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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第二张素描:两个全身赤裸的男人和女人,屁股紧贴着屁股。那个像罗斯的女人,背上披着散乱的头发,趴在地上,十指用力地支撑着自己的身体。而像罗丹的男人则紧紧抱着一棵树,不愿放手。

第三张素描:现在有三个人。一个面目可憎、丑陋不堪的小老太婆,带着怨毒的眼光,光着屁股,挥舞着一把扫帚。旁边,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紧紧搂抱在一起,他们的中间横着一块石头。而他们的脚上戴着铁链,手上也戴着镣铐,铁链的另一端挂在墙头。那个女人在努力地攀爬,为了留住那个男人,粉身碎骨她也不怕!

三张素描,在那个夜晚,忍受着嫉妒的折磨,拼命喊出了卡米尔的绝望之声。

……

“扑通!”卡米尔重重地从椅子上摔下来,倒在桌子上,头狠狠地砸在纸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窗外的阳光刺得她睁不开眼睛。周围一片寂静。她望着镜子里自己,面色苍白虚汗淋淋。那个可怕的梦魇!卡米尔意识到:最近这段时间她工作得太过分了,她把自己埋在无穷无尽的素描和石灰屑里,用工作来宣泄自己的情感和伤痛,而她的身体已经撑不住了。卡米尔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牛奶,安了安神。既然展览会已经结束,她决定在周四离开这里,出去走走。她想跟罗丹打个招呼再走。不辞而别,这种事她不会做。

“……我决定周四动身,正好维西埃小姐来看我。她对我讲述了各种有关我在利斯莱特的虚构的传说。传说我被悬吊在一把红色的伞上,深更半夜从城楼的窗户里飞了出去。并同这把红伞一起在森林中熊熊燃烧!”她动笔给罗丹写信。那把红伞,漂亮的大红花伞!记得在得到这件礼物后的一天,罗丹邀请她一同参加一个晚会。届时他想把她介绍给他们,那些巴黎的社会名流、艺术家、评论家们。卡米尔当时兴奋地跳了起来,那不仅仅是因为要去见这些人,更重要的是罗丹先生愿意公然带着她去如此隆重的公众场合,那意味着她在他心目中无法替代的地位!正当卡米尔暗自高兴的时候,罗丹却准备告辞,约好明天这个时候准时来接她。怎么?他不留下来吗?他十分尴尬地站在她面前,嘟囔地说罗斯身体不好,留她一个人在家他不放心。但是明天,明天晚上他一定会留下来陪她。于是,她又开始了没有结局的幸福生活。然后是罗丹的不告而别,孩子的死亡,她的《克罗托》和《华尔兹》……

也许罗丹的确是真心希望陪伴她一生的,他幻想可以和这个女人一起过着脱俗的生活,但是艺术上的绝世才华遮掩不了他作为一个世俗男子的人性弱点,浪漫的艺术幻想也阻挡不住现实生活的复杂和残酷。卡米尔曾经对他说:“你做着田园诗式的美梦,但我们其实是游离在墓园里的鬼魂。”她无法忍受和另一个人分享罗丹,那对于她而言是一种挣扎。回想起过去和罗丹在一起的甜蜜岁月,那爱恨交织的矛盾像虫子一般吞噬着她。卡米尔是弱小无助的,于是她逃了出来,瑟缩在幽闭的空间里,把所有的生命精力和热情刻进大理石。然而她却逃不出爱情反面那张残酷的世俗罗网。

第五章

平静(1)

一切又恢复了卡米尔期待的那样。

她的身体变得结实灵活,已经能够再次投入到长时间的雕塑创作中去了。她的肩膀不再柔弱,她要开始实现征服命运的计划了。不能再耽搁下去了,卡米尔心里清楚,因为她今年已经三十岁了。

卡米尔站在窗口,望着巴黎这座城市。她扶着阳台的栏杆,大口呼吸着巴黎的空气。她想起了弟弟笔下的《漫步者》,而她就是这样一个足迹遍及整个城市的漫步者。啊,只有保罗能够这样准确地塑造出她的形像,这个天才的诗人!她刚刚和家人一起吃过晚饭,全家围坐的场面让她不由得思念着弟弟保罗,他去美洲大陆一年多了,算算时间也该回来了吧。卡米尔焦急地盼望着能够早日见到他。这家伙,居然一个人登上了远洋巨轮,而这也是她惟一还没体验过的事情,有朝一日,她也一定要去见识见识。保罗信仰上帝,可她却什么也不信。他们曾经为了这个大吵过一架,结果还是谁也说服不了谁。卡米尔固执地认为,要不是为了这倒霉的宗教,保罗也不会让自己过着一种苦行僧般的生活。

“天冷了,把窗户关上吧。”母亲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卡米尔的身后,她一直在替罗丹先生感到惋惜,和所有的人一样,她也不明白这两个人为什么会分道扬镳,“这个伟大的艺术家,如今变成了一个可怜虫。……”卡米尔假装没有听到她的嘟囔。

罗丹先生的离开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他曾经通过罗歇·马克思——他们共同的朋友——向她转达他的思念,恳求卡米尔回到他的身边。罗歇忧伤地说:“罗丹先生现在整晚失眠……他已经很久没有笑过了……他变得那么苍老,脸上出现了很多斑点……他去了乡下,很多人都在他的背后议论说他完蛋了。您是知道的,罗丹先生他爱您……”但是卡米尔打断了他的话,说道:“事情没有您想像的那么糟糕,罗歇先生。我答应您,如果需要,我会给他写信的。”她现在不想听这些,只想工作,为了自己工作。现在,人人都知道,卡米尔·克洛岱尔要单飞了。

卡米尔注视着这座城市,扫视着路上的行人。她的头发被风吹散了,波浪般浓密的发卷遮住了她的脸。她感到自己已经和巴黎结合在了一起,再也不愿意离开它。虽然这座城市充满了喧嚣,但是卡米尔却心如止水。她觉得自己是这样一个自由自在的富有的女人,不再为爱情忧心,不再担心会被情人抛弃,也没有对孩子的牵挂,她将为她所热爱的雕塑完完全全地奉献出自己的一切。事实上,卡米尔也已经在不断地获得成功了:刚刚结束的最后一次作品展示会好评如潮,订货合同也多了起来。她的《飞天之神》、《城堡小女主人》等作品都受到了人们的称赞。据说罗丹先生曾经在《飞天之神》面前落下泪来,没有人知道《飞天之神》是卡米尔为了和罗丹先生断绝关系而做的,除了保罗,只有他理解她。她的身心都变得坚强有力,眼睛里闪耀着自信的光芒。

卡米尔刚刚从阿塞搬回来定居,是父亲给了她一小笔钱资助生活。可是,父亲已经老了,虽然他依旧那么温和体贴又易于发火,他也需要看到女儿的成功来获得一点安慰。保罗也曾经给她寄过一些钱,但她不愿意用他的钱,所以总有一天也要把保罗的钱还上。因此,卡米尔必须努力地工作,幸好订货合同都到了,她将不会过分地挑剔,只要按照要求做好就行了。对了,父亲明天还要去她的雕塑室呢,她要给他展示自己下一个展览会将要展出的新作。她现在既是“造物主”,又是粗雕工,自己尽可能地完成所有的工作。“一个点也好,一条线也罢,一切都将有血有肉,栩栩如生。”

那天晚上,保罗从波士顿回来了。他一回来就去了卡米尔那里,同行的还有他的几个朋友。其中一个年轻人拉小提琴,是德彪西先生的忠实追随者。德彪西!听到他说这个名字的时候,卡米尔吓了一跳,幸好没人注意到她不寻常的表情。她应当保持冷静的。

下午,工作开始了。一个日本男人充当了卡米尔的模特儿。刚刚干了一会儿,门铃就响了起来。在卡米尔打开门的一刻,她慌了手脚:居然是母亲站在门口!她是来给她做饭的吗?怎么会呢?怎么会在此时此刻突然跑来?一切已经来不及了,房间里的内容母亲一览无余,卡米尔至死都不会忘记她那恐怖的表情。

那个日本男人光着身子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出神地回应着母亲的目光,好像是一个虔诚的教徒,等着聆听上帝的教诲。卡米尔做好了准备,等着母亲尖叫、跌倒,然后昏厥。但是母亲却转过了身,铁青着脸把她推向门口,接着转了个圈向那个日本人跑去,对他伸出了手。日本人则弯腰鞠躬,行着隆重的礼节,完全忘记了自己根本没穿衣服这个事实。卡米尔被这一切弄懵了,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位日本人已经穿好衣服,和母亲坐在一起畅谈了起来,好像久别重逢的老友那么亲密。她的母亲居然被这个日本男人征服了。

吃晚饭的时候,母亲出奇地健谈。她对每个人的发言都要发表一番议论。她告诉大家他们曾经的邻居——一个老侯爵——“那个耳朵里长满毛的老家伙”,已经被关在疯人院里了。疯人院!卡米尔痛苦地想到,她的小保罗也要进入自己的小牢房了。在他动身到中国之前,他曾经告诉她他要做一个修道士,这是他无法逃脱的命运。现在,他神情严肃,就坐在她的面前,皱着眉头,一言不发。他在想什么?他将要去哪里?

保罗回来后不久,就向大家宣布了一个惊人的决定:他要去中国了。中国!那是他们从小就幻想的地方,而且简直是朝思暮想式的迷恋。她也好想一起去啊,一起上船,把什么都扔在巴黎,头也不回地向中国进发。她送他一直到港口,好几次差一点儿就真的放开这里的一切上船去,然而最终她还是留了下来,孤独地站在岸上,目送着弟弟远去,过了好一会儿才无精打采地回到了家。

现在的卡米尔已经是个有名的女雕塑家了。刚刚结束的五月美术展览会对她而言无疑是一次巨大的成功。街头巷尾都在谈论着她的《画家》和《城堡小女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