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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修道院公学(2)

    “没有,先生。”

    “公爵,还有一个问题。我了解到在事件发生的那一天您给他写过信。”

    “不是在那一天,而是前一天。”

    “是的。但是,他是在那一天收到的,对吗?”

    “是的。”

    “那您有没有说什么刺激他的话呢?”

    “没有,先生,绝对没有。”

    “信是不是您亲自寄出的?”

    公爵正要答话,他的秘书却抢先说:“公爵从来不自己寄信。这一封信和其他的信一起摆在书房的桌子上,是我亲自放到邮袋里的。”

    “您可以肯定在这些信中有这一封?”

    “是的,我看到了。”

    “那一天公爵写了多少封信?”

    “二十或三十。我的书信往来数量很大。可是这应该和本案无关吧。”

    福尔摩斯说:“那可未必。”

    公爵继续说:“我已经建议警察要把注意力转到法国南部。但我并不相信公爵夫人会做出唆使孩子离家出走这样荒唐的举动,但是这个孩子的性格很古怪,我想如果这个德国人唆使他的话,他有可能跑到公爵夫人那儿去。贺克斯塔布尔博士,我们该回霍尔得芮斯府去了。”

    我看出福尔摩斯还有一些问题要问,可是这位贵族却突然的宣布见面要结束了。显然这位贵族并不像和一个陌生人谈论他的家庭私事,这和他的身份并不相符,而且他也不想让他苦苦掩盖的一些事情,被我的朋友挖掘出来。

    这位贵族和他的秘书走了之后,我的朋友立即展开了细致的调查,他是一贯如此的,这是他的性格。

    我们仔细检查了孩子的房间,但是并没有找到什么线索,不过我们可以确定的是,他如果想要逃走只能通过窗户。对德语教师的房间和财物的调查也没有什么线索。他窗前的一个常春藤枝杈,承受不住他的体重而折断了。灯光下,我们看到油绿的小草地上,他落下的地方有一个足跟的痕迹。草地上的这个足迹证明德语教师确实是在夜晚走掉了。

    夏洛克·福尔摩斯独自离开了住处,十一点以后才回来。他弄到一张这个地区的大的官方地图,拿到我的屋子里,放到床上铺开,并把灯放在地图正中摆好。然后他一面看着一面抽烟,偶尔用烟味浓烈的烟斗指点着引起我们注意的地方。

    他说:“华生,这个案子让我很感兴趣。从案情来看,可以肯定地图上有些地点是值得注意的。趁着这个案件刚开始办理,我想让你明白,对我们的侦查有很大用处的是那些特殊的地形存在的地方。”

    “看这地图。这个颜色较深的方块是修道院公学,我插上一根针表示。这一条是大路。它是东西走向的,经过学校门前。你还可以看到在学校的东西两面一英里之内没有小路。如果这两个人是沿着大路走掉的话,那么就只有这一条路。”

    “确实如此。”

    “我们是幸运的,很容易查明,在出事的那天晚上并没有什么人走过这条路。在我放烟斗的这个地方,有一个乡村警察从十二点到六点在那里站岗。你可以看出,这儿是东面的第一个交叉路口。这个警察说他一直没有离开过他的岗位,并且肯定不管大人还是小孩,只要是经过这条路他不会看不见的。今天晚上我和这个警察谈过话,依我看他是一个完全可靠的人。那么东边就没事了。我们现在看看西边。这儿有一个旅店,店名是‘红牛’,女店主生了病。她派人去麦克尔顿请大夫,但是大夫出诊看另一个病人去了,所以第二天上午才到。旅店的人一夜都很留心,等待大夫到来,并且一直有个人望着大路。他们说并没有人走过。要是他们的话值得相信的话,这就证明西面也是没有事的,这就说明,这两个逃跑的人根本就没有走大路。”

    我反问道:“那么自行车呢?”

    “是的,这很关键,我们很快就要谈到了。继续我们刚才的推论:如果他们没有走大路,那么一定是穿过乡村向学校的北面或南面去了。这是毫无疑问的。我们来分析一下这两种情况。可以看出,学校的南面是一大片耕地,分成小片,中间有石头墙。很明显这样的地方是无法骑自行车的。我们可以不用考虑南面了。我们再看看北面。这儿有一片小树林,标着‘萧岗’的地方,再远一点有一大片起伏的荒野,叫做‘下吉尔荒原’,绵延有十英里,地势渐渐升高。霍尔得芮斯府就在这片荒野的一边,从大路走有十英里,穿荒野地走只有六英里。那儿是一块特别荒凉的平地。有几座农民的小棚子,他们在那儿养牛羊等家畜,还有睢鸠和麻鹬。除此之外,在你走到柴斯特菲尔德大路之前什么也看不见了。另一边有个教堂,几间农舍和一座旅店。再往远处去,山变陡了,显然我们应该在北面寻找。”

    我再一次问:“那么自行车呢?”

    福尔摩斯不耐烦地说:“好,好!一个自行车骑得好的人,不一定非得在大路上才能骑。荒原上有许多小路交错,而且那时月亮正圆。喔,什么声音?”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随着进来的是贺克斯塔布尔博士。他手里拿着一顶蓝色的打板球时戴的帽子,帽顶上有白色的V形花纹。

    他喊道:“我们终于找到了一个线索!谢天谢地!我们至少知道了这位少爷走过的路径!这是他的帽子。”

    “在哪儿找到的?”

    “在吉卜赛人的大篷车上,他们在这片荒原宿过营。他们是星期二走的。今天警察追到他们,并且检查了他们的每辆车,发现了这顶帽子。”

    “他们怎样解释呢?”

    “他们又搪塞又撒谎,说是星期二早晨在荒原上拾到的。这群恶棍,他们知道孩子在哪儿!谢谢上帝,把他们都关起来了。法律的威力,或是公爵的金钱,总会使他们说出他们知道的情况。”

    博士离开之后,福尔摩斯说:“这很好。至少证实了我们的设想,必须在下吉尔荒原的这一边找才会有结果。警察除去逮捕了这些吉卜赛人之外,什么也做不了。华生,你瞧!横穿荒原有一条水道。地图上这儿已经标出来了。有的地方水道变宽成为沼泽,尤其是在霍尔得芮斯府和学校之间的地区。在这样干燥的天气,到别处去找痕迹根本找不到,但是在这一带,有可能找到留下的痕迹。明天一大早我来叫你,你和我一起出去试试,看能否给这个神秘的案件找出一点线索。”

    天刚刚发亮,我一睁眼就看到福尔摩斯的细长的身子站在我的床边。他已经穿好了衣服,并且显然已经出去过了。

    他说:“我已经看过那片窗前的草地和自行车车棚,还在‘萧岗’随便走了走。华生,可可已经煮好,放在里屋,我必须提醒你抓紧时间,因为我们今天有很多事要做。”

    他的眼睛神采奕奕,两颊由于兴奋而红润,好像一位巧匠看着他的精心杰作即将完成。这是一个灵活、机警的福尔摩斯,和在贝克街的那个内向、多思、面色苍白的福尔摩斯大不相同。当我看到他灵活的身体、跃跃欲试的样子,我预感到我们的这一天必定是非常劳累的一天。

    但是这一天的开端,却让我们很失望。我们满怀希望地大步越过富含泥炭的黄褐色的荒原,中间经过了无数的羊肠小道,终于来到一片开阔的绿色沼泽地上,这正是把我们和霍尔得芮斯府隔开的那片潮湿地带。如果这个孩子回家了,他必定会经过这儿,而且他也一定会留下痕迹,但是我们根本就是什么都没有发现。我的朋友的喜悦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阴沉的面容,他在湿地的边缘踱来踱去,急切地观察着湿地上的每片污泥上是否有有价值的痕迹。但是到处都是羊群的蹄痕,在一、二英里以外的一些地方还有牛的蹄印。再就没有别的什么东西了。

    福尔摩斯沮丧地望着高低起伏一望无垠的荒原说:“前面还有一片湿地,我们去查看一下……看,看那!这是什么?”

    我们走上一条很窄的黑油油的小道。在小道的中间,湿润的泥土上,明显地印有自行车的轨迹。

    我喊道:“啊!终于找到了。”

    但是福尔摩斯却摇摇头,并没有很高兴,反而显得迷惑不解,好像是还有什么期望似的。

    他说:“当然是一辆自行车,但是肯定不是那辆自行车。我非常熟悉车胎的轨迹,我掌握的就有四十二种。你可以看出这是邓禄普牌的车胎,外胎是加厚的。德语教师黑底格的车胎是帕默牌,有条状花纹。数学老师爱维林对于这一点了解得很清楚。所以这不是黑底格的自行车走过的痕迹。”

    “那么,这难道是那个孩子的?”

    “有可能,如果我们能够证明这个孩子有车的话。可是实际上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但是你看,自行车的轨迹说明骑车的人是从学校方向骑来的。”

    “当然也可能是向学校去的?”

    “当然不是了,亲爱的华生。当然是承担重量的后轮,压出的轨迹深。这里有几处后轮的轨迹和前轮的交叉,前轮的轨迹较浅被埋住了。肯定是从学校来的。这和我们的侦查不知道有没有关系,不过在我们离开之前,我们还是再返回去看一下吧。”

    我们返回去,走了几百码,来到一块沼泽地,自行车的轨迹就不见了。我们沿着小道继续走,到了一处有泉水滴答作响的地方。这里又有自行车的轨迹,可是几乎被牛蹄的痕迹抹掉。再往前就没有痕迹了,那一条小道一直通向“萧岗”,也就是学校后面的那片小树林。车子一定是从小树林里出来的。福尔摩斯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用手托住下巴。我抽了两支烟,他都一动未动。

    过了一会儿他说:“有可能是这样,一个狡猾的人,他把自行车的外胎换了,留下的轨迹别人就看不出来。当然我很是愿意同具有这种思维的罪犯打交道的。这个问题我们就先不管了,还是多注意一下那片湿地,那里很值得我们仔细查看一下。”

    在那片湿地的边缘上,我们继续系统地进行检查,不久就取得了良好的成绩。在这片湿地的低洼处,有条泥泞的小道,福尔摩斯走近小道的时候,高兴得喊出了声。在小道的正中像是一捆电线摩擦地面留下了痕迹。这正是帕默轮胎的痕迹。

    福尔摩斯喜悦地喊道:“这一定是黑底格先生!华生,我的推论是完全正确的。”

    “祝贺你。”

    “可是我们还有许多事要做。劳驾,请你不要踩到这些痕迹。我们现在就随着轨迹走。我想不会很远了。”

    我们继续向前走,发现这片荒原穿插着许多小块湿地。自行车的轨迹时隐时现,依稀可辨。

    福尔摩斯说:“毫无疑问,汽车人准是在加快速度,你看这里的轨迹,前后轮胎一样清楚,一样深。这只能表明汽车人把全身重量都加在车把上,像是比赛的时候骑最后的一段路程冲刺一样。看!他摔倒了。”

    在自行车留下的痕迹上,有宽的、形状不规则的斑点,延续了几码远。然后有几个脚印,随后轮胎的轨迹又出现了。

    我提醒他:“车向一边滑倒了。”

    福尔摩斯把一束压坏了的金雀花给我看,朵朵黄花上溅满了紫红色的污点,我大为惊讶,在小道上的石南草也沾满了已凝结的血点。

    福尔摩斯说:“华生,站开!不要再在上面留下脚印!我看看现在的情况是什么呢?他受伤摔倒,站了起来,又上车,继续骑。可是只有一辆自行车的痕迹。牛羊蹄痕在另一边的小道上。华生,看来我们还要继续向前走。我们只要紧紧跟着这血迹和自行车的轨迹,这个人一定跑不了。”

    我们继续追踪,一会儿,就看到轮胎的轨迹在潮湿而光滑的小道上急剧地打起弯来。我向前一看,突然一眼看到在密密的荆棘丛中有件金属物品闪烁发光。我们跑过去从里面拖出了一辆自行车,轮胎是帕默牌的,有一只脚蹬子弯着,车前部满是血点和一道道的血痕,非常可怕。在矮树丛的另一边有一只鞋露在外面。我们急忙跑过去,发现我们一直在苦苦追踪的那位不幸骑车人就躺在那儿。我们仔细地检查了一下,他的身材高大,满脸胡须,戴着眼镜,但是一个镜片已经不见了。他是因为头部受到沉重的打击,导致部分颅骨粉碎而死亡的。他受了这么严重的仍然在继续骑车,看来他是一个精力饱满,而且很有勇气的人。他只穿着鞋根本没穿袜子,上衣敞开着里面是一件睡觉穿的衬衣。毫无疑问这就是那位德语教师了。

    福尔摩斯慎重地把尸体翻转了一下,进行了仔细的检查。然后他坐下想了一会儿。从他的表情我可以看出,虽然这是个重大发现,但是对于我们的调查却没有很大的帮助。

    他终于开了口:“华生,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呢,这真是个棘手的问题。我的意思是继续调查下去,我们已经做了很多的努力了,所以并不在乎继续努力下去。另一方面,我们还要抓紧时间报警,同时还要照看好这句具可怜的尸体。”

    “我可以回去报警。”

    “可是我需要你在我身边帮助我,呵,你瞧!那儿有一个人在挖泥煤。把他叫来,让他去找警察。”

    我把这个农民带了过来,他被这景象吓了一跳,福尔摩斯把便条写好给他,让他把它送给贺克斯塔布尔博士。

    然后他说:“华生,今天上午我们收获颇丰,我们有了两条线索。一个是安装着帕默牌轮胎的自行车,而且根据这条线索我们发现了刚才的情况。另一线索是安装着邓禄普牌加厚轮胎的自行车。在我们调查这一线索之前,我们好好想想,哪些情况是我们确实掌握了的,以便充分利用这些情况,把真正与案件有关的东西和偶然碰到的东西分开。”

    “首先我认为这个孩子一定是自愿走掉的。他从窗户下来之后,不是他一个人便是和另外一个人一起走掉了。这一点是确切无疑的。”

    我同意他的意见。

    “那么,我们谈谈那个不幸的德语教师。这个孩子是完全穿好衣服跑掉的。所以证明他预先知道要干什么。但是这位德国人没有穿上袜子就走了。他一定是根据紧急情况行动的。”

    “这是肯定的了。”

    “为什么他要出去呢?可能是因为他从卧室的窗户看见这个孩子跑掉了;因为他想赶上他把他带回来。他骑上他的自行车去追这个孩子,在追赶的路上遭到了不幸。”

    “似乎是这样的。”

    “现在我谈我推断的最为关键的部分。一个成人追一个小孩时自然是跑着去追。他知道他会赶上孩子的。但是这位德国人没有这样做。他依靠他的自行车。我听说他骑车骑得很好。要是他没有看到这个孩子能够迅速跑掉,他是不会这样做的。”

    “这涉及到另外那辆自行车。”

    “我们继续设想当时情况:离开学校五英里他遇到不幸——不是中弹而亡,如果中弹的话那个孩子也是有嫌疑的。但却不是,而是被钝器给出了致命一击。那么这个孩子在逃跑过程中一定有人陪着他。而且逃跑非常迅速,因为一位善于骑车的人追了五英里才赶上他们。我们查看了惨案发生的现场。我们除了几个牛羊蹄痕,什么都没有找到。在现场周围我绕了一个很大的圈子,五十码之内没有小道。所以另一个骑车的人可能不会与这件谋杀案有什么关系,而且那里也没有人的痕迹。”

    我喊道:“福尔摩斯,这根本就不可能。”

    他说:“对极了!你的看法很正确。事情不可能是我所叙述的那样,所以一定有一些方面我说得不对。你已经看出这一点了。你能指出哪个地方错了吗?”

    “他会不会由于摔倒而碰碎了颅骨?”

    “在湿地上会发生这种情况吗?”

    “那我就想不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