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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24章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当年曹子建的忧愤,我终于了然于心。

        小宫主姗姗而来,全身环佩叮当,边走边伸出手,巧笑倩兮清音如水:“飞天,过来。”看似闲散,身法却奇快,才见她在几丈外,待她的手抬到胸前,人已到我跟前,抓到我的手,便转身向另一处去。

        我被她带着,但觉耳畔生风。身后授命押解我的小师兄们一脸呆怔,尚未回神。

        “我告诉你,公报私仇是很丢份的。”我色厉内荏叫嚣着。小宫主的武功看来跟她的名气成正比。这才出狼窝又入虎口,还是母老虎,我的心情不是一个糟所能概括。

        “你别挣扎,我不是带你去卖。”她嫣然回头,我从未在小宫主脸上看到过这种也舞似笑法,小宫主的一颦一笑皆带心机,而现在这个,淡淡映入眼帘却是动人。

        我惘然地由她带着走,待她松开手,环顾四下,好不纳闷,青天白日的来伙房作什么?小宫主眼珠嘀溜溜一转,向着门内道:“厨娘,膳盒给我!”红漆珐琅的木盒从门内四平八稳飞出来,小宫主顺手一捞托盒在手,拎起眼梢问我:“知道这是什么吗?是请罪宴。”她将盒子往我怀中一塞,“走吧。”我看看小宫主,看看怀里的东西,问号打左耳排到右耳。“去风满楼。”小宫主没好气地回头。

        “你用这个向勒风请罪?”士别半日当刮目相看啊。我快步赶上去,“可是你完全没必要让自己委屈成这样,虽不该闯楼,可也受过责罚了,你们两不相欠。”

        小宫主斜飞眼角,“我喜欢,你管得着吗?再罗索看不割断你的舌头。”

        我抱着盒子歪起嘴似笑非笑,“好嘛,你喜欢。你喜欢?你喜欢的是勒风吧。”

        小宫主脸色红白交错,怔了一会,断然否认。她情绪倏忽凌乱,但样子是打死也不会承认的倔强。我不由皱眉头,“为什么不?我大师兄武功盖世一表人才,要什么有什么,那样的人你不喜欢你喜欢什么样的?”事关绝尘庄荣誉,我开始来了点主人翁姿态。但随即去他的主人翁,伸手狂摆,“像您这样美貌与德才皆备,身份与身材双赢的大小姐自然眼光独到,自然要更高更帅更出色……”

        小宫主揪住我衣襟,恶狠狠道:“飞天,你不准喜欢勒风!他再喜欢你,你都不准喜欢他!听到没有?”

        再美丽的人凶神恶煞的样子也不会悦目。我很苦恼,你说摊上那种艳福我哪能拘绝,是正常人能拘绝得了的吗?正想狡辩,后颈处的寒毛根根倒竖,我悚然回头——

        “当心!”小宫主飞出去接膳盒,拧着脖子喝声:“飞天,你真活腻了是不是?”

        我无空关照小宫主的叫嚣,全身心都叫背后出现的人——如果那是个人的话,给震慑住了。青天白日活见鬼!龙儿凤栖殿饲鬼那夜在幻镜居出现的女鬼眯着眼曝露在阳光下,拖着抹长长的幻影,失魂落魄地飘来飘去。

        “你你你还没出庄?”这只鬼是只不怕太阳且有路痴症的艳鬼。

        “我出不去。”她晃悠悠晃悠悠,抬头望着天空,“天要掉落了,到时我才能出去。”

        “天要掉落了?”不畏阳+路痴+疯症?绝尘庄的鬼果然风格独俱。

        “飞天!”小宫主在前头发飙。“你一个人自言自语什么?还不快走?”

        女鬼看着我,手指点着我的脸,“红颜之水天外来,万丈寒雪封绝尘,快了快了……”一扭身朝天望去,神情忽尔悲戚,“翻云翻雨的手,辗转红尘的人。紫陌红尘君来笑,话重头,只余心灰了。只余心灰了……”她捂住心口弯下身,全身筛糠似的抖,声音凄怆:“心灰!”然后从胸口开始纷崩离析,化为了虚无。

        小宫主一巴掌拍在我背上,“你傻呆呆作什么?”

        我指着女鬼消失的地方,“你,没看见?”

        “哼,红颜水叫你看到了多少本看不见的东西?有什么好稀罕的?”一扯我,“快走。”

        不稀罕吗?我感觉好稀罕的说。原来只有我能看到。

        被风满楼的芦絮微风吹彻身体,总会升起莫名的怅惆,为妨怅惆是轻狂,太合称了。小玉龙神色冷漠地引领我们迈进风满楼,随后便消失于这满楼的清风寂响中。小宫主将膳盒打开,冲小玉龙离去的方向冷笑数声:“故作姿态。”

        小宫主对风满楼的人看来也无好感,却在恢复真实身份后一直赖在这里,这人的心虽隔着肚皮,但也不是那么难猜。只是她那么要强,怕要走些歪路。我一琢磨到这份上,很有成就感,原来再不得了的女人也不过怀着这么浅显的情怀。

        大牌就是大牌,当勒风走进来的时候,我基本已经做了一遭梦,小宫主踹我一脚似有他意。我与她没有约定过暗号什么的,她难道要我掏刀暗杀?

        小宫主见我呆站着一脸刚睡醒的茫然相,恨铁不成钢地喝道:“倒酒。”

        噢噢噢,早说嘛。我摩拳擦掌捞起酒壶往杯里注酒,勒风含笑的眼若有所思扫过,把我轻易扫清醒过来。他知道飞天诀了他知道飞天诀了他知道……倒酒的手不可避免有些抖颤,背上亦爬出汗来。勒风知道飞天诀了!我该怎么办?!

        小宫主举杯豪迈道:“这次完全是我不对,薄酒一杯以示谦意,先干为尽。”

        勒风望了眼面前的酒,似笑非笑,“不会是毒酒吧?”

        他话才落,那头小宫主眼中的火星还没来得及往外迸射,勒风身后就闪出个小玉龙,抢起溅掉一半的酒蛊探针试酒又轻酌浅尝。小宫主被气煞了,连话也讲不出来。

        勒风浑然不在乎,淡淡道:“看来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他将杯轻举到边上,扫了我一眼,我被他雪亮的眼神惊到,战战兢兢替他斟满。这个人噢,别人服软他都可以这么狠,完完全全的没有把什么仙客乡放在眼里——他有把什么放进眼里过吗?

        待到酒蛊见底,小宫主面色稍霁,“我清魄尚有三分自知之明,摆明不会成功的事做了只是自撕脸面。你会怕毒吗?真会怡笑大方。勒风,这世上会对你起作用的,怕是只有浑天术吧。”

        浑天术?!手一抖,险些把酒壶扔地上粉身碎骨去。

        勒风飘来一记眼光,“迷魂阵之一浑天术吗?”他侧首望向窗外,“是啊。”

        “真可惜。”小宫主失笑,“仙客乡咒术中只浑天术早已失传。我父亲亦不会。唉,你说,我能把你怎么样?”

        “我想你搞错了。”勒风散淡地看着自己的手,“觊觎即是冒犯,懂吗?”小宫主变了脸,我只觉心惊胆颤,勒风抬眼,“不过清魄,你说得对,我不怕毒。”他剔倒酒杯站起身。“也不怕施了诡咒的毒酒。”

        小宫主倒退几步,凳子倾倒在地。勒风一步步靠近,小宫主一步步倒退。

        我无措地看向同样旁站的小玉龙,却见小玉龙掐住脖子跌跪在地。喂喂喂,这太夸张了吧?

        那边拉锯状态的俩人投来一眼,小宫主冲勒风怪笑:“你不怕,却有的是人怕。要救小玉龙的命,就向我道歉!”拔上发上金珠,“我数三,若不答应,我就毁了这解药。”

        勒风侧侧脸,轻叹:“清魄,我有说过若你出手伤庄中弟子,我会亲手数倍奉还吧。”他意兴阑栅模样,“急的该是你。”

        小宫主瞪着勒风,“你没有心!”

        我吼过去一句:“你有心吗!?还不快救人!”

        那两个人只看得见眼前,旁人死活全然不顾,我心中冰火交织,一时冲动双手交织小指相勾默念心诀,刚开始便空间扭曲,待到末句满室的人都倒了就我站着。愣了好一会,才急慌慌伸手去探几人鼻息,拍胸镇定,果然是迷魂。爬过去捞过小宫主手中金珠,爬回来解小玉龙的毒。头次大规模行坏事,心虚得紧,小心肝儿扑扑扑乱跳,形象再狼狈也不奇怪。

        飞天诀,诀字一说老怪在我刚到绝尘庄便告诉我了。这一点,对古鹤我都三缄其口,因为,姑娘不相信老怪!换了你是我,突然被人招到异世界,然后兴高采烈一句一句教你奇怪的心法,并声称这玩艺已失传百年,你对这类人抱嘛想法?我只觉老怪是在耍我!后来在古鹤那查资料时我也偶尔想翻翻关于浑天术的资料,因为飞与天无头绪,对诀字也就不了了之,结果,人家小宫主今天一句话振聋发聩,浑天术竟是一迷魂术。

        不用不知道,一用吓一跳,检验真理之唯一标准果然还是实践。可是,效果太震撼我了。要我的命拉,我把我们那位大师兄也给试验进去了。

        晚风夹着芦絮从身后灌入,是样死寂静。也不知多久,我蹑手蹑脚来到勒风身前,试探地低唤几声,然后咬咬牙,向地上的羔羊伸出了我颤抖的罪恶之手。

        从头发丝开始到脚后跟匆匆搜查了一遍。“天”在他身上,此时不偷更待何时?可是无果。好吧,什么叫一不做二不休!我跪在地上,俯身去扒丫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