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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这样吧,我给你们说说我过往的经历,这或许能对你们有所启迪。”

姚慎长身而起,踱步到窗前。窗外是一副流动的画面,画面上车流不息,人潮涌动,再远处就是钢铁林立的水泥建筑……到处是秋日里眩目耀眼的光,让人远眺时只能轻眯了眼。实在是欠缺那让人赏心悦目的景致啊!姚慎暗叹着。除了在高大的建筑缝隙中偶能见到一点绿意外,就只有那显得日益低矮的小香山了。不过此刻小香山的枫树叶也是红得发黄,在这烈日下抬眼去望可是需要勇气的。

良久,姚慎低沉的声音道:“还在梅县的时候,我常常为临床上所遇上的某些病人而困惑。比如,一个明明舌质胖大舌边有齿痕的脾虚病人,当我用理脾升陷汤或是理中丸一类的对证方子,却只能让其有所好转而不能痊愈,甚至一个脾阳虚的病人在服用温运中阳的理中丸后,病人却出现牙龈出血的上火症状;又比如,对一个舌根部苔黄腻而小便黄大便结的湿热病人,给其服用清热化湿甚或是泻热通便的方子,病人的舌苔在服用药物后舌苔是正常了,但没过多久这黄腻苔又来了。”

“而有时候,我们却又无心插柳的甚至是莫明其妙的将某些病治愈。就比如,我曾经给一位胆囊炎併胆结石的病人开了张锡纯前辈的金铃泻肝汤,用以舒肝理气止痛,却没想到,在服用三五副后化验乙肝五项与肝功能时,病人的表面抗原竟然转阴了——忘了说明的是,病人在年前参与单位体检时查出是有乙肝的!另外一个就是,我翻看某些中医杂志时看到有报道说,用黄芪桂枝五物汤以治疗腰椎骨质增生引起的疼痛很好,我于是也在临床运用,其结果是有效果不错的,也有根本没效果的。”

这些情况,只要有了数年临床经验的都应该有过经历,是以卢定安与吴清嘉都露出“心有戚戚焉”的表情,独有费子建,因为在京城时看病的对象俱是一方权贵,其父为郑重计,在用药时多不敢放手让费子建施为,是以其临床经验单薄,对其体会不深。

“而我自己,就是个缠绵多年的无心烦热相火妄动的病人,曾服用过滋阴清热、泻火清热甚至是引火归元的多个方子却难以好转的病人,所以,对于这些让我困惑的问题,我较之常人便有一种更强烈的窥破其中玄奥的欲望。”

那段时间,姚慎服用的六味、知柏地黄丸类成药得以箱计,中间又杂以调胃承气汤、大承气汤类方子,用以加减的清热燥湿类的黄芩黄连黄柏也不知道用了若干,其后自悟了奇正相配的理脾升陷汤与参赭镇气汤,便一直服用清气分热的白虎加人参汤,间以理脾升陷汤以调和升降之机,但收获却是甚小。

卢、吴、费三人静静的听着姚慎的叙述。窗外有微风拂过,将窗帘向两旁轻轻掀动,便如立地竖起的一道绿色波浪,看起来甚是舒服,而负手其中的姚慎便如那激流中巍然独立的孤峰,又或是便欲乘风而去的仙人,这晃眼间的错觉让人心下不由暗生膜拜之意。

蓦地,姚慎回过头来,微笑道:“或许我是讳医而不欲别人诊治,或许是我过于对中医的执着,我就这么一直自己辩证自己开方然后自己服用,虽然病情依旧没有进展,甚至出现了两颊黑斑、手足酸软无力以及长期失眠等诸般不良之兆后依然如故。不过,总算我一番心力没有白费。”

姚慎的病情好转乃至痊愈,其中隐情不足为外人所知,但当年的一些想法却确实有些可取之处,并能与现在的联方理论有所承启,如将之说出,定能给他们不小的启迪。姚慎暗道。第小说中姚慎好转的情形于相火论一节的理论不太吻合,见谅。章

此时,逆光看向姚慎的卢定安三人只能见到姚慎那淡淡的笑容,那笑容便如冬日里的醇酒一般,清香甘洌。

涧下水  城墙土  白蜡金  杨柳木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一般的学院毕业的中医人可没有世家子弟那般新运,凡事都有长者在一般提点,但遇疑难不明处,只消问上几句便能知晓大略。

象姚慎这般学院出身的,在学校读书时便只是死记了几首方歌歌诀,当时信心满满,是那种典型的“读方三年,道天下无病可治”心态,等参加工作按照教材辩病用药,始明白事情并不那么简单。一般的到了这个时候,便对学了几年的中医弃如撇履,转就西医了;有不改初衷的,便四处收罗名家著述,苦练药物加减秘法;有乖巧而又执着者,便直求本原《内经》、《伤寒论》,以期从中得到某种突破。

姚慎的从医经历大体就后面说的两种情况了。或许是姚慎的性子过于倔了点,所以他在教材这“死胡同”里呆的时间便要比一般人长一点,等对这条路子死心后,姚慎便异想天开的用起武侠小说中的“无招胜有招”的绝活;由于当时姚慎已转外科,基本已没有开中药的机会,而恰好自己身缠的暗疾加重,于是便每日里在自己身上苦练辩证,然后对照中药教材选用药物组方——其结果是可想而知了。姚慎当时就没想到一点,如果中医都是这么来的而且都很有效的话,那么中医就不会面临如此境况了。

等姚慎发觉自己的辩证思路有问题时,姚慎的阴虚证已相当严重了。

“那时候,除了五心烦热,失眠也相当严重,一个晚上基本只能睡一个小时,而且是噩梦连连,等被梦惊醒时,又会觉得身上的骨头被放进了蒸笼里蒸过一般,整个人酥软乏力,需要过很久才能恢复行动的能力。”姚慎的眼中露出回忆之色:“那种感觉,真是让人绝望。”

见姚慎摇头唏嘘的模样,吴清嘉才明白他为何要对本门的“补阴学说”那般反感。姚慎似乎能窥视其内心一般,面带笑容的道:“现在回想起来,那段经历就象一本耐读的书,够我咀嚼一辈子的。”

然后,姚慎在外科遇上一位因术后低钾而多尿的病人,于是姚慎便就这低钾多尿的症状思考起中医的阴与阳来。或许有人会奇怪姚慎的联想能力未免太过丰富了,但如果是一位每日里受都要那犹如地底阴火煎熬的人的话,那这根本就没有任何出奇之处。

这段经历应该是在将军府时的情形了。当时姚慎首先想到的是钾粒子与阳气的关系,等悟通医易相通妙谛后,姚慎回头再去想那问题才发觉,与人体阳气关联最大的应该是水!

“你们有没有发现,西医不管是大病小病都要给病人挂水输液,这不管是在内科外科妇科还是儿科,而西医的生理上则说,人体中水的比重一般为55%,小儿体中水分的比重要更大,由这一点你们想到什么没有?”

“我们中医的典籍里总是喜欢拿水的蒸腾运动来比喻自然与人体的阴阳转化,《内经》里的‘地气上为云,天气下为雨’如此,《衷中参西录》中关于黄芪与知母配伍使用的机理也是如此;而儿科中关于小儿的描述为‘小儿乃纯阳之体’,病情易变也容易恢复,这情形不是与西医里说的小儿容易失水的状况是一码事吧?更何况有名家说过《伤寒》中治疗太阳诸方其实就是治水。于是,我就拿水的固态、液态、气态的三种变化来模拟演练阳气的潜伏、显现、成长、跃动、飞腾到满盈的过程,但觉无一不符合。”

若说人体的阳气与水的关联最大,这一点估计卢定安、费子建与吴清嘉都不会反对。不错,西医的生理也说了,人体每天在肾的远、近曲小管中重吸收的原尿有180升左右,这些原尿在被吸收后又再进入循环,用这一点来比拟肾阳的潜藏与显现成长诸过程是很贴切,但如说无一不符合就有些过了。中医里的阴阳不会只是水那么简单!不错,西医的脱水的病人会出现休克亡阳的征兆,在补足液体后病人的血压等生命体征会恢复,但中医里一个阳虚阴虚的病人的治疗可不是补液就能够解决的。姚慎在说完后也发觉自己说溜了嘴,忙补充道:“当然,中医的阴阳的含义包涵的内容广泛,不是一个‘水’就可包容,不过我们可以通过水的三种运动态势来想象阳气的运动态势。”

“就比如,你们补阴派认为‘相火’是一种不同于‘实火’的特殊火,在治疗时只能滋润缓图之,在比喻的时候就取义于和风细雨,认为类似于和风细雨的滋补方法能使‘相火’得到潜藏;你们补阴派之所以能得到后世如此众多的医家承认与支持,在我看来,主要是这个比喻来得太形象与生动了;呵呵,不过我还是得说它是错误的,其错误的根源就在于没弄清楚这‘相火’其实是人体的功能之火,你总不能让脏器的正常功能收藏了不动吧?所以,在服用六位地黄丸后,病人的症状会得到短暂的缓解,但由于不能解决根本,不久病人还会出现病状。”

“所以,在糖尿病这样的顽症面前,按你们补阴学说的观点来辩证看来,病人的上中下三消都是阴液亏少,而导致的肺燥、胃热、肾虚,这样解释看来通透成理,但在临床治疗上却总是面临着‘春风吹由生’的窘迫状况……。”姚慎的手一扬起,却半天放不下来,有些颓然的嘟囔着:“我这是说到哪儿了。”

人总有拙于言辞的时候。卢定安、吴清嘉、费子建三人相视而笑,笑容中充满理解。或许在这之前,姚慎是高高在上的一种存在,到这一刻,三人却觉得与姚慎的距离拉近了许多。

吴清嘉道:“姚先生,您的意思我明白,水的三种不同的形态确实可以模拟阳气的运行轨迹,但它不能代替阳气,因为对肾阳虚的病人,我们不可能给肾脏中补充一块冰块以代替肾中的潜藏。”说罢呵呵笑了起来:“您的意思是,凡事要多想想是否还有其他的可能存在,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