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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都是蝴蝶(3)

    眼睛往往在一个地方定住,然后就看见很多的画面。他有这样的习惯,就像他的人,在任何地方都会情不自禁。墙上的时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停了,电池该没电了吧!

    有人敲门,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邻居站在门口,她的头发烫过了,还染了色。像小麦一样的颜色,光线在上面路过的时候,会看见她的发间有些明显的疲惫。它们都老了,至少都在老去。

    “刚回来吗?”她的声音有些低沉,他已经习惯。

    “嗯,昨天到的。”

    “旅行还愉快吗?”

    “呵呵,你每次都这么问。”

    “你每次给的答案都一样啊!”

    “这次想听什么不一样的答案呢?”他的牙齿轻轻咬住唇,他压抑了很久。

    “你真的就这样了吗?”

    “你要我怎样?我还能怎样?”

    “至少应该好好生活啊!”她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没有预兆。

    “我的生活从来就这样。”他摇着头,“这是谁都无法改变的。”

    “不,不是的,我记得那个时候你的样子。”

    “呵呵。”他的笑声那么惨然,连呼吸声都开始暗淡。

    “你以为你懂得我吗?”他突然靠在一边,手心拼命地握紧。

    “是,我是不懂。可是我可以从高中等你到现在,你到哪儿我都跟随。我可以为了安慰你陪你走那么远,你呢,除了想着简,除了停留在那段伤人的感情里,你还能做什么?你对得起谁?连你自己都对不住。”她的声音渐渐模糊,像一张快要破碎的蛛网。

    “婷,我们没可能的。”

    “阿月,放开好吗?那个男人伤了你,我也不会好过的。”

    “不要提他……”

    像是一只兽,他突然狠狠地抓住她的胳膊,眼睛快要充血,他的致命点就是那个抢走他心爱女人的男人。

    他们是那么情深意重的兄弟哦!可是,只是曾经。

    “你怕了,你还是怕的。”婷的声音像一个魔咒罩住他。

    “是,那又怎样?”他委顿地坐下来,落地的时候头狠狠地撞在门沿上。

    鲜红的液体流下来,顺着眼睑,淌进嘴巴。

    “你还好吗?”婷慌乱了,她去拉他,触手的时候一片冰冷。

    他已经没有力气,撕开的伤口混合着心灵深处陈旧的伤一下子让他昏了过去。

    全是白色,他连自己的脸都能看得清楚,是那种透明般的白。传说将死的人的灵魂会慢慢脱离身体,然后在自己的身体周围盘旋一段时间,等待鬼差来把他带走。

    “我也快死了吧!”他想。

    他回过头,看见那些回忆在一遍遍重演。幸福过的,苦难过的,值得记念的,想要忘记的,都全涌了出来。他的眼睛快要看不过来。他看到了简,以及她身边的那个男人。他的身体开始发抖,不由自主地,他的灵魂感觉到了拉扯。然后,他睁开了眼。

    婷靠在窗边,已经睡着。

    他的头上裹着纱布,隐隐作痛。

    她的手紧紧握住他,好像永远都不会放开。

    “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样执着。”他笑着低语。

    其实,他又何尝不是执着的人呢。

    只是谁都没有记得,谁也不会记得。

    谁还记得,曾经的他为她可以只穿一件薄衣服跑一条街,只为买一个甜筒;

    谁还记得,曾记的他在冬天里握住她的手,直到自己的手指冻成“馒头”;

    谁还记得,曾经的他为她撑一把伞,却让自己的身体全部湿透而感冒;

    谁还记得,曾经的他为了她把隔壁的男生狠揍一顿,被学校记过处分;

    谁还记得,曾经的他为她可以不顾一切,只希望她可以不流眼泪;

    谁还记得,曾经的他为她可以省吃俭用,只希望请她吃一顿牛肉;

    谁还记得,曾经他们的誓言;

    谁还记得,曾经他们的别扭;

    谁还记得,他们爱过;

    谁还记得,他们分开;

    谁还记得,关于爱;

    谁还记得,没有爱。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爱一个人可以不顾及别人的感受,不用彼此伤害,可以自由放开,可以在爱上一的人的时候想好退路,以便在离开的时候不用伤心,那么他不会是现在的样子,婷不会,白不会,简和那个让她怀孕的男人也不会。

    只是,他们都是执着的人,这是不是一种可怜的生活方式?他们看着爱情滋长,看着爱情消散,抓不住握不紧,看着身上的伤口恶化成深不见底的洞穴,却无可奈何。最后他们俯身去触摸那些痕迹的时候,才发现爱其实都在身边,未曾走远。只是伊人的笑却已不再,心中的他或她,早已经不知去向。

    他活得那么累,连累着他身边的人,包括那条狗。婷说的对,他一直在寂寞的围城里打转,怀揣着对简的那份爱情,直到昏头转向筋疲力尽。他始终是放不开的,只是有些东西放不开不等于就此结束。这就是爱情。

    他看着婷睡着的模样,这个女人,从高中到现在一直默默地追随着他,没有埋怨,没有后悔。她是爱他的,他知道。可是他的心里真的容不下别人,简夺取了他的生命里的某个组成部分,或者是简在他的心里的某个地方生了根,他怎么还能接受得了别人?可是,当有一天那颗发了芽的植物被人连根拔起,不带表情地暴晒在烈日下直到化作灰烬,他却仍不知道这已经是最后的念想。然后,伊人远去,牵住别人的手,他看着他们,直到眼睛盲掉。可是,还是有人在替他挡住那些刺眼的光,婷用手摸他的头,只是一种表层的安慰,他能感受得到,只是,他不想接受。他终究还是那么倔强。

    他用手去摸她的发,像那年她用她的手摸他一样,安静而温柔,这个女子用了半生的时间来追随,干脆而决绝。

    只是他,能给她相同厚度的爱吗?

    他记得他问过简的,简的回答他没听清楚,现在看来,他们都是一样的。

    第一次吻她,他在她耳边吹口气,他是那么爱这个女子啊!他给了他的所有,在这女人面前,他是卑微的。

    “简,我们毕业就结婚吧!”

    “你不考大学?”

    “考啊!结了婚也可以读的。”

    “你说什么呢?”

    “真的可以啊!”

    “告诉你哦,要是你不好好学习,到时候我飞走了,看你怎么办?”

    “你不会丢下我的。”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连风都没有记录下来,女孩怎么会记得啊?

    爱情,卑微着,倔强着,艰难着,只不过轻轻的一碰,便已散掉。

    苦苦的经营,终是敌不过距离。

    婷醒来,却不见他,她站起来,四处寻找。她怕,昨天的对话她知道有多么伤他的心,只是有些话憋在心里很久终是要说出来的。

    阳台上,他安静地躺在那里,连呼吸都快听不见,只是她看得见他的心跳,那是一种远远就能感受到的活力。她该相信他的,他不是做傻事的人。

    “起来吧,地上很凉!”

    他睁开眼睛,像星星般的眸子。那是她见他以来最好看的一次。虽然大家都不再年轻,大家都在时间的洪流里迁徙,只是有些东西是会被留住的,像他这次的眼,还有他脑海里的那些记忆。

    “没事,你也来躺会吧,很好的!”

    两个人,就和衣躺了下来,风吹过,眼睑都在抖动。

    “你还记得那个时候的样子吗?”他轻轻地把手枕在头下面。

    “嗯,记得,记得你的头发常常挂着汗水,记得你的衣服上的雕牌洗衣粉味道,记得你的眼睛,记得你的笑,记得你的一切,这么久,我都没有忘记过,虽然现在都已经开始变老了,有些眷恋还是埋在心里的。”婷的声音像经过的风,温柔而舒服。

    “我也记得,我记得你的野蛮,记得你的搞怪,记得你帮我抱衣服的时候看上去的不耐烦,可是我更记得她,忘不掉,丢不了。”

    “你真的还要在那些过往里苦苦挣扎吗?”婷转过身子,看着他,眼睛里全是坚定。

    “我已经沉沦在里面,你知道的。”

    “可是,我愿意把你拯救出来。”

    “婷,我一直都知道的,可是我,真的给不了你那么多。”

    “我不奢求很多,我只要你好好活着。”

    远处的灯火伴随着车流和人声,缓缓地流入他们的世界,他们没有时间去拾起过去,只是眼前的人,他们终究拿不出全部的心去对待。

    他伸出手,把她揽进怀里,没有做作,他抱得很紧。

    他的嘴靠在她的耳边,轻轻地说一声,谢谢。

    白来电话的时候,他的小说快要结束了,最后的整理需要一些时间。他接起电话,她的声音像往日那般疲惫。

    “你能陪我走会儿吗?”白在电话里面可怜兮兮地请求。

    “嗯,可以,你在哪里?”

    “我在四中门口。”

    四中!

    他犹豫了,那是一个他想去却又不敢去的地方,那里孕育了他的梦想,也埋葬了他的所有。

    你快点来哦!白把电话挂了。

    他是一条鱼,终归是要回到最初的地方的。

    见到白的时候,她骑在石狮子上,他突然感觉很模糊,曾几何时他也这样骑在上面,看着简穿一件白色的裙子在他的面前,他们吃饭,他记得她手腕上的镯子发出的光。

    只是,沧海桑田,伊人已去,那些欢笑,那些快乐都不在了。

    他带她到学校里,那是他生活了三年的地方。三年,这里面的曲折只有他自己知道,爱,被爱,伤人,也被人伤。

    他的脚印还在那些石阶上,他可以看见它们在树影里微微地颤抖,微弱地,没有色彩。

    “这是你的母校?”白问。

    “嗯,这就是我的学校,我的一切都从这儿开始变得不一样。”

    “是你的爱情吧?”

    “是大家的爱情。”他没有抬头看四中的校旗,那上面鲜红的颜色会盲掉他的眼睛。

    所有的都已经远去了,婷说得对,他应该走出来。

    “我们去看大木兰吧!”他拉着她,往角落跑去。

    厕所边的几棵大木兰开得正艳,混合着那些腐臭,很呛人。白捂着鼻子不断地打喷嚏。他看着她,突然有种久违的感觉回到身上。

    那是一种没有来由的突兀的感情,像是对久别的情人的一种眷恋和渴望。他很奇怪,这个女人,终究是吸引着他的。

    只是什么时候,这种感情已经开始有点微妙起来?

    出校门的时候,突然有种放开的满足感,这么多年,总算解脱了一回。

    白挽着他的手,没有允许,也没有责怪和不好意思,就这样肆意地大胆地,挽着。

    他突然就停下来,死死抱住白的身体,那是一种近乎于想把她嵌入身体的拥抱,野蛮而温暖。

    白的头靠在他的颈窝里,两个人,第一次有了最亲密的接触。

    他吻向她,轻轻地在唇上一点,像蝴蝶踩着花瓣般的一吻,不带痕迹,却意味深长。

    她笑,像一朵开在山崖上的蔷薇花。

    原来,有些人走了,逝去了,终究会有新人来的。伊人曾经的笑,现在同样有人在延续。

    只是,结果已经变化,谁也看不清楚,说不明白。

    人们所记得的,就是那些温热和湿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