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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只若初见(2)

    我没有说话,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个作家的名字我就会很难过,这种难过是一种受外界刺激而产生的,在我不喜欢阅读的那个年纪,我是不会有这种情绪的,可是当她告诉我,我和她的结局就像安妮宝贝小说里面的情节一样的时候,我才知道,有些东西有些情绪,是可以在书里找到的,然后,我难过了。

    我走过去,将他手里的书夺过来,声音单薄:“不懂,就不要乱翻。”

    他嘿嘿地笑,然后突然一本正经地说:“你是不是性格有问题?说说,哥们帮你排忧解难,再怎么说,我也是心理学方面的专家。”然后又指指胸口:“权威认证。”

    我斜着眼,从脚后跟一直往上看,他耸耸脖子,结巴道:“你不会是那方面有特殊倾向吧?”

    我懒得理他,将书放回原位,说道:“去洗澡吧,一会我睡地上,你睡床。”

    我那个时候不晓得为什么会有留他睡一晚的冲动,但是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已经站起身来,然后神神叨叨地比划几下,像是在祭祀某个安眠已久的故人。

    我打断他,强迫自己镇定,然后说道:“快去吧,可怜的孩子。”

    他“哦”了一声,转身漫不经心地走到洗手间,在门口的时候,他突然扯着嗓子吼道:“可怜可怜我吧,给我一点爱,可怜可怜我吧,骄傲的女孩。”我一抹眼,感觉昏暗无比。

    我听到水龙头“哗哗”的声响,突然感觉到时间像是一个巨大的轮子,拉扯着我慌乱的青春,然后迷迷糊糊跑了好远好远。

    他在浴室里面唱歌,从他的歌声里我听到了狂野,还有咬字不清,对于热爱音乐的我来说,这应该是对音乐的极大侮辱,或者在过去的年月里,我会抄起扁担,狠狠地教训他,让他知道这个世界是需要和谐的,可是现在的我不能,我仿佛习惯了这个时代的一切,在我的第一生命捂着鞭痕踉跄地走开之后,在我的她眯着眼昏倒在别人身体里的时候,在我的视线再也看不见光亮的时候,在我的心彻彻底底完完全全不知道呼吸了以后……

    我躺在地板上,四楼的温度并不是很热,我能感受到钢筋水泥里传来的凉意,仿佛有几只冰虫蛰伏在里面,给我一点意外的惊喜。亚军穿着一条裤衩,那是一个绽放着绿色光芒的裤衩,可恨的是他的屁股上破了一个洞,露出花白花白的肉来。

    他出来之后就没有了歌声,我感觉到了清静。他坐在我的边上,终于义正辞严地问道:“你叫什么?”

    我歪着头看向他,身下的书上安妮宝贝的画像正龇牙咧嘴。

    “我叫春歌。”

    在某种意义上,我是一个中规中矩的人,比如睡觉。

    但是我忽略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亚军不是一个规矩的人。我没有想到我把那么大的床让给他之后,他竟然还要死皮赖脸地跟着我在地上打地铺,偏偏还不让我睡床上,于是,在七八月很闷的新余,在这个城市的最炎热季节里,两个脱得只剩下裤衩的男人,在有着冰虫入驻的地板上,打起了滚。在我的记忆里,已经很多年没有过这样的经历了,那些年少的轻狂在我患得患失的青春里被某些功夫高人一一抹杀,到最后只剩下虚妄的片段,等着你去回忆的时候,却又一点零星也不记得。

    他的力气很大,摔跤我不是对手,更气人的是,他不怕痒,我用尽了原本是女人该用的手段,却都被他一一化解,于是乎,我累趴了,然后他扑在我的耳朵边上,轻轻吹一口气:“你说你一大男人,咋就那么不经整?”

    我喘着气,突然回忆起那些年里匆忙流失的青春点滴,竟然发现自己真的老了,然后我又情不自禁地摸摸下巴,这个动作被他看在眼里,竟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滑稽。

    我坐起来,甩甩头,说:“人是会老的,我想,我已经是老了。”

    他笑出声:“你不是说你才22岁么?”

    “谁规定22岁就不能是老人家?”我反问。

    他一本正经看着我,突然说道:“好像是‘成长法’规定的。”

    我愣了一下,给他一拳,说:“那能不能修改一下?”

    他眯眯眼,笑道:“我明天就给有关部门打个电话,应该可以给你通融通融。”

    我突然觉得他的世界好幽默,幽默到我跟不上节奏,好像是N多年前的自己,可以让她也笑得前俯后仰,只是那些年华,那些本来可以铭记的青葱岁月,在不经意间遇到我这样一个孤独者,就再也不见了。

    或者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会掏开心扉,然后轻声地问一句:“莫北,你还好吗?”

    亚军推推我,我回过神来,他说:“你有心事?”

    我点点头,说:“是有心事啊!”

    “说说看。”他的眼睛告诉我,他很期待。

    我挠挠头,笑道:“我在想,怎么安放你这个家伙。”

    他突然跳起来,说:“你不会想过河拆桥吧!”

    我无辜地看着他,说道:“我们什么时候搭过桥?”

    他喃喃道:“人生得一知己,夫复何求啊!哥们,你不觉得我就是你的知己吗?”

    “谁是你的知己,老子不是断背。”我冲他吼一句,他马上谄媚地笑道:“有道是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春歌老大,你就忍心哥们流落街头,成为无家可归的孩子么?”说罢还不忘沾沾口水在眼眶上抹抹,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滚犊子,我又不是慈善家,养不起你。”我提足气,样子强悍。

    他突然抱住我的腿,内裤一闪闪晃着我的眼,可恨的屁股上白花花的肉一颤一抖,然后他的哭腔让人生起鸡皮疙瘩:“呜呜,春歌大大,好歹我们也是同甘共苦的兄弟,虽不是同年同日生,也不能保证同年同月死,但是今日好歹是哥们与你的相遇日,咱们一见如故、惺惺相惜、情不自禁,你就行行好,让我做了这里的男主人之一吧,以后哥们发达了,一定请你享福。”

    我听他说完,真不敢相信他的唾液分泌量,加上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真情流露,让我差一点就弃械投降了。我赶紧义正严辞地说:“亚军,你注定只能做老二,你傻得可爱,傻得无人能敌,我知道的,我相信凭你的傻,一定能在这小小的旮旯里活得风生水起,所以哥们就不留你了,不能耽误你的大好前程啊,有道是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过了今晚,你我就分道扬镳吧,等你发达了,记得来找我就OK。”

    也许是我的话起了作用,他慢慢松开我的腿,站起身来,我本以为他会听我的话,然后收拾行李,以作第二天离开的准备。可是当他站起来以后,我竟不自觉地退后三步,赶紧摆出太极起手式,说道:“你……你要干吗?”

    他的眼睛瞪得好大,就像野牛发情一般,眼白将黑色的眼珠撑得鼓鼓的,快要爆出来的架势让我使劲吞了口口水。

    他的手握得很紧,声音僵硬:“你当真不留我了?”

    “好聚好散,我这小庙放不下你这尊大佛。”我吞吞吐吐地说道。

    他“嘿嘿”一笑:“这是你说的哦,别怪我无情。”

    我用一只手继续维持太极手势,另一只手护着胸口,本想捂屁股,但是实在腾不开。然后我颤巍巍地说:“现在是谁无情,哥们,别冲动,大家都是读过书的,虽然看你的样子小学刚毕业,但是最起码的尊重你要有啊!”

    他把手指的关节掰得嘎嘎直响,然后他突然冲过来,我赶紧闪身避过,他一下子就趴在了窗子边上,伸出一只脚,另一只脚和半个身体挂在窗沿上,然后他的声音传过来:“算你狠,今日我就从这里跳下去吧,以后我的魂魄会天天来找你的。”

    半夜外面的风很大,四楼下面是清一色石头堆成的坝子,这要掉下去,钢铁侠也散架了。

    我赶紧叫住他,说:“亚军啊,你要真走,我就不留你了,但是我忘记告诉你,你穿的内裤有伤风化,要记得到了下边,买一条好的,我会帮你烧点钱,你好走吧!”

    “你对我真好,我的眼泪都快哗哗的啦!我要记得你,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他一字一句,字正腔圆,我看见他的眼睛里闪过的狡黠,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在看到这些动作的时候,我竟然记起了莫北那个夜晚的样子。

    “喂喂,你到底要不要继续啊。你在想什么,跑题了,跑题了。”亚军大声喊我,我清醒过来,他大概是被挂得累了,我笑笑:“你慢慢跳,哥们先睡了。”

    我倒在地上,没有理会他,脑子里不断地想起莫北离开时的决绝样子,如果不是我的倔强,她会不会不会纵身一跃?

    只是,那已经是不可能了,五年前的那一瞬间,已经成为了我的人生里最后的生死之约。

    当闭上眼又睁开的时候,我会告诫自己,自己还活着。

    活着的当然不止我一个,亚军的呼噜声可以用惨绝人寰来形容,我洗漱的时候,刮了胡子。

    他突然出现在我身后,样子里有一抹很不容易看出来的幽怨,偏偏我看出来了,于是我说:“是不是昨晚跳楼的时候撞上不明飞行物了?”

    他嘿嘿笑道:“你是不知道,哥们昨晚遇见小倩了,她说下面好挤,连她都被挤出来了,于是我就没下去。”

    我哦了一声,继续我的工作,钢制的刮胡刀从我的脸上来来回回,像是一场寂寞的剃度。

    他揉揉眼睛,指着镜子里的那个人,叫道:“小样,看……看不出来啊,你小子还挺帅,快赶上我了。”

    我没有理会他的胡扯,安静地处理掉那些掉落下来的毛发,他看出我的不开心,于是嘟着嘴,嚷嚷道:“去去,快做饭,哥们想了一夜,今天就去找工作,你好歹做一顿鼓励鼓励我。”

    我看看镜子里放光的他,转过头,笑道:“这才对,好好找份工作,我再帮你物色一姑娘,老老实实地结婚生娃。”

    他愤怒地吼道:“哥们有理想,有目标,是那种随随便便就把终生大事交予别人的人吗?我要保存完璧之身,申请吉尼斯世界纪录。”

    “好吧,我错了。唉,这世界如此多娇,你却如此闷骚。不说了,你继续吧,我去做饭。”我转出身,留他一个人对着镜子不断地抚摸他横肉颤抖的脸颊。

    转角的时候,他的声音幽幽传来:“老子真是帅飙了。”

    我站在垃圾桶边上,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他没有转身,就像他早上说的那样:“要是哥们混不出人样,老子就去经贸大厦跳楼。”至于经贸大厦在哪里,是我告诉他的,那是新余最高的楼。

    我提起垃圾,在街角的时候,看见了四夕和阿佑。

    我别过头,将背上的“新余环卫”几个字对着他们。四夕的声音慢慢悠悠:“姐妹,咱们都找好几个月了,你说他跑哪里去了,会不会已经离开这里了?”

    阿佑停下来,指着他的鼻子,说道:“他……不……会……离……开……这……里,绝对不会。”

    四夕摊摊手,一副无奈的样子:“可是这里就那么大,他会去哪儿,再说了,莫北都走了那么久了,我不就是给他介绍一个姑娘嘛,他至于出走么?”

    阿佑说:“你还好意思说,明明知道他不会接受别人的,你非得硬塞给人家,你我都知道,那是他心中的痛,他的心里除了莫北,还能装得下别人吗?”

    “可是……唉,不说了。”四夕在一棵树下坐下来,他的眼睛里一阵落寞,阿佑没发现,他继续说道:“反正我是不想找了,他一个大男人,不会饿死的,倒是我,现在就已经饿得不行了。”

    阿佑走过去,拍拍他的头,说道:“走吧,今天不找了,我们吃饭去。”

    四夕眼睛放光,站起来,比奥特曼还精神:“我们吃什么,肯德基还是麦当劳?”

    阿佑提起脚尖,吼道:“想什么呢,今日照旧,鸡蛋炒面!”

    四夕马上蹲下来,苦兮兮地说:“又是炒面,我的肚子已经和它有仇了,再这样下去,我就快与阎王叔叔见面了。”

    阿佑笑道:“你不是说你阎王叔叔对你超好,几次去都把你踢回来了,我想他是不会乐意你去他那里的,所以,咱们还是继续吧!”说完拉着他,进了周边的一家面馆。

    我看着他们,嘴角微微抽搐,等他们走到里面,我才转过身,喃喃道:“对不起,老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