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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小小少年(1)

    3月20日星期日

    某个地方,有个少年,年约十四岁,长得高高瘦瘦的,并蓄着一头金发。他最喜欢的就是吃和睡,又爱促狭,浑身上下就没有一点长进。

    星期天的早晨,他的父亲正准备到教堂去,少年连上衣都没有穿好,坐在桌边上想着,爸妈这回走了,这两个小时我爱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我这会儿就拿了爸爸的枪来打扣看,现在可没人管得着我了!”他喃喃自语道。

    可是父亲却像看穿了这少年的心思。当他正要跨步出门时,却止住脚步,回过头来看着这少年,说道:“如果你实在不想和爸妈一起上教堂,那么你就好好地待在家里也可以,你好好地读论教集好吗?”

    “好,我会的!”他应道,心想如果我有兴致是会去读的!

    少年的母亲倒还没看过这少年这么痛快地就把事做好。一瞬间,就从架上取下了鲁塔的论教集,翻到标有日期之处,放在临窗的桌上,并把圣经打开,放在书旁。母亲将有扶手的大椅子搬到书桌旁边。这张椅子是在温美黑的牧师家中拍卖购得的,平时只有父亲才有资格坐的!

    少年坐了下来,心里一边想道,“妈妈也真是多事,我最多也不过读个一两页而已!”但是父亲倒像识破了少年的心事,转身走到少年的身边,大声地说道:“你好好读书啊!等爸妈回来之后,可要巨细不遗地问个仔细,你遗漏了一点,我们都不会放松的!”

    “说教集一共有十四页半哩!赶快开始念吧!”妈妈叮咛着说。

    爸爸妈妈叮咛一番之后就出门了,少年站在门口送他们远去,心中暗叫不妙。“这下子可糟啦!这个空档都给读说教集占得满满的。他们可高兴了,弄得我腾不出一点时间来玩耍!”

    但是,爸妈并没有在暗中高兴,为了孩子也够辛苦了。他们是贫苦的百姓,有一丁点土地。刚搬到这儿时,只养了一只小猪,以及一只鸡。仗恃着强壮的身体,比别人更加倍辛勤工作。到了现在,家中也养了牛和鹅,生活也逐渐改善了。如果不是为孩子的事操心烦恼,在这样美好的一个早晨,应该是带着愉快的心情去教堂的。父亲时常抱怨这孩子又懒散又不用功。在家里,连要他看鹅他都不会好好做,真没半点用,母亲也是这么想。但是最令她痛苦的就是这孩子又不讲理、又残忍,不但虐待动物,对人们也十分蛮横。

    “愿上帝能纠正他的缺点,给他换一颗善良的心吧!否则这个孩子和我俩,都会沦为不幸的人!”妈妈说道。

    少年站着考虑了很久,那本说教集该不该去读呢?最后他还是下了决心,今天就照爸妈吩咐的去做吧!于是他坐在那张有扶手的椅子上,开始读着书,读了一会儿,又觉得睡意矇眬,昏昏欲睡,不久就开始打瞌睡。

    外边是春光明媚的好天气,日历上虽然挂的是3月20日,但是在南斯科涅,西温美黑教区中少年的家中,春天似乎来得特别早。树木仍未转绿,但枝头已萌发了新芽。渠水融融,沿着渠道,盛开着路苔。石垣上长的山楂子,泛着褐色的光泽。远方山毛榉的森林,已经欣欣向荣,愈长愈繁茂。碧空如洗,天高气爽。门半开半掩,云雀的娇啼婉转,声声入耳。鸡和鹅已走出庭院,到外边去游荡。牛也像嗅到春天的气息散播在牛栏的每一个角落,牛只悠然哞哞地叫着。

    少年一面读着书,一边点头如捣蒜地打着瞌睡。他拼命想把眼睛睁开着。“我可不能睡啊!要是睡着了,到中午也别想把这些书读完了!”

    可是,最后他还是睡着了!

    也不知到底睡了多久,忽然他意识到身后有什么东西发出微响,少年猛一惊就醒了过来。

    少年正前方的窗台上,放置了一面小镜子。从镜子中可以看到放在房间里的每一样东西。少年猛一抬头。咦!镜子里岂不是母亲的长方形箱子?怎么一直敞开着呢?箱子钉着铁制的合叶,栎木的质地,显得又重又笨。除了妈妈,其他人是不得擅自打开这只箱子的。她把外祖父母遗留下的东西,和特别重要的东西,都收藏在里面——有一件样式古老乡下妇人穿的衣服,是红色的布裁制的短袄,下面是打褶的裙子,有着珍珠胸饰的内衣——此外还有浆得挺挺的白头巾,摸起来沉甸甸地。另外还有银制的皮带环和几把锁,也一并收藏在里面。

    现在这些过时的衣着都穿不出去了,妈妈好几次都想把这些老古董卖掉,可是也卖不出去,就只好搁在那儿。

    少年在镜中看到那只箱子现在竟然是开着的。他心中想道:这是怎么回事呢?妈妈临走前,不是把箱子盖紧锁好了吗?留着孩子一个人在家,她是不可能让箱子打开着的。少年这时倒有些害怕了,难道是有小偷进来了吗?想到这里,他就吓得缩成一团,动都不敢动,只是屏神静息地注视着镜子里有什么动静。

    正担心小偷随时会冒出来,少年吓得浑身打哆嗦时,倏然看到长方形的箱子上,出现了一道黑影。奇怪!这是什么啊?他满心狐疑,难道我的眼睛花了吗?但是那道影子愈变愈清晰,最后终于可以看出是一只动物。啊!是托姆第,正在长方形箱子的边缘哩!

    少年以前也听过托姆第的故事。但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托姆第竟然是这么小的小东西。他的高度只有手掌那么大,是个小老儿,满脸都是皱纹,没有胡子,穿着黑色的长大衣,下面是半截裤,头上戴着宽边的大帽子,是一副爱打扮的样子。在袖口和领口上,镶有白色的花边。鞋带和袜带都打着蝴蝶结。托姆第从长方形的箱子中,拉出了有刺绣的头巾,不断地研究这种古老的刺绣方法,丝毫没有察觉到少年已经醒了过来。

    少年看到托姆第,倒还真吓了一跳。可是他渐渐不再怕这小不点的人儿了!托姆第这小东西,正专心一意地研究着,其他的事,浑不自觉。少年心想:这可好!我来开他一个玩笑吧!我且将他推进箱子,然后再把他罩住!

    可是,他却不希望碰到托姆第。在屋中四处寻找可以把托姆第罩住的东西,他第一个看到的是躺椅,然后是折叠的桌子、壁炉,依次搜巡而过。他又看到放在壁炉上的锅子、咖啡壶,以及放在门口的水桶、柄杓。他又一一看着在半开着的橱柜里放的刀、叉、钵、盘。他又望了望父亲的枪支,正与丹麦王室的肖像挂在一起。转眼看着盛开在窗前的花朵,最后他的视线落在挂在窗框上的捕虫网!

    少年一个箭步取下了捕虫网,很快地朝箱子边缘对准扑下,轻而易举地把托姆第一网逮住。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他的手法是这么巧妙,不免沾沾自喜,洋洋得意。那个可怜的托姆第,可怜兮兮地挂在网底,怎么都挣扎不出了!

    活活捉住了这个小老儿,可是少年却不知要怎么处理才好。他不断地摇着网,不让托姆第爬上来。这时托姆第开口说话了,央求少年饶了他吧。他说他长年为这个家做事,少年应该好好待他才对。如果少年放他出来,他愿意给少年一枚古钱,和一根银制的汤匙,此外还有一枚金币,大小就像爸爸的银表那么大。

    少年对这条件倒也不怎么动心。但是活活捉住了托姆第之后,他不知怎地心里感到害怕。他觉得托姆第不像是这世界该有的东西,还是不要和他有什么牵连才好。因此少年就一口答应了托姆第,把他放出了网子。可是在放了托姆第以前,他觉得应再多要求他一些才对,至少叫托姆第用魔法让他读一次说教集就能过目不忘才好。这么简单就放了他,实在是太蠢了!他改变了主意,又摇了摇网,把托姆第再度甩落到网底。突然少年感到自己的脸上“唰”地一声被劈了一下。他只觉得自己的头像要碎裂了,眼前冒着金花,一个踉跄就撞到墙上,接着又弹回去,撞到另一边的墙壁。最后又被活活甩到地面上,他就昏过去了!

    再度醒转,他发现家中只有他一个人而已,再也找不到托姆第的身影。那只长方形的箱子,好好地盖着。捕虫网也一如平日,好生生地挂在窗框上。如果不是刚刚被刮的耳朵还在隐隐作痛,他真会相信一切只是一场梦。

    “不论我怎么和爸妈讲,他们一定会说这只是一场梦而已!”少年心想:“这都是托姆第干的,现在还没读完说教集,真是糟啦!我还是快把这些读熟吧!”

    当他正要往桌子的方向走时,突然发现这间屋子全变了样啦!怎么会显得这么宽敞了呢?这是决不可能的啊?但是那一点都不错啊!非得比平常多走几步,才能到达桌子的位置。一向不嫌大的椅子,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呢?他想坐上去时,还得把脚蹬在椅子的横木上,再爬上去,才能坐上去。要想看到桌面,必须爬到椅子的扶手上,才够得着。

    “这是怎么回事啊!”少年说:“托姆第一定是施了魔法,把桌子、椅子、甚至房间都变大了!”

    说教集仍然好端端地放在桌上,倒看不出有着任何改变。但是要念这本书,非得站在书上才能一字一句地念,这真是咄咄怪事!念了两、三行,少年突然抬起了头,猛不防一眼就看到镜子,失声叫道:“哎呀!怎么还有一个家伙在!”不是吗?镜子里头正清清楚楚地映着一个好小好小的小人儿,头戴三角帽,下身穿着皮制的裤子。

    “这个家伙怎么和我一模一样啊!”少年说着,惊异不止地拍拍手。怎么?镜子里的小人也在拍手!这次,少年又试着拉了拉自己的头发,又拧了一把自己的手腕,再旋了一个转身。无论他做什么,镜子里的小人也照着做!

    可能镜子后面,正隐藏了一个小人吧!少年到镜子周围查看了两、三次,可是什么都没看到。无疑地,这一切都是托姆第在少年身上施了魔法。镜子中的那个小人,不是别人,正是少年自己。

    雁

    少年怎么都不愿去相信他是被托姆第玩弄了。他想,这一定是在做梦,要不然就是我神经过敏,待一会儿就会正常了!

    少年闭着跟,一动也不动地待在镜子前面。他想,过一会儿,这些感觉都会消失的。过了两分钟,他再度张开眼睛时,哎呀!怎么依然如故呢,什么也没改变呀!头发仍是金黄色的,鼻子旁洒着雀斑,皮裤上打着补丁,还有吊袜带。每一样都变得小小的,压根儿就没有一点改变。

    对了!这样等下去可不是法子啊!该动动脑筋才行。最好还是把托姆第找出来,和他做个商量吧!少年这么一想,就跳到地上,开始四处去找托姆第。椅子后面,放食器的柜子后面,躺椅的下面,壁炉里,甚至连老鼠洞都寻遍了,可是就是见不到托姆第的踪影。

    少年一边找,一边急得直哭,一边暗暗地祈祷。他一直发誓,将来要尽量做各种好事:说出的话算话,也不恶作剧,也不再在上课的时候打瞌睡!只要能恢复以前的大小,他一定做一个不出错、讨人喜欢、亲切而听话的孩子!可是,不论他怎么发誓,都没有一点效果。

    少年突然想起,母亲曾经说过,托姆第喜欢住在牛栏里,少年就马上到牛栏去寻找。好在家里的门稍稍开了一点缝,如果关紧了,少年的手又够不到门钮,就是怎么使力也打不开了。现在总算轻而易举地跨出了房门。在房子里只穿了袜子,走出屋外,他就四处找自己的木鞋。愕然见到那么大的一双木鞋,真不知怎么穿才好!少年歪歪头想了好一会。怎么搞的,那双特别订做的鞋子,不是好好地放在门口的吗?托姆第这家伙真是想得周密,连木鞋也施了魔法呀!想到这儿,少年的心都沉了。照这么下去,以后真还不知有着什么样的不幸会跟着来呢!

    在房门口,铺着一块陈旧的栎木板,有一只麻雀,正在那板上跳跃着。麻雀一见到少年,就大声地叫嚷着:“吱!吱!瞧啊!那不就是看鹅的那个尼尔斯!看看那个小矮子啊!”

    很快地,那些鸩呀,鹅呀,都转过头来看着少年,起了一阵骚乱。公鸡叫道:“咕咕咕!真有意思!真有意思!这个家伙曾经扯过我的鸡冠哪!”母鸡也接着叫着:“咯咯咯!真有意思!”鹅聚拢在一起,伸长了颈子问道:“是谁做了大快人心的好事啊?会是谁啊?”

    可是,比谁都要惊讶的,就是少年自己了!他竟然会听得懂禽类的语言了!尼尔斯一直怔怔地站在门口,聚精会神地听着这些家禽在说话。他想:“这一定是托姆第施了法术,所以我才听得懂这些家禽叽叽咕咕的话!”

    那些鸡不停地嘲弄着尼尔斯:“真有意思!真有意思!”尼尔斯再也无法忍受。他拾起一颗石子,掷了过去。“住口!你们这些畜生!”

    可是,这些鸡再也不怕尼尔斯了,他是太小了。那群鸡反而朝着尼尔斯围拢过来,绕着他聒噪地大叫:“咕咕咕!真有意思!咯咯咯,真有意思!”

    尼尔斯恨不得转身就跑,可是那些鸡接二连三地扑越过来,不断地聒噪着,尼尔斯的耳朵简直都要震聋了。好在家里那只猫适时出现,尼尔斯才有机会逃离。这些鸡见了猫,都安静了下来,装作若无其事,在土里啄食找虫子吃。

    尼尔斯立刻跑到猫面前说:“猫咪!你一定清楚这附近的角落和洞穴吧!你告诉我托姆第跑到哪儿去了好吗?”可是猫却不干干脆脆地回答他。它优雅地坐着,把尾巴绕到前脚,双眼盯着尼尔斯。这是一只大黑猫,胸前有一颗白星。它的长毛润泽,在阳光下闪耀着。它缩起了脚爪,灰色的眼睛中央有一只细缝。怎么看,这都是一条温良的猫。“我当然知道托姆第住在哪里,可是我不认为有必要告诉你!”猫咪胸有成竹地说。

    “猫咪!你就行行好吧!你可知托姆第在我身上做了法?”尼尔斯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