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书网 > 其他 > 过海记 > 第10页

第10页

    我把他的胳膊扭到背后,用足了力气往后扳,可是我扳过头了,因为我感觉到他的胳膊折断了。他胳膊折断的时候嘴里还发出了一个古怪却不大的声响,尽管脖子等等都叫我给抓着,他还是向前冲来,在我肩上咬了一口。我呢,一感觉到他胳膊断了,就把他的胳膊放开。这条胳膊对他已经起不了作用了,我就用双手揪住他的脖子,朋友,那个辛先生扑腾起来可简直像条鱼一样,真的,连那条断臂都在那儿直晃荡,但我还是把他向前按倒,压得他扑通跪下了,我两个大拇指深深地掐进了他的嘴窝后,他脖子里那些管管儿什么的全让我给拗弯了,最后吧嗒一声扭断了。真的,是有吧嗒一声的,听得可清楚了。

    他的身子瘫在我手里不动了,过了会儿我才把他放下。他面孔朝天,一动不动的就横在船艄,身上依然穿得漂漂亮亮,两脚直伸到舵手舱里,我于是就撇下他走了。

    我从舵手舱的地板上把散落的钞票一一捡起,拿来放在罗经柜上,点了数。然后我就接过舵轮,叫埃迪到船艄去找找可有什么铁块没有,以前我们在斑礁区或岩底深水区捕水底鱼时,不敢冒险直接把锚抛下,往往就拿这种铁块当锚使用。

    “我啥也找不到呀,”他说。他是怕到辛先生那边去呢。

    “你来掌舵,”我说。“继续向外海开。”

    下面船舱里有一些动静,不过我一点也不担心。

    我找到了两块合用的——那是我们在托图加斯的老煤码头上弄来的铁块——我又找了些大号的钓鱼绳,把两个重重的大家伙拴在辛先生的脚踝上。等我们的船开到了离岸约两英里处,我就把他推下了海。拖到滚轮上一推,他就顺顺当当地滑到海里去了。我连他的口袋都没去翻看。我真不想再去摆弄他了。

    他横在船艄时鼻子里嘴里流过些血,我就打了一桶水,从船尾底下拿出板刷来把血迹擦得干干净净。为了打这桶水我差点儿给摔到海里——船开得太快了。

    “开慢点,”我对埃迪说。

    “他要是浮起来怎么办?”埃迪说。

    “我把他扔到七百来英寻[12]深的水下去了,”我说。“他要一路往下沉,沉到那么深。七百英寻可深着哪,老弟。不到产生气体抬他上浮他是不会往上浮的,何况在这段时间里还有水流推他走,还有鱼儿来把他当点心。算了吧,”我说,“辛先生是用不着你为他操心的了。”

    “你到底有什么事跟他过不去?”埃迪问我。

    “没什么,”我说。“这样好打交道的人,我这辈子还是第一次遇到呢。不过我总觉得这里边有些不对头。”

    “你干吗杀了他呢?”

    “可以免得去害死另外十二个唐山佬,”我对他说。

    “哈利,”他说,“你得让我喝一口了,我觉得肚子里的东西全涌上来了。我见了他那颗散了架的脑袋就直恶心。”

    我就给他喝了一口。

    “那帮唐山佬怎么办?”埃迪说。

    “我要尽快放他们跑,”我对他说。“免得那么大的气味污了我的船舱。”

    “你打算把他们弄到哪儿去呢?”

    “马上把他们送到个能靠岸的地方,”我对他说。

    “船这就向陆地开?”

    “对,”我说。“慢慢儿开过去。”

    船慢慢通过礁区向陆地驶去,驶到一处,看得见有隐隐发亮的海滩。礁区的水还是相当深的,再往里水底就都是沙砾地了,坡度也一路向上,直至岸边。

    “到船头去向我报告水深。”

    他拿了一根鱼叉杆,不断探测水深情况,杆子一指就是要我继续前进。后来他回来示意让我停下。我就把船倒退了一下。

    “现在大约是五英尺深。”

    “我们得下锚了,”我说。“到时候万一来不及起锚的话,砍断锚缆、把锚拉脱都可以。”

    埃迪把锚缆一点一点往外放,一直放到觉得绳子不再拉紧了,这才把那一头给拴牢。这么一来,船尾的方向就正对着陆地。

    “你也知道,这里的水底可是沙砾地,”他说。

    “船尾的水深有多少?”

    “不超过五英尺。”

    “你把来复枪拿好,”我说。“可要多加小心哪。”

    “让我喝一口吧,”他说。他紧张极了。

    我给他喝了一口,自己就摘下了气枪。我开了锁,打开舱门,说了声:“出来吧。”

    没有一点动静。

    后来有一个唐山佬探出头来,一见埃迪手拿长枪站在那里,马上又缩了回去。

    “出来吧。没有人会伤害你们的,”我说。

    还是没有动静。只听见一片嘁嘁喳喳声,说的都是唐山话。

    “嗨,出来出来!”埃迪说。我的天哪,我知道他准又去喝过酒了。

    “不许再喝酒了,”我对他说,“要不我就一枪送你下大海。”

    “快出来,”我这又对他们说,“不然我可要向你们船舱里开枪啦。”

    我看见他们中间有个人朝门角里瞅了下,显然他看见了陆地,因为他咭咭呱呱说开了。

    “来吧,”我说,“不然我可要开枪啦。”

    他们到底出来了。

    其实我告诉你说,真要把这样一帮唐山佬杀掉的话,不是个全无心肝的人那是下不了手的,就是干起来肯定也是够棘手的,更别提那个麻烦了。

    他们出来了,他们虽然个个都很害怕,而且一把枪都没有,可究竟有十二个人哪。我端着气枪,步步倒退,一直退到船尾。“下水里去吧,”我说。“不会没了你们的脑袋的。”

    没有人动一动。

    “下去。”

    还是没有人动一动。

    “你们这些吃了耗子肉的胆小的外洋佬,”埃迪说,“快下水里去。”

    “闭上你的嘴,醉鬼,”我对他喝一声。

    “不会游水,”一个唐山佬说。

    “用不到游水,”我说。“水不深。”

    “快,下水里去,”埃迪说。

    “你到船艄来,”我说。“你一只手拿枪,一只手拿鱼叉杆,量给他们看看水就这么深。”

    他量给他们看了。

    “用不到游水?”还是那个人问我。

    “用不到。”

    “真的?”

    “真的。”

    “这是在哪儿?”

    “古巴。”

    “你们这些该杀的骗子手呀,”他说着就走到船边上,先还赖着不跳,一会儿才松手跳了下去。他脑袋沉到了水下,但是随即又探了起来,下巴露出在水外。“该杀的骗子手呀,”他还在嚷嚷。“该杀的骗子手呀。”

    这气疯疯的家伙,倒也够勇敢的。他用唐山话说了句什么,其余的人也都到船艄纷纷跳下水去。

    “好啦,”我对埃迪说。“起锚吧。”

    我们的船出海时,月亮升起来了,因此看得见那班唐山佬都露出了个脑袋,在蹬水上岸。还看得见那隐隐发亮的海滩,以及背后一带的小树丛。

    船过了礁区,来到海上,我回头看了一眼,见海滩和山峦都显出轮廓来了。我于是就把船朝基韦斯特的方向驶去。

    “你现在可以去睡个觉了,”我对埃迪说。“不,等等,先到船舱里去把舷窗都打开,让气味散掉,再把碘酒给我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