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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在军港

    这儿是卡尔斯克罗纳军港,一轮明月,高挂天空,是一个安静美丽的夜晚。还是不久之前,风强雨暴,大家都以为这场雨是不可能很快停止的,马路上几乎不见人影。就在这个城市如此静寂之时,雁群飞过了威姆缅和潘达贺缅,而来到了此地。

    早些时候,雁群为了要在岩石岛,找一个安全的地方栖息,因此耽搁了一些时候。到了傍晚,就决定要出发了。它们不敢待在陆地,以免狐狸“滑头”,又来打扰它们的睡眠。尼尔斯从高空中眺望着海和岩石形成的诸岛,心里总是不安。天空不再是青色的,看来就像是绿色玻璃的圆形屋顶。海是乳白色的,广阔无垠,不时激起了银白色的浪花。在这海洋的世界中,星罗棋布地有着许多黑色岩石的岛屿,有大的、小的,也有平坦得像牧场似的。从上空往下看,都成了黑色的。平时看到白色和红色的住宅、教会、风车,在绿色的天空下看来都成了黑色。尼尔斯想,下面的一切都像是变了,他好像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今晚,尼尔斯总算不再害怕,鼓起了勇气。可是,他忽然看到可怕的东西,那是很大的岩岛上面有许多正方形的石块。在这些黑色的石块之间,有很多像金子般的东西在闪闪发光。这些岩石,形状有的像鲸鱼,有的像鲨鱼,或是其他古怪的海兽们。如果这一带没有这些看来怪异的东西,而只有石块和金矿,一定是十分壮观的。尼尔斯看来,像是海中的海怪正要和岛上的妖怪打仗。临上岸之际,岛上的巨人站在最高处,高举着双手,为了自己的岛受到攻击的命运感到绝望。尼尔斯看道阿卡不挑别的地方,偏挑上这个岛落脚,他吓坏了。“不行啊!不行啊!你行行好吧!请不要降落!”可是雁群一点也不在乎就下去了。没多久,尼尔斯倒是愣住了,想不通刚才自己的眼睛是怎么看的,刚才自己看的嶙峋怪石,却是人类的住家。整座岛是一个城市,像黄金般闪耀的,是万家灯火,和玻璃窗相映发出的光亮。误以为是巨人高举的双手的,是教会和两座有十字架的高塔。看成海中的妖怪和怪兽的,就是停在海岛周围的许多小船。接近陆地的,是小艇、帆船和小汽船。停在海中的是军舰,有的是很大一艘,粗大的烟囱斜立着。有的舰身细长,能像鱼一样地滑过水面。

    这到底是什么城市呢?尼尔斯看到这么多军舰,因此也大致猜得出,会是什么地方。他以前也是很喜欢船的,曾在运河中坐过旧式小船。他也常常听到有关军舰的事,因此他猜想此处一定是卡尔斯克罗纳军港。

    尼尔斯的外祖父,原本就隶属海军,经常对他说起卡尔斯克罗纳军港,以及许多大造船厂,和种种见闻。现在,尼尔斯完全安心了,过去耳熟能详的事,现在都能亲眼看到了,想到这里,真是高兴极厂。

    当尼尔斯流目四顾,正看着各个灯塔、监视塔、港口要塞以及造船厂的许多建筑物时,阿卡已飞落在一处教堂的平塔上,这儿是一个安全的地方,不必担心狐狸来袭。尼尔斯心想:今晚若可以钻到摩田的翅膀中,好好睡一觉,将比什么都好。等休息一番后,可以好好地去参观造船厂和军舰。

    可是,他自己也不知怎么的,压根儿就无法入睡,他已经耐不住要等到明天早上才能去看军舰。睡了不到五分钟,他就从摩田的翅膀下爬了出来。沿着避雷针和雨水管道,滑落到地面。不久,已抵达教堂前的广场。这儿铺了小石子,走起路来很不方便,就像常人走在凹凸的牧场上一样。住惯了广大乡间的人,来到都市中都显得局促不安。都市里满是各式房屋,街道一望到底,因此来往的路人都能看到眼底。此时尼尔斯的心情正是如此,当他站在卡尔斯克罗纳的广场,看到德国教会和市议会,以及自己刚刚爬下来的大教堂,就想回到雁群栖息的塔上。可是,这个广场目前空无一人,只有一座铜像耸立在高台上。尼尔斯抬起眼,望着这铜像。这个人头戴三角帽,穿着长上衣、半长裤和厚重的鞋子,是个强壮的男人。这个人到底是谁呢?只见他手持长拐杖,好像对使用拐杖的方法十分娴熟似的。那威严的脸上,有着弯曲的鼻子,和一张难看的嘴巴。尼尔斯说道:“这个大嘴巴的男人,在这里干什么呢?”尼尔斯从未像今天这样感到自己是这么渺小、寒酸。他想平衡自己的感觉,故意对铜像说了一些鄙夷的话,就把这事抛诸脑后,然后沿着宽广的马路,走向海边。

    可是,没走上几步,就有人从后面跟着他走来。咚咚!咚咚!沉重的脚步踏在石头路上,同时拐杖也把地面上敲得咚咚响,就像是广场上硕大的青铜像,走下来散步似的。尼尔斯一面拔腿在街上狂奔,一面侧耳谛听。决没有错,这一定是那座青铜像的男人。整个地面都被震动了,家家户户摇晃得十分厉害。只有那个男人,才会有这么沉重的步伐。刚才尼尔斯对那个男人,抛下了几句鄙夷的话,不由得害怕起来。他连头都不敢回,也不敢确认到底是不是。尼尔斯心想:“也许那铜人适巧下来散步吧,他对我刚才说的话,也许很生气!其实我也不是有意这么说的!”他并没有直接朝造船厂走去,反而绕到朝东的道路,他一心一意,想要摆脱掉从后面跟来的人。

    可是,铜人却亦步亦趋,也走着同样的道路,尼尔斯这时可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了。在这座城中,每一扇门都是闭得紧紧的,很难找到一处隐僻的场所。就在这时,他发现右边有一处古老的木造教堂,离那儿不远,有一些树林。事不宜迟,他急速朝着教会的方向跑去,心想:“只要跑到那儿,可就安全了!”当他拔脚狂奔时,忽然有一个男人出现在他眼前,他站在石头路上,向尼尔斯招着手。“他一定是要来帮助我的!”尼尔斯心中想道。他心中高兴极了,很快地就奔过去。由于惊吓过度,心还怦怦地跳着。

    可是,尼尔斯走到站在碎石路旁的男人面前一看,不觉吓了一跳。“哎哟!刚才招呼我的,该不会是这个人吧!”那个人身体是木头做的。尼尔斯睁大了眼睛看着,这个木头人有一张大红脸,黑色的头发发着光,胡子又黑又长,头上还戴着一顶黑色的木帽。他身上穿着茶色的木上衣,腰系木皮带,下着宽松的黑长裤,木袜上穿着一双木制的黑色木鞋,看来是最近新上过漆的,在月光下闪耀着。他看来很慈祥,给尼尔斯一种可以信赖的感觉。

    木头人的右手,执着告示牌。尼尔斯念道:

    “口笨舌拙的我,诚心地恳求您,

    多少随意,放入您的善心,

    谢谢您的仁心义举,

    我在此致敬!”

    哦!原来是慈善箱!刚才真是被蒙骗了,还以为遇上了什么样了不起的人了。这时尼尔斯想起,不知是在何时,祖父说过这木头人的故事。祖父说,卡尔斯克罗纳的孩子们,都十分喜欢这个木头人。这话一点也不错,尼尔斯一看就喜欢上这木头人。这个木头人颇饶古意,魁伟雄壮,一副乐观快活的样子,也许古时候的人,都是这个样子的!

    尼尔斯快乐地看着这木头人,不觉入了神,完全忘了后面追来的青铜人。这时,脚步声又从对面响起,从马路走向教会,竟然愈走愈近了。尼尔斯这下真不知该怎样才好,就在这时,木头人弯下身,伸出手来。尼尔斯一直深信这木头人是个好人,一跃就跳进了这木头人的手掌上。木头人很快地把尼尔斯放在自己的帽子里。

    尼尔斯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终于藏进了木头人的帽子中。木头人很快地又恢复了原来的姿势。就在这一刹那,青铜人出现了,用拐杖咚咚地敲着地面,敲得座台上的木头人都摇晃了起来。青铜人声如洪钟地问道:“你是何人?”木头人举手为礼。由于木头已很古老了,发出了吱吱的声音。他一面行举手礼,一面说道:“敬禀陛下,在下是鲁山朋。曾是战舰‘豪勇号’的班长。退伍之后,就担任海军教会的看守工作,后来被人刻成木像,作为慈善箱,一直守在这儿!”

    尼尔斯听他叫“陛下”,着实吓了一下。他现在才恍然大悟,原来站在那儿的青铜人,就是开辟军港的人。这么说来,他就是1697年逝世的卡尔十一世了。

    青铜人说:“你挺会自我介绍的嘛!你有没有看到那个满街乱跑的小鬼头?这个家伙真是无礼极了;我非抓到他不可,要好好的教训教训他。”

    说着,又用拐杖咚咚地敲了几下地面,一副很不悦的样子。木头人说:“在下大胆地说,我的确是看到那个小鬼头了”这时,蔽在帽子底下的尼尔斯,吓得浑身打颤。他从木头的裂隙处,害怕地去看那个青铜人。只听得那个木头人又继续说:“陛下,你不该往这条路走的。我的的确确看到那个小鬼头往造船厂那边跑过去了,他想躲在那儿呢!”尼尔斯听了这话,才松了一口气。

    “倒给他跑了!倒给他跑了!鲁山朋,你还愕在那儿做什么,不快帮我找找。四只眼睛总比两只眼睛强些,是吧?”这时木头人,可怜地哀求道:“请您大发慈悲吧!我因新上了油漆,所以看起来倒还年轻,其实我已经老朽不堪,走都走不动了!”

    可是青铜人绝对是说一不二的。“你敢这么跟我说话吗?还不快和我一道走,鲁山朋!”说着就用拐杖往鲁山朋的眉上一击。“我这么邀你,你敢不去吗?鲁山朋?”

    于是这两个豪杰,就往卡尔斯克罗纳的大马路走去。一路就走到了造船厂的大门前。尽管那儿站了一个卫兵,司是青铜人瞧也不瞧他一眼,迳自开了门。守卫也未加拦阻。进去之后,看到宽阔的港口,建筑了许多码头,许多军舰正停泊在那儿。这比尼尔斯在空中看到的还要更大,更具威力。难怪他那时会看成海怪,尼尔斯这时不禁这样想。青铜人说道:“鲁山删,你认为从哪儿找起比较好呢?”木头人答道:“我想那个小鬼头,很可能藏在模型室里了。”

    在门右侧一条通往港口的狭小道路上,有着几幢古老的建筑。青铜人走到一幢有着十分显眼的屋顶的建筑物前,墙壁的窗子十分低矮,他用拐杖把门推开,走上已经磨损的阶梯,进入一间很宽敞的房间。房间里面摆置着许多张着帆、武装了的小军舰。尼尔斯不待说明也知道,这是设计瑞典舰队所做的模型,有着许许多多、各式各样的种类。古老的战舰,两旁设有大炮,前后方有着高橹。船桅上有帆和绳索,沉重地挂在那上边。舰侧挂着极小的海防艇。也有没有甲板的炮舰,也有金光闪闪的驱逐舰。还有国王旅行所乘坐的舰的模型。在甲板上,有着司令塔及主力炮,是新式的重型军舰。也有像鱼身那么细长的鱼雷艇。

    尼尔斯从木头人帽子的隙缝中,一清二楚地看到这些模型。他十分惊喜,瑞典竟能造出这么壮丽的舰艇。

    青铜人一一观看模型室的陈列品,花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中,倒把其他的事给忘了。他仔细地从这个角落,看到那个角落,一边看一边垂问。“豪勇号”的班长,也就把他所知道的有关每条军舭的承造人和舰长的事,如数家珍地述说着。并且娓娓道来每艘舰艇的命运。同时鲁山朋也很详尽地讲给青铜人听,有关在1809年以前,所服役过军舰的事。

    青铜人与木头人,并立在古代木造舰船之前,谈了很多话。可是木头人对新式钢铁制的战舰也不甚了解,因此青铜人就对鲁山朋说道:“鲁山朋,我看你对这种新式战舰也不大清楚。待会儿,我们不如离开这儿,到别处去看看有什么有趣的吧!”这时,青铜人已经把寻找尼尔斯的事,忘得干干净净了!躲在木头人帽子中的尼尔斯,这下可没事了。

    两人看了制帆厂、制锚厂、机械厂、木工厂等大建筑,又看了超重机、船坞、大兵器库、火药库、仓库、制缆厂,同时还看了被石块击毁的大船坞。到了码头,那儿正停着军舰。因此两人上了船,像两个行家似的批评着,一面巡视,一边批评着,这里不行,那里无用,说得愤慨极了。坐在帽子里的尼尔斯,把两人说的话都听得清清楚楚。他们谈到一艘军舰完成之前,不知有多少人在建造和安装中,失去了生命。不知有多少杰出的人才,为了改进负有国防任务的军舰的设计,绞尽了脑汁。尼尔斯听了前人是如何致力于此的,十分感动,好几次眼中都浮上了泪光。能听到这些有意义的话,他的心中是十分高兴的。

    最后,他们在广大的军区码头漫步着。那儿陈列着从古代军舰拆下的舰首雕像。对尼尔斯来说,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珍奇的东西。这些舰首的雕像,有股难以形容的壮大感,既肃穆又英勇,蕴含着造舰人坚毅不拔的精神。这是和尼尔斯的时代完全不同风格的作品。站在这些舰首之前,他不禁他望而生畏。

    来到这儿,青铜人对木头人说:“鲁山朋,我们向这儿的人们脱帽致敬吧!他们都是为祖国而战的!”

    青铜人和木头人已经忘了,是为了什么才到此的。木头人想都没想就把帽子取下,大声叫道:“我为1680年定此处为军港,设立造船厂,组织新军队的国王,脱帽致敬!”

    这时青铜人忽然说道:

    “谢谢你!鲁山朋!说得好!真不愧是个好男儿,可是站在你头顶上的是什么啊?”

    这不是别的,正是尼尔斯·何格生,他正站在鲁山朋的秃头上。尼尔斯再也不害怕,脱下白色的三角帽,大声叫道:

    “火嘴巴先生,万岁!”

    青铜人“砰!”地一声,用拐杖敲着地,尼尔斯还不知道他接着要怎么发作,太阳升起了,青铜人和木头人就像雾似的,很快就消失了。尼尔斯正惊愕得目瞪口呆时,雁飞离了教堂的高塔,在城市中找了一圈,很快就发现了尼尔斯·何格生的踪影。白鹅迫不及待地俯冲下去,衔起了尼尔斯,将他背起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