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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风,冷冷地吹。

烟雾袅绕,檀香四溢。

长藻明灯像星星眨眼。

油,燃烧正旺盛。

不可能是檀香。自从子时点起,不知多少佛徒信客都闻过此香,他自己也没有察觉到香有状况。

那毒从何而来呢?

他朝长藻明灯看去,那灯心是用千年海藻搓揉的,油是东源岛的万乔松脂,点燃后风吹不灭,无烟无臭。

一切都是正常的。

可是他的确中毒了。

幻生已经顾不得再想。

大海咆哮的毒浪已经汹涌而来。身受剧毒的他已经插翅难逃。

笛声猝然提高了几个音调,旋律陡然旋起,像是志在必得的凯旋之歌。

毒虫们在笛声的命令下像一片黑色的海浪卷了过来,而幻生是海边礁石上无助的一棵海草,等待着死亡的洗礼。

既然无法可躲,就无须再躲。

天地不容我,容自己于心。

幻生跣足跌坐,在大雄宝殿的中央坐了下来。

只有不动,才能没有空门。

只要一动,立刻就有千军万马一样的毒虫闻声而来。

密密麻麻的毒虫顷刻间接触到了幻生的足下,沿着脚踝,小腿,大腿,腰间,胸膛,胳膊,脖子,嘴巴,鼻子,眼睛,毒虫疯狂地笼罩住了他的头顶。

真是太恐怖可怕的一幕了!

毒虫不断地拧曲扭动着,蛇像长布一样翻来覆去,其它的小毒虫更是爬满了幻生的每一寸肌肤,每一个器官。

“臭和尚,你死定了!”吹笛者踌躇满志道。

弥天寺里到处弥漫着乌烟瘴气的毒物,方圆百里内的毒虫都源源不绝,像是参加盛大的庆典一样跋涉而来。

在嵯峨的大雄宝殿上,围绕着幻生的坐像,毒虫们盘旋贴附而上,像是在无边的荒原中忽然耸立起的一座死亡的丰碑。

笛声,依然在荡漾。

但是吹笛人的手却在颤抖,不可能?为什么在他周围我感觉不到一丝毒蛊的厉气?

当毒虫咬啮猎物的时候,鲜血迸出,猎物垂死挣扎,虽然只是一瞬,却会有冤气,怨气,厉气逸出,成为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可是在幻生的周围,吹笛者却感到了一种无边的宁静与和谐。

是的,这毒虫也许是一片巨浪,是一片怒海,但是他的心却像是大地般宽容,像银河般绵延,像宇宙般浩瀚。甚至有时感觉不到他的心,又到处感觉到他的心。

那是不是一种叫作,叫作“无相”的境界呢?

一个时辰。

两个时辰。

三个时辰。

天要亮了。

观音大士已经称道升天了。

幻生国师的周围忽然出现了万道金光,那辉煌壮阔的光明像喷薄的红日一样。

没有鲜血,没有杀戮,没有生命的死亡与哭泣,所有的毒虫忽然幡然醒悟,像是罪大恶极的强盗放下了心中的邪念。毒虫顷刻间朝四面八方散去,像是带着佛的恩赐传播天下去了。

不,不可能的!

他怎么会破了我修炼毕生的五蛊驱毒!

吹笛者再次横管驱蛊,音律陡然激扬,所有退却的毒山毒海再次受到蛊惑一样,找了魔地卷土而来。

“阿弥陀佛,罪孽啊!”幻生袍袖一挥,一片蒙胧的还带着檀香的紫色毒雾居然硬生生从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逼了出来!

以毒攻毒!

那紫色的毒物轰的一声爆炸开来,方圆数里血液激溅,无比血腥。

而神秘的吹笛者就那声轰然之后,脚下踉跄,胸口郁结,凄楚地吐出一大口鲜血!

“紫檀藻瘴!”幻生喝道,“原来紫檀香没有毒,藻明松脂也没有毒,但是两者合二为一,在子夜时分吸收天地阴气,却生出天底下至毒的紫檀藻障!”

“果然是一代宗师,天赋过人!”吹笛声咬牙道,鲜血从嘴角恐怖地流了出来。黑色的鲜血。

“你到底是谁?”幻生已经猜到了来者的一丝去脉,但他却不可妄自宣布。

可是让他怀疑的是,他突然感觉到了遥远的钟楼上还隐藏着一双深不可测的眼睛。

这人到底是敌是友?

为何观而不战!

“我,我……”忽然间,蒙面的吹笛者像是发现了天底下最可怕的一件事。她捂着自己的喉咙道,“笛,笛里有血丝蛟……”

幻生愕然,“血丝蛟细如青烟,杀人于无形,天下只有大理王室贮存养之,你,你真的是……”

“老太婆,灭我的口……”吹笛者话音刚落,一阵巨响从她体内爆炸,她整个人被炸得尸骨无存,血肉横飞,从她的骸骨中坠落下一块花瓣般的物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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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生还来不及看,在淋漓喷溅的血光中,一道肉眼无法识别的红光朝幻生面门霹雳般窜来!

来袭的正是杀人元凶——血丝蛟!

幻生暴退十丈,轻柔如梦地飘远。

谁知那血丝蛟却如影随形地跟了上来,周遭的空气犹如被厉虹破开,发出吱吱的声响。

血丝蛟忽然暴胀千倍,一颗硕大无朋的头像一鼎钟朝幻生砸了过来,黑夜中弥漫着腥臭的恶气,血丝蛟锋利的獠牙,闪光的鳞片,绞拧的长须都是那么可怖异常。

幻生移形换影,但毕竟身中紫檀藻障后元气未复,因而只是一瞬间的停滞,他的左肩已经暴露在血丝蛟的血盆大口之下。

眼看血丝蛟就要将自己的左臂生吞活剥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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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幻生左肩上的浮云开始变化万千。

很多年前,佛陀对幻生说,你的左肩上隐藏着你的身相。

幻生感觉那片云开始瑞气蒸腾,变化莫测。

血丝蛟突然惨怛大叫,嘶吼着朝北急遁而去……

仿佛经历了一场恶梦,幻生精疲力竭地瘫坐在地上。

正在这时,遥远的钟楼上的那个青影忽然如鬼魅般飘来。

难道他要趁人之危,幻生鼓足余勇,准备誓死一击!

残忍的血雨依旧在下,青影在凄惨的废墟中一掠而过,似乎抓走了吹笛者遗留在地上的那片花瓣。

幻生还没来得及看清他的样子,青影人已经转瞬不见。

幻生长长舒了一口气,压抑到了极点的肃杀松懈了下来。

吹笛子的人到底是谁?

是谁指使她来的?

幕后真凶为什么又把血丝蛟藏在笛子里杀人灭口?
哎,无论行刺成与不成,吹笛者的幕后元凶总是会让她消失的。

因为,只有死人才不会泄露秘密。

钟楼上的那个神秘观战者又是谁?

她又带走了吹笛者的什么物事?

难道是她?幻生的脑海里出现了一张凤眼嫣然的花容,一双碧绿莫测的瞳孔。

为什么血丝蛟见到他的左臂后会惶恐而逃?

有太多的谜等着他去一一解开。

走出尸骨满地的弥天寺,幻生浑身乏力。

在寺庙的莲池边,幻生找到了酣睡的倏影。

原来,它早已被吹笛者的魔曲所催眠。

倏影抱歉地舔去了幻生身上的血迹和尘埃,幻生跨上狻猊,一路向北,侧影还是很美。

天刚刚亮。

长安街依然热闹,一些郊区的菜农在绘声绘色地形容昨夜蛊神赶毒的传闻。

叫卖声,赶马声,讨价声,清晨的阳光下,总是让人感到生命的可爱。

火狻猊横空而过,势如惊虹。

这时,忽然朱雀街人头攒集,似乎发生了什么重大的要事。

幻生按下云头,轻轻落在人群当中。

火狻猊隐藏在天空中的一片云中,安静地等待着主人。

“臭八婆!快让开!”人群中一个高大威武的马夫喝道。他驾驶着一辆装饰华美的马车,车辏沾满了带露的泥土,风尘仆仆。

“你赔,赔我的蛋……”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婆哭着挡住了道。

“真是的,把别人一篮子鸡蛋打坏了还想走!”旁边的百姓议论纷纷。

可能是先前马夫急于赶路,把老人家的鸡蛋掀飞了。

原来是如此的些微小事,幻生不禁摇了摇头,正想扔下几两碎银给老人家。

忽然,马夫急得大叫,“他妈的!老婆子自己挡我道,老子愿意赔,可天下有一个蛋一两黄金的吗!”

什么?

一个鸡蛋一两黄金?

幻生迟疑了一下,这弱不禁风的老婆婆莫不是疯了?

“那就要看是谁的蛋了。”老婆婆叹息了一句,“哎,你到底是赔是不赔?”

“你这到底是什么破蛋?”马夫怒道,满脸络腮因为生气而发抖。

“蜘蛛,抱蛋。”老婆婆滑稽地说。

“你耍我啊!”马夫怒不可遏,随手一鞭子朝老婆婆头上打去。

这时,马车里忽然有个清悦文雅的声音道,“毛虎,给她一张银票吧。”

“是,主人。”丈八金钢般的毛虎忽然变的恭敬而谨慎。

帘动,铃响,一双吹弹可破的手,递出了一张银票。

“一百两,拿去买棺材吧!”毛虎骂咧咧的。

“嘿嘿,”老婆婆露骨地笑着,“不知车上是何贵客出后阔气,老妪想请觌一面。”

“妈的!你烦死了!”毛虎火冒三丈,要不是昨夜赶车遇见了蛊虫泛滥如河而耽搁了一程,现在他的马车早就在天亮前抵达神秘高贵的朝天府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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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见不要紧,既然贵人买下了这一篮子鸡蛋,我就把这块布也送给你吧。”老婆婆扯出了鸡蛋篮子下的一块紫色的破布。

这一看让幻生吓出了一身冷汗。

尽管那块紫布被故意揉得皱巴巴的,但是幻生还是一眼看出了那蛛网罗结的本相——

紫色是尊贵的颜色。把紫色揉的破破烂烂的,本来就是一件很可疑的事。

毛虎终于发现了这一点。

可是已经太迟了。

紫经八卦网像铜墙铁壁一样笼罩住了华美的马车。

老婆婆掀开了一张人皮面具,麻裙下露出了毛森森的八条怪腿——正是禁卫府的紫蛛!

“唰唰唰!“刀剑齐响,身边上百个围观的平民居然都露出了随身兵器,这一大半便装的居然都是大内的一等一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