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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页



        5分钟后,我们回来了。

        “怎么样?”本堂神甫先生问我。

        “老师在家里。”我气喘吁吁地说。

        这是实情。他的女仆斩钉截铁地肯定,他已经呼呼大睡,管风琴的吵闹声也不能把他惊醒。

        “那么,究竟是谁在那里呢?”克莱尔太太有点不放心地小声说。

        “就会知道的!”本堂神甫先生扣上他的皮袄,大声说。

        管风琴继续传来乐声。它发出的仿佛是风暴般的声音。16尺音栓鼓足了气震响着;粗大的混合音栓发出巨响;连音响最沉浊的32尺音栓也加入这震耳欲聋的合唱。广场像被音乐的狂风席卷而过。简直可以说,教堂只是一个管风琴的巨大木壳,钟楼则是它的低音音栓,在发出奇异的低音。

        我说过门厅紧闭着,但绕着圈走,可以发现正对克莱尔那个小酒馆的小门却半掩着。那个人正是从这里闯进去的。先是本堂神甫先生,然后是刚赶来的教堂执事走了进去。进去时,他们出于小心,把手指浸在圣水缸里,而且划了十字。随后,所有跟着进去的人也照着这样做。

        突然,管风琴沉默无声。那个神秘的管风琴手弹奏的乐曲在一个4度音程和6度音程的和弦上止住了,这和弦消失在阴暗的拱顶下面。

        难道是众人进来中断了艺术家的灵感吗?有理由这样设想。殿堂刚才充满了和谐的音乐,如今又回复到寂静中。我说寂静,是因为我们都默然无声,走在柱子之间,那种感受宛若看到一道明亮的闪电后,等待着隆隆雷声到来的那一刻一样。

        这种情况没有持续多久。必须了解怎么回事。教堂执事和两三个最大胆的人走向殿堂深处升至管风琴台的螺旋形楼梯。他们一级级走上去,但到达廊台时,他们却什么人也看不到。琴盖已经放了下来。风箱还半鼓着气,——由于找不到出路,风箱一动不动,操纵杆停在半空。

        闯入者很可能趁混乱和黑暗,走下螺旋形楼梯,从小门溜了出去,穿过小镇逃之夭夭。

        没关系!教堂执事认为,出于小心举行驱魔仪式或许是适宜的。但本堂神甫先生反对,他是对的,因为早就驱过魔了。

        五

        第二天,卡尔费马特镇多了一个居民——不,两个。大家可以看到他们在广场上漫步,沿着大街来回踱步,一直走到学校那边,最后又返回克莱尔的旅店,他们定了一个放两张床的房间,住多长时间没说定。

        “可能住一天、一星期、一个月、一年,”两个人中为首的那个说。这是贝蒂到广场上找我时,告诉我的话。

        “难道这是昨天那个管风琴手吗?”我问。

        “当然,很可能,约瑟夫。”

        “带着他的拉管风琴风箱的助手吗?……”

        “那个胖子可能就是。”贝蒂回答。

        “他们是什么模样?”

        “跟普通人一样。”

        跟普通人一样,这是很明显的,因为他们的脑袋长在肩膀上,手臂连着躯体,双腿同脚相接。但是拥有这一切并不等于就是普通人。这是我看到的事实,那时大约11点钟,我终于见到这两个非常古怪的外国人。

        他们俩一前一后走着。

        一个35至40岁,干瘪瘦削,活像高大的鹭鸶,穿着一件淡黄的长礼服,双腿裹着又薄又窄的长袜,从中伸出尖尖的双脚,戴一顶有羽饰的宽大的直筒无边高帽。刮得光溜溜的脸多么瘦骨嶙峋啊!眼角起皱纹,眼睛小而锐利,阵子深处像有颗火炭,牙齿又白又尖,鼻子细长,嘴巴紧闭,长而尖的翘下巴。什么样的手啊!手指多长,多长……这双手在键盘上能覆盖一个半8度音程!

        另一个矮胖,双肩和胸部都圆滚滚的,在浅灰色的毡帽下是一颗头发凌乱的大脑袋,一张固执的公牛的脸庞,一只f谱号的肚子。这是个30来岁的汉子,壮实得可以殴打镇里最强壮的男子。

        没有人认识这两个人。他们是第一次来到此地。准保不是瑞士人,不如说是群山那边,匈牙利一带的东方人。我们后来知道的也确实如此。

        他们预付了一星期的房钱给克莱尔旅店,胃口很好地吃了午饭,好吃的东西一点没放过。现在他们在一前一后兜圈子,大个子摇摇晃晃,左顾右盼,迈着步子,哼着小曲,手指不停地弹着,有时用手做一个古怪的动作,拍拍颈背下面,重复说着:

        “天然的a音……天然的a音!……好!”

        胖子扭着屁股走路,抽着一只形状像萨克管的烟斗,从烟斗冒出一缕缕白烟。

        我定睛看着他们,这时大个子在打量我,示意我走过去。

        说真格的,我有点害怕,但末了我冒险走了过去。他用唱诗班孩子的假声一样的嗓音对我说:

        “本堂神甫的家在哪里,小家伙?”

        “神甫……的家吗?……”

        “是的,你肯领我去吗?”

        我想,本堂神甫先生会责骂我将这两个人领到他家里去——尤其是大个子,他的目光使我迷惑。我本来想拒绝,可是不行,我已经朝本堂神甫的住宅走去了。

        神甫的家离我们只有50来步远。我指了指门,就撒腿逃走了,而这时敲门小槌拍打了三个8分音符,后面跟着一个4分音符。

        同学们在广场上等着我,瓦尔吕吉先生跟他们在一起。他盘问我。我把刚才的事告诉了他。大家望着我……想想吧!他对我说过话呢!

        但我所说的情况并不能使人猜到这两个人到卡尔费马特来要干什么。为什么要拜访本堂神甫呢?本堂神甫会怎样接待他们呢?他会不会出事?还有他的女仆,一个上了岁数的老女人,她的头脑有时挺糊涂,是否也会出事呢?

        一切在下午都得到了解释。

        这个怪人——大个子——名叫埃法拉奈。他是匈牙利人,是个艺术家、调音师、制造管风琴的能工巧匠、管风琴教师——据说——以修理乐器为业,从这个城市走到那个城市,以这门职业为生。

        大家猜想,昨夜是他跟他的助手、拉管风琴风箱的人,从边门进来,在古老的教堂里唤起了管风琴的回声,奏出暴风骤雨般的和谐乐曲。据他说,这架某些部位出了故障的乐器只要稍微修理一下,而且他提出的修理费十分低廉。证件表明他有从事这门工作的能力。

        “修吧……修吧!”本堂神甫先生回答,他赶紧接受这个提议,还添上说:“双倍祝福上天,老天爷给我们送来了一流的管风琴技师,如果它给我们送来一个管风琴手,我们要三倍祝福它……”

        “那个可怜的埃格利萨克呢?……”埃法拉奈师傅问。

        “聋得像堵墙一样。您认识他吗?”

        “嗨!谁不认识那个作赋格曲的人呢?”

        “半年来他已不再在教堂演奏,也不在学校教书了。因此,在诸圣瞻礼节,我们做弥撒时没有奏乐,可能到圣诞节……”

        “放心吧,堂神甫先生,”埃法拉奈师傅回答,“半个月内就能修理好,如果您愿意,圣诞节来临时,我来演奏管风琴……”

        说着,他挥动不停地活动着的手指,把指关节扳得咔嗒作响,又像从橡皮套里拉出来一样伸直手指。

        本堂神甫对艺术家千恩万谢,问他对卡尔费马特的这架管风琴有什么看法。

        “这架管风琴很好,”埃法拉奈师傅回答,“不过配件不齐全。”

        “缺少什么呢?不是有24组同音色的管子,还有人声管子吗?”

        “唉!本堂神甫先生,缺少的正是我发明的一种音栓,我要设法让管风琴配备这种部件。”

        “什么部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