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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比如《金匮》的呕吐门对于呕吐的各种病机都做了分析,也列了方证,但真正明确提出治疗反胃的就一条:‘胃反者,大半夏汤主之。’将大半夏汤的方药用来与昶宇的病对比分析一下,这方子显然不太适合,更何况他服过的那么多方药,仲景治疗该病的名方他不可能没服用过。”

“《衷中参西录》治疗反胃的有个半硫丸,张前辈在用药上面每有出人意料之作,但在这个方子上面看来,却有失了中医的中正平和,把半硫丸与大半夏汤主比较一下可看到,张前辈只不过是用硫磺来代替人参与白蜜,其立方之基还是‘无火’——从这方面论治的结果恐怕结果不会很理想,毕竟这是反胃的最初著述的病机,昶宇在这上面下的功夫恐怕不少。”

“第二天我让黄靖到图书馆帮我借了几本名医类案,翻看了一下仲景之后关于反胃的著述,所论无非痰、湿、痞、瘀、郁、虚等,虽然都很精彩,但放在昶宇身上还是不合适——就他点出的几个方子里就已包括了这几方面的病机,这就明摆着在提示我不要再顺着这几条路走了。”

姚慎白天得与谢菲危克平一起上班带实习生管病人,忙得不可开交,查资料的行动就只能放在晚上了,听他说来轻轻松松,但涉及的内容肯定不少——看他脸上那淡淡的倦容,恐怕是这几夜都没得好睡了。不自觉的,谢菲悄悄的伸了手去握住姚慎的大手,问道:“后来呢?”话一说完,却发现自己的一颗心在扑通扑通的直跳。

谢菲的举动先是让姚慎微微一怔,然后是心中慢慢溢出一种让人温暖的东西——这不知道是姚慎自己的情绪还是麻人旺老兄遗留下来的感情,但不管是谁的真情,却都让得姚慎不自禁的用另一只手轻轻的将谢菲的小手盖住,办公室内顿时变得温情而浪漫起来。即或两人之间有着什么芥蒂,经过这一番交流之后,所有的不愉顿成过往云烟。

“实在是难以找到头绪,于是在第三天晚上我干脆什么也不做,就登陆了个围棋网站下起围棋来。”

“哦?”谢菲有些不解,道:“你还没把问题解决就去玩啊。”

姚慎解释道:“我在下围棋时,人的思维能够得到转移与放松,再说,围棋中的很多东西都可以让我们借鉴与运用。”

谢菲大感兴趣,道:“是吗?”

姚慎点点头道:“围棋十诀中的几个要决就与中医的扶正攻邪很契合,比如:‘攻彼顾我,弃子争先;舍小就大,逢危须弃。’,这是不是说的,在功邪时得注意扶正、治病时得抓住主证舍弃枝节?而‘彼强自保,势孤取和。’,这是不是说的,在病势强时更得注意维护正气?”

谢菲想了想后点头道:“还真有那么点道理呢。”眼睛忽闪,又道:“那你究竟在下围棋时想到了什么?”

姚慎打了个哈欠,道:“我首先想到的就是‘精华已尽堪当弃’,既然那些方药都没什么大用,那肯定得放在一边。然后在后半夜时,我又结合围棋中的‘大局观’来把昶宇的病梳理了一遍,于是就得出了乌梅丸。”想想这样的解说似乎不够详细,又道:“我在下围棋时有个习惯,就是每在对局势感觉困惑时便把眼界抬高点,放弃局部的纠缠转而从整个大局来把敌我形势分析一遍,然后再选择下一步的落点之处。当时我就用这办法,放弃那些明显的证舌脉的辨证纠缠,这才得出了一个满意的结果。”

“比如,舌质淡红苔薄白、舌边有齿痕,这是虚寒之象;大便结、小便黄、腑气不通,这明显又是实热之象;其他还有,手足心发热似是阴虚,痰多则说明有湿。这些症状都很明显又都很好辨证,但若是想从这些证里去抓住一个主证却似乎行不通,于是我就将这些症状淡化下来,从整体上再来分析一下,于是这‘证’就很明显了。”

“舌质淡红苔薄白、舌边有齿痕,这是虚寒之象;大便结、小便黄、腑气不通,这明显又是实热之象;这一虚一实际却在胃脘部分隔开来,泾渭分明,把这一虚一实放在一个‘证’里,就可以轻易的把这个‘证’叫做‘上凉下热证’,是吗?”

谢菲的眼中露出几分钦佩的神色,但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道:“我在《伤寒》里只见过‘上热下凉’的危证,这‘上凉下热’的证型倒从来没听说过。”

姚慎耐心的解说道:“依据‘温升凉降’的原则,这‘上凉下热’应该是正常的迹象,所以在历代各家著述里便未见踪迹。但现在这本应该正常的情形却出现了不正常,这中间究竟是什么出现了问题呢?”

“前人将本病归结于‘痞’,这痞应该就是这个病的本质了,但这‘痞’不仅仅只是将食物之类的东西堵结于胃脘部,更深层的原因还是——阴阳之气不相顺接,只有这阴阳之气不相顺接了,才会出现当降的不降当升的不升,于是在临床上我们就见到上面一派虚寒之象,在下焦却一派实热之象。那么在治疗上,我们肯定就要想办法将这不顺接的阴阳二气调和顺接。”

姚慎说话的声音微微的沙哑,谢菲想这应该是困倦所致,当时心里便想让他去休息,但此时听在兴头上,却终是忍不住的问道:“张仲景治疗阴阳不相顺接的倒是乌梅丸没错,但在注解中所说的阴阳不相顺接是指的‘上热下寒’的寒热错杂证,这与你所说的似乎不怎么合适啊。”

“当时我也很困惑,于是我将方子里的药物分析了一遍:蜀椒、干姜是温胃的,附子是温肾的,与黄连黄柏搭配在一起恐怕会直趋下焦,但有桂枝一味却避免了这一弊病——桂枝可通达上下。这么一看一分析,似乎注解中的‘上热下寒’便有几分偏颇了,更何况,把药物的性味结合了西医的病机分析还是能够说得通,那我还会有什么犹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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昶宇心里又是佩服又是感激。这佩服是佩服姚慎的智敏机变,想来要推翻前人的注解并且要在道理上说得通达,这不知道要下多少功夫,这姚慎却只是下了一晚的棋却做到了;感激的则是感激姚慎的责任心,为了开出一张能通情达理合乎逻辑的处方,竟然接连三夜苦熬。

危克平听了这一番解说则是兴起一股无力感。就象以前网络上流行的一个编排人的段子:咱刚用卫生纸擦屁股,你们却已经用它来擦嘴了。自己一直以超越姚慎为理想为目标,但在自己刚刚掌握了白血病的证治时,姚慎却在前面轻轻的攻占了另一座堡垒,与他相比,姚慎却象横亘于面前的一座大山,直耸云天而不可逾越,想来不免让人颓丧。不过强烈的求知欲终战胜了心里的龌龊,问道:“那姚主任究竟是怎么评价的乌梅丸?是不是仅能用于‘上凉下热’型的‘阴阳不相顺接’之证?”

昶宇对此也很感兴趣,说道:“是啊,你问过姚主任吗?”

谢菲道:“当时我也很不解,不可能历代各家名医都没用过乌梅丸的,那么注解中的‘上热下凉’就应该不是虚妄之言,于是我就问他,他当时想了想,说道:‘这方子中不可忽视的应该是桂枝这味药物——通达上下二焦,所以,这方子应该对于上凉下热与上热下凉这两种证型都适合,这就是中医的双向调节作用。”

说话间,姚慎已带着学生进了办公室,昶宇忙起身招呼,姚慎见是昶宇,也有几分关切,问道:“感觉怎样?”昶宇感激道:“经过服药后,症状大为减轻,现在还有一点点小问题。”姚慎有些为难的指了指医嘱本,昶宇会意,道:“你先忙,我等等不要紧。”姚慎干净利落的吩咐了学生去开医嘱,将所需开的方药一一说了,这才转身对昶宇道:“不好意思,让你久等。”

昶宇忙摇手连说不客气,然后道:“姚主任,刚才听谢医生说了你诊治我这病的思路,我觉得受益非浅啊。不过我想问一点,你这个将所有症状淡化而从整体上来分析的思路有什么根据吗?”

姚慎微一思索,道:“老子有言:‘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中医关于阴阳的解说也是:‘阴阳者,数之可十推之可百,数之可千推之可万。’而我们在临床的诊疗过程则是一个逆向的,就是先收集一些细小的可以反映整个身体内部阴阳变化的症状,然后据此推断身体的邪正盛衰,有时候我们仅只根据某一个症状便可得出正确的方药,有时候我们则仅凭病人的舌脉便已满足了开方的条件,而当这些都难以得出正确的结果时,那何不再继续逆向向前一步呢?也许就是这一步便已可令你豁然开朗。”

昶宇点了点头,道:“有点意思,西医的要求是精微了再精微,而中医则是宏观了再宏观,呵呵,似乎很矛盾,但在姚主任眼中,这两者似乎又可完美的结合,真是强啊。”

这一番话明显有着马屁嫌疑,姚慎一阵恶寒,忙道:“话不是这样说的,要中西结合,这很难吧,个人觉得首先要在中医上说得过去了,再结合西医的研究以参考、休正方向,如果牵强附会的话,估计难有好的结果。”话锋一转,问道:“昶宇先生不知还有什么不适?”

昶宇有些不好意思,道:“昨天吃了根冰淇淋,弄得现在喝水就吐,没办法,只能又来麻烦你来了。”

姚慎“哦”了一声,张口问了一下其他情况,又让昶宇把口张开来看了舌质,然后凝神思考。

昶宇忍不住赞道:“以前我吃了那么多药,却总是顾了这头却把那头弄得更糟糕。就说那痰,我以前服用过一些化痰的方子,每次都是痰没化掉,反弄得大便更不正常,最后服用药效峻猛的礞石滚痰丸时,弄得浑身没劲力,一天只想睡觉;当时我就想了,这痰真是难得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