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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伦勒比河

    雁群和狐狸“滑头”是做梦也没有想到,离开了斯科涅,又会相遇。雁群为了便利,取道普勒金,而“滑头”,也不约而同地来到这里。“滑头”被逐出斯科涅后,就一直朝着普勒金的北方跑。一路上,都没有找到大的庄园,以及有许多小鹿住的猎场,因此“滑头”一直心慌意乱。

    有一天下午,“滑头”正在离伦勒比河不远处,叫做美比汀的荒凉森林里闲逛。忽然看到雁群从空中飞过,其中夹杂着一只白鹅。顿时,计上心头,立刻着手要去猎雁,既可以大饱口福,又可消心头余恨。它一直盯着看,发现雁一直朝东飞,到了伦勒比河,就改变了方向,沿着河流朝南飞去。狐狸大喜,如果能在河边找到雁群栖息过夜的巢,那么一次少说也能抓到两三只吧。可是当它找到雁群栖身的巢时,发现那是绝不可能欺身挨近的地方。

    伦勒比河并不算大,流经的地区也称不上是很好的地方,但却以两岸风景优美,而使这条河流变得十分著名。两岸都是绝壁夹道,其中河水奔流而过。附近随处可见茂盛的金银花、黑桦木、山楂子、赤杨、七度灶、杨柳,欣欣向荣,十分茂盛。在晴朗的夏日,在碧绿的溪流中,划着小艇,仰望着岩壁上生长着柔美的绿色植物,实在是再愉快也没有的事了。

    可是雁群和“滑头”来到溪流时,还有几分春寒,风咻咻地吹着,树木还是光秃秃的,两岸景色,谈不上什么幽美,自然吸引不了踏芳客了。雁群在险峻的绝壁下,发现了大小适中的一块砂地。正是冰雪初融的时候,水势变得十分浩大,耳畔可以听到流水的声音。后面紧靠着的是难以攀越的岩壁,高涨的河水,甚至淹过了树枝。雁群十分高兴,这正是个理想的地方,于是就入睡了。只剩下尼尔斯难以入眠。太阳西下之后,黑暗笼罩着荒野,那份荒凉幽暗,令人害怕,尼尔斯更加想念着人住的地方。他睡在摩田的翅膀里面,什么都看不到,连听觉也不灵敏了。如果这时有什么动物要来偷袭摩田,他也来不及帮忙了。四周发出沙沙的声音,令他心惊胆跳。他从摩田的翅膀下爬了出来,坐在大伙儿中间。

    “滑头”正站在崖上,虎视眈眈地望着雁群,自言自语地说:“也许现在就该死了心,免得又落入笑柄。这么险峻的山壁,我是不可能爬过去的。像那样湍急的溪流,我是不可能游得过去的!此外,要到雁群那儿,是不可能会有别的路了。这些雁倒很灵巧,我真是黔驴技穷了!罢了!罢了!”它口里虽然这么说,可是就像其他狐狸一样,一动心就很难死心。它走到崖顶,一直目不转睛地望着雁群。凝神之际,又想到以前受到的种种耻辱。逐出斯科涅,流亡到普勒金,落魄至死,岂不都是这雁群种下的祸根吗?就算无法把它们亲口咬死,最好也能亲眼看着它们死。这些欲念就愈变愈强了。

    正当它怒火填膺之时,忽然听到旁边的大松树吱吱作响。一看之下,原来是一只松鼠被一只貂追得跳了过来。松鼠和貂都没有发觉“滑头”在那儿,“滑头”便在一旁袖手旁观。松鼠从一棵树跳到另一棵树,像小鸟一样地飞跃着。貂爬起树虽然比不上松鼠的身手敏捷,可是从树干上跳上跳下,就像在森林中平坦的道路上行走那么自在。狐狸心想:“如果我有这些家伙一半的爬树本领,我绝不会便宜了睡在那边的家伙们!”

    松鼠终于被抓住了。“滑头’大摇大摆地朝着貂那儿走去。为了让貂知道,它并没有意思夺去它的猎物,就在距离它两步前停下脚,深深一揖,巴结地说:收获不错嘛。然后以狐狸的作风,说些客套话。貂是细瘦的,有着美丽的头,光滑的毛,浅茶色的脖子。望之俨然是美的化身。它真不愧是森林中最难缠的,一句话也不说。“滑头”便故作惊讶地说:“像你这样的猎物高手,怎么抓到一只松鼠就心满意足了呢?附近还有更好的猎物呢!”它的话说得含混,貂也不睬它,脸上露出讥刺的意味。于是狐狸又继续往下说:“你看岸上的雁群,怎么样,你有本事到得了那儿吗?”这次貂不等狐狸说完,就拱着背,耸着毛,瞪着狐狸,急吼吼地问道:“你看到啦?雁群在哪儿?你要是不说,我就扭断你的脖子!”“滑头”倒是很沉着地说:“啊哈!可别忘了,我可比你大上好几倍哟!你凶个什么劲嘛,我只是告诉你哪儿有雁群,又不求你做什么!”

    于是貂就走到崖顶,“滑头”就坐在那儿看着。只见貂像蛇一样地扭曲着身体,从这根树枝爬到另一根树枝。狐狸心想:“在这美丽树上的家伙,就是森林中最厉害的猎人!”

    “滑头”就等着听雁儿临死前困苦的挣扎声。只见貂从树上滑落到溪流中,溅起了很大的水浪。这时听到振翅起飞的声音,雁一霎时就飞上高空。“滑头”很想立刻追逐雁群,可是又好奇地想等貂回来,它想知道雁群是怎么逃脱的。这时,可怜的貂全身都是泥水,好几次停下来,用前脚拭着额头。“滑头”笑道:“看到了吧!你这个笨蛋!谁叫你要掉到水里!我说的一点也不假吧!哈!哈!哈!”

    “什么?我是笨蛋?!我可不容你放肆!我是坐在最低的树枝上,正想把那一群雁一网打尽时,突然有一个小家伙,个儿只有松鼠那么大,突然捡起石子,掷中我的头部,我痛得掉到了水里。当我爬上来时……”

    貂说到这儿,狐狸就明白了。也不再听下文,“滑头”早就去追逐那群雁,已经走得很远了。

    阿卡它们飞往南方,重新寻找栖宿的地方。已是薄暮时分,一弯新月挂在空中,勉强还可看清四周的景物。好在阿卡它们对这一带都很熟。每年春天,要渡过波罗的海时,好几次都被风吹偏了方向,而来到普勒金的。

    阿卡它们在沐浴在月光下的群山间飞绕,沿着黑得发亮,像蛇一样蜿蜒的河流,最后来到尤巴豪斯。从这儿起,河流潜入了地下,清澈如玻璃。从裂缝中潺潺流下,碰到岩石。飞珠溅玉,水势湍急。漩涡中有两、三块巨石,矗立其间。阿卡它们就飞落在石上,这真是理想的歇脚处,尤其是夜晚,也不必害怕有人来打扰。如果是在黄昏时分,是不可能选择这儿栖息的。因为尤巴豪斯并不是荒无人烟的地方,在岸的一边,有一个造纸厂;在岸的另一边,是尤巴达公园。白天往往涌来许多观光客,在崎岖险阻的小道上寻幽访胜,眺望着峡谷的激流,享受此地的山光水色。因此雁群并不认为这是个隐僻的地方。没有待上多久,它们就感到,睡在溪流中的岩石上,实在很不安稳。但是为了避开可怕的野兽,也不得不如此。雁群很快就入睡了,可是尼尔斯却辗转难眠。他为了要保护白鹅摩田,必须睁着眼睛,坐在大伙儿中间。没多久,“滑头”已经出现在河边了,它很快就发现雁群正栖息在溪流中的岩石上。它前面的溪流,正有一个漩涡,使它一时束手无策。但是,它并不会因此就死心的,它站在岸边眺望,回想着多年来,一直是个头角峥嵘的猎人,现在一世英名毁于一旦,想来更是悲愤交加。

    突然,有一只水獭,口中衔着鱼,从河水中爬上岸来。“滑头”走上前去,为了表明自己无意夺取对方的猎物,就走到距离水獭两步前的地方,停下了脚步。“滑头”说道:“你可真不聪明,岩石上有那么多雁在睡觉,为何你只抓鱼呢?”“滑头”心中急躁,忘了像平时那样,先虚情假意地阿谀对方一番。水獭瞧都没有瞧狐狸指的方向一眼。它和其他的水獭一样,是居无定所,四处为家的。它也常到温普湖抓鱼,它是知道“滑头”的。水獭说:“你想骗我的鱼,我是不会上这个当的!”“滑头”谄媚地说:“我道是谁呢?原来是你这个水鬼!”水獭知道这表示对方称许自己既有胆量又有泳技,心中为之一喜。“这么点水程,你都到不了,所以才不想去瞧瞧雁,是吧!”狐狸用话去激它。水獭爪间有着很好的蹼,尾巴硬如船舵,皮肤就像防水布。它怎么忍受得了被说成渡不过这激流。于是马上掉头,弄清雁栖息的地方时,把鱼一丢,朝着激流,从险峻的山崖一头往下跳去。如果是春意更浓时,尤巴达公园的夜莺,也可能会回到老巢的。它们一定会为水獭与激流相搏的事,唱上好几晚的歌!水獭不愧有“水鬼”之称,几度被波浪卷入,拖入河底,可是仍奋然应战,总算游过了这条几乎置它于死的河流,悄悄地挨近了雁群。这真是冒险的事,若让夜莺知道了,一定会好好歌颂一番。“滑头”目不转睛地望着水獭,眼看着它挨近了雁群。正在这当儿,听到一声尖锐刺耳的惨叫,水獭朝后落入了水中,就像一只瞎了眼的小猫一样被激流冲走了。接着,听到雁群很用力拍动翅膀的声音。雁重新去找歇息的地方。

    水獭爬上岸来,一句话也不说,只是用舌头舐着前脚。“滑头”厉声骂水獭真是无用。“滑头,并不是我的泳技差。当我接近雁群,正想飞扑上去时,忽然冒出了一个小人儿,拿了像铁一样尖刺的东西攻击我,痛得我脚下一滑,就掉到水中去了。”

    水獭再说什么都不重要了,“滑头”早就去追雁群,已经走得很远了。

    这么一来,阿卡的雁群,不得不在夜中飞行了。好在还有些许淡淡的月光,映着月色,阿卡尚能在它所熟知的地方,找一个可以栖息的处所。阿卡向南飞行,沿着波光粼粼的河水。逐渐地,飞过了尤巴达的庄园,伦勒比城隐约可见的屋顶,以及飞瀑流泉的一片白色。悠悠飞着,在城南离海不远的地方,有一处伦勒比温泉,为了浴客,而兴建有浴室设备的大饭店与避暑别墅。可是一到了冬天,就分外冷清,罕有人迹。鸟儿们都知道这件事,因此一到冬天,阳台和回廊里,往往有着许多来此躲避暴风雨的鸟类。

    雁群也飞落在其中的阳台上,就像往日一样,很快地就睡着了。尼尔斯不想睡觉,也不打算钻入摩田的翅膀下。

    阳台是朝南的,可以清楚地看到海洋。

    尼尔斯反正也睡不着,索性就坐着眺望普勒金海天交会的景色。

    这样的景色随处可见。大部分的陆地是倾斜的草地,坡度愈来愈低,向海的方向延伸。海岸延伸为流砂,最后和陆地会合。流砂经过日积月累之后,变成了砂洲或是砂丘。陆海之间,是不协调的,令人看了总像是在争执什么似的。陆地像是害怕着海似的,在海边筑起了一道高墙,这么一来,海就觉得伤感情,就对岩石打骂交加,像要把陆地打个粉碎似的。可是在普勒金,海和陆的关系,完全不同。陆向海延伸出海岬、半岛和小岛。海也形成了峡湾、港口、内海,两边处得十分融洽、和睦。

    首先,就海这方面来说,海面是一望无垠,襟怀千里。只是扬起了暗灰色的波浪,却不狂暴动粗。当波浪卷到陆地上来时,遇到第一块岩石,就亲柔地掩盖过,拭去生在岩石上的苔痕,让岩石显现着本来的面貌,就像海一样是灰色的。遇到第二块岩石时也是如此。要把附在岩石上所有的绿色生物,都清除殆尽。海浪伸到最接近陆地的岩石时,变得更温柔了,海知道这是陆地最小的孩子。友情的海浪和海风变得更平稳,只在岩石的缝隙中,留下了一些绿色的生物。海把自己分成内海和港湾,最后,陆地不再畏惧海了,就把小船送到海上,于是,陆地完全改变了自己,变得明朗而亲切了。

    就陆地而言,大体上也和其他各处相差无几。有平坦的耕地,也有用桦树围绕而成的牧场。

    在森林尽处,燕麦、油菜、地瓜、松树,针枞,在阳光下闪耀着。深入陆地的内海,就像礁岛一样。陆地就和一般的淡水湖一样,长着桦树和赤阳树。陆地延伸至江中时,并没有多大改变。可是,峡湾的陆地却不同了。一方面继续延展下去,另一方面把自己分成耕地和森林。在峡湾地带,海和陆交相缠绵,陆地像要刻意地打扮似的,头上挥着花,地势起伏,将许多小岛投入海中,舍弃了平淡装饰的桦树和松,而换以令人喜爱的菩提树和栗树。林间的牧地,更是开满了花朵,像一座漂亮的庄园。和海会面的陆地,是把自己打扮得更漂亮了!

    这种情景,只有夏天的时候才能看到。但尼尔斯仍能感到大自然是多么慈祥亲切。从前一天晚上开始,他心中就逐渐平定了下来。忽然,从有温泉的公园那方,传来锐利而且刺耳的叫声,他站起来一看,在阳台下,正有一只狐狸,沐在月光中。不消说,这一定是“滑头”,尾追着雁的后面而来。可是看到高高在上的雁群,它知道要能得手可真是难如登天。它心中懊恼,不知不觉就叹起气来,这倒惊醒了阿卡,它虽然看不见,可是只听声音就知道,那一定是“滑头”。“‘滑头’!又是你吗?今晚都是你干的好事!”“滑头”很快地接口说:“确实是我,怎么样?今晚的手法如何?你可有什么话要说?”阿卡这时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貂和水獭都是你指使的吗?”“滑头”得意地说:“不错!我是不会放过机会的。上次我被你们整得好惨。此仇不报非君子,无论天涯海角,我一定要把你们杀得一只不剩,才愿罢手!”

    阿卡说:“‘滑头’,你有利齿尖爪,可是却对我们穷追不舍,而我们连一样防身的武器都没有,你这样做,说得过去吗?”“滑头”心想,这些雁一定是怕了,于是说:“阿卡,你如果把那个专找我麻烦的小人儿交给我,我就和你和解,绝不再尾随你和你的伙伴。”阿卡断然地说:“要我把小拇指交给你?不可能。我们之中不论老小,都愿意为小拇指牺牲性命,也在所不惜!”“滑头”听了,大为吃惊:“你们那么喜欢那个小家伙吗?那就休怪我无情了,我是此仇不报非君子的!”

    阿卡再也不说话了,“滑头”又叫了两三下,周遭就变得寂静无声了。尼尔斯一直没睡,他想到阿卡对狐狸说的话,就益发睡不着。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它们竟然愿意为他舍命!

    从此再也不能说,尼尔斯·何格生这孩子是不讨人喜欢的。尼尔斯眺望着诸海岛,心中充满了喜悦,一个新的世界正迎向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