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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桃汛插科打诨,“还是哑巴心疼老婆。”

花季正色道,“姐,别说了。流氓嘴脸我一辈子都不想见,免得脏了眼睛。”

我忍不住了,“你说清楚,谁是流氓?”

“明知故问。”花季一声冷笑,“方立伟,在干妈面前我给你留点面子。流氓。”

花季摔门出去,消失在我们仨人惊愕的目光中。

三人走到门口,桃汛正要锁门,传来芽芽的喊叫,“妈妈,妈妈,还有我呢。”

雷公脸揪住她的冲天辫说,“芽芽乖,在家守钱,待会儿妈妈带好吃的回来给你吃啊。”

“不,我要去。”

“去吧去吧。”桃汛说,“钱丢了,妈妈多标几阉会就是。”

“世外桃源”的老板见了我,脸上笑成一朵盛开的菊花。“哎呀呀方老板,你现在可是桃源的顶尖人物啊,我听说你家的钱从来不数,都用尺子量。”

“胡扯,告诉你吧,他还请了个大学生专门数钱。”桃汛拍拍自己说,“不数钱的是这位女老板。”

雷公脸乐了,“既然来了不数钱的客,有什么好酒好菜就尽管上。”

这么说着就进了包间,老板吩咐小姐上茶,摘下耳朵上的圆珠笔准备记菜单。“在方老板的带领下,我们桃源有钱的人是越来越多了,光海鲜,每天就得从漳州角美运两大车。不是小龙马,是那种牛高马大的五十铃。两大车海鲜哪,啧啧。”

“这么说大闸蟹、大龙虾都有?”

“这还用说。”老板附向桃汛耳根,“海怪都有。海怪吃过吗?国家保护动物。”

“别说海怪,恐龙我都敢吃。只要你敢卖,我就敢吃。”

芽芽没尝过海鲜,对这些张牙舞爪的东西不感兴趣,吃了一碗牛肉面,就溜出包间独自玩儿去了。我要了一瓶干红,雷公脸要了一杯苏打水,说葡萄酒兑苏打水喝,既能稀释又暖胃。三人各怀心事,边吃边聊,等菜上齐了,话也切入了主题。对桃花会,雷公脸心存疑虑:

“照桃汛的说法,桃花会的确解决了许多人的燃眉之急,我不理解的是,怎么会有这么多人愿意来标会呢?”

“钱呗。”桃汛说话时紧紧握住筷子,就好像真理在握,“有钱能叫人下屎窖摸石头。”

听了“屎窖”说,雷公脸伸出去的筷子缩了回来。桃汛改变话头:

“书记太太别小看我没文化,账还是算得清楚的。我算一笔账给你听,目前,银行存款一年期的利率大约是2%,住房抵押贷款的平均年利率是5%,桃源高利贷的行情是2分,也就是24%的年利率。但是,你知道他们标桃花会能得到多高的回报吗?”

雷公脸撂下筷子,十指交叉,“多高?”

“比如投入十万块钱来标桃花会,每个月获得的利息在六千块到八千块之间,折合年利率就是72%到96%,除了拐卖儿童、走私贩毒,天底下哪有这么高的利润?”

“哦!”雷公脸吸一口长气,惊得满面通红,“那么,那么你们用什么来支付高额利润?”

我摊开手,露出周润发式的坏笑,“空朘一条龙。”

这是一句桃源无赖说的粗话,“朘”是男性生殖器,意思是“我除了男根什么都没有。”雷公脸虽然病退后才来桃源,还是听懂了这句粗话。“你这是犯罪。”雷公脸严正指出,“情节严重、影响恶劣可要吃枪仔的,懂不懂?”

我保持坏笑,“有干妈在,我们就吃不了枪仔。”

“唔?”

“干妈,你还记得花季跟干爹说的桃花彩选吗?只要干得起来,不但烂不了桃花会,还能为旅游兴市作贡献。”

第四章:乱性(19)

“什么桃花彩选,你干爹说了,那就是赌博,上面如果查下来,他乌纱帽难保。”

“干爹天生富贵,等着步步高升呢。”我指指雷公脸、桃汛和自己的心窝,“干妈、桃汛、我,三股。干妈干妈,股分当然也是干的,我和桃汛负责资金运作。地点嘛,我已经想好,就放在武陵村陶氏祖祠。”

“村民不会同意吧?”桃汛也觉得可疑。

“村民会不会同意那是我的事,关键是干爹会不会同意,那就是干妈的事了。”

“他那个死脑筋,不会同意的。”雷公脸一定在心里嘀咕,凭一个信封就想开赌馆,做你的春秋美梦去吧。桃汛告诉自己,该出手了。于是叉开一个巴掌,亮红雷公脸说:

“我保证,每年分红这个数。”

“五千?”

桃汛摇摇头。

“五万?”

桃汛摇摇头。

“五十万?”

桃汛将叉开的巴掌握成拳头,“书记太太的想像力终于跟我接轨了,大姑娘进洞房,就等司仪一句话。”

雷公脸傻了,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脑海里翻滚的是,每年如何使用五十万的无数方案。空气凝固了,小姐的抱怨打破了沉默:

“芽芽是谁的孩子?”

桃汛说,“我的。怎么啦?”

“她在厕所门口拉屎了。”小姐说这句话时皱起眉头捏紧鼻子,好像那泡屎就在菜盘里。

我跟桃汛拐到厕所一看,果然有屎在台阶下,芽芽紧张地站在一边,几个服务员远远地躲着。“屙屎怎么不进厕所,啊?”

芽芽辩解,“女厕所只有一个洞,很多个阿姨排队,我等不及了。”

“小孩嘛,拉屎撒尿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我冲服务小姐怒吼,“处理掉不就完了。”

一个胆大的小姐说,“臭死了。我们是服务员,又不是掏粪工。”

桃汛愣了一会儿,拔出一把百元大钞,扑克牌那样捻成扇形,轻轻覆在屎上,拉起芽芽转身就走。这回轮到小姐们愣了,一个小姐向屎奔去,其他小姐省悟过来,争先恐后向屎奔去。桃汛要她们说屎是香的,我说,“算了,得饶人处且饶人。”

目睹了化腐朽为神奇的一幕,我心中涌出古怪的难受,本来想说“我们接着吃”的,与雷公脸的眼神一碰,我就改成了:

“走,我们接着谈。”

话柄被打断就续不回去了,也没人喝酒夹菜。沉默了一会儿,雷公脸憋不住了,换了一个话题:

“哎,哑巴,花季是不是跟你闹翻了,怎么偏闪偏闪的?”

第五章:金钱(1)

27、钱在说话

28、桃花彩选

29、诗会

30、航船

31、浮华

竹外桃花三两枝

春江水暖鸭先知

——(宋)苏轼

有白达罩着,有九号房的一帮人侍候着,现在又加一个交通整天“姐夫姐夫”的叫,我在号房的生活可以说是舒适而惬意的。这一点他们很不理解,认为我在外面过的是富豪的日子,花天酒地纸醉金迷,在九号房不过比别人多吃几次猪肉,怎么可以相比呢,那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啊。

这一天,刀疤和独眼在外间罚黑脸面壁,原因是黑脸家里寄来的一张五十块的钱单没有上缴给书记。他们原先让黑脸站在厕所边,我招手让独眼过来:

“那个位置在摄像头的监控范围内,你要让黑脸站在铁门边,我目测过了,那个位置是两个摄像头惟一的死角。”

独眼铁塔似的站在我面前,听我一席话,佩服地说,“大哥,你比九爷厉害,有理论,懂科学。”

独眼边说边走过去,将一个塑料碗扣在墙上让黑脸用鼻尖顶着,稍不留神,碗就要脱落,脱落了就要重来。

小如说,“大哥,你在外面就很难想像,为了五十块钱,要用生命来对决。”

我说,“小如,你是个读过书的人,我来讲两个跟钱有关的故事,看你能得出什么结论。

第一个故事叫挑夫杀子。有一个挑夫,挑了四十年,积攒了几千块钱。有一天,他挑柴火进城路过一家小吃店,搁下担子讨了一碗清汤,吃自带的糙米饭。这时,他发现儿子就在邻桌吃白斩鸡。他问儿子这盘鸡多少钱?儿子说五块钱。他又问,钱是哪儿来的?儿子答,是从家里钱罐拿的。老挑夫听后七窍生烟,一扁担结束了儿子的性命。这几千块钱是老挑夫一分一毛积攒起来的,他挑一趟柴火进城才赚八毛钱,用五块钱吃一盘白斩鸡,让他对儿子的大手大脚忍无可忍。

第二个故事叫姐弟绝交。有一对姐弟,年幼时失去了父母,为了养活弟弟,并使他有一个好前程,姐姐进城做了妓女。在姐姐的资助下,弟弟考进重点大学,毕业后有了如意职业,并建立了美满幸福的家庭。就在弟弟准备报答姐姐的养育之恩时,姐姐竟然提出断绝姐弟关系,永不见面。因为她看到弟弟,就想起自己不堪回首的历史,并且弟弟越幸福,越会勾起她对不幸的回忆。

你们怎么评说这两个故事?”

交通抢先回答,“这四个人都挺可怜的,小老百姓活得不容易。”

小如沉吟片刻,试探说,“这两个故事的意义应该是,钱并不能给人带来幸福。”

“你们都错了。”我告诉他们,“答案是,在你获得金钱的过程中,如果感到紧张或者屈辱,在获得金钱之后,就不要指望会生活得怡然自得。因为在紧张或者屈辱中得到的金钱,用起来会更加不安和心酸。这就是金钱的阴谋。”

交通说,“姐夫讲的道理,理解起来很吃力。”

小如对交通的话很不满,“你懂什么呀,大哥,你说下去。”

“早在1895年,比利时后期象征主义诗人维尔哈伦就这样描绘过喧嚣杂乱的欲望,这首诗的题目叫《城市》,我背一遍给你们听听:

那不可计数的群众

——狂乱的手,激动的步伐呀——

眼里储满着憎恶,

用牙齿在攫取那越过他们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