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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不不,老夫并没有这样说……」

东方非笑道:「李大人,你大可放心,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我是不会外传的。

朝代更替本是常事,皇上登基没几年,但你我都很清楚,十几年后皇上也老了,太子登基理所当然,你有什么好怕的?」

「是是……」李大人应声道,内心则苦苦思索着──东?皇朝偏东,再东过去就是海了,谁会从海上来?还是……名字有东字?东?冬?冬天?有人自冬天来?他功力不足,无法确切地看透啊。

东方非又问:「既然此人能动摇国之根本,那将来必是皇朝大将了?」哼,他真想好好会会,此人必定厉害非凡,难以对抗吧?

「这……此人如流星,不,该说潜龙吧……」

「潜龙?」

「此人在朝为官未过十年,即归。」

东方非眯起眼。「李大人,你再说一次?」能动摇国本,此人该有野心,照说一朝得权,岂会轻易松手?

「这……老夫实在不知道啊。此人自东而来,朝代更替之后,即消失在朝堂之上,不知生死。」

东方非寻思片刻,问道:「如何动摇?」

「不知。」

他不以为然:「那必是李大人你错看天象。」

「不,确实有人自东(冬)而来,只是老夫还勘不破其中奥妙之处。」

「既然如此,李大人你可要好好弄个明白。」东方非笑着走出去,望向东边天际。「哪来的人,没有野心却又能改朝换代?还是……有人为了这条潜龙才让太子登基?」无论如何,他十分期待。

现在他虽为内阁群辅,但未来前程可以说是一帆风顺到夜里都失眠的地步。

下一步,他要得到首辅之位。也许站在那个高位上,才更有刺激感,不过在此之前──

他不太愿意留下李大人啊。

不管此事是真是假,不出两天,那姓李的定会将星象之事全盘托出,迷信的老皇帝绝对会先作防备,说不得十年后凡东方而来的朝官一律押进天牢,以子虚乌有的罪刑处决。

开玩笑,他还想等着看看是什么样的人物,能从他东方非的眼皮下改朝换代呢,怎能让那老头子给毁了他的期待呢?

思及此,他又沉思半晌,心里有了计较后,十分愉悦地离开,与一名年轻官员错身而过。

「那人是……?」年轻官员一双漂亮的黑瞳直勾勾地盯着东方非的背影。

「是内阁群辅之一,东方大人。」太监说道,想了下又道:「阮大人,您经科举刚入朝廷,未来说不得是权大势大的一号人物,小人在这儿先提醒您,那东方大人,目前颇受皇上喜爱,有机会您可要……懂了吧?」

年轻的官员闻言,拢了拢眉头,声调微厉道:

「眼不正,心不端,此人此刻心里必有坏水。」朝中怎会有这样的人存在?

皇上又怎会欣赏这种人物呢?东方非?内阁不得干政,但他总觉此人邪气过重,他惦记在心,以后可要多注意内阁了。

太监在旁,没有多说什么,只想着──

他还是去巴结东方非吧,这个阮卧秋,纵有满腹惊世才学,只怕没有多久也会在朝堂之上给人活活陷害死……唉。

《是非分不清》之东潜

「一郎哥,我这一生,最感谢的就是你跟怀宁,谢谢你们陪我走过这一场风雨。现在,轮到我陪怀宁走最后一程了。」

隆隆巨响,夹杂着滚滚尘浪。城门缓缓地关上,划出了一道生死界痕。

门外的杀戮战场,是现世的阴曹地府,一旦出了门,再也没有回头的机会。

「谁也不准开!先拿下凤一郎……对!就是他!他与户部侍郎阮东潜献得好计,让皇朝将士迹近全没!快抓住他!」

混乱之中,王丞尖拔又心虚的怒声穿透了凤一郎寒凉的知觉。他缓缓转头,略嫌茫然地注视这个害死冬故的原凶。

不,原凶是谁,他很明白。

「凤公子……」身旁为他持伞的小童轻声唤他,语气充满颤抖。小童是本地居民,本地居民大多都很清楚这一场战役到底是谁在从中运筹帷幄、是谁在朝中的争权夺利下保住这不破的城门。

朝中来的户部侍郎阮东潜,从不讳言奇策是谁出的,也向来十分以凤一郎为傲,那股毫不掩饰的骄傲劲儿,让他们都怀疑其实他俩是一对亲兄弟。

再亲近一点的官民,都知道阮东潜曾冒充过程将军一阵,那时他立下的汗马功劳,让他们信心满满,以为皇朝圣威,连蛮族都难欺,直到王丞来,战事一面倒,他们才明白,朝堂上不是每个官都会往下看的──

凤一郎是阮东潜的人,如今阮东潜走了,凤公子会留下吧?会留下吧?

忽然间,凤一郎仿佛回过神,反身奔上城墙阶梯,所经之处竟无人阻止。

「凤公子,小心啊!」小童紧紧在后头追着,努力为他撑着伞。

阶梯路,几乎无止境,凤一郎每跨一步,心头的肉就死去了一块。

当凤一郎奔上城墙,绝望几乎淹没了他。遥望滚滚黄沙,蛮族长旗飞扬,如入无人之境,死亡的气息笼罩在尸首遍野的战场上,明知战场还有人在做困兽之斗,他却无能为力!

他看不清,看不清,这一刻有多恨自己的眼力。

「凤公子!」

「你看见了吗?」他哑声问。

「凤公子,这哪能看见……每回休战之后,尸首支离破碎,您也不是不知道,别说要从里头凑出阮侍郎的尸首有多难,就连这一次咱们能不能度过难关都很难说!」小童突然激动起来,紧紧抓住他的宽袖。「凤公子,您要救救咱们啊!现在就只剩您能救我们了!」即使他们舍不得阮东潜就这样走了,但他们还想活下来!

银色带黄的长发在乱风中飞扬,狂风带来浓浓的死尸味,原就苍白的脸庞缓缓转向他,看了他良久,才神色淡漠地问:

「你们,是谁?」

战鼓喧天,这样的鼓声意义何在?轻贱人命的鼓声,不管是哪一方,战赢了,失去的人命也找不回来了。

白雪般的睫毛微微垂下,紧紧扣住城墙砖瓦。冬故想要保护的世界……人都不在了,还保护什么?

从头到尾,原凶他也沾得上边。打他支持她买下官位开始、打他得知边境有战乱时,就该预料这样的下场。

只是,他以为依他能力,可以保全她的性命;只是,他以为,即使真有这么一天,冬故也是为她的理想而捐躯,也是三人共死,谁都死而无憾,而非像现在一样,死得这么毫无价值!

凤一郎的生命为谁而活,他一直很清楚,她却无法理解。在她心里,彼此虽亲,她却认为没有她,他跟怀宁依旧能过下去,如同有朝一日,他死去,她虽悲伤也会继续走下去。

微微咬牙,即使眼力不够,他依旧不愿拉开视线,直勾勾地望着冬故的葬身之地。

是啊,城门一破,久攻不下的怒火极有可能转为屠杀。

「那日结拜,是我没有将誓言说完整……」喉口微热,蓝瞳却已平静似海,他轻哑地说道:「冬故,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我,凤一郎,既然为你的义兄,就没有抛下你跟怀宁的道理。」语毕,他不再理会周遭任何事,静待城破。

听不见、看不见,知觉没有了,肉体的感觉也没有了,可是,她很明白她的下场是什么。

死也不倒地,怀宁一定如此做,她也不能示弱,拼死也不倒地,好叫蛮邦看看皇朝儿郎绝不认输的好志气。

其实,说没有遗憾是假的。

她才二十多岁,总觉得有太多的事情没有完成,不过,能陪着自己的好兄弟一块共赴黄泉,她不曾后悔。

这样吧,等下了黄泉,她跟阎王老爷求求情,下辈子再让她跟怀宁做一世的好兄妹,再为民谋福,这一次她会努力多读点书,来世不再买官,就凭她的能力去应试,就不会这么心虚了……嗯,若是圣眼已开,国泰民安再无天灾人祸,那么,她就做一个小老百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规规矩矩的,免得再连累自己的义兄弟……

意识飘飘渺渺,始终无法专注起来。她身上到底中了几箭,完全看不见,能撑这么久,她也算是厉害了。

无论如何,只求……城不要破。

一郎哥在,他懂得的,他懂得她的。

有他在,就算没有她,城门后的百姓还是有生机。

她虽一心在政事,但也曾听过人死后有头七,头七回魂日。那么,等她头七那一日,她要去看一郎哥,跟他再说声对不起,他的未来还很长,有她没有她,他的人生还是会过下去,他比她还聪明,懂得这道理的。

至于东方非……

几乎可以想见,他在朝中继续翻云覆云了。

东方非啊……

「大人!」

虚无四散的意识,突地被一声惊叫给迅速聚合在一块。

她一回神,立时看见自己的四肢俱在,身无中箭之痕。她微讶,抬头看向前方吃惊不已的弟兄们。

「大人!你」……

眼前的,全是死在战场上的兄弟。有多少次,战事暂歇时,她跟怀宁看着自家将士破碎的尸体,她不见得有足够的时间去接触他们的生前,但在他们尸具并排的时候,她必定一一对照他们的姓名,以亲人之身目送他们入坟。

她已经死了啊……她叹息,毫不考虑地上前,拱拳道:

「好久不见了,各位兄弟。」她洒脱无比。

「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