“那哪能忘呢?寨主夫人说了,若是有人冒充沈家之人上山,立刻杀了去喂狗,难道……少寨主小心!” 第一百六十六章:云舒霞卷 凌汐池脸色一变,不好,上当了。 她下意识的就一把去抓唐渐依,饶是唐渐依闪避的速度再快,也无法与她的速度相比,几乎就在她捏住唐渐依脖子的同时,眼前喧哗热闹的场景瞬间消失,一名长着大胡子的黑脸大汉将刚塞进嘴里的鸡腿一把扯了出来,随手一扔,拔出一把锃亮的大刀,指着她道:“呔,哪里来的黄毛小儿,快将我们少寨主放下。” 紧接着,所有的大汉都将手中的酒碗一砸,一片拔刀声不绝于耳,霎时,便有上百把刀对准了她,看这阵势,仿佛不将她剁成肉泥,决不罢休。 凌汐池淡定的看着他们,脸上依旧笑意吟吟:“若是在下不放呢?” “岂有此理!”那大汉怒得叫嚣起来:“奶奶的,兄弟们上,给我砍死这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格老子的,活得不耐烦了,敢来我们凌云寨找麻烦。” 看着他们拿着大刀就朝她冲了过来,凌汐池一把拿过唐渐依的鞭子,随手一卷,鞭子化为一条长龙,带着罡风扫向了那些大汉手中的刀。 随着一连串金属坠地的哐当声响起,那些大汉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觉自己手中的刀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一带,几乎不受他们控制的落在了地上。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竟全部噤了声,眼前之人随意一招,看似并没有费多大的力便夺下了所有人的兵器,这……还怎么打? 凌汐池上前一步,将手中的鞭子卷了卷,肃然道:“我此来凌云寨,是想让你们交出一个人来,并不是存心来找你们麻烦的,烦请你们让一让。” 凌云寨的人大多数是铁骨铮铮的汉子,纵使不敌,却也没有一人退缩,只见一个黑脸汉子呸了一声,怒道:“你是什么狗东西,你说让就让,把我们凌云寨当成什么地方了,我就不信你一个黄毛小子还能翻天了不成,敢来凌云寨找麻烦,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那黑脸汉子的话音一落,四周便一阵阵附和声响起,眼看他们并没有相让的意思,凌汐池冷哼道:“既然你们如此不讲道理,那就不要怪我手下不留情了。” 话落,只见她身形一动,旋身而起,双手微展,一旁有人惊呼道:“霞光!” 一道绚丽的霞光凭空生出,紧紧围绕在她四周,更衬得她飘渺出尘,偏生那霞光耀眼夺目,灿烂明艳的向四周绽放,仙霞功以气化霞,更像是呈现出一方如梦似幻的天地,瑰丽无比却又危险至极,一道道恐怖气息萦绕其间,更使得那霞光中的人似已远离俗世,深入了烟霞之地,让人又是惊羡又是惊惧。 这时,只见那被烟霞包裹的人双手一挥,刹那间,万簇金箭似的霞光从她的十指中迸射而出,就在凌云寨一众人目眩神摇之际,便见那四散的霞光变成一条条赤影破空而来,将自己紧紧的包裹在其中,众人只觉一股从未有过的压力从头顶压下,再抵挡时,心中似被那万丈霞光所刺中,猛然一阵窒息,一切感觉便已遥远,而后瘫软在地。 凌汐池看着横七竖八躺在地上晕过去的人,心中虽不是滋味,却并没有就此感到愧疚,因为刚才她若是不出手,这些人抓住了她,也是绝对不会手下留情的,而她还带着沈桑辰,也只有先下手为强占得先机了。 在她所会的武功中,火阳诀和轮回之花都太过刚猛霸道,是实实在在的杀人功夫,唯有师父传授她的仙霞功,可控人制人却不伤人。 正想着,身后忽然涌起一股凛冽的冷风,冷风直朝她背心处而来,她不用回头便知道,那是刀气,真正的凌云寨高手出现了。 一大片刀光密集如天罗地网,卷着落叶和狂沙铺天盖地的从后面罩了过来,与此同时,她脚下的大地忽然破出了一个大洞,一把形似弯弓的刀从那破开的洞中飞旋而出,旋斩着朝她的双膝而去。 这里竟有人会这遁地之术,凌汐池将唐渐依的鞭子一扔,身形连退数尺,手凌空一抓,一柄落在地上的剑飞入她的手中,她抬剑一挥,将斩向她膝盖的那柄形似弯弓的刀击在一旁,一道人影从那洞中滚出,伸手接过了那弯刀,与此同时,身后那密集的刀网也瞬间而至,如一张天罗地网,牢牢的将她封在其中。 凌汐池柳眉一竖,感受到了这一刀的精妙霸绝,随即凌空虚踏了几步,引剑而上,看准那刀网,挥出一剑,剑势如排山倒海,眼看就要在那罩住她头顶的刀网中破出一个洞,那刀网却忽而消失不见,凌厉的刀锋顺势而下,以灵巧的方式急刺她的腰部,凌汐池身形一动,身姿灵活的向后一仰,柔韧的身体瞬间和地面呈平行状态,身形在那刀锋之间轻轻一旋,便已看出那刀法中的破绽。 她手中的剑一转,用出了无我剑法,无我剑法号称以一剑破万剑,无论多精妙的剑法和刀法,只要是有形之招便有破绽,只要找到了破绽便可任意攻破。 凌汐池剑尖一提,顺着那刀锋的下侧一绕,闪电般的攻向那人的下腋,那人刀光回抽,卷着她的剑,倒退了出去,在地面上蹭蹭蹭连退数尺,方稳下身形。 凌汐池抬头看去,只见来人是一个大约三十五岁左右的妇人,皮肤黝黑,嘴唇厚实,眉目间颇有些异域风采,更难得的是那妇人的腰,她从未见过那么细的腰,就那样随意一扭,便扭出了难以言喻的风情。 凌汐池身影随风,往桌子上一坐,将腿一翘,往唐渐依所站的方向一看,笑道:“美人,没想到你们寨里还有人比你更漂亮。” 唐渐依的脸一红,却听那美貌妇人怒道:“乳臭未干的臭小子,姑奶奶的便宜你也敢占。” 那美貌妇人是个急性子,话刚一落,又抢先攻出,左手挥刀如风,右手化掌为刀,身体旋转如游龙,刀光凛冽的又向她横扫而来,就在那美貌妇人后面,一个身材矮小的中年汉子手持那柄弯刀,哗的一声从左侧掠出,嘴里还骂着:“小杂碎,连我们十八的便宜都敢占,活腻了是不是!老子今天叫你站着进来,横着出去。” 凌汐池将桌子上的剑屈指一弹,剑芒横空而出,直朝那美貌妇人而去,准确的击在了那妇人的刀上,然后她紧跟而出,在空中反手握剑,双腿踢出,踢向那妇人左胸和右肋,那妇人抽刀回劈。 凌汐池手中的剑顺着刀锋一格,又看准她刀法中的一个破处,挑剑一刺,左手抓起桌子上的一把筷子,听着另一柄冲她而来的刀风,一扬手,将手中的筷子尽数打出,全部向那短小汉子处射去。 眼见那短小汉子被迫了回去,她连忙展开身形,一跃而出,刷刷刷的连攻出几剑,将那妇人逼得手忙脚乱,她左手立时化掌,右手依旧挥剑不停,眨眼便将那妇人的招数封死,眼看那妇人被她逼到墙角,手中的刀法施展不开,凌汐池看准机会,一指戳在她的穴位上。 她顾不上那妇人软倒的身子,转身向那个直朝她后脑勺砍过来的弯刀提剑一格,凶悍强猛的剑气宣泄而出,那短小汉子因她这一格之势退后好几步,脚尖在地上划出一道深深的印痕,脚步站稳时,便见凌汐池像风一样扑了过来,一掌印在了他的胸口上,那短小汉子的身体顿时随着掌力飞出,撞在一堵土墙上后,软绵绵的倒在了地上。 凌汐池刚收回掌,一声清叱声响起,一道鞭光劈头盖脸的朝她卷来,凌汐池连忙抬剑,刷刷几剑过后,那条鞭已经碎成了无数小节,横飞乱舞间,唐渐依双目通红,脸色苍白的落在她面前,咬牙切齿道:“你……你……好狠的心,你杀了十七叔和十八小姨,你……” 眼见唐渐依已经气得口齿不清,凌汐池有些莫名其妙,抬眸直视着她道:“唐姑娘,他们没有死,只是晕过去了而已,醒过来就没事了,不过在下在山下时便有所耳闻,你们凌云寨打家劫舍,杀人夺镖,你们这般作为,早该料到会有今天这个局面。” 唐渐依怒道:“你胡说,你知道什么!世人都认为我们凌云寨穷凶极恶,我们也不想跟人多做解释,但是不管你信不信,我告诉你,我们凌云寨并不像江湖传言一样,是一群杀人不眨眼的恶魔,杀人夺镖的事情我们从来就没有做过,打家劫舍更是荒谬至极。” 凌汐池不解道:“那你们为何不多做解释,不过,你放心,我来这里不是来找你们麻烦的,我只想知道震雷镖局的那个人到底在哪里。” 唐渐依脸色阴郁,咬紧了嘴唇,正待发话,突然一阵厉喝声传来:“依儿!住口!” 那声音犹如洪钟一般,凌汐池抬头看去,只见一个长得就像一座小山似的身着大红寿衣的夫人为首走来,在她的身后,人影闪闪,在她那巨大的脚步声中,一些细碎的脚步声掺杂其中,应该有不下十五人,可惜却都被她庞大的身形挡在了身后。 看着那足足高了她两个头,身材足以媲美三个她的女人,凌汐池不可思议的咽下了一口口水,暗自震惊,这是什么地方,怎么连女人都可以长成这副摸样,顺着她那大如脸盆的脸往下移,看着她扛在肩上的一柄巨斧,凌汐池打量着自己单薄的身形,思量着够不够她砍一斧的时候,那女人忽然张开嘴大叫了起来。 那叫声震天动地,凌汐池只觉一阵天摇地晃,便见武场四周的石制大屋在那声狂吼中顷刻之间碎成了一块一块,一时之间,狂沙滚滚,无数石屑横飞,不少人已经捂住了耳朵,面上露出了痛苦的神色,功力稍浅的,更是浑身抽搐,在地上翻滚惨叫。 一些功力稍深的,见状连忙护住凌云寨的人离开了练武场。 凌汐池也忙掠至沈桑辰身边,伸手捂住了他的耳朵,并用内力护住了他,他的功力太浅,若是不被保护,被这一吼,变成白痴都有可能。 她又将内力提了出来,将真气涌至头顶,使自己的耳膜不至于被吼破,心里却在想,原来世上真的有这狮子吼神功,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带着沈桑辰不停的闪身躲避着飞来的横石,忽然之间,那巨吼骤然停止,在无数石沫纷飞之间,那女人肩上扛着的巨斧突然动了,没有任何花哨的招数,就一斧,凌空劈下。 这一斧霸气十足,滚滚刀气排空而下,在整个练武场上空缓缓汇聚,像是一把巨型幻斧至九天而下,其蕴含的恐怖能量仿佛能瞬间将整个凌云峰劈成两半。 凌汐池的身形翩然而起,急速后退,剑诀一捏,将手中剑横在身前,她感受到了对方巨斧中似能开天辟地的力量,再也无法小觑,也由不得她不全力一击,盯着那一路暴涨的巨斧,到她面前时,那幻斧已经大到足够将整个凌云寨罩在其间,而它的能量也在这一刻发挥得淋漓尽致,凌汐池目光一冷,剑身回旋,同时急掠而上,她再一次放弃了火阳诀和轮回之花,用出了那一招云舒霞卷。 只是这一次再不是那五颜六色的美丽的霞光,取而代之的是强烈到令人刺目的红芒,仿佛天空中的烈阳在空中爆炸,迸射出千万缕让人目眩神摇的火红色云霞,原本神圣美丽的云霞带着死亡一般的煞气,游走在整个凌云峰,瞬间便将那道巨斧紧紧的围扣在中间。 幻斧与霞光相聚的那一瞬间,又是一声巨响传来,练武场的残余建筑轰然坍塌,幻斧被霞光围击得四分五裂,所有的霞光合成一束,朝那手持巨斧的人而去。 唐渐依惨叫了一声:“娘!小心!” 紧接着,三道强悍的劲气从那女人身后飞掠过来,直接朝那道霞光碰撞过去,而后,又有两道黑色的人影鬼魅般的掠起,一左一右将那个身形巨如大象的女人扛起,眨眼便在数丈以外,可一路上却洒下了无数的血雨。 第一百六十七章:舜南唐家 凌汐池长剑一展,直追而上,手中剑挥了三挥,将那三道劲气劈散,足尖一点,剑光左右排洒,将挡路的人逼开,目标牢牢锁定在那胖女人的身上。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这么多人不要命的救那女人,那女人在这凌云寨必定地位崇高,为了不必要的伤亡,那么就必须先拿下这个人再说,而且经这两轮的比试,她也看出来了,这凌云寨的人个个武功不弱,双拳难敌四手,若是让他们联手起来对付她一个人,那么她也讨不了什么好。 有三个人冲出来挡在她的面前,只见这三人一个手拿双刀,一个手执画戟,还有一个则拿了一根狼牙棒。 这三人皆是长得黝黑壮实的虬髯大汉,只不过一个瞎了左眼,一个掉了一只耳朵,另一个从额头的正中间有一道深深的刀疤笔直延伸到下巴,将左右两半脸呈对称形切成了两边,再配上他们袒胸露乳的姿态,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狰狞恐怖。 只见那个手拿狼牙棒的汉子挥了挥手中的武器,龇牙咧嘴道:“好小子,连我们的大姐都敢伤,爷爷今天非把你的脑袋拧下来不可。” 凌汐池抿紧了唇,冷声道:“你们最好乖乖的给我让开,否则不要怪我剑下无情。” “岂有此理,臭小子,你如此狂妄自大,今天爷爷饶你不得。”她的话音一落,右边的那个手拿画戟的大汉便瞪大了他仅剩下的右眼,手中的画戟一横,摆出了一个就要进攻的姿势。 “慢着!” 就在这时,一个不大却很威严的声音冒了出来,凌汐池循声望去,只见一个长得又高又瘦的男子从人群中走出,声音不急不缓道:“老九,十二,十四,退下。” 明明那男子的声音不大,也没有什么气势,可那三名趾高气昂的大汉一见到他,便全部都垂下头来,虽不甘愿却还是乖乖的退到了一旁。 眼见这人其貌不扬,却有如此大的威信,凌汐池不由得也就多看了他两眼,这一看才发现那人长得怪异无比,只见他两边的颧骨高高鼓起,额头有些突出,眼睛极小,鼻子又极高,两只大大的招风耳,再加上那稀稀拉拉的头发和一大把的长胡子,怎么看怎么奇怪,可是他的眼睛中,却闪着睿智的光芒。 唐渐依扶着那胖女人缓步走上前来,看了凌汐池一眼,眼神隐带了一丝幽怨:“易修叔叔,你小心。” 那叫易修的男子微笑着朝她摆了摆手,转过身来恭敬的向凌汐池鞠了一个躬,表情更是礼让有加,客气道:“在下凌云寨蒋易修,敢问小兄弟刚才使得可是仙霞功,你是仙霞师太的传人?” 凌汐池点了点头:“在下正是。” “唉!”蒋易修微微的叹了一口气,目光落在她背上的剑匣上,又瞬间收了回去,道:“原来是仙霞师太的高足,难怪有如此功力,那我们凌云寨加起来也不是你的对手了,小兄弟,你要杀便杀吧,只是不知我们凌云寨如何得罪了这位小兄弟,竟惹来今日这般横祸。” 凌汐池还没来得说话,便听见蒋易修身后那个掉了左耳的汉子不满的大叫了起来:“三哥,你怎么能长他人的志气灭自己的威风,等到二哥,四姐,五姐他们回来,我不信,凭我们自家兄弟的力量还宰不了这个臭小子。” 凌汐池叹了一口气道:“我今日上山来,并非来找麻烦的,只是听唐姑娘说你们这里有震雷镖局的一个镖师,这个镖师对我们而言很重要,希望你们能让我与他见一面,只是没想到一上山便动起手来了,你们不肯让我们见那镖师,莫非沈家的灭门惨案与你们凌云寨有关系?” 唐渐依怒道:“胡说,沈家的事怎会与我们凌云寨有关系,我早跟你说了,沈行云不在我们凌云寨,况且那震雷镖局的镖师一看就不是好人,一早就叫我娘砍了扔下凌云峰了,你要见他自己去悬崖下找吧!” 凌汐池脸色一变,正待细问,却见蒋易修向唐渐依一挥手,示意她不要说话,慢条斯理道:“小兄弟,你口口声声沈家血案,恕在下冒昧问一句,你与这沈家有什么关系?” 凌汐池朝沈桑辰招了招手,待沈桑辰过来之后,摸着他的头道:“不瞒你说,我曾受我师父所托,替沈家照看一物,这个孩子便是沈大侠的儿子。” 蒋易修的目光落在沈桑辰的身上,眼神微微一变,问道:“小兄弟,你真的是沈行云沈大侠的孩儿。” 沈桑辰本来听见他们说震雷镖局的镖师已经被杀了,正难受至极,现在一听到自己父亲的名字,顿时红了眼眶,含着泪点了点头:“叔叔,那个镖师真的已经被你们杀了吗?那他身上有什么东西,他有没有说我爹在哪里?” 蒋易修眼睛一转,看向了凌汐池:“如果我们将所知道的都告诉少侠,少侠可愿给我们一个活命的机会?” “蒋易修!”这时那个拿着狼牙棒的中年男子冲了过来,一把抓住了蒋易修的衣领,咬牙切齿道:“你平时窝囊也就算了,我告诉你,我们凌云寨个个英雄好汉,就算只剩下一兵一卒,也绝不会像你这样对着人像狗一样摇尾乞怜。” 凌汐池看了那男子一眼:“迂腐,只会逞匹夫之勇有什么用。” 那男子听了她的话,一把扔开蒋易修的衣领,怒道:“我他妈的受够了,自从来到凌云寨,这十多年来,哪一天我们不是过得偷偷摸摸的,连他妈的那打洞的老鼠都不如,我早说过,要不就冲出去与那奸贼同归于尽,死得轰轰烈烈也比在这里苟且偷生等着别人找上门来强,好好,你们窝囊,说什么从长计议,都死到临头了还从长计议个屁,老子再也不想过这种生活了,与其等别人找上门来,不如我现在就下山去宰了那王八都不如的东西。” 那男子是个火爆脾气,说做便做,扔下蒋易修便往外冲,却被另一个男子一脚踢了回来:“老十,你发什么疯,现在是你逞强的时候吗?今天是大姐的生辰,你再说这种话小心我对你不客气。” 唐渐依似乎也没有见过那男子发过这样大的火,疑道:“十叔,你刚刚在说什么?什么奸贼?那震雷镖局的镖果真是送给我们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你们所有人今天都怪怪的,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那被她唤作十叔的人似乎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抓了抓头,道:“依儿,没有的事,十叔什么时候瞒过你了,不是有什么都第一时间跟你说吗?” 唐渐依急道:“可是……” 这时,那一直没有说话的胖女人突然出声道:“依儿,你先将你十七叔和十八姨带去休息一下。” 唐渐依正想说话,却见蒋易修偷偷的给她递了一个眼色,于是连忙去了。 眼见唐渐依走远了,那胖女人扭头看着凌汐池,瞪着眼道:“好小子,真有一手,小小年纪修为便这般高,我唐怒服你,若说这江湖上的少年英雄能在这般年纪与你比肩的,除了藏枫山庄的藏枫公子,恐怕……” 说到这里,唐怒像是想到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惊愕之色,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她一眼,嘴巴忽然张得老大,像是想惊叫什么又叫不出来,只是伸出一根手指指着她,激动得全身的肥肉都颤动了起来,看向了旁边闭眼不语只顾捋胡须的蒋易修。 凌汐池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却见唐怒忽然垂下了头,低声道:“妇人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萧……得罪了公子,只是沈家堡之事不宜当众细说,不知公子可否移步一叙。” 凌汐池心中虽然惊讶,却还是笑道:“请!” 直到进了一间静室,一直走在前面的蒋易修忽然转过身来朝她深深的作了一个揖:“少侠年纪轻轻,便有如此修为,蒋某实在佩服。” 凌汐池几时受到过江湖人士这般大礼,连忙伸手扶起他:“你这是做什么?” 蒋易修站直身体,叹了一口气,摇头苦笑道:“少侠是否和他们一样认定我们凌云寨穷凶极恶,是一群打家劫舍,无恶不作的暴徒?” 凌汐池没有回答他的话,因为她不知如何回答,江湖上都传凌云寨心狠手辣,可当她来到凌云寨,看到这里宁静祥和的氛围后,却又觉得似乎不是这样。 蒋易修道:“少侠可愿与我一同去逛逛这凌云寨?” 凌汐池不明所以,却还是点了点头。 她随着蒋易修在凌云寨走了一圈,这才发现,这凌云十八寨与其说是一个山寨,不如说是一个世外桃源一般的小山村,这里大约有一百来户的村民,房子排列得非常整齐,男女老少的脸上都挂着怡然自得的表情,看到她们这两个外地人,还主动上前来打招呼,好像全然不顾她才与这凌云寨的人发生了一场恶战。 寨子的深处都开垦出了无数肥沃的田地,并种满了桑树,竹子,桃李等植物,田间小路四通八达,鸡鸣狗吠的声音此起彼伏,田间还有人扛着锄头正在劳作,一方又一方的池塘上栖息着数只鸭子,整个凌云寨处处透露着男耕女织,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原始气息。 凌汐池有些吃惊,这里的一切,完全够这个寨子自给自足,他们确实不用去打家劫舍,可为何在江湖上的名声却如此之差? 蒋易修看出了她眼中的惊疑,笑道:“十年前,我们被追杀至此,不得已沦落为山贼,可我们从未对无辜的百姓下过手,反倒是收留了许多无处可归的可怜人,人越来越多,慢慢的才形成了如今这番不愁吃穿的景象。” 凌汐池动了动嘴唇,想问又不知从何问起。 蒋易修接着道:“在我告诉你震雷镖局的事之前,少侠愿不愿意再听我讲一个故事?” 凌汐池做了一个洗耳恭听的表情。 蒋易修道:“我们确实劫过几次官银,又被官府围剿过几次,江湖上便以为我们凌云寨无恶不作,这些年我们从未向外界解释过,就连外面那些江湖宵小打着凌云寨的名头做下种种恶事,我们也未曾理会,只因在这凌云寨里还藏着一个惊天的秘密,少侠你可知,我们凌云寨当家的是谁?” 凌汐池挠了挠头,表示不知,蒋易修又是一抹苦笑,问道:“你听说过舜南唐家吗?” 蒋易修的话让她大吃一惊,她难以置信的看着他:“你们是舜南唐家的人?” 她怎么可能没听说过,若非是听说这舜南唐家早已灭门,不然她与他们还有一笔血债要算,无启族被灭族,其中有一部分便是拜这舜南唐家所赐。 她的拳头在身侧不自知的握成拳,身上已慢慢的升腾起了一股杀意。 蒋易修看了她一眼,对她身上的杀意视而不见,叹息了一口气,接着道:“小兄弟既然是仙霞师太的弟子,想来很多事情已经知道了吧,说起来这也是一笔孽债,我们大当家便是之前唐家家主的女儿,你别见我们大当家现在的摸样,当年她可是美得似个仙人的,我本是唐家的一个家奴,二十多年前小姐正当妙龄之际,认识了一个器宇轩昂气度不凡的公子。” 凌汐池冷哼道:“那个公子便是如今泷日国的国主寒战天吧?” 见她如此直接,蒋易修有些惊讶,却还是点了点头:“小兄弟说得没错,那公子便是寒战天,昔年,他借着来拜访老爷的名头在唐家住了一段时日,小姐对他一见倾心,不久便泥足深陷,到了非他不嫁的地步,寒战天也表现得对她有意,两人还偷偷有了一个女儿,只是,唐家向来是江湖门派,又善使毒,这门第之间便差了许多,是以,寒战天一直都未能对小姐负责,小姐又是老爷的独生女儿,为了能让她风风光光的嫁入王宫,他便答应了替寒战天做一件事。” 凌汐池冷笑了一声:“那件事便是替泷日国围攻无启族是吗?” 蒋易修点头道:“确实如此,当时寒战天答应,只要攻破了无启族,唐家便可拜将封侯,为了小姐的前途,老爷便同意了,寒战天为了师出有名,便指使唐家的人扮做无启族人,在明渊兴风作浪,他便好借着平乱的名头,光明正大的向无启族发兵,只是事后,寒战天便反悔了,一个善使毒,又善布阵,手中还捏着他把柄的江湖门派,他如何容得下,更何况他还想要唐家的一件东西,老爷并没有同意给他,于是在一次设在唐家的庆功宴上,他便对唐家下手了,唐家惨遭横祸,我们兄弟几个拼了命的才将小姐和小姐姐救了出来。” 第一百六十八章:有一事望你应承 心知蒋易修口中的小姐和小小姐指的便是唐怒和唐渐依,凌汐池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寒战天这个人还真不是一般罪孽深重啊。 这个渣男,居然连女人都利用,他到底哄骗了多少女人为他做了这些伤天害理之事,先是叶凛雪后是唐怒,先后害了无启族和唐家,情之一字,真的能让人失去理智吗? 一想到蒋易修说唐怒以前也是美得跟仙女似的,如今却变成这副模样,想必是与她所练的武功有关,而唐渐依,没想到她竟是寒战天的女儿,想着这母女俩的遭遇,她心中对这唐家的恨意又稍稍减轻了一些。 人这一生,最怕遇人不淑,而他们也因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她有些义愤填膺,握紧拳头咬牙切齿道:“寒战天这个老王八,果然够狠够毒够绝情,我早晚要杀了他。” 一旁的沈桑辰问道:“汐姐姐,你说什么?” 凌汐池遽然回神,摇了摇头,压抑住自己心中那快要喷薄而出的愤怒,接着问道:“寒战天想要的那个东西便是噬魂吧?噬魂就是你们用来对付无启族的阵法对吗?” 蒋易修看了她一眼,便知她已知道噬魂是什么东西,也就没有过多解释,接着道:“确实是噬魂,救了小姐以后,我们便被寒战天追杀到了凌云峰,建了这个凌云寨,但是欺凌百姓,劫持弱小的事情我们却是一件都没做过……至此以后,凌云寨的名声越来越大,所以经常有一些宵小之辈打着凌云寨的名气在这一带胡作非为,见我们不管不问便更加的放肆……小姐之所以不去过问,是她知道以凌云寨的能力不可能与泷日国直接抗衡,只好依靠这个方法将那些官兵引过来,好逐个击破。” 凌汐池又问:“可噬魂是唐家之物,又与沈家有什么关系?” 蒋易修道:“因为唐家的布阵图向来隐秘,绝对不可能只放在一个地方,当年那布阵图一共分成了三份,唐家的密室藏了一份,另外一份交由长老保管,还有一份在小姐的姑姑唐懿的手上,就连围攻无启族时,唐家也并没有完全布下整个噬魂阵法,只是启用了其中的一部分。” 凌汐池眉头紧皱,一部分便能困住一个大族,怪不得寒战天想要这个东西。 她疑道:“既然寒战天能对唐家出手,那么想必唐家密室的那份他已经得到了,那么剩下的两份呢,又在哪里?有一份听你说在唐懿手上,莫非这唐懿与沈家有什么关系?” 蒋易修看了一旁一直沉默不言的唐怒一眼,见唐怒点了点头,才道:“其实唐懿就是沈行云沈堡主的母亲。” 沈桑辰蹭的站了过来,急不可耐的想问什么,却被凌汐池一把按了回去,接着问道:“如此看来,这沈堡主与唐寨主还是表兄妹的关系,可我不明白的是,既然寒战天一直觊觎唐家的布阵图,并出手灭了唐家,为何沈家却幸免于难,而且我还听说,这沈堡主年轻之时还曾在泷日国入朝为官,难道寒战天那时候并不知道沈家还有噬魂阵法图的另一部分?” 蒋易修道:“少侠说对了,当时寒战天并不知道他得到的布阵图其实是不完整的,因为此阵太过玄妙,即使是精通奇门之术的人也未必能完全破译,除了唐家的直系传人以外,外人根本无法看懂,这就是为何寒战天即便得到了布阵图也一直没有使用的原因,而且这份布阵图当年是被唐懿秘密带至沈家的,所以外人根本不可能知道其实还有一份布阵图在沈家,唐家出事后,沈堡主便辞官回家,寒战天便更不可能知道了。” 凌汐池疑道:“既然外人不可能知道,那为何这个秘密还是被泄露了出去,莫非是寒战天已经破译了这份布阵图,知道它是不完整的,所以查到了沈家头上?” 蒋易修面露忧色,无可奈何的叹了一口气:“这正是我们所担心的,此阵阴邪无比,若是真被寒战天破解了,这天下不知又要添多少亡魂了。” 凌汐池恍然大悟,道:“看来你们也在怀疑沈家的血案乃是寒战天所为,你将我叫到这边来,是想确认沈家的那份布阵图是不是已经落到了寒战天的手上?” 蒋易修抱拳道:“惭愧惭愧,这些年来,寒战天不知多少次派兵围剿过我们,我们凌云寨与寒战天有不共戴天之仇,为了凌云寨,为了这天下的安宁,还望少侠据实相告。” 凌汐池道:“我可以告诉你,但是,你先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跟我讲这些,震雷镖局的那趟镖究竟押的是什么?” 蒋易修面色沉重,道:“震雷镖局的镖确实是送给凌云寨的,送的是一把剑,一封信和一张玉帖。” 说罢,他命人将东西端了上来,向沈桑辰招了招手:“孩子,你过来看看,这两样东西你认识不?” 沈桑辰依言走上前来,惊道:“这……这是我父亲的佩剑!” 蒋易修叹了一口气,道:“是了,我们没有猜错,这果然是沈堡主的佩剑,实不相瞒,我们无缘无故收到震雷镖局的镖,也是疑惑不解,就连震雷镖局也不知道托镖的是谁,我们收到这两样东西后,便觉事态不妙,故将震雷镖局的镖师给扣了起来,可无论我们怎样逼问,那镖师都不肯说出这托镖的是谁,只道我们看到此物就会明白了。” 凌汐池将那玉帖拿起来看了看,看到上面独有的三个骷髅头标志时,疑道:“这玉帖究竟是做什么用的?” 蒋易修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毕恭毕敬的递给她,道:“我这里有一封信,上面只说了,想要沈堡主活命,便得拿噬魂去换。” 沈桑辰将信接过来看了,看到信上只有短短一句话,急道:“那我爹到底在哪里?我们要去哪里交换?” 凌汐池又看了看那封信,上面确实没有说交换的地址在哪里。 她将目光落在了那玉帖之上,莫非这三个骷髅头能给他们答案?可她怎么看也没看出来这玉帖上面有地址什么的? 这时,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唐怒道:“这玉帖上的三个骷髅头我见过,是魔门诡天门的标志,三代表三一境,即天一、地一、太一,贯通天地人三境,骷髅头则代表上通神灵,下达九幽之意,诡天门起源于西荒,结合了各类术法和巫蛊之道,更有三一心法和诡幻境两大魔功,自开创以来,便收纳了无数教徒,势力日渐庞大,但因诡天门行事诡异,多造杀孽,为当时诸多门派所不容,十年前,血域魔潭曾发生惊天一战,诡天门的门主闻人清更是被您……被藏枫公子所杀,诡天门从此被灭,从江湖上消失匿迹,可为何现在又出现了。” 凌汐池没有注意到唐怒说到萧藏枫时看向她的复杂神色,叹了一口气道:“因为闻人清并没有死,冥界就是曾经的诡天门,看来他们已经不再躲躲藏藏,是要正式向这个武林宣告,他们诡天门卷土重来了。” 唐怒和蒋易修异口同声惊叫道:“冥界就是曾经的诡天门?闻人清并没有死?” 凌汐池道:“闻人清确实没死,一年前我便见过他。” 她的眉头越蹙越深,花迟说得没错,冥界果然参与了这件事,而沈行云,就在冥界的手中。 想到这里,她突然恍然大悟,明白了冥界为何要大费周章的将她引来这凌云十八寨,看来是他们也知道了凌云寨与沈行云的关系,更知道这布阵图被分成了几份,若是寒战天只得到了其中的一份,那么另外两份应该分别在沈家堡和凌云寨保管着,与其他们大费心思的来抢,不如将两个可能握有这布阵图残卷的人聚集在一起,一来,沈行云是唐怒的表哥,二来,沈行云是沈桑辰的爹,怎么也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沈行云去死,由他们自己乖乖的送到冥界手中确实比逐个去抢要省事许多,安全许多。 可她不明白的是,为何凌云寨会如此直接了当的就向她透露出这个秘密,还告诉了她所有事情的真相,难道他们是想要借由她来对付寒战天和冥界吗? 她问道:“你们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唐家当年冒着得罪寒战天的危险,也不愿主动将噬魂阵交给他,为何轻易的便告诉了我,你们凌云寨完全可以推脱不知道这个事情,也完全可以不管沈行云的死活。” 蒋易修的面色一红,道:“惭愧惭愧,就当是我们的一点点私心吧,适才少侠也看见了,这寨中除却几个寨主,大多是不懂武功的平常百姓,他们所求的不过是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三餐温饱罢了,武学资质实在有限,就连依儿,也是被强行消除了记忆,根本不记得过去发生的事,也不记得自己到底是谁,所以在练武那一块上也不多上心,今日少侠一人便攻上了凌云寨,保不齐日后便有同少侠一样厉害的仇敌杀上山来,我们也渐渐老了,守护这凌云寨怕是越往后越力不从心,我们愿帮这小兄弟将沈堡主救出来,日后若有事,还望少侠能助我凌云寨一臂之力。” 他看了看唐怒,见唐怒点了点头,才继续道:“当然,作为回报,凌云寨会再送少侠一份礼物。” 说罢,他从怀中掏出了一卷羊皮,郑重的递给了她:“适才我不是说了唐家的布阵图分为三份吗,当年老爷为防万一,将长老手上的那一份秘密的给了我,并让我离开了唐家,现在这阵图继续留在我们凌云寨已是不安全,少侠武功高强,还望替为保存,凌云寨全体上下,感激不尽。” 凌汐池看了蒋易修手上的布阵图一眼,并没有伸手去接,冷笑一声,道:“蒋大哥如此殚精竭虑的为凌云寨日后做打算,实在是令在下感动不已,只可惜,你们知不知道我到底是谁?” 话落,她手中剑一抬,迅疾如电的架在了唐怒的脖子上,唐怒下意识的想反抗,却还是来不及。 蒋易修看着她的动作,脸色大变,失声道:“少侠,这是什么意思?” 凌汐池冷声道:“你们当初用噬魂阵帮助寒战天灭了无启族,难道就没想过日后会有无启族的人上门复仇吗?” 唐怒定定的看了她一会儿,似乎是没反应她话中的意思,布满横肉的脸由红转白,良久,才哆嗦着嘴唇道:“你……你是无启族的人?” 凌汐池冷冷一笑:“怎么,没想到吧,有生之年居然还有无启族的人来找你们讨要当年欠下的血债!” 蒋易修在一旁也是惊得目瞪口呆,好一会儿,才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伸出去想要阻止的手无言的缩了回来。 灭族血案,不共戴天,又如何能善了呢? 凌云寨又有什么资格和脸面阻止别人报仇,哪怕今日别人要血洗凌云寨,那也是前日因今日果,当年他们可曾给过无启族活路? 唐怒自知理亏,也不辩解,她的目光锁在架在她脖子上的剑尖上,叹气道:“当年的事,是我们唐家不对,血债血偿,我无话可说,少侠要杀便是,我唐怒绝不反抗,只是凌云寨的其他兄弟,他们是无辜的,还望少侠能放他们一条生命。” 然后,她认命的闭上了眼睛,脸上一副慷慨赴死的神色,可她等了很久,那一剑始终没有向她挥下来,甚至慢慢的离开了她的脖间。 唐怒狐疑的睁开了眼睛,却见面前的少年已经将手中的剑收了回去,她望着天空,清澈的眸子里带了许多道不明的情绪,却唯独没有恨意:“杀了你又有什么用呢,无启族那些死去的人再也回不来了,冤冤相报何时了,今天,我不杀你,但是,我有一事,望你应承。” 唐怒没想到眼前那看起来并不大的少年竟有如此胸襟,她几乎是下意识的向她抱了一拳:“少侠请讲,只要是我唐怒能做到的,必定义无反顾。” 凌汐池道:“我可以放你们一条生路,也可以带走这份布阵图,自己去救沈堡主,不让此事牵扯到凌云寨,但是日后,希望寨主能收留一批人,尽你最大的能力给他们安定的生活。” 唐怒看着她坚毅的眼神,毫不迟疑道:“我答应你了,只是不知少侠让我收留的都是什么人?” 凌汐池望着远方,缓缓道:“一群本该有安定的生活,却因为你们至今还在矿场里受苦的人。” 第一百六十九章:凌云寨被围 她自始至终都记得自己是无启族的人。 自从那日在生死场,叔叔不惜以自尽的方式保护她,并将无启族幸存的人托付于她,她就不曾忘记过自己的族人还在北山矿场受苦。 人生于世间,便有自己应当要尽的责任。 这一年来,她苦练武功,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去矿场救人,只是有一点让她颇为烦恼,她并没有地方能够安置那么多人,如今的她漂泊无依,孑然一身,没人没地盘,哪怕她有那个本事杀进矿场将人救出来,可救出来后呢,带着一大帮的人,又能躲到哪里去? 她武功高强,自是不怕,可是真到了那个时候,凭她一人之力,怕是也护不了那么多的人。 看到凌云寨后,她心中突然萌生的一个想法,这里易守难攻,又有田地,最是适合安置他们,若是能以放下昔日的仇恨换来无启族的一方栖息之地,何乐而不为呢? 看着那眺望着遥远的虚空,心思似已飘远的人,唐怒和蒋易修又是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凌云寨与泷日国结怨已久,自然知道她口中的矿场是什么地方,里面关着的是一群无辜的人啊,而这一切,都是他们当日为虎作伥造成的。 唐家犯下那样伤天害理的错事,上天尚且能让他们偏安一隅,可无启族明明什么都没做错,却变成了最下等的奴隶。 过了好一会儿,唐怒才低声道:“我知道此时说对不起已经为时已晚,但是,若是日后有需要我们凌云寨的地方,我凌云寨上下万死不辞。” 凌汐池扭头看了她一眼,低声道:“江湖中最是讲究一言九鼎,你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唐怒伸手抓住她的剑,用力一划,一股鲜血从她的掌心涌了出来,她立即指天立誓:“我唐怒以血立誓,若是今日之言有假,必将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死后入十八层地狱,下油锅拔舌头……” 凌汐池伸手止住了她的话:“唐寨主无需发这种毒誓,你只要记得你今日的话就好了,言归正传吧,既然你知道这是诡天门的玉帖,那曾经诡天门的总坛在哪里你总该知道吧?” 唐怒想了想道:“诡天门行事诡异,来去无影,从来没有暴露过总坛的位置,不过种种迹象可以看出,他们的总坛应该在风幽城。” “风幽城?”凌汐池点了点头,看向了一旁的沈桑辰,正待开口说话,突的,一名凌云寨的弟子急急忙忙的奔了过来,看到唐怒后,腿一软,扑通跪倒在地:“大当家,大事不好了。” 看着他一脸恐惧焦急,如临大敌的模样,唐怒脸色一变,喝道:“什么事,说!” 那弟子道:“山下……山下……来了一大帮泷日国的官兵,已经将凌云寨的各个入口团团围住,怕是……怕是要攻上来了!” 唐怒如铜铃一般的眼睛一瞪,怒骂了一声:“没用的东西,吓成这副模样,以前又不是没被泷日国的官兵围过,哪一次不是被我们杀得片甲不留。” 那弟子急得有些口齿不清:“大当家……这……这次不一样啊,以前是有官兵来围剿咱们,不过也就千人之数,而且是普通的士兵,可这次足足有五千人左右,并且是泷日国的精兵……旭日金麟……带头的还是……还是……” “是谁,赶紧说!” “是泷日国的御前第一侍卫叶孤野和金吾将军左煜!” 闻言,不只唐怒和蒋易修被惊得说不出话来,就连凌汐池也惊得像是头顶炸了一个响雷,半晌没有回过神来,哥哥竟然也来了。 怎么好巧不巧,泷日国在这个关头上来了,以这人数来看,看来寒战天这次是认真的了。 这时,她的脑海中灵光一闪,此前她一直认为沈家的事是泷日国与冥界勾结,现在看来恐怕并不是,寒战天在此时出兵围剿凌云寨,怕是已经知道冥界将她引来了这凌云寨,并且知道冥界也想要这噬魂,所以先下手为强了,再加上自己曾和东方家的人交过手,以泷日国一国之力,能查到她带着沈桑辰来了这凌云寨也不是什么难事。 她心中不由得称赞这冥界果然是老谋深算,看来应该是冥界从泷日国的手中将沈行云抢到了手,又大费周折的设计了这么一出,将自己和泷日国都引来了凌云寨,一则,可以引开他们的注意力,神不知鬼不觉的将沈行云带到冥界,二来,有了沈行云这个筹码,便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的得到噬魂,三来,再让凌云寨与泷日国杀个你死我活,无论谁胜谁负,对冥界来讲,都是百利而无一害。 这一石三鸟之计,真是妙啊! 可是,若是闻人清有这个智商,当初也不至于在血域魔潭被萧藏枫捅了一刀,究竟是谁,费尽心思的设计了这么一出。 凌汐池的脑海中顿时出现了一个人影。 冥界四大法王之一——九心曼陀罗寒蓦忧。 这的确像是寒蓦忧能做出来的事,那么,此去冥界,又有什么在等着她呢? 她心中倍感不妙,又想到眼下凌云寨的现况,以哥哥和左煜的武功,再加上那么多精兵,这凌云寨哪怕再固若金汤,怕是也守不了多久。 不行,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们攻上来,她好不容易才给无启族的人找到了一个理想的栖息地,她决不允许就这么被泷日国夷为平地。 无数思绪在她脑海中迅速翻过,一旁,唐怒的怒喝声如焦雷一般响起:“一个御前侍卫一个金吾将军就将你吓成这副鸟样,赶紧召集全寨兄弟,议事堂集合!” 眼见唐怒带着那名弟子去了,蒋易修这才扭头抱歉的看着凌汐池,叹道:“看来寨主刚才应承小兄弟的事,怕是做不到了。” 凌汐池稳了稳心神,心中有了主意,伸手将蒋易修手中的那卷羊皮卷接了过来,眼中透出一抹坚毅之色,道:“蒋大哥,这个阵法我收了,你放心,我既然有事托付你们,定会尽力帮助凌云寨躲过这一劫,一会儿,你们按照你们以往的经验做好部署,我会先下山引开那群官兵的注意力,你们伺机而动便是,今日一战,关系到凌云寨的生死存亡,还请你们全力以赴,背水一战。” 蒋易修闻言,怔愣了半晌,原本他以为,这个年轻人听到有敌来犯,会选择明哲保身,弃他们而去,以她的武功,哪怕是在万人之中如入无人之境也并非难事,她确实没必要再淌这趟浑水。 可现在她愿与凌云寨同生共死,又怎么不让他感动。 凌汐池现在可没空去注意蒋易修感动不感动,她望着身旁的沈桑辰,问道:“小鬼,山下可是有千军万马在等着咱们,你愿意同我一起去闯吗?” 沈桑辰握紧了拳头,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重重的点了点头。 凌汐池摸了摸他的头,笑道:“有胆色,走吧,今天姐姐给你露一手,让你看看什么叫一剑破千甲。” 沈桑辰翻了翻白眼,他愿意跟她一起去送死不代表他愿意听她吹牛好吧! 一剑破千甲,好意思这么吹吗?说出去谁信? 看着沈桑辰一脸我信了你才有鬼的表情,凌汐池一巴掌拍在他的脑门上,痛得沈桑辰哇哇大叫起来:“我说了不要打我头,你自己去死吧,我不去了!” 凌汐池嘿嘿笑了一声,一把抓住他的肩膀:“现在后悔了,告诉你,晚了!蒋大哥,我先去了!” 蒋易修看着那瞬间远去的人影,眼睛里忽然流出了一行浊泪,果然自古英雄出少年,可自己年轻时,又何曾这样意气风发过。 再说凌云寨的人又怎配称英雄。 “易修叔叔,易修叔叔。”这时一阵清脆的声音传来,蒋易修回头望去,只见唐渐依快步走了过来,看到只有蒋易修一个人时,脸上不由得布满了失落:“易修叔叔,你刚才都跟他说了什么?他为什么走得那么匆忙?” 蒋易修偷偷的拭去了自己脸上的泪水,并没有回答她的话,问道:“依儿,大家都在议事堂议事,你怎么跑这边来了?” 唐渐依这才想了起来自己过来的目的,垂下头道:“娘让我过来请易修叔叔过去。” 她的心情很不好,难道那人听说有强敌来犯凌云寨,所以先跑了? 蒋易修活了大半辈子的人,怎会看不出她的情绪,心中一时翻江倒海,五味杂陈,急道:“依儿,那不是你该想的人,快带我去见你娘。” 闻言,唐渐依抬眸看着蒋易修,脸上的表情更加难看了。 将凌云寨的众弟子做好部署后,议事堂只剩下凌云寨几位当家的,唐怒借了一个由头将唐渐依也支了开去,直到堂内没有外人了,那布满横肉的脸又凝重起来,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张画像,抖开一看,还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那画中乃是一名清丽脱俗的女子,眉目间与刚才那名少年是何其的相似,这幅画像乃是一年前藏枫山庄发布到江湖上的,说的是藏枫公子的未婚妻无故被害,藏枫公子伤心之余,却始终不肯相信这个事实,只道是那姑娘跟他赌气跑了,于是号召全江湖的人帮他寻找他的未婚妻,希望江湖朋友见到了一定要跟藏枫山庄打声招呼。 看着唐怒手上的画像,那瞎了左眼的汉子忍不住叫了起来:“奶奶的,我说那小子怎么看起来娘里娘气的,看来她真的是藏枫公子的小娘子,据说萧藏枫这厮为了她灭了好几个门派,幸好我们没有伤到她,否则日后他找上门来了,我们怎么向他交代。” 那汉子虽然语气粗鲁,可是话语之间对萧藏枫还是十分尊重的,唐怒合起手中的画像,看向了蒋易修:“藏枫公子野心非凡,暗藏韬晦,刚才那姑娘若真是他的未婚妻,希望他们得到布阵图以后,可以杀了寒战天那个畜生,替唐家报仇雪恨。” 说到寒战天这个名字,唐怒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刺骨的恨意,抓着画像的骨节捏得咯咯作响,全身的肉又抖动了起来。 蒋易修叹道:“那女子倒也是一个有情有义之人,又有那通天的本事,难怪能让藏枫公子为她着迷,现下她孤身一人下山去引开那些追兵,我们也要紧跟而上,切莫让那些人伤到她,有她的帮助,对付那区区几千人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 第一百七十章:看我一剑破千甲 此刻,凌云峰山脚下,寒风萧肃,一轮红日当空照耀,阳光落在人身上时,却丝毫让人感觉不到任何暖意,冷森森的煞气笼罩着寰宇。 山脚下的风仿佛都是凝滞的,一股兵临城下的威压以及摄人心魄的杀气缱绻在空气中。 那是属于战场的死亡气息。 甲光向日金鳞开,数千身着黄金战甲的将士齐刷刷的站在凌云峰下,严阵以待,只待将领一声令下,便可冲杀出去。 一名身着黄金战衣,身披红色披风的少年将军端坐于一匹白色的马上,年轻俊逸的脸上是专属于少年郎的意气风发,他似乎很激动,把玩着手中的红缨枪,望着在他身侧那骑着黑马,一张脸似乎比这严冬还要冷上几分的年轻人,笑道:“冰块脸,陛下让我们俩出来剿灭凌云峰里这群悍匪,我看我们就分成东西两路进攻吧,赌一赌看看谁能先攻上这凌云峰。” 叶孤野抬了抬眸,并没有理会他的话,而是望着凌云峰的方向,缓缓道:“我们未必攻得上去。” 左煜正是斗志昂扬之时,心中只恨不得立马发兵攻上这凌云寨,亲自将凌云寨大当家的头颅砍下来,可叶孤野的话像是一盆冷水向他迎头浇下,心中那升腾起的熊熊火焰瞬间被浇灭了一半,他神色一变,不满道:“我靠,冰块脸,你不要涨他们志气灭自己威风好不。” 叶孤野连视线都懒得落在他身上一分,冷冷道:“我感觉到了一股剑意。” “什么?”左煜失声道:“你感觉到了剑意?” 叶孤野点了点头:“是可以惊天动地的杀伐之剑。” 左煜抓了抓头,扭头询问的看着自己身后的副将,问道:“你感觉到了吗?” 那副将用心感受了一下,还极为夸张的深吸了一口气,回道:“启禀将军,属下并没有感受到叶大人说的剑气。” 左煜又问其他人,换来了一阵摇头。 他将视线落在了叶孤野身上,有些无奈道:“你说你们这些玩剑的,玩得魔怔了是不是,哪有剑气,我怎么感觉不到。” 叶孤野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又将视线转开,一脸对牛弹琴的表情。 左煜也不在意,嘿嘿的笑了两句,语气已换成了恳求:“冰块脸,你就跟我打这个赌嘛,就赌一顿酒就行。” 叶孤野仍是没有理他。 左煜一张脸上充满了挫败,与此同时,一股争强好胜的心从内心深处涌起,他伸手指着叶孤野:“你不说话,我当你默认了。” 说罢,他将手举过头顶,做了一个手势:“全体将士听令……” 他的话还没说完,只听一旁的叶孤野道:“来了!” 左煜一脸莫名,什么来了? 叶孤野话音刚落,只见远处闪过一道青影,从茂密的山林中疾驰而下,正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像流星一般冲这边飞掠而来,空中树叶翻飞,随着那如流光一般的影子,至她身后拉成了一道残影,一股雄浑无边的威压铺天盖地,朝他们迎面而来,瞬间掩盖住了那几千旭日金麟形成的无坚不摧的气势。 只见那青影来到严整的大军之前,轻盈的落在一棵巨树的树梢上,她手中的剑遥指面前的旭日金麟,清冷的声音随之响起:“我劝你们还是回去吧,凌云寨不是你们能攻下的,不必做无畏的牺牲。” 听到那声音,叶孤野眉头一皱,冷冷的看了过去,只见那青影身材曼妙,风姿斐然,一身青衣飘逸如仙,可与她装扮极为不符的是,她的脸上居然蒙着一块黑得不能再黑的布,手中还拉了一个同样黑布蒙面的小男孩。 见他向她看去,那青影竟俏皮的冲他眨了眨眼睛,露出了一种无比熟络的眼神。 叶孤野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一旁的左煜似乎没听见她的话,看着那落在树梢上的少年,左看右看都觉得不顺眼,好一会儿,他才用手中的红缨枪指着她,说出了一句差点让众人翻到在地的话:“你一身青色的衣服配了一个黑面巾,你到底懂不懂搭配啊?” 凌汐池:………… 叶孤野:………… 身后的旭日金麟:…… 凌汐池和沈桑辰对视了一眼,现在还在关心别人的搭配,这来的到底是什么样的奇葩。 左煜又自顾自的说了一句:“看来山贼土匪就是没什么审美。” 凌汐池皱眉,你一身金甲配了个红披风才是土到爆好吗,你这种暴发户的审美到底哪里来的脸说别人审美不行啊! 她在王宫的时候就觉得这个整天来找她麻烦的将军脑子不行,现在看来,自己果然是慧眼如炬。 这时,左煜身边的副将尴尬的咳了一声,左煜似乎这才忆起了自己的职责,终于将话题引到了正路上:“怎么,你们凌云寨就派你一个人来打头阵,这是准备不战而降吗?” 凌汐池将手中的剑指向他,摆了摆道:“你错了,我是来让你们退兵的。” 左煜挑眉道:“就凭你一个人?” 一旁的沈桑辰不满的盯着他,一双眼睛似能喷出火来,怎么,他不是人吗? 凌汐池点了点头:“正是。” “哈哈!”不知是被她狂妄的态度逗笑了还是其他什么,左煜脸上露出了兴奋的表情,笑道:“山野村夫,不自量力,真当自己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了?” 凌汐池晃了晃自己手中的剑:“对付你们这种草包,我一人一剑足矣!” 左煜咬牙,居然说他是草包,他堂堂泷日国青年才俊,陛下亲封的金吾将军,会是草包! 他手中的红缨枪一扬:“我倒要看看,你一个人怎么阻挡我们千军。” 凌汐池冷哼一声,手中剑一竖,捏了一个诀指,将自己的全部内力提出,清脆的声音随风而起,清晰的落在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就让你们见识一下什么叫一剑破千甲。” 然后,一剑破空而出。 银光乍起,似明月当空照耀,这一剑仿佛从遥远的时空而来,划破了山河岁月,划开了天地苍茫,那一瞬间,空气仿佛凝滞了,时间仿佛也凝滞了,就连呼啸而过的风也像是从无形变成了有形,化成了一道道似能开天裂地的剑气。 只见剑气所过之处,就连半空中飞扬的落叶亦被这剑气逼得消融于空气之中,若这剑气落在那几千金甲士兵身上,纵使不能使所有人损伤,但在前的几排必定横死当场无疑。 然而就在这时,只听一声清脆的咔嚓声响起,便看见挥出这绝世剑意的那柄剑,剑身上突然出现了一道裂痕,紧接着,便一寸一寸的断裂开来。 这时,风是寂静的,空气是寂静的,人也是寂静的,几千人的场地,鸦雀无声,针落可闻。 所有的金甲战士你看我,我看你,然后又上上下下的看了看自己,甚至还互相摸了摸,确定自己以及对方是否受伤。 发现所有的人都完好无损,甚至铠甲上一丝刮痕都没有的时候,所有人无声的看向了站在树梢上的那抹青影,天地间似乎更安静了,连刮过的风都大写着两个字……尴尬。 ………… 凌汐池眼前一黑,果然捡来的剑就是质量差,假冒伪劣产品害死人啊! 一旁的沈桑辰只觉一股热血冲上了脑门,刚才那一剑似乎让他找到了人生的终极目标,可是,下一秒,便疯狂被打脸,他张大唇无声的看向了自己身旁的人,有些欲哭无泪,大姐,你到底能不能靠谱一点,有把握再装啊喂,你装就装吧,为什么要打脸打得这样快。 短暂的安静之后,突的,“哈哈哈哈哈哈”一阵狂笑声响起。 凌汐池扭头一看,只见左煜坐在马上,一脸憋尿憋到面红耳赤的表情,前俯后仰的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捧着肚子,另一只手还指着她:“一剑破千甲,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原来是个花架子!” 凌汐池眼眸一冷,手中一挥,将一物掷出,左煜感觉到了危险,连忙止住了笑,还没来得及防备,便见一个剑柄朝他飞了过来,狠狠的砸在了他的脸上。 “笑你妹啊,你个二百五!” “你……”左煜几时被人打过脸,还是当着这么多人被打脸,当下便怒了,手往后一探,就要使出他的红缨枪,却见那原本站在树梢的青影身形一动,脚尖在空中轻点了几下,像只青鸾一样朝他俯冲而来,手一探,便是一个摔跤的姿势,那架势,像是要将他直接从马上摔下来。 左煜人虽然憨了一些,可是武功却不憨,察觉了对方的意图后,他手中红缨枪一探,一招横扫千军便朝来人挥去。 谁知来人的手柔得竟像是没有骨头似的,顺着他的红缨枪一缠一绕,纤细的手指便抓住了左煜的手,闪电般的点向了他的脉门。 左煜一惊,那双手柔弱无骨,纤长秀美,明显是只女人的手。 他急忙提掌反击,与来人手上过了几招后,却见那人以一个奇异的角度抓住了马背,手按在马背上,身形一翻,只听得呯呯呯几声拳打脚踢声响起,便见左煜被一脚踹飞了下来。 左煜在半空中翻滚了几圈,才堪堪落地,不至于太多狼狈,然后他便见那道青影将手中提着的小孩扔在了她的面前,紧接着,她一夹马肚子,手中马鞭一扬,那匹原本属于他的良驹长嘶一声,便扔下他这个主人,像喝了假酒一般歪歪扭扭的蹶着蹄子飞奔而去,一骑绝尘。 这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是以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那匹马便已经冲出了他们的视线。 只听一个声音远远的响起:“我有句话想问你,你到底会不会骑马啊!” 另一个更为急切的声音道:“不好意思啊,今天第一次骑,没有经验也。” “那你还不快让它停下来。” “你傻是不是,停下来等他们抓我们吗?” “我怎么这么倒霉,遇上了你这样的人。” “你这破小孩,什么人,你给我说清楚,你有见到过像我这样威武霸气,风华绝代的人吗?” “你要不要脸,哪有人自己说自己风华绝代的啊” 左煜冲上前去,挥了挥扑腾到他面前的尘土,手一挥,急道:“把我的马还我!” 他的话音一落,便看见自那青衣人一出现后便沉默不语,甚至都没打算出手的叶孤野,突然扬起了手中的马鞭,一夹马肚子,朝着那青衣人消失的方向追了出去。 左煜这才想起自己的身边还有这样一个号称天水第一剑客的猛人,以他的剑法,若是他刚才出手,那害他出丑的青衣人怎么可能那么轻易的就抢了他的马逃走,叶孤野这厮怕不是看上了那人的剑法,故意放水吧。 那他现在还追上去干什么,他们不是来剿灭凌云寨的吗? 左煜呸呸呸的吐掉了扑到嘴里的尘土,指着叶孤野的背影,骂骂咧咧道:“冰块头,你不听指挥,我回去要弹劾你!” 这时,他身边的副将走上前来,看着气得面红耳赤的少年将军道:“将军,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做?” 左煜叉着腰,扭头看了他一眼,捏着拳头道:“还能怎么做,给我攻上凌云寨,我要亲自将他们大当家的人头拿下来,以雪我今日之耻!” 那副将得令,转身正要下达攻山的命令,却听一阵阵奇异的声音响了起来,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左煜扭头一看,惊得呆立在了当场,只见几千名金甲战士的战衣,自胸口处,齐齐的裂了开来! 他整张脸仿佛都扭曲了,原来,这便是一剑破千甲! 然后紧接着,一阵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响起,山林中突然如洪水一般涌出了无数凌云寨的人,举着手中的兵器便朝他们冲杀过来。 那五千旭日金麟原本奉命来剿匪,又有泷日第一侍卫和金吾将军坐镇,原本是士气最浓,斗志最盛的时候,可被那青衣人闹了这么一出,结果第一侍卫跟着她跑了,就连将军也被人打下了马,更恐怖的人,那青衣人还一剑破了他们的战甲,重重打击之下,军心已然开始动摇,再看到这如天降神兵一般勇猛无比的山贼土匪,想着昔日惨死于他们之手的同僚,更是心生畏惧,眼下正是士气大减,军心溃散之际,被这一冲,瞬间便溃不成军,败北而归。 第一百七十一章:自然是与狼共舞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马很帅,人很惨! 古道之上,一匹白马飞奔而来,半空之中不时传来哇哇惨叫声,马背上的两个人被颠得东倒西歪,都好像已控制不住这匹马。 这匹马看起来是难得一见的良驹,它像是许久没有这样酣畅淋漓的奔跑过了,此刻一撒欢,哪里还停得下来,不要命似的往前冲。 凌汐池有点头晕,有点想吐,更有点崩溃,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居然会晕马! 沈桑辰就更不用说了,他才十二岁,这样的纵马狂奔他从未尝试过,以前即便是要骑马,也是几个随从跟着他,一有不对劲便立刻将马控制下来,这样惊心动魄的骑马他也是第一次。 他强忍着想吐的欲望,大声问道:“怎么能让它停下来啊,我快吐了,呕……” 一听沈桑辰干呕的声音,凌汐池也觉得自己嗓子一痒,跟着干呕了起来,有气无力道:“它跑累了应该就能停下来了吧!” 她确实拿这匹马没有办法,因为她刚才已经学着别人骑马的样子,扯着缰绳象征性的吁了好几声,结果这马压根不理她。 这时,一匹黑马突然从后面急掠而来,马背上的黑衣青年看见他们后,施展轻功离马而起,身手异常矫健,瞬间就来到了他们身边,伸手夺过了她手中的缰绳,用力一拉,那不要命向前狂奔的白马终于停了下来,口中还发出了一丝酣畅淋漓的长嘶声。 那匹黑马背上少了人,眨眼便超过了他们,挡在了那白马面前,挑衅似的踢着蹄子,甩了甩马头,乖乖的看着那控制着白马的黑衣青年。 凌汐池惊魂未定的拍了拍胸口,却听沈桑辰惊呼道:“你……你是那些坏人……你怎么追上来了?” 凌汐池敲了敲他的头:“他不是坏人。” 说罢,她跳下马来,伸手拉去了自己脸上蒙着的黑布,一头撞进了那黑衣人的怀抱中。 “哥哥……” 沈桑辰瞪大眼睛,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反转惊得三魂去了两魂半,张大着唇无声的看着他们。 叶孤野呆住了,伸手抓着她的肩膀,似在真实感受她的存在,不确定的叫了一声:“小影?” 凌汐池点了点头,声音软了下来,带了一丝小女孩的撒娇:“哥哥,一年不见,我好想你。” 叶孤野不是一个感情丰富的人,他表达感情的方式更多是无声,哪怕再浓烈炙热的爱,一浮到表面上,都是冰冷淡漠的,让人根本分辨不出他是否有情。 以至于他听了她的话后,又是愣了好一会儿,才道:“我也很想你。” “一年前听说你出事了,我很担心。” “你没事,就好。” 短短三句话,已胜过千言万语。 凌汐池笑了笑,从他怀中探起头来,看着叶孤野那张冷毅的脸,一字一句道:“哥哥,凌云寨不能破。” 叶孤野定定的看着她,并不说话,似在等着她给他一个理由。 凌汐池便将自己这一年所经历的一切一五一十同他讲了,包括自己已经知道了无启族的灭族真相以及为何将凌云寨选做了无启族以后的栖息之地。 叶孤野一直沉默着,直到她说完,漆黑的眸子中闪过一丝强烈的愧意,低声道:“小影,辛苦你了。” 凌汐池摇了摇头,笑道:“不辛苦,因为是为了我们的亲人,所以我甘之如饴。” 叶孤野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脸上终于浮现出了淡淡的笑意,这一笑如同春风吹化了寒冰,温暖极了,他道:“小影,这一年你长大了许多。” 凌汐池笑道:“也强大了许多,哥哥,日后我可以保护自己的族人了。” 叶孤野有些恍惚了,一年前她还是那样柔柔弱弱的少女,虽然也如现在一般坚韧,但事事仍需要人照拂,而不过短短一年,她就好像已经长成了参天大树,可以去庇佑其他人。 练武不比其他,哪怕奇遇再多,若是自己不付出十二分的努力,那也是无用的,她的武功能在一年之间突飞猛进,所付出的艰辛,所受的苦旁人或许根本想象不到。 他望着远处,心中的愧意一波强过一波,他曾答应要永远保护她,却还是让她受了这么多的苦。 他道:“其实哥哥也为无启族选了一个栖息之地。” 凌汐池点了点头:“我知道,萧藏枫给过你承诺是吗?所以你才会帮他做事?” 叶孤野点了点头:“只是……” 凌汐池接道:“只是那个时机还未到。” 顿了顿,她又道:“哥哥,我相信萧藏枫是一个胸怀天下的人,我也相信他既然承诺了你就会做到,可是,我还是想为我们的族人多争取几个选择,还是想用自己的方式为他们尽一份力。” 叶孤野又沉默了下来,好一会儿,才道:“所以你接下来便是要去冥界是吗?” 凌汐池看了看马上的沈桑辰,见他一脸好奇的打量着他们,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 叶孤野并没有多说什么,只道:“冥界很危险,而……” 而我却不能陪你去。 因为在那一天到来之前,他必须呆在寒战天的身边,否则让寒战天察觉到了什么,北山矿场的人或许会有危险。 凌汐池道:“哥哥,你放心回去吧,我不会有事的,因为我知道我必须活着。” 叶孤野声音一涩,摸了摸她的头:“照顾好自己。” 凌汐池冲他嫣然一笑:“你也一样。” 看着叶孤野策马渐渐远去的身影,沈桑辰凑了上来,问道:“他真是你哥哥?” 凌汐池扭头看了他一眼:“我像是乱认亲戚的人吗?” 沈桑辰撇了撇嘴,又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凌汐池抬头望天,一脸壮志凌云:“一个很快会名扬天下的人。” 沈桑辰又翻了翻白眼。 旷野风寂,风雪越发的大了,茫茫雪原上,一辆马车正远远的驶来,凌汐池拉开挡风的毛毡向外看去,看着眼前这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景象,叹了一口气,这般恶劣的天气,看来今天想要到达风幽城是不可能的了。 沈桑辰抬起冻得通红的脸看着她,问道:“汐姐姐,我们还有多久才能到?” 凌汐池摸了摸他的头:“我知道你很着急,但是现在着急也没有用,不如放宽心,我们很快便会到了。” 远远的,一曲哀婉的牧笛响了起来,凄凉的笛声如泣如诉,似在缓缓诉说着人世间的悲欢离合,那份落寞哀伤在呼啸而过的原风中拉得好远好远。 凌汐池侧耳聆听了一会儿,望着远方道:“听到没有,有人在吹笛子,我们再坚持一下,很快便会到了。” 说罢,她从身边拿起一壶酒递给正在驾车的车夫:“大哥,天寒地冻的,喝口酒再赶路吧。” 那车夫一边驾车一边笑道:“多谢小哥,等过了这片雪原,我们就可以到风幽城了。” 他的话音刚落,马车突然剧烈一抖,一直温顺的马不知被什么惊了一下,突然嘶鸣了一声,便停在原地怎么也不肯动了。 那车夫跳下马车,一边安抚马一边骂道:“见鬼了,这大雪天的哪来的猫?” 猫? 凌汐池拉开挡风毛毡,向前一看,果不其然,一只通体雪白的猫正趴在马车前,一双碧幽幽的眼睛如幽灵一般,冷冷的瞧着她们。 凌汐池被那双眼睛一瞧,一股莫名的诡异感油然而生,只觉那双眼睛比这冰天雪地还要凉上几分,再加上那不住飘来的无比凄酸的牧笛声,陡然让她心生了几分警惕。 车夫还在拉马,一边伸出腿去赶那挡路的猫,那只猫弓起身体伸了一个懒腰,突然发出一声尖利的嚎叫。 凌汐池心中的不安又增添了几分,紧接着,地面似乎微微的震动起来,一股腥风狂卷而过,她轻展身形,跃出马车,抬头一望,但见离她们大约几十丈远的地方扬起了一大片的风雪,无数的风雪被卷了起来,形成了一大片白茫茫的雪雾,那雪雾在迅速的滚动着,像海上翻涌的浪花,一声狼嚎声突然响彻天际。 凌汐池头皮一紧,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便见自己身侧的车夫脸色大变,紧张的大叫了起来:“快走,我们遇上外出寻食的雪狼群了。” 狼……狼群? 腥风越来越盛,受惊的马长嘶不止,狂躁的跳了起来,那车夫终于拉它不住,手一撒那马便拖着马车似疯了一般掉头狂奔而去。 “桑辰!”凌汐池惊叫一声,连忙追了上去,有几匹跑得快的狼已经冲了过来,分散到了四方,一匹狼不知从什么地方蹿了出来,飞身扑向了那匹马,眨眼之间便咬穿了马的喉咙。 马车重重的砸在地上,沈桑辰刚从里面滚了出来,一匹壮硕的雪狼便朝他扑了过去,凌汐池又是惊叫一声,凌空一掌击飞了那匹狼,沈桑辰则借机往地上一滚,拔剑反刺,一剑刺在了那匹狼的肚子上。 那匹狼凄惨的嗷叫了一声,便倒在地上没了声音,越来越多的狼从四面八方涌了出来,将他们团团包围。 一声又一声尖锐的狼嚎此起彼伏的狂响不止,眼中闪着精光恶狠狠的盯着他们,口中不时吐出腥臭的味道,一道道唾液顺着它们的尖牙滴下,看来是将他们三人当成午餐了。 凌汐池将沈桑辰和已经吓得不能动弹的车夫护在身后,看着那些包围着她们里三层外三层的狼群,她抬眸扫视了一眼四周,见不远处有棵大树,连忙一手拉着沈桑辰一手拉着那车夫,凌空跃了上去,将两人放在树上,严肃道:“桑辰,你留在这里,保护这位大哥,不要怕知道吗?” 沈桑辰惊叫道:“那你呢?” 凌汐池露出一笑,宽慰他道:“我自然是要去——与狼共舞了,你看好了,我今天便教你一套剑法。” 适才马车路过之地,他们远远的便看到经过之处分布着村庄,眼下既然看到了这些狼,便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它们冲过去。 沈桑辰点了点头,握紧了手中的剑,稚嫩的脸虽因紧张绷得紧紧的,眼中却丝毫没有畏惧,他看着树下那一匹匹凶神恶煞的饿狼,冷静道:“汐姐姐,你放心,我会护好这位大哥的。” 凌汐池冷肃着脸,远远望去,雪浪滚滚,显然还有更多的狼正在往这边聚集,以前就听说过狼这种动物是多么的狡猾残忍,所以她对狼还是有些畏惧的,现在面对这么多的狼,她的心中着实没谱。 这时,一道道破空声响起,凌汐池定睛一瞧,只见无数竹箭破空而来,准确无误的射在跑在最前面的几匹狼身上,那几匹狼应声而倒,在地上翻滚哀嚎。 顺着那几支箭射来的方向一看,只见几个猎人打扮的大汉从几棵树后面冲了出来,一冲出就各自从自己身后背的箭篓抽出箭来,张弓搭箭,朝那群雪狼射去,在那样密集的狼群中,几乎是百发百中。 一匹狼倒下了,却有无数匹狼冲了上来,眼看狼群离那几个猎人越来越近,可那几个猎人却没有逃命,而是扔下手中的弓箭,抽出腰上挂着的猎刀,向着那群狼面对面的冲了过去,一冲进狼群中,便挥舞着手中的刀不要命的乱砍。 凌汐池看得心惊胆战,她看得出来,这一群猎人只是凭着天生的蛮力在与狼搏斗,是没有半点武功的。 这群人真的不要命了吗?对付狼群,即使是有武功的人也抵挡不住那么多野兽,要知道狼生性残忍凶暴而又敏锐机警,攻击性极强,一旦组合成群,那将是不容小觑的力量,单凭那几个人的力量,如此近距离的与狼肉搏,其结果是完全没有悬念的。 那几个人完全淹没在了狼群中,不时传来狼仰天长嚎的声音,血腥味隐隐的冒了出来,弥漫在这片茫茫没有尽头的雪原上。 凌汐池当机立断的向着那片狼群冲了过去,只见那几名猎人背靠背站在一起,手中的刀狂飞乱舞,虽然他们的面前躺满了狼的尸体,但是他们的身上也不同程度的挂了彩,几乎脸上,身上,胳膊上都是被狼爪子抓伤的痕迹。 而那群狼,似乎此刻也不再忙于进攻,而是围成了一个圈,将那几个猎人团团的围了起来。 一匹像是头狼的狼首先嚎叫起来,紧接着像是响应一般,守在南边的狼也跟着仰天鸣叫,而后便是更多的狼也跟着嗷叫起来,像是经过部署一般,狼群慢慢地开始移动了,星罗棋布的散布在那几个猎人的四周。 仔细一看,才发现那群狼虽然四散各地,却是分成了四股主力,先由一股狼群去冲锋陷阵,而后几股狼群便会一拥而上,那几个猎人自是抵挡不住如此锋利的进攻,被狼爪子撕成碎片几乎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眼看第一股的狼群开始发动进攻,凌汐池不再迟疑,手往背后一伸,剑匣四散而开,邪血剑终于出鞘。 看着那在半空中大放异彩的剑,沈桑辰的嘴都圆成了一个O字形,无意识的发出了一声惊叫。 “哇!” 以前他一直在想,那些传说中的神兵该是什么样子,现在他知道了,邪血剑是什么样子,神兵就该是什么样子。 第一百七十二章:彼岸的驭狼少女 凌汐池手执长剑,当机立断落入狼群中,剑尖抵在地上,弯成了一个弧形,她提气在半空中一个旋转翻身,剑尖挑起一大团的雪花,雪花蹦的裂开,她抬手一挥剑,裂开的雪花便纷纷向着狼群的方向飞去。 雪花射在跑在最前面的几匹狼的头上,劲力一贯冲,那几匹狼被冲击得腾飞而起,撞向了跟在它们身后的几匹狼,与之一起跌倒在地。 凌汐池回头看了看那几个猎人,只见那几个猎人像是呆傻了一般看着她,眼中闪着深深的疑惑,是天上的神仙显灵了来救他们了吗? 她冲他们一笑,提醒道:“几位大哥,你们后面的狼来了。” 那群狼因她的突然介入而狂性大发,竟不顾一切的冲向了那几个猎人,狼牙闪着森寒的光,飞向了那些猎人的大腿和手臂,咬住了便是切割般的撕扯。 那几个猎人背靠背围成了一个圈,避免让自己的后背暴露在狼的尖牙下,手中的猎刀挥得虎虎生风,一时那些狼竟也奈何不了他们,便将目标转向了孤身一人的凌汐池。 在这些畜生看来,这个人的气场与那几个猎人大为不同,这才是它们应该进攻的目标。 凌汐池神色一凝,提剑冲向了狼群的中心,全身化为无数剑光,狂乱的刺向了出现在她眼前的狼只,眼角余光一瞥,便看见那几个猎人在一匹又一匹狼的飞扑冲击下,队形已然被打乱,其中一名猎人一个不察,被扑过来的狼摁倒在地。 她大惊失色,剑光一挥,凌厉的剑风生生的将几匹狼斩成了两截,正要赶上去救人之际,一匹狼突然飞跃而起,朝她飞扑而来,在她的手臂上狠狠的抓了一下,锋利的狼爪瞬间抓破了她的衣衫,在她的手臂上留下了几道血痕。 眼看那个猎人的脖子就要暴露在狼牙中,她顾不得自己的伤口,翻身一跃,挺剑一刺,朝那匹狼张开的血盆大口刺了进去,几滴血顺着邪血剑的剑锋流了出来。 她忙抡起那匹狼,将自己的内力提升出来,狠狠地朝左边奔来的几匹狼扔去,一阵哀嚎声伴随着一片骨骼碎裂声响起,那几匹狼纷纷倒地毙命。 然而轮不到她得意,因为狼实在是太多,杀了十匹,便有二十匹狼冲了过来,她也不知道这么多的狼到底是从哪里来的,照理说,狼这种生性多疑的动物,它们遇上强敌的话,会更为小心谨慎,不可能这样不要命的死扑。 狼嚎中,远处那凄婉落寞的笛声还在隐隐传响,好像正是这笛声给了狼群莫大的鼓励,带着一种神奇的力量,使得那些狼兴奋异常的再一次朝她们冲了过来。 凌汐池有一瞬间的失神,莫非这些狼是受这笛声驱使来的? “汐姐姐,小心!” 就在这时,沈桑辰惊恐的叫声传入她的耳中,她抬头看去,瞳孔一紧,只见适才所见的那只白猫不知什么时候也爬到了沈桑辰他们那棵树上,只听一声刺耳的猫叫声响起,一道黑色的人影突然从远方掠了过来,手中剑一挥,一道血泉溅起,坐在沈桑辰旁边的车夫惨叫一声,被一剑毙命,掉落到了树下,瞬间便被狼群淹没,紧接着那黑影一个苍鹰扑兔,将沈桑辰抓在了手中。 那狼群得了食物,都冲上去抢吃的,暂时忘记了那几名猎人。 “桑辰!” 凌汐池怒目圆瞪,纵身跟了上去,那人抓了沈桑辰之后,也不恋战,反身便往来处飞掠而去,凌汐池怔了怔,那身法,怎么如此像微灵步? 她只觉得脑子里轰的一声,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然而,容不得她多想,稍一迟疑,她还是跟着那黑影追了过去,怒道:“你给我停下!” 那黑影听着她的声音,身形在半空中一滞,扭头向她看了过来,恍惚中,她仿佛看到了一双暗淡无比的,带着深深的绝望的眼睛。 然后,他的手一抬,手中剑刷刷的挥了几下,一道炽烈的白芒闪过,紧接着一股比这风雪还要冷上几分的剑气涌出,那一剑凛冽凄寒,刮起漫天风雪,逼到人身上时,已是冻死人的寒意。 一剑凝霜雪,一曝十里寒。 曝寒剑法! 凌汐池已经彻底的忘记了思考,她有些难以置信,也有些惊慌失措,她认识的人当中,会这曝寒剑的只有一个人。 冰冽! 会是他吗?难道他已将自己彻底的置身于幽冥地狱中了? 眼看着那寒冷至极的剑气朝她袭来,她那有些凝滞的脑子才运转起来,旋身顺着那道剑光一绕,滚滚风雪因她这一旋,如同飞舞的精灵一般包裹在她的全身,手中的邪血剑所散发而出的恐怖红光更加强盛了几分,她只觉心中一股无法压下的愤怒喷薄而出,就像决堤的江水一般泛滥,邪血剑受她感应,铮鸣了一声,顿时剑光狂暴密集,一缠一绕之间,便将那道袭向她的剑气逼了回去,朝那黑衣人反噬过去。 她又厉喝了一声:“你给我站住!” 那黑衣人对她的喝声置若罔闻,对那道直击而上的剑光更是不放在眼里,眼看那道剑光就要逼近他,那远处的笛声突然变了调,那仿佛是魔咒一般的诡异曲音狂响不止。 一阵狂风骤然涌起,紧接着,乌云密布,遮天蔽日,一片黑影在半空之中笼罩住了她,凌汐池仓皇的抬头一看,才发现那出现在她头顶的并不是乌云,而是一只无比巨大的大白雕,它翱翔在她的上空,双翼若垂天之云,然后它垂空而落,挡在了那黑衣人的身后,替他生生的挨了那剑气的一击。 一声凄厉的悲鸣声响起,一股血泉伴随着一大片白色的飞羽洒落在地上。 那白雕落在她面前,像座小山似的,挡住了她的路,翅膀处不停的滴着鲜血,它狠狠的盯着她,看似十分生气。 凌汐池持剑怒道:“再不让开,我把你烤了!” 那白雕眼珠子一转,突然张开了双翼,双翅齐扇,刮得虎虎生风,将地上厚厚的白雪刮了一层起来,扑了她一身,而她却因这一阻身形慢了半拍,茫茫雪雾中,那只白雕阻了她之后,展翅飞上长空,眨眼便在她的视线里成了一个小黑点,而那黑衣人也消失不见了。 凌汐池被它那巨力一扇逼得落回到了树上,然后,她便看见,在雪原的尽头,站着一道黑影,几匹巨狼围绕在她的身边。 那是一个身着黑衣的少女,手中拿着一只短笛正在吹奏,那几匹巨狼像是陶醉在她的笛声中,像小狗一般匍匐在她的脚下,一脸的如痴如醉。 那吹笛的少女似乎向她这边看来,凌汐池却有些不确定那少女是否在看她,因为那黑衣少女有着一双如同星空一般深邃的眼睛,眼中明明倒映着天地万物,可这天地万物于她而言又仿若无物,带着一种对万事万物的漠然而偏偏又掌握着万事万物的高傲。 凌汐池心中一凛,坦白说,她来这里见过的美女不少,其中不乏寒蓦忧那样的绝色佳人,可这少女不一样,她就站在那里,却有一种说不出的高贵冷艳,仿若高高在上,俯瞰众生的神女。 然后,那少女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笑,一抹极为残忍的笑。 紧接着,笛声的音度骤然一高。 然后,地面上的正在抢食那车夫的狼群一阵躁动,攻势突然凌厉起来,全都不要命的向那几个猎人扑咬过去,眼中好似只剩下了那几个猎人。 “啊!” 耳旁传来一声惨叫,她慌忙回头一看,这一看,险些将她吓得魂飞魄散,一匹狼不知道什么时候绕到了一个猎人的身后,张着大口,冲着他的后颈扑了上去。 人命关天,她也顾不上许多,连忙翻身跃下,挡在了那个猎人身后,手中的剑一挥,一剑将那匹狼的脑袋斩了下来,同时,她身形闪出,在狼群之间几起几落,催动剑诀,邪血剑脱手飞出,剑风呼啸而起,她左手挥剑,右手挥掌,招招尽是杀机。 丹田内的真气越走越盛,剑影如烟花绽放一般四散而开,在风雪中四处游走,一阵阵狼嚎声响起,她全身被剑风包裹着,将内力灌注在手掌上,几乎是一掌击毙一头狼,现在她只求速战速决,救了这些猎人后还可以来得及赶上去救沈桑辰。 可这成百上千的狼,她又得时时照看着那些猎人,实在是分身不暇。 快速的穿梭在狼群中,冷不防,她只觉脚上一阵剧痛,低头一看,一匹狼不知道什么时候蹿到了她的脚边,死死的咬住了她的脚踝。 凌汐池又急又气,一脚将那狼踢开,看着散落一地的狼的尸体,她踉跄了两下,抬脚看了看被撕咬得血肉模糊的伤口,顿时心急如焚,如此拖下去,怎么能来得及去救桑辰。 耳旁那催魂似的笛声还在吹响,一声比一声凄厉,她明白,只要笛声不断,这些狼就会不要命的扑上来,疯狂的将他们撕成碎片。 可她现在腾不出手去对付那个吹笛的少女,否则她一走,这几个猎人便会立即葬身在狼腹之下。 她越想越着急,望着在面前三五成群,朝她龇牙咧嘴的恶狼,正想冲出去时,身后忽然刮过来一阵柔和的风,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在她面前的几匹狼已经倒飞了出去,砸在雪地里,哀呜了两声,便动也不动了。 凌汐池怔了怔,仰头一看,一道快到分不清身影的影子不知道从哪里闪了出来,冲进了狼群中,她根本看不到那人的出招,只见那人闪到哪里,哪里就有狼的尸体飞起。 狼的数量越来越少,远处的牧笛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少了笛声的控制,剩下的狼也终于不敌,一只接一只的落荒而逃。 她刚松了一口气,眼前一道影子朝她冲来,耳边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你受伤了。” 凌汐池抬头一看,对上了一双深若幽潭的眼睛,那双眼睛定定的看着她,眼中缱绻流动着各种复杂的情绪,有高兴,有心疼,还有恐惧。 那样的复杂情意重逾千斤,像是落在了她的心上,沉甸甸的。 眼前之人不是别人,正是几日前与他们分别又相约在曲阳见面的花迟。 一见是花迟,她再也顾不上许多,急道:“快,桑辰被抓走了,你现在去追还来得及。” 花迟并没有理会她,埋头盯着她流血不止的伤口,从怀里掏出一只药瓶,二话不说就将她横抱起来,凌汐池当场就傻眼了,目瞪口呆的看着他将她放在一处干净的没有被血污染的地方,不由分说的就撕开了她的袜子,小心翼翼的将药粉抖在伤口上,见白色的药粉很快的溶进了伤口中,花迟又掏出一张丝绢,小心的将她的伤口包了起来。 然后又开始一言不发的处理她手上的伤口。 做这些的时候,他的手好像一直在抖,抖得她都莫名其妙起来。 直到将她的伤口小心妥善的处理好了之后,花迟似乎松了一口气,抬头看着她:“为什么不跑,早知道我就不应该让你一个人的。” 天知道,当他赶到这里时,看到她一个人孤身陷入狼群中与一群恶狼生死相搏时是怎样的心情。 那是一种说不出的心疼以及说不出的自责,他确实不应该离开她。 在他心中,她应该是无忧无虑的小仙女,眼中所见皆是美好,没有刀光剑影,没有打打杀杀,远离人世间的各种污秽肮脏。 而现在,她却好像一直在流浪,披着满身的鲜血和风霜,一路在泥泞中摸爬滚打,这不是一个姑娘该过的生活。 凌汐池纳闷的看着他异常温柔的动作,实在是忍不住了,道:“行了行了,我没事,你别管我了,快点去救桑辰吧。” 花迟随手拂起地上的冰雪抹掉手上沾染上的鲜血,拍拍手站起身来,慢条斯理道:“我现在不能走。” 凌汐池不解的问:“为什么?” 花迟看了看她的脚:“因为你受伤了。” 凌汐池站了起来,为了表示自己无事,还若无其事的动了动脚踝:“这点伤不碍事的,比这重得多的伤我受得多了,这不算什么,好了,你别管我了,快去追桑辰吧。” “………” 花迟沉默了半晌,突然出声道:“你放心,桑辰没事的。” 凌汐池低下了头,有些自责:“我知道他会没事,因为我手上还有他们想要的东西,他们抓桑辰,无非是多一个交换的筹码,只是,我害怕……他们会对他不好,是我不好,没有保护好他。” 第一百七十三章:慕家之女,当母仪天下 一双温热的手覆在了她手上,滚烫的指尖捏住了她的掌心,那有些灼人的温度仿佛顺着掌心的脉络传到了她的心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让她的全身忍不住一抖,瞬间安定了下来。 花迟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放心,在我们找到他们之前,他们会对桑辰好的。” 凌汐池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一对上那双眸子,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瞬间涌来,那是一种灵魂上的颤栗,她几乎是下意识的就将手缩了回来。 她望着那个黑衣少女消失的方向,喃喃道:“刚才那个吹笛的少女又是谁呢?” 花迟也顺着她的视线望了过去,漫不经心道:“一个很危险的人。” 凌汐池扭头看着他,脸色有些发沉,疑道:“你知道那是谁?” 花迟笑了笑,对上了她的视线,问道:“你可知,在冥界里,最危险最神秘的其实并不是冥王。” “是谁?” “是四大法王之一的彼岸花。” “……为何?” 为何一个护教法王会比冥王还要神秘危险? 花迟道:“因为她与其他三个法王不同,她是最后入这冥界的,冥王很少会出动她,而且她姓慕,叫慕蓂牙。” “慕姓并不稀奇,但是在前朝,昇郓帝国开国时,江原有一个慕家,统管着几方势力,凌帝争夺天下之时,曾得慕家鼎力相助,他们有一个天生的本领,就是能听懂百兽之语,故而能以音律控百兽,凌帝一统天下后,慕家家主被封江原王,慕家的女儿顺理成章的便成了凌帝的皇后,自那时起便有一个美言,慕家之女,当母仪天下,说也奇怪,之后昇郓帝国的每一任皇后,都姓慕!” “昇郓国破后,慕家便隐遁了,据说,他们在等待着下一任的帝王,不是现在五国的王,而是真正的一统天下的帝王。” 凌汐池:“……” “所以你的意思是,这个彼岸花是江原王的后人,他们等了几百年,就是还想让自己的后人有一天坐上这母仪天下的位置?冥界也许和江原王后人的势力勾结在了一起?” 花迟点了点头:“昇郓虽已国破几百年,可慕家之女的温良贤淑至今广为流传,现在戏楼上还有不少关于这慕家皇后的话本子,现在天下将乱,在百姓心中,日后大概也需要这样一位端庄贤良的天下之母吧。” 凌汐池皱了皱眉,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原本这个话题是很严肃的,可经她一笑,瞬间显得几分滑稽,花迟眉头一挑,饶有兴趣的看着她:“很好笑吗?” 凌汐池摇了摇头:“不是好笑,是有些感慨。” 花迟疑道:“天下之母,那是何等荣耀,难道在你看来,不值得去为此一搏?” 凌汐池一眨不眨的望着花迟,叹道:“世间有太多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之人,可我一直觉得人应该活在当下,享受现在的美好时光,不要去奢求一些遥不可及的事情,心能自在便是最好的。” “………” “若如你所说,昇郓亡国已有几百年,他们看不上如今这分裂的天下,一直在等待能有一个君王再次一统天下,希望有朝一日再将慕家的女儿推上那个高不可及的位置,背负着这些,那个慕姑娘所承受的压力应该很大吧,她自小便被灌输有朝一日她将母仪天下,不只是她,还有过去这几百年的慕家姑娘,她们都有这样一个期盼,一生被困在一个遥遥无期的美梦中,再看着那个梦渐渐的枯萎,做过那样的梦后,又怎甘平凡,我竟不知该说她们是可敬还是可悲。” 花迟定定的看了她一会儿,才道:“或许这次那个梦离他们并不远,他们也许已经找到了那个能带给他们希望的人了。” 脑海中有什么东西电光火石般的一闪,凌汐池睁大眼睛看着他,惊叫道:“什么?” 花迟道:“听说冥界多了一个少主。” 顿了顿,他又道:“寒月国的三公子最近回国了。” 虽然凌汐池的心中已经想到了这个可能,可真正听花迟说出来,她的心还是忍不住咯噔了一下,震惊的看向了他。 月弄寒的伤好了?他回国了? 难道冥界的少主便是他? 他接受了冥王这个外公? 慕家看中了他? 心中发出了一连串的疑问,她不由得想到之前在阴河谷月弄寒对她说的那番话,他就算是死,也绝不受冥王的摆布,为何现在又要做回冥界的这个少主,难道……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世,知道了自己的亲生父亲到底是谁? 一想到了这里,她的眉头蹙得更紧了。 花迟面上那种饶有兴趣的表情更甚了:“你的表情很不对,你知道冥界的少主是谁?还是你认识寒月国的三公子?” 凌汐池骤然回神,连忙否认道:“不认识,我只是在想,难道这就是他们那么想要噬魂的原因?不惜设下重重陷阱,抓了桑辰的父亲,又抓了桑辰。” 花迟道:“我倒觉得,他们并不是那么想要噬魂阵法,想要阵法,一个沈行云便够了,现在他们大费周章的抓桑辰,我反而觉得他们是对你更感兴趣,不知,你的身上有什么能让他们感兴趣的,莫非……” 他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凌汐池一个恶狠狠的眼神打断:“你再这么试探下去,小心我对你不客气。” 这些人既然能跟着她,自然知道了她是谁,若真是如此,他们当然要的不仅仅只是噬魂,还有龙魂,若是有了龙魂,又有了慕家这个流芳百年的家族,他日争夺天下的时候,噱头都比旁人高上几分。 只是……这是月弄寒愿意的吗? 那个看起来闲云野鹤,自在如风的人,她不相信他会主动陷入这些争斗之中。 她的心中有些不痛快,连神色也微微冷了下来。 花迟看着她有些冷肃的脸色,又轻轻说道:“这次分别,我还打探到了一个消息,是关于你的。” 凌汐池惊道:“与我有关的?什么事?” 花迟的视线落在她腕间的那一串灵山血珀上,目中隐隐带着忧虑,问道:“你手上这串血珀是不是仙霞师太之物?” 凌汐池也看向自己手腕上的那串血珀,血珀在白雪的映衬下愈加的通明透亮,一看便知不是凡品,这是师父留给她的遗物,她一向很珍视,师父也同她说过,这灵山血珀乃是仙霄宫的镇宫之宝,眼下花迟这般神色,难道他知道了什么,于是她回道:“对啊,有什么问题吗?” 花迟面露凝重之色:“这血珀乃是仙霄宫镇宫之宝,历来是仙霄宫掌门的象征,只是当年仙霞师太擅自脱离仙霄宫,唯一带走的东西便是这血珀,这次我无意间打探到了一个消息,仙霄宫下一任继位掌门出山历练,并由两位灵使陪同,这下山的第一要务便是要寻回这灵山血珀,并捉拿仙霄宫的叛逃弟子。” “你的意思是,他们要捉拿师父?” “……” “可师父已经仙逝了。” 花迟面上的神色越发凝重,道:“如今血珀在你手上,他们要的自然是你,至于是何原因,我也不太清楚,我们可以打探清楚了再作打算。” 凌汐池点了点头,有些心烦意乱,心情更是沉重无比,事情一件一件的接踵而至,现在就连仙霄宫也冒了出来,她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这仙霄宫的新任掌门是谁呢?” 花迟面色一变,一眨不眨的看着她,张开嘴正想说什么,却被那几个猎人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两位公子真是好功夫,我代我们村子里的人感谢两位公子的救命之恩。” 花迟嘴唇一抿,扭头看着那几个猎人互相搀扶着走了过来,神情有些漠然,将自己手中的药瓶递了出去:“狼牙有毒,你们先用这药敷一下。” 那几个猎人千恩万谢的将药瓶接了过去,花迟接着问:“狼性向来凶狠,刚才你们怎么会不计性命的和狼群硬碰硬?” “唉!”其中一个猎人叹了一口气,脸上顿时布满了无奈的表情:“公子有所不知啊!往年冬天我们村里也被狼袭击过,可是也没有几只,和着村里的人,也就打死了。可是今年的风雪特别大,也不知道从哪里就来了这么多只狼,狼找不着吃的,就闯进了我们村子里,村子里的猪啊,牛啊,都被它们吃得干干净净,怕是到了最后就要吃人了,村里的人害怕了,狼又太多,经过村长的决定,挑出了我们村里最勇敢的猎人,打算和狼拼死一战。” 凌汐池愕然的看着他们,这不是以卵击石吗? 花迟看出了她心底的想法,笑道:“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拼死一搏,或许会有条活路。” 那猎人看了花迟一眼,摊开手道:“公子说的是,我们这样做,无非也是想就算牺牲了我们,也要杀那么几只狼,或许狼害怕了,就会离开这里了,可是,连我们也想不到,山原上居然多了这么多的狼,以前虽然有狼,但也不至于这么多,可是今天这狼群的规模,也是着实将我们吓了一跳,不过一个晚上的功夫,不知道这么多狼是从哪里来的,刚才若不是两位公子出手相救,恐怕我们几人今天葬身狼腹不说,还得搭上全村人的性命了。” 凌汐池冷声笑了出来:“几位大哥不用怕,那些狼是冲我们来的,我们走了就没事了。” 看来他们是知道这里是去风幽城的必经之地,所以才会在这里以狼群牵住她,若非今天这几个猎人出现,要从她手上抢到沈桑辰,那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她的心又沉了下来,她实在没有想到,来的人里面居然还有冰冽。 她的话将那几个猎人吓了一跳,面面相觑的不知道她这话是什么意思,花迟的目光也落在她的身上,眼中闪过一丝疼惜。 凌汐池心中倒没太大的起伏,反正也不是第一次遇上这样的事了,自她踏上这片土地的第一天起,危险就没断过,反倒将她的心锤炼得更加坚韧,眼下当务之急是得先将沈桑辰救回来。 于是她向那几名猎人抱了抱拳,道:“各位大哥,既然狼群已散,你们快回家去吧,我们还有要事处理,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花迟看着她脸上与她年纪不相符的沉着冷静,突然弯腰将她抱了起来,用着不容拒绝的口吻道:“现在走还不行,你忘了那些逃跑的狼了,若是它们去而复返怎么办,况且你也受伤了,若是不好好将伤口清理干净的话,很容易感染的。” 那几个猎人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们,其中一个更是涨红了脸,心直口快道:“两位公子这……” 凌汐池心知他们定是想歪了,此时的她做男装打扮,两个大男人抱在一起确实有碍观瞻,脸一红连忙道:“你快放我下来。” 殊不知,她此时的神态在那几个猎人看来,却是无比娇羞的撒娇之态,好在其中一人反应颇快,当即附和着花迟的话:“对啊,小公子,你伤得这样严重,如果不嫌弃的话,就到我们村里坐一下吧,天气这么冷,喝点热乎乎的茶,将全身烤暖和了再上路也不迟啊。” 凌汐池道:“可是桑辰……” 花迟打断了她的话:“听我的,桑辰不会有事的,我会让我的朋友帮忙打探消息。” 凌汐池尴尬道:“那你也先将我放下来再说,我是腿伤了,又不是腿断了,我自己可以走。” 花迟斜睨了她一眼,不由分说的朝前走去:“伤了断了有分别吗?总之,乖乖的别动,不然会疼的。” 凌汐池小声嘀咕道:“其实也不是很疼。” 说来奇怪,在这能冻死人天气里,花迟的怀抱居然很温暖,渐渐的,她也不再挣扎了,还无意识的又靠近了他一些。 一来她不想拒绝他的真心诚意,二来如果他们现在走了,说不定会殃及到这群无辜的村民,略微思考了一下,她不再说什么,跟着那些猎人到他们的村里去了。 花迟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手上更是不由自主的将她抱得紧了一些,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埋头问怀中之人:“你怎么不问我仙儿去哪里了?” 凌汐池心一沉:“……” 花迟皱了皱眉头:“你早知道仙儿有问题?” “……” 花迟的面色越来越沉,像是布满阴霾的天空,阴郁得吓人:“所以,你是故意让我和她走的。” “……” 花迟咬牙道:“你怀疑我?” 听着花迟咬牙切齿的声音,凌汐池总觉得他咬的好像是她的骨头一般,感觉到花迟的手动了动,有一种想要将她扔出去的势头,她连忙抓住了他的衣领,十分没有威慑力的威胁道:“你别轻举妄动啊!” “还有,我也有话想问你,你刚才说的那些消息应该算得上是很秘密的消息了,你为何会知道得那样清楚?” 这下轮到花迟无语了,只是无意识的又将她抱紧了一些。 凌汐池冷哼了一声道:“你这么神通广大,想必也不是什么平凡人,你究竟是谁呀?” 第一百七十四章:摇人摇来五只豹子 花迟看着她,露出一笑:“我是花迟呀。” “切!”凌汐池动了动嘴唇,没再问了,她也不是一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 这是一个雪原上的小村落,素日里靠自己纺织耕种维持生计,偶尔打猎卖些皮毛,村里大约有百十来户,家家户户都其乐融融,亲密得就像一家人。 那几个猎人将他们俩径直带到了村长家,在得知他们杀了那么多的狼以后,村长自是感恩戴德不必说了,就差给他们跪下来磕头道谢,质朴的村民更是将他们当做英雄一般来对待,各家各户轮流的邀请他们去做客。 面对如此热情,花迟倒是落落大方,得心应手,反倒是凌汐池有些局促不安,她一心记挂着沈桑辰,不只是因为她应承过师父要照看沈家,更因为这段时间的相处,她已在内心将沈桑辰当成自己的弟弟来看,她只想快点出发去找他。 花迟看出了她的着急,也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安慰她道:“之前桑辰没被抓的时候,我师父一人在他们手中,那时是可以急一急的,现在他们抓了桑辰,就证明他们已经等不了了,既然是人家等不急了,你又何须上赶着着急,不消你去找他们,他们自然会来找你的,不如放宽心,利用这段时间做点有意义的事。” 凌汐池知道他说得有理,总归那些人是有所求,不可能一直将桑辰拘在手中,就算自己不上门去找,他们也是会来找她的,那么她又何必急赶着自己送上门去。 况且冥界已经将那么多的狼召唤到了这里,保不齐那些畜生会再次袭击这个小村子,看着那些淳朴热情的村民,她实在不忍心这样和谐幸福的小村子因为他们陷入险境,于是她听从了花迟的话,决定暂时留下来。 只是有一点颇为麻烦,这个小村子平日里与外界素少往来,邻里乡亲都是沾亲带故的,素日里走亲戚串门也就是半天的功夫便可来回,所以每家每户都没有多余的客房,只有村长家有一间多余的屋子可以充当客房。 村长又见他们都是男子打扮,于是自作主张的将他们安排在了一起,当领着他们进房间之时,凌汐池当场脸便红了,红了之后又开始变黑,村长也怕打扰到他们休息,领着他们到了房间之后便走了。 凌汐池在房间里怔愣了半晌,回过神后扭头便往外走:“我让村长再给我们一间房。” 花迟手握成拳放在唇上干咳了一声,伸手拉住了她的手,道:“你认为这里有多的房间吗?” 凌汐池脸有些红,连带被他抓住的手也开始微微发烫,像是挨着一块火炭似的,她连忙将手从花迟的手中抽了回来,有些手足无措:“那……那这该怎么办?” 花迟走过去抖了抖被子,一边整理床单一边道:“还能怎么办,自然是将就着睡呗。” 说罢,还扭头看了她一眼,眼神说不出的暧昧:“便宜你了,你可不要趁机对我做出什么不轨的行为。” 凌汐池瞠目结舌,愣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双手护在自己胸前:“你想得美,我才不和你睡,你别想占我便宜。” 花迟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嘴角慢慢浮起一抹笑:“我说我要和你睡了吗?” 凌汐池:“…………” 花迟脸上的笑意越发大了:“你想和我睡我还不乐意呢。”说罢,他伸手将她推到了床边,按坐在了床上,指了指房间里的桌子,接着道:“你睡吧,我今晚就在这里了,我还有一些事情要做。” 凌汐池:“…………” 或许是连日赶路,她也确实是累了,看着花迟坐在桌子边一动不动,手中还拿着一些铁套铁圈铁夹子在那里研究着,看样子像是一些捕猎用的铁夹,她的防备慢慢的减弱了一些,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不知是否错觉,她在睡梦中的时候,总觉得有一双饱含深情的眼睛在凝视着她,那里面的情意深而辽远,就那么定定的落在她的身上,像是望过了百转千回,穿越了沧海桑田。 那一夜,她睡得很安稳。 第二天一早,花迟便组织着村中民众在村外面又开始围起了一道土墙,接下来的几天里他更是废寝忘食的设计了许多补狼的陷阱和机关。 看着花迟费心费力昼夜不寝的模样,她实在不能将他想成那种居心不良的人,心中对他的一些怀疑也一天天的减弱下来。 日暮时分,她坐在新砌好的土墙上,呆呆的看着远方,感觉到有风拂来,她扭头一看,花迟已轻轻的在她身旁坐下,问道:“你在担心桑辰。” 凌汐池嗯了一声,将视线投向了远方,问道:“你不担心他吗?” 花迟道:“总归担心也无用,不如我们去找点正经事做吧!” 凌汐池不解的看着他,花迟唇角微扬,向她一甩头,道:“跟我来。” “你这是要做什么?”凌汐池坐在雪地里,看着面前已经准备好的大篮小篮的瓜肉蔬菜,有些莫名其妙。 花迟一边将几块大石头抱了过来,搭成一个灶台的模样,一边道:“看不出来吗?做饭吃呀,好了,灶已经搭好了,接下来该你了,对了,你会做饭吧。” 凌汐池满脑黑线:“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玩什么野炊,脑子没坏吧你。” 花迟抬起一只手指摆了摆:“非也非也,民以食为天,这些天累死我了,都没有一顿好吃的,你就别那么多废话了,给我做顿吃的你也不亏呀。” 凌汐池觉得他很是无聊,站起来扭头就走,道:“你自己慢慢玩吧,我可没心情陪你玩。” 花迟连忙唤住她:“你先别急着走,你不是要找桑辰的下落吗?听我说,只要你乖乖的做顿好吃的,说不定消息就来了。” 凌汐池重新又走了回来,看着花迟那一张不似开玩笑的脸,心想这人又在耍什么花样。 此时花迟已经转过身去收拾那些肉菜,边收拾边道:“请人吃饭得拿点诚意出来,这地盘上有五个了不得的人物,出了名的爱吃爱闹爱玩,既然在他们的地头上出了事,不如把主人家叫出来问问。” 说罢,花迟已经熟练的用火石打着了火,在一个较小的石灶上烫起酒来。 凌汐池看了看那些蔬菜调料,心道这冰天雪地荒郊野外的,就是食神下凡也难以做出美味出来吧,这不是存心为难人嘛。 她翻了翻地上的香料调味品,灵机一动,天寒地冻的,可以煮火锅呀。 花迟像只小狗一样蹲在她身边,问道:“你要做什么?” 凌汐池伸手抹了抹脸,不耐道:“做什么你就吃什么?那么多废话做什么?” 花迟小声的嘀咕了一句:“牙尖嘴利的坏毛病一点都没有变。” 凌汐池狠狠的白了他一眼,随手提起菜篮,转身朝远方一条已经结冰的小溪走去,道:“我去洗菜,你看着火。” 刚用内力化开一片冰,她突然感觉到地面一阵轻微的震动,慌忙扭头一看,才发现茫茫雪地上出现了五道浅浅的雪痕,就像蜿蜒的雪蛇一般,朝他们做饭的地方蔓延而去。 雪底下有东西,她望了那雪痕一眼,当机立断的跟了上去。 可刚到他们做饭的那个地方,看着眼前的怪异景象,她便惊呆了,只见锅旁围着五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老头,一个个像小狗一样伸着舌头,流着口水,对着那冒着热气的汤不停地猛嗅。 而花迟则站在一旁,见到她过来,指了指那五个老头,一脸哭笑不得的表情。 只见五个老头年约六十左右,俱是身材矮小,圆脸阔唇,粗手大脚,身上统一着了纹了雪豹纹的衣服。 凌汐池摸了摸下巴,看来花迟说的便是这五个人了,这倒有趣,还以为花迟说的是多么了不得的人物,没想到竟是这看起来还颇有些憨态可掬的老头子。 花迟不是说这几个老头爱玩吗?不如陪他们玩玩,想到这里,她鼓起了腮帮子,一口气冲上前去掀开了其中一个,大声嚷嚷道:“你们在干什么?给我让开!” 可是那个人被她掀翻了以后,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爬起来又继续围在锅旁,念经似的又嚷了起来:“干什么!干什么!让我再闻闻,再闻闻!” 凌汐池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就往后拽:“你才要干什么?这锅是我的,你要闻到别处去。” 可是不管她怎么拽,那老家伙就像小孩一样死命的朝铁锅面前挣,实在是挣不过她了,索性将她的手一甩,气得花白的眉毛一跳一跳的:“哪里来的黄毛小子,这么没有礼貌,你雪豹爷爷要吃东西,你拉什么拉。” 凌汐池一手叉腰一手指着那口铁锅:“你看清楚,你要吃的东西是我的,我没有同意你敢吃,喂喂喂,你干什么?” 就在她说话这个当口,只见另外一个老头居然将手指伸到了锅里,沾了一点汤汁就往嘴里吸,一边吸一边激动得胡子都抖了起来,脸忽然之间就变得通红:“哇!好辣啊!” 其他三个一听到他的叫声,齐齐站起身往后躲,你看我我看你,其中一人忍不住笑了起来:“果真有那么辣,还好我没有吃。” 听着那老头幸灾乐祸的声音,那叫辣的老头突然冲上前去,也不管那铁锅是不是烫,直接就将头伸到锅里,咕噜咕噜的就喝了起来来,那几个老头一见各自惊叫一声:“上当了……”,也跟着扑了上去。 凌汐池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目瞪口呆的看着那个将烧得滚烫的汤汁当凉水喝的老头,手慢慢地松开了,无意识的吐出了一句话:“真是好胃啊!” 被她抓住的那老头一脱身,怪叫了一声,像小孩被抢了心爱的东西一般冲了上去,哇哇大叫:“又被这厮骗了,你想独吞。” 听到这话,凌汐池忍不住哈哈哈笑了起来,一锅汤当成宝,这五个老头真是可爱至极,随性至极。 听到她的笑声,那就着锅猛喝汤的老头抬起头来,一张脸被辣得就像关公一般,无比陶醉的笑了起来:“真过瘾。” 先前那个被她拉住的老头一冲到锅旁,将铁锅直接掀起来抖了抖,见连一滴都抖不出来了,气得怒发冲冠,往地上一滚直接滚到了凌汐池的面前,一把抓住她的手:“你去,你去再给我煮一锅,一定要比他那一锅还要好喝。” 那老头的话音刚落,其他三个没有喝到的老头也身形一动,一个个就像雪球一样滚到了她的身边,一个抓着她的肩膀:“原来那么好喝的汤是你煮出来的,我不管,你也要给我煮一锅。” 另外一个抓着她的胳膊:“小娃娃,不如以后你就跟在我们身边,天天给我们做东西吃,爷爷教你这世上最上乘的功夫。” 还有一个竟直接攀上了她的背:“对啊对啊,小娃娃,你能跟在我们雪原五豹的身边,那可是你的荣幸,别人求都求不来的,快点,跪下给豹爷爷磕头。” 那个躺在地上打着饱嗝的老头见她没有说话,干脆眼睛一瞪:“小娃娃,你不愿跟着我们。” 凌汐池也毫不示弱的回瞪回去,哼!瞪什么瞪,眼睛很大吗?我的也不见得比你小啊。 见她敢当着他的面跟他大眼瞪小眼,那老头瞪着她的眼睛忽然之间就变得敏锐锋利起来,眼眶旁刀刻的皱纹越来越深,反倒是左右两边的太阳穴鼓了起来,由此可见,这人的内力修为已臻化境。 看着他的样子,凌汐池笑了起来:“喂,老大爷,我为什么要跟着你们呀,你们很厉害吗?想要我做东西给你们吃,给个理由先。” 那老头眉毛都抖动了起来,气得哇哇大叫:“我们雪原五豹要的东西从来不需要理由,这臭小子好不识抬举,他向豹子借胆子了吗?二豹,三豹,四豹,五豹上。” 第一百七十五章:忘记了曾经的自己 凌汐池看着向她围过来的五个老头,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双手捏在一起活动活动了筋骨,笑道:“雪原五豹又如何,你们就是雪原五虎,要吃我做的东西就得给理由,否则免谈。” 这句话无疑是重磅炸弹,把雪原五豹的怒气全部都炸了出来,五人对视了一眼,突然往地上一滚形成五团雪球朝她滚了过来,快滚到她身边时,一左一右两道人影身形暴涨,冲天而起,双手化爪,气势如猛虎出山一般朝她抓了过来,凌厉的爪风击出时,刚猛之劲又如迅捷的猎豹扑食,又快又准确的扣住了她的左手和右手。 另外两人快要滚到她的跟前时,头往雪地里一探,突然便消失在了雪地里,凌汐池只觉脚踝一紧,已被人死死扣住,整个人便动弹不得,她埋头一看,脚下的雪地突然爆开,那两人从雪地里冒了出来,冲天而起,凌汐池险些被他们掀翻在地,连忙运功于腿上,身体往左一翻,腿如旋风一般踢出,甩脱了控制住她脚的两人,脚脱困了以后,她凭着以前练舞时的一些身体训练,一个极为夸张的下腰,手腕一转,点向抓住她右手的那个老头的脉门。 那老头慌忙将手一松,她右手一经脱困,整个人便灵活了许多,只手一抬,一股灼热的火阳之气顿时在手掌上若隐若现,她运起火阳诀的功力,手臂如灵蛇一般拍向那老头,那老头一见她的手掌递了过来,以为她在攻击他,自然运功反击。 可谁知她这一招乃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趁着老头出招反击的那一瞬间,凌汐池手掌轻轻的与他一对,抵消了他的掌劲,借助掌力的余势,她运起微灵步,身形如同柔软的雪花一般翩然飞出,右手又使出了轮回之花的功力,攻向了那个紧紧抓着她的左手的老头,这一招出其不意,那老头也始料不及,再加上她的巧手一转,双手眨眼之间就脱离了那俩老头的钳制。 那两个老头一见她竟能同时使出两种不同的内力,脸上浮现出一抹棋逢对手的惊喜,相视一笑,各自怪叫一声,化爪为拳,拳头击得虎虎生风,迎头盖脸的就朝她飞掠过来。 凌汐池知道这两个老头是要来真的了,也不硬拼,双掌抵向刚才那死死抓着她两只脚的两个老头,见这凌厉霸道掌风,那两个老头对视了一眼,各自往左右一滚,滚出了她的攻击范围,掌力惯性的击在了雪地上,只听“轰”的一声,平坦的雪地一阵雪屑飞扬,被硬生生的击出了两个深达三尺的雪坑,她则借掌力的反弹之力再次腾空而起。 这时,一股尖锐的破风之声从她身后逼了过来,凌汐池感受到了那劲力的刚猛,脸色微微一变,身体在空中强行扭转,看到迎面而来的一只巨大的拳头,一手运起火阳诀,一手运起轮回功法,“呯呯呯”的与那迎面而来的拳头过了几招,只听轰的一阵掌力碰撞声响起,一股浑厚锐利的内力从对方的拳头传了过来,恐怖的冲击力散向四方,只闻得“轰隆”一声撕裂长空的巨响,俨如千百道惊雷势不可挡的落在了这雪地之上,冰雪碎石纷纷朝四面迸射飞散。 其余几只豹子一见这威力惊人的一击,纷纷四散而开,唯有一人静静的蹲在铁锅旁,按照刚才的方式,自顾自的又熬好了一锅汤,像个局外人一般,对离他不远的那场惊天对决视若无睹,他甚至抓了抓头,想了想之后,又抓着一大把的辣椒扔进了锅里,不时的搅拌着锅里的汤,偶有爆破的冰雪朝他那处袭来,也被他随意一掌拂开。 凌汐池看着面前的老头,感受着自他掌心传来的蓬勃内力,冲他微微一笑,又是一掌递出,那老头看来也是一个老顽童,争强好胜的心可见一斑,也是全力一掌拍出,两掌再一次相对,好在她自身的内力深厚,才不至于太过狼狈,那老头也不好过,一对上她的手掌,随着两股内力的碰撞,像只雪球一般被弹射了出去。 凌汐池紧追而上,脚跟一旋,一个凌空勾腿,踢向了朝她左边掠来的一个老头,那老头没想到她那么不讲武德,一不留神被她的腿扫中,立时也如一颗雪球一般飞射了出去,凌汐池也不担心他,虽然那老头是被踢飞出去了,可她明显能感觉到刚才那一腿就像是踢在了柔软的雪花上,大半的劲力都已经被卸掉,根本对那老头造成不了什么伤害。 五团白影在地上滚开,等她落下地时,那五个老头已经不见了,就那样在她面前凭空消失,她举目四顾,凝神戒备,心中非但没有轻松半分,反而越加紧张起来,扭头一看,花迟守着锅,坐在那里一脸淡定的看着她,丝毫没有要帮她的意思,一副事不关己悠闲惬意的摸样,好似将他们几个刚才那一场对决当成了一场游戏在看,见她看他,还很好心的向她做了个手势,指了指雪地。 凌汐池会意,视线在茫茫的雪地上游走,看到一处略微凹凸不平的雪地以及上面隐隐蒸腾的热气后,她足尖在雪地上轻点了几下,落在了花迟身边,当机立断的拔出了放在他身旁的邪血剑,一剑朝着那略微凸起的雪地劈了过去,剑气顺着雪地一字排开,可是却在离她两丈左右的距离被一障碍物所阻,轰的一声消失无踪,一道人影破雪而出,手上挥舞着一柄斧头,一招劈山碎岳朝她当头笼下。 凌汐池虚空一踏,引剑而上,在即将到那老头的身前时,脚尖一旋,脚步徐徐而开,身姿如翥凤翔鸾,灵动的窜到了那老头的右侧,邪血剑带着一股灵巧的劲风,朝那老头的右臂挥下,那老头反应奇快,在剑尖离他的肩膀只有一瞬之时往后一缩,一招龙蟠虎伏反攻过来,贴着她的身侧如游鱼一般游了过去,凌汐池紧跟而上,又是一剑递出。 谁知那老头竟看也不看,一斧从她左侧挥了过来,凌汐池挥剑相迎,却突然被架住了,只见两把斧头不知什么时候从地面上伸了出来,堪堪挡住了她的剑。 凌汐池眉头轻皱,那两个老头看着她,花白的眉毛跳啊跳,像两个小孩一般朝她笑得一脸灿烂,表情兴奋得不得了,像是玩得很尽兴。 凌汐池反手抽剑,竟没能把剑抽回来,眼看那老头的斧头已经挥到了她脑袋的左边,她再也顾不上许多,硬生生的提气,腰身顺势一扭,松开邪血剑,双手化兰花指,霞光在她的指尖迸发而出,狠狠地击在了那两个老头的胸口上。 那两个老头惊得呆了,凌汐池也惊呆了,连她都没有意想到自己竟然会有那样恐怖的速度,那两人胸口被戳了一指,自然好不到哪里去,手上的巨斧一松,邪血剑也跟着落下,她一个海底捞月捞住掉落的邪血剑,顾不上什么招式,一剑就迎着那柄斧头挥了过去。 “咔嚓!”一声,一柄断斧飞上了天,而邪血剑却一路势不可挡的朝那老头挥了过去,就连她想要收剑也来不及,就在这人命关天的一瞬间,凌汐池只觉一道人影闪了过来,随着一股更加强大的劲风刮近,她的手一歪,邪血剑被刮到了一旁,而那个人影却抓着那老头鬼魅一般的闪了出去,凌汐池惊出了一身冷汗,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差点干了什么事,她刚才,竟然凭空生出一丝想要杀人的冲动,差点控制不住邪血剑险些酿成大祸。 慌忙抬头一看,出手的是花迟,此时,他正一手抓着那老头,抬着眼睛看着她,不知为何,她竟然在他的眼神中读到了一丝悲哀,就是那一种类似悲哀的眼神,却让她的心无法抑制的酸了起来。 刚才那一瞬间,她是真的很想杀人,也真的差一点杀了一个与她无冤无仇的老人家。 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从她心中涌起,自从下山后,她一直没有使用过邪血剑,只是在面对雪狼的时候不得已用了出来,不仅仅是因为邪血剑太过有名,贸然使用会暴露自己,而是,最近一年来,随着自己的功力逐渐增长,她能感觉到邪血剑之上那种强大的杀戮之气也在随之增强,尤其是,每一次在用出轮回之花的功法时,邪血剑便会与之共鸣,她好像越来越控制不住这把剑了,更可怕的是,她好像也越来越习惯于这种厮杀。 她突然想到冰冽曾经对她说过的话,一个人杀人太多的话,会忘记自己是谁。 她真的会有忘记自己到底是谁的那一天吗?还是这一年来,她早已忘记了曾经的凌汐池,只记得自己是叶孤影。 “大哥!”另外几个老头不知从哪里爬了出来,一出来便冲到了那个被花迟救下的老头面前,见那老头就像石化了一般,呆呆的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目光呆滞的看着前方,怎么叫也叫不答应,连忙指着她破口大骂:“你这小子好狠的心,竟然对一个老人家下死手。” 其中一个不停的扯着那老头的胡子,嚷了起来:“大哥,你怎么啦,怎么不说话。” 另外一个从怀里掏出了一只鸡腿,递到那老头面前:“大哥,你死了没有,没死就说话吧!我有你最爱吃的鸡腿,我给你吃好不好。” 见那老头仍然没有反应,其中一个老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完了,大哥他死了。” 这话真把凌汐池给吓着了,难不成没有被她杀死,倒是被吓死了吗? 那哭着的老头一边哭一边拭擦着眼泪,抽抽搭搭道:“大哥,你走吧!你走了我们会给你报仇的。” “啪!”一巴掌飞来甩在那痛哭流涕的老头身上,只见那呆滞木然的老头狠狠地抬着手掌,随手一把抢过那只仍然横在他面前的鸡腿,骂道:“你这二豹,你就巴不得我死,我死了你就是大哥了。” 二豹仿佛被打傻了,一眨不眨的看着那啃鸡腿啃得津津有味的大豹,瞪大眼睛问:“大哥,你又活了。” “啪!”又是一巴掌甩在二豹的头上:“你这笨蛋,死了怎么会活,没死怎么又活。老三,你告诉他我死了没有。” 三豹一听,连忙理了理衣服,咳了一声摆了一个一本正经的姿势,慢条斯理道:“这个死了是不能说话的,死了是不能呼吸的,死了是不能睁开眼睛,死了是不能吃东西的,所以,我可以百分之万的确定,我们大哥他是没死……” “废话!”大豹又是一巴掌拍在三豹的头上,伸手拍了拍花迟的肩膀,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多亏了你小子及时出手,唉,老人家年纪大了,身子骨不经用,要是换在当年……哼!” 那大豹边说边哼了一声,目光冷冷的朝凌汐池射了过来,她连忙低下了头,心中确实有些愧疚,正当她懊悔不已时,花迟又道:“好了,前辈也不要再生气了,她年纪小不懂事,下手也没有轻重,前辈就看在我的份上,原谅她好吗?” 一声尖利的哭声骤然响起,凌汐池吓了一跳,抬头一看,才发现那一手拿着鸡腿的大豹竟然像个小孩子一般哭了起来,站在他旁边的几个老头被他吓了一跳,齐齐跳起身躲开,其中一个不解道:“大哥,你莫名其妙的哭什么?不要吓坏了老四。” 二豹也拍着胸口,不停地顺着气:“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大哥你怎么了,先是装得半死不活的吓得我们丢了半条命,现在你又哭得那么惨,你存心不让你兄弟们好过是不是。” 大豹一边哭一边捶胸顿足道:“你们说我能不哭吗,以前在江湖上的时候都是我们将别人的脑袋卸下来,今天却是差点让一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头砍了我的豹子脑袋,你说我能不哭吗?这以后的江湖,焉能有我们几只神豹的位置。” 大豹说得在情在理,不停的用衣袖使劲的擦着眼泪,其余的几只豹子见他哭得伤心,也不由得悲从中来,纷纷啕嚎大哭起来,看着几个年近花甲的老头在自己跟前哭,凌汐池心中实在是不好受,只好求助一般的看向了花迟,花迟朝她挑了挑眉,意思再明显不过,你自己惹的事自己解决。 她只好硬着头皮走上前去,拉了拉大豹的胡子,努力将自己的语气放软下来:“老家伙……哦不老爷爷,你先不要哭了好吗?” “不!”大豹就像赌气的小孩似的,嘟起嘴跟她吹胡子瞪眼:“打不过你,我哭还不行吗?” 第一百七十六章:萧藏枫的未婚妻 凌汐池讪讪的笑着,任是谁,看着几个老得能做你爷爷的人在你面前哭得就像死了娘似的,估计心里也不会好受,于是她伸手将大豹的袖子拉了拉,做出一副自认为最和善的表情:“老爷爷,你不要哭了好不好,谁说你打不过我,你们雪原五豹的武功冠绝天下,我只是瞎猫碰到死耗子,误打误撞而已,下一次再交手啊,铁定是你们将我的脑袋给卸了下来。” 大豹偷偷的从指缝中露出眼睛瞅她,见她正在看他,慌忙又用手遮住了眼睛,这般小孩子的作态,凌汐池心中好笑,却不敢笑出来,见那大豹的哭声不再那么惨烈了,她连忙抓着他的袖子又摇了摇,像个撒娇的孩子:“老爷爷,您就原谅我吧,我真不是故意的,都怪那个家伙,是他跟我说几位前辈威震武林,罕逢敌手,最是爱玩爱闹的性子,我是按捺不住想和几位前辈玩一玩,可是几位前辈这下手也实在是……都是我的错,我不应该还手的。” 大豹一下子将手从脸上拿了下来,一张布满皱纹的脸干干爽爽,哪有半点哭过的痕迹,瞪圆了眼睛道:“你这小娃娃,你是在跟爷爷道歉还是在骂我们啊!” 凌汐池连忙举手发誓,态度万分真诚:“爷爷,我没有,绝对没有!” 大豹的胡子动了动,老顽童的模样可爱无比,凌汐池见他脸色没有那么难看了,连忙乘胜追击,一把挽住他的胳膊:“爷爷,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你不是说我煮的汤好喝吗?我再煮一锅更好喝的给你赔罪好不好!” 她乖顺的态度让大豹很受用,大豹满意的点了点头,目光落在她的脸上,捏着下巴打量了一会儿,啧啧赞叹道:“恩,不错,有我年轻时的风采。” 其他几只老豹子一听他这话,像是闻到腥味的猫似的围了上来,眼睛泛着光似的也落在她的脸上,二豹一把推开大豹,叉着腰道:“你年轻时哪有他那么英俊帅气,我看是像我才对。” 凌汐池失声笑了出来,这兄弟几个一逮到机会就贫,好像不将对方挖苦死就不自在似的,就跟他们刚才兄弟情深的那一幕是装出来的一样。 “不对,不对。”见大豹就要发飙扑上去,三豹的声音适时响了起来:“大哥,你稍安勿躁,等兄弟研究研究!” 大豹是个急性子,怒道:“老二说我长得没他帅,我怎么稍安勿躁,你倒是说,究竟我跟这没毛的老二到底谁长得帅。” 因为二豹有点秃顶,所以大豹干脆就叫他没毛的老二,二豹一听就不依了,跳起脚来嚷嚷道:“总比你这没脑袋的强。” “你说谁没有脑袋!”大豹怒了,二豹也怒了:“说的就是你。” 见两人就要打起来,四豹拉了拉二豹的衣袖小声的问:“大哥说你没毛倒是说得对,你为什么说他没有脑袋,你没看见他的脑袋正在他头上吗?” “哼哼!”二豹得意的扬起了脑袋:“他的头差点给人砍了下来,这脑袋就不是他的了,不是没有脑袋是什么?” 大豹一听挽着袖子就要上去揍他,却见三豹捏着下巴看了看大豹,又看了看二豹,再看了看凌汐池,很镇定的开了口:“根据我的观察,这小子虽然长得不错,但是比起我们兄弟几个,那可是差远了。” 凌汐池一个趔趄险些栽倒在地,当真是见过自恋的,没有见过这么自恋的,就算再让他们年轻二三十年,充其量也不过是看得顺眼而已,跟这帅字可是大大地沾不上边了。 可是大豹二豹听了可欢喜得很,立马就停止了内部斗争,眉开眼笑道:“老三说得极是,说得极是,我们年轻时确实比他强多了。” 凌汐池顺水推舟的挽住了大豹的手腕,将他往锅那边带,一脸乖乖的,因她确实长了一张极为惹长辈疼爱的脸,现在再做出这样听话的表情,越发的惹人疼爱了。 “五位前辈乃是人中豪杰,风华绝代,晚辈确实比几位前辈差远了,我们先不说这个好不好,先吃东西吧。” “先等等!”大豹忽然止住步子,抬头打量着她,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你刚才最后一招可是用的仙霞功。” 凌汐池点了点头,老实承认,大豹激动得一跃三尺高:“那你是仙霞师太的弟子了。” “正是。” 大豹急不可耐的看着她:“那你师父呢?” 凌汐池垂下眼睑,沉声道:“家师已经仙逝了。” 话音刚落,五声惊叫齐齐响起:“师太仙逝了?” 只见雪原五豹个个一改刚才的顽童模样,脸上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哀伤,痛心疾首道:“想不到,师太已经先我们一步去了,她的恩情,我们是报不了了。” 凌汐池恍然大悟,原来这雪原五豹与师父之间竟有情谊,她知道江湖上往往有这么一种人,报恩比报仇还难,欠下别人的哪怕是滴水之恩,那么即使是赔上性命也是非报不可的,看着雪原五豹此时的表情,那份沉痛,如果不是由内心散发出来,是绝对不会让旁人看了心里也沉甸甸的。 她道:“师父在世时济世为怀,你们心里有她就够了。至于恩情,我想师父如果知道你们这番记挂着她,心中一定是十分欣慰的,这便是你们对她最好的报答了。” “唉!”大豹叹了一口气,看着天空不知想了些什么,像是在感慨,又像是在叹息:“人都已经不在了,记不记得又有什么用呢?师太啊师太,如今这武林风起云涌,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们这几个老骨头也要去陪你了,幸好啊,还能在有生之年遇见你的徒儿,日后去见你的时候我们也有面目了。” 凌汐池埋下了头,不知该说什么,大豹突然问她:“小娃娃,你叫什么名字啊?” 她还没说话,只听一旁一个声音响起:“据我所知,仙霞师太不收男弟子,所以她的徒弟应该是女的才对?” 冷不防,一只手伸了过来,凌汐池只觉自己头上一松,一头青丝瞬间散了下来,耳旁响起了大豹气急败坏的嚷叫:“原来你是一个小女娃,气死我了,哇哇,我们兄弟几人居然败在一个小女娃的手上,哇哇不活了不活了。” 三豹冷静的看着二豹四豹,五豹则一脸认真道:“大哥,不管是男的,女的,我们就是输了啊,输了还要分男女吗?” 凌汐池也不满地翘起了嘴:“大豹前辈,你们看不起女孩子,可我师父也是女的。” 大豹眯着眼睛瞅了瞅她:“可是你那么小,这这这……天理何在,天理何在!” 凌汐池哭笑不得的看着原地暴走的他,这时,大豹一把抓住正在烧火的花迟,嚷嚷道:“臭小子,你急急忙忙的把我们几个招来,我就知道你这小子在使坏心眼,准没安好心,你是存心欺负我们几个老家伙是不是?” 花迟连忙举起手:“那你误会我了,我是专程来找你们帮忙的,可没让你们打架,你打输了怎么能怪我呢?” 大豹气得吹胡子瞪眼,道:“你要是个男子汉,你现在就去打赢她,给我们男人争一口气,赢了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输了的话,哼!” 花迟温和的笑了笑,落在她身上的眼神深了一些,道:“前辈,我不是她的对手。” 凌汐池见状,一个箭步窜了过去,挽着大豹的手,撒娇道:“大豹前辈,你要争气可以啊,我们先吃了东西再说好不好,吃饱了,您就当看在师父的份上,帮我们一个小忙好不好。” 就在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了一阵鼓掌声,伴随着一声戏谑的嗓音:“精彩,精彩!” 这一声来得突然,一行人几乎是下意识的回头看去,只见茫茫雪地上,迎面走来了三个人,那是三个男子,为首的那个一席白衣,头束一条白色发带,在雪中漫步而来,与其说他是走过来的,倒不如说他是飘过来的。 雪,又开始下了,在茫茫雪原上轻舞飞扬,跳跃在那白衣男子身旁,在那晶莹出尘的白雪中,那男子踏雪而来,仿佛天地间最耀眼的一道风景。 凌汐池惊讶的睁大了眼睛,并不是因为那白衣男子妖孽一般的容貌,而是这个人她是认识的,一年前在藏枫山庄,那个号称自己是神医,拦着她要她替他试剑的男子,萧藏枫的师兄——缥无。 眼见他近在眼前,她下意识的往花迟身后一躲,花迟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微微的上前一步,挡在了她的身前。 缥无已经走到花迟面前,停下了脚步,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你的武功不错,缥无佩服。” 花迟道:“原来是飘渺仙踪缥无大侠,久仰大名,如雷贯耳,不知兄台为何在此?” 缥无的目光从他的身上越了过去,落在他身后的人身上,笑道:“故人在此,特来一叙。” 然后他径直走到了雪原五豹的身边,哈哈笑了起来:“几头老豹子,怎么不留在洞里过冬啊!” 凌汐池舒了一口气,看来缥无好像并没有认出她来,应是把她给忘记了。 雪原五豹一窝蜂似的冲了上来,大豹一上来便当胸给他来了一拳:“你这死小子,什么时候可以积一点口德,也不怕死了勾舌头。” 缥无反手给了大豹一拳:“那也要看阎王他敢不敢勾我的舌头了。” 二豹可不吃他那一套:“小子,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你又跟踪我们。” 缥无抬起一根手指轻轻摆了摆,故作神秘道:“这次你们可想错了,本公子这次来,是为了另外一个人的。” “谁?”雪原五豹一起凑了上去。 “就是她。” 白雪中,缥无的手指白到透明,就像上好的羊脂白玉,轻笑的容颜仿佛雪花幻化而出的妖精,只不过,错了吧,凌汐池错愕的看着那只摇摇指向她的手指,确定没有看错后,死不承认道:“我不认识你。” 缥无身影一晃晃到她的面前,手指险些戳到她的额头上:“看来你记性不怎么好,我再自我介绍一次,我叫缥无,从现在开始,你要记得这个名字。” “我为什么要记住你的名字。” 缥无轻声道:“因为今天你遇见了我,这辈子你都不会再忘记我。” 凌汐池挑了挑眉头,这世上居然还有这么自恋的人! 眼看缥无并没有要揭发她的意思,她冷哼一声,正待说话,却被斜斜里冒出来的大豹打断了:“喂,臭小子,你在这里,藏枫那个小家伙呢?听说他失踪一年了,他跑到哪里去了?” 因她对萧藏枫这几个字实在太敏感,所以一听到这几个字耳朵连忙竖了起来,大豹似乎对萧藏枫很是喜欢,就连称谓也亲昵了不少。 缥无看了她一眼,眼神中有许多她看不大懂的东西,只觉得那双眼睛就像蒙着雾的江南,微波婉转,影影绰绰,很美,却很不真实。 只听他道:“他自然没事,只不过我那宝贝师弟,现在正在满世界的找他的未婚妻呢,整个武林就差没有被他掘地三尺了。” 大豹的表情严肃了起来:“他没事就好,这件事情我们也略有耳闻,听说那小家伙的未婚妻跟他赌气跑了,我这里还有那丫头的画像呢,那丫头可真是,放着藏枫那么好的夫婿不要跑什么跑。” 凌汐池回想着萧老爷在让她离开藏枫山庄的时候,明确的跟她说过,萧藏枫已经有了未婚妻,难道那姑娘是因为听见了那些不好的传闻,所以跟他赌气离开了他? 不过,萧藏枫也真是,明明自己已经有了未婚妻,还由得他的绯闻在江湖上乱飞,害得他未婚妻伤心不说,就连自己,也被他累得声名狼藉,这姑娘是该跑一跑,给他个教训才是。 她咬着牙小声嘀咕道:“那可不一定,或许是某人人品有问题呢?那姑娘说不定是不想耽误了大好年华才跑的。” 凌汐池自认为自己说得很小声,可那雪原五豹就像有顺风耳一般,一听到她这样说,就跟数落了自己的儿子似的,立马脸色一变,转过头来:“小丫头,藏枫那小家伙别的不敢说,这人品绝对是绝无仅有的,你可不能……诶?等等……” 说到这里,大豹突然膛目结舌的看着她,一个箭步冲到她面前,几乎和她脸贴脸,凌汐池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就往后退了一大步,谁知她这一退,另外四个豹子也围了过来,将她围在了中间。 不是吧,凌汐池暗暗叫苦,亲儿子也没有那么亲吧,她只不过是说了萧藏枫一两句坏话而已,他们该不会就气得想跟她动手,这个萧藏枫,还真是懂得收买人心。 不过事实证明,她这次确实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雪原五豹围住她,并不是想教训她给萧藏枫出气,而是从怀里掏出了一卷画轴,在她面前摊了开来,画面中画的乃是一名女子,清丽绝伦,栩栩如生,乍一看,她觉得特眼熟,就好像在哪里见过一般,可是走近了面对面的仔细一看,她顿时觉得像是在照镜子,这画上画的,分分明明的就是她自己! 凌汐池见鬼了一般尖叫起来,指着那幅画道:“你们,你们怎么会有我的画像。” 雪原五豹纷纷凑近了那画一看,又将目光齐刷刷的朝她盯了过来:“对啊,这画上画的怎么是你,这画分明是画的藏枫小家伙的媳妇,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你问我,我还想问你呢?” 大豹激动得脸都紫了:“这样看来,原来你就是那小家伙的未婚妻!好小子,眼光果然不错!” 第一百七十七章:一场别开生面的蹴鞠 看着雪原五豹一脸满意的表情,凌汐池的心却猛烈的跳了起来,像要跳出胸膛找寻到什么似的,一抽一抽的悸动得难受,她分不清楚那是一种什么情绪,脑子更是一片空白,只剩下一张像是印刻在灵魂深处的脸庞。 而此刻那张原本她以为应该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淡化的脸庞又瞬间鲜明起来,比每一次她不经意的想起他时还要鲜明。 原来,她将他的样子记得那样清楚,原来,他对别人说她是他的未婚妻,原来,自己心中早已在不知不觉间住了一个人。 这可如何是好,她答应过他的父亲要远离他,于情于理,她都不应该再与这个人产生任何的联系,于是她一把抢过雪原五豹手上的画像,三下两下就撕成了碎片,笑道:“五位前辈,我想这当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我怎么可能是萧藏枫的未婚妻,我跟他是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块的人,这藏枫公子家大业大,又是难得的青年才俊,我才高攀不上,你们可不要乱说啊。” 雪原五豹因为没有防备,才让她夺了画像,现在又见她将画像撕碎了,当然不会高兴到哪里去,但考虑到这毕竟是她和萧藏枫之间的事情,又不好说什么,只好看着她吹胡子瞪眼,表情可爱极了。 缥无随手捡起地上散落的画纸碎片,见花迟也下意识的弯下了腰,冲他笑了笑,扬了扬手上的画纸,意味深长道:“这幅画已经坏了。” 花迟弯腰的动作僵了一僵,眼睑垂了下去,缥无似乎心情大好,扭头看向凌汐池:“你要记得这是你说的。” 被他那样的眼神一看,她更加清楚的意识到,萧藏枫身边的人也未必希望她和他之间有什么关系,现在他的师兄出现在这里,要是借由他的嘴在江湖上澄清的话,倒挺有说服力,于是她冲缥无笑道:“我当然记得了,不过你可要帮我说说话,告诉别人,我可不是他的什么未婚妻,这种玩笑实在开不得的。” 缥无的唇角露出了一抹笑,视线又在花迟的身上留了好一会儿,然后又若无其事的离开,重新落回到她的身上:“你的话我会带给枫的。” 她慌乱的点了点头,看着那已经咕噜咕噜沸腾起来的火锅,连忙挽着大豹的手臂,笑道:“好了,前辈,我们先不说这些没用的了,先吃东西吧。” 一股浓郁的香气自雪地上飘起,辣气带着火锅飘起的香气简直妙不可言,在这寒雪天气里,那红彤彤的颜色让人望之心暖,更是让人十指大动,加上烫热的酒,每一口都将人的五脏六腑熨烫得十分舒服。 雪原五豹大口的吃着肉,陶醉的表情一看就知道是老饕,不时发出满足的声音,凌汐池在一旁不停的替他们煮着东西,看着花迟和缥无一行人站在雪地里没有动,她想了想,向他们招了招手:“你们愣着干什么呀,快过来,相请不如偶遇,缥无公子如果不嫌弃的话,一起喝一杯吧。” 缥无笑了笑,冲花迟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直到所有的人都落了座,她拿起一旁篮子里的筷子递给他们,心中也觉得奇怪,花迟好像知道会有这么多人来似的,连餐具的数量都准备得十分齐全。 江湖中人自是不拘小节,一行人就那样幕天席地的坐了下来,对酒畅谈起来。 凌汐池望着缥无身后跟着的两名随从,倒是长得干干净净的两个小伙子,问道:“不知这两位怎么称呼?” “在下藏枫山庄侍剑,见过姑娘!” “在下藏枫山庄千面狐,见过姑娘!” “噗……”凌汐池一口酒喷了出来,望着那个面容白净,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小伙子,咬牙道:“你就是千面狐!” 千面狐面露一丝尴尬之色,垂首道:“是!” 只听“咔嚓”一声轻响,她手中的筷子瞬间断成了两截,她咬牙切齿道:“这么说,把我扔进海里的便是你了!” 她总算是理解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这句话了,她可没忘记,在去瀚海的船上,这千面狐和音魄是怎么联手欺负她的。 千面狐仍然垂首,语气还是一如之前的平静:“是。” 眼看着她挽着袖子就要站起来找千面狐算账,花迟不动声色的拉了拉她的衣服,示意她冷静一点,大豹也终于从埋头大吃中回过神来,一脸诧异的问道:“丫头,你跟这小子有仇?” 凌汐池看了看他 ,又看了看花迟,最后看了看千面狐:“我……你……唉……算了。” 见她气鼓鼓的又坐了回去,花迟含笑看了她一眼,这时,只听缥无问道:“不知这位兄弟如何称呼?” “花迟。” “花兄的武功深不可测,不知师承何门何派。” 花迟哈哈笑道:“在下闲云野鹤,无门无派。” 大豹边吃边道:“这倒是真的,这小子天生一副坏骨头,有门派愿意收他才怪。” 花迟也不在意,问道:“几位究竟为何出现在这里?” 缥无理了理袖子,道:“听说最近风幽城不太平,冥界广发英雄帖,邀请各门各派去参加一个什么屠魔大会,我觉得有趣,想去看看。” 凌汐池皱着眉头看向他,问道:“你说什么?” 缥无耐心的重复了一句:“我说冥界组织了一个屠魔大会,邀请了很多门派参加。” 凌汐池的心中咯噔了一声,追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缥无道:“就这两天的事。” 凌汐池的心中陡然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她与花迟对视了一眼,这两天他们一直呆在村子里,确实没有收到任何外界的消息,原本以为冥界会主动来找他们,可现在他们怎么反其道而行,组织什么屠魔大会? 这屠的……又是谁? 她冷哼一声道:“屠魔?他们不是号称魔门吗?怎么,他们是打算集体跪下自刎谢罪吗?” 缥无笑了笑,看着他们道:“莫非你们也是要去这冥界?” 花迟往火里扔了一些柴,又将烫好的酒递给雪原五豹,拍拍手道:“是!” 这时,大豹插话道:“喂,小子,你叫我们来,不会是想打探这冥界的消息吧。” 花迟扭头看着他:“答对了。” 二豹捞起一块肉,吹了吹,漫不经心道:“小子,别怪我没提醒你,最好不要去招惹冥界,闻人清可不是一个良善之辈,此人身怀三一心法和诡幻境两大奇功,凶残成性,经过这十年想必更是变本加厉了,你既然知道他们在组织什么屠魔大会,虽然我不知道这个魔是谁,但是,聪明的人,是不会现在主动去招惹他们的。” 花迟道:“所以呀,老豹子,这回你不帮我可不成。” 说罢,他从怀中掏出了一片撕碎的衣角,递给大豹,接着道:“也不是什么难事,帮我找到这个衣服的主人就成。” 凌汐池定睛一看,问道:“这是……掳走桑辰那个人的衣服,你是怎么弄到的?” 花迟道:“是被你的剑气划下来的,我顺手捡的,你别看这几个老豹子其貌不扬,找人可是一把好手,他们的追踪术可谓是天下第一,只要给他们一点气味,他们就能把人给你找出来,被他们几个盯上的人从来就没有逃脱过。” 大豹眼睛一瞪,道:“你小子说话还是这个德行,什么叫其貌不扬?像我们这样英俊潇洒的还有几个,你也别拍我马屁,我可以帮你找人,但是你知道的,你雪豹爷爷们最喜欢玩,你要让我玩得高兴了,我就帮你找人。” 闻言,花迟一副被打败了的表情,垂头丧气道:“每次都是打架过招,你们玩不腻吗?” 一听要打架,另外几人急急忙忙的放下了筷子,挽着袖子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争先恐后道:“老规矩,一个一个来,这次我们只对掌法,其他的都不许用。” 看着茫茫雪地,凌汐池灵机一动,随手团起一个足球般大小的雪球,走到雪原五豹的面前,笑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我们这里这么多人,没道理就看你们几个玩,不如我们一起玩一个游戏吧。” 二豹闻言,眼睛一亮,蹿到她跟前问道:“小丫头,你要和我们玩游戏吗?玩什么?” 凌汐池掂了掂那个雪球,道:“蹴鞠。” “蹴鞠,什么东西啊?” “大哥,我没有玩过,好不好玩。” “小丫头,你又玩什么把戏?” “据我所知,蹴鞠就是这个……那个……” “小丫头,你说什么是蹴鞠。” 听着雪原五豹你一言我一语的嚷嚷起来,凌汐池连忙伸出手比了一个暂停的姿势:“停,停,停,我说停!” 心中却感到纳闷,这蹴鞠不是很早就有了吗?怎么他们不知道?难道,这里还没有开始玩足球。 抓了抓头,她本想跟他们说换一个游戏玩的,但是雪原五豹一听到蹴鞠这两个字就非知道那是什么游戏不可,无奈她只好简单的将怎样玩足球,怎样射门以及各种规则跟他们说了一个遍,总之就是在规定的时间内把一个球踢到对方的球门里次数最多那就算是赢了,见雪原五豹从一开始的茫然到后来恍然的样子,她在心里暗暗佩服,果然是江湖上一等一的好手,一点就通。 大豹点了点头,像是对这样的游戏很感兴趣,但是又好像有哪里不对的表情看着她:“小丫头,这个游戏是很好玩,但是我们到哪里去找你说的那种球,况且我们人也不够呀。” 凌汐池笑道:“所以嘛,我们玩这一场球当然要与众不同才对,我们当然也不需要那么多人。” 说罢,她将那个雪球递到大豹面前:“各位前辈的内功修为已至化境,我们今天就踢这个雪球,除了射门以外,绝对不可以将这个雪球踢碎,否则就算输球。” 大豹恍然大悟:“你这丫头,莫非今天这一场比赛还是一场内力的比赛。” 凌汐池将手上的大雪球缩了回来,笑道:“不止如此,这还是一场配合度默契度的比赛,前辈不是要争一口气吗?打打杀杀的多伤和气,我们就以这球定胜负,输了可不许再有什么话说了,几位前辈,你们玩不玩。” 大豹眯起了眼睛,盯着她手中的雪球,目光立时变得敏锐犀利:“我们雪原五豹几时怕过人,小丫头看我们兄弟五个这次怎么赢你。” 凌汐池嘿嘿的笑了起来:“赢,那可未必,缥无公子,你们也一起来吧!” 缥无似乎也很感兴趣,冲着身后的侍剑和千面狐道:“全力配合她!” 合力将场地布置了一下,竖了几个木桩作为球门,一场角逐在雪地上瞬间展开,雪原五豹毫无疑问的为一组,而他们这个组,却是她,花迟,缥无,千面狐和侍剑。 雪原五豹作为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寻常人莫不以能和他们过两招为荣,眼下这不见血腥的比赛倒也甚合众人之意,所以大家都拿出了十足的热情。 雪原五豹不愧是几十年出生入死的好兄弟,其默契度可见一斑,于是乎,另一方连连失利,不过花迟他们几个也不是吃素的,就听她这个半吊子那样乱七八糟、胡言乱语的说了一通,踢起来倒是有模有样,并未有任何犯规之处。 眼见一团雪影朝自己飞了过来,凌汐池眼一瞪,笑道:“看我的倒挂金钩。” 然后一个漂亮的凌空后翻,伸腿一踢,雪球立即飞了出去,闪电般没入了对方的球门,被摔得支离破碎。 传球给她的是侍剑,她一激动,男女界限就没有那么清晰了,连忙冲上去就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吓得侍剑看了花迟一眼,一个大男人就那样在她面前面红耳赤,腿一软险些跪了下去。 不过凌汐池倒也没有在意那些,只是拍了拍他的背,见球又飞了起来,连忙又跑开,球被千面狐抢着了,千面狐像是有心使坏,便将球传向了侍剑,侍剑似乎没有看见,还站在那里发呆。 凌汐池一急,连忙喊出了声:“你这个呆子,球飞过来了。” 经她这一喊,侍剑才回神,却被花迟抢了一个先,一个凌空侧勾,雪球势不可挡的冲进了对方的球门,凌汐池开心的冲花迟伸出了大拇指,花迟回她一笑,随即跑开。 就这样,一场比赛下来,一行人累得几乎瘫在地上,就着水袋喝了一些水,雪原五豹在她耳旁像五只叽叽咋咋的麻雀一样闹了起来:“哼,小丫头看见了吧,我说了我们兄弟五人准赢。” “就是,就是,还是我们最厉害。” “哈哈,雪原五豹一出,谁与争锋。” “小丫头认输,小丫头认输……” “我们雪原五豹宝刀未老。” 凌汐池累得喘了几口气,朝他竖起了大拇指,有气无力道:“几位前辈说的对,你们肯定是最厉害的,我怎么可能是你们的对手。” “嗯……”雪原五豹点了点头,一副很受用的表情:“小女娃就是会说话,既然雪豹爷爷赢了你,你又是个小女娃子,传出去江湖上未免笑我们雪原五豹以大欺小,爷爷今天就送你一件礼物,日后要是遇上什么麻烦,爷爷一定帮你解决了。” “这……这不成的。”凌汐池连忙摆了摆手,却还是慢了一步,一块东西已经扔进了她的怀里,那是一块白里泛蓝的豹形玉佩,凝晶一般的幽深湛蓝,玉佩背面还刻了一个大大的九字。 大豹道:“小女娃,这是雪豹爷爷的宝贝,叫沧浪蓝雪,这可是个好东西,你只要能握稳它,以后连藏枫那个小家伙都不敢随便欺负你。” 第一百七十八章:九帮十二会 大豹的话音一落,凌汐池顿觉有几道视线直直的射了过来,她抬头一看,只见花迟和缥无的目光正不约而同的落在她手上的玉佩上,那表情有些耐人寻味。 这玉佩……莫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她好奇的翻动着手上的那块玉佩,一双大眼睛询问的看向了雪原五豹。 大豹看了一眼花迟和缥无,原本顽童一样的眼睛中闪过一丝睿智的光芒,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笑道:“我们几个老豹子膝下无子,这些年却也攒下不少基业,以后九帮十二会,就由你掌令牌了。” 说罢,他还故意的凑近了她的耳旁,像说悄悄话一般指着花迟和缥无道:“你可别小看了这枚令牌,这些年与我们结交的人当中,有不少人是为了这令牌来的,你不信去问问那边那两个不怀好意的臭小子,问问他们想不想要。” 凌汐池手一松,手中的令牌骨碌碌的滚落到了雪地里。 她咽了一口口水,这……也太大手笔了吧。 只是九帮十二会,这又是什么东西啊,为何她从未听说过。 她下意识的就将那令牌捡起来,准备还给大豹。 以往的经历告诉她,有些东西接了,那就是烫手山芋,不接,则万事大吉。 她的手抓着玉佩刚递出去,大豹眼睛一瞪,手一挥,瞪着眼睛道:“怎么,你不喜欢,老实说,我们兄弟几人好久没有像今天这般玩得如此尽兴了,这都是你的功劳,爷爷这辈子最讨厌扭扭捏捏的人,送给你你就接着,要不你就是看不起我们雪原五豹。” 凌汐池:“……” 说罢,他又拉着她的手,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语气也软和了下来:“小丫头,你就收了嘛,一来,也算我们向师太报恩了,二来,不瞒你说,这些年我们也物色了不少能接这令牌的人,不是太聪明就是太优柔寡断,刚才一场游戏玩下来,那两小子太精,只有你最合爷爷的心意,给了你爷爷放心,至少以后我们也能清净不少。” 凌汐池:“……” 她没想到,一场简单游戏竟也能让他们将每个人的性格看在眼中,怪不得以前妈妈总教育她,为人要谨言慎行,一个人的为人处世,体现在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里。 可是,她到这里这么久,好像从来就没谨过言,慎过行。 那雪原五豹又是看中了她什么呢? 看着雪原五豹一脸诚挚,她只得将玉佩收进了怀里,既然雪原五豹都那样说了,她再推脱就是矫情了。 大豹又道:“不过爷爷还有一句话要嘱咐你,有些东西,爷爷虽然可以给你,但是有运气拿,也得有本事守才是。” 凌汐池点了点头。 缥无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啧啧道:“你还真有本事,这块玉我想要好久了,五个老家伙就是不肯,居然这么轻易的就送给了你,要知道,江湖上能跟雪原五豹成为朋友的人可不多,这几个老家伙自诩武功超群,卓尔不凡,英俊潇洒,可没有几个人能入他们的豹眼。” “小子,你说什么呢?” “什么叫自诩武功超群,我们本来就武功超群。” “还有,我们本来就卓尔不凡。” “还有,还有英俊潇洒。” “臭小子,你嫉妒我们雪原五豹得天独厚是不是。” “唉!”凌汐池叹了一口气,可不可以不要每次都是五个兄弟轮番轰炸啊,就算别人再厉害,也厉害不过你们五张嘴啊。 她张了张嘴,打断他们的话:“不过,你们是不是得告诉我,九帮十二会到底是什么呀?” 她的话音刚落,一阵奇异的香味随风传来,耳旁突然传来了雪原五豹的惊叫:“糟了,那几只毒蝎子来了,快跑!” 凌汐池还没有反应过来,大豹就一把抓住她:“待会儿要是有几个老太婆过来,就说没有见到过我们,你办完事后,来安都城一趟,爷爷给你引荐几个朋友,至于你们要打探的消息……” “晚了,已经见到了。”大豹的话音还没有落下,一个声音就在半空中传来,众人抬头一看,只见在白雪皑皑的树上,迎风站了几个身着彩衣的老婆婆,正一脸冷若冰霜的看着他们,而此时的雪原五豹顿失刚才的雄风,见鬼一般,齐齐蹲下身用手刨雪,一个遁地便消失不见了。 “哼,想走,没那么容易!”一声冷哼传来,众人只觉身边一阵彩风刮过,那几个老婆婆眨眼便在数丈之外,只余下空气中凝聚不散的香风。 凌汐池顺着他们消失的方向看了过去,看来雪原五豹口中的毒蝎子便是毒风谷中的几位蝎仙子了吧,可是为什么雪原五豹一见到蝎仙子就吓得闻风丧胆落荒而逃呢?这蝎仙子真有那么可怕? 缥无若有所思道:“这几只豹子年轻的时候就在和蝎仙子斗,一直没有分出胜负,那几只豹子向来是不会认输的,现在一见就跑,呵呵,有趣有趣。” 凌汐池扭头看着一脸幸灾乐祸的缥无,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豹子配蝎子,似乎是挺有趣的。 雪原五豹走了,这个聚会是该散了,凌汐池将令牌翻了翻,走到了花迟的身边,她仍是有些好奇,忍不住问道:“你知道九帮十二会是什么意思吗?这也是个江湖门派?” 花迟冲她温柔一笑,道:“是,也不是,你知道岳凌州这个地方吧?” 凌汐池点了点头,她下山到雪沁的路上,还遇上了一个要去岳凌州的老大爷,那老大爷还顺路带了她一程。 花迟道:“其实岳凌州并不单指一个地方,我们现在的所在地也叫岳凌州,它其实包含了五个城池,分别是岳凌城,风幽城,安都城,雪沁城和曲阳城,其中的风幽城地处泷日与寒月的交界处,寒月国乃五国最富,因两国之间互通商贾,此城占据了有利的地势,虽为边防小城,但其繁华富有程度比起一些大城还有过之而无不及,周边的几座城池因着这种便利,所以便有一些人发了家,产生了不少巨商富贾,为了防止外来的经商势力进入,这几个城的一些商业世家便组成了一个商会,取名九帮十二会,而那五只豹子便是这九帮十二会的掌舵人,如果说藏枫山庄是这天水的首富,那么这九帮十二会便稳坐第二把交椅。” 凌汐池恍然大悟,怪不得大豹会说,只要拿稳了这个令牌,连萧藏枫也不敢随便欺负她,想来,藏枫山庄也是商业世家,可这里却好像并没有藏枫山庄的势力,便是因为这九帮十二会的存在,所以藏枫山庄的商业版图并没有延伸到这里吧。 可那几个老豹子并不像是会做生意的人呀,否则也不会将这令牌给她了。 她看了看手上的令牌,嘲讽的笑了笑:“看来这几个老豹子这次是看走眼了,这个东西,我可拿不稳。” 花迟笑道:“不然你以为那老豹子为何会对你说,有运气拿也得有本事守才是,虽然有些打击你,但是不得不说,这令牌现在的你未必拿得稳,你的考验还在后头呢,不过呢,我还是很看好你的。” 凌汐池摆出了一副苦瓜脸,却听花迟又道:“九帮十二会的事情暂且不说,你别忘了,还有冥界的事情要处理呢,我们先去风幽城再说。” 凌汐池点了点头,一转身,便看见缥无朝他们走了过来,疑惑道:“你们怎么还没走?” 缥无耸了耸肩膀:“那几头老豹子走了,你就没什么想让我带给你那未婚夫婿的?” 凌汐池气急,道:“你神经病啊!上次你拿我试剑的账我还没找你算呢,赶紧走,不然对你不客气。” 缥无的目光落在她紧紧握着的拳头上,啧啧叹道:“真是个伪装高手啊,五个老豹子才刚一走,这么快就卸下你那乖巧懂事的面纱,唉,幸好你不承认和我师弟的关系,不然我还真担心他。” 凌汐池手中剑一横:“我需要对你乖巧懂事吗?你再不走,我真的要打你了。” 缥无毫不在意的走到她面前,用眼睛剃了她一眼,笑道:“怎么不需要,说不定你以后还得乖乖的叫我一声师兄呢。” “你……” 凌汐池一急,就要扑上去,却被花迟紧紧拉住,她只得冲着他挥了挥拳头:“不许跟着我们。” 缥无眼中的迷雾愈加的重了,朦朦胧胧,虚幻不清,弧线完美的嘴唇轻轻动了动,吐出了几个字:“当然不会,遇见枫了,记得替我向他问好。” “哼!” 花迟无奈的笑了笑,拉着她转身走了。 天空阴翳,雪原茫茫,广袤的天地呈现一色,有种亘古的寂寞,两个人影手牵着手走在这雪原上,本是寂寞的天地,却因这两条风雪中携手并进的人影显得不那么寂寞起来。 凌汐池抬起冻得通红的小脸望着在前方拉着她的花迟,抬起脚步顺着他的脚印踩了进去,她觉得很有趣,忍不住咯咯的笑了起来。 花迟扭头看她,不解道:“你在笑什么?” 凌汐池道:“我在笑我们俩好傻,走路去找冥界算账,我们应该弄两匹马的,不过,你为什么要拉着我这么走呀,这样走不知道要多久才能走到风幽城。” 花迟望着前方道:“慢慢走,总会到的,我想和你这样走,一直走下去。” 凌汐池脸一红,连带被他牵着的手也微微发烫起来。 她嗫嚅道:“你……你说什么?” 花迟扭头看她:“如果萧藏枫是真心想要娶你,你会喜欢他吗?会嫁给他吗?” “啊……?” 凌汐池吃惊的看着他,不懂他为何要这么问,更不懂要如何回答他。 两个人就那样沉默的对视着,雪花温柔的拂过他们的眼帘。 这时,一辆马车自后方而来,滚动的车轮碾过冰雪,在他们身侧停了下来。 一双晶莹如玉的手指挑开了车帘,露出了一张狐狸似的笑脸:“这么巧啊,我们又见面了。” 凌汐池猛的回神,却见缥无坐在马车上冲他们不怀好意的笑着,她斜睨了缥无一眼,咬牙道:“刚说了不跟着我们的,你怎么出尔反尔呢?” 缥无优雅的整了整衣服,面上一派波澜不惊:“谁说我是跟着你们,我也去风幽城啊。” “那你就不能自己一个人去,你非要跟在我们后面。” 缥无继续跟她针锋相对:“一个人上路多无聊啊。” “你,你脸皮真厚!” “你骂我可以,不许骂我的脸。” “有区别吗?” “好了,虽然你这姑娘脾气不好,说话也不好听,但谁叫我是一个怜香惜玉的正人君子呢,看着你们这样冒雪前行,我实在是于心不忍,上来吧,我带你们一程。” 凌汐池和花迟对视了一眼,她道:“你是真心的?” 缥无叹了一口气:“虽然我也不想,但是让我那师弟知道,我把他宝贝的未婚妻扔在雪地里不管,他可是会跟我急的。” 见他们站在那里不动,缥无又道:“怎么,不敢上我的车?你不敢,这位花兄也不至于不敢吧!” 只听花迟像是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拉着凌汐池上了马车。 马车远远行驶而去,大雪纷纷,眨眼便掩盖下了所有的痕迹。 这时,雪地里突然又出现了一男一女两道人影。 那女子看着远去的马车,嘴角慢慢凝聚起一抹残酷冰凉的冷笑,眉宇之间充满了肃杀之意,她扭头看着身边的黑衣男子,冷冰冰的道:“雪猫女已经依照计划带走了沈桑辰,他们已经动身前往风幽城,接下来,就让我们俩好好给他们引引路吧。” 那黑衣男子没有回她,依旧痴痴的望着那远去的马车,脸上一副说不出的悲凉之色,强烈莫名的哀伤呼之欲出。 那是一种苦苦挣扎却依旧得不到救赎的凄凉。 那女子似乎感受到了那黑衣男子的悲痛之情,脸上的冷笑越发大了,讥讽道:“冰冽,莫非到了现在你还以为自己有动情的资格,怎么,不忍心下手了?你不忍心下手,只怕那姑娘现在却是不想再见到你了。” 冰冽的拳头慢慢的在身侧握紧,冷声道:“常缨,我的事,不用你多嘴。” 只听常缨咯咯的笑了起来,语气中的森寒和嘲讽却是有增无解:“有时候,我真的不懂你们这些人在想什么?不过,一年前你突然跑回炼魂门,同意接受更为残酷的训练应该跟刚才那姑娘脱不了干系吧!如今,你和我一样,已经身处于最黑暗的地狱,可那姑娘看起来却依然那样明媚洒脱,就像一缕清风一般,你说讽刺不讽刺?命运有时候就是那样的不公平,爱恨情仇啊,可笑可笑。” 顿了顿,她又接着道:“不过,你也不必太过自怜自艾,毕竟,接下来,你会亲自参与如何毁了她,这样,你的心中是否会好受一点呢?” 冰冽的眉宇中已经升腾起了不耐,暴戾与杀意已经盈满了那冷若冰霜的眼,只听他缓缓道:“常缨,你何时变得这么废话!” 常缨冷冷的瞥了他一眼,转身朝风幽城的方向而去,边走边道:“那,走吧!” 第一百七十九章:风幽城里的失踪少女 风幽城美丽富饶,风景奇美,四周三山两水环绕,尤以其中的风曲山景色最胜,号称风曲山水甲天下,素有天上人间不如风曲一天的美誉。 而这样美好的一座城,近来却出了一件诡异的事情,先是风幽城每隔几日便会有十六七岁的少女无故失踪,每到午夜时分,城外有个名叫兰岭的地方,总会传来鬼哭狼嚎的凄厉惨叫,更是吓坏了几个打更的更夫。 据他们所说,他们亲眼所见,有一红衣女鬼在城门现身,那些失踪的少女就是被厉鬼索命去了,再然后那些失踪的少女尸体就被找到了,无一例外,全部横死在兰岭的滑石坡,据说死状奇惨无比,全身的血竟似全部都被吸干。 这事情还没调查出个所以然来,紧接着,城中便莫名其妙的多出了许多的外地人士,这些人与以往路过的商客不同,都是一些虎背熊腰,手握各种武器的武林人士,据他们说,是来参加一个什么屠魔大会的。 这些人全都住在同一个客栈里,每到半夜的时候,便有人上门前来将他们接走,之后这些人便在风幽城消失,踪迹全无,像是从未来过这里一般。 如此一来,风幽城原住民自是人心惶惶、人人自危不说,流言蜚语亦是一天大过一天,寻常老百姓更是对此信奉不已,向来鬼怪之说最能惑乱人心,亦能引来无数事端,不过几日,来风幽城的人数非但没有减少,还比之前多了一倍不止。 这日,在一家酒楼之中,两个外地而来的人正在喝酒闲聊,其中一人道:“最近这里不断有十六七岁的少女失踪,官府追查了几日连一些蛛丝马迹都没有查到,可就在前几日,有一个樵夫在兰岭的滑石坡上发现了几具少女的尸体,经辨认,就是先前那些失踪的少女。” “可不是……”另一个人接过话茬:“我听说那些少女死得可太惨了,全身上下都是血淋淋的窟窿,身上的血都流干净了,真不知道是谁这么丧尽天良,可怜这几个姑娘,年纪轻轻的就去了,唉,真是造孽唷。” 先前那人接着道:“听这里人说这不是人做的,你说哪有人会这般心狠手辣呢?都说是那种东西做的。” “那种东西,你说的可是鬼吗?” “哈哈,不是说这里会召开什么屠魔大会吗,若真有鬼,我倒想看看鬼是什么样子的。” 两个人正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冷不防,身后传来了一个泠泠的清冷嗓音:“世人都道鬼可怕,殊不知有时人心的恐怖更胜于厉鬼万分。” 那两人同时回头看去,只见酒楼里走进来了三个女子,说话的正是为首的那一个,只见她面罩白纱,身材窈窕,仪态万千,往那里一站,那超尘脱俗的气质让人看过一眼之后便不敢再看第二眼,只觉得多看一眼都是对她的一种亵渎,但见她白嫩如玉的手腕上带着一串银白色的手环,更衬得她仙姿超绝。 那两人未见她的容颜,便已看得呆住了,更是不自觉的将自己的手在衣服上擦了擦,生怕自己不够干净折辱了她,讷讷的说不出话来。 那白衣女子蹙了蹙眉,面纱下的绝美容颜略微挑染上了一丝不快,却还是又问了一句:“适才听二位所说,滑石坡有异事发生,烦请二位告知滑石坡的方向。” 她的声音虽然清冷,却异常好听,就像雪山之上潺潺流动的小溪,清冽干净,又如同仙乐一般,让人闻之即醉。 良久,其中一个才回过神来,口齿不清道:“啊……滑石坡,出了城门左转……啊不右转,那里有一个叫兰岭的地方,滑石坡就在那里。” “多谢了。”那白衣女子微微向他颔首致谢,便同她身边的两人转身走了出去。 跟在她身后的一人道:“叶姑娘,你为何要去那个地方?” 那是一个看起来同样秀雅绝俗的少女,一双眼睛随时像是笼着一层雾气,弯弯的眉毛和又大又圆的眼睛组合在一起,看起来一副纤弱懵懂不谙世事的模样。 另一名跟在她身后的老婆婆也道:“孤影,闲事莫理。” 叶孤影抬头看了看天,喃喃道:“我有一种感觉,她在那里,那个与我的命运紧紧关联的人,我终于要见到她了。” 跟在她身后的闻人仙眼波一动,抬头看了她一眼,却发现一道冷厉的视线朝她射了过来,她抬头看去,只见那老婆婆正冷眼看着她:“仙儿姑娘,我说过,若是让我知道你存了什么歪心思,我立马杀了你。” 闻人仙全身微微一颤:“云姨,仙儿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云姨冷哼一声:“云姨也是你叫的。” 闻人仙的脸一红,立马垂下头去,死死的咬着嘴唇,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 叶孤影叹了一口气,道:“云姨,你吓着她了。” 云姨冷哼道:“她会被我吓着,孤影,你甚少在人世间走动,不知这山下的人有多狡猾,尤其是那些心术不正之人最是鬼话连篇,她说她知道我们要找的人在哪里,一路将我们引到此处来,可一路上她都不肯说自己是谁,让我如何能信她。” 她眼神如刀,狠狠的剜了闻人仙一眼,闻人仙浑身一抖,弱弱道:“仙儿知道云姨不喜欢我,可仙儿真的知道那个人会出现在这里,若是仙儿的话有假,云姨立马杀了我便是。” 叶孤影回头看了她一眼,眸子清冷:“我相信你。” 苍茫的夜色中,一棵棵大树如威严的巨人,披了一身厚厚的雪,将头插入了夜空,一阵阵寒风呼啸而过,刮得树林乱颤,一蓬蓬的雪花簌簌的掉落下来,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的清晰响亮,一轮弯月挂在枝头,月光如水一般倾泻而下,沐浴着整个大地,映着地上厚厚的雪,反射出淡淡的光,照得整片大地如梦似幻,一如这变幻莫测的人世,令人看不透彻。 马车还在向前行驶,偶有寒鸦掠过林中,凌汐池拂开毛毡向外看去,只见月光甚好,不由得拍掌笑道:“枯木寒鸦,地上霜华,风雪疾行,夜听鸦鸣,能得此乾坤清纯之气,也不失为人间一大乐事。” 缥无道:“你能识天地活泼之机,看来也是个心性豁达之人,怎么……” 剩下的话他没说出来,凌汐池也知道他想说什么,无非便是这几日他与自己斗嘴斗得怀疑人生罢了。 凌汐池笑道:“你是不会懂的,天地因无停息才尽显生机,日月亦有盈亏之说,可见人世并非能事事圆满顺遂,就比如你看到某些不顺眼的人,你又没法做掉他,大概也只有这豁达二字,时时提醒自己,才不至于太过烦恼。” 花迟像是也习惯了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亦笑道:“你既已入江湖,便知事事身不由己,豁达二字有时虽能开脱,但说得多了无异于自欺欺人,若要不烦恼,不若想想如何杜绝烦恼,若能绝薪止火,凡事操纵在我,别人再也烦不到你,这样烦恼是不是会更少一些。” 凌汐池凑近他,眼睛却看着缥无,问道:“那你是鼓励我做掉他。” 花迟无奈的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我只是打个比方。” 凌汐池又问道:“那你是不是想做那操纵众生之人?” 花迟看了她一眼,无言。 凌汐池认真道:“若真是那样的话你会活得比任何人都累,虽然人人都想站在这世界的顶端,掌控天下万事万物,可高处不胜寒,即使到了那一天,你站在巅峰,俯视众生,天下无不以你为尊,无人再有资格令你烦恼,可仍旧还有数不清的规则会让你烦恼,世间之事讲求一个缘字,而这个缘,本就是拿来戏弄苍生的,那还不如达观随缘,莫要强求。” 花迟道:“大丈夫俯仰天地,本为建功立业而生,纵使累一点又何妨,若遇万事都以随缘二字应对,那样的人生是否太过被动,哪怕是高处不胜寒,也不是人人都有资格说这句话的。” 凌汐池看了他半晌,突然问道:“你想做天下之主,号令苍生,掌握天下万民的生杀大权?” 花迟又是一阵无言。 凌汐池心中了然,问道:“那在你心中,民是什么?” 马车里的二人一时没想到她会这么问,俱愣在当场,一时之间,竟没有人回答她的话。 凌汐池笑道:“不要这样看着我嘛,反正闲着赶路也无聊,我们可以来探讨一下呀,如今的天水,山河破碎,民不聊生,社会秩序不明,纲常伦理不明,法度不全,上位者视人命如草芥,可随意杀之任之,这样一个世界,大好男儿确实都应该以匡扶江山社稷为己任,让这世界重新变为一片净土。” 缥无似乎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问道:“那依你看,什么样的世界才算是净土呢?” 凌汐池看着马车外的夜空,喃喃道:“在这无尽的洪荒岁月中,有那样一个地方,在那里不分君臣,人人平等,没有高低贵贱,没有剥削压迫,没有烧杀掳掠,也没有刀光剑影,无论男女老幼,人们皆自由劳作,人人都有饭吃,孩子们都有书念,不用担惊受怕的过日子。” 花迟看了她一会儿,若有所思道:“听起来是一个人人都期盼的梦想国度,可是,在那样的一个地方,人与人之间该如何遵守秩序,人性的可怕你我都有目共睹,就算那里是人人平等的自由国度,也得在有约束的情况下才能维持下去,否则早晚也会乱的。” 凌汐池道:“有的,那叫……法,法居于最高的地位并具有最高的权威,任何组织和个人都不得凌驾于法之上。” 缥无道:“莫非是那寒月国三公子所提倡的不别亲疏,不殊贵贱,一断于法,看来你与那三公子还真是不谋而合,英雄所见略同,只是不知你所说的那个国度是否真的存在,为何我从未听说过。” 凌汐池见面前两人面带疑色,显然是在怀疑她所说的话,一着急,脱口便道:“当然有啊,那里就是……”可是一想到自己是从另一个时空来的这个事说了也不会有人相信,她便又硬生生的将我的家乡几个字咽了下去,道:“就是,我做梦梦见过的地方,哎呀,我就随便说说,你们也就随便听听嘛。” 花迟轻轻的笑了起来,显然是看出了她在撒谎,可他并不打算揭穿她,笑道:“那你这个梦还挺奇特的。” 凌汐池道:“其实啊,不管什么治理社会都好,只要上面的人亲民爱民,百姓安定了,社会自然安定,大多数的平凡人要求都很简单,不过是衣食无忧,一家人能在一起共享天伦罢了。” 花迟若有所思的看着她,道:“那你可知,你所想的那种社会,是需要流血牺牲,无数枯骨做根基才能实现的。” 这时前方忽然传来了一阵凄厉的乌鸦啼鸣,一大群乌鸦像是被什么惊了一般,急速的朝树林上空掠过,随即,正在行驶的马车骤然一停,外面传来了侍剑不安的声音:“公子!” 缥无的脸色微微变了变,侍剑向来冷静,语气里从来没有这么不安过,沉声道:“发生何事?” 侍剑和千面狐都没有说话,想来是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令二人已经说不出话来,凌汐池脸色一变,就要站起来拉开马车门,却被花迟悠然的伸手阻住了,他长身而起,伸手拉开了马车的门,往前一看,脸色也不由得微微动容。 一股扑鼻的血腥味迎面而来,浓烈得让人作呕,只见他们的马车前方,正是一地的尸块,厚厚的堆了有一墙之高,其中有人的也有动物的,全部被血凝固在一起,再也分不清谁是谁,一条白生生的人手露在外面,五指张开,直指苍天,似在控诉这无情的世界。 凌汐池探头一看,顿时脸色大变,惊道:“这……” 花迟道:“有意为之,看来我们已经被盯上了。” 凌汐池的脸上已浮现无尽的怒色,道:“他们知道我们来了,他们竟这般残忍。” “残忍?”花迟跳下了马车,随手一挥,将那血墙生生击碎,顿时血屑四溅,花迟又是掌力一凝,那些血屑被吹得倒飞出去,纷纷射入旁边的林中,并没有半点溅到他们身上。 他道:“只怕更残忍的事情还在后头。” 说罢,他回头看着他们:“好了,路已通,你们走吧?” 凌汐池道:“你不走?” 花迟道:“为何要走,有人想要看好戏,我岂能让他们失望,你们先去风幽城,我天亮与你们会合。” 说罢,他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又望了望缥无,身形一动,又一次凭空消失了。 凌汐池跳下马车,道:“你们走吧,我也要去看看。” 缥无在身后唤住她:“你可知他并不想你去。” 凌汐池没有理他。 缥无又道:“你究竟知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你去了,会后悔!” 凌汐池头也不回道:“你也知道,你拦不住我。” 缥无叹了一口气:“有没有人教过你,不要多管闲事。” 凌汐池冷笑一声:“不管,也管了那么多了。” 她追出没多远,突觉身后传来一点微弱的气息,连忙回头望去,只见花迟不知道什么时候绕到了她的身后:“就知道你不会安分。” 凌汐池笑道:“你不是比我还不安分吗?” 花迟叹了一口气,冲她扬了扬手,道:“走吧。 第一百八十章:暗夜鬼影 两人并肩在夜色中疾行,凌汐池想了想,突然问道:“那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花迟扭头看着她:“你都不知道要去哪里,你就敢跟来?” 凌汐池笑道:“我不相信你会是无头苍蝇。” 花迟一脸拿她没办法的样子,停下了脚步,看着她道:“不用我说,你大概也知道冥界这次针对的是你,我若是你,现在就乖乖的回去,不要现身,把桑辰交给我好吗?” 凌汐池固执的摇了摇头。 “为什么,你还是不相信我吗?” “我只是觉得冥界并不好对付,既然我们现在是一路的,那就该一起走下去不是吗?” 花迟笑了:“你终于觉得我们是一路的了?” 凌汐池咬着嘴唇不说话。 花迟叹了一口气,手轻轻的落在她的头上,声音温柔得像是情人间的低喃:“有的时候,真的想告诉你,女孩子该示弱的时候就得示弱,很多事情,是需要男人的肩膀来扛的,不过,既然你说我们是一路的,那这一路上,你要乖乖的听我的话知道吗?” 凌汐池愣了愣的看着他,一股热流像是从心尖涌上了头顶,连带脸也微微的有些发烫,她连忙退后一步,点了点头。 两人这时已走到了一处山坡,夜风阵阵,风中潜藏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他们停下了脚步,往上看去,这是一道极其陡峭的山坡,坡上并没有路,一块块的巨石像一头头巨兽俯卧在那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地势的原因,这里极其背光,月光几乎照不到这里,触目所及一片漆黑幽暗,再加上一股股不知从哪里刮过来的风,撞击在岩石上,发出类似鬼哭狼嚎的声音。 就在这时,一阵咯吱咯吱的脚步声传了过来,拖沓的声音在安静的深夜里响起,显得冗长深远,伴着怒号的阴风,令人遍体生寒,凌汐池的心悬吊起来,这么晚了,来这里的会是什么人? 花迟反应奇快的将她推到一块大石的后面,看见石块后面有一个土洞,二话不说就将她按了进去,随后他自己也跟着挤了进来,这个土洞很小,只能勉强挤下两个人,是以两个人挤进去后,几乎是身贴身的挨在一起。 凌汐池有些愠怒,忍不住就要将他推出去,花迟反应极快,一把按住她的手,压低声音道:“别出声,更别想入非非,不想被人发现的话就闭嘴。” 凌汐池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凝神听着外面踩在雪地上嘎吱嘎吱的脚步声, 脚步声越来越近,一个男声粗暴的响了起来:“他娘的,大冷天的叫我们出来扔几具尸体,真他娘的晦气。” “就是!”另一个声音附和道:“我还想回家搂着我那小宝贝好好亲热一下呢,搞得老子现在什么兴趣都没有了,啊!你打我干什么!” 第三个声音响了起来:“我打的就是你,看你这什么德行,扔了赶紧走吧,小心鬼上身。” 被打的那个男人不甘心的嘀咕了一声,随着“咚咚咚”几声闷响响起,男人猥琐的声音传来:“啧啧啧,这几个姑娘长得还真标致,真不知道老大是怎么想的,把这几个小美人就这样杀了,也不让我们先快活一下,不过,我不明白了,这老大杀那么多的姑娘做什么?” “啪!”又是一个巴掌声响起:“老大平时就说你的话最多了,你他娘的想活命就把嘴给我闭了,老大的事轮得到我们去问的吗?走,回去了。” 凌汐池有些疑惑,听这几人的吐息,俱非武艺高强之人,他们口中的小姑娘又是怎么回事,她几乎忍不住就要冲出去抓住他们,但又觉得有些不妥,看着身着白衣的花迟,她突然计上心来,二话不说就开始动手解他的衣服。 看着花迟震惊的表情,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迅速的将他的衣服套在自己身上,伸手将自己的发髻解开,任由一头青丝披散而下,她伸手抓了几缕覆在面上,一把推开花迟,轻轻一跃,飞了出去。 “桀桀……桀桀……”走在前面的三个大汉,猛觉背后一阵不同寻常的风吹了过来,紧接着一阵轻且厉,似笑非笑,似泣非泣的声音响起,顿感全身寒毛直竖,心就像擂鼓一般狂跳起来。 其中一人道:“妈的,怎么感觉有点不对劲啊!” 另一人全身就像风中的树叶一般,抖得厉害:“不……不会吧,又不是第一次了,要索命也不是现在啊!” 还有一人吓得面如土色:“会不会是今晚踩到煞星了,跑……跑吧! 三人撒开脚丫就要跑,一声凄厉的女声从他们的头顶传来:还我命来!” 三人腿一软,跪倒在地抬头望去,看到面前长发掩面,白衣素缟的女子后,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从他们的口中溢出。 “鬼啊!” 他们口中的“女鬼”僵硬的伸出双手,就像幽灵一般慢慢朝他们飘近,三个大汉全身筛糠一般抖动着,想跑却怎么都动弹不得。 “咯咯咯!”那“女鬼”笑了起来:“冤有头,债有主,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听着那“女鬼”凄惨的笑声,那三人小鸡啄米似的磕起头来,像在比赛谁磕得快一般:“鬼大姐,饶命啊,饶命啊!” 那“女鬼”在他们面前绕来绕去,继续厉声哭诉:“饶命,我与你们无冤无仇,你们怎么不饶过我的命,这个地方好黑,我怕黑,我要你们都来陪我……” “不是啊!鬼大姐……真……真的不是我们害你,是……是血姬,是她,你去找她,你去找她!” “哼!我与血姬无冤无仇,她为什么要害我,我要在你们身上捅一个个洞,血滴在地上的声音那么动听,哈哈哈!” “小的,小的,真的没有害你啊,都是,都是血姬干的……” 那“女鬼”的声音温柔了下来:“那你说,血姬为什么要害我。” 其中一个大汉随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结结巴巴道:“小的……小的,真的不知,你神通广大,你找血姬去吧!” “说!”一声凄厉的厉喝声响起,惊飞了几只在树上栖息的大鸟。 那鸟似乎很讨厌别人惊扰了它的清梦,扑扇着翅膀飞了过来,对着那几个大汉一阵猛啄,高昂尖细的鸣叫声传入夜空中,却是比厉鬼的声音还要渗人。 其中一个男人一边撕打着在空中与他盘旋的大鸟,一边求饶:“我说,我说,血姬她要洗……要洗……血浴……练功……” 那人刚说完,不知道那大鸟啄到了他什么地方,头一歪,倒了下去,另外两人一见,脸上恐怖的表情更甚,正待求饶时,那“女鬼”又道:“那血姬现在身在何处!” “百……百花坊,鬼娘娘,我都告……告诉你了,你就饶了……饶了我们吧!” 两只白皙的手指闪电一般朝他们戳了过来,点在了他们的穴道上,两人便像冬瓜一般栽倒在地。 凌汐池扒开前面的头发,伸出脚踢了踢晕倒在地的几个男人:“哼,臭男人,吓死你们,去梦里快活吧。” 骂完以后,她扭头嚷道:“喂,你戏看够了,该出来了吧。” 花迟笑道:“咦,我的衣服穿在你身上还挺合适的。” 凌汐池三下两下将衣服脱下来还给他:“你就使劲笑吧,笑死算了,不过笑死之前最好干正事。” 花迟慢条斯理的将衣服穿上,凌汐池走到刚才被那几个男子扔下的麻布袋面前,点了点数,不多不少刚好四个。 她迟疑了一下,终于将手伸向其中一个麻袋。 一个声音传了过来:“听我一句忠告,你最好不要去碰那麻袋,否则你会中毒!” 凌汐池扭头一看,只见缥无站在他们身后,一脸促狭的看着她。 她疑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听不懂?”缥无好看的眉毛一挑,道:“这麻袋上面被人涂满了剧毒,任何人一碰便会立即失去知觉。” 凌汐池低头看着倒在地上的三个大汉,疑道:“可他们碰了,为何没事。” 缥无接着道:“因为此毒要毒的是你,并不是他们。” 凌汐池不解道:“什么意思?” 缥无微笑:“不是说冥界会召开一场屠魔大会吗?不先抓个魔这场大会怎么开?” 凌汐池想了好久才将缥无的话想清楚,伸手指着自己:“你说,他们那场大会是为我开的?他们要屠的是我?” 缥无看着她,很认真的点了点头。 凌汐池气急:“我靠,我哪里像魔了,魔头有我这么美丽可爱吗?” 缥无道:“我觉得你现在纠结的不应该是这个。” 凌汐池将头凑向花迟:“你知道吗?你是知道的吧。” 花迟嗯了一声。 凌汐池道:“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花迟道:“虽然我知道他们的目标是你,但我还没查清楚他们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凌汐池将信将疑:“真的只是这样?” 花迟垂下了眼,又淡淡的嗯了一声。 凌汐池叹了一口气,原本她以为,她和冥界就是一场以物换人的游戏,可他们现在大费周章的闹了这么一出,到底是想干什么。 她自认为自己并没有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莫非,他们还是抓着一年前萧藏枫灭了那几个门派在做文章,就凭那个,又给她扣上一顶魔女的帽子,想再借此来对付藏枫山庄,他们认为抓了她,萧藏枫势必来救她,冥界邀请那么多人来参加这个屠魔大会,只要大多数人的认定了她是魔女,藏枫山庄若还是要继续包庇她,便是与魔为伍,声名自然会一落千丈。 可江湖争斗向来都有,之前那几个门派虽然消失了,萧藏枫却并未对他们门下之人赶尽杀绝,甚至他们还主动归顺了藏枫山庄,这也是哪怕江湖中有人对这件事存在微辞,却并没有影响藏枫山庄地位的原因,大家更多的是将这件事当做一桩风月事件来看,从她离开藏枫山庄后,听到最多,最令人津津乐道的却是她与萧藏枫的那些道听途说的风花雪月,并没有太多的人指责萧藏枫或她心狠手辣,用这个来对付藏枫山庄会不会太牵强了,再说了,杀人者千千万,凭什么她就是魔。 思来想去,她竟完全想不通冥界到底下了怎样的一着棋。 凌汐池看了花迟一眼,又将视线落在缥无身上:“你是说,有人算准了我们会追到这里来,于是事先准备好让这几个人大老远的扛着几具尸体过来,还算准了我会去碰这个麻袋,所以他们事先在麻袋上涂好了毒药好抓我吗?” 缥无抬起手摆了摆,道:“不不不,毒不是事先下的,毒是在刚才才涂上去的,而这下毒的人嘛!” 说罢,他眼中精光一闪,与花迟交换了一个眼神,旋即两人身形一动,眨眼便在数丈之外,一拦一截,各自出手,顿时剑网如织,万千剑光疾闪,掌力如排山倒海,出剑的是花迟,用掌的是缥无,一道鬼魅般的人影像是从虚空中被硬生生的打了出来,落在了凌汐池的脚下。 凌汐池定睛一看,倒在她面前的是一瘦小的黑衣人,脸上还带着一张鬼脸面具。 “你是什么人?”凌汐池问。 那人抬头看着她,并不说话,惨白的月光下,一张鬼脸更显得恐怖异常,凌汐池瞳孔一缩,只见眼前之人竟开始慢慢雾化,像是融入空气一般越来越透明。 花迟大喊道:“快拦住他。” 说罢,他随手一抓,一柄幻剑在他的手上凝聚,然后他指一扬,那道幻剑立即脱手飞出,如闪电一般射向那个黑衣人。 凌汐池遽然回神,伸手去抓,只抓了一大把的冷空气,不过须臾片刻,一个活生生的人便在自己面前凭空消失不见,她不可谓不惊异。 花迟的走上前来,看着地上的一滩血,知道刚才他的剑已经射中了那个黑衣人,道:“移神术,这种登峰造极的幻术,恐怕只能是冥界的鬼影了。” 缥无道:“你为何不干脆杀了他,还要故意放他走,你若不想他走,那鬼影绝对不能在你的手上脱身。” 花迟笑道:“为何不让他走,让他给我们带路不是更好吗?” 缥无道:“你在他的身上用了百里追魂?” 花迟笑着从怀中掏出了一个木盒子,刚一打开,便从里面飞出了黑压压的一片像萤火虫一样的小虫子,眼看着小虫子四散进了茫茫的暗夜之中,方道:“那五个老头虽不靠谱,可他们的耀夜却是好用无比。” 凌汐池眉头微皱,这两人果然经验老道,只是刚才花迟下意识的那一剑,却让她心中的一个谜团渐渐散去迷雾。 花迟见她一眨不眨的正看着自己,目光中似有犹疑之色,心中陡然生出一丝不好的预感,问道:“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凌汐池张了张嘴,随即摇了摇头:“没有。” 她看着花迟的脸色瞬间暗淡了下去。 第一百八十一章:一起去喝花酒呀 她回头看着那扔在地上的四个麻袋,抬腿走上前去,花迟和缥无亦跟了上来。 凌汐池以指力做剑,剑气划开麻袋之时,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看清麻袋里面是什么后,她全身轻轻颤了颤,面容虽一如往常的平静,眸子却慢慢聚起了冷意,紧握成拳的指节微微泛白。 一年的时间,她认为自己已足够坚强,坚强到可以面对世间所有血腥残杀,可以坦然直视所有肮脏龌龊。 可现在,她发现,她还是不能,她不能心无涟漪的面对死亡,尤其是那些本不该死的人。 麻袋里的是几个死不瞑目的姑娘,花一般的年纪,也许是临死之前的恐惧太过强烈,她们的瞳孔睁得大大地,灰白的嘴唇也张得很大,姣好的面容因极度痛苦而扭曲狰狞,一丝不挂的身体竟没有一处是完整的,布满了大小一致的血窟窿,窟窿里的血已经凝固,变成了可怕的暗红色。 凌汐池的视线落在她们极力张开的五指上,那手指因过分用力而变得弯曲变形,有的甚至连指甲盖都掉了,看上去血肉模糊,她们一定拼尽全力求生过,那样恐惧渴望的眼神让她心冷,直到一个带有温度的怀抱搂住她,头顶传来了花迟温和的声音:“不要看了。” 凌汐池仰起头看着他,此时此刻,就连花迟那一双平静深邃的眸子里也带了一丝愤怒,透着森森的寒意。 她咬下嘴唇,目光又落在那几具女尸上面,她们还那么年轻,那么的美丽,为何落得如此下场,她们本应无忧无虑的含羞待嫁,做一个贤惠的妻子,温柔的母亲,为什么却孤零零的躺在这寒冷的冰天雪地里,凄惨离世。 若是冥界是冲她而来的,为什么不干脆来杀她? 她挣脱了花迟的怀抱,慢慢地蹲下身去,颤抖着将那几名少女的眼睛阖上,又脱下身上的衣服将她们紧紧地包裹起来,低声道:“有什么办法能让她们回家吗?我想,她们的家人应该很想念她们。” 缥无的脸上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神色,道:“这里离风幽城如此近,兴许她们便是风幽城的人,可以将她们带给当地的官府,让官府通知她们的家人来认领。” 凌汐池抬眸道:“我不便跟官府中人打交道,你们两个谁能带她们去?” 花迟看了缥无一眼,缥无叹了一口气:“看来这个冤大头非我莫属了。” 凌汐池怒道:“死者为大,你能不能尊重她们一点。” 缥无抱手看她:“那你来?” 凌汐池无言,缥无挑眉看了她一眼:“下次记得有事求别人的时候,对你相求的对象尊重一点。” 花迟走到他的面前,将手中装着耀夜的盒子递给了他,低声说了一句:“一切就拜托你了。” 缥无冲他们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快点走,口中却不住的叹气:“不公啊不公,别人有美作陪,我却要与四具女尸为伍,呵……” 他那声呵简直阴阳怪气极了,好在另外两人此刻无暇顾及他的情绪,凌汐池问花迟:“跟着耀夜走,真的可以追到刚才的那个人吗?” 花迟点头:“你若不信,现在可以追上去试试。” 凌汐池看了缥无一眼,和花迟一起朝耀夜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 缥无在他们身后咆哮:“你们就这么走了,你们不知道我只有两只手吗?就不能先帮我抬到马车上再走吗?” 无人理会他,回应他的是一阵又一阵的风声。 缥无颓然的叹了一口气,一边弯下腰扛尸体一边愤怒道:“两个没良心的家伙,不知道我最讨厌与人接触吗,尤其是死人!!!总有一天,我要让你们在尸堆里躺个三天三夜。” 夜又安静了下来,偶有夜枭凄厉的啼鸣响起,在山林中回荡,像一声声厉鬼的哭诉。 树林深处又缓缓走出了三道人影,云姨道:“这人间还是一如既往的残酷,果真有的人一出现便伴随着杀戮。” 闻人仙眨巴着眼睛道:“叶姑娘,我没有骗你吧。” 夜风中,叶孤影覆面的白纱微微被风鼓起,像是固执的想要脱离那张面孔,让那绝美的容颜露在天地万物之前。 她呆呆的看着夜空,伸手捂住胸口,喃喃道:“可我,感受到了她的心痛,她的怜悯,为何师父会说她是魔?” 云姨在一旁面无表情道:“或许有的人活着就是一种罪过。” 她又道:“你刚才为何不现身。” 叶孤影扭头看她:“我想多了解她一点。” 一年前她奉命下山却无功而返,回到仙霄宫后不过半年,师父便执意让她再次下山,师父反复对自己说,她是魔,不能存在于天地间,可当见到那一张几乎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时,她会心痛,会下不了手,那曾是她最疼爱的妹妹呀。 她怔怔的想着,突然周身气息一凝,手上的银环脱手飞出,将一朵幽幽漂浮而来像是用暗夜凝结而成的黑色曼陀花击散。 “是谁?” 闻人仙在一旁咯咯笑道:“叶姑娘,别紧张,她是我的朋友,她想见你一面。” 一双手迅疾若风的捏住了她的喉咙,云姨冷冷的瞥了她一眼,镇定自若道:“我早说了,你不是个好人。” 闻人仙脸上还是微微笑着:“云姨果然明察秋毫。” 云姨怒道:“还不让她滚出来!” 一道修长曼妙的身影从黑暗中走出,一身黑纱随风而舞,雪白的面容带着盈盈笑意,眼中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幽冷,就像一簇燃烧的黑色火焰。 她看着叶孤影:“我们小时候见过。” 叶孤影身姿不动,如一朵宁静高雅的玉兰,在高高的枝头上,冷漠的看着山河万里,红尘众生。 “你是谁?” “我的母亲是叶凛雪,我想,你应该叫我一声表姐。” 风幽有一风月处名唤百花坊,坊间据传有一百名绝色美女,故唤百花,而其中有一位艳名远播的花魁娘子,正唤作血姬。 百花坊,乃取百花争艳之意,是风幽城最大最负盛名的烟花之地,坐落在城中最繁华的地段,此时正是彻夜笙歌,纸醉金迷之际,到此寻欢作乐的男子络绎不断,一提起血姬的名头,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而百花坊,也是耀夜最后消失的地方。 “哟,大爷!里面请!”凌汐池刚走近门口,便有两名女子挥舞着手中的丝帕招呼着,腰肢像随风摆动的柳条,如一只八爪章鱼般粘了上来,她干咳一声,连忙不动声色的躲开,立时一名老鸨扭腰摆臀的迎了上来,眼神柔媚的看着他们,虽年逾半百,仍风韵犹存。 “哟,两位爷,第一次来吧。” 凌汐池嗯了一声,老鸨手中帕子挥向她,热情洋溢的挽住了她的手:“怪不得看着这样面生,快,里边儿请吧!” 凌汐池回头看了一眼花迟,只见他气定神闲,可见是经常来这种地方,再加上他不凡的容貌,立时便有无数姑娘像闻到腥味的猫一样围了上去,眼神赤裸毫不避讳,似恨不得一口就将他给吞了,花迟也任由她们簇拥着他,一双好看的眼睛眯了起来,像是很受用。 她心中一阵莫名不快,狠狠的瞪了花迟一眼,心道,男人果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花迟像是感知到了什么,在一群美人中抬起头来看向她,并回她一笑。 凌汐池觉得那个笑实在是刺眼极了,便索性不再去看,伸手搭住那老鸨的肩膀:“妈妈,我今天是慕名来捧血姬姑娘的场的。” 那老鸨的脚步一顿,表情怪异的看着她,好一会儿才道:“公子不知吗,血姬姑娘在我们这里只登台献舞,不接客的。” “她只跳舞?” 老鸨认真的点了点头,顿时打开了话匣子:“不是我说啊,这血姬姑娘舞技可是天下无双,跳起舞来不知道多迷人,每天慕名来看她跳舞的数都数不清,可惜啊,这血姬姑娘一天只跳一支舞,要不然……不过公子你也不要觉得可惜,没有血姬姑娘,我们这里的其他姑娘照样能好好侍奉公子,让公子您……嘿嘿!” 那老鸨边说边笑了起来,凌汐池却心下生疑,耀夜追到这里便不肯再往前飞了,那么鬼影定是在这里,如果没错的话,鬼影与血姬定是一伙的,莫非这个百花坊是冥界的一个据点? 那老鸨见她没有说话,以为她不相信,脸上的笑容也有些挂不住了:“公子不信?这样吧,今晚血姬姑娘的那支舞还没有跳,公子大可以在这大堂稍坐一下,还有一刻钟血姬姑娘便登台,公子可留在此观赏,到时候公子就明白花妈妈我所言非虚了,不过,这价钱嘛……” 凌汐池立马从怀中掏了一锭银子递给花妈妈,回头看了一眼花迟,问道:“美人跳舞,你看不看。” 花迟没有拒绝,两人便找了最暗处的一张桌子,静静的等着血姬出场。 等待的时间总是最无聊的,凌汐池趴在桌子上,看着面前精致的点心,道:“美人跳舞,看美人跳舞我还不如看你呢,至少你还能填饱肚子。” 见她伸手就要去抓那盘子里的点心,花迟悠然的伸过手来阻住了她的手:“一会儿出去再吃。” 凌汐池歪着头问他:“你经常来这种地方吗?” 花迟淡淡的嗯了一声。 她又问:“那在这里,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花迟看她:“为何问这个?” 凌汐池随手抓了一块点心在手中,一小块一小块的撕着玩,口中道:“好奇呀,我就想知道男人在这种地方会喜欢什么样的姑娘,温柔似水的,还是热烈奔放的。” 花迟笑了笑,故意逗她玩儿:“秘密。” 凌汐池凑近他,一脸好奇道:“就不能告诉我吗?” 花迟也凑近了她,两人鼻尖几乎贴在一起:“那你先告诉我,你问这个干嘛?” 他的鼻息温润滚烫,凌汐池这才反应过来两人靠得有多近,连忙将脑袋往后一缩:“我以后如果吃不起饭了,可以写写话本什么的,当然要先收集素材了。” 花迟哈哈的笑了起来,惹来一旁寻欢作乐的公子哥们频繁侧目。 凌汐池脸一红,只觉得好像被人揪住了心里的小尾巴,尴尬的咬下了嘴唇,眼看着花迟又一次朝她靠近:“我喜欢……” 一阵乐声骤然响起,打断了他的话,身旁传来了震耳欲聋的尖叫:“血姬,血姬出来了。” “铛,铛……”清脆的编钟声响起,高高的青玉石舞台上,一股股清泉从舞台四周打造的碧色莲叶中涌出,缓缓的流淌在舞台之间,一盏一盏白玉莲花灯相继亮了起来,昏黄暧昧的灯光中,舞台上空一朵用红绸扎成红花忽然爆裂,轻柔的薄纱向四面洒开。 白色的花瓣如飞羽一般扬扬而下,飞舞在半空中,编钟空灵的声音响了三响,紧接着一阵低回婉转的笛声响起,一阵风不知从哪里刮了过来,舞台上的花瓣随风蹁跹而舞,四面洒开的红纱慢慢拉长,如流动的红色水雾自两边慢慢延展,将整个舞台包围了起来,一点一点的向下滑下,白色的花瓣如精灵一般穿梭在红纱中,笛声如水般清越,伴随着流水淙淙的声音。 琴声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与笛声相和,如山涧幽泉一般清脆悦人,百花飞舞,水莲依依,流水飞溅,让人的思绪也跟着飞扬起来,似乎脱离了这个浑浊的世界,找寻到了自己理想的天堂,恍惚不在人间。 红纱笼罩中,一道妙曼的身影在舞台的上空如偶顾凡尘的仙子一般缓缓而下,待到红纱慢慢褪尽,一束灯光从顶端打了下来,如光环一般笼罩在舞台中间一袭红衣的女子身上。 旁边传来了男人忍不住咽下口水的声音,可见台上女子的打扮是怎样的性感迷人,只见她一身薄如蝉翼的红裙紧贴肌肤,白皙的肌肤若隐若现,酥胸半露,云鬓高挽,珠钗斜插,白皙如玉的脸上,娥眉大眼柔媚之极,高挺的鼻梁下朱唇微张,再加上脸颊两边深深的梨涡,洋溢着十足的热情,纤细如柳条的腰肢徐徐展开,仿若风吹则断。 这般尤物,世间少有,可叹的是她在这美得就像仙境的舞台上做如此妖娆的打扮,非但没有半点不合时宜,竟让她在妖娆中还带了那么一丝圣洁,就像开在风中的罂粟,风情万种中又有一种莲花的高洁,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凌汐池心道,原来是她——罂粟。 轻灵脱俗的乐声慢慢消了下去,琴声一转,一阵旖旎缠绵的乐声紧接着响了起来,乐声一响,那女子就跟着动了,柔弱无骨的身子如灵巧的水蛇一般扭来扭去,火红的裙摆扫过青玉的石台,翻飞如浪的掠过那朵朵白玉雪莲,如清波荡漾的西子湖上托出了一朵绝世红莲。 只见她踏波而行,时而玉肩半露,时而足尖轻点,时而玉脚轻抬,翻飞,跳跃,妙曼的舞姿极致的妖冶惹火,看得人热血澎湃。 全场仿佛点着了一把火,热浪一波一波传开,几乎所有的男人都坐不住了,统统站了起来,毫不掩饰自己的欲望,如饥似渴的盯着血姬,一股股热汗控制不住的从他们脸上滚落。 看着身边那些兽性大发的男人,凌汐池鼓掌做了一个很中肯的评价:“跳得不错,该脱的脱,该露的露,又露得恰到好处,真不愧是一个妙人!” 第一百八十二章:再会罂粟 “血姬,血姬!” 狂热的尖叫仿佛能刺穿人的耳膜,全场火热的气氛到达顶点,到处都有人尖叫,到处都有人吹口哨,凌汐池抬头看去,原来罂粟已经跳完了舞,正准备退场,台下的场面顿时失去控制,不少男子试图冲上台,都被在场守护的龟奴拦了下来。 见罂粟要走,凌汐池冲花迟使了一个眼色,两人趁着混乱远远的跟了上去。 百花坊的后面是一座精巧的花园,花圃假山后是一方水池,边上有一座二层的小阁楼,阁楼前红梅掩映,水池旁杨柳环绕,残败的柳枝,枯萎的残荷,幽深的羊肠小道,这里与外面的热闹喧嚣不同,显得有些孤清。 罂粟一路心无旁骛,径直走进了那座小阁楼中,两人紧跟其后,一声不响的跃上了房顶,小心的揭开了屋顶上的瓦,屋里的一切便清楚的映在了眼前。 可罂粟回了房间后,什么都没做,只在梳妆台前卸去头上的首饰,做这些的时候,她一直面无表情,直到她再次站起身,走了两步,又扭头看了一眼窗外,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凌汐池从那声叹息中听出了一种无可奈何。 罂粟走过去躺在了床上,紧接着,房间内出现一阵极其轻微的声响,再看去时,床上哪里还有她的身影。 凌汐池和花迟急忙跃下屋顶,一脚踹开了她的房门,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床前,一把拉开了被子,被子下面,什么都铺得整整齐齐的,床还是床,甚至连被褥,毯子都整洁得就像没有人在上面躺过一般,使劲的往上按了一按,是用上好的天鹅绒铺成的,柔软舒适的不得了,人躺上去就像躺在了云堆里。 可是他们两人明明都看到了罂粟上了床,她到哪里去了? 她回头看了一眼花迟,花迟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也不知道,凌汐池琢磨了一会儿,断定床上一定有机关,可当她把整张床都敲了一个遍,翻了一个遍,甚至连床后的墙壁也敲了,床下面也钻下去看了之后,别说机关了,就连机关的影子都没有看到。 她郁闷的从床底钻了出来,唉声叹气的往床上一躺,手往床头雕花的地方一搭,寻思着自己要不要直接拿剑劈了这张床,看能不能把罂粟给劈出来。 身下的床忽然一阵轻微的抖动,紧接着床好像转动了起来,床板翻转了一下,裂开了一个缝,凌汐池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一个声音响在她的耳旁:“汐儿!” 紧接着,一只手抓住了她的手,还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两人便双双掉进了一个疑似密室的地方。 她很镇定的抱着花迟在地上滚了几圈,就连她重重的趴在他身上直接将他当成一个肉垫的时候,她都没有尖叫,而是以一副无比冷静的表情直视着他道:“你刚才叫我什么?” 花迟脸上微微闪过一丝不自然,低声道:“你先起来再说。” 凌汐池没有理他,接着道:“你为什么要拉住我,万一这里面是刀山火海呢?” 花迟恢复了镇定,一如她刚见他时的无赖模样,脸上闪烁着笑意,一双眼睛暧昧的看着她,道:“哪里来的那么多刀山火海,这么舍不得起来,贪恋我的身体啊?” 凌汐池笑嘻嘻的看着他,顺带还捏了一下他的脸:“是啊,像长成你这副模样的,是人都会贪恋的,真恨不得娶回家里去。” 哼,谁说的来着,对付无赖最好的办法就是比他更无赖,这句话果然是至理名言。 花迟脸色一沉,伸手便推向她,凌汐池反应奇快的一闪身,手往地上一按,借力站起,笑声顿时如银铃一般响起。 花迟脸色阴沉,口中骂骂咧咧:“没见过像你这样言行无忌的姑娘。” 凌汐池漫不经心的回答道:“那恭喜你了,现在你面前就有一个。” 她边说边打量着四周的环境,这里是一间密室,四面都是厚厚的石墙,除却墙角的一块石台上放了一盆绿植之外,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花迟突然道:“你以后不许对其他人这样。” 凌汐池正在捣鼓那盆绿植,自然而然的忽视了花迟话音里带着些微强横霸道的酸意,随口回道:“我也不常这样的。” 然后她便全副心思都放在了那盆景上,什么都不放偏放了这样一个盆景,看样子这应该是个机关,可不管她怎么用力,那盆景怎么抱也抱不起来,左右移也移不动,转也转不了,就像在那里长了根一般,她连忙冲一旁的花迟招了招手:“哎,你杵在那里做什么,过来帮忙呀。” 见她左右开弓也奈何不了那盆景,花迟走上前来一把拉开了她,只手伸出,笼罩在那盆景上面,随即蓬勃的真气蔓延而出,在内力的催动下,那盆景连着下面的石台缓缓下降,像是被按进了地底深处,直到整盆盆景快消失在地面之时,只听轰的一声,盆景后面的那堵墙裂开了一条缝,一束灯光刹那间照亮了整间密室。 密室后是一个石屋,与外面暗无天日的石室不同,这间石屋灯火通明,东南西北四方各有一个灯架,灯架上都放置了一枚婴儿拳头大小的夜明珠,照得满室生辉,石屋中间垂下层层纱帘,有氤氲的雾气从纱帘之间飘了出来,整个石屋弥漫着一股醉人的香气。 在红纱间,还竖了四根朱红色的大柱子,柱子之间用四张锦屏挡着,锦屏上的绣花各不相同,有美女出浴,有佳人更衣,有鸳鸯戏水,还有男女在交颈缠绵。 听着锦屏里面传来的哗哗流水声和女子咯咯的笑声,凌汐池脸一红,不由得浮想联翩,这样的布局,太过淫靡,实在是让人不能不乱想。 她下意识的退后了两步,万一这里面有什么不堪入目的事情正在发生怎么办,就在她往后退的时候,她的头不经意往上一看,整个人便呆住了。 只见在那四方锦屏的上方,正悬挂着四块巨大的用铁制成的形似张开的贝壳一样的东西,大小正好可以装得下一个人,而那铁贝的内侧,则镶满了尖利的拇指粗细的铁刺,那些铁刺上面还有未干的血渍,在炫目的灯光下,闪着森森的光芒。 凌汐池呆呆的看着那铁贝,想起了那些女孩子的尸体,突然就明白那些女孩是怎样死的了。 一声娇滴滴的声音从锦屏内传了出来:“不知哪位英雄大驾光临,干干的站在哪里做什么?” 这声音酥软入骨,要是被男子听见了,全身的骨头只怕都要酥掉了。 凌汐池抑制不住内心的愤怒,手一扬,邪血剑应声出鞘,剑光一闪,锦屏被生生的劈散,激撞向四方。 凌汐池抬眸望去,只见锦屏里是一个浴池,浴池的四边各镶了一块血如意,血如意是空心的,有热水源源不断的从里面流了出来,而罂粟此时正光着身子在浴池里悠闲惬意的洗着澡,若无其事的捧着一捧泡沫娇笑着吹进水里,直接将她当空气对待。 浴池里的水是红色的,散发着浓烈的腥味,她知道那不是水,而是实实在在的人血,相传用少女的血来沐浴,可以保青春不老,容颜不衰,罂粟是想用那些少女的血来永葆青春吗? 可心若太过歹毒,即使青春永驻,即便美若天仙,又怎能掩盖内心的丑陋。 罂粟媚眼如丝,在她身上缠绕了两下,笑道:“好俊的小哥啊!” 凌汐池冷声道:“你们为什么要滥杀无辜?” 罂粟眨了眨眼睛,无辜的表情楚楚动人,嘴角微微翘起,脸颊两边的梨涡更加的深了。 “小哥,什么滥杀无辜不滥杀无辜的,你在说什么?奴家怎么听不懂,你为什么用剑指着奴家,奴家好害怕!” 凌汐池冷哼一声,剑尖往前一递架到了她的脖子上:“你们这种丧心病狂的人也有害怕的时候?” 罂粟的目光仍落在架在她脖间的邪血剑上,眼神越发妩媚动人:“奴家乃一弱质女流,小哥用剑我自然是害怕的,只是不知我何处得罪了这位小哥,竟惹来这样的祸端,小哥既然来到此处,舞刀弄枪多煞风景,不如我们来玩一些令人快活的事,算是奴家向小哥赔罪。” 令人快活的事? 凌汐池眨了眨眼睛,有些莫名其妙,她实在不知道她和罂粟能有什么快活的事。 就在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之际时,罂粟竟然从浴池里面赤身裸体的站起,纤细的手指轻轻的拨开了架在她脖间的剑锋,一步一步摇曳生姿的朝她走了过来。 糟了,花迟在背后! 凌汐池突然转过身一把蒙住了花迟的眼睛,紧张道:“你快把眼睛闭上。” 罂粟的身材极好,白皙如玉的肌肤上沾着殷红的血珠,高挺的双峰,性感的锁骨,纤细的腰肢,平坦的小腹,笔直修长的腿,挺翘的臀,每一寸都堪称完美,简直是增之一分则太肥,减之一分则太瘦。 眼看着罂粟离她越来越近,她终于开窍了,明白过来罂粟口中所谓的快乐的事究竟是什么事,顿时感觉脸上如火烧一般,连忙把花迟往后推了一步,自己也像防毒蛇猛兽一般朝后面退去。 花迟也不说话,静静的任她推来推去,嘴角的笑意却越来越大。 罂粟柔媚的脸上也闪过一丝媚笑,声音温柔得宛若情人之间的呢喃,语气却带着几分挑逗之意:“啧啧啧,原来还是雏儿。” 凌汐池只觉脑袋里轰的一声,窘迫得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看着她局促的表情,罂粟笑得越发的开心了:“来,不要怕,姐姐教你。” 她被罂粟大胆出格的动作吓得连连后退,罂粟一步一步朝她逼近,妩媚的身姿像一条美女蛇一样扭来扭去。 然后她朱唇微微一张,一道寒芒从她口中闪电般的射出,花迟一把将她拉得后退了一步,闪身挡在她面前,手往前一探,中指和食指之间便扣住了一枚细小的针。 花迟将那根针放在了她的面前,略带嗔怪道:“明知她是敌人你还敢分心,看来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笨。” 一束红绫带着罡风朝他们扫了过来,花迟一见,连忙带着她顺着红绫一转,腾空而起,在红绫上踏了一踏,红绫在空中急速扫过,扫得密室里的粉红纱帐剧烈飞舞。 红绫转了几转后慢慢收短,罂粟的身影从飞舞的红绫中走出,素手一挥,几支闪亮亮的透骨钉打了过来,花迟掌风一扫,透骨钉被劲力反逼,四散飞开,钉入了密室里的石墙里。 这时,罂粟妙曼的身姿一旋,红绫慢慢垂地,服服帖帖的裹在她的身上,她本来就生得美极了,再加上这贴身的红绫,更是美得惊人,只见她鼓掌笑道:“这又是哪位小哥,人长得俊不说,连功夫都那么俊,奴家好生的佩服。” 见罂粟的目光赤裸裸的落在花迟身上,凌汐池连忙上前一步挡在他面前:“你这女人,你看着他想干什么?” 罂粟声音软得腻人:“那位爷好生俊俏,看得奴家心痒难耐,若是能跟他……那可真是……” 为了避免她说出什么恶心龌龊的话出来,凌汐池连忙打断她:“我警告你,不准打他的主意。” 罂粟面上的表情一凝,一丝疑惑在她的脸上散开,莫名的,她又笑了起来,甚至比之前的笑还要温柔:“小哥,你可不知这世上最快乐的事是什么,可是那位爷却是知道的,你怎知我对他起不了诱惑,莫非这俊俏的爷跟小哥你有龙阳之癖,所以对我不感兴趣。” 凌汐池脸都气青了,怒道:“你胡说八道什么!我才不是,我是怕这色狼色胆包天,被你勾了魂,到时候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联合起来对付我的话,那我不是腹背受敌。” 花迟一头黑线,声音不满:“想让我帮你,就知道应该对我说话客气一点。” 凌汐池回头拍了拍他的肩膀,咧开嘴笑了:“我跟你什么关系,还用计较那些。” 花迟的表情更加的郁闷,摇头晃脑的反问了一句:“我跟你什么关系?” 说着,自己又苦笑了起来。 凌汐池懒得去管他,剑尖一提,冷声道:“好了,别装了,你我都心知肚明对方是谁,你们搞这么多不就为了引我来吗,我现在就抓了你去换沈家父子。” 罂粟瞳孔里倒映着她手中泛着红光的邪血剑,感觉到凌厉的剑风倏忽而至,双手五指一张,指缝之间各扣住了几只红色的小镖,只见她十指一扬,本来不多的红色小镖一出手,瞬间化作漫天红雨,挥洒而出。 凌汐池左脚往后一踏,提掌使出火阳诀,将那些射向她的小镖逼退了回去,紧接着,她一个微灵踏虚,几闪几纵就跃到了罂粟的面前,罂粟身手灵活,双手就像蛇一般,轻快无声的向她递了过来,凌汐池反手一掌拍了过去,掌风推动下,一根红色的大柱子应声而倒,谁料罂粟看也不看,一掌对上了过来。 凌汐池这才看见,她的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戴上了一双红色丝网的手套,那手套颜色鲜艳得可怕,在灯光下隐隐看到流光在闪动,她可以断定,这手套是喂了毒的,于是她连忙撤掌回身,反手一剑攻向了罂粟的手掌。 罂粟闪身避开,两人错身而过,一阵极轻的声音传入她的耳中:“我若是你,我会选择现在就走!” 那是罂粟的声音,凌汐池以为自己听错了,愣了愣,抬眸看向她。 第一百八十三章:杀手们终于出现了 罂粟反手一探,人以一个奇异的方位消失,又突然出现,手上多了两柄柳叶刀,左手一挥,勉强架住了邪血剑,只听她又道:“你若落在了冥界的手中,必会万劫不复,有个人也会伤心的。” 凌汐池怔了怔,低声道:“你到底耍什么花样?” 罂粟幽幽的叹了一口气,一双眼睛看向花迟,像是在提醒什么,可手上进攻的招式却并没有停下来,脚步在空中虚踏了几下,双掌一翻,身上飞舞的红绫立即暴涨,一瞬间,像是无数条红色巨蟒从她身上飞出,张开血盆大口,朝他们吞噬而来。 在红绫缠绕间,罂粟又低声说了一句:“你还不明白这里一切皆为你所设吗?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凌汐池一时间分不清她是有意提醒还是故弄玄虚,回道:“我当然明白了。” 罂粟幽幽叹了一口气,压低声音道:“你根本不明白,罢了,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罂粟心中悲凉,原来坏人做久了,偶尔想当个好人,别人也是不信的,甚至会怀疑你的好意是为了替即将到来的坏做掩饰。 凌汐池当然不会相信她,那几个少女惨死的模样还在眼前,她怎么能相信这么残忍的人会对她有好心,她冷笑一声,手中剑招一变,使出了无我剑法。 罂粟感受到了剑势的急劲可怕,不由得花容失色,只能运转身法急转闪避,可是无我剑法本就以变幻空无著称,所以无论罂粟怎样闪躲,始终都有一剑如影随形的跟着她。 只听得铛的一声,她手上的柳叶刀应声断成了两截,眼看邪血剑就要落在她身上,她急忙召回红绫替她一挡,整个人向后飞起,已是狼狈不堪。 看到她闪开,凌汐池侧身一挽剑,剑光跟着她追击而去,罂粟秀眉一蹙,从左侧滑出,凌汐池顺势向前一扑,邪血剑一转方位,直抵她的要害。 罂粟瞳孔一缩,足下一扭,硬生生的避开了那一剑,右手快速的一晃,立时手掌中打出万点血雨。 凌汐池对她这手出神入化的暗器手法佩服万分,血雨中带着浓烈的腥味,像是一种极为厉害的剧毒,所以她也不敢轻敌,运转内力收剑变招,剑光在她身前形成一个圆,将那些血雨尽数击落在地,地上立即灼起了阵阵浓烟。 一道红色的剑芒穿过血雨,停在了罂粟的脖前。 罂粟面露讶异之色,她没有料到她的武功进步如此神速,已远远超过她们太多,那种强劲的气息,自己只在冥王的身上感受过,难道她的功力已直逼冥王,这怎么可能! 凌汐池冷眼看着她:“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罂粟只对她笑了笑。 一道急速的白光突然冲来,速度快到匪夷所思,凌汐池眉头一皱,及时的一缩手,那白光擦着她的手臂飞了过去,在地上翻滚了一下,又调转身体朝她扑了过来。 她定睛一看,是桑辰被抓时出现过的那只白猫。 白猫踩着灵巧的步子冲她龇牙咧嘴,幽蓝的瞳孔慢慢放大,一股白茫茫的雾气不知从何处涌了出来,瞬间布满了整个石室。 一瞬间,罂粟不见了,花迟不见了,那只白猫也不见了,整个石屋里好似只剩下她一人。 她面前所见皆是迷障,耳朵已听不见任何声音,可她的内心却突然升起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那是一种极其危险的感觉,习武的人因为内力的积累,五觉灵识都会大有不同,内力越是精深,觉识便愈加灵敏,若是到了顶级高手的行列,纵使闭着眼睛,也可感知到十里之内的任何风吹草动。 只因世间万物,只要有生命,便会有精气神存在,而不同的人,身上都蕴含不同气息,尤其是一些内力精湛之人,他们的气息更是不同,等到他们开始动了杀意之后,便再也无法掩藏。 而此时她所感觉到的气息,不是一股,而是四股! 而这四股,却又凝成一股极强的杀意,正冲她而来。 她突然想起在安都时,琴漓陌说她感受到了顶级杀手的气息,想来便是这种气息了。 看来这里不仅仅只有一个罂粟,还有四个天穹一品的杀手。 她猛然回头,看见了一副奇怪的景象,只见她面前漂浮着一颗颗晶莹的红色血珠,血珠在半空慢慢凝聚,逐渐凝成了一柄剑的模样,像是被什么力量催动,呼啸着朝她疾射而来。 这一剑刚飞过来,又有另一剑跟着杀到,剑速之快,威力之猛,顿时将那道血剑击散。 不远处,花迟的身影慢慢的从迷雾中走了出来,缓缓的放下了手,想来刚才破那一剑的便是他了。 凌汐池笑道:“你终于舍得出手了。” 花迟道:“我可没有你那么笨,从进这一间石室开始,一道杀阵便已布下,只可惜他们的阵法总是令人失望。” 凌汐池心头一暖,原来自己一回头,后背也是有人的。 花迟望着那撒了一地的血珠,玩味道:“幻术,鬼影!” 他的话音一落,那四散各处的血珠慢慢凝聚起来,形成一道人形,缓缓的自地上站了起来。 他的脸上依然带着那恐怖的鬼脸面具,嘶哑着嗓子道:“已经很多年不曾有人记得我了,人间啊,我几乎都快忘了你是什么样子了?” 他的声音带着万分感慨,这时,又听另一个声音响起:“鬼影,你这么伤春悲秋,是地下太冷了吗?那不如用他们的血暖一暖。” 一个面容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女子怀抱一只通体雪白的猫从迷雾中走出,全身没有一丝活人的气息,一眼看去像极了一个死人,若非她能说话,能行走,凌汐池会怀疑这是一具会说会动的尸体。 那白衣女子轻轻地抚摸着那只白猫,像是自言自语道:“猫儿啊猫儿,你最爱喝人血了,只可惜,最近给你找的你都不爱喝,不知道这两个人的血会不会合你胃口呢?” 凌汐池问花迟:“这又是谁?” 花迟道:“她叫雪猫女,自小被人遗弃,与一堆野狗野猫一起长大,后来拜到毒风谷门下,学了一身毒功,还养了一只毒猫,偷了蝎仙子辛苦养了多年的五毒,被毒风谷追杀,改投到了冥界的门下当了杀手。” 凌汐池点了点头:“哦,原来是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雪猫女脸上闪着森森的笑意,手上仍温柔的抚摸着那只猫的背:“我这猫儿身兼百毒,酷爱人血,你们可不要小瞧了它,这猫儿乃毒中之王,被它喝点血,你们也不亏。” 凌汐池冷笑道:“都是畜生,哪里不亏了。” 雪猫女脸色一变,抚摸着猫背的手一顿,那猫似乎被她弄疼了,喵的一声尖利的叫了起来,只听雪猫女道:“好狂妄的丫头。” 凌汐池道:“并非我狂妄,适才听你说话,对你的吐息已经了然几分,你有多少内力不难猜出,老实说,胜你们并不是什么难事,仅凭一个破阵就想困住我们,你们未免也太小看我们了,或许你们门主亲至,我们还会忌惮几分!” 雪猫女面容一冷:“希望你的功夫能和你的嘴一样硬。” 浓浓的迷雾又起,慢慢的吞噬了雪猫女和鬼影的身体。 紧接着,一阵呜呜的鬼嚎声响起,像是有万千孤魂野鬼正围着她在凄厉哭嚎,声声泣血,句句断魂,令人心神也跟着乱了起来。 凌汐池环目四顾,只觉自己仿佛坠入浓云密雾中,根本走不出这方寸之地,耳目俱失效用,眼前能看到的是自己站在万里荒坟中,孤身一人正在与万千厉鬼厮杀缠斗,一双双沾满鲜血的手从四面八方伸了过来,像是要将她拉入一个万劫不复的境地。 凌汐池镇定自若的站着,手中的邪血剑红芒大盛,剑身上的鬼厉之气似乎被这阵法还要强上几分,换做以前,这个阵法中的幻象或许会让她崩溃害怕,可如今的她已不是过去的她。 一阵簌簌如雨之声响起,她只觉自己身侧有几道风声闪过,一只纤长有力的手从那万千只手中伸了出来,紧紧的握住了她的手,那手中的暖意让人安心。 握着她的手的是花迟,花迟笑着看她:“怕吗?” 凌汐池摇了摇头,问道:“你刚刚去哪里了?” 花迟敲了敲她的头:“阵法是用来伺机杀人的,刚刚有两个人想过来杀我们,被我打退了。” 凌汐池又问:“这是个什么阵法?” 花迟眉头一挑:“不知道你还敢大放厥词。” 凌汐池辩解道:“你知不知道有句话叫输人不输阵。” 花迟无奈的揉了揉她的头,望着前方道:“亡魂杀魄。” 凌汐池疑惑道:“那不是暗器吗?” 花迟向她伸出手,手中扣着无数枚银针,正是他们在九珑阁见到的那种银针,他笑道:“是暗器,也是阵法,先用阵法控人,再用暗器伤人。” 凌汐池问道:“我们看不见他们,他们却看得见我们,要怎么破这个阵呢?” 花迟向前走去,嘴角带着明朗的笑意,可在旁人看来,这笑容非但没有半丝暖意,相反让人彻心彻骨的寒。 他的手慢慢的抚上了凔凌剑,此时的他,全身上下透着一种非凡的凛冽之势,带着一种将天下万事万物俱不放在心上的狂妄,又狂妄得理所当然。 他道:“你知道破阵最直接的方法是什么吗?” 凌汐池笑道:“毁阵。” “错,是杀人!” 蓦听铮的一声,凔凌剑出鞘,湛蓝的剑光如一汪碧海翻涌,又如一道碧落从天而降。 凌汐池看着他,饶是她有深厚的内力护体,仍能明显感觉有锋利的剑气掠过肌肤时想要破体而入,只出剑未出招便有这般威力,那么,他要是出招呢? 只听得轰轰轰的几声水花爆裂之声响起,凌汐池扭头一看,浴池里的水受剑气所催,顿时凝成一支支的水剑,混合着花迟自身凝结而成的剑气如一张天罗地网,罩向了四面八方。 紧接着,花迟的身影消失在迷雾中,不一会儿,雪猫女和鬼影从浓雾中被逼了出来。 白猫嘶叫了一声从雪猫女的怀中挣脱,悄无声息的蹿到了凌汐池的身边,猫本来就是以速度见长的动物,而这只猫的速度比寻常猫更是快了不知多少倍,待凌汐池反应过来时,那猫的利爪已经快要接近她的脖子,猫爪更是比一般猫要长几分,连爪子的颜色也是深幽的黑色,一看就很毒。 凌汐池一掌扇出,可那只猫灵活异常,竟然躲开了她的掌风,换了一个方位又扑了回来。 雪猫女被花迟的剑网一罩,身上顿时被划出无数道剑痕,她忙运起内功护体,手一伸,尖利的指甲暴涨,远远看去像是闪着幽幽黑气的利爪,实则乃是一种精深莫测的爪功。 但见她双爪如同猫的进攻一般,却又比猫的爪法更为刁钻古怪,生生的抓散了几道致命剑气,这才算将自己从险境之中脱离了出来。 鬼影却比她稍好一些,身影不停的在那些剑气中闪现,一一躲过了无数致命的剑痕。 花迟道:“速度果然很快,但不知是你快,还是我快!” 说罢,他身影一动,如影随形一般跟上了鬼影,那鬼影见自己无论闪到何处,花迟早已在那处等着他,不由得心下大恸,道:“电闪神行,你是当年那个孩子,你是……” 花迟眼波一闪,侧身一转,又是一招比刚才更为精妙的剑法攻出,这一剑,犹如碧海之上骤然掀起的浪潮,凔凌剑蓝光大起,正是碧海潮生沧浪起,凌云意气自飘然,这一剑便是幻天四意诀第二诀一剑断浪。 鬼影见这一剑犹如惊天浪潮狂涌而来,想要施展幻术却仍被拘于这巨浪之中,再一次选择退避,可是剑未到,仅仅只是内力与剑气相撞,他整个人便被冲击得向后飞起,重重的砸在了石墙上。 眼见那道剑光正要拦腰斩中他时,只听“噗”的一声,又是一道雪白的剑光从浓雾中蔓延出来,带着一种凄神寒骨的冰雪之寒,迎面与那一道剑光相撞,只听轰的一声,两道剑气相撞后,各自抵消。 在一旁的雪猫女眼见鬼影刚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便看见凌汐池又是一掌攻向她的猫,连忙尖叫了一声:“猫儿,过来!” 那白猫一听,身子在半空中一扭,硬生生的躲开了凌汐池那一掌,像是已感受到了致命的危险,全身的毛都炸了起来,一骨碌的蹿到了雪猫女的怀中,再也不肯出来。 凌汐池紧跟而上,使出火阳诀的功力,一掌拍在了雪猫女的身上,雪猫女受了她一掌,顿时昏死过去。 一道剑光朝她而来,带着莫名的寒意和悲痛之意,夹着风雪之势攻向她背后的空门,她转身凌空斩下一剑,正面迎向那一剑,猝不及防的,眼前之人的容颜暴露在她的眼前。 凌汐池只觉心中一窒,一股很浓很渗的哀伤袭来,手中的剑再也挥不下去,喉头一哽,涩然道:“冰冽?” 面前之人道:“是我。” 凌汐池觉得命运真爱开玩笑,不给人一丝一毫喘息的机会,就如同她和冰冽,因冥界相识,恩断义绝后却又再一次因冥界相见。 她问道:“为什么?” 冰冽苦笑道:“没有为什么?” 第一百八十四章:造化弄人 人世间,确实没有那么多为什么? 却又有太多的造化弄人。 自从一年前,有人告诉了他,她为了帮他和蓦忧脱离王宫,主动提出替蓦忧嫁去瀚海国,和寒战天谈判的第一个条件便是放他们离开,于是她进了生死场。 自从别人告诉他,那晚在藏枫山庄,她为了保护他离开,自愿答应替萧藏枫做事。 自从别人告诉他,她一听到他去了烟雨亭,便不顾危险的冲了出去,她在阴河谷,面对那个复仇联盟时险些身死,可她至始至终都没说出那些人并非她所杀,一力承担下了风满楼的所有事情。 她一直在保护他,而这些他却都不知道,面对自己的误会时,她只问了一句:“冰冽,你相信我吗?” 可他没有相信她,那一剑,不仅仅斩断了他们之间的关系,还斩断了他的整个人生。 他想起寒蓦忧对他说:“阿冽哥哥,你知道她今日为什么来赴约吗?是她觉得我是你人生中仅剩下的东西了,她居然还想劝我改过向善,我们这样的人啊,从一出生开始,就注定没有办法善良的,你说,她多幼稚。” 后来,他去藏枫山庄找她,听到的却是她已死的消息,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好像也死了,她是他晦暗的人生中最后存在的一抹光,而他,却亲手将这抹脆弱的光打碎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冥界,冥王是如何将一心求死的他送入了十方阎罗殿。 如果说,这世上真的有十八层地狱的话,那一定非十方阎罗殿莫属,以前他不知道什么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在那里他终于知道了。 小的时候,他听父亲讲,狱中有很多种残酷的刑罚,每一种都让人恨不得死个千百次,他想,那是父亲没有见识过十方阎罗殿的刑罚。 他每天以死搏生,在厮杀中求得一线生机,每次生死一线的时候,他一只眼睛看着残酷的人间,一只眼睛看着残酷的地狱,再也看不到一丝光明,那个时候开始,他奢着她能来见见他,一次就好,听他亲口说一声对不起,可她偏偏一次都没出现过。 后来,有个人对他说:“小伙子,到这里来的人,有太多的人都有一个太过糟糕的人生,所以才想通过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方法重获新生,所以哪怕是在阎罗殿中,他们的眼睛中看着的都是生,唯独你,眼睛里透着的全是死亡,死在这里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可偏偏你一次又一次的活了下来,你心中有比死更重的执念,既然执念那么深,为什么不活下去,有仇就报,有恨就消。” 于是他决定要活下来,是不是只要替她报了仇,她就会来看他一眼。 在那里他的曝寒剑法大成,学会了各种暗杀技巧,冥王终于将他放了出去,让他进入了天穹一品,他接到的第一个任务,是去抓一个小孩。 他不知道那个小孩是谁,也不想知道那是谁,在顺利抓到那个孩子后,他却突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然后,他便看到了那一张他所熟悉的脸,那张脸一如他记忆中的清澈模样,甚至连眼睛,看起来都闪闪亮亮的像温暖的太阳。 她没死,真好,可他好像更痛苦了,一时竟不知道该不该放下手中的那个孩子,若是她知道那是他,会不会更不会原谅他。 可他最终还是选择带走了那个孩子,是不是,只要那个孩子在手中,他就可以再看见她。 他觉得自己彻底变成了一个卑鄙无耻的人,他们就像走了两个极端,南辕北辙,最终越行越远,再也无法回头。 那一刻,他才真正明白,他从一个绝望的深渊跳进了另一个更为绝望的深渊。 人生真的是,一步错,步步错。 凌汐池依然望着他,她发现从在烟雨亭开始,冰冽似乎就再也没有穿过他酷爱的白色衣衫了,由白到黑本就是一个痛苦的过程,是不是他的心也如这一般,彻底坠落在黑暗深渊中。 心中遽然涌起一种无法遏制的怒,或许是天性使然,在她的字典里面,情义二字向来是重中之重,虽然冰冽曾经毫不留情的给过她一剑,可她早已经不怪他了,心中念着的还是以往他对她的好,她始终相信冰冽还是如她一开始所见的那一般,是一个有情有义之人。 她问:“那天抓走桑辰的是你?” 冰冽怔了怔,一双眸子淡淡的看向她,语气中有压抑的痛苦:“是。” 凌汐池抬剑指向他:“冰冽,无论如何我都不相信你会向一个孩子下手,如果真的是我信错了,如果桑辰真的出了什么事,我不会放过你。” 一股冷风不知从何处吹了过来,冰冽的眼睛如风一样飘忽一样冷,他握剑的手一颤,继而将剑握得更紧,低声道:“你如何不放过我?” 凌汐池心中一窒,看着冰冽那痛楚的眼神,往事骤然浮于心头,世间之事,最难的大抵便是一个情字,直到今日,她都不知道自己对冰冽到底存着一份怎样的情感,只是因为他救过她的命,她总是觉得自己怎么都没还清。 冰冽是个命途多舛的人,他的身上担着太多的不幸,所以她不希望他再回到冥界,这本不该是他要去承受的东西。 她缓缓放下了手中的剑,嗓子有些干涩,低声道:“如果桑辰有什么事,我会杀了你。” “呵……”冰冽发出一声轻轻的嗤笑,面色愈加惨白:“你是该杀了我,我欠你一剑!” 又有脚步声缓缓走来,凌汐池扭头一看,只见浓雾尽头有一人逆光走来,那是一名身着黑衣的女子,她的手上拿着一个黑色的骷髅头,那四处弥漫的白雾便是从那里散发出来的。 她边走边道:“冰冽,你还是下不了手,倒真是个情种,只怕你的这份情,别人未必肯领。” 冰冽闻言垂首,淡淡道:“常缨,你若再多说一句,我定会让你为你所说的话后悔。” 常缨哈哈的笑了起来,眼神中带着一种幸灾乐祸般的得意:“冰冽,我倒想知道你如何让我后悔,你可不要叫我失望才是。” 冰冽的手抖了抖,全身杀气骤然而起。 常缨看着他,语气似嘲似讽:“你可想清楚了,自己是否有动怒的资格,如今你所有的一切都是冥界给的,连你自己都不属于自己,还有什么是会属于你的呢?” 凌汐池看着冰冽道:“你们的计划究竟是什么,桑辰到底在哪里?” 冰冽张了张嘴唇,话到嘴边,怎么也说不出口。 常缨打量了她两眼:“跟我们走不就知道了,叶姑娘,我们已经等你很久了。” 凌汐池心中大恸,尤其是在常缨叫出叶姑娘几个字以后,她才意识到事情远非她所想的那般简单。 这段时间,她的心中有时会突然涌起一种强烈的不安,这种不安似曾相识,她还记得,这种感觉第一次出现的时候,是她在发现她可能不是凌汐池的时候,那个时候,她害怕自己真的是叶孤影,可现在她已经证实了自己确实是叶孤影,她也接受了这个事实,为何还会产生一种又要失却所有的惧怕感呢? 她道:“我不想跟你们走,你们把沈家父子交出来,我可以考虑不杀你们。” 常缨笑道:“叶姑娘,你会去的,你不想知道自己究竟是谁吗?” 凌汐池骤然抬眸看她:“你这话什么意思,你究竟想说什么?” 常缨道:“去了不就知道了,或许那会是一份令所有人都震惊的答案。” 话音一落,她手中那个黑色骷髅头突然发出一道白光,只听“噗”的一声轻响,这细微的声音虽不大,却带着一种震人心弦的能力,紧接着一团黑色的雾气从那骷髅头的眼耳口鼻喷出,与那弥漫四处的白雾交织在一起。 常缨的声音在迷雾中响了起来:“人的一双眼睛,可看见天地,可看见众生,唯独看不见自己,叶姑娘,你不想看看真实的自己究竟是什么样的吗?” 凌汐池只觉一阵目眩神摇,心神一荡,刹那间产生出一种魂魄离体的茫然无措感,她只觉在这茫茫白雾中,有另一个她朝着她迎面走来,边走边道:“你,不是你!” 凌汐池看着那个与她一模一样的人,喃喃道:“我不是我, 那我是谁?你又是谁?” 那与她一模一样的人冷冷的看着她,冷冰冰的道:“我才是你,而你,不过是个影子。” 凌汐池埋下头,呆呆的看着自己的双手,看着手掌上繁复的纹路,自言自语道:“我是……影子?谁的影子?” 雾越来越浓了,黑白交织的雾瘴像一场无边无际的梦,耳边有凄哀的喃语不真实的响了起来:“你的人生一片荒芜,你借着一个又一个的壳子活着,你抢了太多不属于你的东西,有太多人因你而死,而你将继续这样下去,这条路永无止境,你还要走下去吗?” 你还要走下去吗? 凌汐池在那一刹那想到了很多,有很多张脸不停的从她眼前划过,而最清晰的是一张温柔的脸庞,一串泪水不受控制的从她的眼眶滑落,那是妈妈的脸。 “妈妈……妈妈……” 她伸出手,恍惚着就要摇头,周边的白雾渐渐全部转变为黑色,如水墨一般向她聚拢,这时半空中忽然传来了一声清脆的铃声,淡淡的幽兰之香立即盈满了空气,一道剑光迅疾无声的射了出去。 一阵闷哼声自浓雾中传来,浓雾渐渐散去,一双手抱住了她,像是呵护珍宝一般将她轻轻的揽在怀中,柔声道:“不管你看到什么,那都不是真的。” 花迟看着常缨,语气不急不缓,却已带上了杀意:“亡魂、杀魄,这世间排名第一的暗器,果然名不虚传。” 常缨捂着胸口,有鲜血从她指缝中流出,她厉声道:“鬼影呢?” 花迟用着没有任何起伏的声音道:“死了。” 常缨怔愣了片刻,突然轻笑一声,手中的骷髅头贴近她的伤口处,只见一阵黑烟飘过,她的胸前再无半分受伤的痕迹,她抬头扫视了他们一眼,道:“你们二人身怀绝世武功,若论武功,我们几人联手也不是你们的对手,纵然是亡魂杀魄,也奈何不了你们,尤其是这位公子……” 她的视线落在花迟的身上,顿了顿,嘴角的笑意更大了:“你的心坚如磐石,有着一堵无法逾越的高墙,里面藏着汪洋大海,令人无法窥探半分,可惜的是,这道城墙虽然坚不可摧,此时却有了一道细微的不易察觉的裂缝,就是那裂缝,使得你心中那片冰冷的大海多了一股暖流,顺着那道暖流逆流而上,就会发现,那里面藏着一个不为人知的小秘密,而你,亦在害怕这个秘密终有一天会为人知晓,那于你而言,将会是从未有过的灭顶之灾,我很好奇,像你这样的人,不该有感情,那你心中的这点火,究竟为谁而燃?” 凌汐池下意识的抬头看着他。 花迟眼波微微一颤,面容不改,抬起一根手指摆了摆:“别听她胡说。” 常缨饶有兴致的看着他们俩:“亡魂、杀魄,亡的可是心魂,叶姑娘,你可知他的心魂为谁所摄,你还不知道吗,你才是摄了他心魂的那个人,他的弱点,是你呀。” 闻言,在一旁的冰冽脸色又是苍白了几分,目光定定的望向了她。 凌汐池却无暇顾及,心狂跳起来,那是一种心弦颤动却分不清楚是何情绪的异样感觉,面上却强自镇定道:“你说什么?” 常缨带着可惜的口吻道:“你与他在一起这么久,难道他对你的种种心思你反而要问我这个局外人吗?这话这位公子听着可是要伤心的。” 凌汐池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作答,花迟依旧揽着她没有放开的意思,目光淡淡的望向了常缨:“与其关心别人,不如关心一下自己,我想知道,用你们几个去换一个沈行云,你们的门主会不会舍得。” 常缨不急不缓道:“你的眼睛装着天下,怀中抱着美人,不知到了那一天,是天下对你重要,还是美人对你重要呢,我想,你的心中应该已有答案,你们能闯到这里,看似是我们将你们引来的,可以你的聪明才智,不可能不知道我们想做的是什么,你能轻易的将自己的弱点暴露出来,证明对你而言,还有比这弱点更重要的东西,否则你完全可以将她保护得好好的,可你还是让她来了这里,不知,你来此所求的又是什么?” 花迟的目光中闪过一丝冷厉之色:“你让我知道天穹一品确实非浪得虚名,你很清楚什么叫攻人先攻心。” 常缨道:“杀手嘛,最重要的是学会捕捉人最不起眼的情绪,最不起眼的往往最重要,情,才是杀人利器。” 花迟的手微微抬起,杀意弥漫而出:“那不知,你有没有察觉到自己什么时候会死。” 常缨笑道:“公子,我不会死,我还等着你心中的谜底揭晓的时候,你确实有着常人难以匹敌的自信和实力,不过,可惜的是,你以为自己胜券在握了吗?非也,我们出现在这里,只为了告诉你们一件事,游戏才刚刚开始……” 第一百八十五章:萧藏枫,我知道是你 浓雾如同一头吞噬一切的怪兽般急速滚动,刹那间便将常缨和冰冽吞噬其中,凌汐池挣开了花迟的手,急忙追了上去:“想走,没那么容易。” 常缨冲她一笑,手中的骷髅头飞起,在半空中极速旋转,像是化成一只厉鬼,只听“嘭”的一声响起,无数毒针从骷髅头的眼耳口鼻喷出,如急风骤雨纷繁而至,她像是一只被暴风雨迫回去的燕子,急速后退,手一挥,劲风击出,将那些银针全部打入墙壁之中。 她被迫落回原地,刚一落地,整个石室突然一阵剧烈颤抖,如同地震一般,只听一阵轰隆巨响,地面突然裂开了一道大缝,凌汐池脚下一落空,坠入了一个黑洞中。 一个人从那道巨大的裂缝中凌空跃下,朝她直追而来,一双手紧紧的抱住了她的腰。 凌汐池却在想,这冥界的机关果然了得,不知是什么人才设计的。 这个洞很深,越往下越黑暗,像是一个无底洞,幽暗中发出阵阵奇怪的声音,像是无数怨魂在哭泣,眼前各种虚影闪过,又像无数光怪陆离的鬼怪,正在凄厉的嚎叫。 不一会儿,耳旁又是轰隆一声巨响,仿佛一个巨大的贝壳猛然张开又合拢,震得人耳膜发麻,在这地动山摇间,花迟一掌击出,借着掌力的帮助,两人终于稳稳的落了地。 一束幽幽的光亮了起来,看到眼前的景象后,两个人俱是惊呆了。 这是一个无比宏伟壮观的岩洞,像是贯穿了整个风幽城的地底,一眼望不到尽头,岩洞上下分了好几层,洞里四处长满了钟乳石,有的晶莹剔透,洁白无瑕,宛如夜空的银河倾斜而下,有的则巍峨高耸如擎天石柱,矗立在此千万年,像是一个肃穆的巨人,忧郁沧桑。 洞顶千奇百怪的钟乳石不停的往下滴水,无数弯弯曲曲的小溪汇集成洼地和小水潭,地底深处还有一条深不可测的地下河,水流无声,泛着暗夜的颜色,像是穿越了时间和空间,流向未知的洪荒岁月,孤独却永不止息。 水滴一滴一滴的滴在地上,清脆的声音在冗长深邃的岩洞里传出,撞在石壁上又传了回来,像是亘古的回响。 凌汐池惊奇的看着这地底世界,怪不得无论是曾经的诡天门还是如今的冥界,江湖中都不知道他们究竟栖身何处,原来他们真的如幽冥暗鬼一般,一直呆在这地底深处。 她拧紧了眉头,望向站在她身后的花迟,疑声道:“这里就是冥界?” 花迟望着前方,道:“我想这里只是通往冥界的一个通道。” 凌汐池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岩洞的深处有规律的矗立着许多高大的石柱,笔直的一字排开。 石柱与石柱之间被一块块奇形怪状的石块连了起来,几乎每隔一根石柱,壁上都有一个灯台,豆大的烛光在石壁之间跳耀,昏黄的灯光中,每排石柱的相连都是一条幽深诡秘的隧道。 她凝视着前方不下于五条的道路,问道:“那你知不知道该走哪一条?” 花迟神色沉重,眼神愈加的不可测:“看来应该走哪一条都可以。” 凌汐池哑然失笑:“他们为了让我去冥界,可真是煞费苦心。” 说罢,她毅然的抬起脚步,花迟拉住她,又问了一句:“刚才常缨的话……你真的没有什么话要问我吗?” 凌汐池笑道:“杀手的话是不能听进去的。” 说罢,她抬腿朝最中间的一条路走了过去,故意装作没有看见花迟那欲言又止的神色。 地面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烛火在身边跳耀,两人都没有说话,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保持警戒,这里安静异常,可是越安静就让人越不安,沿途经过了许多石厅,有的里面是巨石,有的里面烟雾缭绕,看不清有什么,可越是这样就越让人恐惧,未知的东西往往最可怕。 又经过了一个石厅,这个石厅与之前所见到的不同,居然有扇紧闭的门,门上雕刻着一个张牙舞爪的怪物,那个怪物有三个脑袋,一只独臂,手上拿着一根权杖,那权杖被它高高举着,隐入了云霄之中,可奇怪的是整幅画都是浮雕,可在那权杖的顶端,却真的镶嵌了一颗蓝宝石,散发着幽蓝的荧光。 凌汐池停下脚步,记忆告诉她并没有见过眼前的画像,可却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扑面而来,她的手不由自主的抚上了那幅图刻,这才发现那权杖上还刻着两行小字。 她念道:“九霄持云,天地归隐。” 花迟全身剧烈的一颤,就连呼吸也急促了起来,凌汐池扭头看他,只见他的眼神中出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痛色和厌恶,像是发现了他怎么也不肯接受的事实。 凌汐池脸上露出了不解的神色,手不自觉的摸上了权杖上的蓝宝石,花迟一见,连忙出声阻止:“不可!” 已经迟了,她的手一摸上了那颗蓝宝石,像是摸到了一个开关,地面一阵剧烈的抖动,无数浓雾从地下冒了出来,顿时整条隧道都晃了起来,那个石厅的大门突然打开,一道强光从里面射出,整个石厅光芒大盛,刺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一股强大的吸附力从那石厅里面发出,像是一条吸水的巨龙,张大嘴吞噬着它前方所有的事物,地上的石块全被吸了起来,飞入了石厅中,瞬间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绞成了粉末。 眼看着凌汐池也要被吸入石厅中,电光火石之间,一股蛮横的力量从她背后打来,眨眼便将她推到了安全地带,凌汐池仓皇回头一看,才知那在千钧一发之际将她推开的是花迟。 将她推开后,花迟却再无时间闪避,那吸力强大得恐怖,饶是他那样的武功也抵抗不住,在乱石横飞中,花迟就像是被磁铁牢牢吸住,挣脱不得,即使他运用了全身的内力抵抗,仍是一步一步的朝那石厅移去。 眼看花迟就要被吸进去,凌汐池再也顾不得许多,扑上去拉住了他的手,右腿一伸,勾在了一根石柱上。 “放手!”花迟的脸色再也不似之前的沉着淡定,语气更是斩钉截铁不容拒绝。 凌汐池死死的抓紧了他的手:“不放!” 可她嘴里虽说着不放,心中却无比清楚,就算她拉紧不放,还是抵挡不了那股力量,花迟仍然一点一点的被吸进去。 那力量太过可怕,她只觉得自己的手臂已经拉伸到了极限,仿佛要从肩膀上硬生生的被扯下来,鲜血顿时从指缝中冒出,粘稠的鲜血紧粘着她和花迟相扣的十指。 花迟怒不可遏,眼睛都红了,怒吼道:“我叫你放手!” 凌汐池不理他,将他抓得更紧了,任他怎么甩也甩不开,见她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花迟的眼睛像是喷出火来,像只红了眼咆哮的狐狸:“你再不放手我们两个人都会死。” 凌汐池拼尽全力拉着他已是力不从心,见他此时还有力气废话更是怒从心起,咬牙道:“大哥,你能不能别叫了,再叫你就真完蛋了。” 她是不可能放手的,因为她已看见石厅的墙壁上都镶满了尖刀,花迟要是这样撞上去的话,就真的没命了,花迟本是因为救她才陷入险境,如果两个人注定要有一个人死的话,那也不该是他。 思及自此,她一咬牙,心一横,将自己的内力全部提升出来,拼尽全力将花迟往后一拉,在这强大的力量对峙中,花迟果真被她拉得倒退了几步,她抡臂一挥,将全身内力都用在了那一刻,花迟还真被她给扔了出去。 将花迟扔出去后,她全身一松,像被一只大手紧紧抓住,拽入了那石室中,她绝望的闭上了眼睛,心中暗暗祈祷,但愿死的时候不要那么痛苦,可下一秒,她只觉有个人扑过来抱住了她,两人一起被吸了进去,一道幽蓝的剑光闪过,滄凌剑及时出鞘,插入了那布满尖刀的墙壁之中,适时的将他们抵在尖刀之前。 花迟运转内力,将她扔了出去,身体一转,一道指力射出,击在墙上一块凸起之上,只听哐啷一声,那股强大的吸力终于消失,墙壁上的尖刀也弹了回去。 凌汐池狠狠地撞在了石壁上,又弹到了地上,她觉得全身骨头都快要散架了,体内更是翻江倒海起来。 石厅的门重重的关了起来,她在地上翻滚了几圈,哇的吐了一大口鲜血,还没看清是怎么一回事,就被一只手拧小鸡一样将她拧了起来,此时的花迟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脸黑得可怕,红着眼睛暴虐得像要吃人一般:“你不要命了吗?” 凌汐池还没从刚才那惊魂一刻中反应过来,见她不说话,花迟的声音又急了起来,晃了她两下:“你这个蠢丫头,你真的被撞傻了吗?” 凌汐池终于回神,看向了一脸焦急的他,赏了他一记白眼,不满道:“你那么凶干什么?别晃了,不然没被撞死,倒要被你晃死了。” 花迟傻了一样看着她,凌汐池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便闭上了眼睛,运功调理内息,刚才那一撞真的将她撞出了内伤,现在她说不出的难受,连说句话五脏六腑都疼得厉害。 片刻之后,她揉了揉差点被硬生生扯下来的手臂,冲花迟笑道:“经验果然老道啊,以前没少闯这种机关吧,不过,你待会儿还是得小心一点,要是再有什么事,我可没有本事救你。” 花迟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朝她吼了起来:“你这个蠢丫头,谁要你救,又笨又蠢。” 他的脸布满怒意,眼神分明是在生气,可却不像是在生她的气,而是在生自己的气,仿佛是在气她救了他。 “哎哎哎……”凌汐池凑近了他:“你该不是因为我差点死了,内疚得不能自己,所以才生气的吧!” 花迟举起手就要朝她脑袋拍下来,她连忙双手护住头,急道:“我是知道施恩不望报,但是怎么说我也算救了你一次,一句感谢你总该跟我说吧。” 花迟撇过脸去,冷哼一声不再看她,凌汐池胸口一痛也将头扭到另一边,眉头却忍不住皱了起来。 花迟脸色又是一变,眸中闪过一丝显而易见的惊慌,一把抓过她的手,手指往她的脉上一掐,怒道:“臭丫头,受了这么重的伤怎么也不说一声,你以为这样强忍着很英雄吗?” 凌汐池白眼一翻,大哥,我倒是想说来着,可是你也得给我这个机会啊,你看你咆哮时的那个样子,我敢跟你说吗? “你这人今天是怎么回事,怎么平时没有看出来原来你这么恶劣,你……你……你……” 你了半天,她实在找不到什么话来骂人,偏生胸口又疼得厉害,这一急一气,疼得她剧烈的咳了起来。 花迟一把捏住她的下巴,也不管她愿不愿意,塞了一颗药丸在她的嘴里,伸手往她胸口上一拍,那颗药丸就直接滑进了她的喉咙。 凌汐池被呛得上气不接下气,心中恼怒至极,她敢发誓,这男人绝对从没有把她当成姑娘看,否则怎么会一点都不怜香惜玉,好歹她也是一娇滴滴的大姑娘,他居然就敢直接拍她的胸口。 花迟在她背后运功为她顺了顺气,直到感觉体内翻腾的内力平顺了一些,凌汐池转身看着他,正要道谢,突然腰间一紧,已被一只手紧紧搂住。 下一秒,她只觉唇上一热,整个人瞬间石化,连手脚都不知该如何放,大脑更是一片空白,傻傻的看着那一张近在咫尺的脸,好一会儿,才认清了一个现实,她——被强吻了! 花迟将她推到了石壁上,热烈的吻像盛夏火辣辣的骄阳,像是要把人溶化了,凌汐池手脚发麻,头昏脑胀,惊得忘记了挣扎。 好一会儿,花迟才松开了她,紧紧的将她搂在怀中,声音中带着无穷无尽的后怕:“傻丫头,下次不要那么莽撞了,你要是再出事的话,我不知道我会怎么样。” 凌汐池仍然没从震惊中反应过来,抬头呆呆的看着他,一脸呆萌的问道:“你……你说什么?你难道真的喜欢我吗?” 花迟伸手敲了敲她的头,似在叹息她的蠢笨,嗓音中满是宠溺般的无奈:“对啊,我喜欢你,很喜欢的那种。” 凌汐池扬着脸看着他,一张小脸霎时遍布红霞,不知为何,听到花迟这样说,她的心中居然很欢喜,刚才他亲她的时候,心中那种异样的感觉她从未有过,像是突然找到了灵魂深处一直缺失的那一角,让她的心变得完整起来,好半晌,她才嗫嚅道:“那既然你亲了我,你就是我的人了,以后你可要乖乖的听我的话。” 花迟只觉胸腔一热,一股无法抑制的情愫直冲头顶,眼中盛满了难以置信的神色:“你,你这样说,是代表你也喜欢我吗?” 凌汐池心中小鹿乱撞,所谓情窦初开大抵如此,连面容也被晕染成了娇羞的颜色,咬着嘴唇呆呆的点了点头。 “你到底听不听呢?” 话一出口,她便呆住了,从未想过,她也会发出如此娇嗔的声音。 花迟一眨不眨的看着她纯净且认真的眼神,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笑道:“好,我听话。” 凌汐池展颜一笑,这一笑灿若飞花,花迟只觉心神一荡,只觉自己此生都已沉溺在那一片花海之中,忍不住将她又抱紧了一些不舍得放开。 一个声音突然响了起来:“萧藏枫。” 花迟全身剧烈一颤。 凌汐池一眨不眨的看着他:“我知道是你。” 第一百八十六章:你会站在我身边吗? 花迟沉默了一会儿,缓缓的将手伸到了自己的耳后,摩挲了半晌,一张人皮面具从他的脸上揭下,露出了那张熟悉的脸。 那张脸一如既往的如日月星辰般耀眼。 “那你现在知道是我了,还会喜欢我吗?” “我本来喜欢的就是你呀。” 她听见他的呼吸急促了起来,她靠着他的胸膛,听着他心跳的声音,和着自己心跳的声音,像一曲优美动听的曲子。 原来这就是爱情的声音,她知道,自己心中一直有他,可她分不清那是不是爱,所以一直在刻意回避,就在刚才他扑过来抱住她的那一瞬间,她决定爱上他,原来当一个人决定爱上另一个人的时候,可以那么简单,那么容易。 萧藏枫问:“什么时候知道的?” 凌汐池想了想,回道:“我一直怀疑花迟不是你的真实身份,从安都城分开后,我问了桑辰一些关于你的事情,突然想到了有个小女孩曾跟我说过,她的爹爹带着她在江湖上历练了两年,去给别人当小徒弟,几个月就被人扫地出门了,能让你萧藏枫去当小徒弟的人想必也不是什么平凡人,结合沈家发生的事,我便猜到是你了。” 萧藏枫苦笑道:“原来竟是因为妖儿。” 凌汐池道:“不止,还有很多很多。” “那你那个时候为什么拆穿我呢?” “……” “是因为那个时候你还没有喜欢上我对吗?” “……” 凌汐池转移话题:“那你呢?你跟别人说我是你的未婚妻,可我没有感觉到那个时候你有喜欢我啊,你喜欢的是我吗?” 不是因为我是叶孤影,不是因为其它,而是因为,我就是我。 萧藏枫的下巴埋进她的头发中,喃喃道:“是你,一直都是你。” 凌汐池想着常缨的话,又想起了萧藏枫房间内的那幅小像,问道:“那如果我不是我,或者不是你想象中的我呢?” 萧藏枫扶着她的肩膀,直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郑重有力道:“我只知道在我眼前的是你。” 他执起她的手,闪闪跳动的烛火映入他的眼睛:“汐儿,我带你走吧,不去冥界了,我们离开这里。” 凌汐池摇头拒绝:“那桑辰他们怎么办?” 萧藏枫叹了一口气:“他不会有事的,哪怕你不在,我也会将他救出来的。” 凌汐池道:“所以常缨说的没错,你来这里还有其他的目的是吗?” 萧藏枫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是!” “你是要对冥界下手是吗?” 萧藏枫定定的看着她。 凌汐池笑道:“我不是傻瓜,好歹我现在也算是一个高手吧,你以为我真的不知道这些天有很多人在暗中跟着我们吗?你找五位前辈帮忙的时候,恰好缥无就出现了,我不相信有那么凑巧的事,所以我猜你在村子里的那几天就是为了等他们的吧,你给五位前辈的衣角我看过了,根本就不是我的剑气划下来的,你是不是暗中跟桑辰交代过什么,你早已经部署好怎样对冥界下手了是不是?” 萧藏枫叹了一口气:“所以你才乐得不慌不忙的配合我们演戏,你可不知我们这些天装得有多辛苦,看来我的小丫头这一年来长大了很多,机警了不少。” 凌汐池笑道:“没办法,谁叫自己身边有条狐狸呢?” 萧藏枫伸手作势要打她,凌汐池连忙躲开,又问道:“所以你到底对桑辰说了什么,他现在到底在哪里,我不相信你会是以身犯险的人,为何还要任由他们将我们引到此处来呢?” 萧藏枫道:“桑辰不会有事的,我知道他们一定会伺机对他下手,于是在安都的时候,我对他说了一句话,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所以他很聪明的一直在留下记号,至于他现在在哪里,就要看那五只豹子的本事了,救一个人对他们五人而言并不是什么难事,我之所以来,是因为我要来这里找一个答案。” 凌汐池笑道:“五位前辈要是知道被你骗了,肯定会气得打你的,不过,究竟是什么事,会让你来冥界找答案?” 萧藏枫垂眸看她,眼神沉重得像是覆盖着皑皑白雪的山峦,里面藏着沉甸甸的秘密,他刻意隐藏着,就是害怕白雪融化后,会将里面一些失却生机的东西暴露出来。 这样的萧藏枫她从未见过。 那一刻,她突然想到了他的父亲,想到了月弄寒,想到了闻人清,想到了他们之间的关系,她的心猛烈一跳,萧藏枫此来,该不会是他知道了什么吧。 她的脸色一变,虽然她不知道这里面的关系到底错综复杂到什么程度,可她知道,萧藏枫每年过生辰的时候都不快乐,她还记得,那日她帮萧藏枫庆祝生辰时,他看到他父亲来了之后的表情,那是一个渴望父爱的孩子的表情。 而那个时候的他,是脆弱的,或许是因为平时的他太过强大,城府太过深沉,所以她自然而然的忽视了那份脆弱,也自然而然的忽视了他眼中那种对父亲的隐晦而又深沉的敬爱。 她的心中突然很难受,未免萧藏枫看出什么端倪,慌忙扭开了头。 萧藏枫以为她生气了,急忙抓住了她的手:“汐儿,我不是不愿意告诉你,而是……” 凌汐池打断了他的话:“我知道的,你可以不必告诉我,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的隐私。” 萧藏枫凝视着她不似假装的眸子,似是下了某种决定:“汐儿,你只要知道,我绝不会骗你,永远都不会。” “好,我相信你。” 这时,凌汐池猛然想起两人现在还被困着,急道:“好了好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们要赶紧想办法出去。” 说罢,她走到石门前,对着那堵石门研究起来,她又不敢乱动,怕又触发了什么要命的机关。 若是没有记错的话,刚才她是因为误触了石门上的机关才导致他们被困的,很明显,那副壁画上的蓝宝石就是机关,既然那机关能将他们关进来,那必然就会有出去的机关。 萧藏枫站在她身后没有动,她扭头看着他,问道:“对了,你刚刚让我不要动那颗蓝宝石,你是不是知道那壁画的来历?” 萧藏枫道:“那幅壁画是云隐国的图腾。” “什么?”凌汐池回头吃惊的看着他。 萧藏枫神色复杂的看了她一眼:“你看到的那个三手怪人,在云隐国是勇敢忠诚的象征,那三只手的意思是,身为云隐国的男儿,当顶天立地,一只手可托天地,一只手能护众生,还有一只手可以保护自己心爱的人,九霄持云,天地归隐,云隐国的将士出征时都会喊这句口号。” 凌汐池有些不解:“云隐国的图腾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我听说云隐国已经被泷日国侵占了几座边防小城,两国之间的战争也已经持续好几年,难道冥界与云隐国还有些关系?” 萧藏枫的嘴唇动了动,并没有回答他的话,上前去和她一起找开门的机关。 许久后,他又说了一句:“汐儿,你不去冥界了好吗?我先送你出去。” 凌汐池随口道:“既然戏台已经搭好了,我若不去,他们怎么登台演戏,我倒要看看,他们要怎么将那顶魔头的帽子扣在我头上。” 萧藏枫又沉默了下来,凌汐池觉得他和一年前不太一样了,一年前的萧藏枫恣意妄为,自信果敢,任何时候都是一副胸有成竹、胜券在握的模样,好像天下万事万物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可现在的他,好像多了许多的牵绊和顾忌。 她扭头看他:“我怎么觉得你心中的秘密好像不止一个呢?” 萧藏枫低声道:“我是怕你受到伤害。” 凌汐池干脆走到了他的面前:“你会站在我身边的对吗?不管遇到了什么,你都会牵着我的手不放开的对吗?” 萧藏枫道:“我发誓。” 凌汐池松了一口气:“那我不怕,而且,我也想知道,在他们的眼中,我到底是谁。” 一阵笛声猝不及防的响了起来,面前的石门突然自两边弹开,急速的风扑灭了石厅里的灯火,萧藏枫眼疾手快的抓住了她的手,将她拉到了身后。 笛声呜呜咽咽,像是有人在哭泣,凌汐池想到了那位在雪原上的以笛驭狼的少女。 可笛声只是在远处低低的响着,在这冗长逼仄的隧道中回荡,萧藏枫仔仔细细的看了一眼那弹开的石门,冷哼道:“原来如此!” 凌汐池不明所以的也看了看那石门,不解的问道:“怎么了?” 萧藏枫道:“这隧道已经不是刚才那一条了。” 凌汐池往前看了一眼,乍一看,还是深幽的隧道,与刚才他们所走的那一条并无太大的差异,唯一不同的是,之前的那一条还有退路,而这一条,却是以他们所在的石室为起点,豆大的灯火远远排开,衬着惨厉的笛声,像是一条通往黄泉的路。 萧藏枫道:“看来在我们不知不觉间,这个地底世界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凌汐池瞬间明白过来,惊道:“你的意思是,这些地下通道本身就是机关。” 萧藏枫点了点头:“由此可见,他们也是怕我们走回头路,所以彻底将后路给我们断了,现在你即使想回头也是不可能的了。” 凌汐池笑道:“他们还真的是非要我去不可,我从来不知道我竟然会如此重要,值得他们这么大动干戈。” 萧藏枫道:“他们之所以这么重视你,是因为你对一个人太重要。” 凌汐池下意识的问:“谁?” 萧藏枫捏紧了她的手:“你认为还有谁?冥界可是多了一个少主的。” 凌汐池知道他说的是谁了,低声道:“我相信冥界做的这些他都不知道。” 萧藏枫叹了一口气:“我也相信他并不知道这些事情,否则你也不会出现在这里,正因为如此,所以我并不认为冥界是真的想杀你。” 凌汐池不解:“什么意思?” 萧藏枫道:“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从做生意的角度来看,杀了你并不划算,况且,杀人的方法有很多种,真想让你死的话,不必大费周章的搞什么屠魔大会,你说,亲自把一个人逼到绝路,然后再给他一条生路是不是更有趣。” 凌汐池迟疑道:“所以……你的意思是他们想收编我?” 这是什么样的变态才能想出来的招。 “那倒也不全是,我的汐儿用处还很多,你看,我不就乖乖跟你来了吗?” 萧藏枫的话音刚落,一阵冷风不知从何处袭来,前方的灯忽然全都熄灭,隧道一时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凌汐池将手紧紧地握上了剑柄,小声问萧藏枫:“这里会不会有什么啊?” 黑暗中,她只觉得身旁的萧藏枫弯下了腰,不知从地上捡起了什么,迅速掷了出去。 “投石问问路不就知道了。” 石子落在远方,发出清脆的声音,只听“轰”的一声响起,像是无数鸟儿扑腾着翅膀朝他们飞了过来。 凌汐池全身一阵发寒,一把将剑拔了出来,萧藏枫眼疾手快的一把按住了她的剑柄,将剑退回到了剑鞘里,她刚想说话,他又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将她扑到在地。 她只觉上空好像有一大群黑压压的东西飞了过来,忍不住叫了起来:“是蝙蝠!” 萧藏枫一把又将她的嘴捂住,整个人都压在了她的身上,埋下头在她耳边低声道:“不要乱叫,那是吸血蝙蝠,被它们包围了,你就别活了。” 凌汐池脸上一热,伸手就要将他推开,萧藏枫一把抓住她的手,不解道:“你要干什么?” “我……”凌汐池说不出话来。 或许是感受到她手心那滚烫的温度,萧藏枫忽然反应过来,低声笑了笑,伸手摸上了她的脸,在她耳边轻声道:“你的脸怎么那么烫。” 黑暗中,萧藏枫的声音说不出的暧昧,让她的脸一路火辣辣的烧到了脖子,这让她感觉到很不舒服,连忙往外推了推他,萧藏枫也没有反抗,轻轻的笑了两声,任由她将他推开,凌汐池懊恼的咬下了嘴唇,太丢脸了,简直太丢脸了。 头顶上的蝙蝠越聚越多,像是一片乌压压的黑云,远处的笛声时断时续,如同催魂魔咒。 第一百八十七章:他也想要一个答案 那些蝙蝠在他们上空盘旋,有的甚至收了翅膀倒挂在四周的岩壁上,并没有对他们发动攻击,凌汐池忍住那扑面而来的刺鼻的腥臭味,压低了声音问:“他们到底想干嘛,我们已经按照他们指的路在走了,为什么一路上还要搞出这么多花样?” 萧藏枫懒洋洋的接过她的话:“他们又不是傻瓜,你说是我们两个活生生的去找他们的麻烦好呢,还是半死不活的乖乖受他们摆布的好?” 凌汐池恍然大悟,由此看来,哪怕她现在一心想去冥界,这一路也是不会太平的。 这时,笛声猛然一厉,像是一只夜枭在夜空中发出一声长啸,令人不寒而栗,那些原本已经逐渐安静下来的吸血蝙蝠瞬间扑腾而起,像是发了疯一般,露出尖尖的獠牙,密密麻麻的朝着他们扑了过来,那令人作呕的腥臭味形成一股腥风,包围住了他们。 萧藏枫低骂了一声,两人再也无法冷静自持,翻身而起,拔剑出鞘,一蓝一红两道剑光亮起,凌汐池和萧藏枫对视了一眼,两剑在空中相撞,两人各自使出自己的全身功力,剑气纵横交织,犹如幽蓝大海之上泛起的滔天巨浪,又如炽热烈火形成了一片烈焰冲天的火海,凝聚成了一堵剑气之墙,将那些向他们冲来的蝙蝠隔绝在外。 噗噗之声不绝于耳,那冲在前方的成百上千只蝙蝠,瞬间被剑气切割得支离破碎,血雨伴随着碎肉洒下,淋了他们一身。 凌汐池心中咒骂连连,闻着自己身上那臭味熏天的血腥味,她不用去看,也知道自己现在到底有多狼狈,一旁的萧藏枫也没好到哪里去,两人心中都积压着一团滔天怒火,恨不得立即将这些畜生焚为灰烬,只是这群蝙蝠实在太多,被那笛声一摧,更是不要命的朝他们扑来。 好在邪血剑和滄凌剑都是神兵利器,无论有多少蝙蝠朝他们冲来,都无一例外的被剑气绞成血沫,尤其是饮了血的邪血剑,死去的蝙蝠越多,沾上的血越多,剑身上的红芒便越盛。 那幽暗的红芒如同潺潺的血河在流动,杀戮之气和死亡的气息交织,渲染着黑暗和绝望,令人遍体生寒,就连那里三层外三层围着他们的蝙蝠也感受到了这令人窒息的杀气,哪怕远处的笛声还在,不少蝙蝠却开始缓缓的往后退。 眼看着蝙蝠群开始慢慢退离,远处的笛声又是一阵高昂起伏,那些飞到半空的蝙蝠遽然转身,密密麻麻的蝙蝠汇聚成一片蝙蝠海,带着同归于尽的狠劲,狠狠的朝那堵剑气之墙撞击而来,顿时污血横流,血雨挥洒,无数蝙蝠的尸体在半空之中簌簌而落。 凌汐池心神动荡,却不是紧张害怕,而是一种从未有过的亢奋,就连眼睛,也在邪血剑和凔凌剑的映照之下,闪着一种奇异的红色,她体内的火阳诀和轮回之花的功力自动而发,在她的头顶缓缓的凝聚成了一朵红色的花。 那朵环环相扣,无限循环的轮回之花。 轮回之花出现的那一刹那,强大的劲力四散而出,像是山洪爆发一般,冲向了半空中的蝠海,直接将那片蝠海撕裂成两片,一阵咔嚓声响过,不少蝙蝠被劲力波及,骨骼尽裂,摔落在地。 萧藏枫使出惟微心法,全身化成一片剑光,纷纷斩向那些纷飞乱舞,慌不择路的蝙蝠。 在轮回之花悠悠绽开的时候,邪血剑像是受到了感应,发出了一声铮鸣,就好像它与火阳诀和轮回之花是阔别多年的故交好友,三者之间带着一种莫名的契合,而三者合而为一的那一刻,就能发出最完美最强大的一击。 这个念头一动,凌汐池的心中突然升起了一丝渴望,那是一种嗜血的渴望。 然后,她缓缓的伸出手,将邪血剑握于手中。 她右手执剑,左手化指,指尖凝聚的真气缓缓注入邪血剑,身上的火阳诀和轮回之花的功力滚滚翻涌,她将剑竖于眼前,这一剑,到底威力如何? 要不,试一下好了。 萧藏枫察觉了她的异样,扭头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邪血剑,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猛然一变,眼疾手快的抓着她的手,将邪血剑送回剑鞘,全身的杀气和怒意如腾腾的焰火燃烧,大喝一声:“够了!” 这一声如虎啸龙吟,顿时掩盖住了那远处的笛声,笛声一停,那些蝙蝠终于停止了它们强悍凶蛮的攻击,向四处振翅逃窜。 凌汐池被他那一喝,骤然清醒过来,她看着他,眼中带着一种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的茫然无措。 萧藏枫从怀中掏出了一支特制的短笛,放在唇边吹了两声,远处的笛声一听见这个声音,突然停了下来。 一个清冷的声音远远响起:“你怎么会吹这首曲子?” 萧藏枫道:“我答应过一个人,不动你们,若是你再不知进退,我会让你们慕家永远消失。” 一阵久久的沉默,好一会儿,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我知道了,那个叛徒原来在你那里,怪不得这些年我们找不到她。” 凌汐池不明所以的看着萧藏枫,小声问道:“你口中的那个人不会是……音魄吧。” 萧藏枫点了点头。 凌汐池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么说她也是慕家的人,那么你……” 萧藏枫看了她一眼,道:“别胡思乱想,我只是在历练的时候救了她一命而已。” 远处没有了声音,又陷入了一片寂静中。 凌汐池看了看脚下堆积如山的蝙蝠尸体,嫌弃的挥了挥鼻子,抬腿便往前走:“看来她已经走了,我们也赶紧走吧,这里好臭。” 萧藏枫一把拉住她,表情有些严肃:“汐儿,以后别用邪血剑了。” 凌汐池停下脚步,抬头看着他,问道:“我刚才又控制不住自己了是不是?” 萧藏枫点了点头:“上次你险些伤了那老豹子的时候,我便觉得有些不对劲,刚才你……你不是控制不住你自己,你是控制不了那把剑。” 凌汐池看了看手中的邪血剑,低声道:“你说的没错,我确实好像控制不了它,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每次只要一用邪血剑,我便控制不住想杀人,我本来没打算用它的,因为来冥界,我才用它,你放心,出去后我便将这把剑封起来,再也不用了。” 她有些后怕,也有些担忧,更有些恐惧,好像她每一次杀人的时候,都是有邪血剑在手的时候,从邪血剑杀了屠二开始,她清楚的记得,自己有好几次差点丧失理智,第一次是在楚天江面对旭日金麟之时,在她快要发狂,想大开杀戒的时候,是哥哥阻止了她。 第二次是在阴河谷,那是她第一次用出轮回之花,之后便被邪血剑控制,可因为有灵歌在,所以她尚存了一分理智,转而被玉游雪偷袭成功,也算是及时阻止了她。 第三次面对雪原五豹的时候,她也差点下了杀手,是萧藏枫及时出手救下了险些丧身于邪血剑之下的大豹,才阻止了一场大祸,还有一次便是刚才…… 很难想象,若是每一次她都没有被阻止,放任下去的话,她会变成什么样? 凌汐池突然不敢想。 萧藏枫又道:“汐儿,我没有问你,这一年你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导致你的武功进步如此神速,但是这并非一个好事情,你的内力太深,很容易反噬自己。” 凌汐池闷闷道:“我不想骗你,我的内力其实都不是我修炼来的,我在血域魔潭吸收了琴无邪的火阳诀功力,师父又传授了我仙霞功,临终前将自己所有的功力给了我。” 萧藏枫眉头一蹙,道:“可你体内不只这两股真气,还有另外一股,刚刚你身上出现的那朵花是什么?” 凌汐池深吸了一口气,抬眸看着他:“你知道轮回之花吧。” 她笑了笑,道:“不过,那可不是别人给我的,它好像自然而然的就长在我的身体里,每一次我觉得我快要死的时候,它就会出现,每出现一次就好像强大一分,卷轴上记载轮回之花是无启族的功法,可以通过窍穴吸纳天地灵气,反补自身,可能是我小时候修炼过这种功法吧,虽然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它还是一直存在我的身体里。” 她每说一句,萧藏枫的脸便苍白一分,问道:“那你能告诉我,这十年你去了哪里吗?为什么会失忆,又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血域魔潭?” 凌汐池回想着自己掉崖前的那一幕,呼吸一促,回忆的潮水向她涌来,她像是溺水了一样无法呼吸,咬着唇道:“对不起,我……我不想说。” 萧藏枫像是彻底明白了什么,他沉默的看着她不说话,像是要透过她的身体将她的灵魂看清楚,这一刻,他似乎才真正知道了在他面前的到底是谁。 他当然知道轮回之花的功法,他更加知道的是,这种功法是无启族的禁忌,任何无启族的人都不得擅自修炼,曾经就有几人,因为偷练这种功法被驱逐。 唯一有资格修炼这种功法的人,是先天便能感应到轮回之花的人,可无启族存在多年,能感应到轮回之花的人寥寥无几,几百年来,唯一一个有记载的能感应到轮回之花的只有一个,那便是那个三岁便已夭折的无启族天才少女叶孤寻。 难道眼前的人并不是他记了十多年的叶孤影,而是死而复生的叶孤寻? 他不是没有这样猜测过,而是他怎么也不相信一个已死的人会重现世间,他曾问过叶孤野,得到了一个无比肯定的答案,叶孤野斩钉截铁的告诉他,他的另一个妹妹已经死了,还是他亲手下的葬,所以他一直觉得,所谓的一体两魂,轮回不死只是泷日国攻打无启族的一个借口,因为他知道,无启族从来就没有过长生不死的人,至少族内没有任何记载,他和所有的人一样,只相信那是个传说。 而他之所以相信她是叶孤影,是因为他知道她没死,在他跳下水救她的时候,他亲眼看着一个人救走了她。 那一天,他见到了一张几乎与她一样的脸,他也不是没有动摇过,可是那个女子给他的感觉太陌生,并不像她,一见面便给他一种无比熟悉的感觉,他本能的相信,茫茫人海中,有一两个长得相似的人不是没有可能,后来他派人出去打听,只是得知了那是仙霄宫的人,更打消了那些想法,无启族的灭亡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仙霄宫,仙霄宫又怎么可能会收留无启族的人。 正因为如此,他才会那么放心的让她来冥界,他一直以为,冥界大费周章的搞什么屠魔大会是会抓住之前风满楼发生的那些事情不放,或者将最近那些少女失踪一类的事栽赃嫁祸到她头上,可那有什么大不了的,这些事情,便是他替她一力承担也没什么问题,他能保证她不受伤害。 后来,他不想她去冥界,是他怕月弄寒在那里,他不想让月弄寒见到她。 就在刚才,她问他:“如果我不是我,或者不是你想象中的我。” 他回答:“我只知道在我眼前的是你。” 他没有说谎,他一直叫她汐儿,而不是叫她小影,是因为他对她喜欢是那么真实,他将叶孤影放在心里十多年,直到她出现后,那些感觉与他对叶孤影的感觉重合在一起,他理所当然的认为她们是同一个人,叫什么都无所谓,而且过去的事太沉重,他曾承诺过叶孤野,不告诉她无启族发生的事,未免她难过,他故意不提起她以前的名字。 所以,他一直很笃定,这个世界上只有她,唯有她,她就是自己一直在找的人。 可现在,他有些不确定了。 而她问他的那句话,是不是也是另有所指。 看着他奇怪的表情,凌汐池不解道:“你一直看着我,怎么了?” 萧藏枫伸手拉住她的手,感受她手心的温度,感受着她的存在以及自己对她的喜欢。 那些感觉是真实的,他是真的喜欢她,可现在,这种喜欢好像多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一句话险些脱口而出:“我带你离开这里吧,什么都不去管。” 可他又突然想起叶孤影,那个他记了十多年的女孩,难道就让自己糊里糊涂的将错就错吗? 他这才明白,为何在闻人仙的聆心镜里,他的潜意识里会出现两个影子,一个小时候的她,一个眼前的她。 闻人仙问他,哪个影子对他更为重要的时候,他生气了,是因为,他自己也分不清到底哪个对他更为重要。 萧藏枫将那句话咽了回去,只是紧紧的抓着她的手,凌汐池感觉到他的力气越来越大,疑道:“你到底怎么了?” 萧藏枫摇了摇头:“没事,我想告诉你,不想说的事情可以不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私。” 或许,他也需要一个答案。 凌汐池道:“你理解就好,不过我可以告诉你,那十年我过得很幸福,因为我有一个对我特别好的娘亲。” 萧藏枫松开了她的手,又突然抓住,低声道:“对不起。” 凌汐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为什么突然说对不起。” 萧藏枫叹了一口气,替她理了理头发,擦去了脸上沾染到的血污:“我不应该让你来这里的,或许,我们一会儿面对的,将要比这残忍百倍。” 凌汐池紧紧的握着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你说会一直在我这边的,所以我不怕。” 第一百八十八章:终于等到你了,叶孤寻 这个时候,凌汐池才知道,人一旦动心,就会产生依赖。 或许人就是这样,一旦相信了某些东西,自然而然就会忽视掉某些东西,在这样一个充满着腥风血雨的江湖中,人恰恰不该有的便是依赖,依赖自己尚且容易受伤,更何况是依赖别人。 萧藏枫一眨不眨的看着与自己十指相扣的那只手,那是一只很美丽的手,纤长柔和,像是一根根的美玉,而现在那如美玉的手指像是化成了一根根尖利的刺,刺进了他的掌心中,锐利的痛楚钻进了他的心头。 他抬头看着她,她绝美的面容像是一朵凌霜傲雪的山茶花,纵使是在严寒中依然傲然绽放,清明无比的眸子里却带着特属于十六七岁的天真纯净,那是一种无条件的相信他的天真,而就是这份天真,让他的心头剧烈疼痛起来。 他现在才知道,原来一个女孩儿可以那么容易便将自己的心交出去,这样的真心多么可贵,他为什么一定要个答案呢,现在陪着他的是她,她叫什么又有什么关系。 可叶孤影偏偏是他年少时便存在于心中的一个梦。 他骤然的握紧了那只手,用力之大,凌汐池被他捏得一痛,不解道:“怎么了?” 萧藏枫笑了笑,牵着她的手往前走:“这里太脏了。” 凌汐池笑笑,跟着他往前走去,前方的通道越来越宽广,模糊的光不知道从哪里透了进来,朦朦胧胧的就像刚刚破晓的黎明,借着光,她才看清楚了两人现在是何等的狼狈,她的一身衣衫皆被蝙蝠的血染成了红色,难闻的血腥味一阵一阵的散发出来。 不知是否是因为鼻子已经适应了这种味道,凌汐池也没那么恶心了,反正眼下也没衣服给他们换,她又开始发挥她那随遇而安的乐观精神,甚至还很有心情的开起了玩笑:“你看我们俩现在这个样子,都不用别人扣帽子了,看起来不正是一个活灵活现的魔头模样吗?” 她边说还边龇牙咧嘴的冲萧藏枫拌了个鬼脸:“看我这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萧藏枫面色剧烈一变,又定定的看着她,凌汐池话音一噎:“呃,你好像不太认同我的幽默。” 萧藏枫叹了一口气,从怀中取出一方干净的丝帕替她擦拭着头发上的血污,擦了一次没擦干净,他又固执的擦了第二次,直到一张手帕也变得污秽不堪。 他开始变得有些烦躁。 凌汐池噗嗤一声笑了,连忙别开了他的手:“好了,你这样擦是擦不干净的,得换了才行,我们走吧。” 萧藏枫讷讷的将手缩了回去,将那丝帕团在掌心里,揉成了一团,看着她若无其事的朝前方走去。 他将手中的丝帕用力的扔在地上,跟在了她的身后。 通道越来越宽,这一次他们走得顺畅无比,沿途已经没有冥界的人来找他们的麻烦,不多一会儿,一个四四方方无比大的石台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那个石台是悬空的,远远看去,像是漂浮在半空之中的一个擂台,走进一看才知道,石台下矗立着十二根大柱子支撑着它,往下一看,大柱子耸立于一条黑黝黝的地下河之中。 水流无声。 凌汐池扭头看萧藏枫:“看来这冥界的建筑专业学得不错,你说,是不是我们跳上去,这个石台便会把我们送到他们面前。” 萧藏枫沉默着不说话,凌汐池兀自点了点头:“看来我说对了。” 两人施展轻功落于石台的边缘之上,一眼望去,这石台并无什么奇异之处,除了东南西北各竖了一尊青龙,白虎,玄武,朱雀的石刻雕像外,便再无其他。 在石台上空的岩顶上,星星点点的镶嵌了二十八颗散发着明亮光辉的石头,乍一看,就像是挂在天上的二十八颗星星,那二十八颗星星争相辉映,形成了二十八束亮光,投射在石台上相对应的二十八个被划分得清清楚楚的格子上,地面反着光,光光相连,将四方的雕塑连在了一起。 那四个雕塑高大无比,栩栩如生,竟似活得一般,就连那青龙身上的龙鳞都清晰可见。 看着二十八个格子,凌汐池的心中突然冒出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就像凡尘中的每一个人一生都挣扎在一个必死的局里,每走一步都已经被命运安排好,由不得做选择。 愣了片刻,凌汐池出声道:“看样子,这是个机关。” 萧藏枫好像在沉思着什么,听到她的声音后才回过神来,不自在的冲她笑了一下,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不是机关,这是四方阵。” 凌汐池无奈的叹了口气:“又是阵法,他们到底是什么心理啊,一门心思想让我们去冥界,虽然我不求他们敲锣打鼓的夹道欢迎,至少也该找个人客客气气的把我们带过去吧,打群架还得约个地方,双方碰面先吆喝两声呢,你说他们这样,是想让我去呢?还是不想让我去呢?” 萧藏枫道:“或许他们是想考验一下你到底值不值得他们这样大动干戈吧。” “哦,我忘了你说过,他们想收编我来着,”凌汐池抓了抓头,道:“可我还是觉得,他们应该是比较无聊,你说他们躲在这地底下见不得人的,正常人谁能找得到他们,好不容易逮着我们,总要拿来试试他们的机关,找找存在感吧,不然他们怎么能知道这些东西到底是不是豆腐渣工程呢?” 萧藏枫愣了半晌,道:“你这个想法倒也没错。” 凌汐池不说话了,冲那个石台扬了扬下巴:“所以,这个阵怎么破?” “这个嘛!”萧藏枫捏着下巴做沉思状,然后他的手一扬,随手扣住一枚银针,沉声道:“看清楚了。” 凌汐池瞪着眼看得眼睛都不眨一下,只见他将手一挥,银针脱手飞出,化作一道银光飞入了四方阵里。 只听哗啦一声,地面上那看似简简单单的二十八个格子忽然射出炫目的光芒,一阵强烈的风沙从那二十八个格子里吹了出来,风力很强,吹得沙子呼啦作响,石室顶上的那二十八颗星星忽然大放异彩,各发出一道道带着罡风的强光。 在强光中,那四方的神兽雕像好像动了起来,只见一条巨大青龙好像自东方的雕像里飞出,腾云驾雾的盘旋在空中,顿时龙吟阵阵。 其余三方的雕像仿佛受到召唤,西方顿时也跑出一头猛虎,在白光中咆哮,与青龙缠绕在一起,北方则出现一只玄武,翻腾着朝中间聚拢,三只神兽汇聚在一起的那一刹那,南方火光茂盛,一只浑身带着火的朱雀在火光中俯冲而出,四大神兽一经交汇,时而并驾齐驱,时而相互追逐,时而交错而过。 而就在它们奔腾缠绕的地方,一股螺旋形的气流慢慢升起,气流越旋越快,朝四方蔓延,恐怖的力量将石台之上铺的大理石石板卷了起来,纳入那气流当中,石板一卷入那气流,无一例外的全部被粉碎成了石沫。 两人并肩站在一起,仰望着半空中的四只神兽,那四只神兽中间忽然出现了一个白色的光球,光球越来越大,渐渐的将四只神兽包围在了其中,四只神兽的影子也变得愈加的虚幻和透明,直至四只神兽完全消失在了光球之中,光球忽然爆炸而开,无数沙石像流弹一样四处横飞,如利刃一般朝他们疾射而来。 两人各自运用轻功闪身躲避,就在他们躲闪的过程中,只听得一声声轰隆隆的巨响响起,只见在那四方阵里,竟然有二十八个石人举着剑从那二十八个格子中冒了出来,凛冽如同天神,威严不可侵犯。 凌汐池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根针进入阵中都能催动这个阵法,一个阵法竟然还能催动三轮攻击,还是招招致命的攻击,若是他们真的不小心闯入阵中,就算不被那四只神兽绞成肉沫,能躲过那一轮的沙石攻击,估计也会被这二十八个石人碎尸万段吧。 她一边闪避那些如流光利刃的沙石,一边苦笑道:“闯关游戏真不好玩,看来我们不受点伤他们是不可能让我们见到他们了。” 好不容易那漫天飞射的沙石雨才停了下来,凌汐池落到萧藏枫身边,凝视着面前的二十八个石人,蹙眉道:“看来这二十八个石人才是这个阵法真正的杀着!” 萧藏枫望着那四方的雕塑道:“你看那四方神兽身上的光点,每个雕像上面的七个光点就代表了七个星宿,合起来便是二十八星宿,而那中间的二十八个石人所对应的也是二十八星宿,只要能闯过那二十八个石人所布的剑阵,灭了四方神兽上的光点,那么这个阵法就算破了。” 凌汐池看了看那二十八个石人组成的剑阵和方位,心下了然:“懂了,开始吧!” 见她要冲出去,萧藏枫一把拉住了她,指着那剑阵道:“这些虽然是石人,可是每一个的力道都重逾千斤,破阵的时候,双脚一定不要接触到地面,因为格子上面有很多的机关,若是不下心触到的话,这个剑阵会大乱,阵法会随时改变,到时候再破阵便会难上加难。” 凌汐池狐疑道:“为什么你好像对这个阵法特别了解?” 萧藏枫垂下眼睑,他当然熟悉了,因为这些阵法机关他都了解过,很多都是父亲教给他的,从他们误触机关的那个石厅开始,他至少看到了不下五种他所熟悉的机关,所以才会事先避过,否则两人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来到这里。 他不曾想过,父亲教给他的那些机关,他会亲自来一一体验一下。 父亲呀父亲,你曾经来闯过这里是不是,那你究竟是为谁而闯的呢? 你教给我这些,是早就意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吗? 见萧藏枫不说话,凌汐池也没多问,她将视线投入到了四方阵中,看清楚了剑阵的方位和最有利的地形,计算了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冲过剑阵灭了光点的位置,最后先选中了东方神兽青龙的雕像冲了出去。 与此同时,萧藏枫全身也化作了一道风,绕向了北方。 知道是什么阵法后,破阵对于他们来讲便也不是什么难事了,反而比先前面对蝙蝠和那个石厅还要更容易一些。 须臾片刻,四方雕塑上的光点全部消失,当最后的七个光点消失的时候,只听咔嚓一声,石台开始转动起来,缓缓上升,有四束光从四个方向打了过来,照在最前方的石墙上,那石墙发出一阵声响,由左自右慢慢的转动了起来。 凌汐池一眨不眨的看着那渐渐打开的石门,嘴角不经意的扬起了一抹冷笑,不知为何,她竟然会有一种终于将要接受命运审判的感觉。 一只手伸了过来,紧紧的握住了她的手,当石门完全打开的那一瞬间,看到眼前的景象后,她甚至有了片刻的震撼之感,因为她从未见过如此宏伟广阔的地下洞窟,像是一个四周都是悬崖的广袤空间,地面则是一个可容纳数万人的广场,在那高不可及的崖壁上,密密麻麻的刻造了无数鬼怪神像,最震撼人心的是那一尊矗立在她正前方的摩崖石刻造像。 她第一次见到那么大的石像,顶天立地般矗立在那里,那是一尊凶神恶煞,面目狰狞的阿修罗王像,身越须弥山,九头千眼,口中喷着熊熊烈火,共有九百九十手,手托日月,八只如柱子一般的巨足踩在翻涌的大海之上。 在那阿修罗王像之下,熊熊的业火在燃烧,无数青面獠牙的恶鬼正在跪拜,而那些恶鬼之下的——却是人。 无数活生生的人在那些石像之下,有的坐着,有的站着,有的凌汐池认识,但大多数她都不认识,看服饰应是不同门派的人,有八个门派左右,全都齐刷刷的看着她,眼神像沾了毒的刷子,在她身上刷来刷去。 凌汐池的目光落在坐在正上方的那个老者身上,像是老朋友见面一样,打招呼道:“冥王,你好呀!” 那老者身边还站着四个姿态各异,无比美丽动人的少女,这她认识,那是冥界的四大法王。 九心曼陀罗寒蓦忧冲她莞尔一笑,轻抬脚步朝她走来,如花一般的嘴唇吐出了几个字:“终于等到你了,叶孤寻。” 第一百八十九章:阿寻,我是姐姐 叶孤寻三个字像是一道霹雳击在她头上,凌汐池全身晃了晃,萧藏枫握着她的手一紧,仿佛在告诫她心安,她强自镇定下来,问道:“寒蓦忧,你又搞什么花样?” 一旁有人叫嚷了起来:“冥王大人,你们邀请我们来参加什么屠魔大会,却一直不说是什么大魔头,他们该不会就是我们在等的人吧,叶孤寻,听都没听过这个名字。” 有人接道:“你别说,你看她全身血淋淋的样子,倒真像个小魔女,据说魔女都是长得无比美艳的大美人,尤其是这个,可真是绝色中的绝色啊。” 又有人道:“我看她身边那个男的长得也不错,莫非也是个魔头,难道今天屠的还是一对雌雄双煞?” “看来……是吧,不过江湖上何时出现了长得这样好看的雌雄双煞,怎么都没听过他们的名号,他们究竟干了什么坏事。” 有人话里有话道:“逼得冥界都要出来铲除的恶魔,那应该是十分凶残的吧。” “不对吧,我怎么看着那个男的有点像是藏枫公子呢?” “恩……是有点像……啊,你说什么?藏……藏枫公子?” 众人揉了揉眼睛:“我的妈呀,好像真的是藏枫公子!” 有人惊呼:“这冥界到底在搞什么,怎么把藏枫公子搞来了,这是打算跟全武林为敌吗?”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了起来,偌大的广场顿时一片嘈杂,这时,一个清朗的声音响了起来:“观沧海,你不在你的清风观里好好呆着,跑这里来做什么?” 那被叫做观沧海的人正有一搭没一搭的同身旁的人在说话,陡然听见有人在叫他,全身一抖,扭头看着那一身血污依旧如芝兰玉树一般的男子,看了两眼后,整张脸都抖动了起来:“原来真的是公子,啊这……恕小人有眼无珠,没有认出公子来,小人……小人只是来看看热闹……不知公子怎会屈尊纡贵来此,还……” “还弄得如此狼狈是吗?”萧藏枫若无其事的看了他一眼,整了整衣衫,望向那修罗神像之下端坐着的冥王,道:“不是说这里会召开什么屠魔大会,我觉得有趣,想来看看,闻人清,我难得来你冥界做客一次,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闻人清的目光如利剑一般射了过来,那目光中的威压竟让在场的所有人心中一凛,像是一把刀直接劈进了他们的心头,无边的气势让很多人都有了一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有人压低了声音说:“若是我没记错的话,藏枫山庄和冥界应是积怨已久吧,十多年前,藏枫公子还捅了冥王一刀,据说一年前被藏枫山庄灭的那几个门派,就是因为和冥界有关系,这藏枫公子真是英雄胆色啊,居然敢不请自来,莫非他身边那个就是之前在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的那个小妖女?” “看来……是的吧!” “意思是冥界今天要动的就是她了?” “看来……是的吧!” “我的天,那可是藏枫公子的人啊,谁不知道藏枫公子一年前一怒之下灭了几个门派就是因为她,这下可有好戏看了,我看这冥界要如何收场。” 闻人清的目光依然看着萧藏枫,萧藏枫不慌不忙的与他对视,好一会儿,闻人清才开口道:“既然藏枫公子也来了,那就一起看看吧。” 立即有人抬着一张檀木大椅出来,寒蓦忧冲萧藏枫温柔的笑了笑:“我们原本还有些疑惑,是怎样的英雄豪杰能够闯过冥界地府的十重机关,原来是藏枫山庄的庄主大驾光临,冥界真是有失远迎,还望庄主恕罪,请庄主上座吧。” 萧藏枫道:“不必了,不是说你们要举行屠魔大会吗?请问魔在哪里,他又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事,惹得一个号称魔门的邪门歪道跳出来嚷着要斩妖除魔,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这些正统门派都死绝了呢。” 寒蓦忧脸上笑意不减:“庄主误会了,不是冥界要除魔,而是有人要替天行道,清理门户而已。” 萧藏枫冷目灼灼的看着她。 寒蓦忧的目光落在两人紧扣的手上,笑道:“庄主一直问魔在哪里,她不是一直被你牵着吗,庄主想必还不知道她是什么人吧,蓦忧听闻庄主号称武林第一人,藏枫山庄向来又以维护武林和平为己任,您这样牵着一个魔女的手,不怕在场以藏枫山庄马首是瞻的武林同道们伤心吗?还望公子不要继续纵容她才是。” 凌汐池终于忍无可忍了:“笑话,寒蓦忧,你凭什么说我是魔?我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了,论杀人,你们冥界任何一个人手上沾的鲜血比我多得多了,你有什么资格指认我。” 寒蓦忧看着她,嘴角笑意不减,眼神却无比冰凉:“一个早就死了的人重现人间,你不是魔是什么?” 说罢,她环顾四周,朗声道:“各位武林同道,不知大家还记不记得无启族?” “你是说,十年前被灭族的无启族吗?” 寒蓦忧道:“正是,你们可知无启族因何被灭?” 有人道:“无启族?不是说他们扰乱明渊城,祸乱一方,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惹得天怒人怨,所以被泷日国出兵剿灭了吗?” 寒蓦忧道:“事实并非如此,大家想必都知道仙霄宫吧,在仙霄宫有一个可测天下大运的天命石,二十年前天命石曾预言无启族将会出现一个祸乱苍生的妖魔,此魔一出,必会引起一场人间大劫,几年后无启族便诞生了一个叫叶孤寻的女孩。” “我想起来了,无启族是有一个女孩叫叶孤寻,据说是无启族的天才少女,还能感应到他们那个……那个什么圣物,不过不是说她三岁就死了吗?这和她有什么关系?” “对呀,她不是已经死了吗?” 寒蓦忧接着道:“是,所有人都以为她死了,就连她的族人也这么认为,可她并没有死,不知使了什么妖法,将自己的灵魂附身在了自己的亲生姐姐身上,还想要抢占自己亲生姐姐的躯体重生,就是因为她,导致了无启族的灭亡。” “所以无启族为祸一方是因为她使了什么妖法吗?” 凌汐池愤怒极了,怒道:“你胡说,无启族明明是……” 寒蓦忧厉声打断了她的话,眼中带着令人胆寒的恨意:“明明是什么!若不是你,无启族根本就不会招来这个祸端,那么多人因你而死,你究竟有什么脸活在这世上,偏偏你死性不改,继续作恶,我问你,你敢说你现在这个身体是属于你的吗?” 凌汐池一时语塞:“我……” 寒蓦忧接着笑道:“不敢说是吧,凌汐池,这又是谁的名字呢?又是哪一个被你夺了身体的可怜虫呢?这姓凌的一家,是不是,又被你害得家破人亡了呢?” 凌汐池已经说不出话来了,无言的恐惧像漫天风雪席卷了她的全身。 很多她一直不敢想的东西顿时浮现在她的脑海中,她开始抑制不住的发抖。 她想起了师父在绝摩崖对她说过无启族的灭族真相,其中主要的原因便是因为天命石有异动,显示天水会出现一个祸乱苍生的妖魔,才会有燕夜心的下山,正是因为燕夜心的下山,她才会认识寒战天和叶凛雪,并帮助他们破了无启族的结界,正是因为他们怀疑叶孤寻没有死,而是借助轮回之花附身到了她的姐姐身上,才会引来了东方寂,才会有后来无启族的灭亡。 只是她一直不相信,她宁可相信那是叶孤影太过思念自己的妹妹,所以产生了精神分裂,也不愿相信叶孤寻真的还活着,并且同她共用一个身体。 心中的恐惧渐渐加深,像一张看不见的网紧紧的缠缚住她的意识,她开始感觉到窒息,是不是在她的潜意识里,她也觉得这些事情的发生和叶孤寻脱不了干系。 人的本质都是趋吉避凶的,她不是没有怀疑过自己有可能是叶孤寻,甚至在她第一次得知无启族这个民族之时,在生死场与叔叔对决之时,她都有种自己是叶孤寻的感觉,只是她每一次想到自己可能是叶孤寻的时候都会感觉到害怕,都会有种即将掉落深渊万劫不复的感觉。 所以她本能的选择了自己是叶孤影的这个可能,尤其是哥哥叫她小影的时候,她更加心安理得的接受了自己就是叶孤影,理所当然的抢占了叶孤影这个身份。 只因,叶孤影这个身份能让她稍微心安一些。 所以她本性也是卑鄙无耻的是吗,躲在各种壳子里,逃避各种原本该自己背负的债,总是下意识的选择对自己有利的身份,因为她潜意识里知道,叶孤影是无辜的,而叶孤寻才是一切的原罪。 想明白这些后,她的脚下一个踉跄,猝不及防的,眼前又出现了她掉崖的那天,妈妈为她挡的那一刀,爸爸抱着妈妈满眼仇恨的看着她,那种仇恨她永远无法忘记,那深恶痛绝的声音至今在她的耳边回荡:“你这个祸害,你害死我爸爸,你害死我妈妈,你现在连我妻子都不放过,你怎么那么狠毒,我真后悔,当初我就不该留下你!不该留下你!” 她本能的抓紧了与自己十指相扣的那只手,不停的摇头:“不,不是那样的,我不是……” 寒蓦忧咄咄逼人道:“不是怎样的,怎么,不敢承认这具身体根本就不属于你吗?” 那一刹那,她仿佛听不见任何声音,耳朵里只余嗡嗡的声音,直到一只手用力的捏了她一下,她瞬间回神,对上了一双极其温柔的眸子。 那双眼睛好像在说,放心,我会在你身边,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在你身边 她觉得全身好像有了一些力量,还好,还有个人在她身边,一直牵着她的手没有放。 她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寒蓦忧道:“我没必要跟你承认什么,这是我自己的私事,你有什么证据说我就是叶孤寻。” 寒蓦忧咯咯的笑了起来,清脆的笑声像铃声一样动听,她伸手指着大殿的里处,道:“你还以为你自己是叶孤影是吗?你要证据,那你看看她是谁?” 凌汐池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觉得天地间仿佛有一道光亮了起来,照亮了自己内心中的那些污秽,将它们暴露在阳光之下,让世人都看见了那到底有多么的不堪。 一个圣洁的身影在光中出现,那是一个身着白衣的女子,她像是从九天而来,在漫天神佛之下信步走进了这充满着魑魅魍魉的地狱,白色衣裙随着她的脚步飞扬,如一朵佛前的白莲,她的眼神柔和,带着一种悲天悯人的慈悲,像是要涤尽人间罪恶的仙女,那么神圣,高贵。 她一边走一边道:“她说的没错,我才是叶孤影,阿寻,我是姐姐。” 凌汐池绝望的闭上了眼睛,一股温热的感觉顺着眼角流下,又瞬间变得冰凉。 第一百九十章:我本是魔,何须入魔 那朝着她迎面走来的人影,步履明明很轻盈,可是每一步踩下去时,她都有种世界轰然倒塌的感觉,那脚步像落在她心头的大山,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她原本脆弱不堪的人生上,每一步带给她的都是山崩地裂般的绝望。 她的脑海中不停的盘旋着一句话,我不是叶孤影,我原来真的不是叶孤影,这两个仿佛同义的叙述后面是一个灵魂割裂般的撕扯,像是要将她硬生生的撕扯成两半。 短短的一段路,像是走过了千山万水,走尽了她的一生。 叶孤影终于走到了她的面前,伸手摘下了自己脸上的面纱。 “你看,她们俩好像长得一模一样。” “难道真的是两姐妹。” 凌汐池呆立在那里,看着那几乎与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听着她对自己说:“阿寻,一别十多年了,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 凌汐池张了张嘴唇,发现自己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 这时,叶孤影的视线落在了一旁的萧藏枫的身上,她的美眸中透出一丝疑惑,像云雾缭绕的雪峰,迟疑着道:“你姓萧,我们小时候是不是见过,我记得你的眼睛。” 萧藏枫的全身轻轻晃了晃,然后,凌汐池便感觉到原本紧握着自己的那只手松了一松。 她慌忙扭头一看,萧藏枫的视线定定的落在叶孤影的脸上,那眼中的情绪,她一时竟然分辨不出那是什么。 震惊?欣喜?迷惘?抑或是其他什么? 她几乎是下意识的松开了他的手,这一次,萧藏枫没有再握紧她,那个明明上一刻还承诺着会一直紧握着她的手不松开的人终于还是松开了她。 她几乎是踉跄着后退了两步,眼中再也看不到任何颜色,天地间仿佛寂灭在一片荒芜之中,孤单绝望到仿佛只剩下她自己。 原来忠诚和信任是这世上最美丽的花朵,它有的时候强大到可以面对所有的风吹雨打,可有的时候又柔弱得易摧易折。 她往后退的动作惊醒了那正在对视的两人,两人同时看向她,她的眼睛呆呆的望着他们俩的方向,像是一个局外人,明明看着他们,眼中却没有倒映任何东西,只有一片可以吞噬掉一切的空无。 萧藏枫猛然惊觉了什么,他先是埋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之后,他连忙向她伸出了手,解释道:“不,汐儿,不是你想的那样?” 凌汐池呆呆的想,不是什么样呢? 她早就该知道,他心中的人原本的就不是自己。 他房中挂着的画,是孤影照惊鸿,他一直想着的人,是叶孤影,不是凌汐池,也不是叶孤寻。 “对不起,对不起……”她望着自己的姐姐,口中喃喃的说,可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对不起,是因为她曾经想要抢占她的身体,还是现在在她身边站着的人,心里明明是喜欢着是她,而自己又不知廉耻的将这份喜欢据为己有。 寒蓦忧心细如发,立即察觉到了他们三人之间微妙的关系,片刻讶异之后,她的唇角露出了一抹近乎于残忍的笑:“叶孤寻,你不要告诉我,你不仅连别人的身体要抢,现在连别人的……也要抢吧。” 凌汐池慌忙看向她,着急的想解释:“不……我没有。” 可她真的没有吗?就在刚才,她还在向他表白,说自己喜欢他。 寒蓦忧极其轻蔑的看了她一眼,口中道:“也是,像你这样的人,又有什么是属于你自己的呢?不过……“ 她拉长了声音,凑近了凌汐池的脸,声音不大,却偏偏能传进每个人的耳中:“你知道你的姐姐这次下山是来做什么的吗?” 凌汐池恍若未闻。 寒蓦忧开心的大笑了起来,那笑容残忍而又疯狂。 “她是下山除魔的呀,你知道那个魔是谁吗?就是你呀,叶孤寻。” “连你的亲姐姐都要杀你,你还敢说自己是无辜的吗?” 凌汐池扭头看着叶孤影,良久,她终于从喉中艰难的吐出了几个字:“她说的,是真的吗?” 叶孤影叹了一口气:“阿寻,不要怪姐姐,你有你该去的地方。” “啊,连自己的亲姐姐都要杀她,看来她就是天命石预言的那个会祸乱天下的魔。” ”看来当年无启族的灭亡就是因她而起的。” “唉,无启族是造了什么孽,竟然出了这么一个怪物,数十万的人啊,全都死了。” “那个族本来就怪怪的,还号称什么不死之族,人哪有不死的啊,说不定他们整个族都是像她这样的怪物,我看她那个姐姐也不是什么好人,幸好泷日国的寒王陛下出兵剿灭了他们,都是像她这样的话,不知道他们要害多少人。” “你们说,最近九珑阁和沈家堡被灭门一事,会不会也是她做的。” “我看八成是,我还听说,最近风幽城失踪了很多少女,那些少女被找到后,全都死了,死得可惨了,全身的血都被吸光了,说不定就是那魔女干的。” “是啊,可怜她现在占着的那个躯壳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你看长得如此貌若天仙,竟死在了一个魔女手中,实在太可惜了。” “那她岂非不是魔,而是鬼。” “你说她要是继续活在这世上,不知要害多少人。” “不管是魔是鬼,她都非死不可。” “杀了她!!!” “杀了她!!!” 凌汐池站在那里,她的嘴唇动了动,说不出一句话来,她就像是一个十恶不赦的罪人,被一群正义之士围在中间,他们义愤填膺的每一句话,都像化成了一把尖刀,狠狠的扎在她的心上。 佛法中讲,众生死后会进入六道轮回,其中有一道,名饿鬼道,鬼是六道轮回中的众生之一,原出于人,可是人人都怕鬼,犹胜虎豹财狼,不管那鬼是否伤害过他们。 佛法中还讲,入佛界易,入魔界难,佛渡世间万物,可为何没人来渡她,为什么她明明经历过了九九八十一难,却还是没有见到自己。 曾经她以为自己是凌汐池,可妈妈告诉她她不是,后来,人人都以为她是叶孤影,到头来,她仍然不是,她是叶孤寻,一个早该已死的人。 可在场的这些人,她明明没有伤害过他们,为什么每一个人看着她的样子都带着惧怕,都恨不得她去死。 原来,人对于他人的痛苦是无法感知的,他们心中没有对错,不在乎什么真相,只在乎自己眼睛里所看到的,他们手中举着自以为是的道德大旗,遇上他们口中所谓的魔头后,他们毫不吝啬的奉献出自己残忍的一面,恨不得一拥而上踢两脚彰显自己的正义,誓要斩除方才后快,他们从不会心疼落水狗,只会痛打落水狗。 痛打落水狗,凌汐池甚至笑了笑,自己现在何尝不是一只落水狗呢? 原来人到极其无奈的时候,真的会生出比痛哭更为沉痛的无力感。 她抬起自己的手看了看,顺着自己的衣衫看到了脚尖,身上的血迹已经干透了,变成一块块血红的暗影,她无可否认,自己手上确实沾满了鲜血,间接害死了无数人,而她的姐姐一身衣白如雪,仿佛一朵幽香四溢的白莲,那样干净无暇,时也命也,如此看来,她确确实实是个祸乱苍生的妖魔。 “你这个祸害!我不该留下你!” “你该死!你该死!” 那些话反复在她脑海中回响,成了压倒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并没有觉得自己是个好人,在以往对决的时候,她也不会为死在她手上的人感觉到痛心,那是因为她从未主动招惹过任何一个人,也从未恃强凌弱过任何人,她不杀别人,别人就会杀了她。 可她高估了自己的坚强,低估了自己的良知,她真的背负不起那么多条人命,尤其是那些无辜的,却因她的存在而死的人。 凌汐池只觉胸口一痛,喉咙一甜,一口鲜血从口中咳了出来。 “汐儿!” 萧藏枫面容惨白,看着那些群情激奋的人,再看着那呆呆站在那里,死死的捏着自己衣裙的少女,她的眼中一片茫然,不停颤动的睫毛像是遇到严霜即将死掉的蝴蝶,苍白的面容像是开到荼蘼的花,有种凄艳的美丽。 这样的她让他心痛,他能感受到她内心的绝望,他知道自己错了,他明明有机会带她离开,可他却因为自己的自私,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发生,他低估了这件事情的复杂程度,他没想到真的叶孤影会出现,没想到就连叶孤影也将这些事情算在了她的身上。 别人的误解或许是误解,可是亲人的呢? 他从不希望自己想要的真相是以这种惨痛的形式。 没有人能背负一族之人的血债,换作他自己,估计也不能。 而在她背负了那么多的情况下,若她知道了他心中的是叶孤影,不管出于何种原因,他和她都再无可能。 他以前不知道恐惧为何物,可现在,他真真实实的感受到了恐惧,那种害怕失去她的感觉超过了一切,原来她已对他那么重要,可他却在这一刻才看清。 他朝她走了两步,她亦退后了两步,他朝她伸出了手,她呆呆的看了那只手两眼,像躲避什么不洁之物一般剧烈的摇了摇头,他又朝她走近了一步。 她终于崩溃了,抱着身蹲在地上,喃喃道:“求求你,离我远点,求求了。” “汐儿,你冷静一点,这并不是你的错,一个人想要活着并没有错,你没有对不起别人,你应该知道,哪怕没有你,泷日国也会攻打无启族的,这根本不是你一个人能左右的。” “那错的是谁呢?” 别人说你错可能是因为他们不了解你,只是跟风的指指点点,可如果连你的亲人都认为是你错了,想杀你时,你还能回避这种错误吗? 萧藏枫说不出来。 凌汐池笑了笑:“你看,连你这样的人都说不出来,可见在世人眼中,是我错了。” 萧藏枫一把抓住她的手,她毫不留情的甩开,看着他道:“我不是叶孤影。” 萧藏枫的脸色瞬间变得灰白惨败,凌汐池一眨不眨的看着他,又重复了一句:“我不是叶孤影。” 她想了想,又道:“你担心我会自杀吗?你放心,我现在不会死的。” 萧藏枫死死的握着拳头,她冷漠的语气和陌生的眼神让他瞬间如坠冰窖。 凌汐池缓缓的站了起来,看着在一旁若有所思的看着她和萧藏枫的叶孤影,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姐姐,你是来杀我的,可我现在不能死,等我解决了我要解决的事情,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然后她转身面向了寒蓦忧,心中居然稍微平复了下来:“寒蓦忧,我想知道,你到底为什么那么恨我?非要毁了我不可。” 寒蓦忧咬牙道:“你别忘了,我也是无启族的人,你的存在就是一种罪,任何无启族的人都有资格恨你。” 凌汐池朝她逼近了两步,眼中的冷意像是千万年的寒冰凝结而成,缓缓道:“原来真的有人连活着都是一种罪吗?可是,我告诉你,任何人都有资格恨我,唯独你没有!” 寒蓦忧道:“为何我没有,你这样的人就该被万人唾弃!” 凌汐池还没说话,一个声音自人群中响了起来,带着一种骄矜和不满:“小爷真是看不下去了,你这女人好生无耻,你若讨厌她就跟她打一架,杀了她也行,若打不过就闭嘴,滚回去好好修炼,说这么多伤人的话做什么,难道还能把她说死不成,小爷生平最讨厌你这种长舌妇一样的女人,真恨不得拿把刀把你的舌头给剪下来,你们冥界的人真是无耻至极。” 这个声音出现得突然,是以所有人都下意识的扭头看去,只见人群中,站着一个身着红衣的小公子,他身量不高,圆圆的眼睛,挺翘的鼻子,俊秀的五官,眉宇间全是一种不羁洒脱的飞扬气质,眼中却是一片看着最下作的人的鄙夷。 凌汐池一下就认出了她,是凌云十八寨那个刁蛮的少寨主唐渐依,她竟女扮男装混进了这里。 原来,还有人愿意替她说话。 寒蓦忧生平第一次被人唤作长舌妇,脸色剧烈的变了变,怒极反笑道:“这位小公子是哪个门派的,你们是要为这个魔头出头吗?” 唐渐依脸一红,嗫嚅着说不出话,凌汐池看了一眼,似乎并没有凌云寨的人跟着她,看样子是偷跑出来又偷偷混进来的。 眼看着四周的人开始对着她指指点点,唐渐依心一横,往前站了一步,正要开口说话,凌汐池抢先道:“是要出头,不过,是我自己为自己出头,我告诉你,没有人有资格唾弃我,包括你以及在这里的所有人。” 话落,一股火阳之气从她的身上蔓延而出,阴冷的杀意如暴风雪一般席卷了整个阴暗的地底世界。 寒蓦忧一怔:“你……” 她的话还没说完,只听啪的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她连闪避都来不及,一巴掌便狠狠的落在了她的脸上,她被打得脸侧到了一边,雪白的脸上顿时出现了五个鲜红的手指印,她尖叫道:“你……竟然敢打我!” 凌汐池的目光都懒得落在她的身上,她向前一步,直接越过了寒蓦忧,目光一一扫过了那些看着她的人,无悲亦无恨,像看着一群蝼蚁,最后她的目光落在那高坐于阿修罗神像之下的闻人清身上。 幽暗的灯火下,她的眼中是一片奇异的血红色,红得惊心动魄。 闻人清高高在上,漠然的看着她,就像一个铁面无私的阎罗王,正在审判她在人间所犯下的对与错。 凌汐池道:“感谢冥王为我安排了这么一出好戏,不过,我今日来此只为一事,还请冥王将沈家父子交出来。” 闻人清开口道:“你心性变了,你入魔了。” 凌汐池哼笑了一声,带着无尽的嘲讽:“我本是魔,又何须入魔呢?” 第一百九十一章:魔在每个人的心中 “你根本不知道什么是魔。” 凌汐池脑子里嗡嗡的响着,她已经分不清闻人清在说什么,她的心中还存在着一个信念,她答应了沈桑辰,会帮他救出他的父亲,正是因为这个承诺,她一直努力逼迫自己要冷静,才能使自己在濒临崩溃的边缘之下还尚存一分理智。 闻人清笑了笑,缓缓的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眼中居然带着一丝悲悯。 他的身侧站着冥界的三个护教法王,罂粟花洛诺,水晶兰闻人仙,彼岸花慕蓂牙,再往下,是两字排开的天穹一品的杀手,其中有一个定定的看着她,眼中带着凄凉和痛楚,那是冰冽,再往下是冥界的一众恶鬼,全都无一例外的看着她。 那种眼神,是一种看着同类的眼神。 闻人清问她:“你说你来此是为了沈家父子?” 凌汐池恍惚道:“是。” 闻人清的视线落在萧藏枫的身上:“很不巧的是,沈家那小子在你们来之前就被人抢走了,还好,沈行云还在这里,我现在就把他交给你。” 他的话音刚落,便有一个人带着一个中年人走了出来,那中年人年约四十左右,浑身带着一股书卷气,虽然面容苍白,精神有些萎靡,却仍掩盖不住他身上由内至外的儒雅气息。 世人皆知,沈行云号白衣儒侠,为人好抱不平,喜交友,知交满天下。 于是立时有人惊呼道:“真的是沈行云沈大侠。” 凌汐池扭头看着萧藏枫,萧藏枫朝前走了两步,冲她点了点头,示意那确实是真的沈行云。 凌汐池连忙迎上前去:“沈老爷是你吗?我……我是……” 对了,她是谁呢? 她想了想,才道:“我是仙霞师太的徒弟,我是受师父老人家的嘱托来救你的。” “什么,她说她是仙霞师太的徒弟?” “仙霞师太可是出自仙霄宫,怎么会收一个魔头做徒弟?” 沈行云抬头茫然的看着她,仿佛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只问了一句:“师太她老人家呢?” 凌汐池这次思索了很久,回道:“师父她老人家已经仙逝了。” 她发现自己已经开始记不清很多东西了。 沈行云哀哀的叹了一口气,脚下踉跄了几下,眼看就要摔倒,她连忙闪身上前扶住了他。 闻人清的目光在凌汐池和沈行云之间转了转,突然道:“孩子,你说你是来救他的,你可知是我们救了沈行云,你难道不知道灭了沈家堡的人究竟是谁吗?” 凌汐池没空去管他话中的意思,口中反复在说着同一句话,像是在提醒自己。 “我是来救你的,我现在带你出去,你的儿子还在等你。” 沈行云木然的点了点头。 凌汐池二话不说的就将他扶了起来,抬头看了闻人清一眼,闻人清笑道:“我说了,把他交给你,你现在可以带他走。” 萧藏枫眼睛一眯,眼中透出了一丝疑惑,默默的跟在他们身后护着。 可刚走两步,只听“噗嗤”一声,凌汐池只觉胸口一阵锐痛,埋头看去,一把小匕首正扎在她的胸前,幸得她内力自动护体,才不至于扎得太深,鲜血顺着匕首流了下来,染红了她的眼睛。 她难以置信的看着沈行云,喃喃道:“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 “汐儿!” 萧藏枫惊呼了一声,连忙上前扶住她,替她封穴止血,将她紧紧的搂在怀中。 怀中的少女在不停的颤抖,像是在滔天巨浪中颠簸的小舟,一次又一次的在与强大的命运做抗争,每一次曙光来临前,她都紧紧握住,回头却发现她握着的不过是海市蜃楼,一次次的绝望,一次次的打击,她所有的意志力已经到达了极限,随时都有可能沉没在那一片汪洋大海中,永久沉沦下去。 沈行云挣脱了她,眼中一片茫然之色,指着她厉声道:“是你……是你这个魔头,是你害了我的全家,你……你居然连你的师父也害死了。” 凌汐池听不见他说的话,口中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为什么?”最后甚至不顾一切的尖叫了起来:“为什么!” 我是来救你的,为什么要冤枉我! 她一遍又一遍的叫着,声音中带着一种声嘶力竭的悲痛和疯狂。 “啊,她发狂了。” “你们看她的眼睛,变成血红色了。” “她要化身魔头了吗?” “原来沈家堡的事情真的是她干的,就连仙霞师太也被她害死了吗?” “藏枫公子,你快放开她吧,她是魔啊。” 一群人开始大声喝斥,讨伐之声不绝于耳。 顿时又有一人大喊了起来:“大家快一起上,杀了这个魔头,为武林除害。” 萧藏枫扭头看着喊着一起上的那个人,手一挥,冷哼道:“你找死!” 一道剑光划破长空,适才说话的那人瞬间被剑气斩成了两截,血雾漂浮在半空之中,萧藏枫放下手,凛冽的眼神扫视了在场的所有人,冷声道:“谁再敢提魔头两字,这便是他的下场。” 那一群正要冲上来的人硬生生的止了脚步,谁也不敢再做先出头的那一个。 “哈哈哈!”一阵大笑响了起来,闻人清缓缓的自台阶上走下,手一挥,立即便有两人来将沈行云拖到了一边。 沈行云呆若木鸡,像是一个失去灵魂的木偶,口中还在不停的道:“是你杀了我全家,你是魔头,你是魔头。” 萧藏枫看了看沈行云,又看了看朝他们走来的闻人清,怒道:“闻人清,你这般行径未免太过卑鄙了。” 闻人清并没有理他,目光落在一直在喃喃的重复着为什么的凌汐池身上,口中居然换上了一副慈祥的语气:“孩子,你误会了,你并不是什么魔,你看看四周,看看他们看着你的眼神,你没有伤害过他们,他们却都恨不得你死,你要救的人,反过来却要杀你,很多谎言一碰就破,可他们却不肯多花一点时间去思考,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啊,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个魔。” 萧藏枫双目赤红,紧紧的抱着怀中已经接近崩溃的少女,可他不敢松开,他怕她一松开,怀中的少女会彻底失去理智,只得怒道:“闻人清,你给我闭嘴。” 闻人清背负着双手,一步一步,像是从阴暗的地狱走向人间,他道:“没有人会比冥界更清楚,人心中的魔有多可怕,你知道,为什么冥界召开屠魔大会,会有这么多人来参加吗?一点小小的诱惑,一点似是而非的流言,就让这么多人趋之若鹜,如果让他们知道,你身上有沈家的宝物,你身上有龙魂的消息,你身上有长生不死的秘密,他们会毫不留情的化身恶魔,将你撕碎,他们会翻遍你的每一寸骨头,每一片血肉,只为找到那或许根本不存在的东西,他们不会想到,你是人,是一个活生生的被他们撕成碎片的人,必要的时候,为了抢夺这些东西,他们还会将自己身边的人撕碎。” 萧藏枫彻底发狂了,手一扬,一道剑气斩向了闻人清:“我让你闭嘴!” 闻人清随手一挥,破掉了那道剑气,哈哈大笑起来:“这场屠魔大会根本就不是为你举行的,孩子,我现在邀请你一起加入我们,我们可以联手,一起除去这世间所有假仁假义的恶魔。” 全场哗然。 有人怒道:“闻人清,你什么意思?” 另一个人厉声喝斥:“你是想杀光这里的所有人吗?” 闻人清扫视了他们一眼:“有何不可呢?” 话落,只听哐当哐当数声巨响响起,一个个铁笼子突然从地面弹出,将广场之上的几千余人全部关在了里面,那笼子不知是用何种精铁所制成,散发着幽黑的光。 不少人已经拔出了兵器,对着那铁笼子又劈又砍,却依然没有撼动那铁笼分毫,有人尖叫了起来,一时之间慌乱声,愤怒声,逃窜声不绝于耳。 闻人清脸上露出不耐的表情,手一挥,无数手持兵器的人从那修罗神像之下的通道涌出,团团的将那铁笼子围住,其中一人冷声道:“闭嘴,谁再说话先杀谁。” 铁笼子里的人瞬间又噤若寒蝉。 闻人清得意的笑了起来,扫视了那些被关在铁笼里的人一眼,看着那些惊慌恐惧的眼神,他的心情大好,指着那些人道:“你看看这些人,他们自私贪婪,得势的时候凶如猛虎,失势之时却胆小如鼠,关键时刻只求自保,他们把你看作魔,可他们却不知自己才是真正的恶魔,世间强大的魔太少,这样的魔却太多,多得让人厌恶。” 凌汐池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喃喃道:“除去全天下的魔吗?” 萧藏枫搂紧了她,道:“汐儿,你别听他胡说,没有魔,他们不是,你也不是。” 凌汐池想要挣开他,可挣了一次,没有成功。 她抬头看着他,道:“放开我。” 萧藏枫将她打横抱了起来:“我不会放开你,我现在带你走。” 凌汐池又说了一句:“放开我。” 萧藏枫依然不放。 “啪”一掌重重的印在了他的身上,烈火焚烧的气息席卷而出,他全身晃了晃,一道血痕顺着嘴角缓缓流下,可他依然没有放开怀中的人。 凌汐池看着他,冷漠道:“你再不放了我,我会杀了你。” 萧藏枫的嘴角露出一抹笑,用手指抚摸过她的眉她的眼,看着她眼中那妖异的赤红色,道:“你心性大乱,已经走火入魔,我不能放开你。” 顿了顿,他又道:“而且,我不愿放开你。” 凌汐池的声音已经彻底冷了下来:“你已经放开我了。” 萧藏枫轻声道:“那是我错了。” 凌汐池看着他,全身的真气骤然涌出,萧藏枫猝不及防,双手一松,终于松开了她。 凌汐池脚尖一旋,轻轻落地,看着远方那一身白衣如空谷幽兰一般的少女,淡淡道:“那才是你该抱着的人。” 萧藏枫眼内一片惨然。 远处,叶孤影目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切,只说了一句话:“原来你竟是云沉师叔的弟子。” 闻人清望着远远站着的叶孤影,突然问她:“你知道你的姐姐这些年到底是被谁收养吗?” 凌汐池看向他,眼中是一片混沌的血红。 闻人清轻声道:“是仙霄宫,她是仙霄宫的下一任宫主。” 好像有什么在脑海中浮现。 是了,师父说无启族的灭亡有可能和仙霄宫的宫主有关,可为什么她们会收养姐姐。 闻人清继续在她耳边说:“你想知道无启族究竟为何被灭吗?我知道你失去了一段记忆,就让我来替你唤醒尘封的记忆吧,看看仙霄宫到底做了什么?” 凌汐池看着自己手腕上的那串灵山血珀,用不太清明的思绪道:“姐姐,原来你这些年竟是在仙霄宫长大,我听说仙霄宫弟子这次下山是为了找回灵山血珀,捉拿叛徒,那你知道我师父为什么会叛离仙霄宫吗?” 叶孤影始终像个局外人一般站在那里,她漠然的看着这一切,像是神女俯瞰着芸芸众生,所有人于她都像是落入眼中的风景,和一棵树一朵花一样没什么区别,哪怕那与她有着血脉关系的妹妹。 她清晰的知道自己的使命,人性于她而言就像是修行中必经的路,有繁花遍地就有荆棘丛生,她的心中没有美也没有丑,除了她的苍生道义,再无其他,所以在师父要求她亲手杀了自己的妹妹时,她坦然接受了,她坚信世间万物都有它的命数,都有它该去的地方,她从不怀疑仙霄宫的教义会有错。 她道:“因为你师父她有错。” 凌汐池大笑了起来,喃喃道:“是我们错了吗?” 她扭头看着闻人清,道:“闻人清,我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可你不了解我,哪怕成魔,我也不愿与你这样的人为伍。” 闻人清笑着说:“孩子,你会的,今日之后,你再行走世间时,所有人都会恨你,怕你,除了冥界的人,没有人会愿意再接近你。” 凌汐池抬头看着那高高在上,巨大无比的阿修罗神像,喃喃道:“就算此生一人独行又如何呢?” 她的目光突然变得深远悠长,像是看着未知的虚空,突然问了一句:“你想看看轮回之花长什么样吗?” 闻人清怔了怔。 她缓缓的伸出手,一朵血红色的花在她掌心缓缓浮现,然后,她的手猛然一握,那朵花脱离她的掌心,悠悠的漂浮在半空之中,顿时血光冲天,无尽的血色雾气缭绕,紧接着,周围开始有无数血色莲花次第开放,一朵两朵千万朵,像是铺满了整个黄泉。 这里仿佛变成了一个阴惨惨的血色修罗世界,崖壁上雕刻的鬼神之像仿佛都动了起来,诸天鬼神开始吟唱,到处都是森森的死亡气息。 她凌空一踏,落在那朵最大的轮回之花上,一个图腾骤然在她身后浮现,带着广袤的生命气息,带着原始洪荒的气息,像从莽远的苍古而来,一手将亘古拉到了所有人的眼前,如生命最初的模样,与天地同寿,与日月相惜。 她在半空中,看着凝视着她的所有人,轻声叹息道:“原来世上真的有轮回啊,我今日才知道,传说中的长生之花,其实是朵死亡之花,今日的屠魔大会,就从你开始吧。” 她彻底的将火阳决的真气释放出来,有了轮回之花的加持,那逼入人心的焚烧之力像是天火在蔓延,带着灼烧一切的恐怖力量,火阳之气化作一道火龙,冲向了广场之上的每一个人。 第一百九十二章:记忆复生 整个冥界像是变成了一片火海,那由真气化作的火阳之气比寻常烈火更为灼热,无数血莲花在火海间次第开放,透发出通红的光芒,所有巨大的石柱和岩壁都闪烁着骇人的血光,森森鬼影在这血海中浮沉。 这便是来自地狱的魔吗? 这里仿佛成了最惨烈的刑罚之地,所有人都仰望着那在半空中的少女,他们惊惧、逃窜,却始终逃不出那个困住他们的铁笼,一时之间,咒骂声不绝于耳,更有甚者跪地哀求,求她放他们一条生路。 萧藏枫看着那被无边的杀意和煞气包裹着少女,眼中有一种深切的无望,更有一种束手无策的无力感,邪血剑在她手上剧烈颤动,他知道她已经彻底的失去了理智,可他不知道该如何在不伤到她的情况下制住她,尤其是在这么多人的虎视眈眈之下,他更不敢轻举妄动。 这是他人生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并不是无所不能的,所有骄傲自信全部化成了悔恨。 凌汐池觉的自己大概是真的疯了。 她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这些口口声声要杀她的人,原来这么弱小,自己只是真气外泄,还没想杀他们,为何他们就惧怕成这样。 她将手抚上了邪血剑的剑柄,邪血剑在剑鞘中疯狂的叫嚣。 心中仿佛有一个声音在说:“停下来,快停下来,你不能这样,你根本控制不了邪血剑。” 可立马又有另一个声音冒了出来:“为什么不能这样,这些人都是坏人,他们都想杀你,他们都是魔鬼。” 两个声音像是在她的脑海中激烈的吵了起来,谁也压不下谁。 “闭嘴!闭嘴!” 凌汐池痛苦的捂着耳朵。 脑海中的吵架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轰如雷鸣,像是钝的锯子,一下一下缓慢的锯着她的脑神经,她的神思仿佛一根根的断掉,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她觉得自己的头快要裂开了,一声痛苦的惨叫终于从她的口中发出。 那声音痛苦、惨烈、绝望。 耳边像是响起了一声大喊,那样凄厉,那样悲痛:“汐儿,快停下来,否则你再也无法回头。” 那是谁的声音,为什么比她还要绝望。 她死死的抱着自己的头,眼角余光处,一道影子像一阵清风一般朝她掠了过来,一只莹白如玉的手伸向了她,像是要将她从这九幽地狱中重新拉回充满光明的人间。 两米、一米,眼看着那只手就要拉住她的手,突然一条白色的幻龙乘风而来,横在了两人中间,强大的劲力重逾千斤,将两人远远的隔开。 萧藏枫运掌一挡,身姿一旋,望着闻人清,森然道:“老匹夫,你找死!” 闻人清哈哈的笑了起来:“黄口小儿,大言不惭,上次在阴河谷让你逃过一劫,既然你自动送上门来,今日老夫定要将你覆灭于此。” 说罢,他抬头看了一眼半空之上痛苦不堪的少女,喃喃道:“还是下不了决定啊,那便让我助你一臂之力吧。” 说罢,他向后使了一个眼色。 慕蓂牙和闻人仙对视了一眼,走到了闻人清身边,慕蓂牙手一旋,一柄墨色的玉笛出现在她的手上。 萧藏枫身形快如闪电,朝她们冲了过去,一道幽蓝的剑光亮起。 一剑出,鬼神惊。 闻人清将她们俩往后一推,避开了萧藏枫的剑,自己迎了上去,滚滚真气散发而出,笑道:“上次让你见识了三一心法,你还没有试过我的诡幻境,小子,你将会是死在我诡幻境之下的第一人。” 说罢,他伸出了手,劲风平地而生,一片海市蜃楼般的幻境将两人围在其中:“诡幻镜,以诡秘成境,以幻相入心,凡所有相,皆为虚妄,你要如何抵抗这虚妄之力?” 话落,闻人清像是隐入了虚空之中,顿时萧藏枫的周围像是出现了无数个闻人清,全部出手向他攻来。 萧藏枫收了剑,全身化成一股风,直缠上了其中一个,冷哼道:“闻人清,你根本不懂惟微心法,惟微心法,惟精惟一,于一粒微尘中便可感知天下,专为克制你那虚假的虚妄而生的,更何况你本是人,又如何真的能成虚妄呢。” 萧藏枫和闻人清一动,一阵凄厉的笛声响了起来,阴冷诡异的笛声,如同咒语一般,像是在召唤地狱中的鬼魂,笛声一出,一股怨力平地而生,如百鬼冲出了地狱的束缚,纷纷逃向人间。 笛声灌入耳中,凌汐池只觉自己的头更痛了,像是要硬生生的将她的脑袋剖成两半。 闻人仙手一伸,双手合于胸前,结了一个印,一面青铜镜缓缓的飞到了凌汐池的面前,耳边响起了一个女子温柔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时空而来:“前世之镜,所映皆是过往,你不想看看自己以前是什么样的吗?” 闻人清的声音至半空之中传来:“诺儿,忧儿,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去把那些没用的人给我杀了。” 寒蓦忧和洛诺得命,一左一右朝那被困在铁笼里人飞掠而去,却被一道泛着雪茫的剑给阻挡了回去。 寒蓦忧难以置信的看着拦在她们面前的人,怒道:“冰冽,你还要执迷不悟吗?你还要再一次为了她背叛冥界吗?” 冰冽抬头看着半空中的少女,道:“执迷不悟吗?我只是不想一错再错下去。” 在冰冽拦住寒蓦忧和洛诺之际,那些围在铁笼之前的冥界众徒得到命令,纷纷将自己手中的刀捅向了铁笼中的人,像宰割猪羊一般毫不留情。 铁笼中的人犹如困兽一般任人宰割,里面的人虽奋力反抗,奈何空间太小,施展不开,在对决中还是有无数人被刀剑刺中,一声声的惨叫像是要冲破这地底世界震破云霄。 血腥残忍的混战随即拉开,整个冥界变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修罗场,喊杀声生生震耳。 这喊杀声像是一剂催化剂,凌汐池从牙缝之中生生吐出了这几个字,浑身杀气腾腾,猛的将邪血剑拔了出来。 “你!们!去!死!” 萧藏枫被困在闻人清的诡幻之境中,分身无暇,看着她拔出剑后,一边与闻人清对招,一边大声:“汐儿,不要!” 凌汐池仿佛没有听见他的声音,她将邪血剑横在身前,伸出手紧紧握住剑锋,自左向右狠狠划过自己的手掌,鲜血顿时流淌出来,缓缓的渗入到邪血剑中。 饮了她鲜血的邪血剑赫然大放光芒,剑身通红,犹如饮尽百万人的鲜血,一缕缕潺潺流动的红芒萦绕在邪血剑四周,一股股凌厉的剑芒四散而出,有生命一般冲着慕蓂牙和闻人仙而去。 那剑气太强太盛,每一股都似能劈山倒海,慕蓂牙和闻人仙感受到了威胁,齐齐向后躲避,可那剑气来势凶猛,她们纵然闪避得快,还是被那剑气击中,双双被打得口吐鲜血。 凌汐池手持邪血剑,转身朝铁笼那边冲去,手中的剑高高举起,瞬间万千道四散的剑气合为一束,狠狠的朝那关押着无数人的铁笼子劈去。 “汐儿,停手!” 萧藏枫惨嘶了一声,正欲冲过去时,又被闻人清给拦住。 那惊天一剑当头而下,势不可挡,所向披靡,眼看着那些被关在铁笼中的人就要命丧在这一剑之下。 突的,一道白影从远处掠了过来,手一挥,一道白色的圆环从她的手上飞出,如一轮璀璨的明月在九天之上亮起,又顿时分化成无数个幻月,一个又一个的圆环光华耀眼,带着能涤尽一切凡浊的神圣之力。 白光迅速蔓延,顷刻之间便覆盖了整个冥界,光芒所到之处,血莲花一朵朵凋谢,如散入风中的尘埃,那白光带着冰雪之意,像漫天白雪纷纷而落,将那一片灼热的火海覆灭成最纯净的白色。 光环狠狠的撞向了凌汐池,她本可收剑回挡,可她并没有,那一剑仍然冲着那些铁笼直劈而下。 只听“哐啷”数声响起,那些铁笼被剑气狠狠劈散,散落四方,可里面的人毫发无损。 那一剑,原来只是想劈开铁笼子,并不是想杀里面的人。 所有人都呆住了,有些茫然,为什么,竟是他们口中的魔救了他们。 与此同时,那如圆月一般的光环狠狠的击在了凌汐池的胸口上,她的耳朵里像是听见了一声极为清脆的咔擦声,那碎裂声是从她身体内部而来,她仿佛看见自己体内的那朵轮回之花瞬间被击碎,无数用灵魂凝结而成的花瓣碎片自她心间纷繁而落,她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好像也碎成了一片片。 铺天盖地的疼痛席卷而来,不是心灵上的,而是身体上的,她觉得,自己好像如她体内的那朵轮回之花一样,被生生的击成了碎片。 宛转环,专为克制轮回之花而生。 她睁着眼睛,天地间是一片空茫的白色,宛转间,数十载的尘寰从她眼前闪过,那一瞬间,她仿佛看到了许多,又仿佛忘掉了许多,那道圆环化作一道无比巨大的光环,将她围困在其中,像是要带她入梦。 这次是真的快要死了吗?她觉得自己就像一朵轻飘飘的云,不知要飘向何方,一股血泉从她口中喷出,意识开始慢慢模糊。 宛转尘寰,浮生若梦,那就让她进入这一片梦中吧,永远也不要醒来,如果要入梦,那上天能不能对她多一分的怜悯,能不能让她再一次忘掉这一切。 凌汐池恍惚极了,眼中倒映着岩壁之上的那各式各样的鬼神之相,它们好像看起来也没有那么狰狞可怖了。 “汐……儿!” 那又是谁的声音,这么惨厉,回荡天地之间,动人心魄,催人泪下。 凌汐池努力的睁开眼睛看去,目光一一的扫过那些正在看着她的人,看着远方那一抹遗世独立一般的白影,嘴角露出一抹笑,缓缓道:“姐姐,原来你真的不了解我啊。” 她叹了一口气,又道:“你们这些人啊,真是蠢,虽然……但是,我还是想说,我不是什么魔,我也不想杀你们,你们快逃命去吧。” 生而为人,谁会真的想要做魔呢? 最后,她的视线落在那一双带着深深惊惧和悔恨的眼睛上,她看着他不顾一切的朝她冲了过来。 她突然想起了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那漫天飞扬的枫叶,像深入九霄的烟霞仙家,他像谪仙一样,修长如玉的手指从她的头顶拈下了一片枫叶,轻叹道:“真美。” 那个时候,她就知道,无论如何,自己这辈子都无法忘记这个人了。 只是她没想到,自己会在最不该动情的时候对他对情,以至于情根深种,无法自拔。 过往如同流萤一般在她眼前掠过,像不顾一切撞向夜幕的流星,一瞬间的灿烂后,便永久的散入苍茫的夜空中,虽然短暂,却带着永恒不变的美丽和暖意。 她轻叹:“唉,居然有些舍不得,我可真是太没用了。” 可不属于她的终究不属于她。 她缓缓的闭上了眼睛,一枚玉环从她的怀中飞了出来。 在玉环掉落的那一瞬间,玉环中间的那颗黑晶石突然发出一道柔和的白光,一股无比庞大的气息突然升腾而起,将一切隔绝在外,如同一轮古朴浑穆的太阳,广袤深远,带着饱和的生命力,令万物生光。 随着白光越来越盛,这种坚忍不拔、顽强的生命力越发强烈,像是被洪流反复拍打后的磐石,从山河的返照中,锤炼成源远流长的旭日晨光。 叶孤影全身轻轻颤了颤,眼中倒映着那枚发光的玉环,有些不可置信。 那是兰因石。 兰因石,无启族的至宝,有净化生命,脱胎换骨的无上力量,亦是无启族族长的象征。 白光像缭绕的雾气围绕在凌汐池的身边,然后化成一股股细细的白线,一缕一缕的缠绕包裹住她,慢慢形成了一个泛着莹白光芒的茧。 她被困在茧里面,在身体中最后一点温度消失之前,许多陌生而又熟悉的记忆突然涌进了她的脑海中,她终于想起了有关于叶孤寻的一切。 第一百九十三章:叶孤寻之死 暮春时分,微雨刚过,整个山间一片水洗一般的青绿,映得人心底清凉。 小阿寻坐在屋前高高的草垛上前,嘴中叼着一根草,撑着下巴看着远处凤凰山上开得正盛的凤凰花。 凤凰山由几百座山峰组成,据阿娘说,那座山最开始时叫凤翔山,无启族搬来这里后,在凤翔山北侧又发现最高的一座山峰极像凤凰鸟冠,认为这座高峰应成凰,凤与凰双翅齐飞,是为凤凰,便改名叫凤凰山。 凤凰山上常年开着一种灿烂如火焰一般的花,阿娘告诉她,那叫凤凰花,阿娘还说,凤凰山是远古神兽火凤涅槃的地方,火凤涅槃重生后,褪去的一身精血渗入了土地,很多年以后,这里便长出了这种像红霞一样璀璨的花朵。 凤凰花经年不败,远远望去,云蒸霞雾,像是天火点燃了整片山峰,甚为壮观。 有风过的时候,山间一片落英缤纷,无数火红色的花瓣随风飞起,铺满了天空,像是要从里边再飞出一只涅槃重生的凤凰。 小阿寻很喜欢凤凰花,凤凰花太好看了,凤凰山里还有一味她最喜欢的食物,叫无忧藤,负责照顾族长爷爷的石爷爷每次上山,都会为她采回来无忧藤,给她做八珍脍。 无启族成千上万的族人便住在这凤凰山谷中。 他们居住的这片土地,据说是云隐国的上一任国主赐给他们的,因为他们的故土在五十年前毁在了一场大地震中,族中的长辈带着他们迁徙到了这里,看中了这里的自然山水,但这里是云隐国的国土,云隐国的国主很大方,便将此处送给了他们,不必受云隐国的管辖,条件就是每年无启族会向他们进贡很多粮食,每到收成的季节,她都会看着大车小车的粮食运出去。 不过,这也并非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无启族的人天生性灵,善耕种,走到哪里,贫瘠的土地都会变成肥沃的良田。 眼下正值春耕时分,远处阿爹和阿娘正在给耕牛套上耕地用的铁犁,和族中的其他族人一样,他们要准备下田劳作了。 她有时候想不通为什么阿爹阿娘要这样辛辛苦苦的耕地,她见过他们的功夫,阿爹出手时,一剑过去,地上便是一道深深的壕沟,可他们从来不愿意将自己的功夫用在耕种上,而是和其他族人一样,老老实实的用铁犁、用镰刀、用锄头。 后来,阿爹把他的剑法教给了哥哥,哥哥比她大五岁,他和阿爹一样,到了该耕种的时候,老老实实的扛着锄头跟着一起下地,她有的时候会跟过去,看着哥哥一锄又一锄的挖地,汗水顺着哥哥好看的脸上滚下来,哥哥用手一擦,眨眼变成了一个大花脸猫,然后她便会开心的大笑起来,她笑的时候,哥哥看着她,眼睛也会弯成一轮好看的月亮。 很多时候,她被暖暖的太阳晒得疲乏了,会直接在田野里睡过去,醒来的时候,她总是趴在哥哥的背上,哥哥背着她踩着夕阳回家,她问:“哥哥,你长大了想做什么?” “照顾阿爹阿娘,照顾你和小影。” 她咯咯的笑了起来:“还有照顾未来的嫂子。” 哥哥脸红了起来:“你再乱说,我把你扔下去。” 她才不怕,继续道:“哥哥长得这么好看,一定可以找到一个更好看的嫂子,给我生一个更更好看的侄子。” 哥哥停下脚步:“叶孤寻,你才几岁,就知道这些了。” 她哼哼道:“哥哥忘了,阿寻生下来就会说话呀。” 哥哥沉默了下来,她也沉默了,她确实刚生下来就会说话,说的是无启族会有一场灭顶之灾。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那样的话。 她又问:“哥哥,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吗?” 哥哥嗯了一声,像是嫌不够正式,又郑重的点了点头:“一定会的。” 与他们不同的是,姐姐不爱去地里,她嫌地里脏,在他们下地的时候,她会躲在家里看书,族中的古卷,她比自己记得还熟,有时她滚成泥猴一样回去的时候,姐姐会跑得远远的,指着她道:“叶孤寻,你好脏,你洗干净了再来接近我。” 然后,她便会故意凑上去,两姐妹一个逃一个追,上蹿下跳闹个不停,阿娘边做饭边看着她们温柔的笑,阿爹会沉着脸把她们揪过去跟哥哥一起扎马步。 时间久了,哥哥还自创了一套掌法,叫探野寻影,取自她们兄妹三人的名字。 他们还有一个阿叔,阿叔看不惯阿爹阿娘一遍又一遍重复那些繁琐又无趣的工作,在他看来这是浪费生命,他会趁阿爹不注意的时候,用身上的功夫,几掌便将每一片地都整个翻过来一面,但阿爹知道后,仍是老老实实的给牛套上铁犁,再去将阿叔翻过来的土地又翻过去,阿叔被他气得离开了族中,去外面闯荡去了。 她曾问过阿爹和阿娘,为什么要这样,阿娘摸着她的头说:“阿寻,土地是我们的根,我们要像敬畏上天一样敬畏它,这样种出来的粮食才会有生命,才能养活更多的无启族人,上天曾经给予我们太多的东西,是我们不懂得珍惜,现在上天在慢慢的将它们收回去啦,所以我们更要懂得珍惜。” 生命这个词,她不止一次从阿爹和阿娘的口中听出了虔诚。 没有人会比无启族的人更敬畏生命,因为无启族号称不死之族,传说远古时期,无启族的人是不死不灭的,让他们不死不灭的是他们的图腾,名叫做轮回之花。 可她除了从传世的书卷上看到过轮回之花的记载外,从来没有见过族中有长生不死的人,就连族中最有威望的最厉害的族长爷爷,也是头发花白,垂垂老矣。 而那朵轮回之花,族中的人说,只有她能看到,她随手画出来的图案,他们说那就是轮回之花,还把她当成了未来的族长来培养。 她不想做什么族长,她看到族长爷爷每天那忧心忡忡的模样,觉得做族长可烦了,她只想每天这样无忧无虑的和阿爹阿娘哥哥姐姐在一起。 可族长爷爷说,那是她的责任。 年仅三岁的她,居然能感觉到那两个字的沉重。 远处,阿娘在唤她:“阿寻,我们出去了,你在家乖一点知道吗?” 小阿寻应了一声,今日哥哥要教姐姐练剑,两人一大早便去了族中的演武场,那套剑法她早已练熟了,她想睡懒觉故意耍赖不去,所以家中现在就只剩下她一人。 正百无聊赖的时候,远处新抽芽的柳条儿上落下了一只小小的雀儿,五颜六色的好看极了。 小阿寻没有见过这种鸟,眼前一亮,从草垛上跳了下来,蹑手蹑脚的朝那只雀儿走去。 眼看着她的手就要抓住它,那只五色雀一展翅,从她的手间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的石头上,张开翅膀叽叽喳喳的跳着,仿佛在嚣张的说着:“来呀,来抓我呀。” 小阿寻扑了上去,眼看着就要扑到它,那只五色雀雀轻轻的一跳,落在了她的头上,翅膀不停的扇着,在她头上跳来跳去,爪子抓乱了她的小辫子。 小阿寻双手往头上一合,那只雀又飞了出去,在她面前欢呼雀跃的叫着,像在挑衅她:“抓不到我,抓不到我。” 阿寻气极了,指着它道:“我今天一定要抓到你!” 那只雀儿张开翅膀飞了出去,阿寻毫不犹豫的跟了上去,五色雀飞飞停停,有时像是故意停下来在等她,这下可把她气坏了,发誓一定要抓住这只可恶的小鸟。 就这样,一人一雀不知道追逐了多久,待她反应过来之时,才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已远远的离开了无启族的栖息地,进入了深山中。 这里是个幽谷,苍峰滴翠,绿草如茵,幽谷中还有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溪水旁长着不知名的野花野草,溪水潺潺流动,里面漂浮着数不清的凤凰花瓣,像是在这青山绿水间系了一条红色的绸带,大片的绿中一抹艳红,是一种说不出的美丽。 五色雀早已飞得不见踪影了,阿寻也沉浸在这美景中,将五色雀抛在了九霄云外。 这个地方太美了,一定要带哥哥姐姐来这里玩,她想着。 这时,一个苍老的低吟声传入她的耳中,像一颗石子投进古井中发出的声音,沉闷深重。 阿寻四处找了许久,才在一大片水草中找到了那声音的来源,一个身着黑衣的老婆婆躺在里面,像是不小心摔倒了之后爬不起来。 小阿寻连忙将她连拖带拽的从水草里拉了出来,她的力气太小,整张小脸因为太过用力而变得通红。 将那老婆婆拉出来后,她愣住了,那是一个很苍老很苍老的阿婆,脸上的皱纹像是一道道深深的沟壑,不知要多久的岁月才能让一个人老成这个样子,族长爷爷已经年近七十了,可脸上的皱纹也没有这么深。 阿婆喘息着,用苍老的声音道:“谢谢你,小姑娘。” 阿寻连连摆手,表示不用谢。 阿爹常跟她说,助人为快乐之本。 她问道:“阿婆,您怎么了?” 阿婆道:“年纪大了,不中用了,走两步就摔了。” 阿寻不解:“阿婆,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你是哪里人,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 阿婆指了指山间:“我在这个山里已经住了八十年了。” 阿寻吸了一口气,八十年,那应该是很久了吧,她又问:“那你的亲人呢。” 阿婆沉默了很久,道:“他们都死了。” 阿寻又问:“你没有孩子吗?” 阿婆摇了摇头。 阿寻啊了一声,心里觉得这阿婆真可怜,还好阿爹和阿娘有他们三个小孩,她发誓,自己绝不会让他们像这个阿婆一样可怜。 她侧着头道:“阿婆一个人在这里肯定会很孤独吧,为什么不搬去住呢,那边是我们的寨子,我们是无启族的人,你可以搬到我们那里去住呀,我去跟族长爷爷说,你搬过去后,我们会像对亲人一样对你的。” 阿婆道:“谢谢你,小姑娘,阿婆已经习惯一个人了。” 在阿婆那浑浊的眼睛中,小阿寻第一次觉得习惯是一种深切的无望。 她在阿婆身上感受到了一种旷古的寂寥,像是沉淀了很多很多年。 阿婆身上那股浓浓的悲哀感染到了她,她问:“阿婆,我可以陪陪你吗?” 阿婆没有拒绝她。 她陪着阿婆坐了很久,听她絮絮叨叨的说着以往的事情,很多话她听不懂,但却记得一句话,阿婆像是在问她:“受身无间者永生不死,长寿乃无间中之大劫,一个人活太久了,又解脱不了,该怎么办呢?” 那个时候,她不懂那句话的意思。 她只是觉得阿婆应该是很想念已经死去的亲人吧。 直到天色渐晚,她才想起自己该回家了,于是匆忙的跟阿婆道了别。 临走的时候,阿婆对她说:“小姑娘,阿婆不希望有人来打扰我,你不要跟人说见过我好吗?” 阿寻点了点头,热切的跟她道别,又问道:“阿婆,我还可以再来看你吗?” 阿婆道:“当然可以。” 第二天一早起来,阿寻包了两块阿娘做的点心,趁着家里人不注意,又去了昨日那个幽谷,那是她最爱的点心,她想阿婆应该也会爱吃的。 从那天起,小阿寻隔三差五的便会偷跑出去看望那个阿婆,阿婆会跟她讲很多她没听过的故事,她时常听得津津有味,忘记了回家的时间。 她有时也会跟阿婆讲无启族的事,譬如无启族的水可甜了,是山间崖缝中流下来的一股清泉,无启族人不爱喝井水;譬如族中最厉害的是族长爷爷,其次是她的阿爹阿娘;譬如无启族四处都有结界保护,外人想进擅自进去是不能的,如果阿婆想去看她的话是进不去的,但她可以邀请阿婆去族中做客。 她觉得阿婆已经活了八十年了,随时都可能死去,她想让阿婆在最后的时光快乐一点,不要那么孤独。 突然有一天,阿婆对她说:“小阿寻,你陪了我这么久,我没什么送给你的,我给你变个魔术吧。” 阿寻眼前一亮,兴奋道:“好呀好呀!” 阿婆伸出枯瘦如柴的手,握成拳头,然后掌心缓缓摊开,一朵白色的花浮现在她的掌心中,幽幽的在她掌心旋转,一缕缕真气漾起,像是时空长河中荡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阿寻盯着那朵花看了很久,疑惑道:“阿婆也能见到这朵花吗?” 阿婆看着她,问道:“小阿寻也见过这朵花?” 阿寻点了点头,指了指自己的小脑瓜,天真道:“它好像就长在阿寻的脑袋里,只是阿寻没有阿婆这样厉害,可以让它开在手上。” 阿婆慈祥的笑道:“你可以的。” 她伸手抓着阿寻幼嫩的小手,阿寻只觉得有一股热力传入脑中,紧接着,一朵纯白色的花开放在她小小的手上,她兴奋道:“原来真的可以。” 她又仔细的看了看自己掌心中的花,道:“但阿寻手里的好像和阿婆的不太一样,比阿婆的要复杂一些。” 她听见阿婆说:“当然不一样了,因为你手里的才是真正的轮回之花。” 阿婆抓着她的手一用力,阿寻感觉到脑中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疼痛,她叫了一声,抬头看着眼前的阿婆,用软软糯糯的声音道:“阿婆,阿寻好难受。” 两道鲜血顺着她的鼻孔流了出来。 阿婆依旧慈祥的看着她:“难受了就睡一觉吧。” 第一百九十四章:是你吗,叶琴涯 迷迷糊糊中,阿寻好像听到了很多人在她耳边哭,她很难受,全身像散架了一样疼,她努力想睁开眼睛,可眼皮就像被两座大山给压着,她拼尽全力也无法将那两座大山移开。 那在耳边绝望哭泣的,好像是阿娘的声音。 阿娘一边哭一边说:“阿寻,我的阿寻,怎么会这样,她早上还好好的。” 阿娘哭得她心疼极了,她心中很着急,很想告诉她:“阿娘,阿寻没事,你别哭,阿寻真的没事。” 可她发不出声音来。 一声重重的叹息响起:“阿寻是被轮回之花反噬,导致全身筋骨尽断,已经回天乏术了。” 她听到阿爹说:“她好好的怎么会被轮回之花反噬,没人教过她如何使用轮回之花,她怎么会懂?” 阿爹的声音很低沉,有强忍下的悲痛。 一只手紧紧的抓着她的手,她听见哥哥一遍一遍的在她的耳边说:“阿寻,快醒过来,你不是一直嚷嚷着要去抓五色雀吗?你醒过来,哥哥马上带你去。” 阿寻迷迷糊糊的想,原来开在她手上的那朵花便是轮回之花吗?轮回之花不是无启族的至宝吗?为什么那个阿婆也会懂。 她又听见族长爷爷叹息的声音:“看来这便是命吧,上天注定要收回对无启族的恩赐,你们也别太伤心了,让阿寻好好上路吧。” 嗯? 上路? 要去哪里? 想着想着,她的神思陷入了一片模糊中。 等到她再一次醒来的时候,是在黑漆漆的夜里,她从床上坐了起来,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身侧,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这么晚了,姐姐去哪里了? 姐姐不是一向都跟她一起睡的吗? 她跳下床,想去找姐姐,床头旁立着的一个人影吓了她一跳。 她险些叫了出来,借着微弱的光,她才看清了,站在床边的竟然是那个阿婆。 她抓了抓头,不解道:“阿婆,你怎么会在这里?” 阿婆说:“那天你睡着了,你阿娘将你接回了家,我在幽谷里等了你很久,你都没来,我很担心你,便来你们族找你,他们说你生了很严重的病,我便央求他们让我来看看你。” 阿寻抓着头,一脸天真懵懂的道:“我生了……很严重的病吗?” 阿婆点了点头。 阿寻问:“那我病了多久了?” 阿婆说:“两个月了。” 阿寻有些迷糊:“所以这两个月我一直在睡觉?” 阿婆又点了点头。 阿寻想了想,接受了自己生病这个事实,又问道:“阿婆,你有没有看到我的姐姐。” 她听见阿婆叹了一口气:“你姐姐和你生了一样的病,可她没有你那么好的运气,她已经死了。” 阿寻感觉到了一阵晴天霹雳。 她愣了好久,难以置信重复了一句:“姐姐死了?” 阿婆点了点头。 她尖叫了起来:“你胡说,姐姐怎么可能会死。” 阿婆叹气道:“她真的死了。”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滚落下来,她转身就往门外跑,大声道:“我不信,我不信!我要去找阿娘,姐姐怎么可能会死!” 阿婆拦住了她:“阿寻,你阿娘因为你姐姐的死,伤心难过得晕死了好几次,你不要再去刺激她。” 阿寻伤心的哭着:“那我去找哥哥,我要问问,这是不是真的。” 阿婆安慰她:“阿寻乖,这么晚了,你哥哥已经睡着了,你想让他和你一起难受吗?” 阿寻在阿婆的怀中哭晕了过去。 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依旧是在黑夜中,阿婆还在她身边守着她,她呆呆的望着窗外,问道:“阿婆,你怎么还没走?” 阿婆道:“你病成这样,阿婆舍不得走,我会照顾你,到你好起来。” 阿寻问:“阿婆,我是不是又睡了好久。” 阿婆点了点头:“你睡了两天了。” 阿寻哭着说:“阿婆,我想去看看姐姐。” 阿婆摇了摇头:“等你病好了再去。” “我想去看看阿娘。” “你阿娘天亮了就会来看你的。” “那为什么我不知道?” “因为你生病了,白天都在睡觉。” “所以我的病是会在晚上才醒过来是吗?” 阿婆重重的叹了口气,将一碗药递给她:“阿寻乖,喝药吧,喝了药就会很快好的。” 几天之后,阿寻接受了姐姐已死的事实,也深信了自己这个病是与众不同的,她白天都在睡觉,只有到了晚上才会醒来。 因为姐姐的死,她开始慢慢懂事,虽然每次半夜醒来她都很想去见见阿爹阿娘还有哥哥,和他们说说话,可阿婆说,他们白天太累了,晚上需要休息,她只有快点好起来,才可以在白天见到他们。 她开始想念白天,想念阳光,想念凤凰山上的凤凰花,想念族中的所有人。 她从一开始的抗拒喝药,到自己主动喝药,她多希望自己能快点好起来,和以前一样,跟阿爹阿娘还有哥哥一起去地里劳动,她会比以前都更懂事听话,她发誓,她要代替姐姐,给阿爹阿娘双倍的孝顺。 多少个夜里,阿婆都会陪着她,跟她说好多话。 阿婆会语重心长的告诉她:“阿寻,你要记着,等你病好了,你是你姐姐,也是你自己。” 长夜漫漫,有的时候她会偷偷的跑到阿爹阿娘的窗外,看着他们熟睡的样子,或者偷偷的去看哥哥,可她不敢太大声,怕吵醒了他们,有月亮的时候,她会坐在屋前的草垛上,撑着下巴看着天上的圆月,像是一个小小的守护神一样守护着这个家。 阿婆会经常跟她讲一个故事,那是关于一对兄妹的故事。 “在很久很久以前,一个神奇的族里诞生了一对兄妹,他们的感情非常好,好到发誓要生生世世在一起。” 阿寻问:“就像我和哥哥一样吗?” 阿婆摇了摇头。 阿寻又问:“那个族有多神奇呢?” 阿婆说:“可以长生不死。” 阿寻开心道:“那岂不是和我们无启族一样?” 阿婆恩了一声,继续讲她的故事:“他们想生生世世在一起,但是人怎么可能不死呢,他们那个族虽然号称不死之族,可不死的神能早已经消失不见了,他们也感应不到轮回不死的奥义,好在他们很聪明,偷练了族中的一种禁术。” 阿寻好奇的问道:“然后呢?” “然后他们便被那个族赶了出去。” “再然后呢?” “他们被赶出去后,由于妹妹急于求成,她走火入魔了,哥哥没有办法,便带着妹妹回去找他们的族人求救,可他们的亲人拒绝帮他们,还与他们断绝了关系。” “啊?怎么会这样,那妹妹最后怎么样了。” “哥哥看着妹妹痛不欲生的模样,于是便将自己的一身修为全部给了她,想为她化解魔性。” “最后呢?” “最后哥哥消失了,妹妹却变成了一个不死的怪物,她想尽各种办法都死不了,她也再也见不到自己的哥哥了。” 阿寻皱起了小脸:“阿婆,你这个故事一点也不好听。” “为什么?” “他们好傻,明明可以开开心心在一起生活一辈子的。” 阿婆望着远方道:“我也觉得他们傻。” 然后她又说:“难道你不觉得这样无情无义的种族不该存在于这世上吗?” 阿寻摇了摇头:“可明明是那对兄妹有错在先啊,族长爷爷说了,无规矩不成方圆。” 不知是否错觉,阿寻感觉到阿婆的眼光冷了一下。 她接着问:“再后来妹妹怎么样了?” 阿婆缓缓道:“再后来呀,妹妹发现,或许毁掉能让他们长生不死的那种东西,说不定她就可以死掉了……” 阿寻急道:“那她死了吗?” 阿婆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她觉得这个故事无趣极了。 渐渐的,她学会了自己安慰自己,学会了自己排忧解难,可她的病依旧没能好起来,不管她如何努力,每当第一抹曙光投进窗户的时候,她就会不由自主的睡过去。 有几次,她刻意强撑着不让自己睡过去,几次努力之后,她终于撑过了黎明前的曙光,见到了天边的朝霞,她兴奋极了,欢呼雀跃的跑出了房间,阿娘在做早饭,阿爹和哥哥在练剑,看到她像只小鸟一样跑出了房间,都露出了奇怪的眼神。 哥哥走到她面前问她:“小影,你今天怎么了?” 她眨巴眨巴眼睛,回道:“哥哥,我是阿寻啊。” 她看见哥哥的眉头皱了起来。 阿娘走到她面前,蹲下身温柔的摸了摸她的头:“小影,又想念妹妹了是吗?” 阿寻不解,为什么他们都叫她小影,她想问,可一股不可抗拒的睡意传来,她忍不住又睡了过去。 醒来之后,又是半夜了,阿婆出现在她的床前,问她:“你今天白天出去过了?” 阿寻点了点头,兴奋道:“阿婆,我见到阿爹阿娘还有哥哥了,我的病是不是快好了?” 阿婆道:“看来是快好了。” 阿寻问道:“可他们为什么都叫我小影,我明明是阿寻啊。” 阿婆叹气道:“因为他们太想念你姐姐了,你忘了阿婆跟你说过,等你好了,你既是你姐姐也是你自己吗,他们叫你什么重要吗?” 阿寻皱着小脸问道:“不……重要吗?” 转念一想,好像确实也不太重要,于是她便释然了,一想到自己快好了,她就止不住的兴奋。 阿婆又说:“阿寻,阿婆马上要离开了。” 阿寻问:“为什么?” 阿婆道:“因为阿寻快好了呀。” 阿寻道:“阿婆你照顾了我这么久,等阿寻病好了照顾你不好吗?” 阿婆叹了一口气:“阿寻,每个人都有该去的地方。” 阿寻不懂她话里的意思,但她看出来阿婆去意已决,又问道:“阿婆,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阿婆摇了摇头:“不会了。” 阿寻突然觉得很不舍,可从那天起,她再也没有见到过那位阿婆,她消失得干干净净,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 渐渐的,她在白天醒来的次数越来越多,十天的时间里往往会有两三天的时间,虽然她仍旧撑不了太久,但足够她跑出去转一圈了。 她会笑着跟所有见到的人打招呼,有时,她会听见人说:“小影今天好像变活泼了。” “小影现在的样子好像以前的阿寻。” “若那孩子还活着,那该多好。” 更够重见天日的喜悦冲淡了那些话语中隐含的意思,她并没有多想,只是觉得自己终于可以回归正常的生活了。 至于她叫什么,那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大事。 阿爹阿娘叫她小影的时候,她也会应,她要代替姐姐好好活着。 有一天,族中突然多了好多的人,据说是有贵客来访,她才不在乎什么贵客,正好寨子外的蓝蝶花开得正好,像一片蔚蓝色的海洋,她拿着风车一头扎进了花海中,开心的大笑了起来,远远的便看见一个通身气派的叔叔牵着一个小男孩走了过来。 那男孩似乎也在看她,因为太远了,所以她也看不清他长什么样,不一会儿,她便看见族长爷爷领着许多人朝那两人迎了过去,想来那便是今日的贵客了吧。 她对贵客不感兴趣,转身往花海深处跑去,小小的蓝色的花朵在她的裙边飞扬,白色的花蕊像荡起的浪花,她像是一只生活在大海中的精灵,自由自在,要多快活有多快活。 不多一会儿,她在那一片花海中睡了过去,迷糊中,好像是哥哥又将她背了回去。 自从她可以在白天醒来后,不管走到哪里,哥哥好像都在她的身后,哥哥的背让她安心,她迷迷糊糊的说:“哥哥,我们要一直一直在一起。” 她听见哥哥嗯了一声。 她幸福的睡了过去,她以为自己可以一直幸福下去。 直到那一天晚上,她被一阵剧烈的嘈杂声吵醒,到处都有人在喊,到处都有人在尖叫,兵器碰撞声一声大过一声,她从床上爬起来,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冲天的火光,那红彤彤的大火,像是凤凰山上连绵百里的凤凰花,红得有些惊心动魄。 她急忙拉开房门,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她呆在了那里。 她像是来到了地狱,他们居住的寨子变成了一片火海,一阵阵惊天动地的大响宛如滚滚的天雷,震得大地都猛烈的颤抖起来,煞气充满天地间,连天边的月亮都仿佛蒙上了一层淡淡的血色。 地面流淌着腥红的血水,像是汇聚成了一条河,遍地都是残破肢体,手脚,头颅,到处都是…… 她吓坏了,哥哥冲过来抱住了她。 一个手拿两柄大板斧的人朝他们走来,阿爹和阿娘拦住了他,声嘶力竭的冲他们吼道:“走!” 平时一剑可以惊天动地的阿爹,居然连一把剑都拿不起来。 然后她便看见一年前消失的阿婆突然出现在了火光中。 两道汹涌澎湃的掌力击向了阿爹阿娘,阿婆看着她,眼神阴冷而又疯狂,脸上每一条皱纹都仿佛一道深刻的恨意。 阿爹阿娘倒在了地上,那个手拿板斧的人走到了他们面前,手中的斧头狠狠的朝他们挥了下去。 “不要!不要!” “阿爹……阿娘……住手……” 记忆那么清晰,如同刚刚发生的一般,一行血泪顺着凌汐池的眼角流下,她心胆俱裂,声嘶力竭的呐喊着。 她想上去阻止,可她好像被困在一个茧中,四肢被缚得死死的,动弹不得。 她疯狂的挣扎着,手拼命的向前伸去,使劲的捶打着困住她的那个光茧,直打到双手血肉模糊,鲜血一股一股的从她的口中涌了出来。 “阿爹……阿娘……”凌汐池呜咽着,像是一只濒临绝境的小兽。 “为什么,为什么,说!你到底是谁!” “说啊……!!!” 一阵令人胆寒的惨叫声过后,她双手骤然握成拳,全身的真气排山倒海一般宣泄而出,像是灵魂在剧烈燃烧。 被宛转环打破的轮回之花重新组合了起来,她看到花瓣层层绽放,一个盘坐在其中的人影露了出来。 凌汐池全身如筛糠一般抖动着,她像是想明白了什么,发出了一声如狼一般的哭嚎声:“是不是你们!叶琴涯!叶伏筠!” 第一百九十五章:云开月现 “叶伏筠,你给我滚出来,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那含怨带恨的惨嚎,声声泣血,句句诛心。 叶孤影闻言,骤然抬头看着她,一向淡然的眼中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一道黑影绕到了她的身边,同她一起望着半空中凄厉大喊着少女,口中道:“孤影,你还在等什么,还不快动手杀了她!” 叶孤影有些恍惚,扭头望着自己身旁立着的妇人,问道:“云姨,你听到了吗,她刚才口中喊的是谁?” 云姨冷漠道:“不管她喊的是谁,你这次下山的任务是杀了她,只要杀了她,你就可以顺利继承仙霄宫宫主之位,你忘了你师父跟你说的话了,她是魔,不该活在这世上。” 叶孤影苍白着脸,她迟疑了很久,缓缓的伸出手,被兰因石弹出去的宛转环兀自在半空旋转着,她的手指轻轻一点,一道指力射出,炫目的白光过后,宛转环分裂成九个圆环,如凌空的皓月,空夕灵夕,元气氤氲,像能涵盖天地,再一次朝半空中的少女飞旋而去。 萧藏枫的脑子像是轰的一声炸开了,他疯了一般冲了出去,挡在了那少女面前,凔凌剑猛然出鞘,湛蓝的剑光如碧海上掀起的滔天巨浪,狠狠的撞向了那如幻月一般的圆环。 宛转环被逼退了回去,叶孤影伸手接住,被凛冽的剑气逼得后退了一步。 萧藏枫不可思议的看着她,怒道:“你疯了,她是你妹妹!你在仙霄宫长大,你当真不知道仙霄宫做了什么吗?” 叶孤影的眼中出现了茫然之色。 萧藏枫又道:“你口口声声自己的妹妹是魔,你不妨回去问问,当年无启族的灭族,仙霄宫在其中都做了些什么?如果她是魔,那仙霄宫又是什么!” 云姨上前一步,脸上浮现怒容:“你敢诋毁仙霄宫,你该死!” 叶孤影伸手抓住了她的手,示意她不要动手,她道:“那你说,仙霄宫做了什么?” 云姨喝道:“孤影,你怎么回事,居然相信这些邪魔外道的话。” 萧藏枫正要说话,这时,他身后的少女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她用尽全力与兰因石对抗起来,那围困着她的光茧终于出现了一道裂缝。 五彩霞光四散而出,烟霞流荡,无边的真气四处蔓延,兰因石“嘤”的发出一声细微的声音,白光慢慢消失,所形成的的气场结界终于被打破,它又回复成之前黝黑的模样,缓缓地落在了少女的身上。 少女看起来更虚弱了,像是随时会死去一般,显然强行破开兰因石让她伤上加伤。 血雨飞洒! 她像发疯了一般,咬牙切齿道:“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们!” 邪血剑感受到了少女的绝望和恨,飞到了半空之中,幽幽的悬浮在她的面前,像是一头吸血的恶魔,肆无忌惮的吞噬着她身上四处发散的火阳之气,与此同时,地上流淌着的鲜血化作一股股血雾,四面八方的朝邪血剑汇聚而去。 在一片血红色中,她看到一道模糊的人影自邪血剑中缓缓走出,与轮回之花中盘坐的那道人影重合在了一起。 凌汐池愣住了,轮回之花里的是叶琴涯,那邪血剑里的是谁? 是琴无邪吗? 两道人影重合在一起的那一瞬间,一股夺目刺眼的红芒从邪血剑中发出,冲破了层层的地底世界,像一道强烈的光柱,直冲天际,妖异的红光照亮了整个天水大陆。 天上的乌云被冲开,顿时云开月现,周天星斗怒绽如花,天地之间风起云涌。 苍茫天地间,传来了一声喟叹:“云开月现,这一天终于来了啊。” 邪血剑光芒璀璨,剑身上精致繁复的纹理如同水波荡漾,刻在上面的符号像周天星辰一般次第亮了起来,剑柄上那九条似龙似蛇的动物像是活了一般,缓缓向四周展开,一副虚幻的景象顿时出现在所有人的眼前,在一个巨大的石窟中,一个黑衣人盘腿而坐,他双目紧闭,沉静肃穆得像一尊雕像,手中捧着一个泛着青光的东西,背后是一条凌空欲飞的青龙石像。 一行小字投射了出来:“轮回炼狱,烈火焚心;浴火重生,始得真龙。” 所有人惊呆了,整个冥界陷入了一片无声的沉寂中。 好一会儿,才有人指着半空的邪血剑,颤抖着声音道:“邪血剑,琴无邪,是龙魂……那是龙魂!” “真的是龙魂吗?相传得龙魂者得天下,原来这魔女是找到龙魂的关键。” 得龙魂者得天下,这句话无疑是重磅炸弹,全场顿时一片喧哗。 每个人都红了眼睛,那里面闪烁着说不出的凶狠贪婪以及毫不掩饰的欲望。 想将龙魂据为所有的欲望。 得龙魂者得天下,这是多么诱惑人的一句话,谁不想要天下。 几乎所有人都做了同一件事,他们毫不犹豫的化身成了恶魔,四面八方的朝半空中的少女冲了过去,准确来说,是朝邪血剑而去。 真正的大混战拉开了序幕,似乎就连那巨大的阿修罗神像也不忍看到这样的惨状,狰狞的面容中竟然多了一丝悲悯,一行血泪自那神像硕大无比的眼睛中流了出来。 闻人清哈哈的大笑了起来,他冲半空中的少女道:“你看到了吧,这就是人,这就是人性,你救了他们又如何,在他们眼中,你依然是魔!” 他缓缓的扭头看向了冥界众人,冷酷无情的下了命令:“拿下她,杀光他们。” 凌汐池看着红芒四散的邪血剑,看着那与轮回之花中的人影重合在一起的幻影,再看看那些为了抢夺邪血剑而朝她冲来的人,一种从未有过的倦意笼上心头,她只觉得自己身心都已到了极限,再也无力支撑那残破的意识,全身真气溃散,她像只枯蝶一般缓缓自半空中落下。 邪血剑飞到了她的手中,她终于想明白了一件事,原来叶琴涯就是琴无邪。 琴漓陌的话又响在了她的耳旁,人有命却无运,累及朋友亲人。 这难道便是上天为她安排的命运吗? 幽蓝色的剑光再次亮起,如渊默后的惊雷,汹涌磅礴,怒意与剑意交加,势如雷霆万钧,碧海清天之下,萧藏枫如碧波之上踏浪的仙人,滄凌剑终于挥出了那绝世的一剑。 幻天四意诀,一剑伤春,一剑断水,一剑斩世,一剑裂天! 剑气冲向了众人,一阵阵惨呼声过后,天地归于沉寂。 静寂冷寒的天地中,那令人窒息的心寂,混莽而又荒寒。 地上躺满了横七竖八的尸体,这绝杀的一剑太狠太残酷,没有人敢再上前。 萧藏枫冷冷的看了他们一眼,转身朝那缓缓下落的少女掠去,左手伸向了她的右手。 他发誓,这次再抓住她的手,无论如何,哪怕她杀了他,他都绝不会再放开。 他不会再让她孤零零的一个人面对这一切,他要让她知道,哪怕她失却所有,还有他在身边。 可就在他的手即将要碰到少女的手的那一瞬,一道剑光突然朝他袭来,一只手比他抢先一步握住了那少女的手。 那一剑澄澈如月光,并不凌厉,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古朴厚重,蕴含着太古的意蕴,剑光一出,如清潭照物,影象昭昭,一股太和之气弥漫而出,剑意得自然之真髓,冥然于物,无所对待,又像山风轻拂,自在显像。 心月疏圆,光吞万象。 那带着古意的剑气,遇之匪深,即之愈稀,仿佛一剑将亘古拉到了眼前,隔开了时空的长河。 长空剑法,一朝尘尽光生,照破山河万朵。 一个雍容雅逸,皎若朗月的白衣男子突然出现在了少女的身边。 萧藏枫提剑相对,两剑相遇的那一瞬间,只听“轰隆”一声,剑气激荡,冲向了那矗立在半空中的阿修罗神像,那巨大的神像脸上瞬间多了一道裂痕,神像的几条手臂被斩了下来,狠狠的砸向了地面。 两人都被逼退了一步,萧藏枫眼睁睁的看着那突如其来仿佛从天而降的青年伸手揽住了少女的纤腰,将她紧紧的护在了怀中。 萧藏枫咬牙道:“月弄寒!” 月弄寒没有应他,他扫视了四周一眼,选了一个最安全的位置,带着怀中的少女落在了地上。 凌汐池愣愣的看着眼前那张陌生而又熟悉的脸,恍惚像在梦中,问道:“是你?你和他们是一伙的吗?” 月弄寒温柔的拥着她,摇了摇头:“不是。” 她又问:“你也是来杀我的吗?” 月弄寒的眼睛微微泛红:“不是。” 他只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被揉碎成了一片片,这一年来,他想象了无数次两人再见面的场景,那该是多么美好灿烂的一幕,他会告诉她,他很想她,他会告诉她,他已经痊愈了,终于可以有能力保护她。 可他却没想到,他会是在这样惨烈的境地下见到她。 昔日澄澈明媚的少女已经失却了往日的灵动活泼,像是灵魂已被抽干。 他看着她,轻声道:“对不起,我来晚了。” 凌汐池看着自己身上的血染红了他月白的衣衫,无意识的伸出手替他擦了擦,发现越擦越脏,她怔怔的看着,伸手推了推他,声音轻得仿佛要淡化了一般:“你别碰我,脏。” 月弄寒一把握住她的手,声音中带了一丝晦涩:“这世上没有比你更干净的人了。” 她睁着空洞的眼睛望着他,问道:“为什么?” 月弄寒全身轻轻一颤,她又道:“为什么我不是真正的死了,为什么要让我一次又一次的活下来。” 第一百九十六章:一个都不能走 月弄寒的眸子一紧。 因为他的出现,原本混乱的场面居然一时平静了下来。 少女紧紧的抓着他手,像是溺水的人紧紧的抓着手上唯一的浮木,她喃喃道:“是我害死了阿爹阿娘,是我害死了妈妈……我是个坏人,他们都要杀我,你为什么不杀了我?” 月弄寒将她紧紧的搂在怀中,轻拍着她的背不停的安抚着,口中温柔道:“不是,你没有害死他们,你也不是个坏人,有我在,没人可以伤害你。” 少女睁着一双无神的大眼睛茫然的看着不知名的方向,瞳孔又大又深,里面空荡荡的没有灵魂,她像是在问他,又像是自言自语:“你又是谁呢?我又是谁?” 看着她呆滞木然的模样,月弄寒心痛如绞,她这副模样显然是精神状态已出现了极大的问题,到底是怎样的打击,才能让一个原本乐观活泼的人变成这样。 他的声音仍是很温柔:“你不是谁,你就是你,是世上最好的姑娘。” 眼神却锐利的扫向了四周,他的视线一一扫过了冥界的众人,最后落在了闻人清身上:“我说过,你动谁都可以,就是不能动她!” 闻人清看着他,眼中分辨不出有什么,叹了口气道:“我这也是为你好。” 月弄寒冷冷道:“我不需要你对我好。” 闻人清道:“孩子,你的眼睛里看到的,不该只是一个女人。” 月弄寒眼中浮现怒色:“抱歉,我的眼里只有她,而且,我现在要带她走,你们要阻我吗?” 闻人清身边的洛诺闻言轻颤了一下,柔媚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复杂的神色,寒蓦忧若有所思的看着她。 闻人清凝视着他,好一会儿,才恨铁不成钢般叹道:“你为什么总是这么任性。” 月弄寒冷哼了一声,转身拥着怀中的少女便走。 闻人清手一挥,顿时有人拦在了他面前,只听闻人清道:“你以为你能带她走出去,既然来了,我看你也别走了。” 月弄寒扭头看着他,冰凉的眸子里一片淡漠。 闻人清道:“你承认也好,不承认也好,我们始终是亲人,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只要她加入我们,以你现在的身份地位,他日寻得龙魂,我定能助你取得天下,到时你要什么样的绝色佳人会没有。” 月弄寒冷笑了起来:“我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可惜我现在已经不是寒月国的三公子了,我已将一切都向我父……向寒月国主表述清楚,你无法再借寒月国的势去满足你那一统天下的野心了。” 闻人清脸一黑,长长的胡须无风自舞,指着他道:“小兔崽子,你……你就是个榆木脑袋!” 月弄寒仍是扭头便走,洛诺闪身到他面前,急切道:“你真的要同我们作对?” 月弄寒脸上浮现不耐:“罂粟姑娘,请你让开。” 闻人清怒道:“我看今天谁能走出这里。” 他的话音刚落,只听一阵巨大的“轰隆”声响起,地面一阵剧烈摇晃,像是有几千斤的大石从天而降,狠狠的砸在了地上,连那巨大的阿修罗神像也微微的晃动了一下,几扇紧闭的石门外咚咚的响了起来,石屑簌簌而落,像是在外面被强力撞击着。 一个浑身是血的护卫从阿修罗神像后冲了出来,口中大喊着:“冥王大人,不好了,有人杀进来了,他们从四个方向进攻,毁了我们一大半的机关,我们抵挡不住,兄弟们已经死伤过半了。” 闻人清的脸青一阵白一阵,视线落在萧藏枫的身上,咬牙切齿道:“臭小子!又是你干的好事?” 萧藏枫不置可否,扭头看着那晃动得越来越剧烈的石门,几声巨响过后,那几道石门由外至内倒塌下来,顿时从门外涌进来了无数黑衣蒙面的人。 那些黑衣人气势凛然,虽然看不见他们的脸,可全身释放出来的威压无一不昭示着这是一支精锐部队。 那些黑衣人走到萧藏枫面前,齐齐下跪道:“属下来迟,请庄主恕罪。” 一个身着血色长衫的长得邪魅无比的男子信步走了进来,笑道:“师弟,师兄这次的速度还可以吧。” 然后他的视线一扫全场,看到萧藏枫手中已经出鞘的凔凌剑,再看看那一片惨不忍睹的现场,眼睛一眯,嘴角那戏谑的笑转变为了由衷的赞叹:“这副场景,看来我这是又来晚了,错过了许多的好戏。” 萧藏枫正好落在了叶孤影的身边,缥无一扭头便看到了她,他咦了一声,问道:“这位是?” 叶孤影冷冷的看了他两眼,眼中依旧淡然无绪。 缥无的眼中露出了一丝疑惑,紧接着他便看到了被月弄寒护在怀中的少女,看着她那呆滞木然的模样,他脸上浮出一抹了然的笑,自言自语道:“看来,我真是错过了许多。” 语气之间,还颇为失落。 他走到萧藏枫身边,声音中带着些许责怪道:“师弟,我都说了,让你不要那么冲动,你偏不听,这下好了吧。” 萧藏枫没有理他,他转身看着叶孤影,问道:“叶姑娘,你喜欢风车吗?”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叶孤影愣住了,她望着他,眼中也是一片茫然。 心头的迷雾层层拨开,很多东西开始清晰明了起来,萧藏枫的嘴角露出一抹笑,转身朝另外一个少女走去。 错了,是他错了,他没有认错人,他只是认错了名字,他心中的一直是她,只有她。 凌汐池看着他朝自己走来,她茫然的侧了侧头,努力思索了很久才反应过来那是谁,她不自觉的往月弄寒怀中缩了缩,眼中露出惊恐的神色,无意识的抬起手中的剑指向他:“你……你别过来。” 萧藏枫看也不看那把剑,直接往前跨了一大步,锋利的剑尖顿时没入了他的身体中。 凌汐池的眸子里终于有了一点情绪,虽然看起来还是呆呆的,握剑的手却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萧藏枫抬眸看她:“是不是这样你才肯冷静下来听我说两句话,那好……” 眼看着他又要往前走,凌汐池像小猫一样惊呼了一声,颤抖的眸子中闪过一丝别样的情绪,几乎是下意识的将剑往后一撤。 萧藏枫终于走到了她的面前。 月弄寒伸手拦住了他。 萧藏枫并不看他,伸手隔开了他的手,淡淡道:“这是我和她的事,你拦我的时候,最好想清楚,自己是否有资格拦我。” 他伸手抓住少女的手,硬生生的将她从月弄寒的怀中拉了出来,看着她像个木偶一样任由他拉着,并没有反抗,月弄寒的手无声的缩了回去。 萧藏枫伸手抚上着她的脸,入手一片冰凉,看着她失神的眸子,感觉到她全身在抑制不住的颤抖,他知道她的意志力已到极限,也知道现在说什么都于事无补,可他还是沙哑着声音道:“从小到大,我不知道什么叫害怕,可是你,让我害怕了。” 他顿了顿,接着道:“对不起,是我错了,没能一直抓紧你的手,以后再也不会了,我承认来冥界我有私心,我想映证一些事情,我想知道这些年来我心中的那个影子到底是谁,我更想知道……” 他的目光淡淡的扫过了月弄寒,扫过了闻人清,继续道:“为什么我的父亲会放弃这世上唯一的一份雪舞耀阳的解药去救一个陌生人,为什么这个陌生人会和我的父亲中一样的毒!” 月弄寒脸上闪过了一抹痛色,双手在身侧死死的握成拳头,像是控制不住情绪的波动全身微微颤抖着。 凌汐池仍然没有焦距的看着他。 萧藏枫的目光又落回到了她的身上,语气温柔了下来:“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终于知道,我心中的人一直是你,唯有你,不管你是凌汐池也好,还是叶孤寻也好,除了你,再也没有别人。” 一行泪水终于从少女中的眼眶中滚落。 萧藏枫伸手替她擦去脸上的泪水,手缓缓的移到了她的后背上,将她按在了他的怀中。 他拥着她,屏住了呼吸,像拥着一个易碎的精致木偶,一举一动都小心翼翼,在所有人的视线下,他埋头在少女唇上落下了一吻,在她耳边轻声道:“我知道你现在很痛苦,但这一切很快会过去。” “你的因果,我来替你扛。” 少女抬头看他,他亦深深的回望着她,然后,他右手指力一凝,在她的穴位上轻轻一拂,少女终于在他怀中沉睡过去。 萧藏枫的手抚过她苍白的面容,替她理了理凌乱的发丝,一遍一遍用手指描绘她的轮廓,直到将她此刻的模样印刻到了自己的灵魂深处,他才将她横抱了起来,走到了月弄寒面前,将她交到了他的手上。 月弄寒不解的看着他。 萧藏枫道:“我能猜到你与我父亲的关系,虽然我很不喜欢你,恨不得亲手宰了你,但她现在只肯让你接近了她,为了她,我愿意再与你合作一次。” 月弄寒的眉头挑了起来。 萧藏枫的视线落在了场上的每一个人身上,阴冷的杀气弥漫而出,他道:“龙魂的消息一旦传出去,她将永无宁日,所以,今天场上的人,一个也不能走。” 月弄寒知道他要做什么,点了点头,将怀中的少女横抱起来,转身便走。 萧藏枫的声音在他身后响了起来:“听着,这次我允许你带走她,仅此一次而已。” 闻人清怒道:“放肆,我让你们走了吗?” 萧藏枫冷冷的看着他,像是在看着一个死人:“从现在开始,今日这场屠魔大会,由我来主宰,我今日,便要屠尽你们这些阴间里的恶魔。” 闻人清哈哈的大笑了起来:“萧藏枫,你以为冥界是什么地方,会容你放肆。” 第一百九十七章:落幕 月弄寒欲走的脚步一停,他犹豫了很久,回头看着闻人清,又看了看那尊阿修罗神像,最后叹了一口气:“冥界作恶多端,你好自为之吧!” 闻人清疯狂的大笑起来,紧接着,一股黑气萦绕在他的四周,诡异的黑气如黑雾一般铺满了整个广场,像水墨一般徐徐散开,无边的气场席卷了整个地府。 一片虚幻的景象中,那尊阿修罗神像竟仿佛活了过来,一阵地动山摇之后,它竟然从崖壁上站了起来,八根如柱子一般的巨足踏在地上,每一步都带着天崩地裂的威势,人在它脚下如同蝼蚁,仿佛它轻轻一踏便可以将之都碾死,万千手臂齐齐挥舞,一颗颗巨大的火球滚落下来,九颗头颅上的千只眼睛全部睁开,迸发出一道道似可毁天灭地的红芒。 一片幽暗血光中,有人尖叫了起来:“那……那神像活了,快逃啊!” 灭顶之灾的感觉向每个人袭来,害怕、恐惧充斥了每个人的心田,之前还在妄想抢夺邪血剑的人群疯乱了起来,所有人都已忘记了龙魂,忘记了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在那阿修罗神像站起来的一瞬间,一窝蜂似的便往外逃去,却无一例外的被守在门口的黑衣人剿杀。 数道惨叫声中,只闻得闻人清狂乱的笑声响了起来:“我便让你们见识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诡幻之境!” 话落,只见他飞向了半空之中,似站在了那阿修罗神像的肩膀上,只见他的手一挥,数道真气从他的身体中四散而出,每一道飞出来时都化作了一个面容狰狞可怖的厉鬼,带着说不尽的怨气和戾气张牙舞爪的冲着每一个人而去。 萧藏枫唇角露出一笑,道:“这便是三一心法和诡幻之境的融合吗?” 他扭头看着一旁的月弄寒,道:“到现在你还犹豫,还不走!” 说罢,他又冲缥无吩咐道:“师兄,你先救沈堡主出去。” 缥无点了点头,身形一展,不见了踪迹。 萧藏枫身若清风,直朝闻人清而去,手中沧浪又起,是清澈澄净的蓝,仿佛水洗后的天空,带着净化一切的力量。 与此同时,一道圆环亮起,像是一轮雪月自幽蓝的天空中升起,一道白影也同他一起飞向了闻人清。 云姨惊叫道:“孤影,你做什么?” 叶孤影扭头看她,圆月围绕在她身边旋转,她看了一眼正与闻人清交战的萧藏枫,淡淡道:“云姨,你先走吧,我下山本为除魔卫道,如今魔未除,我无颜再回仙霄宫,待有朝一日我查明真相,自会回去向师父她老人家请罪。” 眼看四方都陷入激战,月弄寒看了看自己怀中的少女,咬了咬牙,转身便走,四道人影拦住了他。 那四个人影是冥界的四大法王。 寒蓦忧手上拈着一朵黑色的曼陀罗花,手一挥,顷刻之间,一朵花分裂成四五朵,边缘处闪起了幽幽黑光,以五行的方位向他飞来。 月弄寒足尖一点,刹那间踢出了无数腿,将那几朵曼陀罗花挡了下来。 寒蓦忧手一伸,霜牙剑出现在她的掌心中,她冷冷道:“想走可没那么容易,你如今手上还抱着一个人,如何是我们四人的对手。” 洛诺走上前来,急道:“你身为冥界的少主,你当真要背叛主公吗?” 月弄寒看了她一眼,冷淡道:“罂粟姑娘,我从未说过自己是冥界的人,也从未承认过自己是冥界的少主,道不同不相为谋,我无意与各位为敌,还请几位姑娘速速让开。” 寒蓦忧冷声道:“罂粟,你同他废话什么,你没看见这个男人眼中根本就没有你吗?” 闻人仙也道:“是啊,洛姐姐,你三番五次为了他违背主公的命令,可他心中根本没有你,你又何必……” 洛诺贝齿咬着红唇,柔媚的眼中充满了幽怨,含着一种说不出的愁意,眼中有数种情意婉转,像是看着情郎的哀愁。 可惜那种情,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她又道:“你护着她,你可知她心中的人并不是你?” 月弄寒道:“那又如何!” 洛诺愣了愣,轻声笑了起来,说道:“那又如何,好一个那又如何啊。” 突然,她身上的红纱飞舞了起来,像是万千灵蛇一般,却不是攻向月弄寒,而是攻向了她身边的闻人仙和寒蓦忧。 闻人仙和寒蓦忧没想到她会突然出手偷袭,一时反应不及,被她的红纱围困在了里面,红纱暴涨,形成了一堵纱墙,洛诺身形一闪,冲了进去,与二人缠斗在一起。 她边动手边道:“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走!” 月弄寒怔愣了片刻,遽然回神,道了一声多谢,转身便走。 洛诺的声音从红纱中传了出来:“下次见面的时候,不要叫我罂粟,我叫洛诺,一诺千金的诺。” 她的表情凄楚,这次分别,还有下次吗? 月弄寒的脚步一顿,低声道:“知道了,洛姑娘。” 闻人仙惊叫道:“洛姐姐,你疯了,值得吗?” 洛诺苦笑道:“难得疯一次也不错啊。” 黑暗深处,仿佛响起了一声幽怨的叹息,似在为了如这炼狱一般的人间的叹息,又似在为这人间纷纷扰扰的情意叹息,一阵凉风掠过,带来一股别样的阴寒。 一道劲力从左侧袭来,月弄寒感觉到了危险,身影一动,躲过了一击,他的目光落在面前那个身着黑衣未曾说过一句话的少女身上,叹了一口气道:“以慕家的声名,以你的身份,本可不必与冥界为伍,你究竟为何会出现在冥界?” 慕蓂牙抬眸看他,问道:“想知道吗?” 月弄寒一愣。 只见她缓缓的从腰间取下了一管墨玉笛。 慕蓂牙问他:“你知道这地底下是什么吗?” 月弄寒眉头一皱。 这地底下的,是一条深不见底,危险无比的地下河,又称冥河。 慕蓂牙露出微笑,横笛于唇边,一道阴冷的笛声响了起来,顿时四个神秘的黑衣人出现在她的身边。 月弄寒退后一步,却只觉得心中一冷,便在这时,一阵奇异的窸窣声响起,突然间,地底处突然传来诡异的咚咚声,紧接着,一阵哗啦的水声响起,像是有什么巨型生物从地底冥河中爬了出来,一连串的哗啦声响过,便是一阵令人胆寒的摩擦声。 有人惊惧道:“蛇……好大的蛇。” 只见两条约有七八丈长的巨蟒沿着崖壁爬了过来,缠绕在那巨大的阿修罗神像之上,探起粗壮的蛇头,吐着猩红色的蛇信,阴毒的眼睛落在月弄寒身上,随时准备弹飞过来。 月弄寒看了那些蟒蛇一眼,声音中隐含着愠怒:“你们果然在这里养了许多这样的玩意儿。” 慕蓂牙淡淡道:“我只要你手上的那个人,你把她交给我,我不为难你。” 月弄寒冷笑道:“你做梦!” 慕蓂牙冷哼了一声,吹响了笛子,其中一条蟒蛇如腾飞的巨龙一般朝月弄寒而去,另一条则蹿向了与闻人清缠斗在一起的萧藏枫。 月弄寒冲天而起,利用绝妙的轻功躲过了蟒蛇的一波攻击,可他怀中还抱着一个人,这大大的限制了他,只能利用灵活的身形与那蟒蛇周旋。 可那蟒蛇速度奇快无比,力大无穷,上缠下绕,像是一张天罗地网,紧追着他不放。 月弄寒眉头紧皱,真气攻在那巨蟒身上皆被厚厚的鳞片所挡,一时竟奈何不了它。 忽然间,一道红芒自远处射出,夹杂着雷霆之势,朝着蟒蛇轰来,蟒蛇不惧,反迎了上去。 慕蓂牙眉头一皱,笛声变调,那巨蟒似乎感觉到了危险,急忙撤了回来。 那红芒急追而上,突然在半空中暴涨,化成一支熊熊的烈火箭,一声巨响过后,一团烈火罩住了那条巨蟒。 空中弥漫着烧焦的味道,蟒蛇皮焦肉绽,焦糊的味道弥漫于天地间,烈火过后,巨蟒落在了地上,蛇身竟无一处完好,通身被烧得焦糊漆黑,如同木炭一般。 一阵清脆如铃声的笑声响起:“精彩精彩,你们冥界的无耻程度简直震古烁今,令人叹为观止,真是干啥啥不行,搞这些邪魔歪道第一名。” 几人抬头看去,只见一个身着火红色纱衣的少女坐在一个雕像上,晃着腿,一边磕瓜子一边饶有兴趣的看着他们。 一串铃铛在她的腕间叮当作响,一把金色的小弓套在她的右手上。 慕蓂牙放下了唇边的笛子,问道:“琴漓陌?” 琴漓陌热情道:“是我呀!” 慕蓂牙问:“你为何在这里?” 琴漓陌指了指月弄寒怀中的少女:“那是我主子。” 说罢,又指了指自己:“你要动她,先问过我。” 顿了顿,又道:“当然,你打不过我,你们慕家那一套对我也没用,不过我也没想到,你们慕家竟然堕落到如此地步。” 说完,她冲月弄寒扬了扬下巴:“帅哥,你还不走。” 慕蓂牙动了动嘴唇,她身边的四个黑衣人道:“小姐,此地不宜久留,还是随我们离开吧。” 就在此刻,突然又是一阵轰隆巨响,原是这地底世界在轮番强大的劲力冲击下,不少薄弱的地方已有坍塌之势,随着一道如擎天巨剑一般的蓝色剑光亮起,那崖壁上的阿修罗神像的手臂齐齐被剑光斩断,巨石如雨纷纷砸下。 地动山摇中,一道人影偷偷的蹿到了月弄寒的身边,轻声道:“跟我走!” 月弄寒看着面前的红衣小公子,疑道:“你是?” 红衣小公子指了指他怀中的少女道:“我姓唐,我娘答应了她一件事还没完成,你可以随我去凌云十八寨。” 然后她又指了指远处一个黑衣青年:“他说他可以带我们出去。” 月弄寒抬头看了那黑衣青年,不再犹豫,连忙走了上去,道:“冰……” 冰冽抬手止住了他的话,只沉声说了一句:“先出去再说。” 琴漓陌也催道:“快走快走,我给你们殿后。” 月弄寒不再说话,跟着冰冽沿着一条狭小的通道朝外跑去,里面坍塌声,气劲声碰撞声一声比一声大,轰隆隆如天雷滚滚。 第一百九十八章:闻风而动 月色澄明,星河灿烂。 云生沧海,恒河微尘。 夜空中还残留着一丝未褪去的红芒,皎洁如银盘的月亮旁,云潮翻腾涌动,星子沉浮其间。 千里江山,一片梦幻朦胧。 月光如水倾泻而下,柔和的照在寂静的山林中,山间小道之上,一人沐浴着星光,在月色下踽踽独行,拾阶而上。 那是一个看起来不过二十左右的青年人,有一张过于干净不染俗尘的脸以及一双过于灵慧的眼睛。 他的眼睛仿佛是碧绿色的,像一池春水,又像刚抽芽的柳条,带着生命的神圣与坚韧,那是一种万物知春的生机。 只见他身着一身陈旧的粗布衣衫,因为时间太长,已看不清本来的颜色,却浆洗得十分干净,熨烫得服服帖帖,衬着他如松的身姿,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 他就那样随意的走在小道上,每一步都说不出的潇洒,像山间的一抹清风,像随处挥洒的月光,自在随意,无拘无束。 他行走的那座山名叫长径山,五峰环绕,像一朵盛开的莲花,山上有寺,处五峰环抱之间的平地,像莲花之蕊。 寺是千年古刹,因年久失修已显得有些残破,寺墙上随处有剥落的痕迹,月光一照,凄凉中带了几分庄严肃穆,朱红色的大门也有些脱漆了,斑斑驳驳却依然矗立在那里,像一个入定的老僧,心定一处,不起杂念,神圣不可侵犯,唯有寺前的几亩茶地还迸发着勃勃的生机,茶叶墨绿,不张扬不做作,清新自然。 经过一个冬天,茶树上已慢慢长出了一些芽苞,只待第一缕春风拂过,便可吐露春芽。 那青年走到大门前,举手敲下,敲门声在深山里显得有些沉闷。 一位年逾古稀的老僧从里面拉开了门,见到门口的青年后,急忙又将大门紧闭了起来。 青年眼疾手快,一只脚踏了进去,卡住了门。 他嚷嚷道:“老和尚,你就是这样待客的。” 老和尚道:“谢施主,夜已深。” 青年笑道:“老和尚,我是来同你道别的。” 老和尚道:“哦,慢走。” 青年仍是笑着,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你就不为我送行吗?” 老和尚又道:“谢施主,慢走。” 青年埋着头,脚仍卡在两扇门中间:“我这次走了,也许就不回来了。” 老和尚双手合十,朝那青年九十度鞠了一个躬,口中道:“阿弥陀佛,人生在世,终须一别,恭送施主。” 青年道:“老和尚,咱俩的交情,用不着这些虚礼,你再给我喝一次你的不知春吧。” 老和尚淡淡道:“没了。” 青年笑道:“怎么没有,你那柜子里的十八层暗阁第九层里还藏着一泡呢。” 老和尚的面容抽搐了一下。 青年耍赖道:“此茶不喝,此愿难了,此次下山,我若横死街头,也死不瞑目。” 老和尚幽幽的叹了口气,侧身让了让,只说了一个字:“请。” 青年喜笑颜开。 茶烟袅袅。 青年闭着眼,脸上一片陶醉,全心品味着茶中的宇宙,叹道:“甘香如兰,幽而不冽,虽是去年的茶,却仍能喝出春天的力量,可见只有沉寂一个冬天,积蓄了一个冬天的力量所长出的新芽方能做出如此好茶,只可惜喝春天这样的风雅事,世人能懂的太少,能承受这样风雅的便更少了。” 老和尚默不作声的泡着茶,一举一动都是静。 青年喝完茶,轻轻的搁下杯子,唇角露出一笑,起身便走:“喝过此茶,此愿已了,此生无憾,老和尚,告辞了。” 老和尚终于说话了:“既已远离红尘,何必再身入红尘。” 青年笑道:“一直身处红尘,何来远离之说。” 老和尚叹道:“天人红尘走一遭,仙踪难觅无常印,谢施主,这么多年还是忘不了这句话吗?” 青年望着窗外的朗月道:“这是屁话。” 然后,他回望着老和尚道:“老和尚,你是了解我的,我向来只知醉来卧空山,天地即衾枕。” 老和尚闭目:“那为何执意还去。” 青年道:“此方呆腻了,换个天地去卧罢了,武林四大家,若是少了谢家,那其他的三家岂非太无趣了。” 老和尚微微叹了口气,指了指室内摆着的一局棋,道:“下完这局棋再走吧。” 泷日国王宫。 一女子轻轻站在宫殿飞檐斗拱之上,看着星罗棋布的夜空,眼睁睁的看着那一道直冲天际的红芒消散,喃喃道:“孤月空天见心地,阿雪,看来我们赎罪的时候来了。” 说罢,她的身形一动,如同天外飞仙一般,眨眼消失在苍茫月色之下。 摘星引月台。 泷日国国主寒战天负手而立,抬头仰望苍穹。 东方寂闭目凝思,沉默不语。 寒战天道:“碧海青天夜夜心,她将自己困在这王宫中这么多年,终于还是走了。” 东方寂道:“月华夫人的心本就不在这王宫之中,迟早也是会走的。” 寒战天道:“是孤对不起她们。” 东方寂道:“世上很多事情,总是要先有些牺牲的。” 他顿了顿,又道:“正如很多事,该来的总会来的。” 寒战天的眼中出现一抹狂热:“是的,该来的总算快来了。” 苍梧山巅,两老者对立而坐,以天地做棋盘,以万物为棋子。 白衣老者望着天上那一轮明月,道:“一年前遇十观兄,十观兄曾言之,龙潜于渊,隐鳞藏彩,虎遁山林,未露锋芒,云未开,月未现,不知此番天象算是云开月现了吗?” 神相十观亦抬头望着天上的月亮以及周围翻滚的云海,捋着胡须道:“天地变幻,风起云涌,今夜不知多少英雄豪杰会闻风而动了。” 说罢,他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只是万事万物总有变数。” 琴南和将目光从天幕移到了十观的脸上,笑道:“十观兄当日邀我共游天下,却将我带至这苍梧山顶,并让我在此养气一年,今日是该告诉我是何用意了吧。” 十观笑道:“我让南和兄在此养气一年,只为让你与我一道去阻一个人。” 琴南和面露诧异之色:“什么人?竟能让十观兄如此忌惮。” 十观道:“一个不死的人。” 琴南和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十观道:“你可知如今的仙霄宫宫主是谁?” 琴南和做了一个愿闻其详的表情。 十观思忖了片刻道:“她正是仙霄宫的创始人。” 琴南和惊呼道:“可仙霄宫创始至今已有三百多年,莫非真的有人……” 莫非真的有人能活三百年不死? 十观点了点头,算是肯定了他的疑惑,道:“说起来,那位与无启族还有些渊源?” 琴南和咦了一声。 十观道:“她正是三百年前因偷学禁术被无启族驱逐出族的叶伏筠。” 琴南和的眉头皱了起来。 十观问道:“不知南和兄是否知道当年无启族灭族原因。” 琴南和看着他没有说话。 十观道:“外人也许未必知道无启族因何灭族,但我相信南和兄因是知道的,无启族之所以灭族全因天命石的预言而起……” 琴南和接道:“而天命石乃仙霄宫之物,你是说无启族灭族的起因在于她?” 十观点了点头。 琴南和问:“我有一事不解,还望十观兄告知。” 十观做了一个请讲的手势。 琴南和道:“这件事情十观兄如何得知?” 十观笑道:“你知天机盘吧。” 琴南和不解的看着他。 十观道:“天机盘正是我于八十年前仿天命石所制。” 琴南和露出了感兴趣的模样:“原来十观兄竟也是出自仙霄宫。” 十观点了点头:“那位当初创立仙霄宫,目的便是为了广纳方士,研习各大宗教教义助她勘破生死大道,我是后来才知,她研习这些并不是想活着,而是想死,可惜到了她那一步,死却成了一个难题,时间一长,就连仙霄宫也不知道自己宫中住着一位不死的老祖宗,她似乎也不愿别人知道她还活着,后来我发现每一任的仙霄宫宫主继位后总会莫名其妙闭关再不以真面目示人,好奇之下一番查探,才知每一任的仙霄宫宫主继位后都会被那位所杀,然后她再取而代之,是以就连仙霄宫也不知道他们此时的宫主已经换了一个人。” “我查清此事后,却也被她发现,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得以逃出生天,逃出仙霄宫后,我便隐姓埋名化作江湖术士,翻阅无数古卷后,才大致确定了那位的身份,我原本以为她会老老实实呆在山上,直到我发现她下了山,然后无启族便出事了,那时我才知道她的目标是无启族,确切来说,是那个可以感应到轮回之花的小女孩。” 琴南和疑惑道:“你既然知道,为何当时没有阻止。” 十观道:“我不阻止是因为无启族族运已到尽头,注定有此一劫,我若逆天而行,非但不能阻止,或许还会引来更大的因果。” 琴南和疑惑道:“人人都想求生,她既已长生不死,为何她反而求死?” 十观道:“人活久了,总会寂寞的吧,况且,她乃偷练禁术导致的长生,她既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大约是那禁术只能让她长生,却不能让她不老,美人迟暮本就是一件痛苦的事情,天天看着自己那张年华老去的脸,却无能为力,换作任何女人都接受不了。” 琴南和叹了一声:“如此看来,活得久也并不是件好事啊。” 十观仰望星空,叹气道:“十年前,她下了山,无启族便灭族了,此次若她下山,不知又有多少人要遭殃,所以我才斗胆请南和兄同我一起阻她一阻。” 琴南和道:“莫非她便是十观兄说的那个变数。” 十观笑道:“正是。” 琴南和叹道:“十观兄真看得起我,她活了三百多年,我们二人真能阻她?” 十观道:“想必是能的。” 琴南和表示不解。 十观笑道:“因为我发现,她与你的先祖琴无邪还有些关系,故人之后,她应该会留几分情面吧。” 琴南和一脸见了鬼的表情看着他:“你是在说笑吗?” 十观高深莫测道:“不试一试怎么知道。” 琴南和耷拉着眉头道:“十观兄既然有天机盘,可否为我算一算,此番会不会命丧于此,我虽然六十多岁了,可还不想这么死。” 十观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替你算过了,你定会长命百岁。” 琴南和问:“她何时下山?” 十观捋着胡须道:“就在今晚。” 琴南和:“………” 第一百九十九章:风起云涌 雪山之巅,江湖之远。 苍穹深邃,皓月圣洁,雪山苍茫无际,绝去尘嚣,雪在苍凉孤寂的月光下凝成了千年的寂寥,一如天上那轮照耀了不知多少年的月。 在这空茫的天地间,红尘众生何其渺茫,千年如一日,一切恩怨纠缠仿佛在眨眼间便会过去,根本微不足道。 青山原不老,为雪而白头,雪山本是不懂得悲伤的,此刻却有一种浓浓的哀伤弥漫在这晶莹白雪中。 飞仙阁是仙霄宫最高的地方,除了仙霄宫的宫主之外,未经传召,无人有资格踏入这里半步。 阁内,依旧云雾缭绕,惨白的月光透进来,照在阁中那一高台之上,高台四周都垂着白纱,白纱无风自动,一面容苍老得可怕的老妪盘坐其中,一缕缕如白雾般的真气萦绕在她的身体周围。 她已在这里不知坐了多少年,等待了多少年,她正是仙霄宫的宫主。 今夜的月光似乎有所不同,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照得更深更远,月光落在她的身上,泛起了一层朦胧的光辉,一个泛着白光的圆盘突然自她盘坐的双腿之上缓缓升起,那是一面不知用何种材质打造而成的镜子,通体银白,镜面荡起了一圈圈的涟漪,镜中突然出现了一幅奇怪的画面。 仙霄宫主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全身剧烈的一颤,仿佛风中的烛火,猛然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浑浊暗淡的眼睛,像一条静止的长河,因为流淌得太深太久,反而不清澈,河面像是渗着一片永恒的迷雾,那雾经年不散,令人看不清她的灵魂中究竟藏着怎样的沧桑,怎样的寂寞。 那也是一双让人恐惧的眼睛,因为看不透,所以让人害怕,未知的东西,总是令人害怕的。 她看到镜中的景象后,一行浊泪顺着她的眼眶滚落出来。 她颤抖着将手伸向了那面灵镜,像是在伸手触碰一个可望不可即的梦一般小心翼翼,不敢大力触碰,不敢大声惊扰,生怕一不小心那个梦就会破碎。 泪如决堤一般疯狂而落。 她喃喃道:“琴涯,是你吗?你还活着?” 紧接着,镜中画面一转,她的表情突然凝住,那一瞬间仿佛永恒,然后,她疯狂的大笑了起来,笑声凄厉。 “原来这便是你消失这么多年的原因吗?” “原来你不是死了,你是不想见我。” “那我这么多年的等待算什么!” 突的,她仰天一声凄厉的长啸,“轰”的一声,霎时惊雷爆响,仿佛苍天也知道她这几百年来的痴心与凄苦,为她发出了一声举世皆闻的悲鸣。 山巅雪峰的积雪应声而塌,寒风绞着雪花狂飞乱舞,像是萦绕着雪峰的一条白色飘带,缓缓的飘向了飞仙阁,又像是凝结了千年的情思,哪怕历经千年等待,哪怕日月沧桑,也始终至死不渝。 飞仙阁的大门突的从内向外被打开,一条黑色的人影在那白色飘带上轻轻一踏,像那奔月的仙人一般,眨眼消失在苍茫的云海中。 苍梧山顶上,两老者负手而立,眺望着远方的天空。 一颗流星划破天际,正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向他们而来。 琴南和望着天边叹道:“她来了,我感受到了一股毁天灭地的疯狂。” 十观一脸平静道:“无论谁,等待那么多年,多少是会有点疯的。” 琴南和扭头问他:“十观兄,此番事了,你想做什么?” 十观道:“开坛授课,教化众生。” 两人相视大笑起来。 笑声中,天边浓云滚滚,一道黑影自浓云中穿过,如风驰电掣,快得不可思议。 十观微微抬手,一道袖风拂出,宛如一道屏障凭空而起,将那道黑影拦了下来。 那黑影发出了一个声音:“何人阻我?” 十观运气朗声道:“老祖宗,请回山吧。” 仙霄宫主停了下来,浓云散去,率先露出来的是一张精致的面具,面具正罩在她那无比苍老的脸上。 她看了十观很久,问道:“你是当年的那个小道士。” 十观理了理衣袖,向她施了一个恭敬的礼,回道:“是。” 仙霄宫主道:“我没想到你居然还活着,你很有出息,不过你一身修为皆出自仙霄宫,你以为你能阻我。” 十观保持着施礼的姿势,道:“老祖宗教化之恩,晚辈铭感五内,照理晚辈不该阻挡老祖宗的去路,可凡事自有天命,无启族已灭,还望老祖宗顺应天命,体恤苍生,切勿再做那逆天改命之事。” 仙霄宫主问道:“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说这番话。” 十观回道:“老祖宗活了那么多年,应该明白很多事情是强求不得的,天命一途,想必您比我们更有体悟,还请您回山,放过那些无辜的人吧。” 仙霄宫主冷哼了一声:“如果我非要逆天改命呢?” 十观叹道:“老祖宗比任何人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否则你今夜不会出现在此,我今夜也不会出现在此了。” 仙霄宫主冷厉道:“那天命有没有告诉你,你今夜会死。” 十观微微闭了眼睛,道:“若天命真的如此安排,晚辈也只能顺从。” 仙霄宫主缓缓的抬起了一只手,手指轻轻点下,滚滚劲风平地而生,一股无边的威压立即释放出来。 在这威压之中,一股火阳之气蹿起,灼热的气息仿佛能燎原万里。 仙霄宫主咦了一声,这才注意到了一旁的琴南和,厉声问道:“这小子是谁?” 琴南和花白的眉毛都跳了起来,任何一个已经六十多岁的人被人唤作小子,那心情自然是会很错综复杂的。 他还没说话,十观已抢先替他回答了:“他叫琴南和,是琴无邪第十代传人。” 仙霄宫主愣住了,定定的看着他,好一会儿,才重复了一句:“琴无邪?” 琴南和道:“正是。” 仙霄宫主沉默了很久很久,然后她像是终于想通了什么,仰天大笑了起来,笑中有泪:“琴无邪,琴无邪,琴涯,灵邪,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琴南和听着那疯狂的笑声,突然感觉到天地之间有一种说不出的悲壮凄凉。 仙霄宫主突然止住了笑,目光犀利的望着他们:“所以,你们敢在这里拦我便是因为这个吗?” 十观道:“是。” 琴南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仙霄宫主看了他们许久,全身的气势在慢慢收敛,良久后,她叹了一口气:“既然如此,我便卖你们一次面子,下次,若你们还敢挡我的路,便不会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说罢,她当真不再停留,转身往来的方向而去。 琴南和看着那远去的黑影,问道:“十观兄,你真的算准了她不会杀我们,我俩今晚不会死?” 十观摇了摇头,重重的舒了一口气,道:“并没有,那是我诳她的。” 琴南和不解道:“那她为什么那么听话。” 十观道:“也许她也觉得还未到下山的时候。” 琴南和问:“那她下一次下山会是什么时候。” 十观叹道:“也许是龙魂出世的时候。” 琴南和突然不说话了。 好一会儿,他才又道:“我知道,到了我这个年纪,不该对太多的东西有好奇心,不过,你至少应该告诉我,她和我先祖是什么关系。” 十观这才反应过来:“哦,忘了告诉你,她是你先祖的妹妹。” 顿了顿,他又道:“不过她好像并没有把她自己当成是你先祖的妹妹。” 琴南和咦了一声,眼中闪烁着八卦的光芒, 连忙凑了上去:“究竟怎么回事,你快给我讲讲。” 八卦这件事,好像从来不分年龄。 天地间慢慢归于平静,一如每一个寻常的夜,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几天后,一则惊天的消息像长着翅膀一般席卷了整个武林,引起了轩然大波。 “萧藏枫死了。” “你说谁……死了?” “藏枫公子萧藏枫。” “你是说那个号称武林第一人,天下第一庄的庄主萧藏枫?这怎么可能!” 整个江湖都沸腾了。 谁敢对萧藏枫动手! 谁有本事能动武林第一庄的庄主! “千真万确,你听我细细向你道来。” 话说那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这冥界不知哪根筋不对,搞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屠魔大会,一个把自己称为冥界的帮派搞屠魔大会,这本就是件奇葩得不能再奇葩的事情,更奇葩的是这屠的还是藏枫公子的红颜知己,就是之前江湖上那个风头一时无两的小妖女。 且不说为什么这小妖女先是有传言说她死了,然后她又莫名其妙的活了过来,还落入了冥界的手中,但凡这种事情,是真男人都忍不了,藏枫公子勃然大怒,带着一帮人与冥界火拼,直接捣了冥界的老巢,将整个冥界一锅端了,顺带灭了几个前去看热闹的武林帮派。 可这冥王又岂是浪得虚名之辈,使出了三一心法和诡幻之境两大神功,与萧藏枫打了一个不相上下,萧藏枫不愧为武林第一人,除了他师父传授他的惟微心法之外,竟还使出了武林失传已久的绝学幻天四意诀,关键时刻反败为胜,斩下了冥王一臂,剑指冥王道:“今日我斩你一臂,饶你一命,从此以后,萧家欠你们的一笔勾销。” 原本事情到了这里便该告一段落了,毕竟胜负已分,再打下去也没什么意思,怎奈冥王是个输不起的性子,趁着萧藏枫不备,突施偷袭,却不是偷袭萧藏枫,而是偷袭他的那位红颜知己,萧藏枫为了保护她,身中冥王一掌,被打入了冥界的杀阵四方阵之中,身受重伤后掉进了冥界的那条地下河冥河之中,那女子对他也是情深义重,跟着他一起跳了下去。 向来地下暗河都是最凶险的地方,冥河更是凶险中的凶险,水流湍急,深不可测不说,随处都是漩涡和暗潮,还有很多岩石溶蚀、坍塌后形成的深洞,正常人掉下去都绝无身还的可能,更何况还是身受重伤的人。 据说藏枫山庄的人在冥河里打捞了几天,用尽了各种方法都没找到藏枫公子的踪迹,这才确定藏枫公子确实是死了。 一代天骄就此陨落,武林中人在为藏枫公子唏嘘之余,他与那妖女的故事又成了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于是此桩事件经过说书人的润色之后,又变成了一桩风月逸事,每每说书人说起这个故事,那是场场叫座,座无虚席。 江湖人道,藏枫公子冲冠一怒为红颜,不惜身入龙潭虎穴,这种不爱江山爱美人的做派,倒也是个至情至性的真汉子。 更有不少人得出真知灼见,就连藏枫公子这样的少年英豪也难过美人关,可见女人果然是祸水,万万沾不得。 可这事才过去几日,一天夜里,藏枫山庄忽然起火,火势冲天,烈阳城临近藏枫山庄的两条繁华街道全部化为灰烬,藏枫山庄一干人等不知去向,藏枫山庄名下产业也在一夜之间纷纷倒闭,大笔财富如流水一般消失不见,泷日国一夜之间损失了大半的经济命脉。 这使得武林之中更加人心惶惶,藏枫山庄究竟发生何事,到底是江湖仇杀还是帮派之争,谁也不得而知,究竟是什么样的势力能使得藏枫山庄在无声无息之间被连根拔起,放眼江湖,说得出名字的门派哪个有这个实力与魄力,莫非江湖中又起了一股新势力,那他们下一个动的会是谁,各门各派猜测之余,也岌岌自危起来。 在整个江湖动荡不安之际,一件更为惊天动地的大事像一记惊雷一般传出,震动了整个天水大陆。 上元佳节,本是阖家团圆之际,瀚海国却在这一天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先是瀚海国主祈王被人刺杀于寝宫之中,然后便是大将军史显在回府途中遭遇刺客,身受重伤。 一番查探之下,此事乃为泷日国的和亲公主璟枫公主所为,璟枫公主见事迹败露,仓皇而逃,在逃亡途中被追兵包围在海边,面对瀚海太子的质问,对自己所犯之事供认不讳,其他一概不说,只说这是自己作为泷日国公主的责任,随后投海自尽。 二月初,瀚海国太子海颜之即位,称颜王,即位之后一改之前只知风花雪月的纨绔形象,以雷霆手段收回了大将军史显的兵权,并雷厉风行的处置了史氏一脉,稳固了朝政,哀痛之余,励精图治,以‘伐无道,灭泷日,安太平’为旗号,向泷日国的边境集结兵力,要求泷日国给出一个交代。 泷日国这边也是祸不单行,在发生这样两件大事后,派去剿灭凌云十八寨的一支旭日金麟全军覆没,原是这支军队在第三次对凌云寨进行围剿的时候,中了凌云寨的圈套,五千旭日金麟被全歼,带队的金吾将军左煜被俘,泷日第一侍卫叶孤野失踪,生死不知。 紧接着,便传出云隐国国主病逝的消息,云隐国一直隐匿不出的太子即将继位,这时,天水大陆的人才知道了这位之前一直隐藏在云隐王室之中未曾露面,甚至连名号都不得而知的云隐太子,而这位太子的全名就叫——萧惜惟。 据说这位太子回朝后还为云隐国带回去了一支奇兵,有传言说,他这些年一直隐匿不出便是因为在暗处练兵,?这位太子回朝后,迅速召集兵力,以“先攘外,后安内”为旗号,向云隐国边境加派军队。 第两百章:重生 日出,日落,星升起,白天黑夜的轮回,一日一日周而复始。 凛冬已过,春回大地,正是山花烂漫时。 山间刮过一阵又一阵和煦的风,风起时,摇动了满目清浅的翠色,一间依着山麓而结庐的人家孤零零的立在山间,天地是寂静的,唯有屋前一树杏花开的正热闹。 风过之际,一阵花雨簌簌而下,一个身着青衣的少女躺在花树下的一张躺椅上,一眨不眨的凝望着远方。 她的面容如花一般美丽,却也如春花一般娇弱,仿佛开在春天里,也会死在春天里。 屋内一字排开了四五个炉子,炉上咕噜咕噜的冒着热气,熬着各式各样不同口味的粥,有鲜花粥,有瘦肉粥,有青菜粥,也有药膳粥,米粥的清香味弥漫出来,为这似已远离人烟的天地平添了几分烟火气。 一个身着白衣的男子站在炉火旁,看着炉子里熬得差不多的粥,俊逸的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连眼中透出的都是满足,他喜欢为自己心爱的姑娘做东西,他愿意花很多时间多做几种只为她能多吃一些。 虽说君子远庖厨,虽说他以前从来不会做这些,他甚至连盐和糖都分不清,虽说这些天为了学做饭,手上全是被烫出的密密麻麻的水泡,虽说他第一天吃自己做的东西时,当场便吐了,可那有什么关系,他可以学,如果可以,他愿意为她摘来天上的星星。 可是,视线一转,看到门口那如枯木一般毫无生机的少女后,他脸上的笑意瞬间又黯了下去。 眼看粥熬得差不多了,月弄寒抬起步子走到门口,看着那坐在花树下一脸呆滞木然的望着远方的少女,微微的叹了一口气,走到她面前蹲下,柔声道:“吃点东西好吗?” 凌汐池没有应他,她的耳中仿佛已听不见任何声音,空洞的眼中只倒映着远方的孤峰。 这里是凌云峰海拔最高的地方,平时少有人至,安静无比,自从他们来到这凌云寨之后,他便特意恳求凌云寨的寨主将此地借给他们暂住,他在这里另结了一个小木屋,带着那仿佛已失去整个灵魂和生命光彩的少女住到了这里。 自从他将她带来这里后,她便是这样一副模样,不说不闹,不哭不笑,甚至不吃不喝,每日只看着远方发呆,像是整个灵魂已经远离她,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壳子。 看着她每日以惊人的速度消瘦下去,月弄寒也曾尝试了无数种方法,想要唤醒她重生的意识。 他会同时做各种不同的食物,只为她能多少吃一点,也会捏着她的嘴强迫她吃东西,可她好像已经失去了进食的功能,每每只吃两口,那些东西无一例外全部被她吐了出来,直到吐无可吐的时候,她呕出来的便是胆汁。 月弄寒焦急无比却也无计可施,他好像从来都拿她没有办法。 他了解那种感觉,那种仿佛失去全世界的绝望无助,那种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活着的迷茫恍惚,他也曾有过。 没有任何人能够承受那种全世界轰然倒塌后带来的无望和空洞,像是生命的支柱也随着它的坍塌而山崩地裂,人会变得麻木再无知觉,活着与否变得无关紧要,甚至变成了一种比死更为残忍的事情。 死可以一了百了,而只要活着那种痛苦便会永远存在,伴随着你的每一次呼吸,像一把刀狠狠的刺向你的胸口,让你每一分每一秒都仿佛在炼狱中煎熬,最后折磨自己摧残自己反而成了一种救赎。 风吹起了少女的发丝,拂过她苍白的面庞,空洞的眼睛,她的眼珠动也不动,因为消瘦,那双本就大的眼睛显得更加大了,五官更为的突出,远远看去,就像一幅残缺的画卷,因为残缺,所以显得惊心动魄。 只因那残缺的美丽在任何人看来,都是惊心动魄的。 他的手抚上她冰凉的手,低声道:“告诉我,怎样才能让你好起来,告诉我好吗?” 少女恍若未闻,依旧目不转睛的看着远方,眼色灰暗,黯得就像是无星无月的夜空,永远没有天亮的那一刻,一片花瓣随着风缓缓的落在了她的鬓边。 月弄寒心头一阵颤栗般的疼痛,连忙伸手紧紧的抓住她的手,不敢放松片刻,像是要将自己的生命输送给她,他有一种莫名的感觉,觉得她就像那片花瓣,再来一阵风,就会永久的消亡于这片土地上。 这种感觉让他恐惧。 他伸手抚上她苍白的面庞,轻声问她:“活着真的让你这么痛苦吗?” 这时,一阵“嘎吱嘎吱”的脚步声响起,身后传来了一个少女清脆的声音,那声音充满了生机和活力:“她还是不肯吃东西吗?” 月弄寒扭头看去,只见唐渐依从远处走来,手上还大包小包的拿了无数的东西,大多都是一些生活用品。 看着她自来熟的将手中的东西放进了屋内,月弄寒敛起眼中的痛楚,温柔的向她道谢:“有劳你了,唐姑娘。” 唐渐依道:“有什么好谢的,若不是你的计策,我们凌云寨就被泷日国一网打尽了,你对我们凌云寨有救命之恩,我们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看着炉子上的米粥,凑上去闻了闻,脸上露出奇怪的表情:“你就给她吃这些?” 月弄寒道:“有什么问题吗?” “没……没”,唐渐依连连摆手,若有所思道:“我只是觉得她这样一直不吃东西也不是办法。” 月弄寒的视线落在了粥上,脸上又浮现出了痛苦的神色。 唐渐依想了想,眼前一亮,拍手道:“我有办法了。” 月弄寒面上一喜,殷切的看着她。 唐渐依盛了一碗粥,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他们面前,道:“你捏着她的嘴,我给她灌下去。” 月弄寒叹息了一声:“若是这个办法有用,也不用累姑娘每天替她换几次衣服了。” 唐渐依抬起手指摆了摆:“不,不一样,你每次喂完她,她都是清醒着的,所以她才会吐,若是直接给她灌下去就让她睡着,她是不是就不会吐了。” 月弄寒迟疑着道:“你的意思是?” 唐渐依兴奋道:“我的意思是,一看到她吞下去,我们就立马点她的昏睡穴,那她是不是就没机会吐了。” 月弄寒面上露出犹疑之色。 唐渐依越想越觉得这个方法可靠,跃跃欲试的说:“试一下嘛,不试一下怎么知道行不行呢?” 眼看着她凑了上来,月弄寒的视线落在了她手上的那碗粥上,用手一挡:“凉了再说!” 半晌后,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响起,唐渐依看着地上被摔得支离破碎的碗,再看着那咬紧牙关死活不肯吃东西的少女,身上突然升腾起了一团怒火。 她突然推开了一脸束手无策的月弄寒,冲了上去,啪的一巴掌甩在了少女的脸上。 月弄寒眸子一紧,连忙上去护着她,面露不悦:“唐姑娘……” 唐渐依咬着牙指着他,愤愤道:“你先别说话。” 看着她像只气势汹汹的小豹子,月弄寒识相的闭了嘴,只是手却微微的抬了起来,如果唐渐依再出手,他可以立刻反击。 唐渐依指着少女怒道:“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你那个时候不是很得意吗,一个人杀上凌云寨的威风去哪里了,这么一点挫折就受不了了,我若是你,有仇报仇,有冤报冤,大不了就是一死,也绝不会像你这样不死不活的活着,你这样除了折磨你身边的人,还有什么用,亲者痛仇者快你就满意了?” 少女依旧一动不动,仿佛那一巴掌不是落在她的脸上。 眼看唐渐依又要动手,月弄寒连忙伸手拦住她:“唐姑娘,她还病着,请给她多一点时间好吗?” 唐渐依又急又气,指着他道:“这个时候你还护着她,你想让她清醒过来就别说话。” 说罢,她一把抓住少女的手,将她拎了起来,直接向外走去,口中道:“我今天来就是要带你去个地方。” 唐渐依拉着她穿过树林里的小道,沿着陡峭的山路爬到了凌云峰的另一侧。 有水花声轰隆传来,那是瀑布撞击在崖石上发出的声音,远远望去,一道白练挂在山间,白练下是一个深不可测的碧潭。 唐渐依将凌汐池拖到了瀑布旁的山崖上,指着下面那个深潭道:“你不是想死吗,跳下去就一了百了了。” 尾随而来的月弄寒安静的站在她们身后,这一次他没有再阻止。 凌汐池愣愣的看着瀑布下的那个深潭,不知道在想什么,良久后,她不由自主的往前走了两步,然后,毫不犹豫的跳了下去。 唐渐依在她身后发出了一声惊呼。 风在耳旁呼呼刮过,极速下坠中,她的思绪好像清明了一些,往事历历在目,一个又一个的身影浮现在了眼前,她那如一潭死水一般的心中泛起了一丝涟漪。 她像一只箭一般射入水中,胸腔因为水的压力咯咯作响,仿佛要爆开一般,四面而来的水争先恐后的灌入她的耳鼻。 原本柔和滋润万物的水此刻变成了杀人的利器,生死轮回从来都是并存的,正如万物离不开水,它让人生很容易,让人死也很容易。 她没有挣扎,任由自己在水中慢慢下沉,然后,她再一次感受到了死亡,感受到了真正的空。 那一瞬间,她看到了许多,阿爹阿娘的笑,妈妈的笑,哥哥的笑,每一个跟她打招呼的族人的笑,还有他……的笑。 紧接着,眼前又出现了一幕幕杀戮景象,她看到阿爹阿娘拼命的拦住坏人,冲她声嘶力竭的喊着:“走!” 她看见妈妈毫不犹豫的冲上来,替她挡了一刀,她看见哥哥以小小的身躯,奋力保护她,她看见师父对她说:“汐儿,望你以后以师父的武功行善于世人。” 她还听见一个人对她说:“你的因果,我来扛。” 最后,她的眼中看到了一群正在受苦受难的人,那些因为她的存在而失去家园的人,她还欠他们的。 她突然睁开了眼睛,水中生机旺盛,她终于感受到,原来春天真的来了。 她也终于明白了春天的意义,有太多的事情是需要春天去做的,还有太多的事在等着她去做。 剥尽尚有仁,复见天地春。 要看到仁,一个果子必须一层一层的剥尽才能得到仁,即使大树砍了,仁放到土壤中又能生机勃勃地长大,重新获得新生,重新长成一棵大树。 还有人在等着她成为那棵大树。 又一道人影破水而入,朝她而来,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可他并没有将她往水面上带,而是静静的陪着她下沉,温和的眼睛仿佛在说:“你要死,我陪你。” 凌汐池冲他一笑,拉着他往水面浮去。 两人刚露出水面,就看见一道人影从上方跳了下来,唐渐依一边打着水花一边冲他们笑:“我十五岁的时候就敢从上面跳下来了,这个高度死不了人的。” 第两百零一章:谢虚颐 唐渐依在水中如同一条灵巧的美人鱼,晶莹的水珠从她莹白的俏脸上滚落而下,她看起来是那样朝气勃勃。 此时日头正盛,阳光直射而下,水花飞溅间,折射出一道绚丽的彩虹。 凌汐池怔怔的仰头看着,唇角终于露出了一抹笑意,眼角却有泪水滚落出来。 月弄寒也跟着笑了起来,满眼都是数不尽的温柔。 他知道她已经重新振作了起来。 唐渐依伸手将脸上的水珠一抹,得意的笑道:“怎么样,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感觉不错吧,这个地方虽然不一定能摔死人,但也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气跳的,整个凌云寨就我一个人敢从上面跳下来。” 月弄寒看着她由衷道谢:“多谢你了,唐姑娘。” 唐渐依斜睨了他一眼:“我又不是帮你,要你道什么谢。” 月弄寒笑道:“谢你这份古道热肠,不是所有姑娘都像你这样敢想敢做的。” 唐渐依眼睛一亮,像清澈的水晶。 凌汐池看着月弄寒,哆嗦着说不出话来:“你……还……号称……就敢……跳……笨死了……” 春寒料峭,潭水还是刺骨的冰凉,见她上下牙床直发抖,月弄寒连忙带着她游上了岸。 直到三人都上了岸以后,月弄寒仍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他伸手拉着她的手,不敢相信的问道:“你……” 凌汐池手指放在唇边轻轻的嘘了一声,视线落在了山间的一片新绿之上,终于开口说了这么多天以来的第一句完整的话:“别说话,你看,春天来了。” 月弄寒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整片山上都是新抽的嫩芽,微风拂过时,漾起一片清新的绿波,鸟儿在树上叽叽喳喳的叫着,处处都是勃勃生机。 他仿佛这才发现,原来春天真的来了。 原来春天是这样美的一个季节,原来绿色代表的是生命,是希望。 凌汐池望了远山很久,又将视线落回到眼前一身狼狈却难掩清雅风姿的青年身上,也不知是疲惫,还是喜悦,嗓子一片干涩,纵然千言万语涌上嘴边,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数个日夜的不眠不休,不吃不喝,早已用尽了她的体力,若非赖着浑厚的内力,她根本撑不到现在,现在她终于肯放过自己,疲惫、饥饿、寒冷等各项身体机能全部回来了。 她断断续续道:“冷……饿……困。” 说完这些后,她干脆利落的晕了过去。 月弄寒见她晕过去,急忙将她抱回了小木屋。 唐渐依替她换好了干净的衣服,才走出门去,看到远远的守在外面的月弄寒,忍不住道:“你倒是个难得的正人君子。” 月弄寒走上前来,问道:“她怎么样了?” 唐渐依道:“别担心,她就是太累了需要休息而已,我保证她只要好好睡一觉,再好好吃一顿,立马生龙活虎起来。” 月弄寒想了想,还是冲她道:“麻烦唐姑娘还是替我找一个大夫来给她瞧瞧。” 唐渐依笑了起来,眼睛像轮弯弯的月亮,连连摆手道:“不麻烦,不麻烦,恰好几日前寨里来了一位姓谢的大夫,是我二叔从山下带回来的,我这就去让他来给她瞧瞧。” 月弄寒朝她微微颔首:“多谢姑娘。” 唐渐依不满道:“一会儿功夫你说了多少个谢谢了,你能不能别老说多谢啊,你们现在既然身在凌云寨,就是我们寨里的兄弟,以后我们便是一家人了,别老说这样见外的话。” 月弄寒的脸色微微变了变,急道:“唐姑娘,我不是……” 唐渐依抬手止住他的话:“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想说你不是凌云寨的人是不是,你是不是看不起我们是山贼出身,不屑与我们为伍。” 月弄寒道:“唐姑娘,你误会了。” 唐渐依自顾自道:“山贼有什么不好,总有一天,你会知道,我们这些山贼比山下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有情有义多了,我们恨就是恨,爱就是爱,讨厌就是讨厌,才不会两面三刀,做那背后害人的事。” 月弄寒斩钉截铁道:“我相信。” 唐渐依抬眸看他:“你真的相信?” 月弄寒笑道:“唐姑娘坦率热忱,世间少有人及。” 看着他认真的笑容,唐渐依脸一红,嗫嚅着道:“你……你真的这么以为。” 月弄寒点了点头。 唐渐依急切道:“那你怎么不搬到寨子中跟我们一起住?” 月弄寒的目光落在屋中,眼神刹那间变得温柔似水:“唐姑娘,你也看见了,她的情况需要静养。” 唐渐依哦了一声,脸上布满了失望,然后她又像想起了什么,扬着脸一脸期待的看着他:“那等她好了以后你们搬下来和我们一起住好吗?” 月弄寒笑了,问道:“姑娘为何非要我们搬到寨中去住呢?” 唐渐依毫不犹豫道:“因为我喜欢你们呀,我没有兄弟姐妹,寨中与我年纪相仿的又太少,我平时其实也是很寂寞的,况且……况且……” 月弄寒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模样,像是明白了什么,问道:“唐姑娘,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唐渐依见他拆穿,也不再拐弯抹角,她两个手指头碰着,不好意思道:“其实是我娘看你灭了……觉得你是一个很有作为的人,你的那些事迹我们也听过,这次我们歼灭了泷日国的五千精兵,这个梁子算是结大了,难保他们不会再一次集结大军围剿我们,我们凌云寨正是需要你这样的人才,我娘她想……” 月弄寒明白了她的意思,叹了一口气道:“唐姑娘,你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我当时帮你们,是不忍凌云寨就此毁于一旦,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唐渐依一张脸涨得通红,气得嘟起了嘴,急道:“你刚才还说不是看不起我们,说白了,你还是不想和山贼为伍是不是?” 月弄寒无奈道:“唐姑娘,你该知道,无论如何,名义上我都是寒月国的三公子,这点永远都不会变,我插手你们与泷日国的冲突已是不该,怎可再……” 唐渐依道:“可你,可你明明……” 月弄寒的脸色一黯,低声道:“唐姑娘,在下言尽于此,还请姑娘见谅,若是有什么失礼之处惹得姑娘不悦,我们会即刻离开凌云寨。” 唐渐依急道:“不愿意就不愿意嘛,我们又没有逼你,好了,不说了,你们就安心住在这里,那些话就当我没有说过吧。” 月弄寒冲她微微颔首,突然他像是又想到了什么,对着唐渐依道:“唐姑娘,虽然在下并没有资格干涉你们凌云寨的内务,但是你们擒获的那个小将军,还望唐姑娘多加照拂,万万不要让他被人折辱了。” 唐渐依气红了脸:“你别提那个王八蛋,自从你说不要伤害他,我天天好吃好喝的供着他,他不领情就算了,还给我蹬鼻子上脸,不是好肉他不吃,不是好酒他不喝,就差没让我再给他送两个姑娘去了。” 月弄寒一时语塞:“这……” 他想了想又道:“其实你也不用这么迁就他。” 唐渐依气得牙痒痒的,转身摩拳擦掌的就要走。 月弄寒连忙唤住她:“唐姑娘,你这是要……” 唐渐依头也不回道:“生气了,找人出气去。” 过了一会儿,她又道:“你回去吧,我会把大夫给你送上来的。” 谢虚颐刚走到山上的小木屋前,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树开得正灿烂的杏花,花白胜雪。 花树下一个身着白衣的男子正在聚精会神的煮粥。 白衣亦胜雪,温润干净到极致,就像是挂于九霄的一轮明月,高贵雍容,带着些萧索,带着些寂寞,又带着几分洒脱,看起来似近在眼前,伸手就能触碰到,可若真想走近,它却永远遥不可及。 他的表情极为认真,好似眼前这碗粥的重要程度对他而言不亚于正在处理一桩国家大事。 那双手,那样的风度,是应该坐于朝堂之上指点江山的,不应该囿于眼前的一碗粥,可他偏偏就是在煮一碗粥。 谢虚颐只瞧了一眼,就知道那碗粥肯定不会难喝,因为用了心的东西往往不会差到哪里去。 月弄寒感觉到了一股异样的眼神,扭头看去。 只见一个男子站在他的身后,身着一件半新不旧的青衣,身姿挺拔如一竿修竹,一双眼睛如水般明澈,虽说是在淡淡的看人,却有一种说不出的灵慧,里面蕴藏着波澜不惊,从容淡定。 月弄寒看着他,心中升起一种莫名的感觉,那种感觉很奇怪,明明只是第一次见到眼前的这个人,却好似见到了相交多年的知己。 谢虚颐同他对视了一会儿,才道:“我是大夫,少寨主说这里有位病人,让我来看看。” 月弄寒用手中的帕子擦了擦手,才将他带至了屋内。 谢虚颐只看了床上的少女一眼,便感受到了她体内澎湃的真气正在流转,他眼中闪过了一丝讶异,伸手替少女把了把脉,道:“她的病不需要我看了。” 月弄寒问道:“真的没什么大碍吗?” 谢虚颐扭头看着他,极为认真道:“她现在只需要一味药。” 月弄寒挑了挑眉头:“什么药?” 谢虚颐伸手指着那锅正在煮着的粥,又道:“或许你可以多准备一点。” 眼看谢虚颐正要离去,身后突然响起了月弄寒的声音:“你不是一个大夫。” 谢虚颐扭头看他:“治病救人,我不是大夫是什么?” 月弄寒道:“兄台的气度,这小小的寨子是容不下的。” 谢虚颐笑道:“可我偏偏就是一个大夫。” 月弄寒问道:“不知兄台主治何症。” 谢虚颐回道:“医人医心。” “兄台贵姓。” “免贵姓谢。” 第两百零二章:人间烟火气 月弄寒道“谢兄,听唐姑娘说你是几日前才来这里的。” 谢虚颐干脆转身面向着他,神色中带着一丝趣味,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月弄寒道“凌云寨对我们有恩,无论兄台来此有什么目的,还请就此打住。” 谢虚颐道“这话从何说起?” 月弄寒叹气道“在下曾经身中奇毒,与上百个医者打过交道,也曾游历天下遍访名医,或许你身上确实有些医术,但恕在下直言,兄台身上并没有医者之气,我在你的眼神里,看到了野心。” 谢虚颐饶有兴趣的问道“那依兄台看来,何为医者之气?” 月弄寒道“所谓医者父母心,凡大医治病,必当安神定志,无欲无求,先发大慈恻隐之心,一心赴救,无作功夫形迹之心,所有的大夫都希望自己的病人能够好起来,他们看病人的时候,眼中都是殷切的希望和对生命的敬重,而兄台眼中,只有对生命的淡漠。” 谢虚颐道“那兄台可知,医者不是万能的,医者也有很多的病治不了,正因为身为大夫,知道天地万物的生灭都有其定数,看惯了死亡,自然便会看淡很多东西。” 月弄寒道“那兄台看淡的包括名利吗?” 谢虚颐看着他,眼中依旧淡漠无绪。 月弄寒走到杏花树下坐下,用勺子搅了搅锅里的粥,才又笑道“不过,兄台身上也并没有一般的世俗之气,所以我猜普通的名利是打动不了兄台的,你所期待的那种东西,我并不认为凌云寨能帮助兄台实现。” 谢虚颐脸上露出一抹高深莫测的笑意,走到月弄寒面前坐下,他看了那锅粥很久,才道“老和尚常说我太精,我真该让他看看你。” 月弄寒头也不抬道“所以,谢兄来凌云寨到底有什么目的。” 谢虚颐想了想,道“或许是想找一个能和我一起喝茶的人。” 月弄寒搅粥的手顿了顿。 谢虚颐道“我在山上隐居了二十多年,想换个天地了,一个比现在更好的天地。” 月弄寒思索了很久,才道“我知道你是谁了。” 谢虚颐笑笑不说话。 月弄寒抬眸看他“这天下姓谢的有很多,可如此特别的只有一家,天人红尘走一遭,仙踪难觅无常印,据说谢家人聪慧如天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无一不精无所不晓,但却行踪不定,让人难觅真颜,只有生灵涂炭,哀鸿遍野的乱世才能看到谢家人的踪影,如今天下将乱,作为武林四大家之一的谢家又怎会不出世呢。” 谢虚颐没有否认,道“世人皆传弄寒公子雍容清雅,王侯无双,十二岁做出国策十论;十三岁提出以法治国,主张不别亲疏,不殊贵贱,一断于法,并参与颁布法令与刑书,改革田赋制度;十四岁成为寒月王室第一高手;十六岁创建幻月影卫,一人一骑孤军深入一举荡平寒月国流寇流云军,我曾以为这是夸大其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月弄寒面容平静,没有一丝波澜,仿佛谢虚颐口中的那个人并不是他,淡淡道“只可惜我这里没有什么好茶,无法与兄台共饮一杯了。” 谢虚颐站起身来,笑道“我今日只是来看病的。” 月弄寒抬眸看他“所以谢兄的问诊费是多少?” 谢虚颐笑道“一盏茶。” 月弄寒叹了一口气。 谢虚颐转身离去,边走边道“先别急着拒绝,或许你很快会心甘情愿的请我喝一杯茶的。” 月弄寒定定的看着他的背影,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眼中闪过一丝落寞,又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 他不想再去插手那些尔虞我诈,明争暗斗,可乱世之中,真的有人可以独善其身吗? 此时日暮已经西沉,天边遍布晚霞,入眼是一片云诡波谲。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在山间之时,月弄寒从小木屋外的杏花树上醒来,这些天来,他便是这样一直在屋外静静的守着屋里的人,不敢越雷池一步。 两人虽同住山间,可他却从未有过半分逾矩的行为,在他心中,屋里的少女是神圣的纯洁的,虽然他是很想和她在一起,但是他不愿意在这种情况下趁虚而入。 照例他第一时间会去看看屋内少女的情况,可当他走进房内的时候,屋内却早已没有了少女的踪迹,甚至连床被都整理得整整齐齐。 月弄寒愣在了那里,昨日她睡得太香甜,所以他一直没有去打搅她,正好自己也许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所以他也放任自己睡了一会儿。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难道她已经离开了吗? 心中突然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恐慌,若她离开了,会去哪里? 这时一阵食物的香味飘了过来,月弄寒急忙奔出房间,木屋的左侧是一个小厨房,他走到厨房门口,一抬眼,里面一个少女正在安静的做早餐。 由于他只会煮粥,第一个学会的也是煮粥,为了能时刻照看她,他在其它的房间里放了几个炉子,反倒是这间厨房他很少会用。 阳光照进室内,像一件金色纱衣一般披在少女身上,她的面容恬静,散发着一种柔和的光辉。 浓浓的食物香味飘散出来,光闻不吃,也能令人胃口大开。 月弄寒只觉得眼眶一热,那一瞬间,过往历历浮现在他眼前,他活了二十多年,得到了很多,也失去了很多,可只有这一刻才让他真正感觉到了满足。 十八岁以前,他也追名逐利,胸怀天下,一人一骑在江湖中厮杀,他和无数大好男儿一般,幻想着自己有一天能够扬名立万,能够站在天下武林的巅峰,让一切都臣服在他的脚下。 如今时过境迁,经历过种种之后,再看到眼前这样一副画面,他才明白,王图霸业不过是一场笑话,什么江湖,什么天下,什么生杀大权,怎及得上眼前这一幕,在柴米油盐中清晰的让人感受到活着的乐趣。 这时,厨房的少女像是感受到了什么,扭头看了他一眼,嫣然笑道“你醒了啊,我看你睡得挺好,就没叫你,你等一下啊,马上就可以吃早饭了。” 月弄寒只觉得自己的呼吸好像都停滞了一下,他愣愣的看着,愣愣的点了点头,他开始想,若是自己每天早上醒来,都有她温柔的对他说“你醒了,等一下,早餐马上就好。” 那该有多好。 这样的人间烟火气让他沉迷,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菜很快就做好了,都是一些山中野菜,简单却不失精致。 熬得浓稠的杏花粥,嫩嫩的马头兰加以竹笋和豆干拌成的小菜,炝炒的枸杞芽,还有荠菜馅的饺子,白色的面皮裹着嫩绿的菜馅,犹如早春的薄雾,弥漫于山间,朦胧诱人,鲜嫩中散发着幽幽的山野清香。 凌汐池将筷子递给月弄寒,又给他夹了一些饺子,抿嘴笑道“山上没有什么好东西,我早晨起来,出去也只找到了这些,全都是一些山间野菜,比不得那些山珍海味,你将就吃一下吧。” 月弄寒讷讷的将饺子放入嘴中,简单烹饪后的野菜鲜嫩无比,虽有一丝特有的苦涩,回味却清新香甜,他仔细的品尝了一下,笑道“那些山珍海味比不了。” 凌汐池笑道“你是山珍海味吃惯了,偶尔吃一下野菜,才会觉得不错,等你野菜吃得多了,你就会怀念山珍海味了。” 月弄寒认真的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我愿意吃一辈子这样的野菜。” 如果可以,他愿意吃到天荒地老。 凌汐池没听清,问道“你说什么?” 月弄寒回神道“我没想到,你的厨艺竟然这样好。” 凌汐池点了点头“那确实比你好,我要是再不清醒过来,估计咱俩真的要饿死在这里。” 月弄寒面露尴尬之色“所以,我做的东西是真的很难吃吗?” 凌汐池用一副你不用怀疑,你做的东西真的很难吃的眼神望着他。 月弄寒盯着自己筷子上的饺子,迟疑道“所以,你吐是因为我做的东西太难吃了?” 凌汐池摇了摇头“那只是一方面。” 月弄寒哈哈笑了起来,然后满怀自信道“我相信我会很快学会这些的,到时候一定不会难吃。” 凌汐池笑道“这可不是你这样的人该做的事。” 月弄寒道“世间之事,没有什么该不该的,只有愿意和不愿意,正好这段时间我发现做饭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凌汐池道“那期待你成为大厨的那一天。” 月弄寒看着她“那你呢,接下来想做什么?” 凌汐池将一个饺子放进嘴里,沉思了很久,才道“洗衣服,挑水,劈柴,好好休息,把体力恢复过来,然后……” 她看着月弄寒,轻声道“然后,你就离开这里吧。” 月弄寒听见了一声哐当的碎裂声,那是他刚刚织好的梦境破碎的声音。 他眉头一皱,咬牙道“所以,你清醒过来的第一件事便是下逐客令?” 随即又怒道“我就这么讨你嫌吗?” 他以为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再怎么样,两人都已靠近了一些,可没想到,她还是和当初一样,一门心思的要他离开她。 在楚天江的时候,她便让他走,在泷日国王宫的时候,她还是让他走,现在她清醒过来,第一件事又是让他走。 他想不通,为何她总是让他走,为何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看着他愤怒的模样,凌汐池摇了摇头“你也看到了,我是一个不祥的人,任何和我在一起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的。” 月弄寒生气道“我不许你这么说自己。” 凌汐池认真的看着他,问道“你知道我的身世了?” 月弄寒面色一沉,道“知道一点,但是不全。” 凌汐池道“我是无启族的人,亦是一个死过一次的人,如今我既已重生,我的这条命从此不再属于我自己,我还有很多欠下的债要还。” 月弄寒道“我可以陪你,无论什么债,有人分担一些,还起来总是容易一些的。” 凌汐池将饺子夹到月弄寒的盘子里,道“这是我的事,你不必淌这趟浑水。” 她停顿了一下,才又道“你身上的毒好不容易才解了,你应该开始新的生活。” 月弄寒闷闷道“所以,你也知道我的身世了对吗?” 凌汐池点了点头,道“我离开藏枫山庄之前,萧老爷来找过我,那个时候我便知道了。” 月弄寒脸色一变,闪过许多复杂情绪,低沉着声音道“他说什么了?” 凌汐池叹了一口气“他让我好好对你。” 月弄寒抬头难以置信的看着她。 。 第二百零三章:死别 凌汐池抬眸与他直视,眼中一片诚挚,道“我知道你心中肯定会恨他,虽然我不知道他以前和你的……母亲到底发生了什么,也没有资格让你不去恨他,可是我还是想说,他真的很关心你,他也觉得自己很愧对你,月弄寒,你知道吗,我其实很羡慕你,因为你还有人可以去恨,有人可以去爱,无论是他也好,还是你父王也好,至少他们还好好的活着,你还能见到他们,所以你应该……” 月弄寒埋下了头,握着筷子的手慢慢用力,凌汐池的目光落在那双筷子上,那脆弱的筷子像是随时都会被折断。 可月弄寒并没有,他的手渐渐的又松弛了下来,他沉默了很久,慢慢的将自己盘子里的饺子吃完,才抬头看着她“其实,我现在并不恨他。” 凌汐池的眼中露出了不可思议。 月弄寒缓缓道“虽然他抛弃了我和我母亲,可正因为如此,我遇到了一个对我无微不至的父王,况且我现在能活着,是因为他把雪舞耀阳的解药给了我,那解药是风魔老人苦心十年研制出来的,仅此一份,他告诉我他是我的父亲,一开始我不相信这件事,直到我的伤好了以后,我回国向父王证实了这件事情,父王身为一国之君,高高在上的人,居然在我的面前流泪了,那时我才知道父王到底有多爱我的母亲,有多爱我,那个时候,我是恨他的,恨他们,我发誓,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们。” 月弄寒的话音一转“可是,再怎么说,他们都是我爹娘!我的生命是他们给的,就算是他们亲手杀了我,我又怎么能去怨怪呢?” 凌汐池默不作声,埋头喝着自己碗里的粥。 月弄寒看着她继续道“后来,我听说你去了冥界,我拜别了父王便赶了过去,看到你的那一瞬间,那些恨对我而言都不再重要,你知道为什么吗?” 凌汐池的手一颤,便听月弄寒说“因为,我想保护一个姑娘,我想让所有的痛苦都远离她,我想看着她开开心心的模样。” 他的目光坚定执着,一字一句道“恨是一把双刃剑,伤人亦伤己,它会让人痛苦,可我想带给她的是幸福。” 凌汐池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收了盘子,起身便走“我已经吃好了。” 月弄寒急忙站起来,拉住了她,他看着她手腕上的灵犀镯,愣愣道“我知道此时此刻很多话我不应该说。” 凌汐池低声道“那就别说。” 月弄寒苦笑道“汐池,你知道吗?人只要不死,就会变得贪心,就会想要更多,当初我送你这只灵犀镯,我是希望你得到幸福,可现在,我希望你的幸福是我给你的。” 凌汐池的呼吸急促了一下,她的声音有着深沉的痛楚,喃喃道“我没有资格得到幸福。” 月弄寒急道“任何人都有资格得到幸福,我知道很多事情并不是说算了就能算了的,我知道你现在面临着怎样的折磨,我不想利用你的脆弱,那样我会觉得自己很卑鄙,可是至少,你先不要拒绝我好吗?” 他将她的手紧紧的握在自己的掌心里“让我照顾你一辈子好吗?” 他的掌心很暖,可她却丝毫感受不到暖意,只因她的心已冷。 凌汐池望着天边,轻声道“你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我偷生来的这辈子不会属于任何一个人,它甚至不属于我自己。” 月弄寒仍是拉着她不放,凌汐池想了想,转身面向他“如果是你,你会恨我吗?” 月弄寒不解的看着她。 凌汐池苦笑道“如果你的亲人朋友都因我的存在而死去,如果你的家园因我而毁灭,如果你的后人因我沦为奴隶,至今还在暗不见天日的地方饱受折磨,人不人鬼不鬼的活着,你会恨我吗?你会原谅我吗?” 月弄寒脸色晦暗,埋头道“可那并不是你的错。” 凌汐池叹了一口气“我以前也觉得这不是我的错,可是这次在冥界我才知道,有的人活着就是一种错。” 月弄寒低沉着嗓音道“活着本身并没有对错,我相信你从不曾有过害人之心,若很多事情的造成并不是你的本心,那错就不在你,如果真的错了,那也是命运的错。” 凌汐池只觉得鼻头一酸,忍不住咬紧了嘴唇。 她问“如果就连你的亲人也要杀你呢?” 月弄寒突然不说话了。 凌汐池笑笑“你说我没错,你只是站在了我的角度,因为我是你的朋友,如果你将自己站在那些无辜受死的人那边,你说不定也会恨不得杀了我。” 月弄寒叹气道“你知道我不会的。” 凌汐池认真的看着他“我知道你不会,正因为如此,我才会让你走,因为我不想伤害你。” 月弄寒突然道“唐姑娘说她的母亲曾答应了你一件事还未完成,所以……那件事是什么?” 凌汐池咬咬牙,狠下心道“这与你无关,你不要多管闲事。” 月弄寒道“如果我非要管呢?” 凌汐池将手从他的手中抽了出来,道“多管闲事并不是一个好习惯,并且,很多的闲事不是你想管便能管的,月弄寒,你的父王并没有对外宣布,你并非他的亲生儿子是吗?” 月弄寒的面色一沉,他知道她要说什么。 凌汐池继续道“所以,你对外的身份仍然是寒月国的三公子,那么你做任何事之前,首先考虑的应该是以你的身份,有些事到底应不应该去做。” 月弄寒仍是没有说话。 凌汐池道“因为我,整个无启族已经灭亡了,所以我比你更清楚的知道,若是因为一己之私害那么多无辜的人家破人亡流离失所,那么你这一生注定会身陷在痛苦的深渊中,你身后是寒月国,你要为寒月国的子民设想。” 月弄寒像是没听见她的话,又问了一句“唐寨主答应你的事是与对付泷日国有关的?” 凌汐池不想隐瞒他,回道“是,因为凌云寨便是当时参与对付无启族的舜南唐家,寒战天言而无信,无启族灭族后,他便对舜南唐家下了手,现在凌云寨的人是当时幸存下来的人,他们对寒战天的恨不亚于我,所以现在这个闲事你还要管吗?” 月弄寒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立在那里没有说话。 凌汐池看了他两眼,也叹了一口气“你听我的,趁着他们还不知道你在凌云寨,赶紧离开这里吧。” 看着她转身便要走,月弄寒在她身后突然道“你可知,现在外面是何局势?” 凌汐池脚步一顿,正在这时,门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唐渐依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手上又是拿了许多的米面肉菜等日常所需之物,看着凌汐池立在里面,她发出了一声惊叹,走进去一股脑的将手上的东西放在了桌子上,半是激动半是调侃的道“哟,看来你这次是真的好了。” 她的笑容如阳光一般明媚,仿佛将整个厨房都照亮了起来。 凌汐池回想着之前的种种,那日在冥界,只有唐渐依为她仗义发言,当时她是唯一一个站在她这边的人。 虽然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如何再一次来到这凌云寨的,可自从来到这凌云寨之后,唐渐依每日总会来看她几次,甚至不厌其烦替她洗澡换衣服。 她一直以为凌云寨的人都是为仇恨而生的,因为她从他们身上看到了刻骨的仇恨,可唐渐依不一样,她洒脱直率又真诚,最重要的是她还有一种骨子里透出来的善良,她就像这乱世里的一缕自由自在的清风,又像冬去春来后山间盛放的杜鹃花那样明丽活泼。 这样的姑娘就像是热情的火焰,总是很容易让人感受到温暖。 她由衷道“谢谢你了,唐姑娘。” 唐渐依手一挥道“你们怎么回事,不说谢谢就浑身不舒服是不是,以后不要再让我听到这两个字了,我还是喜欢第一次单枪匹马杀上凌云寨的那个你。” 凌汐池的脑海中不期然的浮现出两人第一次见面的场景,唇角不由得露出了一抹笑。 唐渐依看着她笑道“你前两天的样子让我忍不住想掐死你,还是那样好,那才是少年该有的样子。” 少年?凌汐池的心微微一颤,是啊,她还是个少年,可为何会有一种心已荒老的感觉。 唐渐依没有注意到她心绪的变化,放下东西后,便急急忙忙的往外走“好了,我是来给你们送东西的,这些东西够你们吃几天了,这几日寨里事务多,来了很多的武林人士,所以这段时间我都不能来看你们了。” 凌汐池好奇的问道“寨里怎么了?” 唐渐依心直口快道“还不是因为藏枫公子死了,藏枫山庄又毁于一旦,江湖上人人自危,加上我们凌云寨前段时间大败了泷日国的旭日金麟,所以近日有很多人来投奔我们。” 凌汐池整个人都僵住了,她呆立在那里,大脑瞬间一片空白,连呼吸都有些窒了,记忆的片段像是被突然切断,她的身体轻晃了两下,茫茫白雾从四面而来,将她围困在其中,她的眼前已看不见任何东西。 没有绝望哭泣,没有嘶声呐喊,她就那样呆呆的站在那里,却让人感觉到了深切的痛苦和绝望。 她恍惚着问“你说谁死了?” 月弄寒脸色剧烈一变,唐渐依也惊觉自己失言,一时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凌汐池一把抓住她的手,力道之大,连唐渐依也吓了一跳。 她又问了一句“你刚刚说谁死了。” 唐渐依尴尬的望着她身后的月弄寒,指了指凌汐池,支支吾吾道“原来你没有告诉她啊。” 凌汐池一眨不眨的看着她,手上在慢慢用力,像是在给自己勇气,她又轻声问了一句“你刚刚说谁死了。” 唐渐依咬了咬嘴唇“我以为你知道,是……是萧藏枫死了。” 死了……死了……死了 两个字反复在她的脑海中回荡着,最后演变成了绝望的呐喊。 凌汐池茫然不知身处何处,只觉得全身好冷,可她分不清是身太冷,还是心太冷。 耳畔响起了唐渐依的惊呼,一只手在用力的掰着她的手“放手,放手,你弄痛我了。” 直到又有一只手点了她的脉门一下,她的手才无力的松开。 她的手慢慢的垂了下去,然后她踉跄着朝门外走去,脸上甚至浮现出了一抹笑,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笑,笑过之后,泪水无声的滚落而出,她望着澄澈透明的天空,喃喃道“原来你死了啊。” 。 第二百零四章:达成共识 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凌汐池坐在杏花树下,远望天边的斜阳,夕阳的余晖透过层层叠叠的花瓣投射在她的身上,呈现出一种淡淡的浅金色,明明是极其温暖的颜色,却让人感觉到凄清、萧索和落寞。 风摇花枝,花影婆娑,花雨簌簌而下,温柔的落在她的身上,像是要给她披上一件花瓣织就的衣裳,杏花花期很短,盛放时艳态姣姿,繁花丽色,占尽春风,可这美太过短暂,春风一过,便凝落成泥。 邪血剑横放在她的膝间,剑身上亦堆了一层厚厚的花瓣,这名震天下的名剑,此刻已没有了出鞘时那仿佛可开天辟地的凌人气势,它同它的主人一般,沉静得有些寂寞,仿佛天地间只剩下这一人一剑。 凌汐池的手放在邪血剑上,不停的摩挲着,剑是冰冷的,可此时此刻她却感受到了一份信任和依赖。 无论世人如何看待这把剑,无论这把剑里潜藏着什么秘密,无论这把剑跟琴无邪抑或是叶琴涯有什么关系,在她的心中,这把剑都被她视作至交好友,只因她第一天来到这个世界,陪着她的便是这把剑,而现在,陪在她身边的还是这把剑。 指腹下,剑身在隐隐颤动着,她喃喃问道“你也想出世吗?” 然后,她脸上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别着急,快了。” 月弄寒走到她身边静默的坐下。 他同她一样,一言不发,身上散发出一股忧郁的气息,眼神中满是担忧。 凌汐池知道他是在担心自己,轻声道“我没事的,你不用担心我,我还有事没有做,不会再让自己垮下去。” 是的,她不会再让自己垮下去,从得知萧藏枫的死讯那一刻,她只让自己短暂的陷入到了痛苦和自责中,之后她便平静了下来,开始有条不紊的做事,将整个小木屋打扫得一尘不染,将水缸里灌满了水,去溪间将衣服清洗干净,甚至还找出了邪血剑练了一下午的剑法。 做这些的时候,月弄寒始终都跟着她,她知道,他是害怕她又做傻事。 她轻声问他“那日,我昏迷过去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月弄寒便将当日的事一五一十同她说了,冰冽是如何将他们带出冥界的,他们又是怎么来凌云寨的,来凌云寨之后便遇上了泷日国下令攻山,然后凌云寨又是怎样设计埋伏了旭日金麟将其一网打尽的种种都说了一个遍。 凌汐池静静的听着,苦笑道“原来是冰冽带我们出来的,那他人呢?” 月弄寒道“他将我们带出来之后,便又回了冥界,他还是放心不下寒蓦忧。” 凌汐池道“他倒是对她情深义重,可惜寒蓦忧辜负了他的一片心意。” 月弄寒动容道“冰冽也是一个可怜人。” 凌汐池叹了一口气,又问道“你们抓了左煜是吗?那我哥哥呢?” 月弄寒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问的是叶孤野,摇头道“你哥哥那日并不在军中,我们未曾看见他,他应该没事。” 凌汐池这才微微的放了心,哥哥没事便好。 月弄寒又将现在整个天水的局势同她说了说,包括云隐国主病逝,云隐新王即位,而这位太子在即位之前,以“先攘外,后安内”为旗号,增兵边关,向泷日国发起反攻,包括璟枫公主刺杀瀚海祈王,瀚海新任国主颜王即位,趁着云隐国对泷日国发起反攻之际,也向泷日国的边境发动战争,眼下泷日国正陷入了腹背受敌的状态。 凌汐池仍是一声不吭的听着,她的表情沉静似水,仿佛这些对她都没有关系,她甚至都没问一问,云隐的新王到底是谁,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的,月弄寒也并未向她提及云隐新王的名讳,只说了,他的称号为惜王。 很久后,她又问他“你真的相信他死了吗?” 月弄寒道“他并不是那么容易便死的一个人,可这消息却是由藏枫山庄传出来的,据说那日我们走后,他不慎落入了冥河中,他掉进冥河后,你……姐姐也跟着跳了下去,藏枫山庄的人在冥河中打捞了很久都没有发现他们的踪迹,冥河太危险,任何人掉进去生还的可能都很小,况且,若他还活着,他又怎会不来接你。” 凌汐池的眼中倒映着天边的晚霞,语气如料峭的春风一般寒凉“你是说,我姐姐也跟着他一起跳下去了是吗?看来姐姐是真的很喜欢他啊。” 月弄寒萧瑟的叹了一口气。 凌汐池愣了好一会儿,她的表情又开始变得木然,不知在想些什么,然后她又问道“藏枫山庄发生什么事了?” 月弄寒摇头道“藏枫山庄毁于一场大火中,庄内所有人离奇失踪,不知去向,具体是何原因,江湖上不得而知,如果你想知道,我可以陪你一起去查出来。” 凌汐池摇了摇头。 月弄寒道“我知道你会拒绝我,可是,他毕竟也是我的弟弟。” 凌汐池轻声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现在还不到调查这件事的时候,我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月弄寒扭头看她“如果难过的话,就哭出来吧。” 凌汐池愣愣的看着他“我想,可是我哭不出来。” 春蚕到死丝方尽&nbp;,蜡炬成灰泪始干,人也同这蜡烛一般,心如死灰后,就没有泪了。 月弄寒凝视着她,往日那活泼灵动的眸子现在已满是沧桑。 他知道,她再也回不到过去了,而他自己,也再也回不去了。 他同她一样,已是个一无所有的人。 凌汐池又将视线投到了天际,直到最后一缕阳光消失在天尽头,她回头望了望那座暮色中的小木屋,轻声道“明日我会去找凌云寨的寨主,我知道你喜欢闲云野鹤自由自在的生活,如今天下已大乱,这个地方并不适合你再呆下去了。” 月弄寒同她一起扭头看着那幢简单的小木屋,他曾梦想着他可以就此同她一起隐居在这里,远离世俗的纷纷扰扰,可梦终究是梦,总会有醒来的那一天,只是他的梦,却醒得太快了。 他脸上露出一抹自嘲般的苦笑,一句句话脱口而出“你可不可以别老是让我走。” “让我陪着你,有那么难吗?” “既然天下大乱,你觉得我离开这里便能独善其身吗?”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可是,你想过没有,一个小小的凌云寨能护得了你想护的人吗?” 凌汐池怔了怔,扭头看着他。 月弄寒认真的看着她的眼睛,浮现出了然的神色“虽然我没有去过北山矿场,但那里是泷日国重要的矿产之一,里面的人绝不会少,若是将那么多人救出来,一个凌云寨是安置不了的。” 凌汐池抬眸望着天空,眼神又飘忽了起来。 月弄寒继续道“我知道你想趁着泷日国此刻大乱的时候去将人先救出来,可救出来之后呢,他们要怎么生活。” 凌汐池叹道“我没想那么多。” 月弄寒将手枕在脑后,往地上一躺,仰望着苍穹道“这些年来,我行走于各国之间,所见所知甚多,泷日国比之其他四国,苛捐杂税,徭役繁重,刑法残酷,为了寒战天一统天下的野心,整个泷日国横征暴敛,视百姓如草芥,此举无异于杀鸡取卵、竭泽而渔,泷日国的百姓早已苦不堪言,不用外来兵患,泷日国迟早也会乱的,与其让别人来做这些事,不如我们自己来,若是我们成功了,至少可以保证一方安宁,保证老百姓不受欺凌。” 凌汐池微微蹙起了眉头,不可思议的看着他。 月弄寒的表情严肃了下来,带着一种她从未在他脸上看见过的认真和坚定,那种坚定是认定了一件事后,便会勇往直前,矢志不渝。 他道“唐姑娘不是说,最近有很多人来投奔凌云寨吗?你明日不是要去见唐寨主吗?正好,我也要去见一个人。” 凌汐池懂了他的意思,问道“你的意思是,我们可以借凌云寨来起义?” 月弄寒笑道“有何不可,他们不正想报仇吗?” 这一瞬间,凌汐池在月弄寒的身上感受到了一股与众不同的气质,那是一种非凡的自信,他就这样随意的坐在这里,却自然而然的散发出一股君临天下般的王者气势。 她这才想起来江湖上对月弄寒的描述,雍容雅逸,王侯无双,她这才发现,或许此时此刻在她面前的才是真正的他,而她也发现,这样才该是他。 可她的眼神中还是带着迟疑,若是她答应了,是不是代表她又会欠着他。 月弄寒伸手拉住她的手,她用力抽了两下仍是没有抽出来。 月弄寒道“汐池,我不奢求你能接受我,我愿意等,但是你能不能给我这个机会,让我为你做点事,让我们一起为这天下做点事,无论日后会如何,我们至少可以为自己,为你的族人缔造一个安身立命之所。” 凌汐池问道“你真的觉得我们可以吗?” 月弄寒道“不试试怎么知道不可以。” 凌汐池望着他“可是以你的身份……” 月弄寒望着天边,他的眼中闪着一抹奇异的色彩,像是死灰复燃后的一抹耀眼的火光“当一件事成为天下大势的时候,哪怕是寒月国,也不可能置身事外,它早晚也会卷入这一场乱世硝烟中,身为这天下的一份子,所有人都有责任去为它献计献策,没有我也会有别人,那不如是我们。” 是不是,只要拥有了天下,便能将他想要的东西一并揽入怀呢? 凌汐池想了想,像是下了某种决定,道“如果你真的有这种想法,我们不如让筹码大一点,我可以带你去一个地方。” 月弄寒扭头看着她。 凌汐池道“你听过九帮十二会吧。” 月弄寒的表情微微动容,她接着道“虽然我也不知道九帮十二会到底是什么情况,但是现在的九帮十二会,由我掌令牌,况且我们现在所在的地方,正好属于岳凌州,我们可以去探一探他们的虚实,争取得到他们的支持。” 。 第二百零五章:下山 月弄寒并没有问她为何这九帮十二会的令牌会在她手上,凌汐池也没有告诉他,好像两人都认为这是个可说可不说的事情。 不问不说,便代表着他们都默认了这件事并会为之去努力。 两人彻夜未眠,夜色很好,星光很明亮,他们坐在杏花树下看了一夜的星星,他们甚至都很少说话,默默的享受着这于他们而言的最后一个宁静的夜,他们心中都很清楚,过了这一夜,两人再难享受到这样的安宁。 一旦做出了选择,他们的一生注定了会为此去征战,那是一种责任和守护,那更是一种个人命运被卷入到了时代洪流中的茫然和无奈。 他们更加明白的是,那将是一条铺满鲜血和白骨的路。 而那条路,不知会通向何方。 天边渐渐露出鱼肚白,星已残。 凌汐池望着天空,似有些痴了,她的嘴角突然浮现出一抹笑意,道:“从来没有这样静静的等待过天亮,原来黎明前真的是那么的黑暗,而第一抹曙光却是那么的美。” 月弄寒轻轻的恩了一声,忽然扭头看她,问道:“汐池,我能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吗?” 凌汐池看着他,点了点头。 月弄寒问道:“你这一生,最想做的是什么?” 凌汐池思忖了很久,才道:“行尽天涯静默山水间。” 月弄寒叹息了一声:“我与你所想的一样,若是我们能并肩共游天下,一起看遍世间璀璨该多好。” 凌汐池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她忽然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她明明只将月弄寒当作朋友,她也明白他们这一生只能是朋友,她清楚的知道自己并不爱他,可偏偏却是他,见过她所有狼狈不堪的模样,在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在阴河谷的时候,在这里的时候,他好像总是能救自己于危难之际,可老天偏偏没让她爱上他,而是先让另一个人走进了她的心中 命运的安排有时候真的让人啼笑皆非。 她最后问了一遍:“月弄寒,你这样做真的值得吗?” 月弄寒微微一笑,伸手在她脑袋上轻轻的敲了一下,然后他深深的望着她,道:“能再为我做一次早餐吗?” 凌汐池愣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月弄寒又道:“还是和昨天一样。” 凌汐池又点了点头。 两人一起踩着晨露去山间摘了野菜,清晨的野菜带着露珠,青翠欲滴,惹得人心情都好了起来。 凌汐池做饭的时候,月弄寒一直在一旁看着她,偶尔他也会打下手,看着她熟练的包着饺子,他挽起袖子跃跃欲试,半晌后,月弄寒将面皮扔在案上,对着自己包得一团糟的饺子长吁短叹。 凌汐池看着他道:“你不要再捣乱了,幸好不是你下厨,否则咱俩就得喝西北风了。” 月弄寒边捣鼓着下一个饺子边道:“那不行,我到现在才发现了做饭的乐趣,以后有机会你得经常让我下厨才是。” 他的语气自然而然,仿佛两人已是相处多年的夫妻。 凌汐池却埋着头不说话了。 月弄寒自知失言,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面粉沾在了他的鼻子上,为他俊郎不凡的面容平添了一分生动滑稽,像是高高在上的神祇沾染了红尘气息,变得有血有肉,惹得凌汐池忍不住笑了起来。 看着她笑,月弄寒也跟着笑。 两人用过早餐以后,凌汐池收拾好了便起身回房收拾东西,待到她出门的时候,月弄寒已经在杏花树下等着她,他的行李很少,只有一把剑。 那是一柄剑鞘剑柄通体呈月白色的剑,色泽古朴幽雅,隐隐有波光流动,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这是凌汐池第一次见到他佩剑。 恍惚中,她的脑海中又浮现出了那日在冥界的场景,那是月弄寒第一次完整的在她面前使出长空剑法,萧藏枫曾对她说过,世上的剑法并无高低之分,若真要选出个第一出来,那长空剑法和幻天四意诀可并列第一。 见过他那日的剑法后,她便知道,这样的人注定是不可能被埋没在山水间的。 月弄寒看着她走出来,最后又看了一眼那幢孤单的小木屋,眼中流露出不舍,道:“走吧。” 一年之计在于春,春天一到便是耕耘的季节,凌云寨不同于其他只知劫掠的山寨,这寨中还收留着几百户的普通百姓,十年的时间,他们在山上开辟出了成片的农田,现在正是播种的时候,数只耕牛正在田间劳作。 凌汐池这才发现,原来凌云寨的规模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大,上一次她来的时候,只在寨中看到了百十来户的居民,如今往这山上一看,才知这山腰处还依山傍水的住着几百户人家。 这让他们不由得对凌云寨又多了几分佩服,凌云寨能在这些年间收留这么多无家可归之人,给了他们一个安身立命之所,也算得上是一支盗亦有道的绿林响马。 凌汐池和月弄寒走在山间小道上,远远的便看见田间忙碌的景象,甚至有不少人,见到他们从山上走来,还很热情的同他们打招呼。 月弄寒笑道:“看来有时候江湖传言不可尽信,有谁能想到,臭名昭著的凌云寨里却是这样一片天地呢。” 凌汐池道:“是啊,自古以来,人们惯会以讹传讹,我们无启族至今不也背负着祸乱一方的骂名吗?” 月弄寒安慰她道:“总有一天,我们会还无启族一个清白的。” 凌汐池嗯了一声,算是作答。 这时,有位正在犁田的农夫唤住了他们,吆喝着问他们要不要吃山间的野果子。 月弄寒笑着回应了他,表示不要,他又对凌汐池说:“我曾身处庙堂多年,又在江湖行走多年,见过很多的人和事,现在看来,最淳朴的便属这些老实本分的老百姓了。” 凌汐池若有所思道:“他们也是最容易满足的人,却也是最受欺负和压迫的人,辛辛苦苦种出来的粮食却不一定能养活自己的家人,如果可以,谁又愿意躲到这山上来呢,我当初离开藏枫山庄后,曾辗转流离到了淮岐城,正好遇上了大雪灾,见到了很多可怕的事情,那时候我才知道,自古以来不论兴亡,苦的永远是百姓,这世上原来真的有吃不饱而人相食的惨状,原来……” 她突然说不下去,当时见到这些的时候她的心中有悲悯有愤怒,而现在,她心中却多了一分害怕,害怕因为自己,眼前这美好的景象总有一天会覆灭,这些勤劳本分的人会再一次受到她的连累。 她几乎是下意识的退后了一步。 月弄寒伸手扶住了她,他看着她的眼睛,感受到了她的恐惧,亦明白了她恐惧的源头,连忙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她:“你放心,有我在,你担心的事情永远不会发生。” 这时,一个人影远远的迎了过来,人还未到,便先传来一阵热情的嗓音:“你们怎么下山了?” 凌汐池抬眸看去,便见唐渐依如一朵红云一般从田埂上飘了过来,她的人也同她的衣服一般,热情得像一团火焰。 月弄寒看着她笑道:“唐姑娘,我们有事求见唐寨主。” 唐渐依的眼中露出一抹诧异,随即变了脸色:“你们……你们还是要离开这里是吗?我说了……” 凌汐池努力定了定心神,打断她的话,道:“有你这样的美人在这里,我们怎么舍得离开呢,我们是决定留在这里。” 唐渐依脸一红,佯装怒道:“好呀,看来你一好便原形毕露了。” 然后又开心的笑了起来,忙不迭地的说:“你们要去见我娘是吗,我可以带你们去呀。” 三人结伴而行,一路上唐渐依都在叽叽喳喳的同他们介绍路上所见的场景,什么这是张大叔家种的果子林,这又是李大婶家养的鸡云云,余下两人一直微笑着看着她。 三人刚走到凌云寨的演武场,便看到大约有七八百人围在那里,不停的吆喝喝彩,里面不时传来一阵阵拳脚相向,刀剑碰撞之声,像是有人正在比武对招。 月弄寒不解道:“这是在做什么?” 唐渐依摆摆手不以为然道:“你别理他们,我不是说了最近寨中多了很多来投奔我们的人吗?这是我十七叔和十八姨在试他们的武功呢。” 凌汐池问道:“你们把所有人都留下了?” 唐渐依嗯啊了一声,又道:“我娘和易修叔叔说,眼下正是多事之秋,外面都乱成一锅粥了,我们凌云寨也正是用人的时候,所以现在来投奔我们凌云寨的人,都会由我十七叔和十八小姨亲自挑选,武艺高强的便可以留在寨中,若是那些狗官兵再来犯,便可以与我们一起并肩作战,不行的便让他们种地去。” 唐渐依眉飞色舞的讲着,完全没注意到又一个身影朝他们走了过来。 月弄寒的气息突然变了,变得敏锐而又睿智。 凌汐池感受到了他气息的变化,抬眸看去,一个身着青衣的男子朝他们走了过来。 那是一张人畜无害的脸,乍一看,甚至有些平凡,可她却从他的眼睛中感受到了不平凡。 月弄寒笑着同他打招呼:“谢兄。” 谢虚颐的目光淡淡的扫过了凌汐池,也笑道:“月兄今日怎么得闲来此了?” 月弄寒道:“我来请谢兄喝茶,不知谢兄可否赏脸。” 谢虚颐笑道:“恭候多时了。” 说罢,他望着凌汐池笑道:“这位姑娘也同我们一起吗?” 凌汐池问道:“你是?” 谢虚颐朝她拱手施了一个礼:“在下谢虚颐。” 凌汐池正想回他的话,突然感受到了一股奇异的目光,眼角余光处有个人正在人群中鬼鬼祟祟的偷看她。 她一扭头便对上了那道目光,那道目光的主人也立马发现了她正在看他,见了鬼一般转身便跑,迎头撞上了两人。 人群中顿时骚乱起来,一人骂道:“你没长眼睛啊。” 那人捂着脸不停的道歉:“是是是,对不起,对不起。” 唐渐依也发现了那边的异动,看了两眼后,叉着腰道:“陆小白,你又搞什么鬼,你给我过来!” 第二百零六章:庇寒亭结盟 唐渐依一说话,那边的骚乱立即停了下来,所有人都知道,这位少寨主是凌云寨十八位寨主的掌上明珠,绝没有人敢不听她的话。 那正在道歉的男子已经磨磨蹭蹭的转过身来,脸上讪讪的笑着,带着一丝卑躬屈膝的意味,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到了唐渐依的面前,埋着头道:“少寨主有什么要吩咐小人的吗?” 凌汐池皱了皱眉头,虽说这个人由始至终都不敢与她对视,她还是将他认出来了,眼前这个青年正是一年前在曲女城偷了她钱袋的那个小贼。 她上下打量了他两眼,视线落在了他的手上,他的两手交叉垂放于身前,一副唯唯诺诺垂首待命的模样,右手上还戴着一只黑色的手套,仿佛知道她正在看他,他的手不自觉的握了握,好似这只手有什么见不得人之处一般。 凌汐池回想着一年前见到他时的场景,那时候的他身上虽然带着一股地痞流氓的气质,但也是朝气跋扈的,并不像现在这副谨小慎微的模样,浑身上下还散发着一股说不出的阴郁的气质。 一旁,唐渐依叉着腰问他:“你为什么见到我们就跑?” 陆小白仍是垂着头:“回少寨主的话,小人并没有。” 唐渐依指着凌汐池问他:“你认识她吗?她是你仇人?” 陆小白摇了摇头,道:“小人哪有福气认识这般美若天仙的姑娘,便是做梦也不曾梦见过的。” 月弄寒也看了看陆小白,问道:“汐池,你认识他?” 凌汐池摇了摇头,道:“不认识。” 陆小白的头埋得更低了。 凌汐池问道:“你叫陆小白?” 陆小白回道:“是。” 凌汐池又问道:“刚才是你在看我吗?” 陆小白道:“是。” 凌汐池道:“那为什么要躲?” 陆小白眼皮也没抬一下,仍是弯着腰道:“小人没见过像您这样美貌的姑娘,斗胆多看了两眼,没有对姑娘不敬的意思,其实不止小人,刚才有很多人也在看姑娘。” 凌汐池道:“男子汉大丈夫说话的时候应该挺直了腰杆说话,看人的时候也应该大大方方的看。” 陆小白仍是说道:“是,小人记住了。” 凌汐池将头扭向了唐渐依,道:“好了,一场误会,让他走吧。” 唐渐依鄙视的看了她一眼:“原来你也喜欢恭维话。” 然后,她朝陆小白挥了挥手,道:“好了好了,这里没你的事了,你下去吧。” 陆小白应了一声,转身离去了。 凌汐池的视线落在了陆小白的背影上,若是她没有感觉错的话,适才陆小白看着她的眼神中带着一丝刻骨的恨意,显然是将她认了出来,否则她也不能轻易的便感知到有人在看她。 她也能感觉到,陆小白似乎很怕她。 可她与他之间并无过节,便是一年前那也是他先偷了她的钱袋,自己除了拿剑吓吓他之外,并未对他做出什么过分的事,这股莫名的恨意究竟从何而来,除非是他因为她发生了一些什么不好的事。 月弄寒若有所思的看着她道:“看来你是认识他的。” 唐渐依不明就里,问道:“当真有仇?” 凌汐池摇了摇头,问道:“他是如何来凌云寨的?” 唐渐依道:“他是我九叔带回来的,我九叔遇上他的时候,他正被一群乞丐欺负,都被人骑头上了也不敢还手,还断了几根手指,九叔看他可怜,便出手救了他,后来九叔见他聪明机灵,又无处可去,便将他带回了凌云寨,那小子虽油滑了些,可在外的时候却也帮了我九叔不少的忙,我九叔脾气爆,行走江湖时难免心直口快得罪人,都靠着他在身边周旋提点着,是以九叔很看重他,他平时可不像今天这样,没想到他见了你就像猫见了老鼠一样,所以他说不认识你我是不信的。” 说罢,她又笑道:“若是你跟他真的有仇,倒也不用顾忌我们,尽管去报就是了,我们凌云寨向来信奉有仇报仇,我是不会阻止你的。” 凌汐池眼见着陆小白走远了,才道:“算不上认识,好了,不说他了。” 这边谢虚颐仍还是在看着她,眼神清朗明亮,像面镜子似的,凌汐池问道:“这位谢公子又是?” 唐渐依道:“他是我二叔带回来的大夫,比你们来凌云寨的日子还短一些,你没见过他吗,我让他去给你看过病的。” 谢虚颐道:“可惜我这位大夫却并没有帮上什么忙。” 凌汐池的眼眸中透出不解。 月弄寒对她说道:“那日谢兄上来问诊的时候,你正睡着,便没有叫你。” 凌汐池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又问:“可我看你和他好像很熟的样子。” 月弄寒笑道:“我和谢兄一见如故,那日便多聊了两句。” 谢虚颐也笑道:“只可惜那日月兄不肯请我喝茶。” 月弄寒道:“只因在下那里并没有什么好茶,所以不敢请谢兄喝茶。” 谢虚颐疑道:“你适才说要请我喝茶,莫非你已经有了好茶了。” 月弄寒摇头叹道:“没有。” 谢虚颐哈哈的笑拍了他的肩膀:“正好我有,是前几日在山间采了新制的,不介意的话,我请你喝茶吧。” 唐渐依一头雾水的看着凌汐池,问道:“他们说的是喝茶吗?我怎么觉得不像,却好像在打什么哑谜。” 凌汐池道:“我也这么觉得。” 谢虚颐道:“那不如两位姑娘也一起。” 凌汐池道:“既然是好茶,我们自然也要试一试,不过眼下我们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做,喝茶的事可否暂缓一下。” 谢虚颐道:“这倒没什么,喝茶什么时候都不晚,你们只管先去办你们的事,我烧好水静候你们。” 凌云寨中有个茶亭,四面都垂了竹帘,看不清里面是何景象,正前方的匾额用水墨书写着三个大字:庇寒亭。 那三个字遒劲有力,笔走龙蛇,别有一番气象。 月弄寒赞叹道:“好字!” 凌汐池道:“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这庇寒亭可是取自这个意思?” 唐渐依挠了挠头,还没有说话,便听见亭内传来了一个男子爽快的声音:“好一个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可惜我们凌云寨还没有那样的胸怀气度,建这个亭无非是为自己庇寒罢了。” 垂在前方的竹帘被人拉开,便见凌云寨的大当家唐怒端坐于亭中,她身量巨大,像座小山似的,一柄巨斧立于她身侧,更显得她不怒而威,蒋易修坐在一旁,说话的便是他。 唐渐依领着他们走了进去,看到是他们,唐怒和蒋易修对视了一眼,眼中多了一丝不明就里。 唐渐依撒娇似的往唐怒怀中一扑,娇嗔道:“娘,他们今日下山是想要见您,我便自作主张把他们给带过来了。” 凌汐池走上前抱手行了一礼,道:“唐大当家,蒋大哥,许久未见,别来无恙,这些日子叨扰了,本该早日来向大当家请安,只因这段时间身体抱恙,故迟迟未来,还请见谅。” 唐怒抚摸着唐渐依的秀发,凶神恶煞的脸上多了一丝慈祥,蒋易修起身还了一礼,语气关切的道:“姑娘言重了,你们二位能来寨中小住,已是凌云寨蓬荜生辉,不知姑娘身体可安好了?” 凌汐池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已无大碍。 蒋易修的目光落在月弄寒身上,微微抬手,示意他们坐下,笑道:“月兄弟今日也下山了,当日月兄弟助凌云寨退敌,我们本该重礼相谢,只是考虑到姑娘的身体需要静养,不敢多做打扰,不知今日两位来此所为何事?” 两人落了座,月弄寒笑道:“蒋大哥言重了,当日只是举手之劳,实在是不足挂齿,也全靠着寨中兄弟勇猛方能退敌,不过我们今日前来,确实是有一件事想与大当家相商。” 唐怒的眼中露出了一丝疑色,道:“但说无妨。” 凌汐池道:“不知大当家还记不记得那日曾应承过我一事。” 唐怒道:“至死不敢忘。” 蒋易修疑道:“所以姑娘今日前来是要我们凌云寨兑现当日的承诺吗?” 凌汐池摇了摇头,道:“那日我要你们应承我的那件事,说起来也是件掉脑袋的事,当初是我有欠考虑,却并没有考虑过这件事对凌云寨造成的影响会有多大。” 唐怒道:“我们虽为山贼,却也知道一口唾沫一个钉的道理,我既答应你,便不会食言,那个承诺,姑娘可随时找我兑现。” 凌汐池道:“大当家误会了,我不是个君子,甚至算不得一个好人,我今日前来,并非为了取消大当家当初的承诺,我是想,既然已经如此了,不如我们再把事情闹大一点。” 唐怒和蒋易修又是对视了一眼,就连唐渐依也从唐怒的怀中微微的探起了头,脸上露出了好奇的神色,蒋易修问道:“所以姑娘的意思是?” 凌汐池道:“兴兵起义,讨伐泷日。” 唐渐依从唐怒怀中跳了起来,惊叫道:“什……什么,你……你要造反?” 凌汐池道:“凌云寨岂非一直在造反。” 唐怒一声不吭的听着,脸上说不出是什么表情,然后,她拍了拍唐渐依的头,吩咐道:“依儿,你先下去。” 唐渐依不满的撅起了嘴:“娘……” 蒋易修笑道:“依儿,听你娘的,小姑娘就别掺和这种事了,你去将你几位叔叔婶婶找来。” 唐渐依指着凌汐池道:“她也是姑娘,她比我还小!” 唐怒眼睛一瞪:“依儿,是不是又不听话了。” 唐渐依不敢忤逆她,乖乖的噤了声,撅着嘴不情不愿的走了。 唐怒叹了一口气,凌汐池知道她不愿让自己的女儿参与这些事,她也知道,这些年她将唐渐依瞒得很好,所以唐渐依并不知道凌云寨的那些恩恩怨怨,她一直以为泷日国之所以派兵围攻凌云寨只是听信了山下的传言,以为凌云寨是一群杀人不眨眼的盗匪,一直想剿灭他们罢了。 直到唐渐依走远了,凌汐池才道:“我刚才所言,大当家可以考虑一下,若是成功了,凌云寨便可如这亭上所书一般,大庇天下寒士,凌云寨也可报仇。” 唐怒问道:“若是输了呢?” 月弄寒笑道:“输赢岂非做了才知道。” 蒋易修问道:“月兄弟怎么看?” 月弄寒道:“泷日国施行暴政,寒王残暴不仁,连年大兴土木,对外又不断用兵,徭役兵役繁重,田地已有荒芜之势,再加上近年天灾频仍,整个泷日国已是饿殍载道,民不聊生,内乱是早晚的事,所以寒王才会致力于外战,这些年,他一直在试图改善泷日同瀚海、寒月的关系,不惜与两国结成姻亲,企图孤立云隐国,泷日云隐之间早已势同水火,只是寒王却没想到他派去的和亲公主居然刺杀了瀚海的国主,眼下瀚海与泷日的关系已被打破,卷入这场战争是迟早的事,而现在便是凌云寨兴兵起义最好的机会,若是等到战事渐息,你们认为泷日国还会容忍凌云寨多久?” 蒋易修问道:“所以月兄弟的意思是?” 月弄寒的手指在桌上敲了敲,沉思着道:“我的意思是,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凌云寨位于风幽城和安都城之间,与岳凌城、雪沁城、曲阳城同属于岳凌州,岳凌州与寒月国接壤,凌云寨所在的凌云峰西靠安都城的安山,北起风幽城的风曲山,自古以来便是由寒月国进入泷日国的一大关隘,只要趁势拿下了安都城,占据了这个关隘,便可切断泷日国与岳凌州之间的联系,届时,拿下整个岳凌州便会容易许多,只要拿下岳凌州,他日天下大乱之际,凌云寨也有一争的机会。” 蒋易修沉吟道:“可我们凌云寨并没有那么多兵马,也没有财力可支撑我们去做抗争。” 凌汐池道:“所以我还想请凌云寨帮我一个忙。” 蒋易修道:“什么忙?” 凌汐池道:“帮我调查九帮十二会所有成员的资料,越快越好,还有,帮我找到一个人。” 蒋易修的眼中出现惊异之色,问道:“谁?” 凌汐池道:“武林四大家琴家的后人琴漓陌。” 唐怒看着他们道:“虽然你们说得很有道理,我即便赞同你们的意见,可凌云寨人数众多,他们未必服你们,也未必肯将身家性命交付于你们。” 月弄寒道:“依大当家的意思,该当如何。” 唐怒道:“凌云寨的兄弟都是刀口上舔血讨生活的人,他们并不怕死,他们怕的是无谓的白死,江湖规矩,谁的武功高,谁便可号令群雄。” 凌汐池和月弄寒对视了一眼,唐怒接着道:“凌云寨有一个凌风台,只要你们能在凌风台上战胜凌云寨的所有兄弟,让他们对你们心服口服,那么整个凌云寨愿为你们差遣。” 月弄寒笑道:“大当家思虑周到,是早就想到了这一天是不是?否则凌云寨又何必在此刻收留那么多人。” 蒋易修哈哈大笑了起来,道:“实不相瞒,从两位来到凌云寨那天起,我们等这一刻已经等了很久了。” 第二百零七章:凌风台
正午,烈日当悬。 一声洪亮的钟声远远响起,钟声古朴,浑厚有力,宏亮绵长,响彻了整个凌云峰。 闻此钟声一响,整个凌云寨,四处发出了一声声惊讶之声。 顿时,有十几道影子高高掠起,直朝钟声响起的地方直掠而去。 正在人群中试众人武功的十七当家唐原和十八当家唐霄一听这钟声,脸色立马阴沉了下来,只闻得“刷”的一声,两人便已消失在众人眼前。 唐原和唐霄走后,人群中才传出了一声惊呼:“这钟声,不是凌风台的那口钟吗?向来只在凌风台开启的时候才会敲响这口钟,今日怎么响起来了。” 另一人道:“莫非凌风台今日开了?” 旁边有个新入寨的好奇的问道:“兄台,我今日才上山入寨,请问这凌风台有什么讲究吗?” 一名资深的老弟子十分热情的同他解释:“凌风台是寨中为比武而设的擂台,我们凌云寨有个不成名的规矩,便是这寨主之位能者居之,是以每隔三年,凌云寨都会开放一次凌风台,进行公开比武,寨中兄弟都可上台比试,谁的武功最高,能打败我们的大当家,便可担任凌云寨新一任大当家,凌云寨上下皆听他一人号令,只可惜我们的大当家武艺超群,万夫莫敌,从凌云寨创立至今,妄想挑战她的无一不以失败告终,就连另外十七位寨主,那也是从无败绩,所以直到如今这凌云寨大当家之位从没有变过。” “那今日凌风台开了,是有人又想要挑战十八位寨主了?” “想来便是吧。” “那还等什么,还不快去看看。” 于是,无数人从四方八方涌出,急匆匆的往凌风台的方向赶去,就连在田间种地的普通寨民,在听见了这钟声之后,也都将手中的活放下,有的甚至连手都来不及洗,便一窝蜂的朝凌风台跑去。 他们在寨中生活多年,深知凌云寨的规矩,这些年入凌云寨的江湖人士越来越多,尤其是最近,每日来投奔凌云寨的人比起以往那是数十倍不止,再加上最近泷日国的官兵还来围剿了这里几次,虽说都在大当家的带领下成功退敌,可这里所有依附着凌云寨靠种庄稼为生的村民们心中都捏了把汗,每日如坐针毡,生怕这泷日国的大军再次卷土重来,毁了他们最后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 虽然他们是庄稼人,不懂什么江湖什么武林,却也是在山下被逼迫得实在活不下去了才选择上这凌云寨的,想着与其被生活活活逼死,不如死在这些杀人不眨眼的山贼手中,倒也来个痛快,却不曾想,凌云寨并非外面传闻的那般心狠手辣,不仅收留了他们,还帮着他们开垦出了田地,均匀的分散到各家各户,有很多人是在这里成的家,娶了妻生了子,种出来的粮食也是足够养活一家人后,有富余的才会上交到山寨中。 虽然他们都知道凌云寨有这个通过比武选拔人才的规矩,可这距离上一次的比试才过去一年,眼下凌风台重开,再联想到前段时间泷日国那场大规模的攻山,虽说后来也是有惊无险,可攻山的那晚,寨中那种山雨欲来的气氛让所有人都感觉到了灭顶之灾,就好似这安稳宁静的日子随时会毁于一旦,他们又要重新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这凌风台的提前开放是不是某种前兆,是不是大当家已无力对抗官兵的围剿,才会破例开始提前选拔人才,这一举动是不是预示着泷日国的下一场进攻会随时到来。 这让他们害怕,让他们恐惧,恨不得立马赶到凌风台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凌风台下,很快就聚集了上千余人。 高台耸立,巍巍无比,台上却空无一人。 数千凌云寨的寨众齐聚台下,人声鼎沸,好不热闹,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 有人大胆的问道:“敢问这位兄弟,听说这凌风台人人都可上台比试,那我们这些刚入寨的可否有资格上台一试?” 被他问的那人抱着手,轻飘飘的瞥了他一眼,回道:“只要是入了这凌云寨的人,不管男女老幼,只要觉得自己有能力一战,便可上台,怎么,莫非兄台自信能与我们十八位当家一战?” 旁边一人也扭头看了他一眼,劝道:“我劝兄台还是算了吧,我在这凌云寨九年了,便从没有见过可以战胜我们大当家的,我们大当家的开山斧已练到登峰造极之境,又有一身刀枪不入的硬功,就连狮子吼神功也练得炉火纯青,这三样功夫,随便使出一门,便足以让人闻风丧胆了,兄弟何必去找罪受。” 又有一人道:“是是是,不止大当家,你可知我们凌云寨总共有十八位当家,其中二当家唐搏一杆长枪,号称神枪霸王,上次与泷日国那一战,二当家一枪穿透了十三个旭日金麟的金甲,那风姿,威猛得很啊,虽说大当家功高盖世,可这次我比较看好二当家。” 另一名弟子道:“原来兄弟你仰慕的是二当家,我倒觉得此次比试,四当家莫云和五当家莫仙的胜算比较大,她们姐妹二人,所使武器乃是软鞭,一手鞭法出神入化,如龙飞蛇舞,又号凌云双蛇,任何人只要被她们的鞭子缠住了,那可断没有脱身的可能。” 于是围在一起的众寨徒开始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来:“我和你不一样,我觉得此次十五当家,十六当家,十七当家和十八当家的四方风雨刀网阵定能获胜,他们四人善使刀,号破地刀唐原、破风刀唐霄、破气刀唐赞、破雨刀唐别,他们的刀网阵以快刀攻敌,分进合击,如同一体,我在凌云寨多年还没有见过能破他们刀阵之人。” “我知道兄弟你一直想学四位当家的破字刀,可若是说到用刀,九当家双刀断江张猛的刀法不在他们之下。” “十二当家王勇的一手狼牙棒法也不逊色他们。” “对对对,十四当家李明的一柄画戟斩了多少敌军,功力也不在他们之下。” “我还是比较看好十三当家孟飞,他那一手开碑手可是所向披靡。” “既然你说到开碑手,那就不得不说这十当家雷山的雷公拳了。” “那照你们这么说,十一当家白雁的胜算比较大,她可是号称云中雁,她的轻功在寨中无人能及,别人都追不上她,又怎么能赢她呢?” “你可拉到吧,十一当家虽厉害,可也敌不过八当家漫天飞花公孙雨啊,她的暗器一出,犹如满天风雨,十一当家轻功再厉害,那也不能当穿雨的大雁吧,我记得上一次有人不服她,八当家手一挥,那人立马就被射成了刺猬,你看凌云寨上下哪有人敢惹她。” 有人听出了端倪:“咦,你们说了那么多,怎么没提到三当家,六当家和七当家呢?” 有人接话道:“哦,你说这三位当家啊,这三位当家武功倒是平平,只不过他们能在十八位寨主中占据一席,靠的可不是武功。” “那靠的是什么?” 一人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靠的是这里,三当家蒋易修号称凌云智多星,足智多谋,据说当初便是全靠着这位三当家的计谋,才有如今这凌云寨;而六当家唐奇一身高明无比的毒术和医术,使毒也是出神入化,能在不知不觉间将毒下在人身上,据说她浑身上下都是毒,另外十七位当家害怕她得很;至于七当家嘛,这位当家各方面倒是平平无奇,只不过他算得一手好账,凌云寨的所有财物开支都归他所管,而他为人和善,平日里也是个热切心肠,谁的忙都帮,还经常帮一些庄稼人下地干活,无论是寨中兄弟还是寨中收留的那些庄稼汉子,都对他心服口服,在寨中很得拥护,绝没有人敢去找他的麻烦,也没有人会想着去挑战他的位置,所以凌风台每次开启时,都没有人去挑战这三位当家的。” “哦……”一人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所以说,这凌云寨的十八位寨主迄今为止就从未更换过是吧。” “正是。” “那这次是谁这么不自量力的要挑战十八位寨主呢?” 这时,一阵高呼声响起:“大当家到!” 人群中立即分散出了一条笔直的路,大当家唐怒肩扛着一柄巨斧缓步走来,三当家蒋易修走在她身侧,他们身后跟着一个身着白衣的青年和一个身着青衣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的少女,最后则跟着另外十六位寨主和少寨主唐渐依。 数千人的广场立即安静了下来,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那白衣青年和青衣少女身上。 原因不在于其他,只在于那是两张过于出众的脸。 又有人指着那白衣青年和青衣少女悄声道:“我听说寨中来了两个了不得的英雄人物,不会说的就是他们吧。” 被他问的那人低声道:“大概便是了,据说那晚泷日国下令攻寨的时候,是得了一个人的帮助咱们才能成功将泷日军一举拿下的,不知是他们两人中的哪一个?” “我看十有是那男的,那姑娘看起来那么小,怎么可能会有这般本事和见地。” “话虽如此,可我看那姑娘怎么如此眼熟呢?” “你这一说,我也觉得她有些眼熟。” 一个人惊声叫了起来:“是她!” “谁!” “那日单枪匹马杀上凌云寨,而后又一剑破了泷日大军战甲的那个小子!” 那人的脸色刹那间变得铁青,又盯着那少女看了许久,凌云寨这些年虽遇上的事不少,可最屈辱的却是前段时间被一个少年单枪匹马的便杀上了凌云寨,力憾群雄,就连大当家都败于她的手上,很不幸的是,自己也是那日的败将之一,虽然事后才知乃是少寨主替她躲开了无数机关,可败了就是败了。 他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事,颓然的叹了一口气:“原来今天的凌风台是为他们开的。” 这时,凌云寨大当家唐怒已经走到了凌风台上,运气朗声道:“昔年我创立凌云寨,曾定下规矩,他日谁的武功若能力冠群雄,便被奉为新一任寨主,如今凌云寨危难当头,寨主之位更当是能者居之,所以我今日破例开启凌风台,所有人均可上台比试,谁若站到最后,便是凌云寨新一任寨主。” 她的声音响彻云霄,清晰的传入众人的耳中。 第二百零八章:挑战 唐怒的话音刚一落,场下数千人皆振臂齐呼,其中不少人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眼中透着热切的光芒。 这些人大多都是刚入寨的,如今天下武林大乱,各路英雄人心惶惶,不知未来是如何的风云变幻,不知道自己的路到底在何方,恰巧此时凌云寨一举逼退泷日国的大军,一朝声名远扬,顿时成了无数人趋之若鹜的地方,这些人中不乏有身怀绝技的,上凌云寨本想为自己先求个庇护之所,岂料一入山寨便遇上凌风台开放,心中想着,若是自己能在这凌风台上力压群雄,谋得个当家的位置,按照如今的时势,他日前途岂非不可限量。 鼓声如密集的雨点般响了起来,万分鼓舞人心。 在众人呼喝声中,唐怒离开了凌风台,坐在了别人早已为她准备好了的大椅上,她伸手举过头顶,用力的握成了拳,然后猛地一挥,鼓声顿时停了下来,只听嗖的一声,便有四条人影掠上了凌风台,分别占据了东南西北四个方位。 四人皆佩刀,分别为破地刀唐原、破风刀唐霄、破气刀唐赞、破雨刀唐别。 唐霄道:“我们四人在凌云十八寨中排行最末。” 唐原道:“若想挑战前面的十四位当家,需得先过我们这一关。” 唐赞道:“若是哪位英雄自认能胜过我们四人,便请上台来讨教一番。” 唐别道:“为了公允,你们也可以选择四人同上。” 他们话音一落,在一阵起哄声中,顿时又有四人飞身上了凌风台,互相道了名号后,便动起手来,台上刀光亮起,四刀齐开,一刀如开天地,一刀如引风来,另一刀光急如雨,还有一刀气卷四方,正是四方风雨刀网阵。 刀光雪白,互进互补,上下齐开,如一张天罗地网,将整个凌风台围得密不透风,巨网之中,刀卷狂沙,如平静的大海之上引来了四方的风雨,翻腾起了滔天的巨浪,一浪高过一浪,刀气磅礴如万马奔腾,&sp;大开大合中,又似滚滚巨浪拍岸破空,此时正是日头最盛的时候,四野本无风,青山绿树皆未动,却有一股股冷风从台上而来,逼到每个人的面前时,凛冽而又凌厉,像是随时都能划破人的肌肤。 不一会儿,那上去挑战的四人便被打下了台,引来了台下一阵阵的喝彩声。 台下观战的月弄寒道:“凌云寨能在江湖上立足并不是没有原因的。” 凌汐池道:“能立下三年一开凌风台,公开竞逐寨主之位,优者生存,劣者淘汰,这样的地方又怎能没有一点本事呢。” 月弄寒道:“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人在这种情况下只会进步不会后退,因为他们想要报仇。” 凌汐池扭头看着他,问道:“所以这就是你笃定他们一定会同意我们的提议的原因吗?” 月弄寒道:“这世上有一种人,仇比恩重要,为了报仇可以不死不休,他们恰好便是这种人。” 凌汐池的眼中透出冷意:“以前我不懂,总觉得冤冤相报何时了,如今我才知道,这世上能善了的事本来就少,恩仇就如同人的两条腿,平衡了就能稳稳当当的走完一生,如果不平衡……就会走得很艰难,如果人的身上有着比山还高比海还深的仇恨,便没有能力再去偿还恩情了。” 她扭头看着月弄寒,眼神虽然还是清澈的,却多了一种挥之不散的哀伤,但至少,还是干净的。 月弄寒笑着看她,笑容依旧如春风拂面,暖阳高照,即使这样的环境下,他依旧像是一个行走于世间不染纤尘的逍遥散仙,凌汐池突然很恨自己,恨自己将这样干净清朗的人带入了这鲜血淋漓满是魑魅魍魉的人间。 他应该如她初见他时的模样,一身白衣,逍遥天下,明月照大江,一川东流水,他泛舟而下,白衣飘飘立于舟头,手中一管玉笛,月光在他头上,他的人在舟中,舟在水上,他手持美酒,举杯邀月,与天地共遨游。 她道:“月弄寒,你知道吗?我已经不能再欠别人的恩了,因为我还不起。” 月弄寒埋下头,眼中有淡淡的苦涩,低着嗓音道:“那你知不知道,这世上很多东西本不必还的。” 凌汐池又问道:“月弄寒,你想要这个天下吗?或者说你曾经想过要这个天下吗?” 月弄寒诧异的看着她,眼中的苦涩变成了恼怒,他道:“是不是我说我想要,你便会尽力去帮我,然后便觉得自己不欠我了?” 心事被说中,凌汐池埋着头讷讷的不说话。 月弄寒叹了口气,道:“如果这是你想要的答案,那好吧,我想要。” 凌汐池不敢看他,她知道自己的话伤了他的心,她也知道月弄寒是因为自己才会选择卷入到这场天下大战中,更知道凌云寨是因为看中了他才会在今日开启凌风台,从凌风台开启的那一瞬间,最后的结果只会有一个,那便是月弄寒一定会成为他们的大当家。 一旦他们起义成功,之后所面对的便不仅仅是一个泷日国,有的一旦被勾起来,随着拥有的越多,它会变得越来越大,名利财富地位权势足以让一个人变得面目全非,哪怕日后她想偏安一隅,他们的仇人不会给他们机会,便是今日这一群跟着起义的人也不会同意,而她若想给无启族一个真正的栖身之地,就不能居于人下,她得有自己的势力。 她不知道日后的月弄寒或者她会变成什么样,可从这一刻开始,她已经永远欠了他的恩,她也知道,如果选择和月弄寒一起打下一方天地,为了维系这种关系,最完美的方法便是她和月弄寒在一起,这样两个人才能做到真正的心密无间,她明白月弄寒对她的心意,可她到底对他无心,她再想给无启族一个家园,再想报恩,也不愿意因此欺骗他,这对他不公平。 她定了定心神,道:“月弄寒,如果你愿意,我们会是生死相交的朋友,只要有我在,便是死我也绝不让人伤你害你,我……” 凌汐池还没说完,一根手指压在了她的唇上,月弄寒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完美的嘴唇轻轻的吐出了一个字:“嘘……” 他无奈的摇了摇头,一眨不眨的看着她,他自然知道她话中的意思,她是想告诉他,她可以和他做盟友,只要是自己想要的,她都可以尽量帮他得到,哪怕是用命都在所不惜,但这些是除了她在外的。 他之前一直将她看做一个天真烂漫不谙世事却有些倔强的少女,可如今才知道,这个看似柔弱的少女有自己的坚守,也有自己的骄傲,她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她并不是那种会依附于人的姑娘,她想要的东西会通过自己的拳头去得到,她可以不在乎自己的付出与回报是否平衡,可别人对她的付出,她便会给予足够的回报,世人都在意的东西,比如权势和地位她未必在意,可世人不在意的确是她奉为珍宝的东西,那便是情义和责任,唯有这两种东西不可沦为交易。 只可惜的是,她好像并不了解他,他绝不是一个会勉强别人的人,他之所以选择这么做,只因他觉得这是一件该去做的事,付出本就是一件美好的事,又何必一定要求回报。 月弄寒笑道:“你不用说这么多,我明白,从昨天晚上起,我便已做好了决定,这是我自愿的,我答应你,无论日后如何,你的族人都是我的族人。” 此时,台上的比试已过了几轮,众人轮番上阵,皆破不了四位当家的四方风雨刀网阵,眼看又有不服输的人再次上了凌风台,趁着众人欢欣鼓舞的时候,唐渐依走到了他们身边,一双眼睛幽怨的看着他们:“看来,我娘是同意你们的提议了。” 她的语气中带着些微的不满,低声道:“我真不懂你们这些人,为什么总是要打来打去,我们安安稳稳的生活在这里,不去理外面的纷争不好吗?我相信总有一天,他们会知道我们并非外面传言的那般无恶不作,那时他们便不会再来找我们的麻烦了,为何还要主动去参与到那些争斗中。” 唐渐依心思单纯,她虽不知道过去发生什么,娘和十七位叔姨也好像有很重要的事情瞒着她,可那毕竟是过去的事了,过去再重要,又怎么能和当下相比,她只知道这十多年来,她生活得很开心,凌云寨上下其乐融融,安静和乐的像是片人间净土,哪怕他们有强如泷日国那样的敌人,只要他们守好山门,不让他们攻进来不就是了,这么多年,泷日国不也从未攻下凌云寨吗,她一点都不希望这样的生活被打破。 月弄寒看着她,有些不可思议,他没想到,凌云寨中竟然还有这么单纯的女孩,凌汐池心中也有些苦涩,她何尝不知唐渐依心中的感受,可唐渐依不知道的是,泷日国并非攻不下凌云寨,过去那几次,只因寒战天心中或许或少的对他们有些愧意,这攻山之举,怕就从未尽心尽力过,否则以一国之力,怎么可能攻不下一个小小的山寨,当然这其中也掺杂着他料定凌云寨成不了什么气候,只是他没想到的是凌云寨不仅成了气候,还成了一股他无法小觑的力量,此次能打败他的旭日金麟,只能说是旭日金麟轻敌所致,就如此凌云寨也险些招架不住,若再来一次,凌云寨未必能应付。 凌汐池张了张嘴唇,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反倒是月弄寒问唐渐依:“唐姑娘真的以为,这世上真的有我不犯人,人必不犯我吗?” 唐渐依一双杏眸不解的看着他。 月弄寒指着远远的坐在椅子上的唐怒,笑道:“不知唐姑娘可否注意过令堂的眼睛,你可知道,令堂多久没有安睡过了?” 唐渐依茫然无措的望向了唐怒,她心中开始有些恐惧,她确实没有注意过这些,她只想起了每日去给娘亲请安的时候,娘亲眼睛都是红红的,里面布满了血丝,有时她陪着娘亲吃饭,娘亲总是吃不下两口便放下了筷子,在她不注意的时候,总是能听到她下意识的叹息,有时娘亲会去田间看着他们这些年开垦出的土地,一看就是一下午,眼中透着忧虑和不舍。 而十七岁叔姨中,二叔、九叔、十三叔开始没日没夜的训练寨中兄弟,而余下几位叔姨更是废寝忘食的苦练武功,六姨开始大量准备药材,七叔总是把账算了又算,而这些是过去几年从未有过的。 月弄寒又问她:“唐姑娘,以前你们寨中可有让这么多人同时进来?你有没有想过,以凌云寨现在的规模,如何能养这么多人?” 唐渐依虽单纯,可人毕竟不傻,这么一想,便也想明白了很多,她脸色有些难看,几乎是下意识的转身离去,匆匆的背影更像是逃避,口中道:“我明白了,这也是娘想要的。” 凌汐池看着唐渐依的背影,叹息了一声。 月弄寒道:“她明白了也好,她早晚要面临这一天的。” 两人又将视线落在了凌风台上,台上的对决越发激烈,这次上山来的人中确实有几个还算不错,其中还有一个使得一手好剑,月弄寒的视线落在那手持长剑还在坚持和四位当家对决的青年身上,但见那青年剑如龙吟,虽然速度不快,用剑却极为刁钻,眼看着那四方风雨刀网阵便要将他困在其中时,他总能以一个奇怪的角度破去刀网,一时之间竟和四人打得不相上下。 凌汐池道:“你再不上台,四位寨主在轮番进攻下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他们心中明白,这凌风台专为月弄寒而设,他们只是想将大当家之位交到月弄寒的手中,可却并不想将其他寨主的位置交到别人手中,可若是直接让月弄寒统领凌云寨,凌云寨那么多兄弟不知道他的深浅,也未见他的能力,未必就肯听他的,在江湖中,武力便代表着实力,只有月弄寒用武力战胜所有人,别人自然而然就会听他的,所以他们只能开放凌风台,可若是开这凌风台,他们自己定下的规矩便不能不守,是以所有人都有资格一争这寨主之位,所以在月弄寒没上台之前,他们是不会允许自己输的。 月弄寒眉头微蹙,道:“看完这一场再说。” 凌汐池的视线也落在了台上,正好看见那用剑的青年输了。 月弄寒一直看着那青年,眼中带着犹疑。 凌汐池也不由得多看了那青年两眼,那是一张平平无奇的脸,平淡到你再见几次也未必想起得来他长什么模样,她问道:“你为什么一直看着他?” 月弄寒回神笑道:“没什么,觉得他的剑法不错。” 那青年向着四位当家行了一个礼,转身走下了台。 这时,凌风台上传来了唐原的声音:“不知还有哪位英雄上台赐教。” 月弄寒看向了凌汐池,轻声道:“我去了。” 他缓步走上了台,每一步都姿态优雅,仿佛他不是上台决斗,而是潇洒随意的在云间漫步,脸上还带着温暖和煦的笑,那笑似阳光,耀眼夺目,像是一个偶顾凡间的神子,因为人间太冷,他从天而降,要把温暖带给人间。 众人屏住了呼吸,看着他停在了四位当家面前,抱手行了一礼,恭敬有礼道:“在下月三,今日不自量力,特来讨教四位前辈的绝学。” 唐原问道:“你的兵器呢?” 月弄寒摇了摇头,表示没有。 唐霄疑惑道:“你要一人应战我们四人?为了公平起见,还是……” 月弄寒打断了她的话,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不必了,在下一人即可,既然四位都同使破字刀,便一起上吧。” 第二百零九章:凌云峰上天人降 唐原赞叹道“好小子,有魄力。” 话落,刀出,他一动,其余三人也跟着动了,四人从四个方位进攻,将月弄寒围困在其中,刀风骤起,一片闪亮的刀光如引来满山风雨,风卷雨帘,遮天蔽日,朝月弄寒包围而去。 台下围观的人已经看不见月弄寒了,眼中所见的是那仿佛能瞬间将人千刀万剐的凌厉刀光。 月弄寒没有动,反而宁静下来,他修习过静心诀,越是危险的时候,他反而越静,静得仿佛与时间空间融为一体,一静而知天地宽,他能清楚的感受到一只飞鸟从天空飞过,一朵落花悠然坠地,一片树叶随风飞舞,一粒尘埃落定,此时此刻,天地万物仿佛都在他的感知中。 在刀光即将落在他的身上之时,他突然动了,修长如白玉的手指伸出,点了四点,那气势凌人的刀阵突然一滞,那一瞬间,风停了,雨也停了,刀光湮灭于无形之中。 四位当家退回到了四个方位,每个人握刀的手都在微微颤动,脸上的表情如出一辙,震惊且不可思议。 月弄寒朝他们一抱拳,道“承让了。” 唐原面如土色道“静心诀?捻光指法?” 月弄寒回道“是。” 捻光指,世间最快的指法,与逐光腿为同一门至高无上的武功心法,练至大成后,弹指瞬间如光阴流转,腿动之时,又可使人身若流光,来去无踪,可借自然之力化为腿劲,是一种速度极快极为凌厉的功法。 唐霄道“我们败了。” 月弄寒微微抬手,轻声道了一个请字,脸上的表情依旧温柔和暖,带着一种折服的力量,既没有因为赢了而得意,也没有因为打败了别人而心生愧意,更不会让输给他的人心生不满,他就自然而然的站在这里,做了一件自然而然的事,却自然而然的让人心悦诚服,无关输赢。 凌汐池看着台上的他,心知此次的擂台,他会赢得很顺利,于是趁着众人在欢呼喝彩的时候,转身偷偷离去。 月弄寒的武功,比她想象中的还要高,甚至不在她之下。 不出所料的话,之后上台的便是凌云寨的其他当家,她必须趁着月弄寒赢了最后一场之前做件事情,让他更得人心。 上台的是一名只剩一只耳朵的虬髯大汉,身量巨大,威风凛凛,手中长戟似有五六十斤重,他重重的将长戟往台上一杵,一股巨力四散而发,整个凌风台都似乎轻微的抖动了一下。 只听他道“小子,我是凌云寨十四当家李明,你赢了我的四位弟妹,纯属取巧,我这一戟挥出时重逾千斤,看你如何接招。” 月弄寒道“早就听说十四当家天生神力,请赐教。” 李明也不多言,左脚往台上重重一踏,那长戟顿时飞起来,直朝月弄寒而去,月弄寒身形一转,躲开了一击,李明纵身一扑,整个人跳弹了起来,手一探,一把将长戟握于手中,反手一挥,一招横扫千军扫向了月弄寒。 原本平平无奇的横扫千军在他的长戟之下,当真有了能横扫千军之势,只听咔嚓一声,凌风台上竖着的一排纯钢制成的旗杆应声而断。 月弄寒身形随风而起,脚尖往那长戟上轻轻一点,随即运功于腿上,使出逐光腿法,顺着李明的长戟,身形如风的翻转了几下,顿时腿点如暴雨般倾泻,腿势如狂风一般卷上了李明手中的长戟,李明只觉得自己的手腕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一带,手腕一转,手中的长戟不受控制的脱手飞出,稳稳的插在台上。 他还没反应过来,便看见面前白影一闪,月弄寒不知从何方闪身而出,落在他面前,抱拳朗声道“得罪。” 李明抓了抓脑袋,似乎还没想明白自己怎么输了,可输了便是输了,他只得走过去将长戟拔了起来,指着月弄寒道“好小子,我服你。” 月弄寒冲他客气的一笑。 李明下台之后,便是凌云寨十三当家孟飞上台,人称开碑手,擅使掌法,月弄寒同样以掌对敌,台上顿时拳劲如霹雳,掌劲如雷声轰鸣。 唐怒远远的看着台上那一身白衣,皎皎若朗月的青年,只见他一双手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使的正是翻云覆雨掌,偏偏他的掌力飘逸无比,似风拂花柳,让人赏心悦目,并不似一般的掌法以刚猛著称,威武有余,却美感不足。 大当家眼中露出欣赏的神色,突的她目光一转,像是想到了什么,扫视了全场一圈,扭头冲着身边的蒋易修问道“依儿呢?” 蒋易修微微一怔,瞬即明白过来她的意思,目光也跟着扫视了一圈,道“适才还在这里,这小妮子素来最爱热闹,这下怎么不见人影了,用不用我派人去将她叫来。” 唐怒微微的点了点头,突又闻蒋易修咦了一声,问道“怎么了?” 蒋易修道“怎么那位姑娘也不见了?” 唐怒看了看,若有所思道“看来她是不准备上台比试了。” 蒋易修叹了口气,略带可惜道“这本也不是她想要的吧。” 唐怒嗯了一声道“如此最好,那姑娘的武功只怕不在那月小子之下,若是她要上台,那月小子未必能赢她,可她武功虽强,到底年轻了一些,只怕担当不起统领整个凌云寨的大任。” 蒋易修捋着胡须点了点头,又道“这应该也是她选择不上台的原因,不过大姐你要知道……”他指了指台上的月弄寒,提醒道“那小子会站在台上,有一大半的原因是因为她,有些事情,你还是得三思而后行。” 唐怒问他“你看出我的想法了?” 蒋易修道“我知道你想让依儿和他多亲近,可有些事情强求不得,越是强求反而会适得其反。” 唐怒笑了笑,道“这倒没什么,若是他和那姑娘两情相悦的话,我倒是不好这样做,可我看出来了,那姑娘心不在他。” 两人说话之际,台上已经分出胜负,直到日薄西山,应战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最后屹立在台上的仍然是那一袭不染凡尘的白衣,他迎风而立,英姿斐然,身如古树不惊,让台下所有人都忍不住要叹一声,好一个英雄儿郎。 最后上台的是大当家唐怒,她肩扛一柄巨大无比的战斧,缓慢的走上了台,随手将巨斧立于身侧,道“我这柄斧,名叫开天辟地。” 月弄寒仍是先行了一个礼,手一伸,一柄月白色的剑突然自台下高高飞起,如一泓月光从天而降,直朝他而来,他伸手接剑,道“早闻大当家开山斧的威力,我这把剑,叫王不留行。” 他缓缓将剑拔出,一道清雅的白茫四散而出,如月光朗照,令万物生辉。 那是无比高贵绝伦的一剑。 澎湃的剑气如潮涌,一层又一层,他一剑朝天挥出,朗声道“剑招名,万古长空,请大当家赐教。” 一剑,憾凌云,震九霄。 剑气劈开了寰宇,执剑之人如在月光之下直飞天境。 唐怒看了看半空之中流转的剑意,将脚旁的斧头踢开,俯身向他行礼“我不是你的对手,我认输,从此以后,你便是凌云寨的大当家。” “整个凌云寨皆听你一人号令,凌云寨上下誓死跟随。” “谁若是敢不从,便是与整个凌云寨为敌。” 人群中一时鸦雀无声,不少人脸上浮现出动摇之色,显然是不肯接受这突如其来的大当家,武力胜出是一回事,可得人心又是另一回事,唐怒执掌凌云寨多年,并不是说便能换的,况且很多人并没有想到,唐怒会不战便认输。 甚至还有人在小声嘀咕“他赢得那么容易,是不是有什么内幕啊?” “对啊,我还没有上台比试呢” “这凌云寨会不会是浪得虚名啊,我们是不是来错地方了,也没见他有多厉害呀,我看我们还是下山去吧。” 刚开始时这质疑声还小,渐渐的,却有越来越大的趋势。 这时,一阵狂风毫无预兆的刮来,突如其来的风带着山间的清凉,让所有人的精神为之一震,狂风过后,一阵耀眼的红芒划过天际,像是在半空中铺了一条红练,红练徐徐散开,绚烂的霞光从红练中迸射而出,刹那间,天空像是变成了彩色,像一幅浓墨重彩的画,先是明艳的金黄色、蓝色、暗红色,最后这些颜色慢慢淡化变成了紫色,整片天空氤氲着一层淡淡的紫气,一朵花在紫气之中悠然绽放,缓缓的落在了凌风台的上方。 那是一朵纯白色圣洁无比的花,它像是开放在天地中,吸收天地灵气,带着一丝永恒不变的美。 只见它在半空中不停的旋转着,整个凌云峰的上空突然飞起了无数的花瓣,有紫的红的白的黄的,那是开在山涧的杜鹃花,开在山谷中的辛夷花,开满阡陌的桃花杏花,还有漫山遍野不知名的野花,各色花瓣铺满了天空,四野紫色的烟霞弥漫,随着那朵花的每一次旋转,那在半空中翩跹的花瓣像是被一股股无形的力量牵引,形成了一条条由无数花瓣组成的长河,那长河飞过葱茏的林木,高耸的山峰,从四面八方朝凌风台汇聚而来,花随风舞,美不胜收。 有燕子在花河之间徘徊低舞,渐渐的燕子越来越多,组成了阵型,从下往半空中看,那是一个模模糊糊的天字。 这是难得一见人间盛况,美得惊心动魄,所有人沐了一身花雨,被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时,有一个人激动的大呼了起来,众人醒觉,抬头看去,只见凌云寨的三当家蒋易修站在台上,高声道“这是紫气呀,只有祥瑞降临还有圣贤到来的时候,天空才会出现紫气,此等祥瑞之兆在我们凌云寨降临,莫非月公子便是天命所归之人,这个天字乃是寓意着天下归心啊,如今乱世降临,是上天注定要让月公子统领凌云寨,带领我们去一统天下,他是真命天子啊!” 说罢,他立即跪在月弄寒面前,重重的磕了三个头,道“小人有眼不识天人,从此以后,我愿追随公子,誓死为公子效忠,肝脑涂地,百死不悔。” 蒋易修一磕头,凌云寨其余十七位当家齐齐跪下,齐声道“誓死为公子效忠,肝脑涂地,百死不悔!” 在十八位当家的带领下,顷刻之间,黑压压的人众跪满了一地,适逢乱世,世人多信天命,此番异象更是让人心惊不已,不少人也认定这台上所站之人便是受上天所派,下凡来拯救天下苍生的天人,心中更是不敢不服,是以所有人都齐声呼道“誓死为公子效忠,肝脑涂地,百死不悔。” 一时之间,呼声震天,冲破云霄。 不久之后,凌云峰上有天人降临,此人受命于天,将要一统河山,令天下归心的传言遍布了整个天水大陆,更有一句箴言流传甚广凌云峰上天命降,一揽山河天下归。 不少凌云峰下的百姓信誓旦旦的说,当天他们确实看到了凌云峰上有紫气降临,一个白衣翩翩的仙人脚踩七色云彩,在花瓣筑成的桥梁之上从天上走来,落在了凌云峰上。 一个月后,岳凌州兴起了一支起义军,又称月凌军,义军首领人称月三。 月弄寒扫视了一眼面前跪了一地的人,人群之中并没有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他微微叹了一口气,目光看向了远方,带着一丝落寞。 良久后,他才道“在下不才,今日担此大任,从今日起,凡入此山者均是月某人的兄弟,凌云寨需得上下一心,生死与共,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只是有三件事要各位允可。” 蒋易修道“既然是大当家所言,别说是三件,便是三十件我们也自当遵循。” 月弄寒道“我当日行走江湖之际,曾听闻凌云寨凶名在外,山下之人大多视我们为豺狼虎豹之辈,虽说其中大有不明真相之人以讹传讹,亦有太多人假借凌云寨之名行不义之事,但自今而后,从本人以下,人人须得严守寨规,为善去恶,多行侠义之事,再遇上有假借凌云寨之名作恶的,杀了便是。” 众人齐道“谨遵大当家之命。” 月弄寒接着道“这第二件事,入了凌云寨便是自家兄弟,兄弟之间,须记要亲爱互助,如同手足,不管出于什么原因,都不可自相争斗,无论什么时候,你们手中的武器都应该挥向敌人,而不是挥向自己人;凌云寨中还有务农的兄弟,他们虽不会武功,但素日里辛苦耕种,为我们最坚强的后盾,无论将来发生什么事,除非我们身先死,否则便要先护他们周全。” 众人又齐声说道“遵命!自当如此!” 月弄寒朗声道“至于最后一事,上天让我们齐聚于此,自当是为了让我们轰轰烈烈的去闯下一番基业,如今烽烟四起,战火连天,加之寒王无道,百姓苦不堪言,任何有志之士当以匡扶天下为己任,我们号凌云,更当有此雄心,待我们休整以后便下山,让这泱泱沃土从此以后无处不均,无人不饱,无人不暖,天下同耕,但切记无论如何,不可惊扰百姓,不可劳民伤财,不可欺凌妇孺,如有犯者,立斩不赦!” 众人听得热血沸腾,有什么会比建功立业更能鼓舞人心,所有人都挥舞着拳头大声的叫喊起来“无处不均,无人不饱,无人不暖,天下同耕!” 凌汐池坐在一棵高高的大树之上,树木枝繁叶茂,垂荫蔽日,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有人坐在上面,她的双脚垂于树枝之下,不自觉的晃动着,听着远处传来的宏亮口号声,她呆呆的望向了天空,天空中还有花瓣在飞舞,美到极致,便成荒凉的景象。 她的脸色有些苍白,同时使用三种武功,再将三种武功融合在一起,损耗了她太多真气,她觉得有些累,靠在树干上动也不想动。 一个声音从身侧传来“紫气东来,仙霞万丈,火阳横天,仙霞功,火阳诀,至于另一门武功,想必便是无启族的轮回之花了吧,姑娘可真是好功力。” 。 第二百一十章:牢中比试 凌汐池扭头一看,只见在大树另一端,一条粗壮的树枝上,谢虚颐侧身斜坐在上面,一手支着头,一手拎着个酒葫芦,用着一副仿佛欣赏这世间最美的美景的表情看着她,他的身后恰好是一片浓阴,青翠欲滴的颜色,是春天纷繁的眷念,绿叶随风舞动,有斑驳的夕阳从树叶的缝隙中洒进来,碎金子一般落在他的身上,称得他宛若山人烟客。 凌汐池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又扭过了头,望着远处的山峦,轻声道“看来你不是什么大夫?” 谢虚颐懒懒的问道“何以见得?” 凌汐池道“因为你知道轮回之花,莫说是个大夫,便是江湖上也是有太多人不认识这朵花的,你却一眼便能看出来。” 谢虚颐笑道“你和他果然是一路人啊,他第一次见我也是这么说的。” 凌汐池心知谢虚颐口中的他指的是月弄寒,但她此刻并不想说话,所以并没有回他的话。 谢虚颐的声音又从身后传来“给你个建议。” 凌汐池仍是没有理他。 谢虚颐缓缓的喝了口酒,接着道“像长成你这副模样的姑娘,脸上应该多点笑意,那样更容易让山河失色,不过……” 他拉长了声音,凌汐池扭头看他。 他笑了笑,接着道“以后上战场的时候,记得把脸遮起来,不然士兵看了你,便不会再想打仗了。” 凌汐池冷冷的看着他,道“我也给你个建议。” 谢虚颐一副洗耳恭听的表情看着她。 只听她道“对于刚认识的姑娘,不要那么油腔滑调,否则……你很容易挨打!”话落,她抬起手指,凝聚指力,随手一划,谢虚颐所坐的树枝应声而断,只见他身影一闪,眨眼已跳到了另一根树枝上,看着那树枝哗啦啦的砸在地上,叹服道“看来老和尚说得没错,招惹是非没有关系,却万万不要招惹女人。” 凌汐池不紧不慢的收回手,目光落在谢虚颐的脸上“那你还不快点……走!” 谢虚颐非但没走,还择了个舒服的位置坐了下来,扬起手上的酒葫芦冲她晃了晃“看你好像很不开心,不如我请你喝酒吧。” 凌汐池看了看他手中的酒葫芦,问道“什么酒?” 谢虚颐高兴的说“不是什么名酒,我自己酿的,叫山河白,要喝吗?” 凌汐池朝他伸出了手。 谢虚颐将酒葫芦扔给了她。 凌汐池伸手接过,拔了葫芦盖子,一股清冽的酒香溢了出来,清香氤氲、淡雅含蓄,恰如君子之风,让人闻之而倾,还未饮,便已让人醉了三分。 她怔了怔,不由得叹道“好酒,昔日曾听人说这世间有三大绝世佳酿,为仙客来、逍遥叹、君莫悲,依我看,还得加上你这山河白才对。” “嗯?”谢虚颐疑道“莫非姑娘喝过其他三种佳酿,不然何以得出如此结论?” 凌汐池的手剧烈一抖,酒葫芦险些脱手落下,有酒荡了出来,酒香随着微风袅袅四散,天边的夕阳似也醉了,梦幻迷蒙,仿佛带着整个红尘入了梦境,她的心中突然一阵剧痛,望着夕阳的目光也迷离了起来,逍遥叹,可叹那个曾经同她共饮此酒的人却已经不在了。 她有些呆滞木然的摇了摇头“逍遥叹里叹逍遥,我只喝过逍遥叹。” 谢虚颐看着那荡出来的酒,脸色一变,抽搐了起来,好似那荡出来的不是酒,而是他的心头血,手也不自觉的伸了出去,像是要将酒葫芦抢回来,省得她这样暴殄天物。 但一抬眸看着她的模样,感受到了她身上突如其来的哀伤,又微微愣了一下,牙一咬,将手缩了回来,笑道“我也曾听闻这三大佳酿的传闻,初酿这山河白时也总想着与这三种酒对比,希望有朝一日能酿出比这三种酒还要好的酒,可越对比酿出来的酒却总是缺了一些味道,后来索性便不比了,这才酿出了自己满意的酒,可见世人多为名声而累,容易错过太多的好东西,须知这世间最好的本就不是最有名的,你看这清风明日,繁花千树,大好河山,只要不去计较那么多,你便能拥有它,从而找到你最喜欢的。” 凌汐池将酒葫芦放到唇边,猛地灌了一大口,顺着他的话答道“你说得没错,江山风月,本无常主,闲者便是主人。” 谢虚颐抚掌笑道“说得好,闲者便是主人。” 凌汐池饮酒的手一顿,扭头看他,眼中带着一丝疑惑,说道“听你这么说来,你看似有一颗出世的心,为何又要一脚踏入凡尘呢?” 谢虚颐反问道“姑娘你心境澄澈,本应是个豁达之人,又为何会在这里呢?” 凌汐池苦笑了一下,又继续饮了一口酒,叹道“叫我阿寻吧,因为啊,这世上单纯只为自己而活的人毕竟太少了,至于你,若我猜得没错的话,这世间有太多自负才华不输古来圣贤之人,他们平日隐匿在山野中,与清风为友,与山川日月为伴,却还是想凭借自己的能力做一番大事,只待时机一到,便一脚踏入凡尘,辅明主,济苍生,救万民于水火,不知谢公子是不是就是这一类人。” 谢虚颐也不否认,反而点头附和道“既然阿寻姑娘这么说了,那便是吧。” 凌汐池问他“你刚刚也听到了,凌云寨接下来要走的路,好好在山上欣赏这初春好景不好吗,为什么非要来淌这趟浑水,功成名就真就那么重要。” 谢虚颐笑道“人生恰如初春好景,可人生却不能只为春而留,岂知春光亦散,春之后还有夏秋冬三季,四季轮转恰有天命定数,何况于人,与其随波逐流,倒不如风云亦因我而变幻,岂不快哉。我也曾纵情山野,月出宿苍山,踏歌接天晓,做了这江山二十多年的闲主,也该尝试一下我没做过的。” 凌汐池沉默了很久,才道“以出世之心做入世之事,以出家之心看红尘大千,看来你真是那个谢家的人。” 谢虚颐支着头,思索了一下,笑道“看来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谢家依然很有名,连你一个小丫头都知道。” 凌汐池目光炯炯的看着他“所以……你来到这里并非意外,你一早就知道凌云寨终究会走上这条路,你是冲着他来的。” 谢虚颐的目光在她身侧的邪血剑上淡淡拂过,思索着说道“或许也是冲着你来的。” 凌汐池笑了笑,将酒葫芦递给他,谢虚颐接过之后饮了一大口,却见她将手递给他“郑重的认识一下吧,我叫叶孤寻,也叫凌汐池,从今以后,我们便是朋友了。” 谢虚颐伸手握住她的手,又将酒葫芦递给了她,笑道“我叫谢虚颐。” 凌汐池晃动着酒葫芦,问道“这山河白究竟是怎么酿的?” 谢虚颐想了想,道“先取茶叶上的晨露,再取优昙、山樱、山茶、白芙蓉、白莲、梨花、流苏、白檀、姜花、芝兰十种白色鲜花的花露,最后引一缕月光来做酒引,放至雪山巅静置三年,便成这山河白了。” 凌汐池把酒葫芦扔给他,口中说道“太麻烦了。” 谢虚颐手忙脚乱的接过,生怕浪费了一滴,埋怨道“你小心一点,我这酒来得不易,一滴都浪费不得。” 凌汐池哼哼了两声,却又听他道“咦,那不是唐姑娘吗?她这怒气冲冲的是要去哪里?” 凌汐池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唐渐依匆匆的从树下经过,径直朝一处有人把守着的山房而去,全身上下弥漫着一层怒火,再加上她本就身着一身红衣,更像是一簇正在行走的火焰。 谢虚颐提议道“要不,我们去看看?” 半山之处,是凌云寨的大牢,里面关押着的人不是犯了大错的弟子,便是胆敢来犯的仇敌。 唐渐依走到门口,冲着门口把守的人挥了挥手,捏着拳头走了进去。 牢房内,阴暗无比。一阵阵酒香和肉香从牢房深处传来。 一个身着金色战甲的青年坐在牢房的最里间,手上脚上均带着镣铐,虽然他身上的战甲已经破烂无比,透着斑斑血迹,头发也是凌乱不堪,脸上还有着深一道浅一道的伤痕,可依然能看出他剑眉星目,五官英挺,眉宇间还带着一股凛然少年气,即使身陷囹圄,却并不显得狼狈,反而还多了几分铮铮铁骨的味道。 只见他一手拿着一只鸡腿,一手抱着一只酒坛,听着外面呼声震天的口号声,嗤笑道“这帮土包子,还真的要造反啊。” 一声娇俏却带着怒意的声音传来“我们还就造反了,怎样!” 左煜闻声看去,看着外面那怒气腾腾的红衣姑娘,将手中的酒坛往身侧一放,摆了一个舒服的坐势,俊朗的脸上露出一丝玩味的笑,问道“小豹子,你又来了,今日又是谁惹你生气了,这是找我泄火来了?” 唐渐依刷的一下从腰间扯下一条鞭子,挥向了左煜,咬牙切齿道“你这坏胚,我今日就要打死你。” 鞭风凌厉,像一条长蛇腾飞而出,直朝左煜缠去,眼看就要落在他的身上,左煜手脚虽被束缚,但身形依然灵活无比,翻身一躲,笑道“嘿,打不着我。” 唐渐依连挥了几鞭都被左煜躲了过去,气得胸口上下起伏着,显然是怒意难平。 左煜继续不怕死的挑衅着“有本事你进来啊,隔着门打人算什么好汉。” 唐渐依吩咐一旁跟着的人“你把门给我打开。” 那人面露难色“少寨主,这……” 唐渐依捏着鞭子威胁道“把门打开,不然我连你一起打!” 那人吓得一哆嗦,连忙取了钥匙开了锁,唐渐依指着他道“你去外面等着。” 看着她凶狠狠的模样,那人急忙退了下去,远远的守着,唐渐依一脚踢开牢门,走进牢房里面“我就进来了怎么样,你接着躲呀。” 说着,手中的长鞭一收,随即一个漂亮的旋身,鞭子再一次朝左煜抽了过去。 这几日来,只要她心里一有不痛快,便会来这里拿左煜练鞭法,左煜也躲出了经验,一个爽快利落的侧翻,躲过了一鞭。 唐渐依咬着牙道“我看你能躲过我几鞭。” 鞭影在半空中一字抖开,唐渐依的步伐灵巧的转动几下,鞭子顿时如风卷柳絮一般缠向左煜的腰,左煜左脚一踏,旋身而起,一脚将鞭子踢到了一旁,唐渐依一见,全身高高跃起,一腿便朝左煜踢了过去,左手挥鞭,右手化掌,掌法配合着鞭法,利落的动作更衬得她英姿飒爽。 左煜一掌拍开她的腿,整个人在墙上一踢,借力从唐渐依头上翻身而过,指着她道“喂,这牢房就这么大,你老用鞭子欺负人算什么英雄,有本事别用鞭子,与我对一对拳脚。” 唐渐依冷哼一声,随手将手中的鞭子一扔,捏着拳头道“我用拳头照样把你打趴下。” 话还未落,便是一拳挥出,左煜嘴角露出一笑,右手化拳与她对了一拳,他的手上虽带着镣铐,可拳劲却是生猛无比,唐渐与他对了一拳,被拳劲带得退后了两步,这下可彻底将她激怒了,反手又攻出了一掌。 左煜亦还了她一掌,不知用了什么身法,手一探便抓住了她的手,将她的手往后一背,绕到了她的身后,唐渐依怒不可遏,腿往后一抬,直踢向他的后脑勺,左煜抓着她的手一用力,将她往前一推,另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腿,一个扫堂腿将她扫倒在地,唐渐依也不甘示弱,一脚踹在他的膝盖上,也将他踢倒在地。 两人在地上滚来滚去,你来我往,拳打脚踢,唐渐依鞭法虽练得不错,但是却擅长远攻,而左煜作为一个将军,学得却是实打实的近身搏击,在军中又多与人切磋,深知什么方法会迅速将人制住,是以不一会儿,他便锁住了唐渐依的手脚,将她紧紧的压在了身上,得意道“服不服,服不服,让你天天欺负小爷。” 唐渐依手脚被困,挣扎了几下都动弹不得,气得面红耳赤,怒道“不服,你放开我,我们再来过。” 左煜压着她,将头伸向了她的耳边,哼道“你当我傻,我放了你,你该拿鞭子抽我了,你只要说一声我服了,再叫我一声大哥,我就放开你。” 唐渐依呸了一声,气冲冲的道“让我叫你大哥,你做梦,你这该死的浑小子,快放开我。” 唐渐依虽是个姑娘,却也是个火辣不服输的性子,人虽被左煜给制住了,却暗自铆足劲儿想要挣开他,左煜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她给压住,额头上全是汗,两人心中都憋着一股劲儿想要赢对方,完全没注意到两人的身体越靠越近,再加上唐渐依的身体扭动得厉害,左煜手上又带着手镣,这大大的限制了他的动作,慌乱之下,他伸手胡乱的一抓,触手一片温软。 唐渐依瞪大了眼睛,正在挣扎的身体突然停了下来,左煜看着自己的手抓的地方,顿时两人都呆住了。 片刻沉默之后,牢中传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啊,你这个混蛋,我要杀了你!” 。 第二百一十一章:他当为王 左煜也意识到自己摸了不该摸的地方,脸一红,慌忙将手缩了回去,唐渐依趁机挣脱了他的钳制,翻身而起,一巴掌甩在他的脸上,伸手就去抓鞭子,左煜被这一巴掌打懵了,直到一阵凌厉的鞭风朝他挥舞而来,连忙往角落中一躲,指着她道“喂,打人不打脸,你再这样,我对你不客气了。” 唐渐依又羞又恼,鞭子舞得虎虎生风,恨不得将那可恶的混蛋杀之而后快,左煜生怕自己的脸上又落下几道鞭痕,捂着脸像个猴子一样跳来跳去,躲得十分吃力,一边躲一边道“你们这群反贼果然心狠手辣,没道理可讲。” 鞭风突然停了下来,左煜拿开捂着脸的手,好奇的看去,只见唐渐依愣愣的站在他面前,整个人都安静了下来,一眨不眨的看着他,眼圈开始逐渐泛红,左煜有些莫名其妙,问道“你这是准备打感情牌了?” 唐渐依扔掉了鞭子,抱着膝蹲在了地上,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我们才不是什么反贼,都是你们,我讨厌你们这些官府里的人,我们在这里生活得好好的,从不惹是生非,你们为什么总要来找我们麻烦。” 左煜抓了抓头,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问道“请问你这是演的哪一出?” 唐渐依边哭边道“刚才你也听见了,就因为你们,逼得我们不得不造反,难道我们就不能井水不犯河水吗?” 左煜气愤道“谁逼你们了,明明是你们打家劫舍,无恶不作,骚扰得这附近的百姓苦不堪言,我这才奉王上之命前来剿灭你们的。” “你胡说!”唐渐依声音尖锐,充满了愤怒“我们才没做过这样的事,你出去看看,我们这里收留了多少无家可归的百姓,分明是你们泷日国不把百姓当人看,害得多少人活不下去,你在朝为官,我不信你一点都不知道朝廷的赋税徭役有多繁重,百姓生活有多艰难!” 面对唐渐依的质问,左煜张了张嘴,竟不知如何辩驳,这些事情他不是不知,可他作为大将军左超之子,从小父亲便教育他”为子死孝,为国死忠,死又何妨,一身报国有万死,一片丹心为君上。” 所以他自小便知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他的使命是征战沙场,保家卫国,这些事情不是他应该考虑的,也不是他能去干涉的。 他的语气柔和了下来,道“就算如此,可你们作恶多端也是真。” 唐渐依恨恨的说“我们才不会做这种事情,那都是一些宵小打着我们凌云寨的名头去做的!” 左煜看着她并不像在撒谎的样子,心中突然有些松动,竟产生了一种莫名相信的感觉,抓了抓头问道“你说的都是真的?” 唐渐依冷哼道“在这凌云寨我要杀你易如反掌,我需要骗你一个俘虏吗?” 左煜不解的问道“那你们为什么不解释?” 唐渐依的眼神黯淡了下来“我也不懂娘为什么不解释,那也有可能是你们根本没有给我们解释的机会。” 看着她委屈的模样,再想到这姑娘虽然泼辣了一下,没事便拿他泄愤,但也没有真正侮辱过他,他一时心软,鬼使神差的在她身边坐了下来,两个人第一次放下了武器和成见,心平气和的坐在了一起,左煜想了想道“要不,你放我回去,我在王上面前替你们解释解释。” 唐渐依抬眸看他,眼中露出一副你当我傻的表情,冷笑道“你是觉得我看起来很蠢是吗?” 她虽不想真的走上造反那条路,但也不代表她真的能蠢到将自己的死对头放回去,左煜又抓了抓头,道“也是,换作是我我也不会放你。” 唐渐依看着窗口投射进来的昏黄光线,咬着牙道“我是应该杀了你的。” 便听左煜一拍大腿,兴奋道“我有办法了!” 唐渐依扭头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 左煜道“若是你们真的没有做过那样的事情,我倒是愿意找人帮你们澄清一下,我有一个好兄弟,他有一个山庄,号称天下第一庄,在江湖上还没有人敢不听他的,你替我送封信给他,邀他来凌云寨一聚,那时候你们便可将这些一五一十的说与他听,只要他肯出面替你们澄清,自然会洗刷你们的冤屈,那时我再向王上禀明此事,王上知道了,自然便不会追究你们了,你们也不用造反了。” 唐渐依迟疑着问道“你的兄弟不会是藏枫公子萧藏枫吧?” 左煜得意道“正是。” 唐渐依一脸颓然道“可他已经死了呀,藏枫山庄也被一把火烧没了。” 左煜的表情凝结在脸上,他愣了好一会儿,才难以置信道“胡说,他武功那么高,怎么可能会死。” 唐渐依认真的看着他“可他确实死了!整个江湖都知道。” 左煜腾的站了起来,神色焦灼的在牢中来回踱了几圈,显然是不肯接受这个事实,然后他拎起墙角的酒坛,猛地灌了一大口,啪的一声将酒坛摔在了地上,仰天怒喝道“兄弟啊,你怎么就死了啊!” “哪个杀千刀的干的。” “萧藏枫,你给老子滚回来!” 凌汐池和谢虚颐刚走到牢门口,便听里面传来一声悲愤的凄厉嚎叫,她全身一颤,像是被那略带凄凉的哀嚎声钉在了原地,脑中一阵嗡嗡的声音,耳朵仿佛也只能听见那三个字。 藏枫,萧藏枫。 这三个字像是个魔咒,怔了一会儿后,她几乎是毫不迟疑的抬腿便朝里面冲了进去。 她从不知道,原来仅一个名字,便能让她心神大乱。 谢虚颐一见,连忙跟着她跑了进去。 左煜一把抓住唐渐依的肩膀,将她从地上提了起来“说,到底是哪个龟孙子干的,老子要去为我兄弟报仇。” 唐渐依被他凶狠愤怒的模样吓到了,一时说不出话来,这时,一阵清冷的喊声从后传来“萧藏枫……” 左煜闻言,松开了唐渐依,扭头看去,看清楚那人的模样后,他的瞳孔一阵扩张,全身一抖,露出了更不可思议的神色“璟……璟枫公主……你怎么会在这里?” 唐渐依和谢虚颐异口同声道“璟枫公主?” 凌汐池闯了进来,一把抓住左煜,问道“萧藏枫没有死是不是,你与他相熟,你知道他不可能那么容易死的。” 左煜只觉得自己的脑子像是成了一团浆糊,这一件件接踵而来的事让他根本来不及思考反应,他甚至觉得自己好像出现了幻觉,下意识的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直到他确定那站在自己面前的不是幻影,而是实实在在存在的时候,他问了一句“有没有人来给我解释一下,这到底闹的哪一出?” 所有人都表情奇怪的站在那里,不知道这戏剧性的一幕到底是如何发生的。 众所周知,璟枫公主是泷日国送到瀚海国的和亲公主,一国的公主竟然在一个山寨中,与一群山贼在密谋起义的事,而明明这个和亲公主前段时间却又刺杀了瀚海国的国主,在海边投海自尽。 左煜不确定的又问了一句“璟枫公主,是你吗?你也被他们抓来了?你和藏枫是什么关系?” 凌汐池回过神来,这时,又是一个清朗的声音传来“左将军,你认错人了,她不是璟枫公主,她姓叶,叫叶孤寻。” 左煜抬眸看去,只见一道白影信步而来,看清楚那人的模样后,左煜的眼睛眯了眯,迟疑道“月三公子。” 月弄寒道“是我,左将军,好久不见了。” 左煜愣了好一会儿,脸色变了又变,从疑惑到凝重再到放松,紧接着他哈哈大笑了起来,像是想明白了什么事情后的畅快淋漓“原来胜了我的人是你,哈哈哈,不亏不亏!” 此前他一直想不通为什么明明自己已经胜券在握,却会在关键的时刻反胜为败,经过几次的交锋,他早已掌握了凌云寨的作战方式,也知道凌云寨的弱点在哪里,甚至为此精心策划了一场完美的围剿行动,反复推演之后再付诸行动,他甚至想到了这中间也许会发生的种种可能性,却在最关键时刻,在一个他最想不到也最忽略的地方中了埋伏。 这段日子,他一直在反思自己究竟输在了哪里,战术没问题,布略没问题,他并不认为一个普通的山寨会看透他的心思,再反过来利用他的心理,给他下了一个圈套,现在一看到眼前的人,他便什么都想通了,这是月弄寒啊,是从小父亲便念叨着要让他去学习的人,是十六岁便敢单枪匹马深入敌方从而一举荡平寒月国最大流寇的人,输给他,确实不亏。 他也许温和,也许仁厚,却绝不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人。 可他想不通,一国的王子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月弄寒走上前来,拉过了凌汐池的手,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说道“阿寻,萧藏枫已经死了,他真的死了。” 凌汐池松开了左煜,低声道“对不起。” 月弄寒柔声道“出去吧,今晚还有要事要做。” 凌汐池点了点头,跟着他转身走出了大牢,月弄寒却并没有走,而是温和的看着左煜,问道“今晚凌云寨会设宴,将军可愿一同前往?” 左煜回道“今晚的宴会是你们的誓师大会吧,你要我用何种身份参与,泷日国被俘的将军?” 月弄寒摇了摇头“自然是在下的朋友。” 左煜怀疑自己听错了,重复了一句“朋友?” 月弄寒点了点头“那日在蓬莱游仙阁,在下曾许诺将军,有朝一日,会与将军公平一战。” 左煜的眼中泛出奇异的色彩“你还记得。” 月弄寒道“自然记得。” 左煜苦笑道“我还以为你会劝降我。” 月弄寒摇了摇头“将军并不是那样的人,所以我不打算劝降你。” 左煜问道“那你也该杀了我,杀了我不是更能鼓舞军心吗?” 月弄寒又摇了摇头“我说了,将军是我的朋友,日后,我也会给将军一个公平对决的机会。” 左煜疑惑道“你的意思是你会放了我?” 月弄寒嘴角露出一笑“是,但不是现在。” 左煜却明白了过来“你们的目标是岳凌州?” 月弄寒不置可否,又问了一句“今晚将军是否赴宴?” 左煜道“去,为什么不去。” 月弄寒看向了唐渐依,轻声道“唐姑娘,麻烦你带左将军去休整一下,还有……”他看了看左煜身上的镣铐,意思不言而喻。 唐渐依还没有从璟枫公主这个震惊中回过神,讷讷的点了点头。 月弄寒这才拉着凌汐池的手,冲着一旁看着他们的谢虚颐说道“我们走吧。” 身后传来了左煜的声音“且慢。” 月弄寒扭头看他“将军是否要问为什么,可很多事情并没有答案。” 左煜道“那好,我不问。” 直到三人走到了大牢门口,看着苍茫暮色,月弄寒突然停了下来,叹了一口气道“汐池,你今日不该来这里。” 凌汐池埋着头,也意识到自己不该一时冲动,情难自禁的冲进去,低声又说了一句“对不起。” 璟枫公主暗杀了瀚海国的王上,无论事实如何,她已担了这个名,若是有朝一日她的身份败露,被人知道璟枫公主身在凌云寨,还大举义旗反抗泷日国,这不仅会让凌云寨四处树敌,也会让此次起义师出无名,落人口实。 月弄寒无奈的笑了笑“你明知你做什么我都不会怪你,可是……汐池,现在这里是我们的家了。” 凌汐池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道“我知道,以后不会了。” 月弄寒嗯了一声,低声道“从今以后,璟枫公主已死,凌汐池已死,你现在是叶孤寻,而我是月三。” 晚上,在一片锣鼓声中,凌云寨大摆长龙宴,上上下下几千名兄弟歃血为盟,许下了同生共死一起打天下的诺言,随着一声声酒碗砸在地上的声音,月弄寒被推上了凌风台,凌风台上顿时围了一圈的火把,白日里并没有机会与他切磋的人纷纷上台同他对招,台下更是一片欢声笑语,摔跤声,猜拳声,纵情高歌声此起彼伏,阿寻同谢虚颐坐在一起,远望着台上那始终笑意盈盈的与人拆招对招的白衣男子,一碗碗酒递到了他的面前,他来者不拒,无论是谁来敬酒,都接过一饮而尽。 谢虚颐看了看不远处的左煜,又将视线落在台上之人身上,赞叹道“他当为王。”    。 第二百一十二章:安都城雷家 凌汐池也将目光看向了左煜,只见他一脸泰然自若的坐在那里,一口接一口的喝酒,偶尔兴起,也跟着一旁正在纵声高歌的汉子们应和两声。 他在军中呆的时间比在家中呆的还多,自然会这些天南地北的民谣,一旁的人见他跟着唱,一时也分不清这是何许人也,纷纷过来同他敬酒,喝得兴起之时,便你来我往的猜起拳来。 凌汐池若有所思,心想这左煜也是个豪爽性子,若是换作旁人,是绝不可能会来参加这种宴会的,更别说做到心无芥蒂的纵酒高歌了。 她懂月弄寒为什么不杀左煜,甚至还对他以礼相待,这左煜确实算得上是个人才,再加之月弄寒曾经对他有诺,若是放走他,便能给自己树立一个重信守诺、爱惜良才的形象,确实比直接杀了他更能收获人心。 正想着,左煜端着酒碗朝他们走来,冲着他们道“我敬二位一杯。” 凌汐池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酒碗,仰头一饮而尽,左煜在她面前坐了下来,问道“你真的不是璟枫公主?” 凌汐池抬眸看他“无启族,叶孤寻。” 左煜讶异的张大了唇,他在军营中长大,怎么可能不知道无启族的事,虽然当年泷日国出兵灭无启族时他还年纪尚小,很多内幕他并不清楚,可这件事在当时也算是轰动一时了,若真是当年无启族的漏网之鱼,那便是与泷日国有不共戴天之仇,王上怎么可能让她作为和亲公主,而且他被关多日,此时并不知道璟枫公主刺杀瀚海祈王并投海自尽的事情。 他看了她好一会儿,才道“你与璟枫公主长得一模一样,莫非你是藏枫在江湖上找来替璟枫公主的那个人?” 一提到萧藏枫,凌汐池的眼神一黯,并没有答他的话,默默的喝了一口酒。 左煜恍然大悟道“哦,我知道了,那日我去藏枫山庄,撞见正在和藏枫亲热的那个人便是你!岂有此理,你是我兄弟的女人,你居然跑来这里造反!” 凌汐池闻言,一口酒顿时从口中喷了出来,一股热血冲上了脑门,面红耳赤道“你……你胡说什么……谁……谁和他亲热了,我才不是……”她刚想辩驳,可一想到人都不在了,辩驳还有什么用,又将全部的话吞了下去。 左煜见她默认了,愤怒的捏紧了拳头,腾的一声站起来,指着她道“不是你是谁,你……你怎么能做这种事情,你知不知道那日藏枫亲口跟我说了,他要让你做藏枫山庄唯一的女主人,你可知在那之前,他从未过任何女人心动过,我们一群兄弟还笑话他,谁知当天你便出了事,你可知那段时间他有多伤心,终日借酒消愁,后来我听说他去了江湖上找你,可你……你居然没事,还和月三那厮搅在了一起,莫不是藏枫就是被你们害死他的。” 凌汐池哑然失色,心酸难耐,眼泪顿时冲上了眼眶,过往的一切从她的脑海中掠过,那么鲜明,那么深刻,像一把锐利的刀子一刀一刀的划过她的心脏,痛得她直打颤,她哆嗦着嘴唇问道“他……他真的那么说?” “你……”左煜又气又怒,提起酒坛子作势就要扔她,却被一只手硬生生的将酒坛子夺了去,唐渐依挡在凌汐池面前,怒道“你这坏胚发什么疯,萧藏枫不是她害死的,他是在冥界被冥王那个老东西害死的。” 凌汐池伸手拉住了唐渐依的衣角道“没关系,他想打便让他打吧。” 左煜看着她盈满泪水的眼睛,也是愣了一下,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又坐了下来,垂头丧气的说道“唉,人都死了,打你还有什么用,打了你,我怕藏枫那混小子来找我托梦。” 谢虚颐在一旁饶有兴趣的看着他们,一直没有说话,左煜抓了抓头,将酒碗满上了酒,递向了谢虚颐“兄弟,见笑了啊。” 谢虚颐举起手中的酒碗与他碰了一下,自我介绍道“谢家,谢虚颐。” 两人一见如故,很快便聊到了一起,谢虚颐甚至还直言不讳的问道“我还以为左兄会借机逃走。” 左煜也不遮遮掩掩“你以为小爷不想,小爷出来喝个酒,这人群中至少有十五个人在盯着我,月三这一点做得真不地道。” “特殊时间,还得委屈将军一下,我也怕将军真的逃走啊。”月弄寒步履从容的走了过来,坐在了他们面前,左煜拿眼睛看他“你小子酒量不错啊,喝成这样还没倒?” 月弄寒笑道“将军不也没醉吗?” 左煜笑道“我还等着跟你喝两杯呢,喝了这回,以后咱们就得战场上见了。” 月弄寒抱着酒坛沉思了一会儿,笑声爽朗“说得是,是该痛饮一番。” 三人相视而笑,抱着酒坛便对饮起来,唐渐依伸手拉着凌汐池,脸上露出嫌弃的表情“我们和这些臭男人在一起做什么,喝得醉醺醺的臭死了,走,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凌汐池起身欲和她走,月弄寒伸手拉住她,低声道“等会儿再去,我们一会儿还得去见见唐姨。” 月弄寒的手心冰凉,抓着她的手微微发抖,却抓得十分用力,隐隐带着一种压抑的愤怒。 他刚才正要过来之时,远远的便听见了左煜的话,那一瞬间,他的心中突然涌起了一股想要杀人的冲动。 他心痛无比,愤怒无比,可他知道自己不能发作,也没有资格发作,甚至还得维持自己温文尔雅的模样,因为他知道,一个男人在面对自己心爱的姑娘时,什么都可以输,唯独不能输掉风度。 凌汐池又坐了下来,看了看唐渐依,示意自己暂时脱不开身,左煜也冲着唐渐依扬了扬下巴,挑衅道“小豹子,这么急着走,莫不是怕喝酒输了?” 唐渐依干脆坐了下来,腿一伸,勾了一坛酒过来,拍了酒封,冷哼道“我会怕你这坏胚!” 眼见唐渐依一口气将一坛酒喝了个干净,几人忍不住赞叹道“果然豪爽。” 左煜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伸手抛了一粒花生米在嘴中,眼眸深处是一抹惊艳的颜色,可随即又转变为了一种说不出的失落。 凌汐池一直沉默着没有说话,她甚至不敢去看左煜,可她知道,左煜时不时的在看她,眼神像是淬了毒的针似的,她正如坐针毡的时候,目光一转,恰好便看见陆小白站在远处,似有意无意的在看她,见她看了过去,陆小白与她对视一眼,埋下头转身走进了人群中。 她心中一动,起身跟了过去,半路中却被一个人拦了下来,她抬眸一看,觉得莫名眼熟,想了想,才想起来这是下午那个剑使得不错的青年。 他手中端了一碗酒,像是要来敬她,凌汐池心中有很多疑问想要去问陆小白,便很快的饮了酒,绕过他去追陆小白,却听那青年在她身后低声说了一句“九霄持云,天地归隐。” 周围太嘈杂,凌汐池心急追人,没听得太清楚,扭头疑惑的看着他,问道“你刚刚在说话吗?” 那青年正欲开口说话,恰好此刻月弄寒跟了过来,说道“阿寻,你要去哪里,别乱跑了,唐姨和蒋大哥他们在那边等着我们。” 凌汐池看了看陆小白消失的方向,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月弄寒问道那位青年“你叫什么名字?” 那青年退了一步,向他行了一个礼,道“回大当家的话,小人名叫小叶。” 月弄寒看了他一会儿,才道“你的剑法不错。” 小叶埋着头“多谢大当家夸奖。” 月弄寒道“从明日起,你便跟着我吧。” 小叶抬眸看了他一眼,语气不急不缓道“是!” 月弄寒带着凌汐池转身离去,远处,左煜正在放声高歌“棠棣之华,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死丧之威,兄弟孔怀,原隰裒矣,兄弟求矣……” 悲凉的歌声映着凄婉的冷月,有一种说不出的苍凉。 第二日,凌云寨的探子送来了九帮十二会的资料。 如凌汐池之前所了解的一般,九帮十二会是藏枫山庄之下的第二大经济体系,由雪原五豹牵头,岳凌州下五城的九个商业世家以及旗下商会组成。 这几个世家分别为岳凌城白家、陆家,风幽城李家、袁家、顾家,安都城雷家、陈家,雪沁城林家,贺家。 这九家的家主都是在年轻之时便跟着雪原五豹闯荡打拼,所以都唯雪原五豹马首是瞻。 而在这岳凌州五城之中,安都城的雷家又被称为岳凌州首富,因为他们除了经商之外,同时还经营着震雷镖局,雷家的前任当家正是雪原五豹的拜把兄弟,在一场争斗中为保护雪原五豹而死,留下了一子雷老虎,被雪原五豹收做了关门弟子,所以雪原五豹对雷家多为照拂,今日雷家的基业可说是雪原五豹一手扶持起来的,但是雷家究竟有多少钱,实力有多深,谁也不得而知,故而九帮十二会的总部也正好设在了安都城。 原本雪原五豹是想将九帮十二会的重担交到雷老虎手上的,可雷老虎实在是资质有限,不是那块料,生了个儿子名雷小虎,更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骄奢淫逸,游手好闲,素日里只知眠花宿柳,斗鸡走马,极尽享乐之能事。 为了锻炼儿子成才,雷老虎特地将震雷镖局交给雷小虎打理,可雷小虎吃喝嫖赌样样高明,唯独不会做生意,为此雷老虎不知费了多少心思,请了多少名师,也没能将这棵歪脖子树掰正过来。 雷小虎却认为自己天纵英才,是他父亲不识货,小看了自己,于是他接手了震雷镖局之后,便大着胆子接了几桩别人不敢接的黑活儿,为的就是要向自己的父亲证明自己并不是一无是处的草包,其中便包括插手了沈家堡这趟镖,险些为雷家招来杀身之祸,现在正在被他的父亲关禁闭中。 九帮十二会旗下涵盖多种产业,数不胜数,其中雪沁城的贺家为泷日国最大的马商,贺家的牧云马场更是五国之中最大的马场,里面养着数十万匹良驹,而风幽城的顾家则为泷日国最大的药材商,几乎占据了整个泷日国药材产业的半壁江山。 凌汐池看着名单,眉头跳了跳,沉默了半晌,心中哀叹了一口气,不是冤家不聚头,这安都城的雷家,居然也在九帮十二会里,好巧不巧,还是整个岳凌州的首富。 她回想着那被自己一通胖揍的雷小虎,重重的叹了口气。 一旁正在处理其他事情的月弄寒一听,关切问道“阿寻,怎么了?” 凌汐池摇了摇头,道“没什么,我只是在想行军打仗的话,马匹药材缺一不可,看来这贺家和顾家我们是一定要争取的。” 月弄寒将名单拿过来看了看,笑道“顾家和贺家并不难,我以前在寒月国时便同他们打过交道,我创建幻月影卫之时,马匹有一半是贺家相赠的,况且商人重利,只要你给他们想要的,想让他们帮你并不难。” 凌汐池疑道“你与他们打过交道?” 月弄寒道“你难道忘记了,五国之中,寒月最富,这些商人有一半是靠着与寒月国做生意才发家的,以前我在寒月国也有不少产业,少不得要与这些人打交道,这名单上至少有一半的人我是认识的。” 凌汐池高兴道“如此看来,我们这次是会很顺利了?” 月弄寒迟疑着道“未必,今时不同往日,我以前是寒月国的三公子,他们自然卖我三分薄面,可现在……”他苦笑着摇了摇头“阿寻,我……我并不想动用寒月国的力量。” 凌汐池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自己理解,从怀中掏出一块苍蓝色的豹形玉佩,这是雪原五豹给她的沧浪蓝雪,亦是九帮十二会的令牌,沉吟着道“这是五位豹前辈给我的令牌,当日分离时,他们曾让我办完事后去安都城找他们,而且我有一位小朋友应该在他们那里,想来去这雷家应该能见到他们,我们便先去雷家吧,这件事情怎么说也得先知会他们一声。” 月弄寒点了点头,沉思着道“不过我们的时间并不多,凌云寨起义的事情不多久便会传入朝中,我们必须得在那之前先将安都城拿下来。” 凌汐池道“那我们今日便出发,只是,有件事情却不太好办。” 月弄寒不解道“何事?” 凌汐池看了看他手上的名单,嗫嚅着道“我与这雷家有些过节。” 月弄寒皱起了眉头。 凌汐池道“我把这雷家家主的儿子打了一顿,而且还搅黄了他的婚事。”    。 第二百一十三章:散布谶语 月弄寒无奈的揉了揉她的头,眼神中带着宠溺。 两人同凌云寨另外十八位当家一商计后便决定立即下山,十八人中只带了号称凌云智多星的蒋易修,其余十七人则继续留守凌云寨,把守住各个下山的口子,只许进不许出,在他们回来之前,禁止任何人私自下山,违令者斩,便是一只飞鸟也要仔细留意,以防有消息传递出去。 其中二当家唐博、九当家张猛、十三当家孟飞继续负责练兵,四当家五当家莫云、莫仙两姐妹负责招兵买马之事,十七当家唐赞,十八当家唐别继续负责甄别选拔前来投靠的人,六当家唐奇需要准备好伤药,七当家李青则需要准备好粮草,待到他们回来之日,便是举兵下山之时。 以唐怒为首的十七人当即表示没有异议,却也表明了他们从此以后不再是凌云寨的当家,凌云寨从此以后只有一个大当家,那便是月弄寒,他们愿为月弄寒麾下之将。 月弄寒点了蒋易修、谢虚颐和小叶随他们一同下山,凌汐池却又临时加上了一个人,那便是陆小白,她心中始终觉得陆小白或许会和萧藏枫有些关系,他的伤应是和她有关,否则那一日他看着她时眼中便不会流露出刻骨的恨意。 而且陆小白这人看似老实,实则精明,眼中时常流露出几分圆滑和狡诈,她并不放心这个人留在山中,再加之心中对他有些愧疚,她也想趁着这个机会提携陆小白一把,便索性连他一并带上了。 其他人有些疑惑不解,不明白陆小白何德何能竟能被她看上,凌汐池只得向众人解释说,她在唐渐依口中听闻此人是个人才,曾经在九当家身边当差当得很好,这次下山任务繁重,身边也需要人打点,觉得他比较合适便选了他,九当家张猛一听自己身边的人被看中,也很是得意,当下便同意陆小白同他们一起下山。 陆小白像是料定会有此一遭,也不觉得奇怪,淡然的接受了,反倒是唐渐依,原本吵着闹着要同他们一起下山,却在临行之时改变了主意,又说自己想在凌云寨上多陪陪自己的母亲,便不和他们一起去了。 凌汐池却从她的眼睛中看出了一丝少女怀春,那是一种心动而不自知的美丽,带着些懵懂和纯粹,心知她留在寨中为的或许是另外一人,心中顿时一凛,忍不住为她担忧起来。 世事万千,为情难解,可这乱世之中,情终究抵不过一个忠义,唐渐依若是真的为左煜动了心,可两人此刻要走的路却是南辕北辙,注定无法殊途同归。 唐渐依挥手向他们道别,灿烂的笑靥如这凌云寨上最美丽的一朵花,凌汐池看着她,心中莫名想到了以前无启族那漫山遍野的凤凰花,绚美如烟霞,灿烂似火焰,却总是在开得最美的时候便坠落于枝头,从不肯凋零在东风中,她从未见过一朵枯萎的凤凰花。 以前她总是问阿娘,为什么凤凰花的花开花落都那么灿烂壮烈,阿娘说,因为每一朵花中都有一只凤凰,凤凰只有最在猛烈的烈火中才会涅槃,它只会浴火重生,而不是在灰烬之中飞出来,所以凤凰花也有它的气节,如此高贵的花,怎么可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枯萎在枝头上呢。 可如今她才懂得,或许凤凰花正是因为争不过终将凋零的命运,才会以如此悲壮的方式同命运做抗争。 转念一想,她又不由得暗笑自己多心,唐渐依未必会是那朵凤凰花。 唐渐依在她耳边轻声道“我从小没有兄弟姐妹,可从现在开始,你便是我的妹妹了,快去快回,我等你回来,我还有好多话想同你说。” 凌汐池点了点头,伸出手拥抱了她一下,在她耳边唤了一声“依姐姐。” 唐渐依咯咯的笑了起来,拍了拍她的背,看着月弄寒和谢虚颐道“你们要好好照顾我妹妹,若是回来发现她瘦了,我定不会放过你们。” 蒋易修面色一沉,训斥道“依儿,怎么和大当家说话。” 唐渐依撅起了嘴,不满的哼了一声,月弄寒温和的笑道“无妨,我们走吧。” 几人刚走到山下没多远,便遇到一行人前来向他们打探上凌云寨的路,问他们是不是从凌云寨而来的,此时凌云寨是个什么情况,月弄寒好奇的问道“莫非几位也是前来投奔凌云寨的?” 其中一人道“据说昨日凌云寨天生异象,有紫气降临,昨日夜里,这附近的几个村镇开始便传出了一句谶语,说什么凌云峰上天命降,一揽山河天地归,都说这凌云峰上有天人降临,将要一统天下,结束这个乱世,这不我们一早听到这个谶语,便想去凌云寨碰碰运气,几位兄弟也是去投靠凌云寨的?” 月弄寒笑着摇了摇头,同他们指明了上山的方向后,眼看着那几人的身影消失在山路之中,扭头看向了一旁的蒋易修,眼中带着询问。 蒋易修捋着胡须笑了笑“大当家不必怀疑,是属下派人将消息散布出去的。” 谢虚颐也在一旁笑道“乱世之中,世人多信天命,有的时候一句谶语或可抵千军万马,令万众归心。” 凌汐池看着蒋易修,心中忍不住赞叹此人果然有一颗慧心,她当时耗费真气用仙霞功造紫气东来的假象,确实想给日后的起义造势,观之历朝历代,但凡有起义之事,总会假借天命造势,如斩白蛇起义,黄河石人等等典故不胜枚举,只是她没想到凌云寨的行动会如此迅速,这么快便将这消息给散布了出去。 她笑道“蒋大哥果然英明。” 月弄寒无奈的看了她一眼,叹气道“你以为我不知道那是你搞出来的?” 凌汐池回道“谁搞出来的不要紧,有用就行。” 月弄寒看着她,笑道“你呀。” 几人刚到安都城,便接到了凌云寨的探子新传来的消息。 原来泷日国同云隐国已经打了起来,现在已经打到泷日的边城明渊城,据说云隐新王得了王位之后,火速带出了一支骑兵,名叫风灵骑,手下更有四员猛将,号赤、魂、破、灵,传闻风灵骑行动如风飘忽迅疾,进攻时又如一柄啸傲长空的利剑般所向披靡,兵威所至,谁与争锋。 惜王亲率十万铁骑,御驾亲征,以侧翼突击、埋伏、正面冲击的作战方式,歼灭旭日金麟精锐数万人,短短一个月,便将泷日国侵占的几个城池尽数收了回去,将泷日大军逼到了边城明渊城,并扬言七日之内必将拿下明渊城。 风灵骑横空出世,勇猛无比,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士气如日中天,再加上风灵骑每夺回一城,必先安抚城内居民,军律严明,绝不劳民伤财,极受百姓拥护。 面对勇猛善战如天神下凡的云隐大军,泷日退兵明渊城,做好了死守的准备,可数日争斗,屡战屡败,泷日士兵军心已经溃败,萎靡不振,明渊城中更是一片死寂。 据说泷日国王上接到军报之后脸色阴沉得可怕,当即增派了十万大军支援明渊城,并由大将军左超亲自率兵前往。 而另一边,璟枫公主刺杀瀚海祈王一事,瀚海国已在两国交界的海云城外屯兵多日,要求泷日国给出一个交代,可由于璟枫公主已经跳海身亡,当时护送璟枫公主嫁入瀚海的侍卫叶孤野更是下落不明,泷日国只得做出回复,只道泷日国一心与瀚海交好,两国更为姻亲之国,此举乃是璟枫公主一人所为,并非泷日国授意,泷日国也不知璟枫公主为何做出此种举动,只待泷日国查明真相之后,会给瀚海国一个完美的答复。 可瀚海的新王颜王并不接受这个答案,国仇家恨交织在一起,当即便对海云城发动攻击,两国在海云城外的黄海上展开了一场水战,由于瀚海国士兵自小在海边长大,水性极好,泷日国大军也非浪得虚名,水性虽不敌瀚海军,战力却高于瀚海士兵,双方在海上激战了一夜,死伤无数,损失惨重,谁也没有讨到好处。 这种局势之下,浩垠国却突然派遣使臣来到了泷日国,表示愿意出兵五万帮助泷日国退敌瀚海国,眼下五国之中已有四国卷入了这场战争之中,唯有寒月国不为所动,国内上下一片宁静。 由于左右遭受袭击,泷日国大多军力在调动下已经北上,准备北征,随时支援明渊城,岳凌州五城之中均留了一个旭日营用于看守,正是军力空虚之时。 月弄寒得到这些情报后,问道“几位怎么看?” 谢虚颐道“既然云隐国放言七日之内必将拿下明渊城,那么在他们拿下明渊城之际,便是我们攻下安都城之时。” 蒋易修点了点头,赞同道“兵贵神速,我们确实不能拖得太久。” 月弄寒沉吟道“以如今凌云寨的兵力,拿下安都城确实不难,蒋大哥,你传令回去,七日后攻打安都城。” 凌汐池看了地图一会儿,突然出声道“我有一个想法。” 三人不约而同的看着她,她说道“若是七日后便要攻打安都城的话,我想先去北山矿场,以我的速度,或许三日便能到达……” 月弄寒明白了她的意思,打断了她的话“你想一个人去劫矿场?” 凌汐池看着他道“我是要去接我的族人出来。” 月弄寒断然拒绝道“那太危险了,我不同意。” 凌汐池道“眼下战乱四起,泷日国正是用兵之计,不会有太多的兵力驻守一个矿场,现在正是去救人的最佳时机,若是日后寒战天知道同你一起起义的人便是我,你认为他会怎么对待矿场里的那些无启族人。” 月弄寒正要说话,凌汐池抢先道“况且他们不会想到我会在这个时候去劫矿场,足以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所以我一个人便足够了,多了反而引人注目,等我将人带出来,你再派一队人马来接应我们。” 谢虚颐呵呵笑道“阿寻姑娘果然艺高人胆大,不过这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月弄寒叹了一口气道,妥协道“既然你意已决,那么我便在这安都城为你接风洗尘!” 凌汐池点了点头,道“若是这样,我们不能再浪费时间,事不宜迟,我们现在便去雷家。” 蒋易修提醒道“九帮十二会是否同意支持我们之事暂未成定局之前,不宜让他们知道我们七日后便会攻城。” 。 第二百一十四章:雷家又见雪原五豹 雷家,震雷镖局。 偌大的庭院里,春风徐徐,杨柳依依,庭院的花圃里种了各色鲜花,牡丹、芍药、海棠、大多都是名贵的品种,此时正是花开的季节,花团锦簇,富丽堂皇,一座置于花海中的凉亭里,正坐着一大一小两个人影。 亭上有匾额,大笔写了牡丹亭三个大字,据说这是雷家少主偶观名曲牡丹亭,一向对戏文里的那些风花雪月瞧不上眼的他当即被感动得泪雨涟涟,回府之后总觉余音绕梁,三月不知肉味,于是乎,胸无点墨粗俗无比的雷家少主难得附庸风雅一回,发出了‘此种风月,凡人如何可得’的感慨,之后便特地着人打造了一个牡丹亭。 雷家少主更是生的五大三粗,虽不算难看,但也算不上好看,性子更是粗人中的粗人,素日里便是这安都城的一霸,蛮横霸道,作威作福,按照他的话说,在这安都城里,他雷小虎想让人爬着走,谁敢跟他站着走。 可这段日子里,蛮横惯了的雷家少主突然不蛮横了,以前一天要在长街之上打马走个三回的他,现在几天下来也看不到他一个身影,作为各大酒楼、茶馆、勾栏院头号贵宾的他,也甚少去光临这些场所了,各大商家一合计,心想怕不是自己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惹恼了这位财神爷,于是送礼的送礼,送美女的送美女,可向来来者不拒的雷公子竟将这些东西原封不动的退了回去。 对比起以前他的专横跋扈,现在的雷公子对于各大商家来说更像是一场灾难,于是纷纷出马打听,一打听才知道,原是这雷公子在街上被人暴打了一顿之后,回家立誓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更是沉醉于武学,立志要做一个大侠。 他不仅遣散了府中的一众歌舞姬,更是跟以往的一些酒肉朋友断了来往,就连他的八房姨太太,如今想见他一面都难如登天。 安都城内多日不见雷公子寻衅滋事,大家反而变得不习惯起来,对他想念得紧,纷纷盼望着雷公子王者归来的那一天。 殊不知,此刻的雷公子却手捧一盘水果,围着一个年约十二三岁的清俊男孩转来转去,脸上带着一股谄媚的笑,极尽阿谀奉承,一边笑着一边挥舞着手臂替那小男孩赶蜜蜂,心中却直犯恶心,心想拍人马屁这件事真不是一般人能干的,更是不由得同情起曾经那些在他跟前溜须拍马的人来。 那小男孩似乎无比厌烦他,躲又躲不了,赶又赶不走,只得对他狠狠的翻了一个白眼,不满道“我说,你能不能别围着我转了。” 雷小虎连忙将手中的水果盘放在桌上,一脸认真的说道“小师叔……” 沈桑辰恶狠狠的打断他的话“我说了几百遍了,我不是你的小师叔!” 雷小虎连连道“是是是,小师叔,你就告诉我师父她老人家现在到底在哪里好不好?” 沈桑辰气急“你要不要脸,我汐姐姐才十七岁,哪里老了!” 雷小虎又道“是是是,不老,不老,你就行行好,告诉我她到底在哪里,我派人去寻她。” 沈桑辰防贼似的防着他,一脸不善的问道“你找她到底想干嘛,你这个丑八怪,我警告你啊,不许打我汐姐姐的主意。” 雷小虎回想着自己那天被打趴在地上的模样,吓得浑身一哆嗦,连忙指天立誓“小师叔,你折煞我了,你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呀,我真的就是想拜她为师而已,师父她老人家对我而言,就像那天上的月亮,水中的白莲,只可远观不能亵渎,我敬她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会有那些非分之想呢。” 看着一脸虔诚的雷小虎,沈桑辰提醒道“喂,你口水快流出来了。” 雷小虎哦了一声,抬起袖子擦了擦。 沈桑辰鄙视的看了他一眼,白眼翻得更大了,又接着说道“你连我都打不赢,资质那么差,还想拜我汐姐姐为师,我汐姐姐要是收了你,那不是自砸招牌吗?” 雷老虎厚着脸皮道“我资质其实也没那么差。” 说着,他眼睛一亮,试探性的问道“小师叔,话说师父她老人家真的没有教过你她的绝学吗?比如那天她使的白骨爪,又比如降龙掌,其实我觉得那招无影腿也不错,你先教我一招半式好不好。” 沈桑辰被他烦得受不了,不耐烦的说道“我会打狗棒法,你要不要学,五位豹爷爷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徒孙,你连他们的皮毛都没学到,还敢盯着我汐姐姐不放。” 雷小虎想到那招气势惊人的棒打恶犬敲在他头上的画面,打了一个寒颤,摇了摇头,断然拒绝“这个不学。” 这时,一个小厮像被狗撵似的跑了进来,一边跑还一边大声嚷嚷着“少东家,不好了……” 雷小虎正在努力的跟沈桑辰建立良好的关系,一见那咋咋呼呼的小厮,简直气不打一处来,骂道“叫什么叫,你爹死了还是你妈死了,跑那么快,奔丧吗?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那小厮扶着腰,喘着粗气道“不好了,少当家,有人来砸场子了。” 雷小虎眼睛一瞪,腾的站了起来,怒道“是哪个龟孙子,他是吃了豹子胆了,敢来震雷镖局找麻烦,赶紧点了人马跟我去,老子要让他站着进来,躺着出去。” 沈桑辰嗤笑了一声,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还想教训谁!” 雷小虎连忙转身冲着他点头哈腰道“所以还要请小师叔去坐镇指挥。” 沈桑辰很满意他的态度,咳了一声,故作老成的站了起来,口中说着“恩,容我去看看。”眼中却闪着贼亮的光,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兴奋,他在这里憋了快两个月了,实在是闲得发慌。 他边往外走边问道“来了几个人啊,用的什么武器啊,现在打到哪里了,又伤了几个人啊?” 那小厮抓了抓头,一脸的莫名其妙“没……没有啊。” “嗯?”沈桑辰脚步一顿,扭头看他“没有是什么意思?” 那小厮道“没有打起来啊。” 沈桑辰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雷小虎一巴掌甩在他头上“混蛋,没有打起来你乱嚷嚷什么,没有打起来叫什么砸场子,你小子拿我们寻开心是不是,看我不打死你。” 那小厮连忙捂着头解释道“少东家,你听小的解释啊,适才有五个男的一个女的在门口递了拜帖,想要求见少东家,我想着少东家吩咐了这段时间不见客,便说少东家不在,可那几人非要见你,其中那个女的说什么……什么九帮……十多少会来着的令牌在她手上,你不见也得见,若是真敢不见,她就要硬闯了。” 雷小虎抓了抓脑袋嘀咕道“男的找我也就罢了,怎么还有女的呢?对了,你刚才说她说什么令牌在她手上?” 那小厮努力的回忆着,边回忆边道“好像是……是九帮十二会,那女的还说,她是你的老大,小的想着,在这安都城谁敢称少东家的老大,这可不就是来砸场子的吗?” 雷小虎气急败坏道“放她娘的屁,什么小丫头片子,就敢称是我的老大……咦,不对,我们雷家加的那个会叫什么来着,好像就是叫……” 他的脸色一变,眉毛一下子惊讶地跳了起来,眼睛也跟着鼓起来,追问道“那女的多大了,长什么样子?” 小厮嘿嘿笑了一声,一脸的不怀好意“十六七岁的样子,长得跟天仙下凡似的,小的在安都城可没见过这样漂亮的女子,少东家一见便知了,到时候便可以……” 说着,还冲雷小虎眨了眨眼睛。 “混蛋,你当我雷小虎什么人!”雷小虎又是一巴掌甩在他的头上,又问道“她还说什么了。” 那小厮揉着头道“她还说自己是什么雪原五豹的朋友,哦,对了,她还让小的给少东家带了一句话,问少东家还记不记得两个多月前迎风楼下的雷老虎。” “汐姐姐……”沈桑辰惊叫一声,拔腿便朝外面冲去,雷小虎幡然醒悟,一脚踹在那小厮身上,指着他道“格老子的,不早点进来汇报,要是我师父因为这件事不收我为徒,我非扒了你的皮不可……”说罢,他怪叫了一声“师父,徒儿来迎接您老人家的大驾了。” 也跟着沈桑辰一阵风似的往外冲去。 凌汐池和月弄寒等几个人正在门口候着,突闻门内传来了一声情深义重的长呼“汐姐姐……”便见一个男孩子风一样的冲了出来,一头撞进了她的怀抱,搂着她的腰不放,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道“汐姐姐,我终于见到你了。” 凌汐池还没回过神来,便觉又有一阵风扑了过来,一道影子扑到了她的脚下,死死的抱着她的脚不放,也跟着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喊着“师父,我终于见到你了。” 看着这两个热情得一塌糊涂的人,凌汐池一时没能回过神来,下意识的甩了两下都没能将那死死抱着她的腿的人甩开,沈桑辰也是抱着她不放,眼泪浸湿了她的衣衫,她心中一热,伸手敲了敲他的头,轻声道“跟你说了多少次了,男子汉不要动不动的就流泪。” 沈桑辰抬起泪眼婆娑的脸望着她,一脸说不出的委屈“汐姐姐,你怎么现在才来。” 凌汐池想了想,回道“姐姐有事耽搁了。” 月弄寒看着那死死抱着她的腿不撒手的雷小虎问道“阿寻,这位是?” 凌汐池松开了沈桑辰,看了雷小虎两眼,不明白他这是闹的哪一出,问道“雷少东家,你这是?” 沈桑辰在一旁解释道“这坏家伙想拜你为师呢。” 凌汐池愣了愣,她还以为这次来这雷家,因为当日的过节,这雷家少不得要给她点颜色瞧瞧,却不曾想会面对这么个情况。 她咳了两声,道“雷少东家,你快起来,我这次来是有事要与你们雷家相商的。” 雷老虎耍赖道“你答应收我为徒,我就起来。” 震雷镖局坐落于安都城最繁华的长街之上,此时大街之上人来人往,路过行人看着雷小虎抱着她的腿不撒手,都好奇的驻足观看,围着他们不住的指指点点,凌汐池有些尴尬,连忙又说了一句“你先起来再说。” 雷小虎道“不起,除非你答应收我为徒。” 凌汐池看了看那敞开的大门,心一横,直接脚上用力,一脚将雷小虎踹了进去,伴随着雷小虎的惨叫,沈桑辰幸灾乐祸的笑了起来,领着他们进了震雷镖局。 在与沈桑辰的交谈中才知,当日他确实是被雪原五豹救出来的,雪原五豹将他救了之后便将他带到了雷家。 凌汐池顾不得与他叙旧,看着又一脸谄媚的跟上来的雷小虎,直接亮出了九帮十二会的令牌,道明了此次前来是想见一见雪原五豹和他的父亲雷老虎。 巧的是,雪原五豹此时正在安都城,雷小虎兴奋的告诉她,这几位老前辈这段时间学了一个新鲜的玩意儿名叫蹴鞠,一到安都便差人给他们建了一个蹴鞠场,天天拉着他的父亲同他们一起玩乐,这段时间便哪里都没去。 说完便兴高采烈的吩咐人去请了。 雪原五豹一听说她来了,便急匆匆的赶到了震雷镖局,看着她消瘦的模样,大豹心疼道“凌丫头,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幅模样了,藏枫的事情我们也听说了,你还年轻,要节哀啊。” 一提到萧藏枫,凌汐池还没有什么反应,几只老豹子便先哭成了一团,像是死了亲儿子一般,二豹一边擦眼泪一边拍着沈桑辰的脑袋道“该杀的闻人清啊,我们要是知道花迟那小子便是藏枫小家伙,那日救了这小子便会留在那里了,唉,都怪我们,当时心中一直在想着蹴鞠这件事,救了人便急冲冲的走了,若是我们在,藏枫兴许就不会死了,凌丫头,你不会怪我们吧。” 凌汐池心中也有些酸涩,可也知道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急忙指了指一旁的月弄寒等人,道“五位豹前辈,我这次来不是为了这件事,我是有要事需要你们帮忙。” 雪原五豹擦了擦眼泪,问道“他们是?” 凌汐池便一一同他们介绍了,雪原五豹一听是月弄寒,齐齐的围了上去,你一言我一语的点评起来“你便是那传说中的月小子,不错不错,可算是见到活的了。” “月小子,你跟爷爷说说,你怎么有空来这里呀。” “你跟这凌丫头又要耍什么花样。” “你有什么好玩的吗?” 月弄寒礼貌的一一回应着他们的话,俊逸的脸上没有一丝不耐,四豹则走到了谢虚颐的面前,问道“你叫谢虚颐,谢冲灵是你什么人?” 谢虚颐道“正是家祖。” 其他几只豹子一听,齐齐变了脸色,看了看凌汐池,又看了看月弄寒,大豹叹气道“连你们谢家这样的怪物都出来了,我知道你们来做什么了。” 二豹也跟着叹气“这一天总算来喽。” 几只豹子顿时安静了下来,各自坐回了椅子,沉默不语。 凌汐池心知像雪原五豹这样的人物,很多事情不需要多做叙述他们便能明白,也不再拐弯抹角,直接道明来意,并希望得到九帮十二会的支持。 。 第二百一十五章:君子抱仁义 雪原五豹一改之前老顽童的模样,难得的安静了下来,他们你看我我看你,思虑了很久,苍老的面容上俱浮现出凝重的神色,起义一事并非儿戏,这可是提着脑袋去做的一件事,不成功便成仁,注定是一盘没有和局的棋。 好一会儿,大豹才抬眸问她“凌丫头,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凌汐池便将自己从仙水镇一路到烈阳城所见的苍生疾苦,还有她经历淮岐、曲女大雪灾一事同他们说了,她亲眼见到了哀鸿遍野,易子而食的惨状,直言寒战天并不是一个好君主,这个天下应该让更有能力,更能让百姓幸福安康的人来主宰。 大豹目光灼灼的看着她,道“我想听你真实的目的。” 凌汐池深吸了一口气,回道“我要报仇。” 雪原五豹问“报何仇?” 凌汐池道“我本姓叶,无启族的叶,我是无启族的人,我叫叶孤寻。” 雪原五豹顿时又喜笑颜开,大豹说道“早知你这丫头不平凡,不过既然你们有这个想法,我再介绍一个人给你们认识。” 大豹伸手拍了拍,紧接着一个身着白衣,行止儒雅的人走了进来,一见那人的模样,凌汐池惊叫了起来“沈堡主?” 来人竟是沈桑辰的父亲沈行云! 大豹笑着说道“正是他,那日缥无那小子将沈堡主送来了我们这里,我们这才知道在冥界发生的事情。” 凌汐池心中一动,问道“那缥无人呢?” 二豹面色一沉,答道“那小子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况且藏枫山庄出了那样大的事,我们也不知道他此时人在哪里。” 凌汐池的心也跟着一沉。 这时,沈行云疾步走到了她面前,扑通一声跪了下去,众人吓了一跳,沈桑辰急忙跑到了他的身边,喊道“爹!” 雪原五豹也急急去扶他,口中问道“沈堡主,这是为何?” 凌汐池心中五味杂陈,回想起在冥界沈行云刺了她一刀,当众污蔑她一事,若非这件事,她当时不会失去理智,险些入魔,后面的事或许就不会发生了,萧藏枫或许也不会死了。 沈行云挣脱了雪原五豹去扶他的手,重重的向她磕了一个头,痛心疾首道“当日姑娘冒险去冥界救我,可我遭奸人所害,迷了心智,非但没有感恩姑娘,还出手伤了姑娘,我做出如此不仁不义之事,愧对沈家的声誉,也愧对尊师仙霞师太,更愧对姑娘,每每想起寝食难安,今日得知姑娘来此,特来向姑娘请罪。” 凌汐池看着他没有说话,反倒是月弄寒上前一步想说什么,被谢虚颐一个动作制止住了。 沈行云双手呈上一剑,凌汐池认得那把剑,那是她带沈桑辰去凌云寨时,唐怒交给他们的剑。 沈行云接着道“此剑名叫抱仁,寓意君子抱仁义,不惧天地倾,沈家堡以仁义立世,虽然如今沈家堡已不复存在,但只要沈家还有一人在,便要谨记身为沈家子弟需得抱仁守义,还请姑娘用此剑杀了我这不仁不义之徒。” “爹!”沈桑辰吓得惊叫一声,连忙跟着跪了下来,拉着她的裙摆急声道“汐姐姐,我爹不是故意的,爹都跟我说了,他是中了冥界的幻术,才会伤了你,你不要杀他。” 凌汐池伸手接过沈行云手中的剑,屈指一弹,剑应声出鞘,她打量着那把剑,剑身如墨,不厚不薄,剑锋隐而不露,剑气藏而不显,幽幽光泽流转于剑身之上,是一把抱朴守拙的剑。 她道“常言道君子如墨,墨心映人心,墨正则心正,此剑不偏不倚,尽显浩然正气,不求过厚过薄,更知过犹不及,是把好剑。” 沈桑辰看她拔了剑,以为她要伤害自己的父亲,急忙伸手挡在沈行云面前,沈行云喝斥道“退下!” 雪原五豹也出声劝阻道“凌丫头,沈堡主固然有错,但也错不至死,你可要三思……” 凌汐池又将剑退回到了剑鞘,看了沈桑辰父子两眼,将剑交到了沈桑辰的手中,并将他和沈行云扶了起来,摸着沈桑辰的头道“你叫我一声姐姐,你的父亲自然便是我的长辈,我怎么可能会做出伤害长辈的事呢?” 她看向沈行云,继续道“沈堡主,当日之事错不在你,我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况且我答应过师父要护住沈家堡,是我先食言了,若说愧对,那也是我先愧对于你们,沈家堡虽不在了,可沈家还在,这是一把好剑,你也有一个好儿子,便将这把剑交给你儿子吧,以后重振沈家便要靠他了。” 沈行云看了看沈桑辰,叹了一口气,眼神中寄予着厚望,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把剑以后便传给你了。” 沈桑辰埋头看着自己手中的剑,重重的点了点头,小小的脸上浮现出了一抹坚定和自信。 这个时候,沈桑辰没有想到,多年以后,在一个新的帝国里,他身居要位,被奉为镇国大将军,除却手中的抱仁剑外,皇帝陛下还另赐了守义一剑,与抱仁剑同为护国两大神剑。 雪原五豹笑着道“这才对嘛,都是自己人,要和和气气的,不过沈堡主,我叫你出来可不是为了这事,你可知他们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沈行云看着她道“愿闻其详。” 凌汐池便又将此次来的目的说了一次,沈行云听了,脸上浮现出失望之色,叹了一口气“寒战天多行不义,这一天迟早也会来的,只是……” 凌汐池问道“沈堡主可知灭了你沈家的究竟是何人?” 沈行云脸上浮现哀痛之色,喟叹了一声,道“当初唐家被毁之时,我便猜到沈家也会有这么一天。” 凌汐池疑道“所以沈堡主知道灭了沈家的便是泷日国是吗?” 沈行云点了点头,回道“我知那日攻进我们沈家的和将我劫走掳去冥界的并非同一批人,多少也能猜到几分,姑娘是不是一早便知道是他们了。” 凌汐池点了点头“当日我救桑辰之时曾和他们交过手,认出了他们中有人所使的功夫乃是狂风吟,那时我便知道那些紫衣人是泷日国朝廷的人。” 沈桑辰听了半晌,脸上浮现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汐姐姐,你说灭了我们沈家的是朝廷的人,那时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凌汐池看着他说道“那时你一心想着报仇,你一个小孩子怎么可能同一个国家做抗争呢,我不告诉你是想保护你呀,笨蛋。” 沈桑辰红着眼眶看向了沈行云,问道“所以爹爹也是知道的是不是,娘亲和哥哥便是死在他们手中的,他们害了我们沈家几百条人命,爹爹你为什么也不告诉我?” 沈行云看着他,眼中流露出父亲对儿子的慈祥,回道“因为你还小啊。” 沈桑辰抬手擦了擦自己的眼泪,哽咽着道“可我总有一天会长大的。” 沈行云摸了摸他的头,回想起沈家无辜身死的百条人命,也是红了眼眶,他向凌汐池抱拳行了一礼,道“姑娘既有此意,我沈家定会全力支持,沈家堡虽没有了,可沈家的声名还在,我愿助姑娘一臂之力。” 凌汐池心中一喜,看向了雪原五豹,一左一右挽住了大豹和二豹,问道“几位豹前辈,沈堡主都答应帮我了,你们呢?” 大豹嘿嘿的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子,道“臭丫头,这还需要问吗?我们不是早就将九帮十二会的令牌交到你手上了,不过嘛,你先得答应我一件事,我们才会帮你。” 凌汐池疑惑道“什么事?” 雪原五豹齐声笑道“丫头,你是知道的,豹爷爷们最爱玩,你若是让我们玩得开心了,这件事便成了。” 大豹一把抓住她的手便将她往外带,一边走一边献宝似的说道“丫头,爷爷在这安都城设了一个蹴鞠场,按照你说的方法将一切都设置妥当了,不过这安都城的人资质太差,不是爷爷的对手,和他们玩一点意思都没有,正巧你们来了,先陪我们踢一场去。” 凌汐池叹了一口气,看着身后一脸不明所以的月弄寒和谢虚颐等人道“走吧,你们有活了。” 在去蹴鞠场的路上,她简单的将如何蹴鞠同月弄寒他们说了一下,月弄寒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转而一脸担忧的看着她“阿寻,这个游戏太费体力,你可以吗?” 这段时间来,她一直在往死里折磨自己,好不容易想通了重新振作起来,还没好好休息恢复元气,便开始下山奔波这些事,他有些担心她会吃不消。 凌汐池冲他笑道“放心吧,我没事的。” 月弄寒轻叹了一口气,还想说什么,凌汐池却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一路小跑跟上了雪原五豹的步伐,同着他们说笑起来。 月弄寒看着她的背影,眼中流露出一抹痛苦之色,他宁可她一直都是一年前那天真懵懂,不谙世事的模样,也不想看到她现在这被迫成长故作坚强的样子。 谢虚颐拍了拍他的肩膀“喂,我说你!不要老是这样一副望穿秋水的模样好不好,放宽心,在你前面的可不是一般的姑娘。” 月弄寒回了他一笑,两人并肩前行,蒋易修跟在他们身后,再后面一左一右跟着小叶和陆小白,小叶目不斜视,专心的走自己的路,反倒是陆小白,一双眼睛上下左右的打量着,心中像是在盘算着什么,雷小虎一脸套近乎的凑了上来,问道“兄弟,你跟着我师父多久了?” 他刚在小叶那里讨了个没趣,对比起多说两句就像要死的小叶,陆小白显然更对他的胃口,两人很快便聊到了一起,到了蹴鞠场便一口一个兄弟的互相称谓起来。 场下自然是雪原五豹为一组,凌汐池他们这边人手不足,雪原五豹特地从他们培养的一众优秀的弟子中拨了两个给他们,并月弄寒和谢虚颐组成了一组,谢虚颐看了一会儿,突然对月弄寒说道“以后练兵的话,这也不失为一个好方法。” 月弄寒点了点头,问身边的凌汐池“阿寻,五位豹前辈说这是你教给他们的游戏,你是从哪里学的?” 凌汐池顿了一下,说道“这是我……我这十年来生活的地方流行的游戏,其实我也不太会玩,只是随便说了一句,五位豹前辈便上了心,他们好像还自己改良了一下,好了,不说这个了,专心比赛吧。” 一场角逐很快拉开了帷幕,场中自然是精彩纷呈,对于他们而言,蹴鞠与其说是玩球,更不如说是一场变相的比武,场外也是热闹无比,雷小虎甚至动员了震雷镖局的每一个镖师前来观赛,每进一个球,他便发出一声激动的尖叫,指着场中那英姿飒爽的青衣女子一脸自豪的冲旁边的人叫道“快看快看,那是我师父。” 半日后,雪原五豹赢了个满堂彩,他们自是满意无比,直夸自己宝刀未老,到了晚上,便在安都最豪华的酒楼迎风楼设宴为他们接风洗尘,并吩咐人请来了同在安都城的九帮十二会的另一个家族陈家。 凌汐池不善交际,这些应酬方面的事情自然得是月弄寒他们去做,可她手掌九帮十二会的令牌,雪原五豹显然更信任她,很多时候也不得不出面,一场觥筹交错下来,她已有五分醉意,宴会还在喧哗,她便趁乱离开了一会儿,鬼神使差的,她又来到了那日萧藏枫带着她们来安都城时所坐的位置。 迎风楼之所以叫迎风,那便是因为它高,雕檐映月,画栋飞云,俯瞰着整个安都城,一向是安都城中游人登高望远把酒言欢的最佳之处,在迎风楼最高处,风吹来,便有可乘风而去之势。 她望着那在千里明月之下高高飞起的飞檐,思索了一会儿,直接施展轻功飞了上去,安静的坐在那飞檐之上,一眨不眨的看着头顶那片碧海青天,看着看着,她便觉得自己开始醉了,脑子也越来越不清晰。 身后有脚步声轻轻响起,她扭头一看,一道人影沐浴着月光朝她走来,她仔细的分辨了很久,眼泪顿时模糊了视线,喃喃的问道“萧藏枫,是你吗?” 月弄寒全身一颤,停在那里没有动,脸上的表情说不出是悲伤还是愤怒,适才他见她步履不稳的走了出来,因为担心她出事,他便跟了出来。 他怔怔的看着她,却见她突然站起身,朝他飞奔了过来,伸手紧紧的抱着他,整个人都靠在他的怀中,哭着说道“我不相信你真的死了,我不相信。” 此时的她,卸去了所有的伪装,像极了一个柔弱无依的姑娘,酒让她暂时的远离了俗世纷扰,却也将她压抑在心中的情感全部逼了出来。 看着她脆弱无助的模样,月弄寒叹了一口气,伸手温柔的拍了怕她的背,带着安抚的语气道“是我。” 。 第二百一十六章:以天下为聘,以一城为礼
明月照千里,整个大地都被月儿柔和的光芒笼罩,位于渊河之畔的明渊城高高矗立,被月光披了一身轻柔的白纱,散发着朦胧的光芒。 城外是一条流淌了数千年的河流,名叫渊河,几百年来,渊河不仅仅是一条隔开两国地界的河流,更是无数人生根发芽,繁衍生息的地方,河流不仅为这里的百姓提供丰富的水源和食物,河流冲积扇还带来了大量肥沃的土地,更是一道天然的防御屏障。 月光之下,渊河静静流淌着,像一个古老肃穆的美人,河边是一个又一个的芦苇荡,眼下正值春天,百草丰茂,渊河两岸安静的铺张着苍古的绿色,水天一色的苍茫中,一声夜笛和着晚风飘扬而起。 笛声清扬悠远,洗尽尘俗,如松涛阵阵,令万壑风生,萦绕着无限遐思和思念,在夜风中缓缓上升,似牵动了月光的柔辉,星光的璀璨,渊河之上浮光点点,那是晚归的渔火,恍若长空里无数的星芒纷纷飘落,将这凄凉的夜色点缀成了一副梦的长卷。 明渊的城墙之上,不停的有人在巡逻,笛声骤起时,有人抬头仰望天上的明月。 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 明渊城,外六十里,云隐军营。 缥无走出军营之时,便看见兵营大寨那高高的瞭望台上,一个身着冰蓝色战甲的人正站在上面,手中捏着一管玉笛正自吹奏。 月光之下,那人长身玉立,身姿挺拔,一头如墨发丝在微风中飘扬,头顶恰好便是一轮明月,月色溶溶,他宛如月中神子,任何时候,他都是那样飘逸出尘,湛然若神,高贵凛然不可侵犯。 夜风渐渐有些大了,显得那笛声也渐渐凄凉起来。 缥无看了他一会儿,直接施展轻功一跃而上,站在那人的身边,叹道:“你再这样吹,今夜不知又有多少人睡不着了。” 萧惜惟收了手中的笛,扭头看他,笑道:“师兄,你看这明渊城多美。” 缥无看了远处的明渊城一眼,说道:“确实是美。” 萧惜惟的视线望向渊河的方向,冗长黑夜中,星河点点,渊河之上,渔灯如萤,微风皱水,细浪叠生,满河星散,是梦幻的美景,也是鲜活生动的人间气息。 他看了渊河很久,又问:“你说,把明渊城送给她,她会开心吗?” 缥无叹了一口气,问道:“既然那么想她,为什么不去接她,还要放任自己已经身死的消息在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你难道不知道她若知道你死了会有多伤心吗?” 萧惜惟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我并非不想去接她。” 他又望向了夜空,眼神如清露,凝结着淡淡的哀愁,没有人会知道,他有多想她,多想亲自去接她回来,可他不能这么做,如今的他不仅仅是藏枫山庄的庄主,更是云隐国的王。 自从一年前父亲突然出现在藏枫山庄之时,他便明白,他在江湖上的时间不会太多了,萧家谋划了多年,便是为了今日这一刻。 身为云隐国唯一的继承人,他还有一个自小便被灌输进脑海中要去完成的使命,那便是有朝一日云隐国要像他的祖上一般,重新挥军南下,一统整个天水大陆。 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本是亘古不变的道理,而现在天水一朝一分五国,本是由他的祖上昇郓帝国所分划而成。 世人都记得昇郓帝国的开国君主凌帝雄才伟略,英明神武,却有太多人忘记了,他本姓萧。 每当夜深人静时,那段不堪的历史都会出现在他的脑海中,像烙印一般,挥之不去。 故事的起因很简单,结局也很简单,同样是由一个乱世英雄,英明圣主决胜千里,征战杀伐所建成的庞大帝国,立足天下,傲视群雄,谁与争锋! 昇郓也曾鼎盛一时,国泰民安,百姓和乐,史称昇郓盛世。 可却在半途中出了一个不爱江山的不肖子孙,但这个不肖子孙却也不爱美人,爱的是那宣纸上的江山,简直就是如痴如醉,难以自拔,这个君主史称云帝。 这样做导致的结果就是各个达官显贵,大户人家皆以舞文弄墨,水墨丹青为雅兴,文人备受尊崇,文风一时昌盛,到达顶峰,流传佳作多不胜数。 在那个重文轻武的时代下,全国上下一体,渐渐开始就没多少人练武了,一众将军官兵眼见身边人学文化学得风生水起,备受尊重,还受皇帝陛下赏识,纷纷觉得练武也没什么用,开始弃武从文。 这样一来,将士也不操练了,学得文绉绉的,不是这不文雅,便是不文雅,动作也不利索起来,国家的军事体系就这样败落下来,平时那些带着刀的侍卫谁不是随身携带一两本书,巡逻巡着巡着就看起书来。 云帝之后来了一个成帝,更是荒淫无度,残暴不仁,朝中有任何敢反对他的,无一不被处以极刑,据说他喜欢听人惨叫的声音,特地发明了各种惨无人道的刑罚,可以让受刑的人在被折磨几天几夜之后,还能保持清醒而不死。 这番举动惹得天怒人怨,这时一个文韬武略,样样俱全的杰出青年站了出来。 说这青年杰出,其实他也没有做什么事情,只是就是顺便起了一个义,顺便造了一个反,顺便逼了一下宫。 他一开头,大家纷纷效仿,揭竿起义的不胜枚举,可碍于朝中还有一个神乎其神,从无败绩的大将军琴无邪,所以各地的起义一时也被压了下去。 琴无邪见整个昇郓王朝弃武从文,农夫不种田,将士不操练,整天便是六书八艺十二经,连皇帝都不上朝了,导致朝政荒废,贪官污吏成群,便屡次上谏,可他是一个武官,武官在那个时候不得圣宠,导致连皇帝身边的太监也敢调侃他两句。 成帝直接回了琴无邪四句话。 “咕咕呱呱,如墨乌鸦。嘈嘈杂杂,四肢发达。” 意思便是讽刺琴无邪就像一只乌鸦那样嘈杂讨厌,像乌鸦一样黑,一身虽黑却胸无点墨,是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人。 琴无邪受此侮辱,至此心灰意冷,年纪轻轻的便卸甲归田,留下了一支他亲手创建的神兵圣影卫,至此杳无踪迹,可他一走,成帝便直接对圣影卫的统领下了手,琴无邪一怒之下闯了皇帝的大殿,取走了龙魂,于是便有了后来逼宫的那一幕。 逼宫的正是现如今泷日国的先祖寒麟,四下起义的便是浩垠国,寒月国,瀚海国的先祖,眼看萧家的祖业就要保不住,成帝的弟弟忠王萧天昊终于站了出来,依靠萧家原有的力量保下了一方沃土,也便是如今的云隐国,自此,天下一分为五的局势已初具模型,当然也有很多据地称王的小国。 成帝最后幡然醒悟,眼看祖宗基业尽毁于自己的手中,也是悔不当初,于是便在逃出宫后自尽于风魔山顶峰,而他的小儿子萧翊云却不知去向。 日后萧天昊膝下无子,王位便传到了他的义子萧寂云的手中,而这个萧寂云也正是萧翊云。 萧翊云不同于他的父亲一般无能,他有着独特的经商天赋,他之所以以萧寂云的身份继位,只因他在五国初立的时候,趁着天下未稳,在江湖上建了一个庞大的商业体系。 他要复国,但是靠云隐的实力远远不够,况且天下大势已定,此后的一两百年里也是在不断的征战杀伐中度过来的,一路吞并,一路蚕食,你争我抢,你砍我杀,直到一百年前这个大陆之上才真正的留下了现如今的五国,而留下来的国家基本上已是休养生息、各自为政的状态,所以要复国,也是有心无力。 萧翊云知道靠自己这一辈的力量无法完成复国的使命,于是便立下祖训,至此以后的萧家子孙都要以复国为己任,但是都推给后人好像也不怎么负责任,既然这一辈复不了国,为后人铺铺路也是行的,聪明人都知道,打仗最需要的便是钱。 于是萧翊云在被萧天昊找到之后,便让自己的亲信接管了他在外的商业版图,实际还是由云隐国在背后操纵,逐渐演变成了后来富可敌国的藏枫山庄,云隐国还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身为君王,不能有太多的子嗣,不多不少只要一个就够了,所以云隐王室基本都是一脉单传。 到了萧惜惟自己这里,他的父亲显然对他的期望更大,自小便将他送出了宫,放在藏枫山庄寄养长大,所以年纪轻轻的他不得不扛起这些重担,各种谋划,各种算计,所做的每一件事,所走的每一步都是在为日后争夺天下铺路。 原本以他的父亲的意思,一年前他就应该回国的,可她突然失踪,他以藏枫山庄有太多的东西需要暗地里转移为借口,这才在江湖上又拖了一年。 直到父亲放弃了唯一的一份解药救了疑是他哥哥的那个人,毒发病重之后,他不得不将计划提前,利用冥界造成自己已经身死,并且藏枫山庄已经毁于敌人之手的假象。 他知道以藏枫山庄的地位,藏枫山庄的庄主一旦死了,足以在江湖上掀起轩然大波,而轩然大波之下,会掩盖掉许多东西,也会让太多人措手不及。 而藏枫山庄这些年积累下的经济体系一旦倒下,足以给泷日国一个致命的打击。 后来他想亲自去将她接走,可这时父亲的身体突然恶化,已经回天乏术,身为人子,他自然要先处理好父亲的身后事,于是接她的事情便又暂时搁置在一旁,他无奈只得先派了一个人悄悄的潜入到了凌云寨,告诉她让她等着他,同时也嘱咐了那个人,他还活着的消息除了她之外,不能泄露给任何人。 可这么些天了,却一直没有消息传回来,这让他的心中微微有些不安。 缥无在他身边又问了一句:“她对你而言,真的那么重要吗?” 萧惜惟眼神幽深,神色淡然,如茫茫大海,静而深,里面却潜藏着莫名的温暖:“师兄,她那样的人,美丽而不做作,聪明却不狡黠,率性但不任性,活泼而不刁蛮,善良又不失侠义,这样的人,谁又舍得让她受伤呢。” 缥无扭头看着他的面容,淡漠无绪的又叹了一口气:“你啊,总是这样,越不该要的东西便是越想要,我不得不提醒你,你不要忘记了师父用命盘替你下的批语。” 萧惜惟扭头看他:“我只信我,不信命。” 缥无怔了怔,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师弟,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你身为萧家的人,应该清楚知道你这辈子的使命,这是你一辈子都无法逃脱的责任,爱情并不能占据你的一生,以你的智慧,定能成就一番宏图霸业,将万里江山踏足脚下,这样不是更能让人热血沸腾吗?” 萧惜惟握着玉笛的手放至身后,仰望着苍穹,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天下我要,她我也要!” 缥无无奈的摇了摇头:“所以你扬言七天之内攻下明渊也是为了她?你想拿下明渊城之后,在明渊城向全天下昭示泷日国当初灭了无启族的真相是吗?” 萧惜惟道:“这只是一方面,她在冥界已经想起了以前所发生的一切,我从没有看到过她那样痛苦,那种痛苦足以毁掉任何一个人,我不想再让她继续自责下去,她没做错什么,那些东西不能让她来承担,泷日国既然以明渊城为借口向无启族出手,我便从明渊城开始,一样一样的向他们讨回来,最重要的是,我要让无启族的人知道,他们的家园是为谁所灭,因何被灭。” 缥无剔了剔眉头:“那另一方面呢?” 萧惜惟抬眸看向夜空,眼神坚定:“我要娶她!” “我要以天下为聘,以一城为礼娶她!” 缥无看了他一会儿,反问道:“那你还让月弄寒带走她,你又不是不知道月弄寒对她的心思。” 萧惜惟笑着说道:“汐儿是个重感情的人,以她的性子,她若知道我死了,短时间内是不可能会接受月弄寒的。” 缥无哑然,顿了一会儿才道:“你就不怕月弄寒趁虚而入?” 萧惜惟淡淡道:“他没那个胆子。” 缥无顿时无言以对。 萧惜惟道:“我虽不喜欢月弄寒,但也不得不承认,他是个君子,不会趁人之危。” 说罢,他犹自笑了笑,自言自语道:“我若是他的话,这段时间的确是个好机会,只可惜,他不是我。” 这时,一阵尖啸声传来,两人抬眸看去,只见一只漆黑如墨的鹰从天而降,稳稳地落在了萧惜惟的手中,他从鹰嘴中拿出一只鸽蛋大小的东西,捻碎了之后,展开藏在里面的纸张一看,手一抖,脸色顿时凝重起来。 缥无一见他的模样,问道:“怎么了?” 萧惜惟没有回他的话,只是将手中的纸条递给了他,缥无接过一看,顿时哈的一声笑了起来,表情带着几分惊叹几分佩服:“你的汐儿可真不是一般的姑娘啊,她居然敢和月弄寒直接扛了大旗在岳凌州起义了。” 萧惜惟的脸上露出一抹哭笑不得的笑,喃喃道:“这次我可能真的大意了。” 第二百一十七章:北山矿场
缥无问他:“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萧惜惟望着远方的明渊城,斩钉截铁道:“攻城!” 月亮悄悄的躲进了云层中。 瞭望台之下的一处阴影中,一道白影怔怔的站在那里,她望着高台之上的两个人,清冷的眼神中露出一抹悲凉的神色。 月色下,她的面容有些苍白,有种孤清的美丽,一个老妇走到了她的旁边,问道:“孤影,大战即将开始了,你为何还是不愿随我回仙霄宫?” 叶孤影呆呆的看着高台之上那个穿冰蓝色战甲的人,喃喃道:“因为我看到了。” 云姨不解的看着她,问道:“你看到什么了?” 叶孤影痛苦的闭上了眼睛,睫毛不停的颤动着:“他是他,而我却不是我。” 那日,她眼看他被冥王一掌打入冥河,她并不知他是有意为之,于是便跟随其后跳了下去,因为她想问他,十年前在血域魔潭她在水中看到的那个人到底是不是他。 他看着她跟着自己跳了下去,转身朝她游了过来,将她拉到了一个安全的位置,那一刻,她仿佛回到了十年前。 宛转环自动护主,将两人圈在了一起,因宛转环有带人入梦的奇能,在宛转环中,她看到了以往的一切,十年前她被巨蟒卷入水中,是他不顾一切的跳了下去,她睁开眼睛看到的那个人便是他,他是她朝思暮想了十年的人,可就在那时,她才知道,那时他之所以跟着跳入水中,不是因为她,而是因为他将她当成了另一个人。 在他的梦中,她看到了一片蔚蓝色的花海,花海中是一个手拿风车自由自在的奔跑着,笑得一脸天真无邪的小女孩,她知道那个小女孩不是她,而是占据了她身体的阿寻,她这才明白,他为何要问她那句话:“叶姑娘,你喜不喜欢风车?” 自小阿寻便比她活泼,比她聪明,阿寻胆子大,性子野,经常跑出去鬼混,常常把自己弄得脏兮兮的才回家,明明自己更文静懂事,从不惹是生非,可族中的人却偏偏好像更喜欢阿寻,就连爹娘和哥哥,也仿佛更偏爱她一些。 可她并不生气,因为阿寻同样给了她很多的快乐,她愿意为这个妹妹付出一切,后来阿寻死了,她看到爹娘痛苦的模样,心中也暗暗发誓,自己要更听话更懂事,才能弥补他们失去阿寻的痛苦。 阿寻死后,爹娘和哥哥因为愧疚,给了她更多的关爱,她知道,这里面包含着阿寻的那一份,她理所当然的享受着这一切,偶尔她也会感到庆幸,庆幸阿寻死了,这样爹娘和哥哥就只疼她一个人了,五六岁的年纪,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自私,她只知道,那种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感觉真的很好。 有时,阿娘会问她想不想念妹妹,她嘴中说着想,可却是一种姐姐对于逝去的妹妹的缅怀,她心中其实并不希望她回来。 她将这种心态归结于逝者已矣,往事不可追,但是在那天当她知道他心中的人是她妹妹的时候,她才明白,那叫嫉妒。 她心中其实一直嫉妒着自己的妹妹,嫉妒她比自己更讨人喜欢,所以师父说是她害得无启族灭族,并且想要抢占自己的身体时,她毫不犹豫的相信了,她理所当然的将一切罪责加诸于她的身上。 可当她清醒过来之后,他却将她带到了云隐国,告诉了她当年无启族灭族的一些内幕,还问了她一句:“她是你妹妹,你心中更应该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你为何不相信她,为何不对她好一点。” 她不敢正视自己内心的想法,想着师父说的话,回道:“轮回之花是打破世间平衡之物,一个已死的人便有她该去的地方。” 他嗤笑道:“已死?可她明明还活着,不如你回去问问你的师父,她在这里面又做了什么?” 她生气的问道:“你口口声声说仙霄宫参与了无启族灭族之事,那你告诉我,仙霄宫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叹气道:“我确实不知仙霄宫为何要这么做,不过,你妹妹应该知道,对了,那日她口中喊着叶琴涯和叶伏筠两个名字,你知道他们是谁吗?” 她的脸色剧烈一变,想着族中被她记得滚瓜烂熟的那些古卷,里面确实有对叶琴涯和叶伏筠的记载,他们是因为偷练了禁术,被驱逐出了无启族,可那已经是三百年前的事情了,但她知道她还有一个姑姑,在她们还没出生之前,也是因为偷练禁术被赶出了无启族,然后姑姑便嫁给了泷日国的王上。 他接着道:“这段时间,我翻阅了关于你们无启族的卷轴,发现在三百年前确实有这样两个人,是因为偷练你们族的禁术之后被赶了出去,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妹妹为什么会喊出那两个人的名字?是因为他们还活着?还是因为他们现在就在仙霄宫?或者是因为是他们杀了你的爹娘?” 她的脸色开始变得苍白,她想着她那从未见到过真面目的师父,师父确实好像对轮回之花很了解,而且她能感觉到师父很恨轮回之花,她手中的宛转环便是师父为了克制轮回之花而制,若非对轮回之花很了解,是断然做不到的。 他看了她很久,又说道:“如果你不相信,你可以留在这里,我马上会攻打泷日国,等我攻下明渊城,自然会洗清你妹妹的冤屈,那时你再决定要不要相信我的话,但是,我要你记住一点,有我在,你别想再伤她,终有一日,我会带她去仙霄宫,讨一个公道。” 她与他对视着,心中突然升起了一股没由来的气,回道:“不用,若是你能证实无启族的灭族确实与她无关,我自己会回到仙霄宫查出真相。” 云姨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在她身旁冷冷道:“你妹妹就是个妖魔,你当日便不应该手下留情,你应该杀了她。” 叶孤影睁开了眼睛,摇了摇头:“不,他说过了,只要攻下了明渊城,我便能知道当日灭族的真相,无启族被灭和阿寻没有关系。” 云姨生气的数落道:“你居然相信这些邪魔歪道的话,不相信你师父?你难道看不出来,那小子杀伐之心太重,与你那妹妹是一丘之貉。” 叶孤影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回道:“事实如何,很快便会揭晓了,不急于这一时,等他攻下了明渊城,我会随你回仙霄宫。” 云姨急切的还想再说什么,叶孤影抬手止住她的话,低声道:“回去吧。” 两人转身离去,瞭望台之上,缥无看着她们的背影,若有所思的问道:“你心中的人是妹妹,为何又要将她的姐姐带在身边?她那日随你跳进冥河,你便该知道,她对你的感情不一般,你就不怕日后解释不清?” 萧惜惟也看了一眼她们的背影,随即收回了目光,淡淡道:“我将她带在身边只是为了向她证明汐儿是无辜的,不会有什么误会。” 缥无神色复杂的叹了一口气,萧惜惟道:“回去休息吧,明日一早传风灵四将来见我。” 月亮又从云层之中露出了脸庞,九天之上星罗棋布,竞相争辉,芸芸众生,不过蝼蚁,天象之下,大地又会有如何的变化。 一夜过去了,阳光已升起。 凌汐池醒过来之时,才发现月弄寒趴在房间里的桌子上睡着了,昨夜她喝醉了,是他将她带了回来,又在这里守了她一整夜,悉心照料着她。 回想着昨夜的场景,她醉酒之后情难自禁,好像将他当成了萧藏枫,可他并没有生气,反而安慰了她很久,想着这些,一抹愧疚之情由心而发。 她默默的看着他,眼前的人才貌双全,温文尔雅,有着足以傲视群雄的才能,却并不骄矜自大,待人始终谦和有礼,无论自己怎样对他,他待她却始终如一,从未要求过她要回报他,她一再的赶他走,可他还是决定留下来陪她面对一切,甚至不惜走上起义这条路。 她并非铁石心肠,她知道月弄寒对她的付出,凭心而论,他这样的人是很多女孩心目中的良人,如果一直陪在她身边的是他,她想她应该会爱上他,可命运总是那样爱开玩笑,两人错过的那一年,便让一切都变了。 她抱着被子走过去想替他盖上,却不想惊醒了他,他揉了揉太阳穴,问道:“什么时辰了?” 凌汐池看了看天色,答道:“大约辰时了。” 他看了看她手中的被子,再看着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愧疚,笑道:“不睡了,今日还有要事要做,对了,你还好吗?” 凌汐池点了点头,支支吾吾道:“我……我昨晚……” 月弄寒温柔的说道:“好了,去洗洗吧,今日几位前辈还要再介绍几个人给我们认识,别让他们等急了。” 凌汐池只得又点了点头,待到她梳洗打扮了一番之后,月弄寒已在门外等在她,依旧是一袭月白的长衫,看起来神清气爽,没有半分疲态。 昨日九帮令已经发出,召集了九帮十二会的成员来安都一聚,离得近的今日便能到,雪原五豹要带他们见的便是曲阳城的李家家主,岳凌城白家和陆家的家主。 两人快要出门的时候,蒋易修又呈上了探子送来的消息,月弄寒接过看了,眉头蹙了蹙,将手中的情报递给了她,凌汐池接过一看,传来的是北山矿场的消息。 北山矿场位于距离烈阳城外三百里的北山之上,在那里有一座神奇的山峰,被当地人称之为“金山”,传说只要有山洪,就能看到有黄金出现,后来有人在那金山上发现了一个神秘的洞穴,墙壁上还有许多用黄金勾勒的岩画,一翻查探之后,才知整个山脉都是金矿,自那以后,北山矿场便被誉为“天水第一金矿”,这个矿脉据说从昇郓帝国之前就已经开始开采,一直开采到现在,是几百年来仍活着的金矿。 由于前两年在开采金矿时,有一个矿洞坍塌了,造成了数百人惨死在里面,所以现在北山矿场里的采矿工人还有两千余人,这些人自然都是无启族的人。 泷日国特别重视这个矿场,派了一千精兵在山下驻守,领兵的是旭日金麟龙骑队的首领白鸠猿,此人在泷日十大将军中排行老七,另外还有一名高手在那里坐镇,是国师东方寂之子东方青石。 之所以派东方青石在那里坐镇,是因为东方寂每月都会从那批无启族的人中选一个,取其鲜血、心脏和头颅来研究传说中的不死之术。 凌汐池愤怒的捏碎了手中的情报,看向了月弄寒,迟疑着说道:“我……我想尽快赶去北山矿场,这边就交给你了。” 第二百一十八章:明渊之战 月弄寒沉默着,并没有回她的话,凌汐池拉着他的袖子,说道“这边不需要我,有你足够了,让我去吧。” 月弄寒看了蒋易修一眼,眼神中闪过一丝愤怒,转而看着凌汐池道“阿寻,你有没有想过,北山矿场里的人没有你那么高强的武功,从送回来的情报上来看,有一半是老弱妇孺,你如何带他们回来,泷日国会放任你将他们带走吗?你到时要面对的也许是千军万马的追击,我始终觉得你一个人去劫矿场并非良策。” 凌汐池沉默着,月弄寒说的并非没有道理,此地距离北山有千里之遥,以她的轻功,三日到达绰绰有余,可难就难在,若是她真的劫矿场成功,对北山矿场里的那些人来说,从北山到这里便是一场长途跋涉,那时他们要面临的也许不仅仅是泷日国的追兵,还有作为武林四大家之一的东方家。 她也知道蒋易修为何会在此刻将这些情报送上来,凌云寨想扶持的始终是月弄寒,自己一走,便是月弄寒树立威信的最好时机,毕竟当初灭了无启族的也有唐家,她即便可以保证对他们做到心无芥蒂,可凌云寨的人未必会相信,出于自保,他们也许不会对自己动手,但是却也决不允许自己的势力太过强大。 她看了蒋易修一眼,回道“我没有别的选择,一旦安都城失陷,寒战天很快会知道我在这里,他生性残暴,一定会拿北山矿场的人来开刀,我已经很对不起我的族人了,也是我该为他们做些什么的时候了。” 月弄寒张口欲言,她接着笑道“相信我,我会没事的,况且,你会派人来接我的不是吗?” 月弄寒见她去意已决,自己多说无益,只得道“先去见五位前辈吧,至少得知会他们一声才是。” 凌汐池点了点头,随着月弄寒去见了雪原五豹,雪原五豹刚开始时也是极力反对,见反对无用之后,便说要派一支人马随她一同前去,她表示自己一个人先行前去便可以了,人数一多会引人注目,只怕会打草惊蛇,只让他们在她到达北山矿场之后再派出人来接应她,雪原五豹拗不过她,捶胸顿足的让她一定要注意自己的安全,凌汐池一再保证自己一定会平安归来之后,几人这才亲自将她送了出去。 临行时,月弄寒突然唤住了她,她一转身便被他用力的揽入怀中,月弄寒在她耳边轻声道“答应我,一定要平安回来。” 凌汐池回抱了他一下,说道“我答应你。” 月弄寒看着那背着剑转身离去的少女,邪血剑在她身后散发着若有似无的红芒,她身姿挺拔,带着壮志凌骄阳的凛然少年气。 阳光下,那背影孤独却坚定,就像开放在黑暗沼泽的花,常与黑夜相伴,却依然倔强的想要开出一片光明。 原来一腔孤勇,也能杀出一条血路。 雪原五豹在一旁叹道“这丫头,太苦了。” 明渊城外,云隐国兵营大寨。 萧惜惟一身蓝色铠甲坐在帐篷正中央,头束冰蓝色发冠,本就俊逸无双的脸上带着一股天神般的威严气势。 灵歌,魂舞以及几位同样身着铠甲的将军分散在四周,静默不语的看着正在沉思中的他,帐篷里一时寂静万分,可散布在空气中的却是越发紧张的气氛。 过了好一会儿,萧惜惟才抬起头来看向众人,指着自己身后的那副巨大地图,地图上已有多处为红笔所勾,即表示那是云隐收回的失地,萧惜惟修长的手指在地图上一一走过“明渊城临近渊河,渊河往东为亡鸟峡,其后为鹿山,亡鸟峡乃是深不可测的峡谷,地势险峻无比,泷日国不可能从那里派出援兵,所以必会选择鹿山,鹿山呈三山两口形势,破尘将军,你带一万风灵军,轻装上路,由北上鹿山,阻截泷日国派出的援军,不用正面对抗,只消扰乱他们的军心,挫挫他们的士气即可。” 他的手指迅速在地图上指过,边指边说道“这三处,乃是明渊城的三道城门,赤火将军,明日你带两万风灵军从正门进攻,灵歌魂舞你二人各带一万的风灵军,从左右两道侧门进攻。” “是,王上。”灵歌等人均跪下听命。 一个声音低低响起“王上,末将有一事不解。” 萧惜惟喝了一口茶,望向了埋着头的破尘。 破尘支吾着,不知为何,自己每次只要一看到这位年轻的王,他身上散发出的耀眼夺目的光芒总是令自己无法直视,怕一见,心神便会为他所摄,而正是因为他身上的那一种超华风度与无与伦比的尊贵霸气,才会让自己对他忠心不二,心甘情愿的臣服在他的脚下。 萧惜惟似乎看出了破尘的紧张,微微笑了起来“但说无妨。” 破尘抬起头来,脸上却是一副不知该不该说的样子。 魂舞扑哧一声笑了起来,道“王上,还是末将来代他说吧。破尘将军憨厚直率,他是不知该不该质疑王上的决定,破尘将军认为明渊城至关重要,只派出五万兵马,能否将明渊一举拿下,你说,我说得对不对,破尘将军?” 破尘扭头看着魂舞,点了点头。 萧惜惟将手中的茶碗放在桌子上,问道“破尘将军怕泷日大军吗?” 破尘一噎,连忙抬起头,昂首挺胸道“大丈夫顶天立地,有何惧怕,该怕的是泷日国的那帮龟孙子。” 萧惜惟长身而起,走到破尘的面前“泷日国在我云隐国境内驻兵十万,这一路下来,死伤共有五万余人,他们不断的弃城逃亡,再加上风灵军一路游击,他们已是惊弓之鸟,草木皆兵,士气正弱,如今他们援兵未到,驻守明渊城的又是一些残兵,不足五万人马,而我方士气正强,他们对我军已有惧意,这已经犯了兵家大忌,所以四万兵马攻城,足矣,明日明渊城会有一场大雨,这形势于我们更加的有利。” 破尘想了想道“可雨天并不利于作战。” 灵歌接道“正因为都知道雨天不适合作战,才能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破尘扭头看着她,眼中是掩饰不住的倾慕,结结巴巴道“啊……你……说得对。” 灵歌用眼神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破尘脸一红,急忙又垂下了头。 萧惜惟吩咐道“好了,你们下去准备吧。” 四人领命退下,这时缥无疾步走了进来。 萧惜惟看他一脸凝重的神色,问道“发生何事了?” 缥无说道“适才从岳凌州传来消息,你那丫头离开岳凌州了。” 萧惜惟的眉头皱了皱,心中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问道“她去哪里了?” 缥无道“北山矿场。” 萧惜惟抬眸看他“她一个人?” 缥无点了点头。 萧惜惟脸色一变,怒道“胡闹,她怎么敢这么乱来。” 他还是小看了她的胆子,这怕是准备一个人去劫矿场了,他又急又怒,又问道“月弄寒也由着她胡来,她不懂事,月弄寒也不懂吗?” 缥无说道“你还是想想该怎么办吧,据传回来的消息说,她根本就不知道你还活着的消息,在凌云寨的时候,月弄寒看她看得很紧,根本不让旁人接近她。” 萧惜惟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一脸的心烦意乱,让人一看便知他方寸已乱,过了一会儿,他才哑着嗓子道“通知叶孤野,让他先赶去北山矿场再说。” 明日便要攻城,作为主帅,他不能离开。 风萧萧兮,黄昏残阳。 萧惜惟站在高高的瞭望台,目光直视着天边的残阳,几只寒鸦掠过高高的天空,带着凄清的叫声消失在天边晚霞中。 几分萧索,几分悲凉。 他手中紧紧的攥着一枚火红色的枫叶玉佩,看着最后一抹阳光消失在山头,晚风徐徐吹过,像是要将他心底的声音带向远方。 你不能有事,千万不能。 江湖上的人都知道,下雨天是杀人最好的时机,因为一下大雨,便可以将所有的血腥冲刷干净,溶入泥土,等到太阳一晒,便又干干净净。 翌日,清晨。 瓢泼大雨冲刷着古老的城池,明渊城仿佛安静的沉睡着,毫无声息。 城墙上的几队哨兵在不停的来回巡逻,雨帘顺着城墙而下,像是要将那岁月的痕迹冲刷干净。 明渊城古道之外,忽的,军鼓大作,军号长鸣,旌旗摇曳。 萧惜惟站在搭建的瞭望台之上,身边站着缥无和叶孤影,俯视着缓缓向前移动的风灵军。 明渊城上军鼓擂响。 “将军,云隐大军攻城了。”明渊城墙上,一名哨兵语带颤抖的看着旁边的一位浓眉大目,满脸胡腮的将军道。 那是泷日十大将军中排行第五的关武。 “他奶奶的,这帮龟孙子。”关武怒骂一声,喝到“弓箭手,准备。” 立时,上千名弓箭手冲至城墙边,搭弓引箭,蓄势待发,手却止不住的颤抖起来,城下那缓缓前进的大军,此时在他们眼中看来,无异于从修罗场上爬出来一般,全身散发着冰冷肃杀的气息,着实让人心底发凉。 雨,渐渐小了,仿佛也在惧怕这可毁天灭地的杀气。 赤火镇定自若的策马向前,在离明渊大约五十丈的地方停了下来,只手一挥,他身后浩浩荡荡的风灵军顿时整齐一致地停下步子。 立时,一队手拿盾牌的士兵从队形两边散出,呈半弧形挡在赤火的前面,只听铛的一声齐齐响起,那一排士兵齐齐蹲下,将盾牌竖在了面前。 眼见城下的大军一动不动,站在城墙上的关武厉声喝道“来人可是人称‘赤月流光’的风灵四将之首赤火将军。” 赤火纵马出来,冷毅的脸上带起了一抹戏谑的笑意“你投降,不杀你。” “呸。”关武啐了一声,手一亮,拔出手中的大刀,纵身从城墙之上跃下,横空劈出一刀,怒喝道“就叫你关武爷爷来会会你这兔崽子。” 凌厉的刀锋带起了一股飞雨,从赤火的脑门直劈下来,雨泉飞溅,映着森寒的刀锋,寒光激射,誓要将赤火劈成两半。 赤火眼一抬,眸子里映着那气势惊人的一刀,忽然把手往马背上一按,整个人如一只蓝色的大枭,冲天而起,大喝一声,目光爆射。 一抹赤红色的光从他的腰间闪射而出,莫匹的刀气四散,在架住关武那把刀的同时,还闪电般的攻出了十五刀,刀刀均攻向关武全身上下十五个大穴。 赤月,指的是赤月刀,流光,却是流光刀法,江湖传言,流光刀法轻快无形,疾若流光,遇快则快,如光随行,但赤月刀和流光刀法,就像千里马遇上伯乐,据说流光刀法的出神入化只有赤月刀能够使出来,没有赤月刀就没有流光刀法,没有流光刀法,赤月刀也只是一把普通的小刀,甚至连匕首都不如,赤月刀的光芒最盛之时,也便是流光刀法最厉害之时。 关武怪叫一声,整个人全身后退,刀收回,回旋,身形如被狂风吹得东斜西倒的稻草人一般狂摆不止,堪堪躲过了赤火攻出了十五招,可是十五招先发,十五招后至。 关武如如弹簧一般弹射而出,流光在雨中击起一道赤虹,赤虹一闪而没,雨声狂啸,洒落点点殷红。 关武狼狈的退回到了城墙之上,面容惨白,雨水顺着他黑色的盔甲流下,流到地上时已经化作了一滩血水。 赤火落回到了马背上,手举过头顶,紧握的拳头突然松开,大喝一声道“攻城!” 顿时,云隐军中军鼓号角如狂雷炸响。 “冲啊!杀啊!”整齐一致的喊杀声贯彻云霄,震天撼地。 “放箭!”关武心神一荡,急忙下达指令。 刹那间,万千箭矢甚至比天空中下着的雨还要密集,挟着狂风之势纷纷射向城下的风灵军。 那一队手持盾牌的风灵军连忙举起手中的盾牌,一队风灵军在他们的掩护之下,朝城门冲去。 顿时,城门大开,数万名金甲战士如洪水流沙一般从明渊城内席卷而出,朝一队风灵军如金色海洋一般覆盖而去。 赤火抬眸一看,整个人离马而起,落在那一队风灵军之中,手中令旗一挥,风灵军直冲的队形忽然一变,变为弧形,形如弯月。 赤火位于月牙内弯的凹处底部,手中的令旗一摆,弯月一转,泷日军还没有搞清楚状况,便被人员密集如弯月厚实的月轮挡住了,月牙内凹处看似薄弱的地方却突然伸出无数轮小弯月,闪着寒光,毫不犹豫的划向了泷日大军的脖子。 光闪血溅,喊杀声,嘶叫声顿时不绝于耳,泷日大军被阵法杀了一个措手不及,死伤惨重。 待到泷日大军反应过来时,军队两翼已遭到了严重的损失,关武怒吼一声,心知这是上古十大阵法中的风月阵,如风飘忽不定,如月变化莫测,步军居中,骑军据其两端,使敌不见首尾,是最灵活,最多变的一种阵法,现在由武功高强的赤火带兵,风月阵的诡秘难测更被发挥得淋漓尽致。    。 第二百一十九章:一将功成万骨枯 旭日金麟以往一向所向披靡,却在与风灵军的对阵之中数次战败,本就已对风灵军心怀畏惧,现在被逼到如此绝境,再加上这样精妙的阵法,更是显得力不从心,士气大大减弱,还未开战,便已输掉了五成,现在被杀个措手不及,一上来便吃了一个大亏,恐怕落败便是眨眼的事情。 关武目光定定的望着站在风月阵中央,不停的指挥阵型变换的赤火,意识到或许只有杀了赤火,才能挽回一些士气,鼓舞军心,那样虽不能胜,也不至于惨败。 “他奶奶的。”看着城墙之下的金甲战士不停的倒下,关武狠狠的吐了一口痰,整个人从城墙之上跳了下来,手中的大刀被舞得虎虎生风。 他就像一头猛虎似的冲进了风月阵里,气吞山河一般狂啸着,每尖啸一声,便有一股血泉冲进了雨雾中,和着雨水慢慢稀释,无声的落在了地上。 战死沙场,似乎永远都是战将最后的归宿,重重枯冢,埋葬的是枯骨,却埋葬不了那一种不灭的精神。 战况激烈,泷日国的将士看着关武身先士卒,不畏生死,士气又被拉回了一些,渐渐的,反而能抵挡住风灵军的凌厉攻击。 赤火双掌一收,目光处,是浴血奋战的关武,眼中已含杀意。 随手将令旗往腰间一插,赤火闪电般的从左腰拔出赤月刀,身形急展,足尖在无数名士兵的肩膀上轻点而过,转眼间便来到了关武的面前,便是一刀递出,赤红耀眼的光芒飞闪向关武的腰间。 关武不退反进,像一尾飞跃出水面的鱼,弹转之间,游贴近了赤火的身侧,手中的大刀横劈着攻向赤火的肩胛处。 关武攻得快,赤火避得快,只听嗤啦一声轻响,关武的腰间顿时血泉狂涌,而赤火的肩膀,亦被劈出了一道伤口。 “好!”赤火大吼一声,左脚往后一踏,激起地上流淌的雨水,水花四溅,赤火年轻的脸上出现了莫名的狂热。 风沙怒吼,却丝毫掩饰不住地上那雄壮悲凉的喊杀声,两位叱咤风云的将军,注定有一位要葬身在这片土地上。 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赤火将脸上的雨水一抹,身体往后一侧,整个人便向离弦之箭一般冲向了关武,关武咆哮着,喊声震天,迎了上去,电光火石间,两人便已交手了数十招。 萧惜惟站在高处,眉头轻蹙着,眼眸里是若有似无的怜息,似乎是对英雄的怜息。 缥无在一旁道“这个关武倒是个汉子。” 叶孤影看着那令鬼神都为之动容的呐喊厮杀,幽幽的叹息了一声“争夺天下到底是为了什么?他们为何都不惧生死?” 萧惜惟道“因为他们背后站着的是他们的父母妻子儿女,他们是在为自己的家园而战。” 叶孤影看着他问道“为什么国与国之间就不能和平共处,互不侵犯?非要拼个你死我活?” 萧惜惟扭头看她“若是能,无启族便不会灭亡。” 刀光激荡,杀气震天,像九幽阴灵的呐喊索命。 就在这时,一阵惊叫声传入他们的耳中“将军阵亡了!” 萧惜惟摆弄着拇指上的一枚黑曜石扳指,眉头轻轻的剔了剔,便见关武的胸膛之上镶嵌着赤火手中的赤月刀,如断了线的木偶一般栽倒在地。 赤火站在关武的不远处,腿部和胸膛之上源源不断的涌出血来,他伸手一引,赤月刀飞旋着回到了他的手里,可是他的眼睛里,却没有胜利的喜悦,反而是一种落寞,英雄的落寞。 似乎在战场之上,永远都不应该存在感情,不管是什么感情。 可是就那么一瞬,赤火忆起了自己使命,转身如旋风一样投入了战斗之中。 眼见城墙之下的金甲战士越来越少,城墙上一名副将挥舞着手上的令旗,大声命令“关城门,快关城门。” 令旗一下,泷日军一面抵挡着风灵军的进攻,一面向城内仓皇的逃去,只闻得“呯碰”一声巨响,城门重重地被扣了起来。 紧接着,从城墙之上不断的抛下巨大的石块,箭矢如蝗雨铺天盖地射下,赤火全身一旋,裹着雨势,如腾龙冲上半空,近身的箭雨被纷纷弹开,赤火伸手一抓,揽住一把箭,双臂张开,随手一扬,手中的箭脱手飞出,穿透了城墙之上正在搭弓射箭的几名弓箭手的胸膛。 眼见几名士兵倒下城墙,墙口有了空缺,还没来得及替补上,刹那间,风灵军中箭矢齐发,箭如雨一般朝城墙上射去,一队人马迅速将云梯搭上城墙,掩护着队友朝城墙之上爬去。 墙上仍然有无数的石块被投了下来,但每一架云梯上面首当其冲的那个人都仿佛有天生神力,抛下的石块被他们不费吹灰之力的就拂到了一旁。 在那几名士兵的掩护之下,即使有人被石块砸中,掉下云梯,但还是有上百名云隐士兵如壁虎一样爬上了城墙,与城墙之上的泷日军激战在了一起,慢慢的,投石手,弓箭手越来越少,爬上城墙的风灵军越来越多,城墙之上顿时一片混乱。 城上一乱,城下的攻势便越发激烈起来,一队风灵军合力推着两辆镶着巨木的攻城车猛烈的撞击着城门,城门时不时的被撞开而又合拢。 赤火咬牙冷哼一声,全身功力凝聚,飞身往其中一辆攻城车上重重一踢,那推车的士兵被这凌厉的脚劲一带,齐齐往前一倾,顿时,轰隆一声巨响响起,明渊城的城门已被撞开,而后风灵军紧跟着便向蓝色的海洋一般涌了进去,一进去便是连鬼神都为之动容的惨叫厮杀。 眼见风灵军攻入了城内,赤火离地而起,手中的赤月刀脱手飞出,化为一道光,斩向了那一面迎风飞扬,高高在上的泷日国旗。 泷日国旗旗杆一断,在大旗随风落地的同时,赤火手执一面云隐国的国旗,纵身跃上城墙,将那面大旗紧紧的插在城墙之上,蓝色的大旗霎时迎风飞舞在风中。 与此同时,明渊城的左侧城门,一道冰蓝色的纤细身影高高跃起,手中的灵灭如银龙飞出,盘旋着迅速缠上了城墙之上的泷日大旗,旗杆瞬间折断,灵歌右手一挥,将缠绕在灵灭上的泷日大旗随手抛下。 大旗轻扬,缓缓落在地上,覆盖住了几具金色的尸体,灵歌扭头看着,冷傲的眸子里波光一闪,手中的灵灭便再次飞旋起来,卷住了城墙之下一名风灵军手中的云隐大旗,美妙的身形一旋,斜斜飞了出去,如一只暴风雨中的飞燕,眨眼便到了城墙之上,将云隐国的大旗高高的竖在明渊城的左边城门。 蓝色大旗在雨中巍然而立,灵歌足尖轻踮在城墙边缘,看着城墙之下所剩无几的泷日大军仍在奋力抵抗,拼死不降,略显清瘦的身影看起来有几分疲惫。 明渊城右门,魂舞站在城墙之上,嘴角挂着妩媚的笑,看着正门和左门相继挂上的云隐大旗,喃喃自语“这么快啊!” 她心情似乎不错,扭头看着身后跪着的一名满身刀伤的泷日国士兵,将发丝缠于指上,笑着问道“你说,你要不要自己动手把你们的臭旗摘下来?” 相比灵歌的高傲不屑,狠厉果决,魂舞最热衷的是敌人在自己的逼迫和折磨之下,粉碎他心目中至高无上的信念。 战场上的男儿无论胜负,勇气和骨气从来都是刚强坚韧的,那泷日的士兵毫不畏惧的盯着面前这个娇媚艳丽,却在谈笑之间便可置人于死地的美丽女将军,没有说话。 魂舞手中的丝带轻轻的飞舞而出,如雨中一道柔和的轻烟,悄无声息的卷上了那名泷日士兵的脖子,她娥眉流转,浅笑轻吟,表情温柔得像是一个在哄着孩子的大姐姐,手中的丝带却在慢慢收紧“你只有两个选择,一、亲手将你们的国旗摘下来,二、死路一条。” 那泷日国的士兵白眼一翻,呼吸开始变得困难,脸色立即由愤怒的红色变为了酱紫色,可断断续续的声音依旧从他的嘴里冒了出来“士可杀,不可辱,要就就杀,何必废话。” 魂舞的脸色微微动容,咻地将自己手上的丝带收了回来,笑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士兵抓着脖子,扑倒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破口大骂“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柳卫国是也!” 魂舞抱着胸站在柳卫国的面前“柳卫国是吗?你很有骨气,那好,我不杀你,我要你亲眼看着你们泷日国的国旗是怎样在我们云隐大军前落下的。” 她抬腿踢起地上一把明晃晃的大刀,刀气一吐,横劈而出,旗杆断裂,只听得哗哗哗几声裂帛之声响起,泷日国的国旗在魂舞的刀下碎成了一片片,落在了柳卫国的面前。 国仇?家恨?柳卫国的眼中含着一丝泪光,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忽的站起了身,朝魂舞手中的刀锋上撞了过去。 魂舞侧身一闪,脸上带着玩味的笑意“想死,没那么容易。” 柳卫国一撞落空,虎的一拳击向魂舞,魂舞妙曼的身姿随风而起,手中的丝带如灵蛇一般缠了过来,结结实实的将柳卫国的拳头捆缚在一起,看似随意的一带,便将精壮结实的柳卫国狠狠的撞在了城墙之上。 看着口吐鲜血的柳卫国,她蹲在他面前,笑着问道“成家了吗?” 柳卫国怒道“关你屁事!” “啧啧啧……”魂舞摇了摇头,又问道“想回家吗?” 柳卫国愣了,眼神逐渐变得迷离起来,恍惚中,他似乎回到了那一天,那是一个布满晚霞的黄昏,正是那天,他决定要去参军,他对着身后一直在为他整理行囊的妻子说“等我回来,我会带给你和小草更好的生活。” 妻子扭头看着他,温柔的笑了笑“活着最重要,我只要你活着回来。” 他四下看了看简陋的小屋,这是他们的家,破旧却收拾的十分整齐干净,他的眼中全是憧憬“等我回来,房子便可以重新修一修了,不,到时候我要带你们离开这里,去看看外面精彩的世界。” 妻子仍是温柔的笑着,并没有多说一句挽留的话。 他接过妻子递过来的行囊,转身便要离开,一个小女孩冲进了屋子,抱着他的腿大哭着不让他走,妻子一言不发的将小女孩抱到了一旁,他拭了拭眼中的泪水,摸着小女孩的头,泪中带笑的说着“小草,爹爹走了,要好好听娘的话,跟着她好好学写字,别像爹一样,大字都不识一个,等爹回来的时候,你要会写你的名字,柳馥草。” 妻子催促他道“快上路吧。” 他坚决的走出了家门,没敢回头,怕一回头就会舍不得,直到离开了小镇很远,他才远远的回头望了一眼,暮色中,镇外的长亭里,一个温柔的妇人抱着一个小女孩正站在那里,目送着他离开。 镇子里,炊烟袅袅升起,他的眼中已全是泪水。 他朝天怒吼着“想,老子做梦都想回家!” 魂舞看着他眼中的泪水,动容道“好,我放你回家!” 柳卫国又愣了,仿佛不明白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魂舞笑了笑,望向了四周还在顽强抵抗的泷日国士兵,朗声道“你们阻止不了我们攻下明渊城,只要你们现在放下武器投降,我都可以让你们回家。” 手握兵器的泷日士兵你看我我看你,片刻之后,一声声刀枪落地声响起。 魂舞将丝带收了回来,喝到“旗来!” 城下的风灵军会意,将手中的大旗一抛,魂舞飞出城墙,双脚在城壁上面轻轻一点,稳稳的接住大旗,手中的丝带飞出,缠在城墙之上,一个漂亮的燕子三抄水,将大旗插上了右边的城墙。 泽国江山入战图,生民何计乐樵苏;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战争从清晨一直打到了傍晚,夜幕降临,风凄雨寒,萧惜惟颀长的身影模糊在暮色之中,仰望着那在风雨中飘摇的云隐大旗,大地之上,是浓烈的死亡气息,几只不知道哪里飞来的乌鸦盘旋在明渊的上空,明渊是诡异的死寂。 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这时赤火走上了瞭望台,单膝跪地,手中呈上了一物,那是明渊城的城印,萧惜惟伸手接过,向着身边的缥无和叶孤影说道“进城吧。” 。 第二百二十章:只身劫矿场
天水六百五十六年,四月甲寅,云隐惜王亲率四万风灵骑攻克明渊,史称明渊之战。 一夜之间,明渊城的尸体已经清理干净,风灵军军纪严明,不惊扰百姓,不取百姓分毫,甚至派人对每一家每一户进行了安抚访问,告知云隐国并不会伤害他们,他们可以照常生活。 第二日,当太阳升起之时,这个城池又恢复了生机,昨日躲在家中生怕自己会成为云隐大军刀下亡魂的普通百姓纷纷走出了家门,大街已经被冲刷得很干净,不见一丝血腥,杀戮也随之不见,唯有城池上空还萦绕着丝丝死气,但这并不能影响他们的生活,百姓们一如既往的做着和以前无数个日夜一样的工作,好似这个城池只是换了一个统治者而已。 那些投降的泷日国士兵,有的被重新编制进了云隐国的大军,想回家的,云隐国也会给他们一笔费用让他们回家。 萧惜惟入主明渊城之后,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唤来了灵歌,他将一个盒子递给她,里面装着的正是明渊城的城印,吩咐道:“你带一队人马即刻出发,赶去北山接应她,再替孤把这个交给她,告诉她,等着孤去向她提亲。” 灵歌看了那城印一眼,问道:“明渊事了,王上何不亲自前去接她?” 萧惜惟道:“适才破尘派人递上军情,我们的情报有误,泷日国派出增援明渊城的大军并不止十万,足有二十万,此刻孤脱不开身,你去吧,叶孤野已经先去了。” 灵歌眸光一闪,心中轻轻的一颤,抬眸看着面前那年轻的君王,不明白他为何要刻意提到叶孤野。 萧惜惟的目光落在她手上的灵犀镯上,问道:“这个镯子,是汐儿送给你的吧。” 灵歌点了点头。 萧惜惟接着笑道:“这个镯子原本是叶孤野的,自从你戴上后,便从未将它取下来,你与孤自小一起长大,孤自然知道你的心意,等天下大定,孤会替你做主,将你许配给叶孤野。” 灵歌尴尬的咬下了嘴唇,一向冷傲自持的脸上出现了一抹红晕,难得的带上了几分小女儿的娇羞,低声道:“末将不知王上在说什么。” 萧惜惟道:“在藏枫山庄的时候,你当真以为孤不知道你经常偷偷跑去找叶孤野?” 灵歌的脸越发红了,心如小鹿一般乱撞,她再怎么厉害,也毕竟是个女儿家,女儿家的心事被说中了,也是会害羞的。 可害羞之后,她的心中便全是欢喜。 她伸手接过了城印,叩首道:“末将领命!” 随即点了人马,便轻装上阵,离开了明渊城。 灵歌走后,萧惜惟又吩咐人送来了明渊城的城志,里面详细的记录着明渊城数十年来发生的每一件大事,他翻到了当年无启族扰乱明渊城那一页,看了之后立即吩咐人去找当年的证人,并派人将叶孤影请了过来。 数日之后,一篇檄文传遍了整个天水,里面声讨了泷日国为了吞并无启族,不惜散布谣言污蔑无启族扰乱明渊一事,并指明妖道东方寂作为泷日国的国师,不仅昏聩愚昧,听信了无启族存有长生之术的传言,更是为了一己之私,鼓动泷日国出兵无启,以无启族活人为引,修炼长生秘术,害得数十万无启族人惨死,英魂难安,不配身为武林四大家之一,此种妖异之人,行此灭天绝地之事,实在是人神共愤,人人得而诛之。 自此以后,无启族扰乱明渊,祸乱一方的罪名就此沉冤得雪。 明渊失陷的三日之后,泷日国的二十万大军向明渊城发动反击,双方在鹿山展开了一场大战,大将军左超被云隐国惜王一箭射杀,惨败于鹿山之外,泷日国不得已退兵临泉一带,做好了严防死守的准备。 而就在明渊城被攻破的那一天,泷日国南部的起义战争打响,一支义军从凌云峰倾巢而出,闪电般的偷袭了安都和岳凌两城,两城失守,彻底脱离了泷日国的掌控。 义军攻下了安都城和岳凌城之后,如飓风一般席卷了同属岳凌州的曲阳城、雪沁城和风幽城,自此,岳凌州宣布自立,改名为月凌州,整个月凌州徭役全免,赋税减半。 源源不断的义军开始从四面八方投奔了月凌州,很快,这支军队便从不到一万人发展到了数万人,自此以后,天水又出了一支令人闻风丧胆的奇兵——月凌军。 就在泷日国南部和北部的战争同时进行之时,烈阳城外三百里,北山。 太阳当空照耀。 北山之下,大地一阵震颤。 那是驻扎在北山之下的一千旭日金麟震动了,因为他们的兵营大门突然被一剑硬生生的劈开,那一剑撼天动地,如一道火红色的霹雳从天而落,整个北山山腰处瞬间呼啸起了凌厉的剑风,火红色的剑芒像是燎原的天火,似要将整个山头都燃烧起来,剑光落在军营之时,军营里的数间营房在一阵剧烈颤抖之后,瞬间崩塌了。 正在营房中午睡的白鸠猿从那崩塌的营房中弹射出来,挥舞着手中的巨镰,一把拉过一旁惊慌失措的士兵,厉声问道:“发生何事了。” 那士兵摇了摇头,用着发颤的声音回道:“不……不知……” 刚才那一剑实在是太过恐怖,像是一柄天罚之剑,如天神在惩罚人间一般,像是要将整个北山都劈成两半,剑落下之时,他眼睁睁的看着数十人被那剑气硬生生的斩成了血沫,若非自己闪避得快,只怕此时已尸骨无存。 白鸠猿一把扔开了手中的士兵,立即召集惊魂未定的士兵们站在一起,摆好了防守之势,脸上却露出了狂热的神色。 他身为泷日十大将军之一,在里面排行老七,曾经也是军功累累之人,号称神猿将军,一身巨力无人能比,自从十年前来了无启族这帮奴隶,国师大人说什么这批奴隶至关重要,不容有失,王上便将他指派到了这里,让他在这个鸟不拉屎的荒野之地一呆便是近十年。 他一直都想不通王上为何要他驻守在这里,就无启族那帮废物,全是一些老弱病残,平时饭都吃不饱,每天还有那么多的矿要挖,走两步都要喘气的人,怎么可能跑得出去,随便指派两个人在这守着便是,自己在这里简直就是大材小用,就连他手中的巨镰,长久不用,都快生锈了,为此他没少写信跟王上哭诉自己如何的不易。 一年前,他好不容易得了个机会出去,却在一次执行任务之时,一时不慎吃了个大亏,被一个十六岁的少女算计了,被困于沼泽之中,他被救出来之后便又回到了这里,为此他没少被朝中的人嘲笑。 这段时间来,每每想起此事,他都恨不得杀了那个少女,拆她的骨,喝她的血,将她碎尸万段方能解自己的心头之恨。 他在这地方憋屈得紧,满腔悲愤怨怒无处发泄,现在正好可以让他先出一出恶气。 他扛着手中的巨镰,厉声喝道:“是谁在装神弄鬼。” 剑气萦绕中,一个身着红衣的少女手持长剑缓步走了进来,那是一柄身泛红芒的长剑,一股股若有似无的血气缭绕在剑身四周,随着少女每走的一步,地上流淌的鲜血化成了一道道的血雾被吸附进了剑身中,她手中的剑炽热之气流转,尽显杀戮。 剑气环绕之下,那少女眉目清冷,姿容绝世,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勾魂摄魄,她就像来自地狱的仙子,哪怕她的出现是要将人带进那九幽炼狱,也让人心甘情愿的随她一步步沉沦。 所有人都下意识的揉了揉眼睛,这般容颜绝色的少女,是真实存在的吗? 凌汐池不喜红衣,她始终觉得红色太过艳丽,殊不知,此刻的她在红裙的包裹之下,不仅勾勒出了她完美的身材,更衬得她像是那瑶池仙境中的一朵红莲,殊胜纯结,却偏偏又平添了一分让人想要染指的风情。 白鸠猿吞了吞口水,一眼便认出了这是一年前设计他的那个女孩,此前,他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可现在看到她之后,他改变了主意,一年过去了,她出落得越发美丽,也越发的动人心魄,他要将她抓起来,夜夜折磨她,听她在自己的身下哀叫求饶。 他扛着巨镰上前一步,喝道:“来者何人?” 凌汐池抬眸看他,冰冷的眼神像是在看着一个死人:“无启族,叶孤寻!” 白鸠猿哈哈笑道:“原来是无启族的余孽,丫头,你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竟然敢只身来这里。” 凌汐池道:“我来,是来杀你们的。” 白鸠猿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他看向了四周的士兵,嘲讽的大笑了起来,像在讽刺眼前少女的不自量力。 若是自己没记错的话,一年前他与她交过手,她的武功平平无奇,若非她使诈,断然不会是自己的对手。 他边笑边不以为意的说:“兄弟们,你们听见没,她说她是来杀我们的,丫头,你用什么杀我们,是用你手中剑,还是用你的……” 说罢,他不怀好意的顺着她的身材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眼神像沾了油的刷子,肮脏油腻,有一种说不出的猥琐。 凌汐池道:“不必那么麻烦。” 白鸠猿愣了,下意识的说道:“什么?” 凌汐池微微的抬起手:“杀你,不必用剑,一根手指便足够了。” 话落,一朵纯白色的花突然出现在她的指尖上,然后,她随手一挥,那朵花飞出,闪电般的没入了白鸠猿庞大的身躯之中。 白鸠猿埋头看了看,身体并没有任何疼痛,甚至连血都没有流一滴,他拍了拍那朵花消失的地方,仰天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声中带着无尽的嘲讽,仿佛在嘲讽面前的少女装神弄鬼,故弄玄虚。 突的,他全身剧烈一颤,一股锐痛涌上了心尖,笑意凝结在了他的脸上,他看见面前的少女朝他伸开了五指,霎时,那朵冲进他体内的白花像是突然爆开,一股股剧痛游走遍了他的五脏六腑,像是无数条恐怖的毒蛇在撕扯着他,要从他的四肢百骸中钻出来,紧接着,他便看见自己的双手双脚像是被什么锯开,撑破,手脚之上出现了类似花瓣的东西,一朵白色的花突然绽放在他的眼前,像是在以他的血肉之躯为养料,越开越灿烂,直到那朵花完全绽放的时候,他倒在了地上。 此前,他一直不知道五马分尸是什么感觉,而现在,他想他已经感觉到了,那甚至是比五马分尸更为惨烈的疼痛。 少女缓缓的从他身边走过,裙摆拂在了他的身上,他听到了少女无情的声音:“这些天赶路的时候,我一直在想,轮回到底是一件多么恐怖的事情,世人为何又想要长生,殊不知,长生如同这朵花一样,越靠近便越危险,我想着想着,便悟出了这一招,你该庆幸,你是第一个死在我永生之劫下的人。” 然后,他的耳朵里便再也听不见任何的声音了。 众士兵眼见自己的将军身死,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被她那诡异的武功惊得呆住了。 凌汐池已走到那群士兵面前。 那群士兵终于回过神来,举起手中的长枪拦住了她,猛喝道:“大胆妖女……” 话音未落,那少女已经化作了一道红影穿人群而过,周身弥漫着一股火阳之气,所过之处,那些士兵尽皆被掀翻在地。 凌汐池并不理会那些士兵,朗声道:“你还不出来吗?” 一千旭日金麟她并不看在眼中,白鸠猿也不足为惧,这里能威胁到她的只有一个——东方青石。 突的,四野风动,无边落木萧萧而下,狂风卷着无数绿叶飘舞在兵营上方,像是由风牵引着,化成了一道长鞭,狠狠的朝她挥了过来。 凌汐池提剑一挡,劲力碰撞中,她往后退了三步,那长鞭也瞬间被打散,重新化成了漫天飞舞的绿叶,像一片片泛着寒光的绿刃,只要有风的地方,柔软的绿叶随时会化作可穿金碎玉的利器。 那是狂风吟的第三层——疾风劲叶。 风又起,那在半空中随风而舞的绿叶又形成一个涡流朝她急卷而来,凌汐池眸子一抬,往后一退,又挥出了一剑,剑气带着火阳之气散向四面,化成四条火龙一头扎进了那漩涡之中,飞舞的绿叶纷纷被焚化,化成灰烬落在地上。 这是她将火阳决融入到八荒剑诀中领悟出的招式,名叫八荒火阳。 凌汐池道:“你再不出来,我上山了。” 一道人影突然出现在了她的面前,那是一个身着白衫的中年男子,眼神阴鸷,散发着森森的冷意。 凌汐池问道:“东方青石?” 东方青石看了看她的手中的剑,又看了看她的模样,问道:“你是璟枫公主?” 第二百二十一章:击杀东方青石
作为东方家的人,自然知道璟枫公主究竟是何身份,父亲东方寂曾与他说过,璟枫公主可能是这个世上唯一一个掌握了长生不死的秘术之人。 凌汐池冷笑:“知道便好,免得你做了一个冤死鬼也不知道该找谁伸冤,不过……”她顿了顿,接着说道,“我还有一个名字,叫叶孤寻。” 东方青石狞笑着,眼神阴冷无比:“当日父亲同意王上将你送入瀚海和亲,我便同父亲说,此举不妥,看来父亲当时真应该听我的,既然来了,那便乖乖的留下来给我做药引吧,这些年来,无启族的这些废物总是令我失望,一个你能比得上千万个无启族的废物。” 凌汐池冷目灼灼的看着他:“你知道为什么废物总是会觉得除了自己以外的人是废物吗?因为他愚蠢,一个愚蠢的人,永远不会知道自己愚蠢,只因他愚蠢到根本无法意识到这一点,像你这么蠢的人死一百个都不足为惜。” 东方青石的脸上浮现怒色:“臭丫头,你未免太狂妄了。” “狂妄?”凌汐池轻笑着,手指轻抬,一朵花骤然开放在东方青石的面前,“你们东方家不是一直想要看看何为轮回之花吗?今日我便叫你见识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轮回之花。” 东方青石的全身一寒,那种寒意并不是从身体传来,而是由心间传来,不知为何,眼前的少女突然让他有了一种莫名的惧意,他再也无法忽视她那看似年幼之下隐藏的实力与杀意。 “花杀!”凌汐池怒喝一声,那朵花猛然飞起,她也纵身一跃,那朵花在她指尖突然演变成了一个图腾的模样,图腾在她的指尖急速旋转着,分裂成无数条泛着白光的银线,密密麻麻的铺满了天空,像是一条条通往无数大千世界的大道。 凌汐池的手一挥,那些银线像银蛇一般舞动起来,似有意识的全部朝东方青石席卷而去,如同蚕丝一般要将东方青石捆缚其中。 东方家擅使驭风之术,只要有风的地方他们便能与风融为一体,却并不擅长近身攻击,他感觉到了那朵花的杀机,立即身退,手往胸前结了个印,立时,无数狂风包裹着他,想要带他逃离出那如同蚕丝一般的银线的缠缚。 可那朵花是无启族至高无上的功法,被唤作轮回之花,那一根根的银丝像是一条条轮回的路,四面八方的横亘在他的眼前,让他瞬间有了一种无所遁形的无力感。 轮回之花,如环无端,循环不止,生生不息,就像无极,无边际,无穷尽,无限,故而无终。 这是他们东方家曾经梦寐以求的功法,而此刻,他内心升腾起的,只有恐惧。 这便是轮回之花吗? 他不知道的是,凌汐池并没有学过真正的轮回之花的功法,这些招数,都是她近日游走在生生死死之间时自己领悟出来的,那日她受了姐姐的宛转环一击,险些身死,轮回之花也差点被击散,若非兰因石,她也许活不到现在,自那以后,她对轮回之花的领悟便更上了一层。 她知道自己已经偏离了真正的长生功法,轮回之花是对生命的诠释,是生命的起源,代表着川流不息的生机,可她所领悟的,却是对生命的毁灭,轮回之花在她的手下,已不是一朵长生之花,而是一朵死亡之花。 一念生,一念死,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可她,并不在乎。 哪怕日后的代价是要她挫骨扬灰,永坠炼狱,她也要为无启族讨回一个公道。 眼看东方青石就要被银线缠缚,他突然厉喝了一声:“风刃!” 狂风吟第四层——聚风成刃。 一柄无形的剑像是落入了东方青石的手中,他猛力一挥,四周的空气仿佛都凝滞了起来,只听“嘭”的一声响起,他手中的风刃与那些密密麻麻的银线相撞,银线像是烟火一样炸裂开来,碎裂成了一段段,重新凝聚成了一朵花的形状,妖冶美丽,却危险。 “聚风成刃?”凌汐池冷笑了一声,提剑朝东方青石冲了过去,一剑挥下。 “我看你能聚多少风,能成多少刃!” 东方青石眉头紧皱,右手手持风刃,左手猛地一收,顿时狂风滚滚朝他涌来,在他面前形成了一堵由风凝聚而成的盾墙,堪堪挡住了凌汐池那一剑。 风散墙破,他被击得猛地坠落在地上,与此同时,他右手的风刃狠狠的斩向了面前的红衣少女。 凌汐池全身化作一道红光,左手一扬,那朵轮回之花飞了回来,冲向了东方青石风刃,只听轰的一声,东方青石被击退了足有三丈远,她亦退后了十步。 她一个翻身,稳稳的落在地上,脚往后一蹬,如离弦之箭一般再次朝东方青石冲了过去,提剑又是一挥而落,不给他一丝喘息的机会。 一剑既出,天火燎原。 东方青石没料到眼前的少女杀机如此之盛,进攻如此猛烈,连忙双手一挥,两柄风刃在他身前交叉,狂风吹灭了烈火,四方而来的风像是形成了一片刀流,将凌汐池那一剑冲到了一旁,而后他的手一抬,无数绿叶在他的手中汇聚,如同巨龙吸水一般瞬间形成两条长鞭,他挥舞着手中的长鞭,一左一右的攻向了朝他冲来的少女。 “八荒火阳!”凌汐池在半空中转身,手中的剑高高抬起,剑气席卷而出,再一次对上了那两条长鞭。 东方青石被一股风高高卷起,在他的身侧生出无数风刃,风刃凌厉,倾洒而落,恍若无边细雨。 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那是一种带着几分凄婉的杀人之计。 凌汐池提剑轻舞,四周火阳之气弥漫,在一波更胜一波的热浪中,她红裙翻飞,如在业火中盛放的红莲,随着她的动作,霞光四散而出,一瞬间,天地失色,世界仿佛都被这五彩霞光笼罩,被这缤纷绚丽彩霞织就成了一个囚笼,东方青石被那霞光当头笼罩,惊呼了一声:“仙霞神功!” 呼声一落,他只觉全身一滞,四肢像是被那一片彩霞禁锢了一般难以行动,须臾片刻,他的神思仿佛脱离了他的脑海,逐渐远去,眼中只倒映着那美得有些不真实的霞光。 那一刻,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原本阴鸷的眼神顿时柔和了下来。 或许,在他的生命中,曾经也存在过一个像这彩霞一样绚烂的女子。 那是滚滚红尘中的婉转风流,亦是走马江湖时快意惊艳的邂逅。 只可惜朝梦易碎,彩霞易散,清风朝复暮,浮生一梦劳。 霞光纷纷冲向了那两条绿叶汇成的长龙。 绿龙碎成了一片片。 之后,天地一片静寂,无数柔软的绿叶铺满了天空,它们已经没有了戾气,洋洋洒洒之间带着几分美丽,几分伤感。 “这……这不可能……”东方青石眼中倒映着那如一只浴火凤凰一样朝他冲来的女孩,眼中有痛楚,有不甘,也有恐惧,他喃喃道:“我不甘心……” 凌汐池与他交错而过,手中的剑像一道长虹,瞬间穿透了他的胸膛。 东方青石埋头看着那刺入他胸膛的邪血剑,一股股鲜血从他口中狂涌而出,一朵纯白的花突然又开放在了他的眼前,杀意尽敛,又有了几分圣洁的美丽,以及饱满的生命力。 少女在他耳边残酷的说道:“看看吧,这便是你们做梦都想要的轮回之花,看得见摸不着,近在咫尺却参悟不透,想要长生,长生之门就在你面前,你却推不开的滋味好受吗?你们东方家机关算尽,觊觎无启族的长生秘术,如今却死在这秘术之下,可笑啊,你们不懂轮回,也不懂因果,天理昭昭,因果不爽,是该你们下地狱的时候了。” 东方青石怔怔的看着,脸上突然浮现出一抹笑:“原来是这样啊……轮回之花主生不主死,小姑娘,那你呢,你是不是已经在地狱里了?” 凌汐池的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悲痛,不再给东方青石说话的机会,猛然将剑拔出。 一股血泉飞溅,东方青石倒了下去。 凌汐池全身轻轻的晃了晃,哇的一声吐了一大口鲜血,她扭头看着那些在她身后惊魂未定,像见了鬼一般看着她的泷日国士兵,冷声道:“不想死的,就滚!” 然后,她抓起东方青石的尸体,运起功力,朝山上的矿场直奔而去。 矿洞里,矿工们正在有条不紊的开凿着矿脉里的矿,除了叮叮当当的凿矿声以外,几乎听不到一点人声,所有人都有一个共同点,表情麻木,眼神黯淡,那是一种生不如死的沉默死寂,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只剩下一个躯壳机械的重复着这日复一日却像明天永远都不会到来的工作。 矿井里面异常狭窄,很多地方仅容一人爬行,采矿的工人根本直不起腰来,矿井里飞尘土扬,空气污浊闷热,天热的时候简直像个大蒸笼,矿采出来,全靠人运出去,从矿洞里到外面有几百米长,途中还要经过几个极度陡峭的斜坡,不少人在运矿的途中不慎跌落下去,直接被滚落下来的矿石砸死当场,而他们的同伴却连为他们收尸都做不到。 这里有规定,每次运矿出去的时候,成年人至少要背三百斤,小孩可以轻一些,但也得背七八十斤,若是被查到他们背出去的东西不足斤,少则一顿打骂,重则便是一天不允许吃饭。 经年累月的背矿,他们的背梁和肩膀已经被磨得血肉模糊,溃烂成疮,有的甚至已经无法直立。 他们连能好好休息一下的地方都没有,在这里,所有人都居住在一起,不分男女老幼,所谓的住所,不过是在地下随便挖个地窖,盖点麦秸,铺点烂草,夏天潮湿闷热,倒也能将就着过,可一到冬天,冰冻严寒,四面透风,他们没有被子可盖,只能拣一些烂麻布披搭着身子,大雪时便挤在一起相互取暖。 他们无时无刻不在希望着能早日解脱,然而在这里,却还是不停的有新生命降临,为了这些新的生命,他们咬着牙硬挺了下来。 或许,明日很快便会到来,当阳光升起的时候,他们便能离开这里。 矿洞外面的一块平地上,一个监工坐在搭建好的凉亭里,手中端着茶,身旁放着一根血迹斑斑的皮鞭,喝一口茶,挥舞一下皮鞭:“都老实点干活,不然打死你们。” 看着面前堆积如山的金矿,他肥胖油腻的脸上满是兴奋和得意,这几日挖出的金矿成色不错,定能炼出不少金子,那时他便可以在里面好好的捞一笔。 照例来说,日落时分,便有人上山来将这些金矿运走,他得好好想想,怎么趁着他们上山之时偷偷的藏起来一些。 想着想着,他的耳旁传来了一阵惊呼:“你们看,那是什么?” 监工的思绪被打断了,他恼怒的跳了起来,一把抓过身旁的皮鞭,叫嚣道:“都在嚷嚷什么?小心我……” 一道白影从天而落,狠狠的砸在了他的面前,瞬间变成了一滩血肉模糊的烂泥。 监工默默的将自己的声音收了回去,狠狠的咽了一口口水,肥胖的额头上已全是冷汗,若是他没有认错,这一滩烂泥身上穿的服饰,是经常上山来视察情况的东方大人。 明明在不久之前,他还与东方大人见了面,东方大人还同他交代了工作,下一秒,活生生的人便成了他脚下的一堆烂泥。 山下,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全身都哆嗦着,身上的肥肉像是要随着他的剧烈颤抖抖落下来,还未及反应,下一秒,一道红芒破空袭来,他只觉一阵尖锐的疼痛传来,那道红芒已从他的胸膛至前向后穿透而过,他被一道巨力带得向后飞起,重重的钉在了山崖之上。 他这才发现,穿过他胸膛的是一根旗杆,上面还飞扬着他们泷日国的旗帜,旗帜上面的太阳标志倾斜着,有一种马上便要日薄西山之感。 临死之前,他看见在一棵高高的大树之上,迎风站着一个身着红衣的少女,那红色鲜艳夺目,像是一只浴火后重生的凤凰,高贵而又神圣。 一个清朗动听的声音瞬间响彻了整个山头:“无启族的族人们,我是叶孤寻,我来带你们回家!” 第二百一十二章:血色千里 声音远远的传进了各个矿洞里,矿工们有的像是没有听见,面无表情的将矿石凿下来,装进背篓里,再弯腰将背篓背起来,他们好像丧失了听觉,只剩下干活的本能。 有的矿工好像听见了,停下了手上的工作,侧耳听了一会儿,又继续埋头苦干。 多次绝望之后,对于日复一日苦难无望的生活,希望反而变成了海市蜃楼,让他们连伸出手去触碰的勇气都没有。 外面的声音又一次传来“无启族的族人们,我是叶孤寻,我来带你们回家!” 有人松开了手中的凿子,有人捂面痛哭了起来。 叶孤寻,这个名字对他们来说,是梦魇一般的存在,曾经,她是族中的骄傲,是唯一一个能感应到他们至高无上的轮回之花的人,后来,也是因为她,无启族遭之灭亡。 有人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大声嚷嚷着“快走,快走,有人来救我们了。” 一连串的人强撑着身体连滚带爬的跑出了矿洞,外面清风徐徐,阳光直泻而下,很多人开始流泪,仰天大声的嚎叫着。 平时用于堆矿的平地上陆陆续续的站满了人,一个红衣少女站在人群最前面,不停的问着“人到齐了吗?大家看看,还有没有人没来。” 直到确认人已经到齐了之后,他们还没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便又听那红衣少女说道“每个人都带上三天的口粮,跟我走!” 有人说道“这里没有那么多的食物。” 他说的是实话,未免他们逃走以及吃得过饱,这里往往只会准备当天的食物。 红衣少女道“山下便是泷日国的军营,那里有,你们跟着我,马上下山!” 还有人在迟疑,不敢用命去赌。 红衣少女道“在这里被折磨死,还是拼一拼争一条活路,你们自己选,只要能逃出去,我保证还你们自由的生活,只要我还活着,我保证不让任何人再伤你们一人。” 日光下,少女的眼神诚挚而又坚定,就像头顶的那一轮明日,光辉而又灿烂,带着一种让人莫名信服的能力。 数千人跟着她浩浩荡荡的下了山,身强体壮的背着行动不便的,男人搀扶着女人,女人抱着孩子,他们收罗了军营里的食物和马匹,向着南方,开启了一段血色千里的逃行之路。 北山矿场被劫,矿工出逃,国师东方寂的长子东方青石被杀,很快便又在泷日国掀起了一场轩然大波。 北山隶属于烈阳城的管辖范围,自藏枫山庄出事以后,很多门派便开始脱离了藏枫山庄的掌控,东方家趁此机会火速出手,于是这里的江湖势力便重新归入了东方家的势力之下,其中便包括了一年前归降藏枫山庄的含鹰堡和天刀门。 这两个门派很快收到了东方家发出的缉杀令,勒令他们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杀了劫矿场的人,把那帮奴隶带回来。 于是他们立即张贴悬赏榜,以黄金十万两的高价,开始在江湖上买凶杀人。 各路杀手纷繁而至。 饱受奴隶的人确实走得不快,不过一天的时间,他们便遭遇了第一波追杀。 暮雨纷纷,天色渐浓,就在这时,阴暗的苍穹中,突然有一道霹雳落下。 春雷炸响。 受尽苦难好不容易逃出生天的人本就如惊弓之鸟,紧张不安的气氛顿时弥漫在空气中,随着那一道又一道闪电,簌簌而落的雨声,凝重而又沉闷。 有小孩子的哭声响起,顿时有女人温柔的去安慰他。 不知是谁,幽幽的叹息了一声。 凌汐池走在人群的最后面,与前面浩浩荡荡的人群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又便于有敌来犯之时,她能迅速的将敌人拦下来,以免再让他们受到伤害。 这一路上她很少说话,一来是为了保存体力,二来,她确实无话可说,这十年的苦难并不是几句轻飘飘的对不起便能抵消干净的,她也不知道这些人对她到底有多深的怨,多深的恨。 她只有在人群中出现紧急情况的时候,才会上前查看一下。 大多数的时候,她都是一个人在独自行走,身边空荡荡的,与前方的人群像是隔开了两个世界。 她的手中一直紧握着邪血剑,那只手看起来纤柔而有力,任何人看见那只手时,第一刻想到的绝对是那本不该是一只握剑的手,这只手在拂柳弄花的时候才是最美的。 这时,她的脚步停了下来,前方的人群也有所感,纷纷停了下来,扭头看着她。 她用着温柔而又轻快的语气冲他们说道“继续往前走,别回头。” 人群继续前行。 脚步开始凌乱起来。 她停了下来,不一会儿,雨幕中出现了六条身影,那六人身披蓑衣,头戴斗笠,看不清面容,可身上散发出的杀气却比天上的厉雷还要凌厉万分。 那六人中两人背上背着长刀,一人手上戴着一只阴森森的鬼爪,还有一人手中拿着一个骷髅头,另外一人手中抱着一只白猫,最后一人手中则提了一杆长枪。 凌汐池有些诧异,这六人当中,有两个人居然是她认识的。 手中拿着骷髅头的那个是常缨,而抱着白猫的那个则是雪猫女。 都曾经是冥界位列天穹一品的杀手。 凌汐池看着他们,像看着六个死人。 常缨看着她,突然叹息了一声“真是天涯何处不相逢,我没想到竟然是你。” 凌汐池冷冷道“我也没想到你们竟然还活着。” 雪猫女接过她的话“你错了,从入了冥界那一刻,我们早死了。” 凌汐池问她们“闻人清呢?” 常缨摇了摇头,脸上依然淡漠无绪“萧藏枫落入冥河之后,藏枫山庄的人带走了他,或许,已经死了吧。” 凌汐池的眼中闪过一丝痛色,冷笑了一声“那你们现在又是在为谁卖命?” 常缨看着手中的骷髅头“能让我们卖命的只有钱,冥界被毁,藏枫山庄却还是不肯放过我们,这段日子我们东躲西藏,早已活不下去,恰好有人出高价买你的命。” 凌汐池道“这么说,你连你的主顾是谁都不知道?” 常缨摇头“不知,也不想知。” 凌汐池露出了惋惜的神色,幽幽叹息道“还好你不知道,你若是知道,便不会有胆子来截杀我了。”说罢,她抬眸扫视了另外四人一眼“报上名来,我不杀无名之人。” 那两个背着长刀的人抬眸看着她,露出凶劣的眼神。 “天刀门门主之子韩千刀。” “天刀门门主之子韩千刃。” 天刀门擅使刀,第一任门主韩九渊靠着手中一把刀纵横武林,罕逢敌手,刀光所到之处,鬼神亦为之胆寒。 据说,那不是一把凡间的刀,而是一把来自天上的刀,斩尽天下邪魔外道,斩灭人间魑魅魍魉,天刀之名由此而来。 只可惜,自韩九渊死后,他的后人始终参悟不到他那令鬼神为之哭泣的一刀,天刀门靠他积累下的声名从此江河日下,传到如今,已是江湖中的二流门派,再加之一年前天刀门门主被冰冽暗杀,后又与藏枫山庄一战,天刀门就此在江湖中除名。 凌汐池看着他们“你们认为自己的刀法比之先祖如何?” 韩千刀道“不及先祖万分之一。” 韩千刃道“但在父亲之上。” 凌汐池淡淡的扫视了常缨和雪猫女一眼,问道“你们难道不知道你的父亲是为冥界所杀吗?” 韩千刀说道“据说冰冽是为一个妖女所惑。” 凌汐池哈的一声冷笑起来,看向了常缨“看来这个黑锅我是为你们冥界背定了?” 常缨很肯定的看着她“背定了!” 凌汐池点了点头,又将头转向了那手中戴着鬼爪的人,问道“你又是谁?” 那人回道“含鹰堡,蓝宇尘。” 凌汐池道“蓝宇白是你什么人?” 蓝宇尘回道“正是兄长。” 凌汐池哦了一声,冷眸看他“蓝宇白死在了我的手下。” 蓝宇尘狠狠的握了一下手中的利爪“所以,你该死。” 凌汐池冷笑了一声“看到你们,我终于明白了一句话。” 蓝宇尘问道“什么话?” 凌汐池道“你们教会了我,斩草要除根!” 那手执长枪的中年男子怒喝道“好狂妄的丫头。” 凌汐池看他“未请教阁下是?” 那男子将手中的枪往身侧一立,肃然道“枪神诸葛一方。” 凌汐池摇了摇头,讥诮道“世人练个什么练出点名堂了,总爱装神弄鬼,给自己封个神啊仙啊的,可人本是人,何必装神。” 诸葛一方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难看。 常缨却笑了“这枪神之称诸葛先生还是担得起的,纵观二十年,普天之下用枪之人,诸葛先生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只不过诸葛先生这些年一直领着泷日国王室的俸禄,在泷日国担任总教头,王权之下,自然不会再有人注意一个江湖上的枪神,所以诸葛先生这些年的名头倒是小了许多,不过,若是谁敢小瞧他手上的枪,那下场可是会很严重的。” 诸葛一方说“你知道的倒挺多。” 常缨道“干我们这一行的本就是要比别人多知道一些的。” 凌汐池摇了摇头“普天之下?你们知道天有多大吗?谁敢称第一,谁又能永立巅峰而不败?” 诸葛一方望着前方已经与他们拉开很长一段距离的人群,说道“丫头,你说了那么多的废话,无非是想让那群矿工走远一点,免得我们伤害到他们是吗?只可惜你再拖延时间也于事无补,今日包括你在内,你们都死定了。” 凌汐池也随着他的目光看向了那群已经走远的人,雨水顺着她洁白的面庞流下,她的面容冷丽。 “哦?你认为我是在拖延时间吗?你错了,我不是怕你们伤害到他们,而是怕我自己伤害到他们。” “不就是几个杀手,几个没用的人吗?杀了便是!” 常缨叹道“看来冥界一行,你果然心性大变了!” “杀!”诸葛一方还未见过如此狂妄的女子,瞬间大怒,手中的枪如一声惊雷,向她发出了雷霆一击。 天上的雷仿佛也在与他这一枪响应,发出了一声震天动地的怒吼。 那一枪亦如闪电一般摧枯拉朽,裹挟着雨势,雨水飞溅,在半空中拉成几条细细的长线,瞬如百川归海,长枪四周水流狂涌,汇聚成了几条渊流,朝她狠狠的冲了过来。 诸葛一方一动,其余几人也动了,韩千刀韩千刃一左一右的出刀,攻向了她的左右两侧,刀光在雨水中泛着白光,像两堵移动的墙,封死了她的左右两方,向着她夹击而来。 凌汐池纵身一跃,提剑迎上了诸葛一方的那一枪,邪血剑身泛红芒,顿时将那柄长枪压了下去,她的足尖在枪尖之上轻轻的点了一下,长枪四周的渊流顿时溃散,变成雨花坠落在地。 左右两堵刀墙眨眼逼近,她在半空中强行扭身,手一扬,一朵轮回之花飞出,带着雨丝形成无数条雨线冲向了诸葛一方,诸葛一方脸色大变,抽枪回挡。 轮回之花旋转着撞上了诸葛一方的枪尖,诸葛一方只觉一股巨力传来,下一刻,他已被那朵看似柔美的花冲撞得迅速朝后退去,脚尖在地上划出了一道长沟。 他怒喝了一声,脚往后一踏,硬生生的止住了后退之势,心中又是愤怒又是悲哀,愤怒的是行走江湖二十几载,生平第一次被一朵花击退,传出去岂非让人笑掉大牙,悲哀的却是,这些年他锦衣玉食,安于享乐,确实已不复当年之勇,就连手中的枪,也如他的人一般,开始老去了。 这些年,他力在为泷日国培养人才,担任八十万旭日金麟总教头,江湖不比朝廷,稍不注意就会为人所杀,所以在接到任务的那一刻,他的内心之中居然是抗拒的,他已不想再厮杀,若非他唯一的入门弟子左煜被一群山贼所擒,他不会出山,也不会恰巧接到这次任务。 而后,他的脸色猛然一变,心中不期然的想起了那朵神奇的花,传说中的不死之花,花名——轮回。 正想着,眼前的轮回之花突然爆开,顿时无数条白茫茫的大道呈现在他的面前,像一道道锁链,朝他而来。 诸葛一方狂啸着,手中的长枪狂飞乱扫,将那一条条锁链挑断。 少了长枪的逼迫,凌汐池面向着两堵刀墙,看着刀墙之后紧随而来的两道人影,将手中的剑高高举起,使出了无我剑法,冲着二人同时袭去。 这时,一只白猫猛地朝她扑了过来,白猫之后,雪猫女也如猫一般迅捷,全身化成一片爪影朝她攻了过来。 与此同时,常缨手中的骷髅头突然射出了一蓬蓬银针。 世间排名第一的暗器——亡魂杀魄。 常缨手中的骷髅头飞向了半空,像是化作了一个厉鬼,一阵阵呜呜的鬼嚎声响起,仿若万千孤魂野鬼正在哭诉,无数银针从那骷髅的眼耳口鼻中飞出,银针飞出的时候,像是幻化出无数的阴灵,呐喊着朝她扑了过来,像是要将她撕成碎片。 银针铺天盖地,密如雨丝,让人避无可避。 这时,蓝宇尘也动了,他举起了手中的幽冥鬼爪,这只鬼爪曾经戴在哥哥的身上,如今,他要用这只鬼爪为哥哥报仇。 鬼爪泛着幽暗的冷光,扑向了凌汐池的身后。 六人同时出手,封住了她上下左右前后六个方位的退路,是一个完美的必杀之局。 。 第二百一十三章:兄妹团聚
细雨挥洒,清风飘摇,杀气铺天盖地,冷厉而又无情。 天地之间仿佛变成了一个杀戮场,数道劲力盘旋其间。 刀如匹练,枪如游龙,爪如鬼厉,刀气,枪劲,爪影,针网交织呐喊,与半空之中的那个骷髅头幻化而生的厉鬼融为一体,像是要将天与地撕开,将中间的那个红衣少女撕开。 刀气和爪影落在了红衣少女的身上,她的左肩和后背顿时出现了一道刀痕和一道爪印。 骷髅头中飞出了几道鬼影,也重重的砸在了少女的身上。 少女喘息了两声,手中的剑挽出了几个剑花,火阳之气弥漫而出,剑影挥洒,剑气纵横,再一次将围上来的人击退。 那一瞬间,她的脑海中不期然的回忆起许多,有一双眸子在她的心头越发清亮,她的心中开始变得温暖,唇角露出了一抹温柔的笑意,喃喃道:“你是来接我的吗?我答应你,很快会来见你,哪怕纵横千载,轮回百转我也会找到你,但不是现在!” 今生之缘,来世再续,等着我,我愿同你一起共赴碧落黄泉。 记忆中,漫天枫雨飘落,一个人站在枫雨之间,手指往她的头上拈下一片火红色的枫叶,轻声道:“真美!” 凌汐池忽然闭目,喃喃道:“落花流水窅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闲与仙人扫落花。” 心似繁花艳照,身如古树不惊,那不如就让这人间处处花开。 滚滚真气四散而出,她的手一抬,冷声道:“那便试试这一招,仙人扫落花,宛转尘寰路。” 一朵轮回之花从她的指尖飞出,迅速幻化成无数朵,纯白色的花朵顿时飞满天空,晶莹剔透如水晶一般,像是开在碧落之上,沿着她四面八方起舞,雨水顺着花朵运转的轨迹飞舞起来,渐渐拉成了数条水浪,仿若沧浪起碧波,以她为中心,分成八股,如一条条卷着落花的水流,旋转着冲天而起。 水浪交织着真气,轮回之花闪烁着白光向上冲起,在她的头顶汇聚,瞬间洒向八方,如一朵生长在天地之间的巨型花朵猛然绽放,只听哗啦一声巨响,那四面八方而来的刀气,枪劲,爪影,银针,幽灵被平地而生的水泉扫了出去。 片片花瓣冲上了那如狂风骤雨的银针,银针被逼得纷纷倒退,冲向了半空中那幻化成厉鬼的骷髅头。 花朵中央烟霞弥漫,身在最中间的红衣少女突然旋身冲天而起,红裙潋滟,翩然而舞,她手中的剑一扬,邪血剑闪着妖邪异样的红芒,像是一柄从地狱而来的魔剑,炙热之气四散而出。 雨,仿佛停了,在半空之中变成了一缕缕红色的雾气,煞气充斥天地间,四周的景物都笼罩上了淡淡的血色。 她高高的举着邪血剑,看着那又向她围上来六个人,手中的剑用力劈下,冷喝道:“八荒火阳!” 绚烂的霞光中,八道剑影从邪血剑的剑身之中发出,飞到半空中时,剑影化作了八条火龙,怒吼着冲向了围上来的六个人。 韩千刀韩千刃手中的刀瞬间折断。 蓝宇尘被火龙击中,瞬间口吐鲜血,向后飞起,砸在了地上。 诸葛一方长枪一横,化解了冲向他的一道剑气,被击得后退了无数步,待稳下身形后,一抹血丝顺着他的嘴角流淌而下,他眼中露出一种复杂的表情,神色居然和缓了下来,望向了手中的长枪:“江山代有人才出啊,老伙计,看来我们真的老了。” 他重重的叹息了一声。 唯有雪猫女和常缨还在原地,她们在剑气冲过来之时已经凝聚全身的功力,堪堪避了过去。 凌汐池看向她们,牙缝中冷冷的吐出了一个字:“死!” 话落,她身形一动,身若流光,无数花瓣跟在她身后随她而舞,她的剑瞬间穿透了雪猫女的身体,她也如一道疾光穿过了雪猫女的身体。 血雨飞扬,洒落在无数的花瓣之上,凄绝亦艳绝。 雪猫女的的眼睛猛睁,而后倒了下去。 凌汐池转身看着常缨,亡魂杀魄碎成无数片落在她的脚尖前。 她的眼中全是杀意,抬剑指向了她:“就以这一招仙人扫落花送你吧。” 纷纷花瓣再一次随着剑光飞舞。 “真美啊!没想到死前还能见到这样的人间盛景。”常缨的眼中倒映着那一剑,她亦知道自己躲不了那一剑,喃喃道:“能死在这样的剑之下,也死而无憾了。” 她这一生,杀人无数,死在别人剑下也是因果使然,或许是杀人太多了,轮到自己被杀时,她所感受到的居然不是恐惧,而是坦然。 冰冷的剑锋没入她的身体时,她居然感觉到了一阵温暖。 凌汐池收了剑,转身看着剩余的四人,红芒在她身侧流动,轮回之花在她身畔起舞,她身上的伤口源源不断的流出血来,可她毫不在意,提着剑一步一步的朝他们走去。 剑划在地上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韩千刀指着她,表情似在哭又似在笑:“你……你不是人,你是……妖魔!” 凌汐池笑了:“你说得对,我就是魔。” “杀!”诸葛一方率先吼了一声,长枪再一次刺出。 韩千刃抓起了断刀,仰天怒号了一声,声音中带着无穷无尽的悲哀,朝她冲了过去:“我是天刀门的人,天刀就是斩妖除魔的刀,杀!” 凌汐池闭上了眼睛:“是你们逼我的。” 绚烂的烟霞中,一场花雨覆盖了血雨,大地重新归于平静。 前方仓皇逃离的无启族人纷纷停了下来,他们扭头看去,凄风冷雨中,一个红衣少女从后方走来,赶上了他们。 她的脸色苍白,发丝凌乱,肩膀上好似还有伤口,却已经被她简单的包扎了起来。 她步履坚定,瘦弱的身躯看起来有种说不出的坚不可摧,就连苍白的脸上,表情也是温和平静的。 看到那抹红色后,他们的心奇迹般的安定了下来,好似只要有那抹红影在,天就不会塌下来。 刚开始逃出来时,很多人的内心是迷茫的,他们知道,这是一场拿生命去赌的希望,是一场本就无望的赌博,他们也做好了随时会死在路上的准备。 可现在,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相信,他们所期盼的那个明天会到来,他们会重获新生和自由,因为真的有人在用命替他们杀出一条血路来。 他们也好像终于明白了那少女为什么要穿一身红色的衣服,因为红色代表着的是温暖和希望,还有永不熄灭的斗志和热情。 他们也忽视了,这个看似坚强的女孩子其实也才十七岁而已。 凌汐池笑了笑,说道:“赶了一天的路了,你们也累了,先就地休息一下吧。” 她抬头看了看依旧下个不停的雨,像是在自言自语:“这段时间大家会比较辛苦,但是很快便会好起来的,很快便会有人来接我们。” 人群开始停下来休息,有人拿出了干粮在吃。 凌汐池坐在远处,将邪血剑随手插在了身边,她拿出伤药,先是在肩膀上撒了一些,背上撒不到,她就随便沾了一点抹抹。 一个弱弱的声音从身侧传来:“姐姐,我来帮你吧。” 她扭头看去,只见一个小女孩站在她身旁,递给了她一个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的东西,说道:“这是爷爷让我给你的。” 凌汐池讷讷的接过,往人群中看去,一个白发苍苍佝偻着背的老者冲她笑了笑。 她怔了怔,埋头小心的将油纸一层层掀开,是一个无比干净的馒头,馒头上好似还带着身体的余温。 她的手轻轻的颤了颤,手中的馒头也变得沉甸甸的,她只觉得鼻头一酸,这些天来第一次有了一种想要流泪的冲动,她怕自己哭出来,连忙拿着馒头埋着头啃了一口。 小女孩已经接过了药瓶仔细的替她撒上了药,撒完之后又一溜烟的回到了人群中。 天色已经彻底的暗了下来,已不再适合赶路,于是他们只得原地休息,好在雨停了。 凌汐池安抚他们:“你们睡一下吧,我会看着的,好好休息,明天再赶路。” 所有人都愣愣的看着她。 接下来的两天,虽然时不时的还是会有杀手追上来,但是相比于第一天,他们所遇到的杀手都不足为惧,最后都有惊无险。 他们开始重新审视这个女孩,她好像永远都不会累一般,他们睡觉的时候,她在巡逻,守护着所有人,他们赶路的时候,她也跟着赶路,感应到有敌来犯的时候,她会一声不吭的离去,然后若无其事的回来。 可是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了,身上的伤痕也开始越来越多,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能撑多久 这三天来,他们翻山越岭,跋山涉水,专走一些一般人不会走的山道,就是为了绕过各个城镇关口,躲过泷日国铁骑的追杀。 他们就这么迤逦行了三日,眼见并无泷日国的兵马追来,众人心中顿感安定。 凌汐池在心中盘算着,自她劫了矿场已有三天,这三天来他们都在山间赶路,并不知外界的情况,泷日国迟迟没有派出兵马来追杀他们,那就只有两个可能,一来,云隐国已如他们放言所说的,七日之下攻下了明渊城,二来,安都城应该也已经被月弄寒拿下了,看来这也是这些天来追杀他们的多半是一些江湖力量,并没有朝廷的兵马的原因。 依照寒战天的性子,断不可能会放任安都城被义军拿下,到时候必会是大军压境。 这也是她为何一定要在这个时候去矿场将人救走的原因,一旦寒战天与义军开战,他派出平乱的兵马绝不会少,各个地方的关口也会更为严格,她再想救人便难如登天。 若是没算错的话,月弄寒派来接应她的人已经出发,只要再过两日,或许她便能与他们汇合,那时她便不用顾虑那么多了。 眼见没有追兵来犯,众人心中难得放松了下来,开始四处寻找食物,干粮是一早已经吃完了的,凌汐池杀了几匹从军营中带出来的马,让他们烤成了肉干分给了每个人,就着一些野菜野果也能将就对付。 吃过饭后,眼见这些天赶路确实太过于辛苦,她便让他们原地打个盹休息一下。 不多一会儿,忽见东方浓烟冲天而起,有人开始大声惊呼,凌汐池心中一凛,连忙跃上了一棵大树的树梢之上,放目一看,只见东面的山林不知何故竟然燃起了熊熊的烈火,眼看着就要烧到他们这边来。 她往前掠了几丈,才发现有一支队伍守在山下,是泷日国的旭日金麟,看样子应是知道他们躲避在山中,想要采用放火烧山的方式将他们逼出去。 她急忙又掠了回去,催促道:“走,泷日国的追兵追上来了。” 众人也不多言,打起精神急忙朝前方跑去。 山中起火,自然不能再躲在山里,他们看到有条小路,便沿着小路下了山,被逼到了一个平谷之中。 凌汐池看了看前方,见前方有路,大声说道:“你们先走,我来断后。” 正说话之间,突然飕的一声,一枝羽箭从东南方向射了过来,凌汐池足尖点地而起,一把抓住那根箭,朝箭射来的方向掷了过去,只听一声惨叫响起,顿时山后响起一阵呐喊,一队人马扑了出来。 是泷日国的旭日金麟,约有千余人左右,原来这队兵马紧跟着他们入了山林之中,马不停蹄的从山道突袭而来。 他们一扑出来,便立马朝天空之中射了一支响箭,凌汐池知道他们在召唤同伴,扭头冲那群呆住的人大声说道:“还愣着干嘛,还不快跑!” 奇怪的是,他们并没有跑,不少年轻力壮的随手捡起了木棍树枝,有的手中还拿着挖矿的铁锨和凿子,就往她的方向跑了过来,势要准备跟她一起战斗。 凌汐池提剑冲向了人群,挥剑斩杀了冲在最前方的数十人,却听不远方响起了轰如雷声的脚步声,震得大地也跟着颤动了起来,便知来的人数不少,她毕竟只有一人,并没有办法拦住千军万马,只得便提剑砍杀边冲他们大声喊着:“你们别过来,保护老人和小孩先走!” 那些人反应过来,看了她几眼后,又折转了回去,护着老人和小孩朝南方跑去。 凌汐池很快被湮没在人群中,纵然她严防死守,可进攻的人数众多,还是有不少人突破了她的防线,朝那边逃窜的人群追了过去。 她心中一急,连忙将轮回之花、仙霞功、火阳诀一股脑全部使了出来,靠近她的人纷纷被击飞,花舞烟霞,火阳之气延绵百里,在真气的包裹之下,一时没人能近她的身,她冲到半空之中,放眼望去,冲过她防线的士兵已经快要追上她的族人,手中的长枪大刀已高高举起。 她看着族人们惶惶不安的面孔,看到他们眼中那种对命运妥协的无奈。 凌汐池只觉一股热血冲上了脑门,她不能再让他们回到那暗无天日的矿场之中继续受折磨,她不能再看着任何一个族人在她面前被杀死,她说了,要还他们自由。 她急展身形追了上去,邪血剑在她面前高高飞起,她伸手握住了邪血剑的剑身,锋利的剑刃划破了她的手掌,鲜血源源不断的涌了出去,她将全身劲力灌输进了邪血剑中,终于又挥出了那一剑。 “轰隆”一声撕裂长空的巨响,犹如千百道惊雷劈在这空旷的山谷之中。 一剑破千甲。 剑光之下,血沫横飞,无数残肢断臂飞起,空地之上,被鲜血染成了一柄长约数丈的巨型血剑。 而她也终于力竭,数日争斗,她早已经到了极限,现在使出这一剑后,她连拿剑的力气都没有了。 身后又有一队泷日国的兵马赶到,如雨一般的利箭从她身后射来,仿佛要将她射成一只刺猬。 她从半空中落下。 就在那些箭将要射中她的时候,山谷中突然刮起了一阵风,一阵剑风。 剑风吹过,那些利箭齐齐折断,失去劲道落在地上。 一柄剑仿若从天而降,稳稳的插在地上,落地的那一瞬间,数道凌厉的剑气从剑中发出,大地像是龟裂了一般,被剑气斩出了无数条深深的沟壑,冲在最前方的数百名士兵在瞬间被斩得支离破碎。 一道黑影掠了过来,伸手接住了她。 那是一个冷漠坚毅的青年,有着孤狼一般孤独敏锐的眼睛,周身的气势如锋利的宝剑般坚不可摧,脸上有着一道深深的疤痕,那疤痕使得那张本该十分俊逸的脸变得有些凌厉可怖,却又为他平添了几分坚韧不屈。 凌汐池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嘴唇颤抖着:“哥哥……” 叶孤野伸手擦去了她脸上的泪水,眼中倒映着她苍白如纸的脸,冲她露出了一抹笑。 “阿寻,哥哥来了。” 凌汐池全身颤抖着:“你……你已经知道了?” 叶孤野的眼神也变得柔和起来:“一早就知道了,从兰因石与你发生感应之时起,你以为哥哥真的不知道回来的是谁吗?我不说,是为了保护你。” 凌汐池愣愣的看着他:“哥哥,你不怪我吗?” 叶孤野说:“哥哥从未怪过你,阿爹阿娘也从未怪过你,你是我们最疼爱的阿寻,一直都是,那些事情,并不是你的错。” 凌汐池终于忍不住,扑到了他的怀中大哭了起来,像是要把所有的悲伤、自责、恐惧全部化作眼泪流出来,她边哭边说:“哥哥,对不起。” 叶孤野拍着她的背安抚着:“阿寻,你做的已经够多了,接下来交给哥哥吧。” 第二百一十四章:逃出生天 凌汐池伸手紧紧的抱着他,直到此刻,她才知道,原来自己并非不害怕,而是没有软弱的机会,现在见到亲人,她才知道这些天自己有多害怕,自己也是会哭会痛的。 叶孤野那一剑震慑住了泷日国的大军,在一阵慌乱之后,才又组织好阵形,继续朝他们围了过来。 一时间只闻铁甲声和脚步声,并无半点人声喧哗,金色的甲胄反射着刺目的光,让人一见便知是这是一队军纪严整的精锐之师。 叶孤野看着那乌泱泱朝他们逼过来的军队,士兵手中长枪的枪头已经对准了他们,以他们为中心,从三面汇聚而来,已然开始合围。 他的眼中冷光一闪,手一抬,直插入地的祸神剑顿时飞入他的手中,他将凌汐池往后一推,用着不容违抗的语气说道“阿寻,你先走。” 凌汐池摇了摇头,执剑站到了他的身边“我要和哥哥在一起。” 叶孤野说道“阿寻,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他们还需要你,你先将他们带到安全的地方。” 包围圈越来越小,除了东、西、北三个方向,只剩南方有缺口,而南面是他们身后的路,那正是族人们逃离的方向,也是他们将要去的方向。 凌汐看了看那越围越近的泷日国士兵,一眼望去,东西北三方旌旗招展,实在不知有多少人,远方似乎还有急促的脚步声响起,若是他们被包围住,只要有一队人马绕过他们,追上了那群手无寸铁的无启族人,那她所做的一切便前功尽弃了。 他们毕竟还是人,不是神,不可能真的就能杀死成千上万的人,哪怕这些人站着不动任他们杀,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杀完的,更何况是训练过的精兵。 而且连番征战,她现在也已经力竭,正是真气不济之时,她需要找个地方调息一下,真留下来也许还会成为叶孤野的负担。 她咬了咬牙,知道现在不是婆婆妈妈的时候,转身向着族人们逃离的方向奔了过去,跑了几步,她又扭头看着叶孤野,大声的问道“哥哥,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的约定吗?” 叶孤野扭头看着她,她冲他露出一笑,说道“我们说好了的,要一直在一起,所以一定要活着。” 叶孤野缓缓道“我保证!” 凌汐池看着他坚毅的眼神,再不多做停留,心一横,拔腿便跑。 一队队泷日军开始列阵,箭矢纷纷朝她射出,叶孤野手中的祸神剑卷起了一阵阵剑风,剑风刮过平谷,带起了一声声凄厉的呼啸,将那些箭矢拦了下来,再一剑,那些士兵手中的弓弩统统折断。 他号称天水第一剑客,他的剑自然已并非凡人之剑,而像是一柄天神之剑,威严不可侵犯。 只见他提剑冲天而起,手中的剑往地上挥了几下,剑气排出,顿时地面上出现了几条深深的大沟壑。 沟壑将泷日军的步伐阻了一阻,他落入了人群中,剑气升腾,闪到哪里哪里便有血泉飞溅而起。 他的人也如他手中的剑一般,锐不可当,所向披靡,万军之中如入无人之境。 祸神剑,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偏偏他的身形奇快无比,众泷日兵挺长枪攒刺,非但伤不到他,反因挤得太近,兵刃多半招呼在自己人身上。 可敌人人数众多,哪怕他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却还是有人从两侧绕道而行,突破了他的防线,朝南方追了过去。 他纵身跃起,如翱翔在苍穹中的苍鹰,脚尖在无数泷日兵头上点过,朝那些人追击而去。 这时,两旁的山林之中一阵异响响起,无数大树顿时倾倒,从林中射出,直朝他们冲了过来,不少人被大树撞倒在地,大树横在路中间,阻住了泷日兵的脚步。 紧接着,无数的火球从林中飞出,落在了泷日军中,将一个个已经成型的阵型打散,平谷之中,阵阵浓烟冒起。 浓烟之中,一队平民打扮的人从山林中冲了出来,足有两三百人左右,纷纷抽出了随身携带的武器,直朝泷日军杀了过去。 这些人像是一队从天而降的奇兵,顿时杀了泷日大军一个措手不及。 一道绿影高高飞起,脚下踩着一根粗壮的大树,手中银光一闪,如一条银龙吞云吐雾,卷着凛冽的罡风,将围在叶孤野身边的人扫开,大树砸在了地上,她也落在叶孤野的身边,与他肩并肩站在一起。 那是一名女子,皮肤白皙如玉,唇如樱花点点,眼如璀璨寒星,眉如青黛入画,身上散发出的清冷漠然,更称得她犹如那雪山巅峰高不可攀的冰雪,干净清透却锐利。 她的身上还背着一个鼓鼓的包袱,赫然便是风灵四将中排行第四的灵歌。 叶孤野扭头看她,眉头一挑,问道“是你?” 灵歌手一收,手中的灵灭再次飞起,卷住了几名泷日兵的长枪,手中劲力一吐,直接将他们的长枪扭断。 她冷冰冰的回道“是我,你救我一次,我救你一次,咱俩扯平了。” 可她嘴上这么说,冷傲的面容下却是一股怎么也压不下去的欣喜,就连脸上也不自觉的出现了一抹红晕,这是两人自藏枫山庄一别之后第一次见面,算上去也有一年多了。 叶孤野并非是个风趣的人,在男女之事上说是根木头也不为过,这些年除了父母妹妹和已逝的石伯以外,他对任何人都无感情,现在听灵歌这么一说,当即回道“如此甚好。” “你……”灵歌一时语塞,她向来是个外冷内热的人,很多话也是说不出口的,心中突然涌起了一阵无名之火,又不知该说什么,当即将火发泄在了朝他们冲上来的泷日士兵身上,手中的银链如潜龙出渊,飞旋着将几名士兵扫开。 眼看着一柄长枪透过缝隙朝她背后挺刺而来,叶孤野眼眸一抬,闪身到了她的身后,伸手抓住那柄长枪,用力一扭,将长枪夺了过来,然后他随手将长枪掷出,长枪砸在几个人的身上,立即变得重逾千斤,那几名泷日士兵顿时翻到在地。 灵歌看着他护在自己身后,心中的不快顿时散去,又变得欣喜起来。 叶孤野又问她“是他让你来的。” 灵歌嗯了一声,算是作答。 叶孤野又问道“他为什么不自己来?” 语气中带着几分生气和怒意。 “王上他还有要事要处理,不能亲自前来。” 灵歌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他解释,但她能听出他语气中的怒意。 “哼!”叶孤野冷笑了一声“他不是想娶我妹妹吗?” “……” 灵歌一时语塞,忍不住扭头看了看自己背上的包裹,心中顿时为他们的王上担忧起来,这样去提亲,多半是不能的吧。 叶孤野不再理她,手中剑一抬,杀了出去。 泷日大军因为这一队人马的出现,顿时被逼得慌乱了手脚,偏得这支队伍配合得天衣无缝,各个都有以一当十之勇,一番激战之后,眼看着自己这边阵亡的越来越多,而对面的却仿佛杀红了眼,一个个眼露凶光,像从地狱中爬出来的嗜血恶魔,当即鸣金收兵,边战边退。 此时他们还不知道,这队人马便是在明渊之战中让他们闻风丧胆的风灵骑精锐。 叶孤野和灵歌怕他们再卷土重来,率领着队伍一路追杀了过去,在山岭之中同这支泷日军展开了数场激战,直到确定这支军队无法再追上无启族人之时才作罢。 有了叶孤野替他们断后,虽然泷日国的大军再也无法追上他们,可十万两黄金的诱惑太大,仍是有不少杀手在一路追击着他们。 在又经过几番恶战,两日没日没夜的赶路之后,凌汐池终于率领着她的族人同来接应她的人会了面,令她吃惊的是,来接她的居然是月弄寒。 原是月弄寒攻下了安都城之后,心中实在是对她放心不下,待局势一稳,便将手中的事情暂时交给了谢虚颐打理,亲自率领着一千人从安都城出发来接她。 无启族人看着朝他们迎面而来的队伍,马蹄声如雷奔,远远的便有一股凛冽的气势扑面而来。 他们又慌乱了起来,以为这又是来拦截他们的人,多日赶路,他们的体力已经到了极限,就连一路护着他们的少女,也是肉眼可见的疲惫。 纵使她不说,别人也能看出她快撑不下去了。 凌汐池排开众人朝前走去,看到最前方的那个人之后,脸上露出了一抹笑,激动道“大家不要惊慌,是我们的人。” 月弄寒看见了她,整个人离马而起,眨眼便到了她面前,看着她苍白憔悴的面容以及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体内的真气更是紊乱得不行,心中一阵说不出的心疼。 凌汐池冲他笑着说道“我……我回来了。” 月弄寒情不自禁的伸手将她拥入了怀中,眼中一阵酸涩,连声音也沙哑了起来“不要说话,先休息一下。” 凌汐池摇了摇头,指着身后的无启族人道“他们……他们需要食物。” 月弄寒当即吩咐人将带来的干粮分了下去,也将一些清水递给了她,手指却往她的脉搏上一探,眉头随即蹙了起来。 真气枯竭,内力使用过度,内息不稳,若是再不休息,她很有可能会力竭而亡。 看来这丫头这些天是真的没有把自己当人看。 他的心中又开始自责,从她劫了矿场开始,便有源源不断的消息传入他的耳中,他知道她是怎样一路杀回来的,更知道与她交手的无一不是江湖上一等一的好手,估计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段时间,她早已扬名整个江湖。 江湖中甚至给她取了一个外号——血色红莲,传言她武功之高,心肠之毒,手段之狠,无一不让人胆寒。 只是他没想到她会这么的不要命。 凌汐池喝了两口水,又急急的要往回走,月弄寒连忙拉住了她,问道“你要做什么?” 她说道“哥哥……哥哥还在后面。” 月弄寒愣了一会儿“叶孤野?” 凌汐池急忙点了点头“他替我们断后,一直没有追上来,我怕他出事。” 月弄寒的眼中露出了一抹复杂的神色,拉着她不放,凌汐池挣了两下,可她此时确实浑身无力,居然没能挣开他的手,急声说道“你放开我。” 月弄寒手上一用力,将她禁锢在自己的怀中“我会让人去打探他的消息,你现在要做的事是好好休息。” 凌汐池伸手推他,月弄寒叹了一口气,指力一凝,封住了她的几处大穴,看着她软倒在自己怀中,他扭头冲着身旁的小叶吩咐道“辛苦你走一趟。” 小叶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领了十几人便离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