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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第 63 章



        “吱呀”一声,宫门开了,露出汨公主的模样。

        门外候侍的小侍女揉着惺忪睡眼站起来,却被汨公主止住了。“还早——你再睡会儿!”她轻声吩咐,“我不过是去散散步。”

        于是小侍女重又安心瞌睡去了。她那早起的主人静静地朝前走去。

        晨风拂体,汨公主觉得凉了。双臂交叠,指尖抚过肌肤,仿佛有魔法施过,她的脸一下字娇艳无比,与昨日的无神判若两人。双眼水汪汪的,在黯淡的黎明中分外闪亮,那长长的棕色卷发并不梳起,松松散散的披在肩上,慵懒迷人。

        她低垂下眼,一边缓缓的步行,脸庞上是若有所思的表情,沉静而从容。“纪斯卡多……”她很轻很轻地吐出这个名字,唇边隐约浮现一抹笑意。这抹微笑,令人捉摸不定,令人心有所动。

        汨公主悄立半晌,目视着天际显现的晨光,拉神即将启程,普照埃及大地,也将光降毕布勒。那么,请将我也带回家吧!阿汨,也要启程了!

        每逢破晓,太阳似乎总愿和人捉迷藏,前一秒钟还磨磨蹭蹭的不肯露脸,转瞬便跃出了地平线,万丈光芒,照进幽幽深宫,深深庭院。透过轻薄的帘,探在沉睡的侍卫官脸上。年青的他兀自好梦,浑不知自己已误了陪王遛马的时辰。门外女官长匆匆走过,四处寻找不见踪影的侍卫官,却决计料想不到,他正在汨公主的房中熟睡。

        “找不到侍卫官?”可纶颇觉不可思义,望住焦急的女官长,奇道,“纳芙德拉,纪斯卡多的寝室里没人吗?”

        “都已经找过了,王妃,”纳芙德拉女官长为难地搓着手,“德卡王很生气。这是从来都没有发生过的事,侍卫官他昨晚并未在自己的寝室就寝。”

        “那么——汨公主那儿呢?”

        女官长一呆,“毕布勒公主那儿?怎么会……王妃,您——”

        “纳芙德拉,你跟我来。我的意思是,只要侍卫官呆在宫中,汨公主的眼光是不会离开他的,我们为什么不去问问她呢?显然,毕布勒的公主比埃及人更关心侍卫官!”可纶说着,领先往不远处的汨公主寝殿走去。

        寝殿大门紧闭,汨公主的小侍女垂手立在门外,抬头看见王妃和女官长往这边走来,急忙跪地行礼。

        “王妃,主人不在!”她说道。

        可纶一怔,转身正要让女官长去找一下汨公主,谁知宫门就在这时被突然拉开,冲出了纪斯卡多惊慌失措的脸,正同她们打了个照面。

        “侍卫官!”三人同时惊呼,“你怎么在这儿?”

        “王妃!”纪斯卡多一见到可纶,登时羞愧交加,垂下眼不敢正视,急促地鞠了一躬,抢着说道:“属下去领受德卡王的责罚了!”说完拔腿便跑。

        可纶没有喊住他,看着侍卫官一溜烟逃远了。她当然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纳芙德拉,”她说,“这下没事了。”

        “王妃……”女官长道,她想说些什么,可纶知道,所以拦住,重复了一遍:“这下什么事都没有了。”

        他们的事,由他们自己去处理吧,旁人是插不进手的。女官长明白王妃的意思,她不做声了,退去安排别的事情。

        可纶也不再逗留此处,她在心里暗暗微笑,盘算着是不是该为侍卫官筹办婚礼了。毕布勒公主那样动人,为埃及的王宫又添了一分异彩。她可真有勇气啊!不计较单方面的付出,不在乎是否能得到回报。比起她来,可纶知道自己要幸运得多。

        她这样想着,一个人甜蜜蜜地笑着,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惊动了她,达加将军匆匆往这边来,大概是要去找德卡,所以竟没注意到她。

        “将军!”可纶喊住他,“出了什么事?”

        达加将军站定。“王妃,”他草草地冲她一点头,“刚刚发现,毕布勒公主逃跑了!”

        “将军,汨公主不是囚犯啊!”可纶温言反驳道,“她是在黎明时离开的吗?”

        见王妃如此镇定自若,将军不禁将气急败坏收起了几分。  “是的。城门的卫兵认出她是汨公主,追之不及。想来她现在应该到贝尼哈桑城了。”

        “她是急着要去照顾父亲呢!依我看,我们还是派使者去慰问一下重病的毕布勒王吧!”

        “您是说……以这名义去将汨公主抓回来吗?”

        “将军!”可纶再度提醒他,“公主不是囚犯啊!”

        “是!王妃!”

        “这就是我的意见。请你将它转告法老,并请他原宥偶然失职的侍卫官!”

        达加将军躬身告退,又如来时那般匆匆地离去了。步履简洁有力。这短暂停留的一刻,不知他有否留意到,纸草花柱后,云翩翩悄悄地凝望。那眼神是会令他欣喜的,不过眼下他只是困惑于王妃的态度,并急切地想去听听法老的决断。

        少年王正站在议事厅里,身边没有臣子围着,只有一个跪地请罪的纪斯卡多。大约怒气已消散,德卡的一张脸倒不见得有多生气,只略微对侍卫官婆婆妈妈地忏悔有些不耐烦。

        “行了行了!纪斯卡多,”他说者,一面浏览着纸草文卷,“你不用那么罗嗦。把最有趣的告诉我,为什么你没有回自己的寝室休息?”

        纪斯卡多踌躇着,少年王颇觉诧异,一向对他无话不说的侍卫官这一次竟想有所隐瞒,这让他益加好奇了。

        “怎么啦?”他故作满不在乎地笑道,“你留宿在侍女那儿?纪斯卡多,这又有什么好害羞的?”

        “不是侍女……”侍卫官用低得不能再低的声音,吞吞吐吐地说,“王,那是汨公主!”

        听了这话,少年王居然很高兴,立刻笑逐言开。“好小子,真有你的!不声不响就得到了汨公主!这一下,我真的可以对毕布勒放下心了。纪斯卡多,我给你记一功!”

        侍卫官苍白着脸。不,这并不是他想听到的话,这有悖于他说出实情的初衷。霎时间,他心中小小的自我(如果他还能有自我的话)第一次对法老感到了失望。当然,这种失望是不容于他那颗盲目的忠诚的心的。所以转瞬即逝,却益加令他苦恼。

        就在这当儿,达加将军来到了。他对法老禀告了汨公主的离开,以及可纶王妃的意见。德卡倒没有震怒,反而爽朗地笑起来,说道:“可纶长进了不少,她开始学着为别人着想了。”他再瞟一眼脸色发白的侍卫官,不觉又困惑了。汨公主这样走到,他应该如释重负才对,怎么更加的失魂落魄起来?这个老实巴交的纪斯卡多,也许是对汨公主心怀愧疚吧!如果让他去劝汨公主回来,说不定会起反作用,那样的话——

        “达加将军,你带些人先去叙利亚,顺便去探访一下毕布勒王,那也是可纶的心意!”少年王吩咐道,他的眼中亮出光彩,是的,可纶已经回来,密诺亚的客人也将离开,他要去征服那些叛逆的城邦了。汨公主的不告而别,正是大军出征的契机。

        心思在战事上流连的埃及王,已经忘了贴身护卫的心事。纪斯卡多暗地里叹着气,明朗的神情不知何时远离了这个年轻人,转移到了达加将军的脸上。将军的目光,自信而坚定,带着一种似曾相识的怜悯,望向没精打采的纪斯卡多,嘴边泛起微笑。没错,他看见了过去的自己,那时的他,正是这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