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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爷孙谈心(上)

    严嵩半卧在榻上,严绍庭坐在边上的小凳子上,很仔细的替祖父捶着腿。

    严嵩心疼的瞅着孙儿脸上肿起的手指印和嘴角的血迹:“你爹呀,下手真是越来越狠了。”

    严绍庭微笑道:“只要能让孙儿娶了璇璇,父亲就算是将孙儿这半边脸拿刀削去,孙儿也甘之如蚀。”

    “你呀,唉!”严嵩无奈的叹道:“绍儿,你若只是江西汾宜一个富家翁的孙子,不管看上哪家姑娘,爷爷和你爹都可以替你上门去提亲,就算对方提出的聘金会让我们家倾家荡产都没关系。可你是当朝首辅的孙子,你的婚事决定着咱们家的前途和未来!”

    “可孙儿只喜欢璇璇,此生非她不娶。”

    严嵩略带责备的口吻道:“你们这些孩子简直就是糊涂加胡闹,你以为这是你挑选刀柄上的挂饰吗,这是干系着我们严家上百口人身家性命的大事。自从庄敬太子英年早逝后,皇上听信了陶仲文‘二龙不相见’的说法,闭口不提立储之事。可是满朝文武谁不清楚‘一朝天子一朝臣’,又有几人能不为自己的将来筹谋。如今朝廷暗中已然分成了‘拥景派’和‘拥裕派’两派。就现下的形势而言,景王母子深得圣宠,我们严家在朝中的势力盘根错结,而裕王那边不过是以徐阶为首一群酸腐文官罢了。乍一看,‘拥景派’的胜利十拿九稳,实则不然。裕王府的侍讲学士高拱是国子监祭酒,这是爷爷当年坐过的位子,如今这个位子被裕王府的属官坐着,也就意味子全天下的读书人都会是裕王府的门生。最可怕的是深受皇上器重的陆炳和朱希忠。七年前,兵部武选司郎中杨继盛因死劾我们家而被下诏狱,你父亲曾找陆炳交涉,希望他使点儿手段,藉着杨继盛奏书和口供除掉裕王,可他阳奉阴违,袒护了裕王。而朱希忠……他同陆炳过从甚密。其实,陆炳早已重病缠身,你成了他的女婿,若能将锦衣卫尽快的攥在我们严家手中,倒也不错。可是,陆家还有个陆言渊啊!想要景王在争储中稳操胜券,我们只有同五军都督府的杨顺联姻,将朱希忠从前军都督兼神机营指挥使的位子上挤下去,届时,锦衣卫的掌门人变成了乳臭未干的陆言渊,兵部的杨博孤掌难鸣,朝中再无人敢同我们严家叫板。这样,立储一事,才能再无不同声音。”

    严绍庭显然不理解更不赞同祖父:“爷爷,裕王也好,景王也罢,不都是皇上的儿子吗?是,裕王殿下的秉性是比不上景王殿下的强势、果敢,可他有识人之明又肯听取不同意见。我们大明未来的皇上善用贤臣良将又擅于纳谏,不是很好吗?言渊有胆有识又忠直宽厚,将来不管谁继位,他都会忠君爱国的,而且他也有这样的能力。爷爷,我真想不明白您和父亲究竟为什么要费尽心机的去争呢?我大明如今天灾、民变、南倭北虏,有那么多正事等着我们去做。为什么不能做个为国家、为百姓办实事的纯臣,而要将精力都耗在毫无意义的内斗上?″

    严嵩眼神复杂地望着自己的孙儿,苦笑一声:“绍儿,爷爷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跟你一样,满脑子都是圣贤书上的教条。不趋炎赴势,不谄媚巴结,立志做一个匡世济民的好官,一心想做百姓心目中的青天大老爷,可结果呢?已过不惑之年,还像条哈巴狗似的被人踢来撵去。年逾花甲,总算入了内阁,才有了一点点地位和体面。腆着脸宴请比爷爷年纪小却早已是内阁首辅的夏言,明明之前都说好了,可等到日薄西山,仍然不见夏言的影子。爷爷只得亲自跑到夏府去找夏言,可夏府门口的守卫却说夏言那天压根儿就没在家。爷爷回到家后,绍儿你知道吗,那些爷爷请的陪客的眼神,就像……就像是看戏台上的丑角一样看着爷爷。从那天起,不,从那一刻起,爷爷就在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让那些嘲笑咱们家的人像狗一样趴在咱家的门槛外摇尾乞怜。”

    严绍庭眼中噙满了泪水:“爷爷,我们不能因为别人犯猎,自己也跟着做错事。‘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我们可以离开这里,不要再纠结于朝中的诡谲与争斗,回老家种几亩地,办一间私塾,不也挺好的吗?”

    严嵩摇头叹息:“绍儿,你太低估人性中的势力与险恶了。一个因失势而致仕回乡的官员,乡里乡亲谁还会用正眼瞧一下。再说,这二十年来,我和你爹为了这首辅之位和为了帮景王在朝中拉拢势力,干了太多见不得光的事。爷爷今日告诉你一个只有我和你爹以及朱希忠三人知道的大秘密,你知道朱希忠的妻子是怎么死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