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忽而,他觉得脖子好痒,就用手摸了一把。刚摸过又痒,就又摸了一把,却是不舍得睁开眼睛。又隔一会儿,鼻孔也痒了,忍不住坐起来要打个喷嚏,却是大张着嘴,好歹打不出来,一个女孩咯咯咯的笑声回荡在山谷间。

    原来是月圆悄没声息地来了,撩逗他呢。

    斌武坐起身,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转头看一眼月圆,又转过头;再转头看一眼,又转过头。月圆觉着好笑,说:“怎一眼一眼地瞅人家?”

    斌武红着脸,不停地挠头。

    月圆长长的柔发用一个花色淡雅的发带系在脑后,就像小松鼠那蓬松美丽的长尾巴。这时候,她手里拿着一片草叶问斌武:“还痒不?痒不痒?你把喷嚏打出来给我看看呀,看看是个甚样样?”

    斌武转过头看着月圆柔润美丽的脸,忽地看见了几道暗红色的痕迹,他急切地问:“你脸上怎了?是谁欺负你来?”

    月圆黑亮的眼眸瞬间溢动着水湿湿的泪光。

    “快说,是怎了?怎了?”斌武着急万分。

    “我大打的……”月圆声音低低地说。

    “你大凭甚打你?凭甚、凭甚?”

    “我大不许我和你来往,说是再要是让他知道我偷着跑来看你,就要把我关进黑窑里,代课老师也不让我干了。我犟了两句嘴,他一个耳刮子就打过来了!”

    “你大好狠毒,你大是老山羊,先是指使疤三儿要打我,后来又在昌宁镇赶会时把我大羞臊了个不用说,现在又要把你关进黑窑,他怎这样赖咧!”

    “不许你骂我大!”月圆说。

    “他打你,收拾我,我就不能骂他?”斌武问。

    “我大可是说了狠话了,说我要再来寻你就打断我的腿,你要再敢来上白彪岭就让疤三儿砸碎你的骨头。”月圆低着头,“我大还说,不要我在山里当这个赚不了几个钱的代课老师了,他要给我到城里找个能多赚钱的工作。今儿他就进城去问讯了,所以我才能偷跑出来见你!”

    “你进城能做个甚?给城里人当保姆?看孩儿、做饭、打扫?城里人赖咧,欺负你,迫害你,谁管你?”

    “甚不能做咧?到城里的工厂里做工、坐办公室,我都行咧,也不一定就是当保姆咧。再说,我大我妈那样儿,躲开他们些倒也省心。”

    斌武半天不言语,忽地站起身来,操着羊铲冲那块岩石狠狠地捅,捅得岩石直冒火星。

    月圆过来夺下斌武的羊铲:“你是怎啦咧、怎啦咧,吓得我不行……”

    斌武一屁股坐在地上,两眼血红地盯着对面的山峦呼呼地喘着粗气。

    月圆坐到他的身边来,抚摩着光滑的羊铲杆儿,柔声细语地哄着斌武高兴:“斌武你知道吗?人家城里人找对象,就不叫名字,只叫名字里的一个字。”

    “怎叫?”

    “你叫斌,我叫月;或者你叫武,我叫圆。”

    “月?月。”

    “斌。”

    “哎!”

    “好听吧?”

    “好听。”

    “斌,我要那只花蝴蝶,你能给逮住不?”月圆问。

    斌武也不回答,纵身朝那只花蝴蝶扑去。那只花蝴蝶却是轻快得很,斌武一扑,它就飞;飞不远就停下来,似乎在等待斌武再扑过来。斌武好容易把它抓到了手里,却是累了个满头大汗。他欢呼着跑到月圆面前,把还在扇动着花翅的蝴蝶递给月圆。月圆看斌武气喘吁吁,满头的汗水,便又禁不住双眼热潮潮的:“斌啊,好人儿!”

    斌武说:“我不好。”

    月圆道:“好就是好咧嘛,为甚要自己说自己不好。”

    斌武说:“我要是真好,你大还能不让你和我来往?”

    月圆佯装生气地说:“不用老说这些行不行,人家好容易跑出来看你一回,你还不让人家高兴!”

    斌武缓和着语气说:“我高兴不起来,我也不知道怎样让你高兴。”

    月圆说:“你不用老是这样凶巴巴的,我就高兴了。”

    斌武说:“对你,我一辈子也不会凶的。我是怕你进了城就再也不稀罕我了。”

    月圆说:“就算是进了城,也不是到了天边边,怎么能不稀罕你咧,你是我活了这么大,唯一的哥咧。你快给我笑笑,瞅你笑笑我就舒坦了。”

    斌武就笑,孩子似的,显得天真可爱。

    一丝山风吹来,吹起月圆的一缕秀发。她怕出来时间长了让父母发现,再说一会儿话就匆匆走了。瞅着月圆在桃花峡里渐渐远去,斌武心里喷涌着一股子又一股子难受劲儿,他扯开嗓子大声喊唱:“金水桥前把鱼钓\/太师老贼下了朝\/儿钓鱼他开道\/把儿的鲤鱼惊跑了\/那时节逗恼儿心头火\/儿上去就是一拳\/一拳将老儿,打打打、打死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