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委县政府办公室主任,在家的领导都来了,傅梅也来了。
看客们纷纷议论着。来的看客之多,几乎超过人们的想象。大家时而面面相觑,时而看看废墟,看废墟的神色像看准备正法死刑犯的刑常“看门人是个老头。”
“现在不见了,八成是埋在了下面。”
“早上跑步,我经过这里看到他,还和他打了招呼。”
“还有没有别的人埋在里面。”
“不可能没有。”
“我看到房子倒塌之前还有几个工人在房子上面。”
“你真看到了?”
“当然,我就住在附近。我刚吃完第一碗饭时,正准备去添第二碗饭,人刚要进屋。
不料,轰隆一声,像打雷一样,房子突然倒了下来。”
“先倒中间,还是先倒外围?”
“先倒外围,向溪水这边倾倒。”
“你真的看见有人在上面工作?”
“骗你是这个。”说话的其它的手指都捏着,惟留一个小拇指在外露着。
“你看,书记县长都来了。”
“能不来?黑龙江漠河那年失火,县委书记都受到了连累,公安局长还免了职。”
程家卿装着没有听到,眼睛一个劲地盯着现常这时,傅梅提着大哥大向他走来。
“你还有心站着。”
“不站难道能在屋子里呆着。”
“你还不赶快禀报市里的高书记。”
傅梅递给他黑砖头一样的大哥大。
“说什么呢?”程家卿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把事情告诉他,希望他派些人来,最好他能亲自来,有他说话,可以堵住新闻单位的嘴。堵住了新闻单位的嘴,老百姓再怎么评论也不顶用。”
“这倒是个办法。”程家卿眼睛像通了电一样熠熠闪光,“不过,高书记会来吗?”
“试试看吧,死马当活马医吧,你当县委书记才几天,责任又不在你,你怕什么,胆子比老鼠胆还小,像个男人吗?”
“可再怎么说,是我当县委书记时发生的事。赖也赖不掉,推也推不去。”
“试试看吧,高书记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
“好,那我就试试看。”
说毕,程家卿便与高副书记的秘书联系。还好,到最后,高副书记答应明天来,还答应请省武警支队两百人来帮助清理现常高书记也安慰程家卿不要着急,说有人来,就说他高某人希望不要见报上电视台。如果有记者到场,非要捅上去,就说可以先与市里高副书记商量。
“还是娘子有急智。”
要不是碍于众人的眼睛,喜不自禁的程家卿准会将傅梅拥吻在怀,高副书记的话真像并刀切梨,干净,爽快,利落。
“谁是你的娘子。”傅梅笑嗔道,“主要是高书记器重你,再者,他也不希望层层向上,这是雄孔雀开屏,一层层开出来,好看,而雌孔雀开屏,一层层露出来的都是灰色。”
“已经是灰的,我就怕--”
“怕什么,灰色也可以描成彩色的。”
“这次真该谢谢你。”
“明哲保身,谁不懂谁是傻瓜。”
“还是女人厉害,怪不得英国人选撒切尔夫人当首相。”
“你要是捱到晚上再打电话,说不定这边早就风起云涌了。”
“等一下若有记者什么的来,你可要替我周旋周旋。我还真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
想找个人商量吧,这些人不给我添乱就是好的。”
“所以,你一上任,不加紧培养自己的人是不行的。”
“此言极是,下一步我就向高书记举荐你。”
“你都骗我多少回了,就像小时候我们领导家的大男孩,拿一颗糖逗我们小孩玩。
说好了爬树,看谁爬得快,就把糖奖给谁。害得我们爬了不下十趟,结果,糖还是他自己吃了。”
“那是时机未到,现在行了。”没有人来打扰他们的谈话,但是傅梅却发现了新的情况。
“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我们去看看。”
走近一看,原来是孔县长在批评电视台的蒙台长。
“你这是在雪上加霜。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不要来凑热闹。”
蒙台长已是五十多岁的人,这时却像个没完成作业被老师点了名的学生,面红耳赤,生气又不是,笑又不是地过分恭敬地站着。
程家卿摆了摆手。
“老孔,算了。既然来了就让他们正面报道一下,只要不会产生什么政治的负面影响就行了。”
蒙台长像溺水的盲人正好抓住了一根稻草,赶紧说道:“我也正是这个意思,我只想让他们录几个县领导在抢救现场进行抢救的镜头。”
孔县长有些放心不下地问道:“这样做行吗?”
程家卿答道:“没有什么不行的。这样吧,蒙台长,你们播放之前一定要让县里的领导审查审查。”
蒙台长感恩似地说道:“我们一定会仔细剪辑的,程书记,孔县长,你们放心。绝不会出半点纰漏,如有纰漏,我这个台长引咎去职。”
程家卿笑道:“你放心去干吧,想学走路就不要怕摔跤。”
大家也一起笑了。
“走,我们上那边看看去。”
蒙台长、摄影师、节目主持人也相跟而去。摄影机已经描打开,拍摄完近处的各位领导,又拍远处正热火朝天试图从瓦砾堆中找到幸存者的武警战士们。武警战士们个个汗流浃背,眉毛雪白,像圣诞老人的眉毛,浑身上下没一片干净的,不时地像虾米似地弯着腰,不断地挖掘着,间或从废墟里捡起什么,看看又扔了。忽然,有几个武警在西北角的一块地方围了起来。他们惊呼道:“有人!有人!”
原来是从地下传来了微弱的呼救声。
走上前去,但见微微耸起的水泥砖块的乱石丛中,有一个只有足球那么大口子的一个洞穴,里面传出一脉脉时断时续的呼救声。
大家焦灼地屏住呼吸,万分寂静,午夜一般寂静。
“是有人。”
“是有人。”
大家有些兴奋,似乎刚才屏住呼吸是很值得的事情,意义重大。
“是个男的。”
“我也听出来了。”
程家卿弯下身子,低下头,手卷成喇叭状,对着里面喊将起来。
“不要怕。我们一定会救你出来的,你坚持一下。”
节目主持人是个伶牙俐齿的女将,她很快领会了程家卿的意思,“这是县委程书记在和你讲话。你有什么要说的吗?”她把麦克风对过去了。
“谢谢程书记,谢谢大家。”
里面的人还很镇静,吐字也很清晰,大家都听到了,像看见缠在一起的风筝好不容易解开了一样,高兴。
“你受了伤吗?”傅梅也凑了过来。她总是不甘寂寞,即使没有她演的角色,就是跑跑龙套她也肯代替别人去跑。
“只是手上和头上擦破了一点皮。”
大家像听到自己亲人安然无恙的消息一样,兴奋的心情互相感染着。尤其是头顶上有乌纱帽的人,救活一个人,就能少一份罪责,有一个人平安地幸存下来,就等于自己多一份功劳,能不高兴吗?
“你身边还有没有其他人?”傅梅又问。
“没有其他人。”
“出事之前,你看没看见有人也在这幢楼里?”
“我没看见,和我在一起的人都吃午饭去了。我手头正好有一个房间的一个角没有粉刷好。我本想索性粉刷好了也去吃饭,不料却出了事。”
“你倒房时有什么感觉?”
“我是站在梯子上的,开始感觉就像梯子往下倒了一样。后来,我看见四处都一片漆黑,才知道是房子倒了。现在我只可以看到一个光点,我知道是一个出口,但我不敢动,怕一动,上面有什么松动,砸下来、我现在很安全。”
“那好,你就呆在那儿别动。”
这个年轻的泥水匠在十五分钟之后获救了,出了废墟,活像一只泥猪。他看见几乎所有的人都在注视着他,只是一个劲地说着“谢谢!谢谢!”不知不觉,已是热泪盈眶。
电视台将这一切都拍摄下来了。
但是这之后,再也没有人从废墟中站着走出来。然而,人们没有放弃希望。
下午三点钟的时候,南章晚报和南章市有线电视台的一班人驱车赶到,也不知谁泄露的消息,接受采访,这是一道难题。问清来人身份,得知并没有新闻的头头,连个副主任也没来,但程家卿还是不敢怠慢,依然郑重地拿出了高书记的尚方宝剑。果真,这些记者弄清原委,便闭口不提采访的事了。站在一旁的傅梅也认定面前的这一班人不过是乌合之众罢了。她丝毫没有轻视他们的意思,她带着笑,与来人一一握手,邀请他们到县委县政府坐坐,最后她说:“既然来了,就不能空手而归。”她的语气中含着尊敬,像对尊贵的客人在说话。她的话像一些空气,使泄了气的皮球又重新鼓胀起来。记者们本以为必定空着双手打道回府,见此情形,便顺水推舟随着她去了县委县政府。
在生活中,有些人深谙人情心理学,并能运用自如,可以使尴尬场面一下子变得不再尴尬,甚至带有喜剧色彩。不可否认,傅梅便是其中的校校者。
傅梅等人走了,程家卿,孔县长,田副书记等人则在房屋倒塌现场守到夕阳把每个人的全身都染红了,才稍事休息。人们依然相信其中还有幸存者,只是需要别人帮助才能出现。搜寻工作仍在进行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