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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页

    将近一个钟头过去了。绿色的光熄灭,人影看不见了。月亮高高地停在房子上空,照亮沉睡的花园和小径。房子前面的花坛里,大丽花和玫瑰花可以看得很清楚,似乎都是一种颜色。天气很冷了。我就走出花园,在路上拾起我的大衣,不慌不忙地走回家去。

    第二天午饭后,我来到沃尔恰尼诺娃家里。通到花园里去的玻璃门敞开着。我在露台上坐了一会儿,等着叶尼娅随时会从花坛后面走到网球场上来,或者在一条林荫道上出现,或者她的说话声从房间里传出来。后来我走进客厅,又走进饭厅。一个人影也没有。我从饭厅里出来,走过一条长过道,来到前厅,然后又退回去。这儿,在过道上,有几个门口,其中的一个门里响起莉达的说话声。

    “上帝……送给……乌鸦……”她大声说,拖着长音,大概在教人默写,“上帝送给乌鸦……一小块……干酪……是谁呀?”她听见我的脚步声,忽然叫道。

    “是我。”

    “哦!对不起,我现在不能出来见您,我在教达霞功课。”

    “叶卡捷琳娜·帕夫洛夫娜在花园里吗?”

    “不在,今天早晨她同妹妹动身到平扎省我的姨母家里去了。而且她们今年冬天大概要出国……”她沉吟一下,补充道,“上帝送给乌鸦……一小块干酪……写完了吗?”

    我走到前厅,什么也没想,站住,从那儿眺望池塘,眺望村子,莉达的声音传到我的耳朵里来:

    “一小块干酪……上帝送给乌鸦一小块干酪……”

    我顺着第一回到这儿来的路走出庄园去,只是顺序相反:先从院子里走进花园,经过正房,然后顺着椴树的林荫道走去……在那儿,一个小男孩追上我,交给我一封短信。“我已经把一切都告诉姐姐了,她要求我跟您分手,”我读那封信,“我不能违拗她而伤她的心。求上帝赐给您幸福,您原谅我吧。但愿您知道我和妈妈哭得多么悲伤!”

    后来是那条云杉的幽暗的林荫道、坍倒的栅栏……田野上,那时候黑麦开花,秧鸡鸣叫,现在却只有些母牛和腿上套着绊绳的马在徘徊。高坡上有些地方生出绿油油的冬麦。日常的清醒心情来到我的心头,我不由得为我在沃尔恰尼诺娃家里讲过的那些话害臊,跟以前一样感到生活乏味。我回到家里,收拾行李,当天傍晚就动身到彼得堡去了。

    此后我再也没有见过沃尔恰尼诺娃一家人。不久以前有一次我动身到克里米亚去,在火车上遇见别洛库罗夫。他还是像先前那样穿着腰部带褶的长外衣和绣花衬衫,等到我问起他身体可好,他就回答说:托福托福。我们谈起来。他已经卖掉他原有的庄园,另外买了一处小一点的,写在柳博芙·伊万诺夫娜的名下。关于沃尔恰尼诺娃一家人,他讲得不多。莉达,依他说来,仍然住在谢尔科夫卡,在学校里教儿童读书。她逐步在她的四周聚合了一群同情她的人,组成一个强有力的派别,在最近一次地方自治局的选举中“击败了”一直把全县把持在手心里的巴拉京。关于叶尼娅,别洛库罗夫只告诉我说,她没在家里住着,不知到哪儿去了。

    我已经在开始忘掉那所带阁楼的房子,只有偶尔在绘画或者读书的时候,忽然无缘无故,想起那窗子里的绿色灯光,或者想起那天晚上我这个堕入情网的人走回家去,冷得搓着手,我的脚步在野地里踩出来的响声。更加少有的是某些时候,孤独煎熬着我,我满心凄凉,就不由得模模糊糊地想起往事,于是不知什么缘故,我渐渐地开始觉得她也在想我,等我,我们会见面的……

    米修司,你在哪儿啊?

    1896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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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摆纸牌猜卦。

    [2]  英语:小姐的译音。

    [3]  英语:网球(原文如此)。

    [4]  在西伯利亚的东部,中国境外的西北部(顺便提到,一八九〇年契诃夫赴库页岛时路过此地)。

    [5]  指上帝或人的尊严,典出《旧约·创世记》:“神说,我们要照着我们的形象,按着我们的样式造人。”

    [6]  留里克,俄罗斯的建国者,八六二至八七九年在位。

    [7]  俄国作家果戈理的长篇小说《死魂灵》中主人公乞乞科夫的仆人。

    [8]  法国城名,那儿有矿泉,是疗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