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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4)



        梅兰是在北京西郊一所民房里找到雷平的。那儿一百多年前曾经辉煌一时。如今那儿只剩下一大堆断壁残垣,还有就是那座历经百多年沧桑仍然昂首屹立的颓败的大石门。

        那是圆明园!那里面近年成了一些同样颓废得无聊的天才艺术家们的天堂!他们在人群里遭遇过或者从未遭遇过只在自己的潜意识深处感受过这样那样的不如意之后,都不约而同地来到这块世外桃源般的地方,开始了他们对为之献身的艺术事业的孜孜不倦的探索和追求!

        梅兰在一所低矮得比东江任何一间农村土屋高不了多少的旧民房中见到雷平时,张口结舌得使他不知道身处何方!雷平一声长笑,道:

        “人啊,山不转水转!天涯海角也躲不了你梅大少爷哩!真是应了那句老话:‘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呀!”

        “你是说我在深山还是说你在深山呀?”

        “你说呢?”

        雷平此时不但长发齐腰,连那胡茬子也长过两三寸了!整个一深山野人一般,却落拓豪放得近于癫狂!只是那不太深的一副近视带散光眼镜的镜片后面那一双深沉而犀利的眸子,仍是那样的英气逼人!

        “你可真难找呢!”梅兰喝着雷平为他冲泡的雀巢咖啡,一边感叹着,一边浏览墙上写得龙飞凤舞的一幅字,那是一整张横着的六尺宣纸,上面抄了一首古风:

        箫剑行

        一箫一剑平生意

        自负行囊走天廓

        黄沙古道美人泪

        浮生浪迹壮士歌

        风满五湖迎风泣

        春寒四海为春讴

        慷慨苍茫还苍茫

        狂念凄悄复凄悄

        郁勃哀婉徒四顾

        吼声悲切气磅礴

        遒孥空翻雷霆怒

        热血冷眼仍随波

        气慑九天草莽剑

        声满神州逸士箫

        迷离布衣谈家国

        肥肠高官卧沉疴

        “你在看诗还是看字呀?”雷平见梅兰专注地欣赏他刚刚写的那横幅,问道。

        “二者都看。你老雷真他妈鬼才,诗书画三绝啊!好个‘肥肠高官卧沉疴’,我为你这后面再加一阕如何?”

        “好呀!你小梅人称风流才子,这诗词一道,正好向你讨教哩。”

        “那好,你听着:

        ‘乱章无绪哀尘绝

        秋丝如冰老将心

        明朝呼啸风雷过

        坐听金鸡报晓声’

        你看如何?”

        “哼,什么‘坐听金鸡报晓声’,你这回来,不单是来向我报喜的吧?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你此次来,大约是想请我老雷进山是吧?”

        “不是进山是出山,你现在难道不像是在这个连鬼都不到的地方隐居吗。别忘了十几万东江父老对你的期待……”

        “好了好了!”雷平打断他道,“我跟你说,我就是害怕你们这些人的骚扰,所以才电话都不留给你的!结果你还是找了来了!梅兰……”

        “你别先找理由,听我慢慢和你说!”梅兰见他挑明了,只得掏出新任校长的亲笔信交给他。

        “学校里罢教有了结果了?”雷平大略看了看那封信。

        梅兰简要讲了近一段来的巨大变化,讲自己如何稀里糊涂地当了副校长,讲学校的一些人事变动,讲县上对学校老师的关照。言语中自然掩盖不住内心的一些洋洋自得。最后梅兰说道:

        “有几件事不能不让人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痛快。一是那县长尹德发,现已有人怀疑,他可能是属于那种‘三种人’。*后期,他在烧开水时,曾经用一瓢滚水浇在了一个当时正被贬在东江接受再教育的党的高级领导干部的脚上。这件事影响极坏,它致使那位老干部的脚上烙下了永远难以去掉的疤痕。人家那位老干部副省部级,如今早已恢复了领导职务,还有调去中央工作的可能!尹德发的问题,目前正在接受调查,反正县长估计可能是当不成了,早晚要被换下来。还有,县纪委已经查出马毅这几年中的许多政治问题,他……”

        “他怎么样?你是说,因为罢教后你们这一边占了风头,他的这一切,还有那位县长尹德发的一切,如今都无一例外地都成了吓人的政治问题?为什么人一旦失势,就会有那么多的人对其落井下石,痛打落水狗?我就烦那种鞭尸如虎的人!为什么非得将一个人的一切全都往政治上作文章,都要从政治上去寻找所谓的犯罪依据?拉屎放屁娶媳妇生孩子全都是政治错误吗?

        “就说你刚才讲的尹德发,如果当时被他浇了开水的不是那个大得吓人的什么副部级高干,而只是一个卖水豆腐卖烤肉串甚至放羊牧马的普通山民,别说是浇了脚,浇你头又能怎样?你只有自认倒霉吧!因为那算什么呢,也是政治立场不稳,思想意识不好?也算反党?充其量,是一种年轻人在那种气候下顽皮的恶作剧到顶,大家都在闹嘛!再说宋云芳,她也是外地城市人,来到这大山区二十多年,真的是没有功劳有苦恼。这个人只是对一些事物的认识有些问题,做人的档次低那么一点点,这又直接导致了她的处理问题的方式方法不对,并不是出发点和动机的问题,一句话,不能说她就有多少坏心眼儿。她办任何事的动机可能从来都是好的甚至相当积极的;大是大非面前,她永远紧跟上级——


        “我们顺便在这里说一句,在任何时代,紧跟上级的决策,也并非就那么完全十恶不赦吧?古人一句‘识时务者为俊杰’,就恰如其分地说明了这一点,其实这正是咱中国的老祖宗们一惯倡导的中庸之道,是数千年东方文明的核心部分。难道,你真相信有一本书中说的那样,这也算是中国人的丑陋,或者说奴性?写这书的人唯恐天下不乱是再明显不过的,本身他妈的思想意识就十分龌龊,一个十足的外国主子小趾头边的奴才。我当过兵,知道在什么情况下下级必须绝对服从上级这条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我们不妨设身处地地想一想,我们一个这么大国家,一个执政党,一个政府,要维持一种稳定的大局,就是需要无数像宋云芳这样的人啊!可是你们那许多人成天在与她作对,学生给人家起外号,什么‘九斤老太’,这明显有着人身攻击的倾向,可你们大多数班的班主任老师从来就没有认真干预过!她本质很好,出身苦大仇深,根正苗红,阶级觉悟够高的。如果按照我们中国人现时代倡导的做人准则,她的确可能真算是一个好人。她在工作中遇到不少的矛盾,纯粹是个人的性格问题,还有修养、工作方法等方面的问题等等,并非全是她的思想意识不好!”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想和你说,做人,不能偏激,哪怕自己处在一种极为艰难的环境里,遭遇到极不公正的待遇,也要保持公正、冷静而客观地评价别人,理解别人  ,就是说,要学会站在别人的角度想一想。这不单是人生的生存哲学,而且还关系到一个人的品德和思想修养!”

        梅兰听了雷平这番话,瞪着眼思考了好久,才缓缓地说道:

        “也许你说的对。雷老师,我知道你是一个深藏不露的人!在学校时,你对这一切都是从不多作评价,如今,在只有我们俩的时候,你说起来原来一套一套的。我知道你这是对我的信任,虽然我一时难以全部认同,但我不得不由衷佩服你哲人的眼光。我明白,人确实要站在一种高度,要具备与众不同的的阅历,才能有这样深刻的洞察力和哲人的思辩能力。”

        “这么说,你同意我的观点了?”

        “从此以后,这为人处世之道,我是得向你认真学一学才行!”

        “小梅你什么意思?我只要你认同我的观点,有不同意见也可驳斥我的,我们二人聊天,充其量我也只是一家之言,可以不作数的。你大小也是个副校长,这一开口就是什么有深刻的洞察力和哲人的思辩能力,一来就口口声声要向我学习,你一顶这么大的帽子压上来,这是阿谀还是挖苦呀?如果拍马屁,你可找对人了呵!”

        雷平说着,诡秘而狡黠地冲了梅兰笑。梅兰却极其认真地说:

        “你别那么得理不让人好不好?雷老师,这次来,真的只为一个目的,就是要请你回去的!如今全校老师都在盼着你哩。”

        见他一副诚挚的样子,不好当面弗意,雷平沉思了好久,才开口道:

        “梅兰,你来这里一趟真不容易,今天你在我这好好休息一下,明天我领你去爬香山;后天,我和你去一趟长城,看看千古雄关八达岭的英姿;大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