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住哪个房间?”
于扬道:“周总没来, 全权委托律师在办. 这案子我没参与, 我只负责安排律师的生活起居, 不过会一直跟着他们走的, 明后天什么的到法院去了后应该会知道一点的.”
刘局道:“这龟孙子有胆打官司怎么就没胆过来了呢?你帮我转告他, 官司只管打, 想执行, 没门.”
于扬轻道:“大姐, 其实你给周总一个电话, 大家把事情讲明了, 何必还打官司呢, 时间不急, 即使受理了, 也是可以撤诉的啊. 都那么多年的交情了, 何必走到公堂上见的. 不过这是我孩子气的想法.”
刘局淡淡地道:“再说. ”便挂了电话.
不过于扬听她说话有点虚, 不知是心虚还是身体虚, 但也从“再说”里面听出, 刘局是不会打电话给周建成的, 因为这时候打电话无疑是缔结城下之盟, 她注定吃亏, 不过于扬想, 最主要的怕是刘局不愿意低声下气吧?这人就是这点怪, 当杨白劳的比黄世仁还牛气. 否则知道打官司的消息了, 也不用给她于扬来电话, 直接找周建成不就得了?看来她也是穷途末路英雄迟暮了.
于扬不打算这会儿就把刘局的威胁告诉周建成, 否则没法解释刘局从什么渠道知道这个消息的现实. 准备明天这个时候再找周建成传达.
第二十八章
因为诉前保全, 刘局的公司给法院贴了封条. 虽然大门口的封条被不知什么人于深夜揭去, 但是里面车间设备上的封条张张都在, 上面都敲着法院的红章.
事情告一段落, 于扬等人回家, 但是于扬不愿意与莫律师同行, 带上徐汇中给她的国有资产转让的有关资料准备乘火车回家. 与人相处, 最能在出差时候看出人的本性, 莫律师这人在小处非常计较, 尤其是在钱上面, 从没见过他自己掏钱付过一次出租车费的. 居然有一次他自己打出租回来, 正好看见于扬经过, 也是要于扬替他付了, 于扬觉得这个人很不可思议, 所以不喜欢搭理他.
没想到晚上的火车, 早上却接到刘局的电话, 约于扬在公园里见面. 于扬想了好久, 觉得这个还是说了吧, 或许周建成以后也会知道, 瞒着他反而不美. 便给周建成打电话说如此这般. 不想周建成大声道:“你们既然约中午, 你设法拖住她, 我过来见个面, 当面谈好, 省得打官司, 我可以撤诉. 确实执行是一个问题, 她这个地头蛇应该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壮.”
于扬没想到他会提出这个要求, 一时愣住. 如果给他们见了面, 并且谈好了私了, 那么徐镇长那边的借款怎么办?难道得自己垫了吗?这个垫一下倒是无所谓, 但是金行长那边的欠款也难了. 以后自己如果入主这个企业的话, 金行长是一定要用到的, 所以即使他不提, 现在也得替他考虑到. 而且还不知道他们会商量出什么结果来, 要是两人达成妥协了呢?那自己岂不是如下棋一样, 一着错, 着着错了?但此时革命尚未成功, 周建成尚是她老板, 她也只有婉转地道:“周总, 我尽力而为, 能拖住多久是多久. 但是这样一来可能会因此失信于刘局, 让刘局对我也一起敌视, 我再过来办事会遇到蹲狗笼等待遇, 不过最主要的是, 刘局将废弃我这条现存的唯一与周总通话渠道.”
但是周建成道:“现在这样也不是办法, 即使我们把她的设备争取来了, 但我也不敢在她的地皮上用那些设备, 只有拆了卖掉, 或者运回来. 不管怎样, 可能的话, 我还是要与她见个面, 面对面把话说了, 即使谈崩也算是尽力了. 你安排一下, 我立刻就动身过来.”
于扬明白, 周建成眼里主要的还是那笔钱, 她于扬若因设局让两人见面而得罪了刘局, 导致刘局背后对她下黑手, 这目前是不在周建成的考虑范围内的. 所以只有自救. 她也不愿意现在就得罪了刘局, 刘局现在还没死透, 还有能量, 她要是真的生气豁了出去, 自己这一块也是没有好处的. 再说以后还要在这块地皮上混呢. 便对周建成道:“好的, 我随时给周总短信.”
刘局指定的公园便是那天与徐汇中一起喝酒过的地方, 但是那天的记忆早随着酒精化光了, 只有旋来旋去找刘局说的那块纪念碑. 问了几个人才在一块非常僻静的地方找到, 而刘局已经等在那边.
一见面, 刘局反常地与于扬握了握手, 说声“难为你找到”, 便拿一双犀利的眼睛上下打量于扬. 于扬也飞快地看仔细了, 刘局以往神采飞扬, 五六十年代妇女干部似的一张脸, 如今可见明显的松弛, 尤其是眼角嘴角, 皱纹都是愁苦地向下挂, 看得出她最近被焦虑折磨得走了人形. 于扬不说话, 坐到刘局身边等她说话.
刘局过了好久才问了一句:“周建成想干什么?” 于扬跟她实话实说:“周总想着您还他的货款, 如果您手头紧张的话, 可以用设备来抵.”
刘局道:“我的设备给他了, 我还怎么生产?”
于扬听了心里直翻白眼, 你怎么生产, 你现在还有流动资金用来生产吗?欠钱不还, 还责怪别人讨钱, 还真有点强盗逻辑的味道了. 这会儿都是真心真意替周建成头大了. 但还是保持好态度, 微笑道:“大姐, 官司也已经进入程序了, 你做好准备没有?”
刘局却是冷笑一声:“我活这么大, 什么官司没见过, 周建成要打官司, 可以, 我给他两条路, 一, 今天他打赢了, 我明天上诉, 我跟他拖到底, 看他耗不耗得起这个时间精力金钱, 律师费都要付死他, 他以为官司是容易打的吗?二, 最后我抗不住了, 我倒是要看看他有办法执行不. 什么东西, 我看着他长大的人, 想老娘头上动土?还说多年老关系, 也不知道商量商量, 我还会赖着钱不还?我什么人他打听清楚过没有, 即使局里下岗工人的钱, 我也是一分不差白送他们的, 我会赖他的钱?笑话, 天大的笑话.”
于扬只差一点佩服得五体投地, 什么叫贼喊捉贼, 这就是, 又一次同情一把周建成. 不过她提出的这两条路的前一条还真是不得不防, 否则官司旷日持久, 她于扬得手了也无法开展生产, 那么大笔的借款陷在那里不能动, 光利息就得把她掐死. 才要说话, 却听刘局狠狠地道:“我去个厕所. ”于扬看着她急急走向公园里掩映在树枝中的厕所, 心里一动, 看她那牛拉不回的架势, 或许让周建成来见面也没事, 或许还可以激化矛盾. 有时候矛盾爆发的时候反而是解决问题的耗机会. 便给周建成发了个短消息. 即使他在飞机上, 下飞机他总会开机的, 这个时候周建成可倚仗着手机呢.
等刘局出来, 于扬对她说:“周总在北京, 他想见您, 但是怕您不见他, 如果可以的话, 叫他过来?”
刘局冷笑道:“他还有脸来见我?他搞得我有家没法回, 在朋友面前抬不起头来, 他还敢来见我?”
于扬忙道:“是啊是啊, 我记得小时候有句诅咒人的话, 说你要怎么怎么, 叫你吃官司. 虽然现在打官司正常得很, 法院开庭还要排班轮候, 但是大姐不一样, 什么道理不能说呢?非要借助第三方. 好像就是在告诉别人, 大姐这人讲不进理, 不采取强制手段不行似的. 想想是过分. ”于扬想来想去, 估计刘局最不能接受的是官司强迫着她必须面对现实, 便干脆添油加醋说出来, 干脆给他们两人关系的创口上撒把盐, 叫他们的关系彻底断裂了才可方便她于扬行事. 于扬虽然觉得这么下暗手很不光明正大, 但是不下手段怎么可能谋得自己想要的结果?别说他们耗不起, 她于扬还要比他们心急呢. 再说这两个也不是善角儿.
刘局听了点头, 严肃地道:“可不是. 嘴巴是拿来做什么用的, 说话呗. 做人不讲道理, 比畜生还不如. ”边说边激动地舞着手, 手臂拉长袖子收缩之际, 于扬忽然发现刘局手腕上有道紫红的痕迹, 这个颜色于扬熟悉得很, 当初那个吴总使蛮在她手碗上留下的也是类似颜色的乌青痕迹. 看那颜色, 还是新鲜得很. 刘局那年纪自然没有人会见色使蛮的, 难道她遭了谁的拳脚?讨债的?难道还有比周建成更棘手的债主?
于扬道:“大姐, 不早, 我们去吃点中饭吧, 公园对面有家饭店, 我去吃过, 还是可以的.”
刘局却是皱皱眉头道:“小于, 我懒得走, 你去买两盒快餐来随便吃点, 咱娘俩说话要紧.”
于扬答应着离开, 心里还是巴望着这是刘局的调虎离山计, 叫她买快餐去, 刘局可以方便不失面子地溜掉不见周建成. 走到外面一看, 正是中餐时分, 前几天与徐汇中等人吃饭过的地方泊满车子, 看那些车号, 非富即贵, 不是一百号之内的, 就是后面一串八的, 心想怪不得刘局不愿意过来吃, 她这种场合里面认识的人太多, 这个时候她怎么也没脸出来见那些老友, 倒不是别人会怎么揶揄她, 她自己先过不了自己那一关.
于扬不知道刘局会不会溜, 到旁边KFC买了六对辣翅, 两个汉堡, 再加可乐, 心想即使刘局不吃, 自己也可以把这些辣翅消灭了. 但是拎着东西回去一看, 刘局一点没挪窝儿, 只是神色肃穆地坐在没叶子的大树斑驳的影子里想什么, 远远看着都有点心软. 走近了叫声“大姐”, 问道:“不知道大姐喜不喜欢肯德基, 我想着这个干净点, 吃起来方便.”
刘局虽然看见说了“这个好吃干净”, 但是只吃了三个鸡翅就罢手了, 只是一个劲喝可乐. 于扬看着满满一堆鸡翅都归自己, 反而是没了往日的胃口, 把汉堡当人物完成了也作罢. 刘局看着她吃完了才道:“你叫周建成来, 我和他谈谈. 我就在这儿等他.”
于扬心里有点捉摸不定, 让他们见面好呢, 还是不见面的好. 总觉得见面风险太大, 难以掌控. 所以就小心翼翼地道:“大姐, 咱还是别与周总这种人一般见识吧, 别的不说, 气着了自己可不好. 有什么话电话里也可以说, 反正不舒服了就挂掉, 没什么要紧的.”
刘局却是闭上眼睛, 靠在公园的木椅背上淡淡地道:“见面说才好, 我倒是要看看他生着什么坏水.”
于扬见此心里也彷徨得很, 但是话都已经说出去了, 只有照做, 但看老天如何安排了. 拿出手机给周建成打电话, 说刘局主动要见他, 并说了地址. 此刻不知怎地, 周建成却是思考了好久才问:“刘局平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