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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页

    过了会儿莫洛堡看不到了,又过了会儿国家大旅馆也看不到了,最后只剩了国会大厦的圆顶还依稀可见。跟我们出海钓鱼的最后一天比起来,今天的水流不算急,风也只是些微风。我看见有两只小帆船正向着哈瓦那的港口驶来,船是从西边来的,所以我知道水流还是比较平缓的。

    我闭上开关,关了引擎。白白地浪费汽油没有意思。我由着船儿漂流。等天黑以后,我反正望得见莫洛堡的灯光,就是漂得远了些,考希马尔的灯光总该望得见吧,那时我再把船驶向岸边,一直开到巴库拉瑙。要是按照这样的水流速度,我估计到天黑船足可漂出十二英里远,正好到巴库拉瑙一带,那时我该可以望见巴拉考阿的灯光了。

    关了引擎以后,我就爬上船头,向四下观望。茫茫中只见到西边有两条小帆船在向港口驶来,老远的背后那白白的是国会大厦的圆顶,矗立在大海的边缘。湾流里漂着一些果囊马尾藻,有一些鸟儿在那里啄鱼,不过不多。我在舱顶上坐了一阵,用心观望,可是除了有一些褐色的小鱼逐着马尾藻浮游以外,就再也看不到别的鱼了。朋友,别听人家胡诌,以为哈瓦那和基韦斯特之间的海不大。我这还只是在那片大海的边缘呢。

    好一会儿我才又回到下面的舵手舱里,没想到埃迪竟在那儿!

    “怎么回事?这引擎怎么啦?”

    “坏了。”

    “你怎么没有把舱门关上呀?”

    “哎,真见鬼!”我说。

    你知道他玩了什么花样?原来他又溜了回来,悄悄钻进了前舱门,在船舱里睡大觉呢。他还带来了两瓶酒。当时他是一看到酒店,就快快买了酒到船上来了。我船开动的时候,他醒过一下,可是随即又睡着了。我开到海湾里关了车,船有点随浪摇晃,这才把他惊醒了过来。

    “我知道你会带上我的,哈利,”他说。

    “带你个屁,”我说。“船员名单上根本没有你的名字。我倒真想叫你赶快往海里跳呢。”

    “你真会说笑话,哈利,”他说。“我们这些‘海螺’有了难处应该拧成一股绳才对啊。”

    “你呀,”我说,“就你这张嘴最坏。你头脑一发热,你这张嘴还有谁敢相信?”

    “我可是个好人,哈利。不信考验我好了,看看我这个人有多好。”

    “把两瓶酒拿来给我,”我对他说。不过这时我的心里却另有所思。

    他把酒拿了出来,我拿起已经打开的一瓶喝了一口,把两瓶酒一起拿去摆在舵轮旁。他还站在那里,我对他看看。我心里很可怜他,也为自己免不了要这样对待他而感到难过。唉,我刚认识他那会儿,他可真是个好人哪。

    “这机器怎么啦,哈利?”

    “没什么。”

    “那这又是怎么回事?你干吗老是这样瞅着我呀?”

    “老弟,”我对他说,心里真觉得可怜他,“你大祸临头啦。”

    “你这是什么意思,哈利?”

    “我现在还说不上来,”我说。“到底是长是短,还理不清楚。”

    我们在那儿坐了一阵,我真不想再跟他多说。一旦起了这个念头,跟他说句话都觉得很难出口。后来我就下去把一直藏在船舱里的一支气枪和一支三零三零[10]温切斯特取了出来,连着枪套挂在舱顶底下平时挂钓竿的那个所在,也就是在舵轮的上方,我一伸手就拿得到。我一直把枪上足了油保藏在短羊毛长枪套里。在船上,要防枪生锈只有用这种方法。

    我打开气枪上的气筒,拉了几下,然后重又关上,把一颗子弹推上了膛。我把那支温切斯特枪也在枪膛里上好子弹,并且把弹盒装满。我又从垫子底下抽出一把史密斯韦森点三八特制手枪,那还是当年我在迈阿密当警察时用的,我拿来擦过一遍,上好了油,然后上了子弹,佩在腰带上。

    “怎么回事?”埃迪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我对他说。

    “要那么些该死的枪干什么?”

    “这几把枪我是一向带在船上的,”我说。“有鸟儿来啄鱼饵的话可以用来打鸟,诸基列岛一带常有鲨鱼出没,遇上了也可以自卫。”

    “真要命,到底是怎么回事?”埃迪说。“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我对他说。我坐在那儿,船一晃,我那支点三八就往腿上啪的一撞。我对他看看。心里又琢磨开了:现在干这一手又有什么意思呢。我现在倒是很需要他呢。

    “我们要去办一件小事,”我就说。“约好要到巴库拉瑙。到时候我会告诉你该怎么办的。”

    我不想过早告诉他,告诉了他他会愈想愈着急、愈想愈害怕的,那时他就屁用也没有了。

    “你再也找不到比我更好的帮手了,哈利,”他说。“你用我准没错儿。不管去干什么我都帮着你。”

    我对他看看:高高个子,睡眼蒙眬,哆哆嗦嗦的。我什么也没有说。

    “你听我说,哈利,你就让我喝一口好不好?”他求我。“我不会喝得发酒疯的。”

    我给他喝了一口,我们就坐在那儿等天黑。夕阳很美,还有快意的微风,等落日完全下了山,我就发动引擎,把船缓缓向陆地驶去。

    到离岸约一英里处,船就在黑暗里停了下来。太阳一落山,水流早已又加急了,我看那流向正是涨潮。我看得见远在西边的莫洛堡灯塔的灯光,以及哈瓦那的一抹红晕,我们对面的灯光则是林康和巴拉考阿两个灯塔。我就把船顶着水流驶去,驶过了巴库拉瑙,几乎快到了考希马尔。然后我就由着船顺流而漂。天已经相当黑了,可是船到哪儿我都认得出来,决错不了。我的船上没有一点灯光。

    “这到底是要干啥呀,哈利?”埃迪问我。他又渐渐害怕起来了。

    “你看呢?”

    “我不知道呀,”他说。“你真急死我了。”我看他简直快要发酒疯了,他身子挨近我时,我只闻到一股口臭,臭得简直跟秃鹰一样厉害。

    “几点钟了?”

    “我下去看看,”他说。回来说是九点半。

    “肚子饿吗?”我问他。

    “不饿,”他说。“你知道我就是没有吃的能耐,哈利。”

    “那好,”我说。“你就喝一口吧。”

    等他喝过一口我再问他感觉如何,他说他这就觉得心里痛快了。

    “稍过一会儿我再给你喝两口,”我对他说。“我知道你不喝酒就没有胆量,可船上酒又不多。所以你还是省着点喝。”

    “告诉我到底怎么啦,”埃迪说。

    “听着,”我就在黑地里对他说。“我们要去巴库拉瑙接十二个唐山佬。一会儿我叫你来掌舵,你就来掌舵,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我们把十二个唐山佬接上了船,就把他们关在前面船舱里。现在你先上船头去把舱门从外面闩上。”

    他去了,衬着夜空我看见了他黑黑的身影。他一回来便说:“哈利,现在可以让我喝一口了吗?”

    “不行,”我说。“回头我得靠酒来壮你的胆量。不能让你成个窝囊废。”

    “我可是个好样的,哈利。你瞧着好了。”

    “你是个酒鬼,”我说。“听着。回头有个唐山佬会把那十二个人带来。他开头会先给我一笔钱。等他们都上了船,他还会给我一笔钱。你见他第二次出手给钱了,你就开足马力,掉过船头往海上开去。你压根儿别理会这边发生了什么事。不管这边发生什么事,你就管你把船一直开出去。明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