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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幕 第一场

    被大路切成三角形的靠前面的那块地是田地的一部分。黑土里生长着秋麦,绿油油一片。一条散漫的乱石坝,矮得不能叫做墙,把这块地跟大路隔开。

    大路后面有一条沟,沟那边有一道堤岸,斜坡上绿草如茵,堤上有一棵节节巴巴的老苹果树,刚刚吐叶,把拗扭的树枝伸向天空,衬托着远方的灰白色,显得黑压压一片。一道栅栏沿着堤岸,经过苹果树下,由左向右横伸过去。

    五月里的一天,静悄悄的黄昏刚刚开始。天边的小山上还镶着一道红边,山顶上的天空闪耀着红霞。随着表演的进行,红光逐渐暗淡下去。

    幕启时,罗伯特·

    梅约坐在栅栏上。他是个高高的、细长的青年人,二十三岁。饱满的前额和大而黑的眼睛带有一种诗人的神气。他的容貌清秀文雅,嘴和下巴的线条显出他意志薄弱。他身穿灰色灯芯绒裤子,裤脚塞在长筒皮靴里,一件青色法兰绒衬衫,打了一条色彩鲜艳的领带。他正就落日余光读一本书。他阖上书,把一个手指头插在刚读过的地方,转过头朝着天边,目光越过田野小山,眺望出去。他的嘴唇微微张动,好象他暗自背诵什么。

    他的哥哥安朱从右边沿着大路走来,从地里干活回来。他二十七岁,跟罗伯特相反,是又一种类型的人——粗壮,古铜色,有一种魁梧的男性美——

    一个农家的孩子,聪明能干,但是没有一点文才。他穿一件罩衣、皮靴、一件灰色法兰绒敞领衬衫,戴一顶泥污的软帽,推在脑后。他停下,靠在手里拿的锄头上,跟罗伯特说话。

    安朱:(看见罗伯特没有注意到他来到跟前,大喊一声)喂!(罗伯特吓了一跳,回过头来,看见是哥哥,他微笑了)嗨,你真是个第一流的白天作梦的人!我知道你又带一本旧书来啦。(他跨过沟,坐在罗伯特身边的栅栏上)这一次带的是什么,诗,我敢打赌。(他伸手要书)让我看看。

    罗伯特:(很不愿意把书递给他)当心,别把它弄脏了。

    安朱:(瞟瞟他的双手)不脏,是最干净的好泥土。(他翻了几页,默默念了几句,于是发出厌恶的声音)哼!(他故意地朝他弟弟嘻嘻一笑,然后用一种悲哀的、唱歌的腔调朗诵起来)“我爱上了风和光和明亮的大海。可是神圣而最不可侵犯的夜呀,不象我爱您爱得那么厉害。”(他把书递回去)来!拿去埋起来吧。我猜,因为你在大学念了一年书,你才爱上那种玩意儿。我真高兴,我念到高中就不干了。要不然我也许会同样发疯。(他笑嘻嘻地在罗伯特背上亲热地拍了一下)想想看吧,我一面读诗一面耕地那副模样!我敢打赌,牲口会跑掉的。

    罗伯特:(大笑)或者想想看我在耕地。

    安朱:去年秋天你就该回到大学去,我知道你想回去。你干那种事合适,就象我不合适一样。

    罗伯特:阿安,你知道我为什么没回去。爸不喜欢,尽管他嘴里不说;我知道他想拿那笔钱来整顿农场。还有,你别看我整天读书,我并不想当一名大学生。我目前想干的是到处跑跑,不在哪一个地方扎根。

    安朱:好吧,明天就要动身的旅行会叫你跑个不停的。(一提到旅行,他们俩都默默不语。一顿。最后还是安朱打破冷场,尴尬地,装出一副随随便便的样子)舅舅说,你一走要三年哪。

    罗伯特:他估计差不多要三年。

    安朱:(闷闷不乐地)时间相当长哪。

    罗伯特:仔细一想,并不算长。你知道,圣代号要绕康恩角先到横滨,就一条帆船来说,那就是很长的航程了。要是我们还要到迪克舅舅说的其他一些地方……印度、澳洲、南非、南美……那些航程也是很长的。

    安朱:不管怎么说,你能把那些外国地方都跑一遍,总不坏吧。(稍停以后)阿罗,妈会很想你的。

    罗伯特:是的,我也会想她。

    安朱:你一走,爸也不会觉得好受,尽管他装着若无其事。

    罗伯特:我看得出来他心里难受。

    安朱:你可以断定我也不会感到高兴。(他把一只手放在靠近罗伯特的栅栏上。)

    罗伯特:(几乎是羞怯地,把他的一只手放在安朱的手上)我也知道,阿安。

    安朱:我想,我会象别人一样想念你。你知道,你和我跟大多数弟兄们不一样,他们总是打架,总是长时期分手,而我们只有兄弟俩,始终在一起。我们跟他们不同。所以分起手来,特别难受。

    罗伯特:(带着感情)请相信我的话,阿安,我也感到同样难受!我不愿意离开你和两位老人……可是……我觉得我非走不可。好象那里有什么东西正在叫我……(他指着天边)啊,阿安,我不知道怎样才能说清楚。

    安朱:不需要,阿罗。你想走,那就是一切理由。我可不希望你错过这个见见世面的机会。

    罗伯特:你能那么想,你是太好了,阿安。

    安朱:嗨!要是我连这点情分都没有,那我不是成了一个混蛋吗?我知道你多么需要这海上航行,来变成一个新人……我是说,在身体方面……来完全恢复你的健康。

    罗伯特:(有点不耐烦)你们大家老是说我身体不好,你们从前看见我生病躺在家里,看惯了,你们就总是认为我是个长期病号。你不知道在过去几年里我的身体已经好起来了。如果我上迪克舅舅的船,只是为了健康的缘故,而没有其他的原因,我宁可呆在这里,开始种田。

    安朱:不成。种田不是你的天性。我们两人对于农场的看法完全不同。你呀……哼,你喜欢的是家庭的那一部分;作为工作和生产的地方,你讨厌它。是不是?

    罗伯特:是的,我想是那样。对你来说,那就不一样了。你是个彻头彻尾的梅家后代。你跟土地结了缘。你也是土地的产品,正象一株麦穗,一棵树一样。爸也是那样。这个农场就是他一生的工作。当他知道,梅家的另一个子孙,怀着同样的热爱,将要继承他遗留下来的工作,他是幸福的。我能够理解你的态度,爸的态度;而且我认为那是了不起的,真诚的。不过我……

    哼,我可不是那样的人。

    安朱:对了,你不是;不过讲到理解的话,我想我知道你有自己的观察世事的角度。

    罗伯特:我怀疑你真知道。

    安朱:(自信地)当然我知道。你见过一点世面,你就觉得农场太小了,你想去看看整个大世界。

    罗伯特:还要多一些,阿安。

    安朱:噢,当然。我知道你要学航海和船上的一切,好作个海员。那也是很自然的事。我想,海员的薪水是相当高的,当你考虑到你总算有了一个家,又有了吃的和喝的时候,还有,如果你想旅行,你可以到你想要去的任何地方,不用花一个船钱。

    罗伯特:(苦笑)还要多一些,阿安。

    安朱:当然罗。在某些外国港口或其他地方,常常有好机会给你碰上。我听说在那些刚开放的新兴国家里,一个青年人只要睁着眼睛,总会碰到好机会的。(愉快地)我敢说你心里一直在打着这个算盘,尽管你不言不语!(他笑着拍拍他弟弟的背)好吧,要是你突然成了百万富翁,常常回来看看,我会向你募捐的。我们可以在这个农场上花一大笔钱,对它只会有好处,不会有什么害处。

    罗伯特:(勉强一笑)阿安,生活实际方面的事,我一分钟都没想过。

    安朱:啊,应该想。

    罗伯特:不,不该想。(指着天边,作梦似地)假如我告诉你,叫我去的就是美,遥远而陌生的美,我在书本里读过的引人入胜的东方神秘和魅力,就是要到广大空间自由飞翔、欢欢喜喜地漫游下去,追求那隐藏在天边以外的秘密呢?假使我告诉你那就是我出门的唯一原因呢?

    安朱:我得说你是个傻瓜。

    罗伯特:(皱眉)别开玩笑,阿安。我说的是正经话。

    安朱:那么你还是呆在这儿好,因为你追求的东西,我们农场全有。空间大极了,天晓得有多大;你走一里路,走到海边上,大海全是你的,要多少有多少;可看的天边多得很,美也够多的,除了在冬天。(嘻笑)至于神秘和魅力嘛,我还没有碰见过,大概躲在附近什么地方。我要叫你知道,这是一个第一流的农场,各种设备齐全。(大笑。)

    罗伯特:(也不由自主地跟着笑起来)跟你讲也没用,你这个笨蛋!

    安朱:上了船你最好不要跟迪克舅舅讲什么怪事,否则他会把你当作倒霉鬼,把你丢到海里的。(他从栅栏上跳下)我得赶回去,洗洗干净,露斯的妈要过来吃晚饭哩。

    罗伯特:(直截了当地,几乎是尖酸地)露斯也来吧。

    安朱:(慌张,东张西望,避开罗伯特,装作不相干的样儿)是的,露斯也要来。哼,我想,我得赶快走啦……(他一面说,一面跨过沟走上大路。)

    罗伯特:(他好象正和内心的某种强烈感情作斗争……冲动地)等一等,阿安!(他从栅栏上跳下)有点事我想……(他突然打住,咬着嘴唇,脸色变红了。)

    安朱:(面对着他;半挑衅地)什么?

    罗伯特:(慌张地)哼,不要紧,没关系,没有什么。

    安朱:(目不转睛地望着罗伯特掉转开去的脸,过了一会儿以后)也许我猜得出……你要说的是什么……不过我想,你不说出来是对的。(他拉着罗伯特的手,紧紧握了一下;兄弟俩站在那里面面相觑了一会儿)阿罗,那是没法儿

    的事。(他突然放开罗伯特的手,转身走开)你马上就来,是不是?罗伯特(闷闷地)是的。

    安朱:那么,等会儿见。(他向左边大路走去。罗伯特望着他的背影,望了一会儿;随后又爬上栅栏,眺望小山,脸上带着深为痛苦的表情。过了一时,露斯从左面匆匆上场。她是一个健壮的、金发的农家姑娘,二十岁,身材优美、苗条。她的脸,尽管近于圆溜溜,却很美丽。深蓝色大眼睛和风吹日晒的古铜脸色成为强烈对照。娇小玲珑的容貌中带有一种力量……

    一种深沉、坚强的意志力隐藏在坦率动人的青春魅力后面。她穿一身纯白衣裳,没戴帽子。)

    露斯:(看见罗伯特)哈罗,阿罗!

    罗伯特:(吃惊)哈罗,露斯!

    露斯:(跳过沟,坐在他旁边栅栏上)我正在找你哩。

    罗伯特:(直截了当地)阿安刚才离开这里。

    露斯:我知道。刚才,我在大路上碰见了他。他告诉我,你在这里。(温情地调皮地)你以为我在找阿安,你这个机灵鬼,我并不是在找他。我是在找你。

    罗伯特:因为明天我就要走了吗?

    露斯:因为你妈急等着你回家,叫我找你。我刚刚用小车把我妈推到你家去。

    罗伯特:(敷敷衍衍地)你妈好吗?

    露斯:(一丝阴影掠过她的脸)老样子。好象从来不见好,也不见坏。阿罗,我真希望她逆来顺受,得过且过。

    罗伯特:她又在跟你唠叨了吗?

    露斯:(点头,随后发作起来,抗议地)她总是唠唠叨叨。不管我替她做什么,总要挑错。要是爸还活着……(她不说了,好象因为她的感情冲动而感到不好意思)我想我不应该这样抱怨。(叹气)可怜的妈,天晓得她是多么难受。我想,一个人寸步难行,自然要发脾气。噢,我真想跑到什么地方去……象你一样!

    罗伯特:留下为准,走开,有时候也不容易啊。

    露斯:瞧!我多傻气!我赌咒不提你出门的事……要等到你走了以后才说;现在一张嘴,就说了出来里!

    罗伯特:为什么你不愿说呢?

    露斯:因为这是你在家的最后一个晚上,我不愿意把它破坏了。噢,阿罗,我会……

    我们大家都会非常想你。你妈到处乱转,好象随时都会哭出来似的。你知道我心里多难受。阿安和你和我……我们似乎总是在一块的。

    罗伯特:(勉强微笑)你和阿安还会守在一起,我没有一个亲人才格外难过。

    露斯:可是你会看到新的风光,新的人,感到开心;我们还是呆在这里,一天到晚跟平凡的老地方打交道,才无聊哩。偏偏你又在这个时候走,春天啦,一切都变得这么美妙。(叹气)我本来不应该讲这种话的,因为我知道对你来说,出门是一件最好的事。你爸爸说,你一定会找到各种各样的上进机会。

    罗伯特:(冒火)我才不在乎那个哩!爸爸想到的那种世界上的大好机会,就是迈过大路就能捡到,我也不会去干。(他因为自己生气好笑起来)露斯,请原谅我发脾气。因为阿安已经跟我讲了一大堆实际利益了。

    露斯:(慢慢地困惑地)那么,如果不是……(突然紧张起来)噢,阿罗,你为什么想走呢?

    罗伯特:(赶快转身对着她,吃惊地……慢慢地)你为什么要问那个,露斯?

    露斯:(在他的探索眼光之下低下头)因为……(半半节节地)太不应该了。

    罗伯特:(追问)为什么呢?

    露斯:噢,因为……一切。

    罗伯特:现在即使我不想去,也不能抽身了。过了不久,我就会被忘记的。

    露斯:(气愤)不会的!我就永远不会忘记……(她打住,转过头去掩饰她的窘态。)

    罗伯特:(温柔地)你答应不会忘记我吗?

    露斯:(躲躲闪闪地)当然。你以为我们会那么容易把你忘记,可不象话呀。

    罗伯特:(失望地)噢!

    露斯:(故作轻松)你还没有告诉我,你要出门的理由。

    罗伯特:(闷闷不乐地)我不知道你会不会懂得。就是对我自己也不容易解释清楚。也许你感觉得到,也许你感觉不到。我记得我第一次感觉到的时候,我还是个娃娃。你没有忘记,那些年代我是个多病的孩子吧?

    露斯:(打了一个寒战)不要去想那些吧。

    罗伯特:一定要想,你才会懂得。那些年里,妈妈做饭的时候,为了不碍事,把我坐的椅子推到西面窗口,叫我向外看,不要闹。那并不难。我想我向来是安静的。

    露斯:(怜惜地)是的,你向来安静……你也受了那么多的苦!

    罗伯特:(沉思地)所以我常常越过田野,眺望那边的小山……(他指着天边)过了些时,我就忘记了我身上的痛苦,开始作梦。我知道那些小山后面是海,……

    许多人告诉过我……

    我就常常奇怪,海是个什么样儿,并且想在头脑里形成一幅海的图画。(微微一笑)那时,在我看来,那个遥远的海,无奇不有,现在也还是那样:它当时叫唤我,正象他现在叫唤我一样。(稍停以后)有时我的眼光随着大路弯弯曲曲转到远处,转向小山,好象那条路也在寻找海似的。于是我就许愿,等我长大了,身强力壮了,我就随着那路,跟它一道去找海。(微笑)你瞧,我这次出门只不过是履行以前的诺言。

    露斯:(给他讲童年梦想时那种低沉而又有音乐性的声音迷住了)是的,我明白。

    罗伯特:坐在窗户跟前作梦,就是当时我的生活中唯一的快乐时刻。那时,我喜欢孤独。各种形色的落照我都记在心里,太阳全都落在那儿……(他指着)天边外面。所以我逐渐相信世界上一切奇迹都发生在小山外面。那里是上演美妙奇迹的漂亮仙女的家乡。我那时相信有仙女的。(微笑)也许我现在还相信。不管怎样,在当年,她们可是千真万确的。有时我确实能听见她们叫我出去跟她们玩,在黄昏时候,叫我到大路上跟她们跳舞、捉迷藏,去寻找太阳藏身的地方。她们跟我唱小曲儿,歌唱那山背后她们家乡一切神奇事情的小曲儿。她们还答应带我去看,只要我能去!可是那时我不能去。有时我哭起来,我妈还以为我因为病痛才哭哩。(他突然大笑)我想,那就是我现在要走的原因。因为我现在还能听见她们在叫唤。但是天边还是和往常一样遥远,一样引人。(他转过身来,对着她……

    温情地)现在你明白了吧,露斯?

    露斯:(入迷,低声地)明白了。

    罗伯特:那么,你也感觉到了?

    露斯:是的,是的,我感觉到了!(她不知不觉地偎靠到他身边。他的手臂偷偷地搂着她,好象他也没有意识到似的)我怎么能不受感动呢?你讲得那么美!

    罗伯特:(突然察觉到他的手臂搂着她,她的头靠在他的肩上,他轻轻挪开他的手臂。露斯惊觉,手忙脚乱)所以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走了。就是为了那个缘故……那个还有另外一个。

    露斯:还有另外一个?那你也得告诉我。

    罗伯特:(探索地望着她。在他的凝视下,她低下头)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应该告诉你!不管是什么,你答应不生气吗?

    露斯:(轻轻地,她的脸还是扭开的)好,我答应。

    罗伯特:(坦白地)我爱你。那是另一个原因。

    露斯:(把脸埋在手里)噢,阿罗!

    罗伯特:我本来不想告诉你,但是我觉得我必须告诉你。现在没有什么关系了,因为我要走得那么远,那么久,也许永远不回来了。我爱你爱了这么多年,但是直到我同意跟舅舅走的时候,我并不知道我真地爱你。后来我想到要离开你,那种痛苦象闪电一样启发了我,我爱你,早在我能记事的时候就爱上你了。(他从露斯脸上轻轻拉开她的一只手)露斯,不要把我跟你讲的放在心上。我知道那一切都是办不到的,我还懂得:因为我发觉了我自己的爱情,同时我也就发觉了别人的爱情。我看出了阿安爱你,所以我知道你也一定爱他。

    露斯:(象暴风雨突然发作)我不爱!我不爱阿安!我不爱!(罗伯特惊呆了,直瞪着她。露斯歇斯底里地哭起来)是什么东西把这种糊涂念头装进你的头脑里的。(她突然伸出两臂,抱着他的脖子,把头贴在他的肩膀上)噢,阿罗!不要走开!你现在一定不要走!你不能走!我不让你走!你走了,我会伤心的!

    罗伯特:(痴迷转变为狂喜。他紧紧抱着她……慢慢地、温柔地)你是说,你爱我吗?

    露斯:(哭泣)是的,是的,当然我爱你,你怎么想的?(她抬起头来,带着颤巍巍的微笑,注视他的眼睛)你这个傻瓜!(他吻她)我向来就爱你。

    罗伯特:(疑惑)可是你和阿安总是在一起!

    露斯:因为你好象从来不想跟我一块到什么地方去。你老是念一本旧书,一点也不理睬我。我也太骄傲了,不愿让你知道我关心你,因为我想你上了一年大学,自以为有学问,自高自大,就不愿意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罗伯特:(吻她)我正在想……(大笑)我们俩都是大傻瓜!

    露斯:(突然害怕起来)你不会再走了吧,是不是,阿罗?你告诉他们,因为我,你不走了,好吗?现在你不能走,你不能走!

    罗伯特:(为难)也许,你也可以走。

    露斯:噢,阿罗,别那么傻气了。你知道我不能走。谁照顾妈呢?难道你不明白,为了妈的缘故,我不能走吗?(她抱住他恳求地)请不要走……

    现在不要走。告诉他们你已经决定不走了。他们不会在意。我知道你妈和你爸都会高兴。大家都高兴。他们不希望你走得那么远。求求你,阿罗!我们一起呆在这里十分幸福,这里是我们熟悉的家乡。请告诉我你不走啦!

    罗伯特:(面临一个明确的、最后的决定,流露出内心的矛盾)可是,露斯……我……迪克舅舅……

    露斯:当他知道,你留下是为了你的幸福,他不会在乎的。他怎么会呢?(看见罗伯特默默不语,她又哭了起来)噢,阿罗!你说过……你爱我的!

    罗伯特:(被这种要求征服了,声音里显出下定决心)我答应你,露斯。我不走了。好啦!别哭啦!(他紧抱着她,温柔地抚摸她的头发。稍停以后,他说起话来,带着快乐的希望)也许阿安是对的……

    比他知道得更对些……他说我要找的一切东西,在这里,在农场上家里,都能找到。我想那个秘密,从世界边缘上向我叫唤的秘密,天边以外的秘密,一定是爱情;我没去找它,它找我来了。(他紧紧搂住露斯)噢,露斯,我们的爱情比任何远方的梦还要甜蜜!(他热情地吻她,跳到地上,把露斯抱在怀里,带到大路上,然后放下。)

    露斯:(快活地大笑)哎呀,你真有劲!

    罗伯特:来!我们马上去告诉他们。

    露斯:(惊慌)噢,不,不要,阿罗,等我走了以后再说。大家全都在那里,一定会起哄的。

    罗伯特:(吻她,愉快地)随你便吧……有心眼的小姑娘!

    露斯:那么,我们走吧。(她拉着他的手,他们开始向左面走去,罗伯特突然停下,转过身来,好象要向小山和正在消逝的落日霞光看上最后一眼。)

    罗伯特:(向上看,指点着)瞧!第一颗星。(他俯身温柔地吻她)我们的星!

    露斯:(轻轻地低语)是的。我们自己的星。(他们站了片刻,仰头望着星星,他们的手臂互相搂着。随后露斯又拉着他的手,领他走开)来吧,阿罗,我们走吧。(他半转回身来跟她走,眼睛又一次注视天边。露斯催他)阿罗,我们要赶不上晚饭了。

    罗伯特:(急不可耐地摇着,好象要摆脱什么恼人的思想……笑着)好吧。那么我们跑吧。来!(他们笑着跑下。)

    幕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