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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阅微草堂笔记》五种分别是:《滦阳消夏录》六卷,作于乾隆五十四年;《如是我闻》四卷,作于乾隆五十六年;《槐西杂志》四卷,作于乾隆五十七年;《姑妄听之》四卷,作于乾隆五十八年;《滦阳续录》作于嘉庆三年。这些作品是他追录见闻的杂记之作,采访范围极广,上至官亲师友,下至皂隶士兵。内容泛杂,凡地方风情、宦海变幻、典章名物、医卜星相、轶闻逸事、狐精鬼怪,几乎无所不包。全书共40万字,收故事1200余则。

纪晓岚学宗汉儒,于道学虚伪有所抨击。笔记中有多处以嘲弄口吻讽刺所谓道学家的迂执虚伪。试看:有两塾师邻村居,皆以道学自任。一日,相邀会议,生徒侍坐者十余人。方辩论天性,剖析理欲,严词正色,如对圣贤。忽微风飒然,吹片纸落阶下,旋舞不止。生徒拾视之,则二人谋夺寡妇田,往来密商之札也。

—-《滦阳消夏录·四》

天津某孝廉,与数友郊外踏青,皆少年轻保见柳阴中少妇骑驴过,欺其无伴,邀众逐其后,?语调谑。

少妇殊不答,鞭驴疾行。有两三人先追及,少妇忽下驴软语,意似相悦。

俄,某与三四人追乃,审视,正其妻也。但妻不解骑,是曰亦无由至郊外。且疑且怒,近前诃之。

其妻笑如故。某愤气潮涌,奋掌欲掴其面。妻忽飞跨驴背,别换一形,以鞭指某数曰:“见他人之妇,则狎亵百端;见是己妇,则恚恨如是。尔读圣贤书,一恕字尚不能解,何以挂名桂籍耶?"数其径行。

某色如死灰,矗立道左,殆不能去。竟不知是何魅也。

--《滦阳消夏录·三》

吴僧慧贞言:有浙僧立志精进,誓愿坚苦,胁未尝至席。

一夜,有女窥户。心知魔至,如不见闻。女惶惑万状,终不能近禅榻。后夜夜必至,亦终不能使其一念。女技穷,遥语曰:"师定力如斯,我固宜断绝妄想。虽然,师忉利天中也,知近我则必败道,故畏我如虎狼。即努力得到非非想天,亦不过柔肌著体,如抱冰雪;媚姿到眼,如见尘壒,不能离乎色相也。如心到四禅天,则花自照镜,镜不知花;月自映水,水不知月,乃离色相矣。再到诸菩萨天,则花亦无花,镜亦无镜,月亦无月,水亦无水,乃无色无相,无离不离,为自在神通,不可思议。师如敢容我一近,而真空不染,则摩登伽一意皈依,不复再扰阿难矣。"僧自揣道力足以胜魔,坦然许之。偎倚抚摩,竟毁戒体。

懊丧失志,侘傺以终。

夫"磨而不磷,涅而不缁",惟圣人能之,大贤以下弗能也。此僧中子一激,遂开门揖盗。天下自恃可为,遂为人所不敢为,卒至溃败决裂者,皆此僧也哉!

--《姑妄听之·一》

梁豁堂言:有粤东大商喜学仙,招纳方士数十人,转相神圣,皆曰:"冲拳可坐致,所费不赀。"然亦时时有小验,故信之益笃。

一日,有道士来访,虽敝衣破笠,而神竟落落,如独鹤孤松。与之言,微妙玄远,多出意表。试其法,则驱役鬼神,呼召风雨,如操券也。松魲台菌,吴橙闽荔,如取携也。皇娥琴竽,玉女歌舞,犹仆隶也。握其符,十州三岛,可以梦游。出黍颗之丹点,瓦石为黄金,百炼不耗。粤商大骇,服。

诸方士自顾不及,亦稽首称圣师,皆愿为弟子求传道。

道士曰:"然则择日设坛,当一一授汝。"至期,道士登座。众拜迄,道士问:"尔辈何求?"曰:"求仙。"问:"求仙,何以求诸我?"曰:"如是灵异,非真仙而何?"道士轩渠良久,曰:"此术也,非道也。夫道者冲穆自然,与元气为一,乌有如是种种哉。盖三教之放失久矣。儒之本旨,明体达用而已,文章记诵非也。谈无说性,亦非也。佛之本旨,无生无灭而已,布施供养非也。机锋语录,亦非也。

道之本旨,清净冲虚而已,章咒箓符非也。炉火服饵,亦非也。尔所见种种,皆是章骂符箓事。去炉火服饵,尚隔几层,况长生乎!然无所证验,遂斥其非,尔必谓誉其能,而毁其所不能,徒大言耳。今示以种种能力,而告以种种不可为,尔庶几知返乎?儒家、释家,情伪日增,门径各别,可勿与辩也。吾疾夫道家之滋伪,故因汝好道,姑一正之。"因指诸方士曰:"尔之不食,辟谷丸也。汝之前知,桃偶人也。尔之烧丹,房中药也。尔之点金,缩银法也。尔之入冥,茉莉根也。尔之召仙,摄厉鬼也。尔之返魂,役狐魅也。

尔之搬运,五鬼术也。尔之辟兵,铁布衫也。尔之飞跃,鹿庐蹻也。名曰道流,皆妖人耳。不速解散,雷部且至矣。"振衣欲起,众牵衣扣额曰:"下士沉迷,已知其罪;幸逢仙驾,是亦前缘,忍不一度脱乎?"道士欲坐,顾粤商曰:"尔曾闻笙歌锦绣之中,有一人挥手飞异者乎?"顾诸方士曰:"尔曾闻炫术鬻财之辈,有一人脱履羽化者乎?夫修道者须谢绝万缘,坚持一念,使此心寂寂如死,而后可不死;使此气绵绵不停,而后可长停。然亦非枯坐事也。

仙有仙骨,亦有仙缘。骨非药物所能换,缘亦非情好所能结,必积功德,而后名列于仙籍。仙骨以生,仙骨即成;真灵自尔感通。仙缘乃凑,此在尔辈之自度,仙家安有度人之法乎?"因索纸大书十六字曰:"内绝世缘,外积阴骘,无怪无奇,是真秘密。"投笔于案,声如霹雳,已失所在矣。"—-《姑妄听之(三)·十七》族兄次辰言:其同年康熙甲午孝廉某,尝游嵩山,见女子汲溪水。试求饮,欣然与一瓢;试问路,亦欣然指示。因共坐树下语,似颇涉翰墨,不类田家妇。疑为狐魅,爱其娟秀,且相教洽。女子忽振衣起曰:"危乎哉!吾几败!"怪而诘之。

赧然曰:"吾从师学道百馀年,自谓此心如止水。师曰:'汝能不弃妄念耳,妄念故在也。不见可欲故不乱,见则乱矣。

平沙万顷中,留一粒草子,见雨即芽。汝魔障将至,明日试之,当自知。'今果遇君,问答留连,已微动一念;再片刻则不自持矣。危乎哉!吾几败。"踊身一跃,直上木杪,瞥如飞鸟而去。

--《如是我闻·二》

自宋代二程、朱熹等人倡导严重禁锢人们思想的理学,"存天理,灭人欲"的理学思想浸及明清,三纲五常等封建伦理道德,成为杀人不见血的软刀子。一些理学家们只会空谈,实际对于社会生活中的实际问题茫然不知所措,甚至大量的理学家们,满口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在《阅微草堂笔记》中,给予道学家以生动形象的揭露。另一方面,纪晓岚的因果报应思想,也在中国哲学史上达到顶峰,《阅微草堂笔记》中,更是到处可见:王符九言:凤皇店民家,有儿持其母履戏,遗后圃花架下,为其父所拾。妇大遭诟诘,无以自明,拟就缢。忽其家狐祟大作,妇女近身之物,多被盗于他处,半月余乃止。遗履之疑,遂不辩而释,若阴为此妇解结者,莫喻其故。或曰:"其姑性严厉,有婢私孕,惧将投缳。妇窃后圃钥纵之逃。有是阴功,故神遣狐救之欤!"或又曰:"既为神佑,何不遣狐先收履,不更无迹乎?"王符九曰:"神正以有迹明因果也。"余亦以符九之言为然。

--《槐西杂志·一》

有纳其奴女为媵者,奴弗愿,然无如何也。其人故隶旗籍,亦自有主。媵后生一女,年十四五。主闻其姝丽,亦纳为媵。心弗愿,亦无如何也。

喟然曰:"不生此女,无此事。"

其妻曰:"不纳某女,自不生女矣。"乃爽然自失。

又亲串中一女,日构其嫂,使受谯责不聊生。及出嫁,亦为小姑所构,曰受谯责如其嫂。归而对嫂挥涕曰:"今乃知妇难为也。"天道好还,岂不信哉!

又一少年,喜窥妇女,窗罅帘隙,百计潜伺。一日醉寝,或戏以膏药糊其目。醒觉肿痛不可忍,急揭去,眉及睫毛并拔尽;且所糊即所蓄媚药,性至酷烈,目受其熏灼,竟以渐盲。

又一友好倾轧,往来播弄,能使胶漆成冰炭。一夜酒渴,饮冷茶。中先堕一蝎,陡螫螯舌,溃为疮。虽不致命,然舌短而拗戾,话言不复使捷矣。此亦若或使之,非偶然也。

--《槐西杂志·三》

沧州城南上河涯,有无赖吕四,凶横无所不为,人畏如狼虎。

一日薄暮,与诸恶少村外纳凉。忽隐隐闻雷声,风雨且至。遥见一少妇,避入河干古庙中。吕语诸恶少曰:"彼可淫可也。"时已入夜,阴云黯黑。吕突入,掩其口。众共褫衣沓嬲。

俄电光穿牖,见状貌似是其妻,急释手问之,果不谬。

吕大恚,欲提起掷河中。

妻大号曰:"汝欲淫人,致人淫我,天理昭然,汝尚欲杀我耶?"吕语塞,急觅衣裤,已随风吹入河流矣。徬徨无计,乃自负裸妇归。

云散月明,满村哗笑,争前问状。吕无可置对,竟自投于河。

盖其妻归宁,约一月方归。不虞母家遘回禄,无屋可栖,乃先期返。吕不知,而遘此难。

后,妻梦吕来曰:"我业重,当永堕泥犁。缘生前事母尚尽孝,冥官检籍,得受蛇身,今往生矣。汝后夫不久至,善事新姑嫜;阴律不孝罪至重,毋自蹈冥司汤镬也。"至妻再醮日,屋角有赤练蛇垂下视,意似眷眷。妻忆前梦,方举首问之。俄闻门外鼓乐声,蛇于屋上跳掷数四,奋然去。

--《滦阳消夏录·一》

张某、瞿某,幼同学,长相善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