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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每次尝试把他催眠,她所描绘的蓝天碧海是多么地惬意。

这边陈永仁在触景思人,那边韩琛与傻强等人的车队正浩浩荡荡在马路上飞驰。

车厢中的韩琛正在沉思,眉头时松时紧,像是有点犹豫不决。

他仰视天上的月亮,皎圆的月,他松开紧敛的眉。

一会儿,一片厚厚的云骤然把月亮彻底遮盖,他皱紧眉头,拍拍前座傻强的肩膀:“叫其他人尾随你,驶下天桥,拐弯到油站旁停车。”

傻强惊讶:“什么?琛哥你别耍我吧。”

“我叫你折返。”

“这……不成呀,阿仁去交货了呀!”

韩琛冷冷地说:“不用理会他。”

尽管不情不愿,傻强也唯有听命。

车子驶下天桥,在回旋处兜一个圈,车隧尾随。

※※※

大副把粗麻绳索绑到码头的铁锥上,绕上几圈,拉紧,货船在船坞泊岸。

叼着烟的沈澄深吸一口,把烟蒂弹到老远,站在前面的沈亮正指挥众手下准备上船。

陈永仁从船舱现身,等了一会儿,依然只有他与身后的几个喽啰,沈亮不禁问:“韩先生呢?”

陈永仁一怔,韩琛从尖沙咀夜店直接出发,该比他早到达船坞呀,他连忙取出电话:“

我打电话找他。”

他上岸,打了几回均未能接通,沈澄眯缝眼睛盯视他,陈永仁手心冒汗。

“刚才电台说青山公路发生严重交通意外,一定是塞车。”陈永仁强作轻松,“呀,琛哥的电话大概没开,我打给傻强,他与琛哥同车。”

陈永仁按键,这时沈亮的惊叫声从船舱传出:“大哥!”

沈澄回头一看,在船板上,沈亮与众手下围着几个木箱站着,木箱是从船舱抬出来的,内里装载的只有奶黄色的泡棉,军火枪械不翼而飞。

沈澄脸色大变,陈永仁震慑,然而他的一个手下比他更惊慌失措,眼看大事不妙,率先拔出手枪。

一人拔枪,其他人自不会坐以待毙,连锁反应一触即发,枪声划破长空。

※※※

油站旁,几辆黑色房车停泊在路边,众人倚站在车子旁一边抽烟,一边对老大突然停止行动议论纷纷。

President房车内,傻强表现得非常激动。

“什么?琛哥你……那批军火价值超过一千万,你还给人家啦!大陆人很狼胎呀,我们得罪不起呀,会死人的!”

这晚的韩琛并不如平日般冷静,眼神犹豫不定。

大陆黑帮不是好惹的,这个他当然心中有数,然而他有他的理由:“昨天我收到消息,说几年前沈澄曾被公安拘捕,然后便人间蒸发了一段时间。”他定眼望着傻强,“假如他是来设陷阱给我踩的,假如他不是沈澄,那怎么办?”

傻强不以为然:“哪个三八告诉你的?”

韩琛把目光从天上的月亮移落到傻强的脸上:“我的命告诉我的!”

傻强并未妥协:“跑江湖的,谁没被拘禁过?琛哥你也被捕过不知多少次啦!不过每次都没证据起诉你而已。”

“不,我总觉得事有蹊跷,”韩琛略沉吟,“我三番四次刁难他,他却对我忍气吞声……沈澄赫赫有名,他有必要卑躬屈膝来找我谈生意吗?”

“这……这有什么值得奇怪?无论他在大陆势力有多大,来到香港还是不及地头蛇,他要搭通天地线,对你谦逊一点也不足为奇呀!再说,大人不记小人过,或许他有大将之风,不跟你计较呢!”

每每在危急关头,傻强的慧根便会发挥威力,他的分析不是没道理,只是他的说法太过直接,令韩琛听起来感到不是味儿。

触怒了韩琛,就算更有道理,他都听不进耳:“不用再说,我决定了的事没人能够改变。”

傻强不服气:“如果沈澄就是沈澄,那如何?”

“我会把所有货物还给他,额外再加二十巴仙,以后与他合作。”

“那么阿仁呢?你有替他设想吗?无论你的估计是对是错,他都是死路一条!”

韩琛没有回答。

“喂!你说句话呀!”傻强平日胆小如鼠,但说到情义,他会不惜顶撞老大,他会不平则鸣。

“这条路是他自己选择的。”韩琛冷冷地说。

“你说什么呀?别扮高深好吗?你明知那条是黑路,你叫他走,然后在后面感慨万千,摇头叹喟:‘路是他自己选择的?’琛哥,你以为在拍戏呀?”

韩琛理亏,怒吼:“下车!”

傻强震慑,乖乖下车,可是他并未放弃,隔着车窗继续说服韩琛:“琛哥,别耍我们啦!究竟阿仁如何?我这一生只有一个直属手下,你不是这样对我吧?说到底,我和你也出生入死过。”

韩琛没好气,回头向站在后面的手下示意,众人立即上前把傻强挟着,拉到老远。

※※※

爆发一轮枪战后,船坞看似恢复平静。

在码头上与船板上,躺卧着沈亮与双方的喽啰,死伤严重,不过陈永仁与沈澄都不在其中。

持枪的陈永仁正藏身在船坞的一幢建筑物内,他从货架中探头出来,看见在漆黑的尽头有一线光,他急步往前,证实是个出口,偷偷舒一口气。

沙沙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陈永仁担心是否是自己鞋底与地面的磨擦声,他保持着步伐不变,侧耳细听,证实在他身后不远处有人。

步行到一等腰高的大铁筒后,他借故需要绕道,急速转身,开枪。

枪火划破黑暗,然而不止一道光,是两道。

陈永仁与身后的人同时开火,那人正是沈澄,他脚部中弹,跪倒地上,手仍然挺拔地举着手枪。

反观陈永仁,他的右手背中弹,手枪飞脱。

沈澄强忍痛楚,一拐一拐走到陈永仁面前,枪口向着他的前额。

“韩琛把我们的东西弄到哪儿去了?”他微微喘息。

“你自己去问他!”肉随砧板上,陈永仁懒得去辩解,他自己也是满肚子气。

沈澄沉默片刻:“刚才你为什么不瞄准我的头?你知不知道自己是在跟谁交手?”

陈永仁想了想,的确,刚才他回身开枪之际,手枪本是握在视平线上,只因他刻意把发射的角度往下移,才会慢了一拍,给沈澄成功还击。

“那你呢?你为何不向着我的头开枪?”

在幽暗的氛围下,两人沉默互看,希望洞察到什么。

室内的光线骤然起了变化,沈澄看见一个身影突然出现在出口处,手举着枪。

沈澄下意识认为来者是韩琛的人,遂伸手把陈永仁翻过身,拉到自己身前作挡驾,然后用左臂箍紧他的脖子,枪口压着他的太阳穴。

陈永仁也在努力察看来者是谁,他希望是黄Sir。

按道理,黄Sir在1个多小时前已收到他的讯号,无论如何也该抵达了吧?!

结果两人都错了,至少在表面上是错的。

沈澄认得出来者是一名警察——在沈亮被捕当日,他在保安部见过的一名态度嚣张的警察。

“你们是一伙的?”沈澄问。

杨锦荣没有回答他的问题:“随便开枪吧,让我省下一颗子弹!”

陈永仁愣怔;“喂!你算是什么警察?教唆杀人?”

他似笑非笑:“别替我担心,读学堂时,我写report成绩拿A的!”

陈永仁苦笑一下,不明白杨锦荣在这时候,何以会提起读学堂的陈年旧事来。

“怎么了?沈澄,你究竟开不开枪,别浪费我时间。”杨锦荣说。

“假如我说不呢?”沈澄说。

“那我来帮你!”

喀嚓一声,杨锦荣将手枪上镗。

第六章

不要怕!定定心!我们已在更好的路上了;不要后退,发展你的力量罢。

——但丁(1265~1321)

蓝天白云下的浩园,气氛肃然,李心儿与刘建明站在陈永仁的坟前,神情哀伤。

“你真有心,一回来就探望他。”刘建明说。

李心儿望着墓碑上陈永仁的照片,苦笑一下:“有心却不中用,没有你,他死了也无法恢复警察身份。”

刘建明垂首:“这只是我的分内事,而你,为了他连医生执照也险些被吊销。”

李心儿吁一口气,“只认识了他5个多月,见过21次面,就是无法把他放下……”

刘建明见李心儿双眼泛红,也感触起来:“假如有一个像你这样的红颜知己,我会死而无憾。”

李心儿回头,知道他想起太太Mary,对着刘建明莞尔一笑。

两人走出浩园,李心儿从肩袋中掏出一个包了花纸的长形小盒,递给刘建明。

“手信?”刘建明说,李心儿笑了笑。拆开,是一个水晶勋章。

“这么破费……多谢。”

“我弟弟说要在布拉格买手信,不二之选是波希米亚水晶,我本来有点抗拒,觉得太惯例,不过当一看见这个,便感到最适合你不过。老板说,这是仿照捷克军人的最高荣誉勋章雕制而成的。”

刘建明把勋章放在掌心,在日光下折射出夺目耀眼的光芒,他无法直视,怔怔地把勋章放回盒中。

“你去了多久?”刘建明说。

“3个多月,不太习惯。”她顿一顿,“原来去到哪里都是一样。”

“把事情告诉你弟弟了吗?”

“嗯,他跟我谈了一大堆哲学,叫我读他偶像昆德拉的《玩笑》,我看完了,却一点帮助也没有。”

“以后有什么打算?”

“还是回来继续做心理医生吧,我想在替别人医治的同时,我会潜移默化地得到治疗。”

刘建明点头:“去喝一杯好吗?”

两人登上房车,没察觉到在不远处,一个剪平头装的中年男人正在观察他们。

房车朝男人的方向驶去,男人一拐一拐的转过身,发出阵阵铁石磨擦的声音。

他从口袋中掏出手提电话,按键,对着话筒说话。

“我回来了。”

“你猜我在浩园看见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