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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他没有把握是有充足理由的,因为这扑克游戏就好像成了人生游戏。他在大学里玩儿过这种游戏,和报界的朋友也玩儿过,那时候还算可以,能够保住自己。不过,与这儿的扑克游戏相比,那些只能算是儿童娱乐。迈登不再是那位注意到星星有多么明亮的人了。他现在注意的是牌的花色,爱抚地摸着每一张牌。这就是迈登——投机商、大赌徒,拥有铁路、炼钢厂,而且掌握着几个海外小国的经济命脉;这个迈登在华尔街忙了一天之后,晚上还曾一度到四十四街的赌馆去消遣。

“三张‘A’。你出什么牌,伊登?”

“我要中凤了,”伊登无可奈何地摆摆手,“看样子我得豁出买张旧邮票的钱了。”

“好好学着点吧。”迈登得意地说,“马丁,该你出牌了。”

这时忽然传来一阵响亮、清脆的敲门声。鲍勃·伊登心猛地一沉。这么一个寥无人迹、一片黑暗的沙漠夜晚,有人正在门口要求进来。

“会是什么人呢?”迈登皱皱眉头。

“警察,”伊登满怀希冀地猜测道,“他们来搜查赌场了。”不会这么运气的吧,伊登心里想。

桑恩收拾了一下牌桌,迈登亲自去开门。伊登在座位上清楚地看到了外面黑暗中的沙漠风光——还有那个站在门口灯下的人,那个穿着风衣、他在旧金山码头初次遭遇、然后在“沙漠边缘”饭店再次见到的瘦男人:沙克·菲尔·麦多夫,这次他没有用墨镜遮住他的眼睛。

“晚上好,”麦多夫说,他的嗓音和外表一样冷漠尖厉。“这儿是迈登先生的庄园,我役说错吧?”

“我是迈登。你有什么事?”

“我来找我的一位老朋友——您的秘书马丁·桑恩。”

桑恩绕过桌子走过去。“噢,你好,”他说,话语中微微露出一丝热情。

“你还记得我吧?”瘦男人说,“麦克卡拉姆——亨利·麦克卡拉姆。一年前在纽约的一次聚餐时我认识了你。”

“对,”桑恩答道,“进来吧,这位是我的老板,迈登先生。”

“很荣幸。”沙克·菲尔说。

“这位是旧金山来的伊登先生。”

伊登站起来,面对着沙克·菲尔·麦多夫。没了墨镜,这个男人的面目显得狰狞凶恶,就像沙漠植物长满刺的枝叶,他蛮横的目光久久地盯着对面的小伙子。

难道他意识到他在旧金山码头上的举动已被我注意到了吗?伊登想道。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人的胆量是够可以的。

“很高兴认识你,伊登先生。”

“你好,麦克卡拉姆先生。”小伙子低沉地答道。

麦多夫又转向迈登。“但愿我没有太冒昧。”他说,毫无血色的脸上挤出一丝微笑。“我是在威特康姆大夫那儿求医的——支气管炎,我的老毛病又犯了。在这儿太孤单。当我听说桑恩先生就在附近时,就忍不住想过来拜会一下。”

“欢迎。”迈登说,但话音里显然是另一番意思。

“不要因为我中断你们的游戏。”麦多夫接着说,“是不是在打扑克?是自家的牌局,还是外面人也可以参加进来?”

“脱下风衣,”迈登毫无感情地回答道,“坐过来。马丁,给这位先生发牌。”

“又像回到家一样了。”来客很痛快地加入了进来,“哎,桑恩,你这家伙近来怎么样?”

桑恩像往常一样冷漠地答道:“我很好。”接着游戏重新开始了。如果说伊登在这之前有些担心的话,他现在是完全放弃希望了。跟沙克·菲尔·麦多夫坐在一起打牌,这可真是让他开了眼界了。

“给我四张牌。”麦多夫先生从牙缝里扔出一句话。

如果先前算是激烈、残酷的交战,那么现在则变成了你死我活的拼杀。这位新来的扑克天才,态度极为谨慎——他把牌紧紧地扣在胸前,表情如石,不动声色。迈登似乎意识到对手的强大,也变得异常小心、坚定。这两人是牌逢对手,互不相让,认真较量。桑恩和伊登只是配角,像巨人之战中在一旁观望的小兵。

不久阿康抱着一堆木柴进来给壁炉添火,面前的景象使他暗暗吃了一惊,但没有丝毫表露。迈登吩咐他把高脚杯端来,阿康在桌上摆放杯子时,鲍勃·伊登不安地发现这位侦探离沙克·菲尔的手臂不到一英尺远——如果这位可怕的麦多夫知道陈腰间的——

不过麦多夫的心思此刻在别处,没有放在菲利摩尔珍珠项链上。“再发我一张牌,”他命令道。

电话铃突然响起来,鲍勃·伊登心一沉,仿佛少跳了一下。他把那件事给忘了——现在等了这么久终于能和父亲通话了——可是沙克·菲尔·麦多夫却坐在只有几步远的地方,离电话很近。他看见迈登正盯着他,只好赶快站起来。

“大概是找我的电话,”他漫不经心地说了句,把手里的牌扔到桌子上,“我打不成了。”他穿过屋子到电话旁,取下话筒。“喂,你好,爸爸,是你吗?”

“看,我全是主牌了,”麦多夫说,“都归我了吧。”迈登把手里的牌往桌上一扔,看都没看对手一眼,沙克·菲尔又赢了一局。

“对,爸爸——我是鲍勃,”伊登说,“我顺利到达——在迈登先生这儿呆几天。只是想告诉你我现在在哪儿。对,就这些。我明早也许会再给你打个电话。今天在球场玩儿得高兴吗?糟糕透了。好吧,再见!”

迈登站起身,脸色发紫。“等一下。”他叫道。

“我只是想让爸爸知道我在哪儿。”伊登爽朗地说,他回到自己的椅子上坐下。“该谁发牌了?”

迈登嗓子里噎着一句话,重新坐下,又开始一局。伊登心里暗暗高兴,又耽搁了一会儿——这次不是他的责任,是迈登耽搁的。

重新开始后的第三局,伊登牌运大转,手中的牌很快便出完了。夜还不算太深,而且沙漠上的时间似乎并不重要,但他却坚定他说:“再来一局,我就退出了。”

“再来一局,我们都不玩儿了。”迈登愤愤地说道,看来似乎有件事让他心绪不宁。

“那么咱们好好打这一局,”麦多夫说,“赌金敞开,桌上所有钱都算在内。怎么样,各位先生?”

这一局确实不错,但出乎意料,竞争在麦多夫和鲍勃·伊登之间展开。小伙子本来只奢望能来两个对子,结果却发现手里有了四张九。也许他应该注意到这次是麦多夫先出牌,可是他没有——他加大了赌注,结果却输了。他看见沙克·菲尔脸上阴险的微笑。

“四张Q,”麦多夫熟练地展开牌,“我和这些女王交情一直不错。你们都输了吧?”

三位把赌金都交给了麦多夫。鲍勃·伊登极不情愿地出了四十七美元。就算是我的差旅费吧,他安慰自己。

麦多夫先生此刻心情不错。“真是个愉快的夜晚。”他边说边穿上风衣。“如果可能的话,我还会造访的。”

“晚安。”迈登强忍怒气说。

桑恩从桌上拿起一把手电筒,“我送你到大门口。”他对麦多夫说。鲍勃·伊登笑了笑,手电筒——天空月亮那么明亮呢。

“你想得真周到,”麦多夫说,“各位,晚安。多谢了。”他跟在秘书后面走了出去。

迈登拿出一支雪茄,叨在嘴里,猛咬了一下烟尾。“怎么样啊?”他问伊登。

“嗯——”伊登迟疑了一下。

“跟你父亲讲了交易的进展没有?”

小伙子笑了笑,“你期望我怎么做?在那个不速之客面前把事情原委全盘说出?”

“不是——不过你不应该那么急匆匆地挂断电话。我正想让那个家伙离开屋子呢。你现在再给你父亲打一个吧。”

“算了吧,”伊登答道,“他已经睡觉去了,我不想打搅他。明早再说吧。”

迈登的脸又变紫了。“我坚持我的意见。我的命令通常一定要执行的;否则,后果自负。”

“是吗?”伊登说,“那么,这次就算例外吧。”

迈登怒气冲冲地瞪着他,“你这个——你——你这个毛头小子——太不懂事。”

“我知道,”伊登说,“不过这都是你的过错。既然你坚持让一个不速之客、一个你根本都不认识的人在你家中逍遥,你就应该接受这个结果。”

“谁在我这儿逍遥?”迈登追问道,“我并没有邀请那个穷傻瓜来这儿。鬼知道桑恩怎么认识了他?你要知道,经常有一些爱吹牛皮、会奉承、想讨好处的人围在我的秘书身边。桑恩在这种情况下免不了犯傻。”秘书回来了,把手电放回到桌上。他的上司愤恨地看了他一眼。“你的狐朋狗友可真够出格的。”

桑恩耸了耸肩。“我知道,对不起,老板。我也没办法。你可看见了他是怎样厚着脸皮、削尖脑袋钻进屋来的。”

“你就不应该结识这样的人。他到底是谁?”

“噢,他是个什么经纪人。老板,相信我,我可从来没主动和他交往过。您是了解他这类人的。”

“你明天出去找他警告他一下,告诉他我在这儿很忙,不想接待任何来访者。如果他要是再来的话,我会把他扔出去的。”

“好吧,明天早上我就去医生家通告他一下——婉转地表达您的意思。”

“用不着什么婉转,”迈登吼道,“不要把婉转浪费在这种人身上。我是不会的,如果我再见到他的话。”

“二位先生,我想去睡觉了。”伊登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