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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没喝酒?也没抽烟?”

    “嗯,没有。”

    “那就对啦。腑,呕,一两天内,我们会知道更多的情况,能拿到你的验血结果和心脏剖面图,我看那时候就可以开始研究情况究竟如何啦,再见。”

    过了大约一个星期,医生对他的女秘书说:“穿哗叽服的那个古怪装置今天上午应该上这儿来吧?”

    女秘书查看了记事本,说:“对,我想他该来。”

    “好吧,打个电话给他,他不必来啦。我已收到医院对他进行各项检查的报告单,什么毛病也没找出来。告诉他,医院里要他六个月后再来,那时也许会查出一点什么,现在可真是什么毛病也没有,除非是他想象自己有病。嘿,顺便跟他说一声,他听了会高兴的,X光片子上那个雾点上次看来好像是大脑中的血块,原来不过是玻璃上的毛病,他听了会大笑一场的。”

    女秘书走进电话间,过了一会儿才出来。

    “怎么样?”医生说,“找到那位先生接电话了吧?”他现在称那人为先生,不再称之为“古怪装置”,因为他对那人在医疗上的兴趣已经消失了。

    “我打电话到他家里,”女秘书回答说,“但他们说他死了,昨晚死的。”

    “天呀!”医生严肃地说,“这样看来,我们毕竟还是搞错了,我们早该对他进行别的项目的检查。他是怎么死的,他们谈了这方面的情况吗?”

    “谈了。他们说,据他们了解,他死于煤气中毒,他好像是故意打开卧室里的煤气的。”

    “啧,啧,”医生说,“自杀狂!我忘记检查他这方面的毛病啦。”

    三沃尔拉斯和卡彭特

    作者把两个人物的名字分别叫做“沃尔拉斯”和“卡彭特”,他在这里用了音义双关的修辞手段。“沃尔拉斯”(Walrus)用作普通名词,指动物中性格柔弱的海象,此处用作怕老婆的丈夫的名字。“卡彭特”(Carpenter)用作普通名词,指木匠,此处用作医生的名字,讽刺他对病人动手术就跟本匠制造东西一样。

    但是,人类对任何事物毕竟都能适应,照样生儿育女,人丁兴旺。这种新医疗方法,这一套修修补补、查这查那、搞预防注射等等已经成为我们共同生活中得到承认的组成部分。在这套方法里,我们能够看到治好病人的艺术在今后的发展。说得更确切些,还不能说是治好病人的艺术,那样的艺术已经丧失了,正在取而代之的最好叫做重新造人的艺术,它的目的不是把病人治好,病人已经不值得治好;要把病人重新造过,彻底翻新。如果病人的发动机不起作用,干脆装一个新的进去。今天,每个人大体上都知道一点重新造人的外科手术在干些什么。取出一些骨头,装进新的,把琼斯先生身上一块块的皮肤移植到史密斯先生身上去。没有人愿意彻底想想那些可怕的细节,也没有人愿意问问这样会引向什么地方去。然而,目标是够清楚的了。毫无疑问,目标一旦达到,认为这种手术可怕的一切想法都会一扫而空。那类想法都不过是次要的、相对的,在绝对的真实中没有任何基础。章鱼显得可怕,而煮熟的龙虾却显得是美味佳肴。如果人们从未见过煮熟的龙虾,一场晚宴上的全体宾客看到龙虾就会吓得站起来,失声叫喊着。

    因此,看来这是可能的,随着重新造人的外科手术的胜利进展,一切恐怖感都会消逝。对那些装上假牙的人,我们已经非常习惯。对那些经过美容术修整面孔的人,我们正在习惯。要不了多久,对一位刚刚买到崭新的胃的朋友,我们也不会吓得躲开他了。

    证据如下:

    2000年的医疗

    沃尔拉斯和卡彭特

    “喂,我想把他彻底装修过。”那位很自信的太太对医生说。

    她一边说,一边指着一个样子可怜的生物,那显然是她的丈夫。他无可奈何地坐在椅子上,怯生生地望着自己的妻子和医生。

    女的是那种口若悬河、专横自信的角色,正是这种性格使得夫妻两人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男的是人们很熟悉的那种怕老婆的丈夫,脸上的表情就跟海象的脸一样怯弱,也有海象那样参差不齐、向两边垮下来的胡子。

    “这事儿我可不知道。”他咕咕哝哝地说。

    但是那位太太和那位医生都没有怎么注意他咕哝了一些什么。

    “他身上的每一样差不多都需要换新的,”那女人说,“我一直跟他说,我要给他全换新的,送给他作为下个月的结婚纪念日礼物。到下个月,我们已经结婚25年啦!”

    “25年啦!”医生说。

    “当然,”那位太太咯咯地笑起来,“我们结婚的时候,我还只是个小姑娘,他们老是叫我小小的玫瑰花苞咧!”

    “对,对,”医生低声咕哝着。他心不在焉地望着这位太大,并没有真正看见她。医生也许是在想:岁月的消逝,一代一代人的变换,都不能改变这类女人,也不能改变刚才那样的谈话。话说回来,医生也许不是在想这些事,他可能只是一直在想这个病例。像这种医生行业里称之为“一套完整工作”的手术,并不是每天都有人来请卡彭特医生做的。装进一两根新骨头,装进一部分大脑或者换掉原来的胃,都是司空见惯的家常便饭。但是,把一个人从头到脚彻底改装仍然是不寻常的事,也许还有点试验的味道。

    “其实,”那位丈夫又开始说话了,“我还说不准是不是真正需要这样大动手术呢;其实,从我这方面来说……”

    “得啦,约翰,”他的妻子插嘴说,“可别再让我听你的那一套啦!这是我的事,你莫管。手术费由我付,用我自己的钱,你不要多嘴。”

    医生深思地注视着病人,他好像正在用眼睛给病人量尺寸。

    “他身上还有很多我可以用的东西呢。”医生说。

    “你这是什么意思?”那位太大问道。

    “嗯,比方说,他的脑袋,那就满不错嘛,我可以原封不动地照用。”

    “他的脸不行!”那位太太说。

    “呃,就说他的脸吧,在某种方式下也用得上。对身体组织不作根本改装也可以达到的效果会使你感到惊奇的。他的脸并不需要重新换过,而是需要更有生气,更有表情,更加机灵。你等着瞧吧,等我用电压两万伏左右的电流通过他的面部,那时你再来看他的脸会是什么样子吧!”

    “喂,”那男人咕哝起来,“我还不能肯定我会喜欢这种做法。”

    “你不会知道脸上通了电的,”医生说得很干脆,接着又说,“而且,我也看不出为什么不能用他的骨头架子,手和腿都不错嘛。”

    女人摇摇头。

    “他不够高。”她说。

    “我个人的意见,”男的开始说。但他的妻子根本不听,只顾自己说下去:

    “他需要派头。我们一道出去的时候,他显得太不神气了,我想要他比现在高得多。”

    “很好,”卡彭特医生说,“那好办,我在他的腿骨上再接上六英寸就足够啦。他在桌子跟前坐下来的时候会显得稍微矮了一点,但关系不大。不过,为了手脚匀称,当然也要同时换过一双手。顺便问问,”医生想到了一个新主意,又加上一句,“你玩高尔夫球吗?”

    “我玩不玩高尔夫球?”病人说;头一次流露出明显的活跃神态,“我难道还干别的?我天天都玩呢,不过说起来你不会相信,我在俱乐部里几乎要算是玩得最蹩脚的啦。就说昨天吧,我想把球打进长洞,三下打了480码——正打到长洞周围的绿地①,可就在那儿陷住啦,又打了七下才打进去。七下呀!你会这样吗?”

    ①,高尔夫球每打一盘,要把球打进18个洞中,打的次数越少越好。长洞与前面的洞相距500码,绿地是长洞四周的一小片地区,上面的草经常加以修剪。

    “我要告诉你,”医生说,“如果你有这样的感觉,在改换你的手脖子的时候,我可以对你玩高尔夫球帮一点忙。”

    “嗨,要是你能做到这一点,我愿付1000美元,”那男人说,“你认为你能办到吗?”

    “请等一会儿,”医生说。他走进了邻近的电话间。他在电话里说了些什么,别人对他说了些什么,沃尔拉斯先生和他的妻子都听不到。不论是现在还是在理想国,医疗手术的详情内幕都不像最后的成果那样高尚完美,经得起认真考察。不过,当电话打通的时候,如果有人听到了,他听到的就会是下面这一番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