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出于自卫,他只有一把小口径的手枪。此外,如果母老虎突然从矮树丛中一下子窜出来的话,他又怎么瞄准呢?

动物踩树叶的声音,折断树枝的声音……越来越近了。野兽走近了。他听到了深沉的虎啸声,老虎的粗笨的喘息声,但就是看不到它。

但是它肯定看到了他,而且随时准备扑向这一猎物。

奥拉斯以杂技演员般的技巧跳了起来。他一下子抓住一根高高的树枝,又用双手用力撑了起来。他感到,他的大腿上遭到了不是獠牙,而是热吻般的冲击。他舒展开身子,又成功地抓到另外一根更高的树枝,轻松地爬到了野兽难以接近的高度。

母虎在第一跳没有得到任何好处的情况下,不想再做新的进攻了。奥拉斯很快就知道它跑进了树林中,他听到了它的咆哮。随后,它又发出了一阵怒吼,接下来是啃咬碎骨头的吱嘎声。

奥拉斯吓得发抖。野兽确实袭击了在帐篷里的帕特里希娅,它是否又回到了被它撕碎的尸体旁去了呢?如果真的如此,他便白冒着生命危险……也无法再救活死者了。

他此时软弱无力、心绪不宁、焦虑不安。他又等了两个小时才从树上下来。这没完没了的等待如此地残忍,一下子令他无力承受了。他不顾危险,手里握着手枪,在树林中穿来穿去。最后他钻进了矮树丛中。

他甚至大着胆子走到了他探测的森林的更浓密的边缘地带。尽管他仔细地搜索了一遍,但他却什么也没有找到。乌鸦在森林的上空拍打着翅膀飞来飞去,林中的小动物在他的面前窜来窜去。但是再也没有母虎的踪影了。

他长时间地搜寻着,只是没有丝毫的结果。他疲乏、失望。他被蚊子纠缠着,被闷热搞得疲惫不堪。此外,傍晚的暴风雨也在威胁着他。

最后,失魂落魄的他回到了红房子,因为第一道闪电已经划破了夜空,接踵而至的是那沉闷的雷声。

他没有吃晚饭。他的神经在汩汩的雨声中安静了一些。他躺到了床上。可是无论他怎样试着睡觉,却久久无法入睡。他那兴奋的大脑又回忆起夜里怀中抱着心爱的帕特里希娅的每一个时刻。他想象着睡觉时发生的事情。凶手们在黑暗中悄悄地溜了进来,他们蹑手蹑脚地,手中握着匕首,凶残地刺向了帕特里希娅。他们没有推想他当时也在场。他,奥拉斯·韦尔蒙……也许帕特里希娅具有超常的勇气,没去做把危险转移到他这一边来的任何动作……她用自己的死救活了他……她多么爱他呀!

但是还有呢……形势动荡不安,无法说得明白。这小哨声说明了什么呢?这一呼救信号显然是帕特里希娅发出的。为了发出求救信号,那就需要她活着……奥拉斯希望……是的,确实有很多难以理解的东西,它们还让人产生某种希望……

暴风雨越来越猛了。突然,在震撼空间的隆隆雷声中,三条狗开始疯狂地猛吠起来。它们肯定挣脱了链子,因为奥拉斯听到al4ds了它们极度兴奋地猛奔起来的声音。它们穿过花园,相互追逐着,好像去追赶在树林和灌木丛中游荡的鬼魂,而且一直追到了农场的院子中。这是令人厌恶的嘈杂声,疯狂的喧哗声既神奇又恐怖。

人们会说,这块地方形成的有堡垒保护的营垒遭到了野蛮的骑士们的不成章法的攻击,他们是一群乌合之众,手持长剑冲入了守卫者的防线。奥拉斯·韦尔蒙在茫茫夜色中幻想着,他揣测着他们,幻想着他们挥舞着大刀和火把在杀在烧……还是这些狂吠声,这些疯狂的喊叫声,其间还夹杂着被追赶的猎物的惊慌失措的叫声……然后,那边又响起了母虎的愤怒的咆哮声。

奥拉斯叫来了护卫班的头头们。他们在注意地观察着,但是他们也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试图到外面去看一看,但是在茫茫黑夜里,在瓢泼大雨中,他们没能走远,再说什么东西也没有看到……狂风继续猛烈地扫荡着花园,它那不同寻常的暴烈,使人想起了古老传说中受苦难的猎人的不吉利的行程。

拂晓时分,暴风雨渐渐地平息下来了……狗群仍在不听话地狂奔着,好像得了冲动性精神病似的。暴风雨停息了,倾盆大雨也减弱了势头,变成了靡靡细雨,它好像负有浇洒战场的使命似的。天亮了,可怕的幻觉消散了,人和牲畜也安静下来了。狗群仍在呜呜着,只是没有那么张狂了,好像还有了些节制,时刻担心着那不可避免的鞭打,这是由它们夜间的发狂引起的……这将由主人本人来完成,他要把自己的精神紧张发泄到它们身上去。

“而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说道,“为了什么古老传说中的妖怪?为了什么飞龙?为了什么离奇古怪的东西?……真是的,我看见什么啦?”

这是一只卷毛狗,一只快要死了的卷毛狗。它的头被轧碎了,肚子被豁开了,爪子还在不停地抖动着,就像是狂风中的一根树枝。由于它的内脏被全部掏了出来,所以它没有了血色,样子非常难看。

罗平抓住小尸体的耳朵,摇晃着,就像是摇晃战利品一样。他把它提给他的主人们看,同时还大声喊着:

“看吧,仔细看看,这就是它拼命追逐的野兽。”

人群中的一个人仔细审视着死动物,然后说道:

“哎呀,这是森林中睡美人的狗!”

“什么?林中的睡美人?这是什么意思?”

“当然啦,是一位在一座荒芜的城堡里睡了一个世纪的夫人。”

“哪个城堡?”

“高乃依城堡,就在那边,在岬角的后面。”

“那里有位夫人睡了一个世纪了?你在瞎扯!这是童话。”

“我是不知道。好像是有个夫人睡在……”

“你认识她吗?”

“没有人认识她。但是我问过村里人,他们这么告诉我……而且这一带的人对此谈论得很多。”

“他们都说些什么?”

“说她的祖父,在大革命时期,参加了对路易十六和皇室的宣判。于是,为了赎罪,她跪在高乃依家族受难的地方生活了十年,此后她就一直睡下去了。”

“她独身一人在城堡里?”

“是独自一人。”

“可是她还是要吃、要喝的呀!……”

“这就无从知道了。”

“她也散散步吗?”

“她偶尔到村子里来,不过所有遇见过她的人都知道她并没有清醒过来,而且是边睡边走路的。他们看到她睁着那双像梦游者的,只是看,却什么也看不见的眼睛……我,我是没有遇见过,但此事肯定是有的……”

奥拉斯·韦尔蒙沉思起来。他总结道:

“我总该为她的卷毛狗的死去向她道个歉吧。这个城堡的准确方位在哪儿?”

“噢!这个城堡是临时搭建的小木棚。它完全颓废了,又用些木板翻修过,四周环绕着叫‘原始森林’的树林子。”

“那么她既然睡着,就不会接待客人啦?”

“很少接待过。不过好像有一天,一个驯狮者和一个信差来通知说,一只母虎从巡回动物展览会中逃脱了。人们到处找不到它。当地的猎人们在千方百计地搜捕它。最后人们得知它呆在了高乃依的林中,不过睡着的夫人回答信差说:‘是的,我接待了它,它受了伤而且变得凶猛异常,它现在在我的林子中,已经痊愈了,但是却依然凶猛。你们去捉它吧。”

“信差拔腿跑了回来……”

下午,韦尔蒙让人把小卷毛狗的尸体放进一个草筐里,然后带上它,朝岬角处走去。随后,他们沿着高坡的茂密树林走去。一条泥泞的艰难的路通向已经被填平的护城河。被矮树林和橡树覆盖了的外堡基座突出其上。在一块绿草坪的尽头,竖立着已被岁月剥蚀得很厉害的受难地。上面覆满了藤类,在藤类植物下面,人们还能辨认出一座四分之三已经倒塌的建筑物的不规则的轮廓。它那些大石块都已经滚成了一堆,上面长满了青藤和苔藓。

一个充满敌意的告示在提醒着来访者。四周竖着黑底白字的油漆告示牌:

私人家产

禁止入内

恶狗凶猛

捕狼陷阱

见不到一扇门,也没有入口处。在荆棘丛中,有几级残留的长满苔藓的台阶直通到一扇窗口。里面,是没有了天花板的空荡荡的大厅,地下长满了杂草和多年生的植物,还有、些泥坑。一条小路,如果能这么称呼的话,在废墟中蜿蜒着。就是通过这条路,奥拉斯才得以来到一间竖在大厅中央的涂了柏油的长木棚前,他觉得它是唯一可以住人的地方。

他推开门,同时喊道:

“有人吗?”

在小木棚的后面,响起了嘎吱一下的关门声。

他朝这个方向走过去。穿过一间狭窄的小室,小室里有一张行军床。他走进了厨房,里面的木桌上摆着一个酒精炉,土豆在锅里煮着,边上还有一碗牛奶。

林中的睡美人被闯入的人吓着了,逃跑了。但是她把饭留在了原地。

奥拉斯想去追赶,但还是站住了脚。在他面前,只有两步远的地方,一只野兽拦住了他的去路。

八、新战士

院子里的浓厚的树林中的树丛密不透风,在野兽的后面形成了一堵绿墙。一个窄小的缺口引出了一条浓密枝叶覆盖着的昏暗的通道。高乃依城堡的老女主人应该是从这条通道逃遁的。母虎在把她带走之后,又回到了这位不受欢迎的造访者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