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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小楼枪声

    晚上,宋庭芬刚下班回来,杨锦水就来找她,第一句话就问:“在谢老太周围的人里面,有没有一个姓秦的?”

    见宋庭芬摇头他马上又问:“那么你听她说过姓秦的人吗?”

    宋庭芬想了想,想起来了:“对了,有,叫秦再雄。谢奶奶给我讲故事的时候讲过他,他是谭学衡的把兄弟,老太太对他印象不大好。”

    “岂止是不大好。”杨锦水拿着谢春茗的一本日记,拍了拍,“我从这里面发现问题了。我们原来都以为,谢老太最大的仇人是齐东风,实际上错了。跟谢老太有血海深仇的是秦再雄,所以我就想,谢老太也许真不是自杀,她很可能是被姓秦的人杀死的!”

    “啊?!”宋庭芬吃了一惊。

    杨锦水接着说:“我还闹明白了一点,那就是,谢老太当初已经预感到危险了,而且她还知道自己是躲不过去的。因此,她在最后时刻把这几本日记给了你。她的真实想法是,你可能会从这些日记里发现蛛丝马迹,从而把那个真凶找出来,为她复仇。”

    “那,她为什么不报警呢?她可以借助警方来保护自己呀?”

    “这里有两个可能。一个是,她只是感到了危险,但她却没法确定。另外一个是,坏人掌握了她的弱点,知道她不敢报警。”

    宋庭芬直皱眉:“这逻辑不大对吧。她还有什么隐情,能比自己的命更重要呢?”

    “难说。其实这可以理解,去年在段嘉宏住处出的那件大事,你俩不也是都没报警嘛。”

    宋庭芬连连点头,她好像有点明白了。她又问:“那,你说的姓秦的是怎么回事?”

    “这事挺复杂,我得给你从头讲。”

    谢老太记日记的习惯保持多年,所以她留存的日记应该很多,但是她只给了宋庭芬三本。因为在这三本里面,她想让宋庭芬知道的事情基本上全都写清楚了。

    这些日记中与秦再雄有关的有两件事,第一件发生在两贯山,第二件事则发生在九年多之后的1948年深秋……

    跟杨锦水“演绎”两贯山遭遇的情况一样,以下的故事情节大多数来自谢春茗日记的记载,另有一部分是杨锦水合理想象出来的。假如不加上那些“合理想象”,谢春茗记述的故事就不完整。因为她似乎是有意地避讳了其中的一些事情。

    2

    故事发生的确切时间是1948年10月下旬,当时,担任台湾新竹补训基地主任的谭学衡眼见大陆难保,就想借着到内地执行公务的便利,把身处川东的谢春茗接到台湾去。他提前给谢春茗写了一封信,让谢春茗先回老家元成等他,他在杭州办完公事,想法找个汽车,去元成把谢春茗接到杭州,再一同从杭州笕桥机场搭飞机去台湾。

    谢春茗在日记中认为,一向精明的谭学衡就是从写这封信开始,接连不断地犯了一些低级错误,最终不仅破坏了他与谢春茗反复商议才确定的赴台计划,而且还葬送了他自己的性命。

    谭学衡犯的第一个错误就是让谢春茗回老家等他。他忘记了当年谢家母女是被人从谢家大院赶走的,谢春茗不可能再回那个伤心之地。实际情况也是如此,谢春茗在回信中告诉谭学衡,她会从川东去文州,住在慈安医院过去的同事家里等他。可惜的是,因为战火遍地交通受阻,谢春茗的这封信谭学衡没有收到。

    随后,谢春茗于10月21日到达文州,而谭学衡于10月25日飞抵杭州。

    谭学衡有个军校同学在杭州警备司令部当处长。那同学借给他一辆美式吉普,还给他配了个司机。由于战况紧急,所以谭学衡当即与副官一起,乘车日夜兼程赶往元成。两天后的拂晓时分,车子进了元成五公镇,来到了谢家大院的门前。

    谭学衡十年前到谢家来过一次,是跟着军长谢东海一起来的。给他的印象是那宅子占地很大,房子也很多,院里院外种了很多树,大部分是杨树,树干笔挺,枝叶繁茂,远远看去,层层叠叠的绿荫把房脊全都淹没了。现在是深秋,那些杨树的叶子应该变黄变枯并开始脱落。在他的想象中,身穿青蓝色阴丹士林旗袍的谢春茗,正依偎在门前的那棵大杨树下,迎着萧瑟的秋风,望眼欲穿地等待着他的到来。

    可当谭学衡走下吉普车的时候,面前的景象却让他大吃一惊。只见那座又宽又深的豪宅,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断壁残垣之上,还有缕缕青烟在袅袅升腾。偌大的宅院几乎全都毁掉了,只有宅子南侧的那幢德式小洋楼还挺立着。

    谭学衡吓坏了,他以为这里遭受了炮火袭击。他赶紧跑进了南面的小院,只见那里站了一个卫兵。尽管看到谭学衡佩戴少将军衔,他还是拦着不让进,说要先给“团副”通报一下。谭学衡的副官没那耐性,上去就扇了他一个耳光,然后拉开楼门,谭学衡心急火燎地冲了进去。

    小楼里到处房门洞开,屋子内外狼藉不堪。他来到楼门西侧的正厅,只见一个军官正在写字台里面翻找什么东西,那竟然是他的兄弟秦再雄。这小子的肩章上已经是中校军衔了。

    谭学衡大声喊他“秦老弟”,他抬头认出是谭学衡,却像是见了鬼一样,那大胖脸一下子就白了。他惊慌地倒退了两步,大喊“来人啊”。就见外面一下子拥进来五六个士兵,按照秦再雄的命令,二话不说就把谭学衡和副官全都缴了械,然后把他俩捆成了粽子。

    秦再雄不管谭学衡的愤怒叫骂,自己出去转了一圈,查明来的只有谭学衡、他的副官以及一个司机,这才松了一口气。他回来让士兵先把副官押走,然后问谭学衡:“对不起了大哥,我以为你是来对付我的呢。忘了你是在台湾当主任。你回来干什么?上这来干吗?”

    谭学衡骂他浑蛋,让他先解开绳子,秦再雄直摇头,说:“那可不行。实话跟你说吧,你兄弟我犯大事了,我马上就得逃跑。我放了你,那我还要不要脑袋了。”

    谭学衡问北院是怎么回事。秦再雄点上一支烟,耍着无赖腔说:“北院是我烧的,谢家的人也都是我杀的。告诉你也没关系,它是这么回事……”

    秦再雄说,他现在的职务是江防55团的“团副”,部队本来在元成城北的山里布防,结果被解放军打败了,他只带着几十个弟兄逃了回来。当时他们的境况很凄惨,所以才想进谢家大院拉点赞助。另外弟兄们在前方流血流汗很辛苦,谢家的如花美眷也该好好慰劳他们。可是这一家子人不讲理,竟然敢反抗,男的舞枪弄棒,女的哇哇乱叫,这简直太不像话也太欺负人了。于是他就非常生气,他一生气,后果很严重,手下弟兄们就把那些男的女的全都收拾了。其实也不多,乱七八糟全都加起来才十来个人。他们正在发愁怎么“善后”,正好碰见别的“弟兄”押了三车炸药过来。

    秦再雄邪恶地笑道:“我把炸药劫了,把谢家正房连那些死尸一起炸了算了,省得埋他们还怪费事。结果我手下的弟兄没干过这样的活儿,也没想到那炸药的劲头这么大,引起一场大火烧光了宅子不说,还差点炸着我们自己。你说倒霉不倒霉?”

    秦再雄一边说,谭学衡的心一边往下沉,很快沉到了冰水里。他明白了,很显然,秦再雄的那伙“匪兵”在一开始作恶的时候,不知道这大宅门的“背景”。到他们闹出了事,甚至可能是闹出了人命,这才弄明白这家主人不是一般的地主老财,也不是普通的官僚乡绅,这“谢老三”的亲二哥“谢军长”的一位部下,就是“绥靖区”参谋长,说好明天上午他要派人来接谢家三老爷子南下广州避难!

    秦再雄吓坏了。他这才知道自己闯下了滔天大祸。只要谢家人上参谋长那里告上一状,他就得吃不了兜着走,或者说他根本就兜不住也走不了,那参谋长会当场下令枪毙了他。

    事已至此,秦再雄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杀光了谢家的老小之后,利用那些原准备用来炸桥的炸药,伪造了“事故现场”并毁尸灭迹。

    想到这里,谭学衡后悔莫及:土匪出身的秦再雄就是一条喂不熟的野狼,自己当年怎么还会跟他拜了把兄弟!

    秦再雄说完看看手表,让一个叫二宝的军官把谭学衡锁到地下室去,因为他急着要逃走。就在这个时候,谭学衡犯了第二个错误。他挣扎着叫道:“等一下等一下,再雄我问你,你见到谢春茗了吗,你把她也杀了吗?”

    秦再雄扬手示意那二宝稍等,他走到谭学衡的眼前,皱着眉头问:“什么意思,谢春茗回来了吗?”

    3

    谭学衡心里一阵轻松。很明显,谢春茗应该是安然无恙,也许路上不好走,她还没有赶到这里。他赶紧低声下气地说:“秦兄,我这次回来是接谢春茗去台湾的。今天这事,就算我什么也没看到,我对天发誓,绝不会透露一个字的。我求你放过我好不好?”

    秦再雄这才把谢春茗跟谢家大院联系起来。他问谭学衡,谢春茗什么时候到这里来,谭学衡一下子想了起来,只恨自己是猪脑子,他说:“我忘了这事了,谢春茗根本不会来这里。”

    秦再雄就问:“那她肯定去了文州,对不对?”秦再雄是从另一个角度猜到的:“她原来是文州医院的,她应该是去了文州等你,是这样吧大哥?”

    谭学衡支支吾吾说不知道。秦再雄哼了一声:“她肯定是在文州等着你呢。这样吧大哥,你老实在这儿待着,剩下的事情我来办。我顺路替你去接嫂子,我替你照顾她,这总行了吧?对了,我差点忘了,我嫂子还是个大美人呢。哈哈哈哈!”

    秦再雄突然放声大笑了起来,笑得谭学衡心底里直冒冷气。他苦苦哀求道:“再雄,看在咱哥俩多年交情的分上,你就高抬贵手吧,我以后一定报答你……”不等他说完,秦再雄朝二宝使个眼色,二宝抓起一块破布就要堵谭学衡的嘴。

    关键时刻,谭学衡又犯下了第三个大错误,而且这还是个致命的错误!

    谭学衡拼命躲闪着那块破布,叫道:“等等等等,再雄你别这样,求求你饶过我,我还有钱,我还有财宝……”他喊不出来了,因为二宝已经将破布塞进了他的嘴里,拖着他就要往外走。秦再雄一把将谭学衡拽回来,掏出他嘴里的破布问:“蒙我吧,你哪来的财宝?”

    谭学衡说了两贯山藏宝那件事,他说:“秦兄,你只要放过我和谢春茗,那些财宝你全都拿去,我一个银圆都不要,好不好,求你了秦兄。”

    秦再雄瞪着谭学衡看,想看出他是不是在说谎。瞪着瞪着他突然问:“这么说,这事谢春茗也知道,没准她挖了财宝跑了呢,你这不是给我吃个空心汤圆嘛!”

    “不会不会。谢春茗一个柔弱女子,她不敢进大山,她也拿不动……哦,不不不,她,她,她,她不知道地点。”谭学衡猛然意会过来,他想改口,可是来不及了。

    谭学衡开始打哆嗦,他恨自己恨得直咬牙。正所谓一步走错步步走错。他不该说出谢春茗,更不该透露谢春茗知道藏宝地点的实情。因为要是谢春茗什么都知道的话,他谭学衡对于秦再雄来说就没有了任何利用价值,秦再雄会毫不迟疑地杀了他。

    但谭学衡想错了。秦再雄将谭学衡拽到写字台前,指着电话机说:“你马上打电话找谢春茗,快点。”

    谭学衡的手刚被解开,他就赶紧抓住电话的摇把摇了起来。他的想法是,只要谢春茗一接电话,他就会不顾一切大声喊着让她赶紧逃跑,并且告诉她秦再雄是个恶魔。秦再雄肯定不会让他把这些都说完,那也没关系,只要把有危险的信息传过去,谢春茗就会百倍提高警惕,那样就足够了。

    事实证明,谭学衡又错了。他给谢春茗打电话的本身,就犯下了第四个大错误。如果说前一个错误对他来说是致命的话,那么这最后一个错误对于谢春茗来说,同样也是致命的。

    就在谭学衡请文州电话局的接线员接通慈安医院员工宿舍楼的电话,让值班的人去找谢春茗的时候,秦再雄一把抢过了话筒。谭学衡惊呆了,他扑上来想把话筒再抢过去,二宝上前一步,重重的一拳捣在谭学衡的心窝上,然后招呼两个士兵将他按住,重新堵上了他的嘴,捆上了双手。

    秦再雄嘲弄地望着谭学衡笑了笑,拿着听筒坐到桌角上。话筒里一传出谢春茗的声音,他就亲热地叫:“嫂子,我谭大哥到元成来了,刚到就被长官叫去开紧急会议。他让我先去接你。今天中午十二点,你在文州城南的桥边等我……”

    秦再雄刚说到这里,谭学衡猛然挣脱了按住他的两个士兵,饿虎扑食一样朝着秦再雄撞了过来,秦再雄猛吃一惊,一手扣上电话,一手去腰后拔枪。只听砰砰两声,二宝先开枪了,谭学衡扑通一声栽倒在秦再雄的脚下,他后背的军衣很快被鲜血浸透了。

    这时,一个中年妇人拉着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正要进屋。那是秦再雄的老婆和独生儿子。俩人见状吓得愣在了门口。

    秦再雄朝着二宝头上就是一掌,骂道:“猪啊你,三个人按不住他!”然后他又命令二宝把谭学衡和副官的尸体扔到北面井里去,再用一捆手榴弹把井炸塌。那个司机留着还有用。

    秦再雄的老婆战战兢兢地问:“孩儿他爹,我、我、我们在这等你,还是……”

    秦再雄没好气地说:“你在这等死啊,收拾收拾一块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