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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在吴圩机场附近的公路两旁驻扎着很多解放军野战部队,其中最多的要数是炮兵,还有坦克部队。战士们在公路两旁半山腰上纵横交错地挖下了几道弯弯曲曲绕山而行的战壕,挖出来的黄土将翠绿的青山染得斑斑驳驳,好象在大自然美丽的外衣上划出了几道不协调的伤口,显得分外的醒目和难看。这些战壕的出现彻底地将大自然美丽的风光破坏了,同时也给本来平和秀丽的山野平添了几分萧杀的战争气氛。和平是美好的,战争让你感到凄凉和无奈。

过了吴圩机场,宽阔的柏油公路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狭窄的黄土公路。越往前走,沿途的战争气氛就越浓重,公路附近到处都有解放军野战部队驻守。从部队的装备可以清楚地知道他们不是同一个兵种,但有一点却是相同的,无论是防空部队的高射炮还是威力巨大的远程大炮,或者是火力最迅猛最密集的火箭炮,它们的炮口都指着同一个方向——南方的天空。部队的坦克在公路上飞奔,拉着大型火炮和部队战士的车队经常与我们擦肩而过。部队的车队往往长达几公里,扬起的滚滚烟尘犹如一条上下翻腾,前望不见其首,后望不见其尾遮天敝日的黄褐色巨龙。我们虽然将驾驶室门窗玻璃全都关得严严实实的,但无孔不入的灰尘还是从各处缝隙钻了进来,在这混浊的空气里,我们觉得呼吸都不太舒畅,令人有一种压抑和窒息的感觉。

车队在坑坑洼洼犹如排骨般的公路上艰难地前进,上下颠波的车辆就象一艘在茫茫大海上航行的小船遇到狂风巨浪的袭击,本来从不晕车的我也控制不住大口大口地吐了起来,当胃中的酸水都被吐完之后,我有气无力地靠着座椅昏昏沉沉睡着了。

一觉醒来,我们已到了宁明县城。这时车队离开南(宁)凭(祥)公路,往左拐上一条黄土岔路。这条公路上很少有车跑,偶而才碰到一、二辆部队运送给养的车辆经过,所以显得特别的清静。摇下车窗玻璃,一般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疲惫不堪的我们精神为之一振。黄土公路沿着十万大山蜿蜒起伏的山峦绕山而行,公路两旁古树参天,远远看去那一株株参天的古树就象一把把张开的巨伞。山谷里,清澈透底的溪流随处可见,山涧上流下来的溪水在公路边坡上形成了一条条小瀑布,雪白飞坠的水珠就象一颗颗跳动的珍珠。这里人烟稀少,车辆行驶了十多公里连个人影都没见到,只有那成群结队的斑鸠、野鸡、鹧鸪在公路上大摇大摆地嘻戏觅食,汽车从它们身边呼啸着经过也不惊不怕,那副怡然自得的样子十分有趣和可爱。

梁师傅也给这里诱人的风光迷住了,他吩咐司机说:“陈司机,找一处有水和阴凉的地方休息一会再走吧。”

陈司机很快就在公路边停下了车,一条小山溪从山坡上奔流而下。大家蹲在溪水边泡泡手洗洗脸,清凉的溪水是一剂极为有效的解疲药,人们疲惫的神经在溪水的轻轻按摩下又恢复了活力。几个师傅坐在树荫下抽起了烟,刺鼻的烟草味让我远离他们,清清的溪水对我却有着无限的吸引力,坐在溪边的石头上将手和脚都浸泡在清凉的流水里,水流轻轻的抚摸就象母亲温柔的手,那种舒服的感觉让人陶醉。

经过短暂的休息后我们继续走路,下午四点多钟终于平安到达此次行动的目的地。

在一处依山旁水建有几间破烂茅草房的公路边,一个用水泥板砌成的路牌上面用黑色的油漆浓浓地写着“桐棉”两个一尺见方的大字。路牌的柱子上用铁丝捆绑着一块木板,上面用红漆写着“O七八五工程指挥部”,下面还画了一个醒目的大箭头,箭头指着的方向有几间用茅草和油毡搭建的房子。

陈司机在路牌前面将车辆“咔”的一声停了下来,发动机象一头喘息挣扎得没有了力气的老牛,隆隆地喘了几声粗气之后就没了声息。陈司机告诉我们:“那几间茅草房就是O七八五工程指挥部。”

听说这就是目的地,我们迫不及待跳下驾驶室,站在路边伸了几下懒腰,活动活动因长久不动而发僵发硬的身子,坐了一天的车的确累得够呛。跟在后面的车子一辆接一辆地停靠在路旁,每辆车上的人都赶紧往下跳。经过一天的长途跋涉,人们身上、脸上,甚至连头发都被灰尘染成了黄褐色,他们有的使劲拍打着身上的尘土,有的赶忙点上一支烟狠狠地狂吸几口,每个人都是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

看到后面的车辆已到齐,梁师傅用他如洪钟般响亮的声音对后面人喊道:“喂,大家注意了,现在暂时在这里休息一会儿,我到指挥部联系一下,看看我们下一步的工作怎样安排。”说完迈着大步朝路标所指的那几间简陋的茅草房走去。

趁梁师傅联系未回这一段空闲的时间,我决定到桐棉圩的街上走一走,看看这个在我们脑子里早就扎下根的地方是个什么样的去处,同时也算放松放松疲惫的筋骨吧。

桐棉是宁明县属下的一个公社政府所在地,我们停车的地段就是圩镇的头部。这个圩镇小得用一目了然来比喻真是再恰当不过了,一条公路穿圩而过,路两边稀稀拉拉排列着二十多间房屋,最好的建筑物是公路左边靠着小河而建的一幢三层水泥平顶小楼,小楼门面墙上挂着一块长方形的木牌子,上面写着“桐棉公社国营旅社”。旅社面对一座大石山,在郁郁葱葱的石山脚下有一块比蓝球场略大的空场地,场地前面是公路,另外三面是七、八间茅草房,有一间用青瓦盖顶的平房是国营百货商店,其余几间是供销社摆放农药、化肥、农具等用品的商店,这块场地是桐棉公社商贸交易的活动中心。今天不知是我们来得太晚了或者不是赶集的日子,偌大的圩场里空荡荡的没一个人影,就连那几间商店也是大门紧闭,只有我们这一群不速之客的到来,才给这个死气沉沉的圩集增添了少许的活力。光从这个没有活力的圩集外表就可判断,这里的人们生活在一个贫穷落后和闭塞的环境之中。

一辆压路机从前面公路拐弯处冒了出来,隆隆作响的机声将我的目光吸引了过去。老远我就认出驾驶它的人正是我最要好的朋友蒋宁,我高兴地一边挥手一边向他跑去并大声喊道:“嗨,老朋友,我来了。”

哦,说了那久还没有向大家介绍过蒋宁,趁现在就简单地向大家说说他吧。他天生着一头美丽卷曲的头发,尖瘦棱角分明的脸上一双机灵的大眼睛分外引人注目,长长的睫毛微微向上翘起,他的样子真的很象很象一个有着欧洲血统的混血儿。

我与他年纪相仿,爱好也差不多,还同在一个房间住,因此平时经常形影不离地在一起玩耍,亲热得就象一对亲兄弟。他看见我跑过去,连忙将压路机停在路边,然后从高高的驾驶室上跳下来与我拥抱打闹起来。他说:“昨天接到通知听说单位有人要来,我高兴得一夜没睡好,我早也盼,晚也盼,希望能有个人陪我说说话,今天终于将你盼来了。你可能无法想象,我一个人孤孤单单在这里,没工作、没朋友,就连找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整天就是睡觉,真的快把我闷疯了。今天中午我一觉醒来,觉得很无聊,就开着压路机出去兜兜风,也算是吐吐压在心头满腔的闷气吧。”

我拉着他的手说:“你写的信将这里的生活描绘得那么可怕,什么每餐吃的是黄泥水煮的饭呀,每餐只有咸菜吃,连肉和青菜的影子都见不到呀。我在南宁生活得那么舒适,有吃有喝的,当然不想来这里陪你受罪了。”

蒋宁说:“我在信中说的并不夸张,还算是写得比较保守一点,等你到了工地之后自然就知道我是不是言过其实了,这里的生活条件和工作环境确实比我们以前所去过的任何一处都差得多。”

“正因为你将工地的生活描述得那么凄惨,因此我给你带来了几样好吃的东西,也算是我慰劳你这个老朋友吧。”

他说:“我来这里半个月,连肉的滋味都忘记了,想想在南宁的时候,那些肥猪肉都丢掉喂鸡喂狗,现在真想大吃一顿解解馋。”他一边说一边将我拉着往车队前走,嘴里嚷着要吃东西了。

说话间我们走到了车队前,张立忠迎了上来与蒋宁握了握手说:“小蒋,几天不见好象瘦了,是工作辛苦还是想家想瘦的?”

蒋宁说:“我在这里是没工可作,可能是太清闲了,犹如神仙般的日子我这个常人过不惯,可能是闷瘦的吧。”

这时其他的人员都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向蒋宁打听这里的工作和生活情况。

有的人问:“小蒋,听说这里山高路陡石头又多,有的路段连推土机都难以展开工作,工程的进展得很缓慢是不是?”

蒋宁答道:“这里由于山高路险,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比平常路段更大的工作量,再加上路线长,施工机械严重不足,有的地段只有靠民工手挖肩挑,工程进展自然快不起来。听说上级有关部门一催再催要求加快工程施工的进度,工程总指挥也是“巧媳妇难为无米之炊”呀。你们这一批人员和机械设备到来也许能对工程的建设起到一定的作用,也总算能帮总指挥解了燃眉之急。但由于工地地理条件的限制,施工机械进入之后能不能正常地开展工作,这也是工程能不能按时完成的关键。”

也有的师傅问道:“听说这里离越南很近,有的工作地段翻过一座山坡就进入到越南的领土,甚至只要跨过一条小溪就进入了异国他乡,他们的武装人员经常越过国境进行捣乱和搞破坏活动是不是?”

还有的问道:“听说这里工作环境很差,生活十分困苦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