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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米洛特先生会在教室里值班,他常常用逗趣的眼神看着他们,他明白,孩子们觉得没劲,但不得不用功,做完功课,等待他们的是考德鲁斯供应的难吃伙食,实在也没什么盼头。吃过饭,詹姆斯会在镇上逛一会儿,或做点运动,要不就一个人在房间里做事。每星期有两天,课程特别多:拉丁文、数学、历史、法语、英语……一节节排得满满的。更别提那一条条校规:不得举伞打转、不得在街上吃东西、不得翻下硬领……现在,能摆脱这一切,总算松了口气。

他讨厌叫人透不过气来的校服,穿回自己的衣服就是舒心。今天,他穿了一件淡蓝色的全棉短袖衬衣,灰色法兰绒长裤,觉得又做回了自己,而不是在扮演一个好学生的角色。

与他一节车厢的还有另外三个男生,大号手布奇也在其中,他们正兴奋地谈论着自己的度假计划。

“我会过一个很安静的假期,”詹姆斯说,“窝在苏格兰的荒野里,只跟大人做伴。”

“噢,我在伦敦也会很没劲,”布奇说,“我大哥在海军舰队,家里也只有爸妈和我自己。不过他们答应星期六带我到阿尔博特礼堂去听音乐会。”

詹姆斯笑了笑,没吱声。布奇不知道自己有多幸运,回到熟悉的家中,回到爱他的父母身边。而那些温暖,詹姆斯再也得不到了。

詹姆斯把信折起来,决定不去想这些事情,这样最好。

到了帕丁顿站,他和小伙伴们道了别,拖着箱子,乘自动扶梯来到了地铁站,他会坐地铁穿过伦敦市区,到国王十字街去转车。

地铁里挤得很难受,又是香烟、又是烟斗,把车厢里搞得烟雾弥漫,空气已经变成了黄色。詹姆斯没找到座位,只好站着,当列车在伦敦地底下隆隆行进时,他就随着晃动的车厢摇来摆去,到站后,詹姆斯终于从烟雾深处逃出来,来到国王十字街火车站宽敞的候车室,头上是铸铁和玻璃搭出的巨大天棚,他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他要搭乘的下一班列车还要等个把小时,于是,他确认了站台号码后,就给自己买了杯咖啡和一个小圆面包,坐在热气腾腾、吵吵嚷嚷咖啡厅里消磨时光,看着来来往往的旅客们,觉得挺好玩。

詹姆斯喜欢看人,试着从他们的长相、言谈举止中猜测一切,为他们编排人生故事。比如,那边的一个人,躲在行李箱背后,缩在一个角落里,像个正在策划盗窃的惯犯;那个穿着毛皮大衣、戴着廉价珍珠的女人,仿佛在谋杀了她的丈夫之后,在这里等她的情人一起逃跑;还有一个人带着很多行李,似乎是个著名的探险家,正出发到北极去……

七点刚过,詹姆斯听到扩音器响了起来,播音员的声音在空中回荡,听起来有点走调……

“伦敦东北线的夜间特快列车将在七点三十九分发车,途经爱丁堡,开往威廉堡,请该车的旅客们在6号站台上车……”

詹姆斯站起身,拖着行李箱出了咖啡厅,向人们排队入站的检票口走去。靠近那里的时候,他注意到一个红头发、十六岁左右的瘦男孩,正装作漫不经心地混进旅客堆里。

詹姆斯排在队伍的尾巴上,男孩挨近了他。

“哎,”他一边抓着那头蓬乱的红发,一边用地道的伦敦腔说道:“哥们,能帮咱一个忙吗?”

“帮什么忙?”詹姆斯问。

“没什么,我的车票丢了,我得从检票的家伙那里混过去。你能不能帮忙耗他一会儿,行吗?”

詹姆斯并不相信他的话,却有点被吸引的感觉。男孩笑嘻嘻的,仿佛知道詹姆斯即使不信他的话,也会觉得好玩。他虽然比詹姆斯长几岁,身体倒并没有大多少,瘦长精干的样子,眼睛聪明灵活。

“我看看能做什么吧。”詹姆斯说。

“得。”男孩说着眨了眨眼睛。

当轮到詹姆斯检票时,他假装丢了车票,把身上所有的口袋挨个摸了一遍。终于找到了票,他又向检票员问起了有关本次列车的一连串复杂的问题。起先那人还高兴地回答着,说着说着就不耐烦起来,因为后面的队越排越长,詹姆斯好不容易提起了箱子,又不小心砸在了那个可怜的检票员的脚上。一片混乱之中,只见红发男孩从他们身边溜了过去,大步流星地朝列车走去,一边还和一对老年夫妻聊了起来,显然人家这辈子压根没见过他。

第17节:小事一桩

“对不起,”詹姆斯说,那个检票员蹲下身子揉着脚,尽量控制自己不对旅客发火。

“行了,”他说,“你就赶紧上车吧,再磨蹭下去,大伙都得在这儿过夜。”

詹姆斯这才朝站台走去,自己也笑了起来。火车头在前方呼哧呼哧地喷着蒸汽,等待出发。它缓缓地、轻柔地喘着,把大朵的云团吹送到站台。

詹姆斯很快找到了自己的车厢,它的位置紧挨着餐车,餐车的另一边是头等车厢。他打开车门登上列车,沿着狭窄的过道,找到了自己的隔间。他扭动门把走了进去,里面有一个小小的洗脸池,两个窄窄的铺位,现在,上面那个铺位折叠起来,而下面的那个,就成了坐席。詹姆斯坐下,准备开始到苏格兰的长途旅行。

他从行李箱里取出一本书,是杜蒙历险记的最新版本。他读了几行,看不进去,就朝窗外望去,眼看最后几位乘客匆匆忙忙地赶上了火车。他还看见两名搬运工推着行李车走过,上面各式箱包堆得满满腾腾,他觉得蛮有趣,猜想着,这准是哪位贵族大人的东西,不料,它们跟任何大公爵或贵夫人都没关系,而是属于一个男孩的,这男孩不是别人,正是乔治·海烈波,只见他大摇大摆地跟在搬运工后面,指手画脚地说着什么。

詹姆斯叹了一口气:“噢,不。”倒霉,居然要和自己的死对头同乘一辆列车。不过,一转念,他又放松了。毕竟,乔治肯定会待在他的头等包厢里,他俩没什么理由非得在长途旅行中碰面。

他再次捧起了自己的书,只听外面的列车员叫了声:“登车完毕!”就吹响了他的哨子,车头那边传来一声回答的哨音,火车向前冲了一下,车厢一阵晃动,仿佛在互相碰撞。终于出发了,车头边喘息边喷气,像一个大胖子在爬楼梯,接着,车轮开始撞击铁轨,发出叮呤咣啷的声响,随着火车渐渐加速,这声音就和火车头嘁咔嘁咔的咳嗽声混在一起了。

在熟悉舒缓的音乐和火车轻轻的摇摆中,詹姆斯心情愉快,开始昏昏欲睡,时间还早,他打了个哈欠,想闭会儿眼睛,可有人敲门,他只好打起精神。

“请进,”他说,门开了,原来就是那个溜进车站的红发小伙。

“你在这儿啊,”他说着对詹姆斯笑笑,露出一对尖尖的虎牙,“我到处找你,想谢谢你呀。”

“没问题,”詹姆斯说,“小事一桩。”

“不,哥们,这事儿够朋友。”男孩伸出手来:“我叫凯利。因为我的头发,也叫’红‘凯利,听着有点像’洪凯利‘,就是那个头顶水桶的澳洲逃犯。”

詹姆斯握了握他的手,简短地说:“我叫詹姆斯·邦德。”

“很高兴认识你,吉米,我在这里坐会儿,你不介意吧?”

“没关系。”詹姆斯说。

凯利坐下后问:“那么,你是去苏格兰啰?”

“是啊,到威廉堡。”

“我从没到那儿去过,你呢?”

“我爸是苏格兰人。我度假的时候去过几次。”

“好地方,对吧?”

“是的,”詹姆斯说,“我觉得不错。那地方又冷又湿,夏天,蚊子能把你吃了,不过我喜欢那里。”

“实话告诉你吧,”凯利看着窗外呼啸而过的房子,说,“这次我算离家最远了。我大部分时间待在伦敦,夏天到肯特去混一阵,也到玛盖特去过几次,这回可新鲜,要在火车上睡觉了。”

“你去苏格兰干吗?”詹姆斯问,“那儿有你的家人吗?”

“伙计,我到处有家人哪。我祖上是爱尔兰人,上个世纪来这边修铁路。这条线路可能有一半是我们那里的人建的。他们干到哪儿住到哪儿,四处为家。我有个姑姑在一个叫凯斯利的镇上。”

“真的?”詹姆斯说,“我也是,我有个叔叔,不过眼下我姑姑也在那里陪他。”

“算了,你逗我吧。”

“没有,真的。”

“世界真小。”

詹姆斯想起了乔治,那小子就在前面车厢什么地方坐着,“就是。”他说。

“我去那里,”凯利吸吸鼻子说,“是因为我有个表兄在那边,明白吗?他叫阿尔菲,有一回他来伦敦跟我的哥们一起玩,我就见过他这一次,好小子啊。只是他后来失踪了。

“失踪?”

“是啊,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据说,他去什么地方钓鱼,因为他出去的时候把家里那套钓鱼的玩意带走了,他也没告诉他妈去哪里,所以他们也吃不准。她妈妈伤心极了。好像也没人调查这事儿,所以我得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凯利家的人,得自己照顾自己,警察不喜欢我们,法官不喜欢我们,那些住在大宅里的有钱人、势利鬼也不喜欢我们,有时,我觉得没人喜欢我们。”凯利又吸了吸鼻子。

“那你觉得他到底怎么啦?”

“我不知道,他可能掉进河里淹死了,可我要弄清楚,所以得去一次。”

“有什么要我帮忙吗?”

“有一件事。”凯利凑近詹姆斯低声说:“你可以把我藏起来吗?”