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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修道院公学(1)

    我们急忙站了起来,跑到他的身边,福尔摩斯连忙拿起一个座垫让他枕在脑袋底下,我便赶紧把白兰地灌到他的嘴里。他的忧郁而又苍白的面孔上,布满了皱纹,眼睛紧闭着,眼窝发黑,嘴角松弛而下垂,胡须没有修剪,显得凹凸不平。衣领和衬衣带着长途旅行的灰尘,头发乱蓬蓬的。无疑躺在我们面前的是一个受到极大的打击的人。

    福尔摩斯问:“华生,他怎么了?”

    “劳累过度,可能是由于饥饿和疲劳造成的。”我一面说一面摸着他细微的脉搏,感到他的生命力现在已经非常的微弱了。

    福尔摩斯从这个人放着表的口袋中拿出一张火车票,说:“这是从英格兰北部的麦克尔顿到伦敦的往返车票。现在还不到十二点,看来他一定是很早就出发了。”

    过了一会儿,他终于苏醒过来了,他那紧闭的眼睑开始颤动,他抬起头来用一双灰色呆滞的眼睛看着我们。接着他爬了起来,很是为自己表现感到羞愧。

    “福尔摩斯先生,请原谅我的唐突,我真的是太过劳累了。您能不能给我一杯牛奶和一块饼干,我想那样的话我就会好一些的。太谢谢您了。福尔摩斯先生,我怕电报不能表达我的诚意,于是决定必须亲自到这里来邀请您去我们那里处理一个案件,这真的是一个非常紧急的案件。”

    “您先休息一下吧……”

    “我已经完全恢复了。我真没有想到我会这样虚弱。福尔摩斯先生,我希望您能马上跟我一起去一趟麦克尔顿。”

    我的朋友摇了摇头。

    “你可以问我的同事华生大夫,我们现在非常的忙。费尔斯文件案请我处理,还有阿巴加文尼家的谋杀案即将开庭审判。目前如果没有极其重大的案件,我是根本不可能离开伦敦的。”

    我们的访客人摊开双手大声说:“非常重大!霍尔得芮斯公爵的独生子被劫走了,难道您一点都不知道吗?”

    “什么!就是那位前任内阁大臣吗?”

    “是他。我们试图极力阻止新闻界知道这件事,可是昨天晚上在环球戏院已经有了传言。我还以为您早就已经知道这件事情了。”

    福尔摩斯急忙从许多本参考资料中,伸手取出“H”那卷。

    “‘霍尔得芮斯,第六世公爵、嘉德勋爵、枢密院顾问……’头衔可真够多了!‘伯维利男爵、卡斯顿伯爵……’天啊,究竟还有多少头衔!‘自一九○○年起任哈莱姆郡的郡长。于一八八八年娶爱迪丝·查理·爱波多尔爵士的女儿。他系萨尔特尔勋爵的继承人和独生子。拥有二十五万英亩土地。在兰开夏和威尔士有矿产。地址:卡尔顿住宅区;哈莱姆郡,霍尔得芮斯府邸;威尔士,班戈尔,卡斯顿城堡。一八七二年海军大臣,曾任首席国务大臣……’他可真算得上是国王最伟大的臣民了!”

    “他不但伟大而且还非常的富有。福尔摩斯先生,我知道您在业界的鼎盛美誉,而且您也非常热爱您的事业。而且我还要坦诚地告诉你,接下这件案子不进帮了我们的大忙,对您自己也是非常有益处的,公爵大人亲自对我讲了,谁能告诉他,他的儿子被劫持到什么地方去了,将会得到五千镑的巨款,要是还能说出劫持他儿子的人的姓名,就要再加一千镑。”

    福尔摩斯说:“啊,这样的报酬可真是太丰厚了!华生,我看我们就同贺克斯塔布尔博士到英格兰北部走一趟吧!贺克斯塔布尔博士,请您先喝牛奶,然后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以及在什么时候和怎样发生的。最后还有,您这位修道院公学的博士与这个案件是什么关系,为什么在出事后的第三天——您的未修剪的胡须说明是过了三天——您才来到这里,要求我们献出微薄的力量。”

    我们的客人用过了牛奶和饼干,他的一双眼睛重新发出光芒,脸颊渐渐红润起来,这时他开始条理清晰地叙述事情的经过。

    “先生们,我首先要告诉你们,修道院公学是所预备学校,我是它的创建人也是校长。《贺克斯塔布尔对贺拉斯之管见》这本书就是我写的。一般说来修道院公学是不错的,在英格兰我们的这所公学是最好的、最优秀的预备学校。布莱克沃特地方的莱瓦斯托克伯爵以及卡其卡特·索姆兹爵士等人的儿子都在这里面上学。三个星期以前,霍尔得芮斯公爵派了他的秘书王尔德先生来告诉我,他要把他的独生子和继承人、十岁的萨尔特尔勋爵也送来我们学校。那时候我很是自豪,心想我的学校不久就会声名鹊起了。可万万没有想到这竟然是我厄运的开始。”

    “五月一号这个孩子来到了学校,那时正是夏季学期的开始。说实话他是一个很讨人喜欢的少年,而他看起来也喜欢我们学校很快便适应了我们学校的生活。我可以坦白的告诉您——当然本身我是一个说话非常谨慎小心的人,可是出了这件不幸的事,我就得把我的一些个人的想法告诉您了——在家里是他生活的并不太快乐。公爵的婚后生活并不平静,这是一个公开的秘密。后来双方同意分居了,不久之前,公爵夫人到了法国南部定居。这个孩子和他的母亲的感情其实是很深厚的。自从他的母亲离开霍尔得芮斯府以后,他总是闷闷不乐的,因此公爵便打算把他送到我的学校来。他到校才两周,便和我们很熟悉了,而且他看起来要比以前快乐的多了。”

    “我记得我最后一次见到他是在五月十三日晚上,就是这星期一的晚上。他的房间在二楼,是个里间,要穿过另一间有两个孩子住的较大的房间才能到达。这两个孩子都说那天晚上并没有感觉到有任何异常,因此我们断定肯定小萨尔特尔并没有从这里走出去。他的窗户是开着的,窗前有一棵长的很是茂盛的常春藤一直连到地面。虽然我们在地面上没有找到脚印,可是如果想出去,是非得从这里不可了。”

    “星期二上午七点的时候发现他已经不在了,他的床是睡过的。而且在他走以前,他已经穿戴整齐了,就是他常穿的校服——黑色伊顿上衣和深灰色的裤子。屋里没有发现有任何痕迹证明曾有人进来过,假如有叫喊或是厮打的声音一定会很容易就被听得到,因为住在外面一间的年纪较大的孩子康特睡觉一向是很轻的。”

    “发现萨尔特尔勋爵失踪以后,我立即召集全校点名,包括所有的学生、教师以及仆人。这时我们才确定了萨尔特尔不是独自出走的,因为德语教师黑底格也不见了。他的房间在二楼最边上,和萨尔特尔勋爵的房间的朝向是一样的。他的床铺也是睡过的,但是他显然没有完全穿好衣服就走了——衬衣和袜子还在地板上。毫无疑问他是顺着常春藤下去的,在他踩着的草地上,有他清晰可辨的脚印。他平日放在草地旁小棚子里的自行车那时也不见了。”

    “黑底格和我在一起已经有两年了,他来的时候带来的介绍信给他的评语很好,但是他实际上是一个忧郁寡言的人,在教师和学生中并不太受欢迎。逃亡者的踪影一点也查不到,直到现在,已经是星期四的上午了,还和星期二一样一无所知。当然出事后我们立刻到霍尔得芮斯府寻找过。府邸离学校也非常近,不过几英里,我们以为他也许是由于想家于是就自己一个人回到他父亲那里去了,但是在那儿也没有听到任何消息。公爵非常焦急,至于我自己,您二位已经亲眼看到了,这个事件的责任重大,由此而牵连出的事情已经打击的我完全失去理智了。福尔摩斯先生,我是真心的恳求您在这个案件上,全力以赴,把我从困扰当中拯救出来,而且您也可以得到巨大的好处。”

    夏洛克·福尔摩斯聚精会神地听着这位不幸的校长的叙述。他的眉头紧锁,看来他已经完全陷入了对整个案件的思索当中了,完全不需要我来劝说他接下这个案子了。抛开这个案件的丰厚的报酬不说,这个案子也确实够复杂、够特别,而这正对我的朋友的胃口,他也对这个案件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出于职业习惯他拿出他的笔记本记下了几点重要情况。

    他严肃地说:“您真是太大意了,没有在第一时间就找我,现在调查遇到了这么大的阻碍,你才想起来找我帮忙。一个专业的侦探绝对能够在常春藤和草地那儿找到线索的,这是毫无疑问的事情。”

    “福尔摩斯先生,这真的怨不得我。公爵大人不想把事情闹大,所谓家丑不可外扬,他不想将他家里的事暴露到大众面前。他是非常厌恶别人谈论他的家里的事的。”

    “官方是不是一直在调查。”

    “是的,先生,可是一点线索都没有。我们也曾得到非常明显的,这是前几天有人报告说,在邻近的火车站上看见一个孩子和一个青年乘早班火车。昨天晚上我们才知道,我们的人一直跟踪他们到了利物浦,结果查明他们和这个案件毫无关系。我的心情是这样的沮丧和失望,一夜未眠,然后乘早班火车直接来到了您这儿。”

    “我想你们得到了这个虚假的线索之后,就马上放松了当地的调查吧?”

    “是的。”

    “所以这三天的时间就这么白白浪费掉了。你们可真是草率。”

    “我也为此非常的自责。”

    “但这不代表这个案件破不了。我很愿意接受这个案件,您清楚这孩子和那位德语教师的关系吗?”

    “一点都不清楚。”

    “这个孩子是他的学生吗?”

    “不是,而且我听说,他们从来没有说过话。”

    “这倒是很稀奇。这孩子有自行车吗?”

    “没有。”

    “另外还丢了一辆自行车吗?”

    “没有。”

    “你确定吗?”

    “确定。”

    “那么,我能这么理解吗,他们两个人在夜里并不是骑车走的。是吗?”

    “是的,肯定没有。”

    “您感觉应该怎么解释呢?”

    “这辆自行车只是个骗局。车实际上是藏起来了,他们两个人是徒步走掉的。”

    “那的确有可能,不过他们竟然拿自行车来蒙骗大家可真是可笑,对不对?棚子里还有别的自行车吗?”

    “还有几辆。”

    “要是他想让人以为他们骑车走掉的,他不是应该藏起两辆吗?”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他会这么做。显然幌子的说法根本行不通。但是我们可以从这里着手调查。毕竟,一辆自行车是不容易隐藏或是毁掉的。还有一个问题。这个孩子在失踪的前一天有没有人来看过他?”

    “没有。”

    “那他收到过什么信没有?”

    “有一封。”

    “谁寄来的?”

    “他的父亲。”

    “您平常拆他的信看吗?”

    “不。”

    “您怎么知道是他的父亲寄来的呢?”

    “信封上有他家的家徽,笔迹是公爵的。而且,公爵也记得有这回事。”

    “在这封信以前他什么时候还收到过信?”

    “就在收到这封信的前几天。”

    “他收到过从法国来的信吗?”

    “从来没有。”

    “我问这个问题你应该明白我的目的。如果这个孩子不是被劫走的,那便是自愿出走的。如果是在后者,他一定是受到了外界的教唆,才会做出这么冒险的事情。如果并没有客人来看他,那么必定是通过信件,所以我才想要弄清谁和他通信。”

    “这我就不清楚了。据我所知,只有他父亲和他通信。”

    “他父亲恰巧就在他失踪的那天给他写了信。父亲和儿子之间的关系好吗?”

    “公爵无论和谁都不太亲近。他是个醉心于工作的人,对于一般的情感,他是无动于衷的。但是我的感觉是,他待这个孩子是很好的。”

    “孩子和他母亲关系不错吧?”

    “是的。”

    “孩子这样说过吗?”

    “没有。”

    “那么,公爵呢?”

    “唉!他也没有。”

    “您怎么会知道的呢?”

    “公爵大人的秘书詹姆士·王尔德先生曾和我私下谈过。是他给我讲了这个孩子的感情。”

    “我明白了。还要问一下,公爵最后送来的那封信——孩子走了以后在他的屋中找到没有?”

    “没有,他把信也带走了。福尔摩斯先生,我看我们该去尤斯顿车站了。”

    “我要叫一辆四轮马车。马上我们就会再次见面。贺克斯塔布尔先生,如果您要往回打电报,不要让您周围的人们停止调查,不管是利物浦,还是那个假线索传过来的地方,请继续调查。另外我会在您的学校附近做一下调查,不要担心痕迹完全消失,华生和我这两只老猎狗还可以嗅出一点气味来。”

    当天晚上我们到了贺克斯塔布尔先生学校的所在地皮克镇;这儿的空气不错,清爽宜人。我们到达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大厅的桌子上放着一张名片,管家向主人耳语了几句,博士转过身来,脸色十分激动。

    他说:“公爵在此,公爵和王尔德先生在书房。先生们请进来,我要把你们介绍给他。”

    我曾多次见过这位著名政治家的照片,可是他本人和他的照片可大不一样。同样的,他也是身材高大,神态非常庄重肃穆,衣着考究,脸型瘦长,鼻子长得有些出奇,又弯又长。他的面色苍白的像死人一样,在又长又稀的红润的胡须衬托下更为吓人,胡须飘到白色背心上,背心前还有表链的链坠闪烁发光。公爵就是这样庄严地出现在我们面前,他站在壁炉前地毯的正中央冷冷地看着我们。在他的旁边站着一个很年轻的人,我猜到他就是那位私人秘书王尔德。他身材不高,神色紧张而又警觉,一双淡蓝色的眼睛显得很聪明,面孔总是轻易地透漏出他的心情。他尖声尖气的开始了讲话。

    “贺克斯塔布尔博士,我今天上午来过,但是已经晚了,没能阻止您去伦敦了。我听说您的目的是请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来承办这个案子。贺克斯塔布尔博士,您没有和公爵大人商量,竟然采取这一步骤,是大人意料不到的。”

    “因为我感觉警察已经无能为力了……”

    “公爵大人可不这么认为。”

    “可是王尔德先生,那……”

    “贺克斯塔布尔博士,您十分了解,大人特别担心这事会传到公众中去。他的意思是知道这事的人越少越好。”

    博士害怕了说:“这决定是很容易改变的。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明天就可以乘早车回到伦敦。”

    福尔摩斯毫不介意地说:“我想不必,博士,不必。北部地区的空气使人精神振奋,并且感到爽快,所以我想在你们的草原住几天,好好地用我的头脑想想。住在您的学校还是住在村中旅店,当然由您决定。”

    可怜的博士十分犹豫不决,但是红胡须公爵的低沉响亮的发言一下子就将他从困境当中解救了出来。

    “贺克斯塔布尔博士,我同意王尔德先生的意见,您要是事先先和我商量一下就好了。但是既然您已经把事情告诉了福尔摩斯先生,我想我们还是应该请他帮忙。福尔摩斯先生,就不要住到旅店去了,您到霍尔得芮斯府来和我一起住吧,我会为此感到很荣幸的。”

    “谢谢公爵大人。但为了调查,我更适合留在事发现场。”

    “福尔摩斯先生,随您便。您要向王尔德先生或者我了解什么情况,只管提出。”

    福尔摩斯说:“本来还打算到您府中见您。现在正好问您一下,对于您儿子的神秘失踪,您能想到什么起因呢?”

    “没有,先生。”

    “请原谅,我也并不想提这些让您痛苦的事,但是工作需要。您认为公爵夫人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吗?”

    可以看出这位伟大人物有些迟疑。

    他终于说:“我想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