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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这时,她的心情已经平静下来,慢慢向山下走去。家让她感到拘束,只有父亲能够理解今天晚上她所感受到的一切。可是,她反而没有勇气把自己的秘密告诉他,因为假如连父亲也不能够明白她的心事,那她就真的彻底地绝望了。

她想起了父亲的微笑。虽然她还不到十三岁,而他已经在准备五十一岁生日了,但是她却觉得他们之间能够互相理解。卡米尔的父亲受到过良好的教育,他熟读荷马、奥维德的作品和古希腊戏剧,拥有一个藏书量颇丰的小型图书馆。卡米尔也从这个图书馆里汲取了不少营养。

父亲和母亲相差了十八岁,他身材颀长,眼角布满十分好看的皱纹,纹路如雕刻般地清晰,使他的眼睛充满了吸引力。她特别喜欢父亲清瘦的脸庞和淡淡的胡须,它们就像是伦勃朗笔下突然出现的阴影。可是,想到他们的那张大床,她停了下来,感到一阵恶心:父母怎么能够生活在一起?这种婚姻!一个矮墩墩的、不爱交往的母亲和她的父亲,他们就这样使她来到了人世。她对这种结合百思不得其解。

卡米尔忘记了时间,睁大眼睛望着夜幕。那里有正在逐渐扩张的巨大的黑色浓云,她观察着它蜿蜒曲折的边缘,那是她熟悉的用线条和点构成的语言,惟有它们毫无保留地贡献着自己生机勃勃的肉体和灵魂。

“你是我的小巫婆。”父亲曾经在她的耳边轻轻说道。她是父亲的小巫婆。她想去找父亲,只有他有可能为她担忧,因为保罗什么也不会告诉家人。小保罗一进家门就蜷缩在角落里一言不发,不过一旦有人胆敢动他的东西,他就会立刻大发脾气。可是他从来不回答任何问题,越是有人问他:“你有没有见过卡米尔?”他就越是不加理睬。他就是这么个怪人。

卡米尔想重新整理一下衣衫,却发现发带不见了,可能是丢在了刚才嬉闹的沙滩上。村里人都说黄昏的时候千万别去那个鬼地方,因为撒旦会把那些天黑时还留在他山上的生命全部装到它的背篓里去。可是她却转过身来,想亲眼见识一下撒旦到底长得什么样子。她最不害怕的就是撒旦!

撒旦!就是那个魔鬼撒旦?卡米尔从来不觉得他有多么可怕。她从老保姆维克多那里曾听说过撒旦的故事,尽管那时她还很小,但是维克多提到撒旦时那敬畏的语气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撒旦在刚被神耶和华创造出来时是一个有着非凡的特权和智慧的天使;他可以仰望神、守护宝座,并因为神的圣洁而放声称颂、感谢、赞美神;他曾经被神耶和华称为‘无所不备,智慧充足,全然美丽’,这是一种多么令人骄傲的赞誉啊!但是撒旦却逐渐因为自己的美丽、智慧、权力而心存骄傲,滥用了神给他的智慧。他最终抛弃了自己应有的位置,远离了其他众天使,背叛了神,走向了堕落。于是,他成为一个堕落的撒旦,一个背叛神、与神作对、与所有良善为敌的魔鬼!他诱惑夏娃去偷吃禁果;他教唆世人滋生自私自利的贪婪和私欲;他在人间传播自私、骄傲、以自我为中心的知识,让人间出现了嫉妒、猜疑、矛盾、斗争,出现了罪恶和犯罪。”老保姆的嗓音颤颤巍巍的,还不时小心地瞥一眼窗外,好像撒旦就在外面,会立刻把她抓走一样。

撒旦会打扮成人的模样吗?他会有人情味儿吗?也许他的外表平庸无奇,长着跟我们一样的眉毛、眼睛、鼻子?卡米尔的脑海里浮现出各种撒旦的模样,可它们却一点都不让人感到害怕。人们老是惧怕奇形怪状的东西,这只能使撒旦在传说中变得更加危险恐怖。最奇怪的是,母亲整天对撒旦提心吊胆,经常祷告他不要侵扰他们一家人。但是她从来不去做弥撒——克洛岱尔一家都不去做弥撒。每个礼拜天的早晨,父亲都会对那些匆忙赶去教堂的老太婆哈哈大笑。

“喂,撒旦,你快出来呀!”卡米尔高喊着撒旦的名字,用大拇指顶着鼻尖,然后扇动着其余四指表示对撒旦的沉默的轻蔑:“你要是愿意,我们就玩儿捉迷藏吧,看看谁会把谁捉住!”

该回去了。卡米尔把手插在裙子兜里,轻快地往家走。毫无疑问,等她回到家里,他们已经吃过饭了,她只能吃一小块面包和干酪。一阵风吹来,她觉得身上发冷,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真的不愿意在这个家里继续呆下去了。妹妹路易丝比她还小两岁,可是现在已经在盘算着嫁个什么样的男人了。卡米尔想要离开这里,成为一位艺术家。该怎样才能让人知道并理解自己的想法呢?又该如何去做呢?未来好像变成了一个无底深渊,让她头晕目眩。姑娘开始拼命地向家里跑去,心脏剧烈地跳动着,让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孩只能在远方梦想巴黎,这真是让人难以忍受。

木底皮面套鞋的声音回响在小村子的街道上。经过阴森森的墓地、令人毛骨悚然的教堂、使人压抑的厅堂,前面那一点亮光就是自家厨房的灯光了。她安静了下来。刚才让她感到害怕的仅仅是空虚,要是撒旦真的出现,她才不会害怕呢。撒旦就像村里的男孩子一样,生来就是懦夫,只有成群结伙的时候才敢趾高气扬。

卡米尔推开家门。母亲抬起头看见了她,立刻大声尖叫。接着,小保罗、叔叔、路易丝……大家都抬起头来。卡米尔冲他们大喊一声:“我看"奇"书"网-Q'i's'u'u'.'C'o'm"见了撒旦!”说完,她哈哈大笑,靠在门边,嘲弄地看着他们。她满脸黑泥,头发胡乱编成了两条辫子,一条像鹿角,一条好像麒麟角。整个厨房沸腾起来了,响起一阵锅碗瓢盆的撞击声。

卡米尔决定离开他们远走高飞。她忘记了自己的两条腿不一般齐,踢踢踏踏、踢踢踏踏地跑上楼去。真可惜,今天晚上父亲不在家。

当清冷的空气抚摩着卡米尔的面颊的时候,她从睡梦中醒来,拉紧身上的被单。窗外秋雾未退,寒气逼人,但她仍然喜欢在睡觉的时候让窗户敞开着。卡米尔喜欢维尔纳夫的晨曦,那是鱼肚白色的一片天空。

可是他们很快就要回去了。干吗不留在维尔纳夫呢?她喜欢这个村庄,森林里的石头奇形怪状,路边椴树成荫,教堂的钟声不断,钟楼向前倾斜着,摆成对角线的姿势,就像时间停止时的那个瞬间。

她轻手轻脚地从床上爬起来,套上袜子,拎着鞋子,一切准备就绪。厨房还沉浸在睡梦中,她坐下来,尽情地享受着生活在家庭时间之外的孤独的欢乐。周围安静极了,各种各样的面孔从浓雾弥漫的黎明中映现出来,在卡米尔眼前晃来晃去。突然,父亲出现了。

“卡米尔。”他声音喑哑,在这点上,她很像他。

“我们一起去吧,去散会儿步。”卡米尔端给他一大杯咖啡。

“先等一会儿。”他抓住她的一只胳膊,“稍坐片刻。”她真想拔腿就走,因为她不喜欢解释。“你没完没了地画素描、捏泥人儿,难道你真的相信阿尔弗莱德·布歇的话,要在这块土地上塑造出什么模型吗?”

她暴躁地抬起头来,和父亲询问的目光对视着。接着她站起来说:“没错,我想成为雕塑家!”

父亲紧紧地搂住她的腰肢,虽然她还未满十三岁,但是已经长大成人了。蓦地,他的心里油然而生一片温情,不由得站起来把女儿紧紧抱在了怀里。“我的女儿,我的女儿。”他喃喃地说,并且感到这个身体正在逐渐显示出女人的特征。他捧起她的脸,“将来一定是个漂亮迷人的女人!”望着女儿倨傲的嘴唇和双颊飞起的两片红晕,他在心里说道。

厨房里寂静无声,两个人相对无言。娇小的女孩个头刚刚到他的胸口,满脑袋乱蓬蓬的头发还没有梳理过。他把颤抖的手插进她的头发,俯下身轻吻着她的额头,像是在祝她一路顺风。

“我一定会帮助你,卡米尔。你会成为一个出色的雕塑家的。”卡米尔一下子扑进了父亲的怀里。

“走吧,在你母亲醒来之前,我们出去转转。”卡米尔挽着父亲的手臂,两人一起走入浓雾里。

“卡米尔究竟在哪里?这孩子快要把我逼疯了!”

“妈妈,他们在那儿!还有爸爸……”

“闭嘴!”路易丝不吭气了,赌气地嚼着手里的面包片。保罗坐在椅子上不停地摇晃,用一双傻里傻气的蓝眼睛瞪着母亲。

母亲不再说话,她开始整理东西。至于她的丈夫——路易-普罗斯佩——和女儿卡米尔干些什么,这与她没什么关系。她爱她的丈夫,却绝不爱他那难以忍受的蛮不讲理和他的那些书籍。她也感觉到他对自己瞧不上眼,因为她既不修长也不苗条。唉,她一点儿也不像卡米尔,路易丝也像母亲一样又矮又胖。哦,路易丝,这个可怜的小姑娘,她也希望一大早就和父亲一块儿去散步,可是她动不动就生病。

……    

第一章

隐身的撒旦(2)

每天从早到晚,她都要这么不停地收拾房间。这一天也不例外,早餐过后,屋子里又是一片狼藉。“走开,孩子们,别挡着我。”面包渣子、茶匙、咖啡渍,家里乱糟糟的,要干的事情多着呢。可是,路易-普罗斯佩却没像往常那样到院子里去读报纸,而是依然坐在餐桌旁,这让她感到局促不安。

“喂,我认为,卡米尔是一个艺术家。”

“什么?”

“我是说,我觉得卡米尔会成为一个天才的雕塑家。”

她定下神来,原来丈夫要说的就是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